《这世界疯了》作者:一世华裳

……………… 【九落】整理 《这世界疯了》作者:一世华裳 【文案】 旁白 从前有个贱受苦逼的爱着一个渣攻,后来有一天他在合租的房子里撞见渣攻正和自己的朋友滚床单,大受刺激,混乱间脑袋吧唧一声撞了,送医院。 资料 祈乐性别男,爱好女,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早早死了,可是神却开了一个小玩笑,让他的灵魂上了贱受的身… 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 祈乐睁眼时发现自己仍躺在那家医院里,但素有个小问题。 众人为他解惑:“你是gay。” 祈乐:“……” 众人:“你是零,也就是被压的那个。” 祈乐:“放屁!老子是直男!” 众人上前拍肩:“拉倒吧,全世界的男人都能变成直的,就你不会。” 祈乐气得发抖:“咱们走着瞧!” 众人提醒:“你一场告白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知道你是gay,还有哪个妞愿意跟着你?” 祈乐:“=口=” 本文CP已定顾柏X祈乐,HE轻松向 ...

March 13, 2025 · 288265 words · Me

《郁金香盛开的季节》作者:银色徽章

……………… 【九落】整理 《郁金香盛开的季节》作者:银色徽章/狂歌北上/Steinbock 文案: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美强/正剧 关键字:阿尔杨 威廉 异域风情 ...

March 13, 2025 · 58862 words · Me

《重生之周少》作者:小谧

……………… 【九落】整理 《重生之周少》作者:小谧 文案 简言之,就是两位周少经历了十多年的相爱相杀后 回到十六岁 重新相爱相杀的故事= = ...

March 13, 2025 · 253222 words · Me

《重生之暴力镇压》作者:搞笑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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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h 13, 2025 · 313030 words · Me

《重生修仙之乐神》

《重生修仙之乐神》作者:鬼屋 文案: 所谓的天才就是学什么都比别人强,所谓的白痴就是学什么都不会。 有这么一个人既是天才也是白痴,他充分的向世人证明了天才和白痴真的只有一线之隔。 ...

March 13, 2025 · 283711 words · Me

《阿斗扶得起》作者:楓尘月

《阿斗扶得起》作者:?鞒驹? 文案: 在每一个看似乐不思蜀的夜,阿斗都会被噩梦惊醒,梦里,是父亲邃的眼神,还有师傅们最后的脸。 成为安乐公后,刘禅经历着一又一莫名其妙的恶病缠身,但是母亲说过:“阿斗,你要活下去。” 所以不论怎么样,他都一直这样乐观的活着,直到有一天一觉醒来,自己竟然成了年轻版的父亲! 意识到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即使再不愿意,阿斗只能开始全力回忆当初月英师母‘??嗦’过的三国历史―― 远离曹操怪叔叔,关叔张叔靠得主; 遇到困难要大哭,孔明先生会来助; 子龙师傅萌撒娇,雌雄双股骗吕布…… 慢!虽然他对母亲大人下不去手,但是为什么最后他要被叔叔们压在床上?难道这才是抵足而眠的真相?! 看阿斗在变身刘备以后如何勾引各方文臣武将,挑起蜀汉!(大误) ...

March 13, 2025 · 471435 words · Me

《隔壁有狼》(完结)作者:白日葵

隔壁有狼 作者:白日葵 文案 外表高冷毒舌内心闷骚孔雀受【丁凉】x外表不要脸实际不要脸强悍攻【石戍】 有一只不要脸的狼,在路上看见了一只美腻【高】傲的孔雀,于是爱上了→而这只孔雀患有重度健忘加毒舌病傲娇病,对狼爱答不理,没想到有一日却陷泥×爱潭√。 ...

March 13, 2025 · 112988 words · Me

《饺子铺的跛脚男人》

《饺子铺的跛脚男人》作者:杭八桥 文案 找了半天标签,没找到合适的,不会很虐,但是会穷,生活后期有改善,但是不至于发家致富。 攻的名字没想好,反正严庆生是受。 是个有点儿大纲性质的文,会尽量很快完结。 依旧不要在意乡土封面,反正不是什么正经文章(跪 ―――――――――――― 南京今天疯狂下雨,决定攻叫程水 :-p :年下,情投意合 he 严庆生,男,三十六岁。 哦不,今天是他的生日,三十七。 “严跛子!”饺子铺老板撩开后厨的皮帘子,后厨蒸汽腾腾,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于是连门都不迈,粗声粗气冲里头喊,“再擀2张皮儿,到十一点你就回去吧。” 严庆生顾不得擦汗,没说话,点了点头。老板知道他听见了,便悠悠然回了前厅,这个瘸子别的不说,干活儿实诚卖力,放心得很。 严庆生小时候出过一场事故,家里穷,没钱给他好好治,落下个跛脚的毛病,走是能走,跑却跑不了了。很快街坊邻里的小孩儿们都开始喊他跛子,这个称号伴了他三十二年,算上今年,比他妈妈陪伴他的时间还长。 十一点零三分,几百张饺皮整整齐齐码在一边,严庆生站起来,扶着桌子伸长胳膊去够自己的旧布包,一转身,老板娘正站在门口,端着盘饺子有滋有味地吃着。 他晚上也吃了,锅里的饺皮儿汤,有饺子破了,馅儿落在锅里,他喝了五大碗,尝出来是牛肉馅儿。 过生日沾了荤腥,还是“高级肉”,他挺满足。 严庆生慢吞吞地朝门口拐过去。 “哎,你等下,这月工钱给你。”老板娘搁了盘子,在腰包里翻点。 六百块钱。 即便他们只是个三线小城市,一个月这个数也是难以置信,但严庆生没法子,他没什么文化,家里供不起他上学,只读完了初中,别人还能卖卖力气,他这腿脚不争气,饺子铺包他三顿,他就来了,起早贪黑也认了。 他听见老板在前面跟食客说他“残废”,说自己“就当积德了”,声音一点没控制,生怕他听不见似的。 老板说的也没错,就这么过着吧。 严庆生只觉得疲累困乏,想赶紧回去睡觉。他接过几张红的绿的灰的纸,一张张展平了,小心揣进布包的靠里面的暗袋里,压了压,开口声音有点哑:“谢谢老板娘。” 饺子铺离他家只隔三道巷子,这也是严庆生觉得这份工作不错的原因之一。他住在c市有名的城中村,政府迟迟规划不好,拆迁喊了快十年,巷子口那个白字拆还是老陈头想疯了自己画上去的。 这样破的巷子,夜晚自然是没有灯的,为了省电费,这片儿的人都睡得很早。严庆生喜欢月亮,这样他好走些。 很不巧,今晚的天黑乎乎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巷口有点光,走进去数十米,几乎就看不清各家的门窗了,地上的石砖高高低低翘着,一踩滋一脚泥水。 严庆生攥紧了手里的布包,里面放着一把伞,一只茶杯,一串钥匙,还有他的六百块钱。 他走过了第一道巷子。 第二道巷子和第一道中间有个类似路口的拐弯儿,那里立了块废弃的大广告牌,广告布被划了,风一来就呼啦啦的响。他走到离那牌子还有五六米的样子,突然停了下来,惊慌地想将布包塞进衣服里,他其实想赶紧走,但那条有毛病的腿打着颤,一点力气也用不上了。 广告牌后面出来了三四个人,太黑了,严庆生不确定公厕旁树后是否还站着一个,他也不敢细看,总之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区别。 “嘿,老瘸子,看到我们哥几个还学会藏了哈。” 这不是严庆生第一被抢了。他穷,但附近哪个也不富,毫无还手之力的严庆生在小混混的眼里,就跟随时任宰的老母鸡一样。 一个人笑嘻嘻上前拽他胳膊,他一侧身,被一个人从身后抱住。刚一挣扎,腰下又挨了一记狠踹,那小混混配合得相当熟练,霎时松手,他整个人一下子跌出三五米远,发出沉闷的响声。 旧布包没拿住,摔在了公共厕所边的泥坑里。 “操,脏死了。” 小混混拧着眉头骂了句,呸了一口,抬腿蹬在了他右肩膀上,“妈的,老瘸子。” 严庆生挨了顿打,那群人料定了他站不起来,打他几乎不用手,你一脚我一脚嘻嘻哈哈踢着玩。他被打出了经验,他们一动手,他就紧紧抱着头,咬牙死扛,一声不吭,在心里头数数。 大概数到两百六七的样子,这群杂碎玩够了就跑了。 今天也不例外,等地上只有严庆生一个的时候,他缓缓放下胳膊,看见那浸了半边脏水的布包还在,以无知无觉一般的惊人速度立起上身爬了过去。 他捏了捏侧边,微硬的手感让他轻轻松了口气,幸亏老板总拖着时间,小混混才吃不准他身上到底有没有钱。 但老板总归是拖欠了他的工资,不该感谢他。严庆生想了想,感谢老天爷吧。 严庆生在地上谢完了老天爷,又顺便胡乱念了各路神仙菩萨,估摸着不会有人再来了,才手按着泥砖起身,带着一身脏臭,一瘸一拐地走完了剩下的回家的路。 天还不是很冷,烧水用煤,上个月开始煤球又涨了5分钱,里面的黄泥点子倒是不少,烧壶水得快2分钟,他到底没舍得再烧一壶。 严庆生两大桶冷水掺着一瓶从早上放到现在的温开水,站在屋中间的大红澡盆里提着气冲了个澡。 饺子铺与别的小餐馆相比,好在没什么油烟,他忙一整天,也只是出汗多些。要不是路上这一摔,他其实只用一桶水就够了。 毕竟就算是小卖部的廉价香波,也得五块钱。 他洗完澡,又蹲着把沾着烂泥的衣裤搓了,搭在屋里拉起的电线上,下面用澡盆子接着,接着挥动大扫帚,将一地的水扫出去。 事儿终于完了。 严庆生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极为古旧的诺基亚,暗绿的荧光屏只有他四个拇指盖儿那么大,这还是他妈妈生前用的。母亲走后,严庆生直接丢了电话卡,他没有想联系的人,自然也不需要手机,只用来看看时间定个闹钟。 饺子铺六点开门,他得五点钟过去,每天最晚四点四十五出发,那他四点半不到就得起了。 还能睡四小时。严庆生争分夺秒地合上眼,浑身的伤看都没看就睡着了。 结果他到底没完完整整睡上四小时。他睡得快,但觉浅,一丁点儿动静就能让他醒三分。 嘶啦。是澡盆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短促,似乎还有沙砾被碾压的细碎的声响。 严庆生躺在床上,面朝着掉灰的白粉墙,僵直了身体。他很确信屋里进了人,但一来不知道来了几个,二来也不知道来干嘛。 他家家徒四壁都是出了名的,就每月那点儿工资被他藏进枕头芯里,小偷总不见得把人从枕头上给赶下去。 外来的贼,估计一会儿自己就走了。 ――或者一刀杀了自己也成。 夜太容易诱发负面情绪,见不得光的阴暗想法,此刻不可控制地在他脑袋里滋生――只要给他个痛快,下刀利落些,结束目前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活够了,活够了。 活着的意义对于严庆生来说终究太过奥,他的思想对此望而却步,大脑转身又投入到了睡眠当中。而第二天,闹铃催他睁开眼,依旧身子歪斜地走在上工路上,也说不上庆幸失望,仿佛生活就是如此,求什么不得什么,连横死家中也不例外。 他记得小时候巷子里来过几个尼姑化缘,也不知是哪个山哪个庙,听她们说人是来这世上受苦的,就跟服刑差不多,好好表现,刑满了就释放了。严庆生不信佛,但他记住了这个说法,偶尔认为有点道理。 比如今天,他在路上便默念,阿弥陀佛,佛祖开开眼。 不过他到底信念不坚定。早饭一盘韭菜素饺子,汤管够,严庆生喝饱了抹抹嘴,咂摸着残余的韭菜味儿,又觉得活着也挺好。 谁知到了晚上十点多,先是“轰隆”一声,严庆生捏着饺皮儿的手一抖,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紧接着摔了碗碟,呼啦啦一群二十来岁的混子冲进来,后头连拉带拽地拖着老板娘。 严庆生腿要是没问题,铁定得被吓得捋直身子,他眼不瞎,黄愣愣的灯光在刀面上反出白亮的光,“怎、怎么……” “草你妈的人呢!”为首的那个上臂一团青龙纹,平日里尖牙利嘴的老板娘抖似筛糠,眼睛死死戳在他一个跛子身上,似乎还指望他能变出来什么神通。 可惜严庆生从来都不是什么英雄角色。 严庆生眼睁睁看着里头出来个黄毛猴子,手起棍落,半米长的铁棍砸在水泥瓷砖上,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你老板呢?” 严庆生是知道老板去哪儿了的,老板晚上约了人喝酒,怕老板娘一个人在前厅忙不过来,他下午走时就交待了晚上的活儿。 但说了,这工作就保不住了。 黄毛猴子丢了棍子,一巴掌甩过去:“问你话呢,他妈死人啊!” 严庆生被打得耳朵嗡嗡闷响,居然还想幸亏不是棍子抽。他钝钝地摇了下头:“不、不知道。” 黄毛猴子大概也没指望他这个哑巴伙计,更多的是拿他杀鸡儆猴,于是一脚蹬飞了他屁股下的椅子,看他摔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这才笑了:“红姐啊,你家男人还挺有爱心,扶贫扶到家,雇个残废帮工啊。” 他话头一转,“还是说其实是你养的老货啊,看着不怎么样,不如哥几个替他顶上嘛。” 严庆生低垂着眼,仿佛这些人的笑骂殴打的对象不是他似的,倒是老板娘尖叫了一声“你们放屁”,接着不知干了什么,她闷哼一声,声音又小下去了。 严庆生直到现在也只猜到是他老板在外头惹了麻烦,大概是没想到对方能真找上门来,还放心地出门喝酒去了。 他们这动静不小,即便时间已晚,也有附近的人偷偷摸摸报了警。有个小些的跑进来,头发跟黄毛猴子大概是一家染的:“来了!” 老板娘被掼在地上,“跟你男人说,我们来过了。” 这群人来去不足十分钟,等警察上门时,早已只剩一店的烂摊子和一个一会儿哭一会儿骂的老板娘,还有一个依旧瘫在地上没起来的严庆生。警察拍了现场,带回去做了笔录,严庆生先被放了回去,老板娘还在警局里等着老板过来。 被这么一耽误,今天回的格外晚了。看在他腿脚着实不便的份上,有个好心的片儿警提出送他一程,把人放在了巷子口,车子实在进不去了,才又回了所里。严庆生扶着墙挪着步子,迷迷糊糊心想:今晚要不直接睡了吧,明早还得早起…… 他猛然想起被带出去时看到的前厅,杯盘满地一片狼藉,桌椅好像也散了几件,明天真需要早起吗? 他忽地后悔起来,反正都这么晚了,应该在那等着老板回来的,好歹要一句准话。之前都没想到,饺子铺也不过是个巴掌大的小店罢了,说不开就不开了,他连个手机号都没有,万一…… 心脏突突地跳,跳得他心慌。 没有技能,没有健壮的身体,饺子铺要是没了,他再找工作就更难了。 严庆生推开门,茫然地想起了昨晚的贼。 他也没想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在看见屋中央的红澡盆子的时候意识到,有人来过这儿。他打开电筒――电灯太费电了,照了一圈儿,果然东西都好好地放着,最关键的枕头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能偷到他家来,也不知他跟贼哪个更晦气点。[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严庆生还是洗了个澡,拖着皮管子接了冷水,往身上随便撩了几把,虽然被激得一身鸡皮疙瘩,感觉上倒是舒服了些,他擦干身体,抖开衣服,一愣,不可置信地颠至窗前借着月光仔细瞧。 他唯一的一条单长裤,从裤腰到屁股,斜着划开了两??多长的口子。 衣服破了补就是,但破成这样,严庆生还是止不住地心疼。这条裤子穿了七八年,还是母亲在世时扯布给他做的,当年穿着还正好,现在都有些大了。 严庆生不擅长针线,一根细细的银针能在母亲手中上下翻飞,针脚细密得看不出和机器的差别,小时候在严庆生眼里,母亲就跟那故事里的七仙女一样,连彩霞都织的出。 一想起母亲,严庆生心里就不好受。他一分神,针尖扎进皮肉,痛得一抽,瞬间一个血珠在指尖上冒头。 结果裤子还没缝好,又沾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严庆生一个大男人,再不中用,也不是爱哭的人,然而此时此刻他突然像被无尽的绝望哀伤淹没一样,鼻酸眼热,喘不过气。 破了的裤子丢在边上,严庆生谨慎而克制地开始呜咽,无声地嚎哭。他不能发出太响的声音,不然第二天几条巷子都知道,严跛子半夜号丧了。 他活得窝囊,也总得给自己留点最后的脸面。 严庆生真的很久没有哭过,生活咄咄逼人,没空给他哭哭啼啼。饺子铺的这场变故,让他给自己找借口放了假,针把饱胀的负面情绪扎破,他的世界就像一只气球,嘭地一声全完了。 “咚咚。” 他正哭得头昏,又泪眼朦胧,看哪儿都是糊的,望了眼窗外,以为自己听岔了,抹了把脸继续。 半分钟后―― “咚咚咚。” 这下严庆生倏地收了口气,没错的,有人在敲他窗子! 晚上的事儿给他留下了挺大的阴影,他眼泪还挂在鼻尖上,吸溜一下鼻子,拿起身边的手电筒,想了想,还抄上了一根老头乐,在窗边贴着墙站定,瓮声瓮气地问:“谁!” 他瞧见一根长树枝从屋顶扔下来,一秒后一个男人跟着翻下,稳稳落地,跟他隔着玻璃,又敲了下窗,压低了声儿说:“先别哭了,有劳开个窗户。” 严庆生浑身汗毛齐刷刷支棱起来,“你谁!” 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了你也不认识,借你地儿睡个觉,别紧张。”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还睡昨那儿,保证不动你东西。” 原来昨晚是他!严庆生瞪大眼睛,内心有了一丝动摇,在得知男人与自己已经平安无事相一晚后,这个人的可信度奇妙地拔高了一丁点儿。 但他还是没有动。 隔着脏兮兮的玻璃,手电筒的光其实没多大穿透力,严庆生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只能估量出是个挺高挺结实的年轻人,男人侧脸的时候,月光混合着电筒光打在他脸上,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应当算得上周正。 知人知面不知心,严庆生来回念叨,况且面都不怎么知呢,不能被他迷惑。他举着老头乐的胳膊一直没放下,手电筒倒是没往外照了,照了也没多大用,不过依窗外男人来看,他是一步都没退让。 男人叹了口气,被他乌龟战术打败了:“我叫程水。” 严庆生查户口似的逼问:“哪个程哪个水。” 男人干脆不说话了,在玻璃上呵了口气,迅速地用指尖写了两个字。天不太冷,白雾迅速散去,严庆生却也看清楚了,他轻轻念了一遍,说:“那你进来吧。” 程水从他打开的窗口翻身跃进,“谢谢啊哥,我明早肯定悄悄地走,不打扰你休息。” 严庆生说:“你知道我几点起?” 程水说:“我四点钟起总没错。” 严庆生被他这么一提,又想起了饺子铺,想起了刚刚那一场哭,居然被程水听见了,心里头不由生出几分难堪。 “不用了,”他低下头说,“我明早不早起,你也用不着着急避我,想睡就睡吧。” 程水没问他为什么,他打了个哈欠,看样子也是困极了,点点头,“成,有纸箱壳吗,我垫着。” 严庆生真替他翻出来几个纸箱子,撕开来铺在地上。地是透着湿气的水泥地,纸箱子叠起来比草席要暖和些。 程水穿着简单的汗衫短裤,也不讲究什么,直接和衣而卧,严庆生把窗户关好了,回身看见自己的破裤子还在床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缝完再睡觉。 缝东西就得开着手电,他缝的慢,又是那么一个大口子,脖子越低越僵。程水已经完全坠入睡梦中,咂了咂嘴,哼了几声。严庆生缝累了,就借着活动脖颈的机会打量他几眼。 严庆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莫名其妙地放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男人进屋,或许是因为他见过自己丢脸也没表现出嘲笑的意思,又或许是严庆生自己也想赌一把。 反正他也没什么可输的,总归贱命一条罢了。 严庆生没定闹铃,他睁眼却还是挺早,刚刚五点来钟,他在床上躺了两三分钟就躺不下去了,心里头总还是记挂着饺子铺那边。 得去看看,他想。 如果老板惹的事儿不太难解决,饺子铺说不定还能继续开,而他过去看一下,等着见了老板,也能商量好什么时候再开工。 他刚一坐起来,地上的程水也跟着起了。 “不是说不早起么。”程水说话还有些哑,大概也是刚醒没多久。 “有点事,”严庆生套上衣服裤子,“你……” 程水盯着他屁股,噗嗤一声笑了,“你昨晚忙活半天就折腾这个呢?”他指了指,“你摸摸。” 严庆生一摸,怎么口子还在?他赶紧脱下来一看,半夜困迷糊了,后半截儿的针脚全在一边的布片儿上,压根没缝起来! 严庆生不觉得对着男人穿三角裤头有什么,甚至光屁股都没什么所谓,但现在这个情形令他前所未有的窘迫起来。 程水两腿一蹬,朝他丢了个什么过去,严庆生下意识接住了:“先借你,回来再说。” 短裤还带着程水的体温,严庆生抓了一把,更臊了。 “这、这不好……也不合……” “找根绳子系着。”程水大咧咧地又躺下了,“正好,我没裤子,你也用不着怕我跑了,还能再睡会。” 刚才没说完的话被他重新拾起,严庆生彻底没了话,程水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于是表现得格外坦荡。 他最终依言系了条裤带,扯了扯宽大的裤腿,不自在地通知地上的人,“那我走了,你别乱动。” 严庆生走了之后,程水果真又睡了一觉。他原本打算早上去工地之类的地方找找活儿,被严庆生这么一耽搁,反倒意外偷了个懒。 结果等他醒来,严庆生还没回。 程水无奈地揉揉瘪下去的胃――他从昨天下午就没再吃东西,现在已经饿得睡不着了,便又坐起身来,想找些事情打发时间。他看了一圈儿,其他东西不好乱动,但有样倒是可以帮忙,就当是感谢了。 严庆生打开门时,只见程水十分不见外地坐在他床边,手掌托着他的破裤子,右手捏着针,架势有模有样。 “回来了?” 毫不心虚。 严庆生指责的话还没说出口,程水先绕好了结,凑到齿间咬断了,“过来试试――算了,我拿给你。” 他三步并两步,几秒便跨到严庆生跟前,将裤子塞他手里,顺手去扒严庆生身上的裤子:“这个还我,快饿死了,去搞点吃的。” 严庆生哪能站稳,他右脚不吃劲,被程水一扯,整个人差点要摔着。程水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扶着他就近坐在自己的纸板床上:“不好意思,刚刚一急给忘了。” 严庆生早出晚归,难得与太阳打照面,又常年待在室内,竟一点儿没晒黑,细皮嫩肉肯定算不上,但白倒是真的白。程水把他裤子扯下来,两条腿肉眼可见的粗细不一,左腿因为担劲儿,更结实些,程水多盯了两眼他的右腿,那条腿皮肉没那么紧实,到了小腿靠下接近脚腕的地方,骨头靠内拐,脚背有些外翻,整条腿软答答的。 严庆生缩了下右腿,他以为程水打算帮他穿裤子,赶紧道:“没事儿,我自己来。” 程水应了一声,在严庆生提上裤子之前,又看了一眼白腿根。 严庆生没顾上看,穿上后才发现,程水把他前半缝上的也给拆了,缝得平整结实,不知比他强多少倍。被外人翻动东西而迅速产生的防御高墙再崩塌,严庆生真心实意地惊叹:“想不到你居然会这个。” 程水笑笑,“这种手活儿难不倒我。”他掏了下裤兜,确认里面几张纸币还在,问:“想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哥跟我聊聊呗。” 严庆生家里有米,他一个月只在家吃两回,蔬菜都直接从一条巷的张婆家买,两棵青菜,煮个汤就够了,程水让他点菜,他连个菜名都想不出来。幸而程水看起来比他有主意,说:“要是没忌口的,我可就看着买了。” 严庆生如获大赦,“都行,你……你吃多少,我煮点饭。” 程水反问他:“你吃多少?” 严庆生没什么防备:“在家时候不用干活,一碗对付一下。” 程水点点头:“那我也一碗。”说罢就出门了。 严庆生打开柜门――他不方便蹲,因此东西一般都不放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回答似乎有些不妥,主人才吃一碗,程水当然也不好意思多要,看他那身架,其实应该吃的不少吧? 严庆生向锅子里倒了一舀子米,又添了一舀半。合上柜门,又想着程水看起来还挺年轻,说不准还在长身体,眉心蹙了下,回身把那半舀添成一舀,也加上了。 程水走得急,回的也快,约摸一刻钟提着袋子出现在门口,锅子里的水才刚开,严庆生盖上炉盖子,有点儿讶异他的速度:“这么快?饭还得等会。” 程水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把袋子放在桌上:“半只椒麻鸡,我找老板娘要了三袋子汤,够咱们下饭的,老板娘人不错啊,还送了几张饼。” 严庆生当即丢了火钳,跌跌撞撞闯进屋,鸡还没见着,麻香味儿已经窜遍了整个屋子,严庆生吞了口唾沫,心疼坏了:“这、这挺贵……多少啊?” 程水手比了个数,“贵什么,要不是我身上就这么些,房钱都不够付的。” 二十五!严庆生刚要再开口,程水手捏块肉伸过来碰他嘴唇,笑道:“行了,张嘴。”他话没说出口,肉已经衔嘴里了,从唇上到舌面,久违的味蕾刺激令他失忆一瞬,想说的话全然抛之脑后,徒留一个失了魂的壳儿傻乎乎地哈气。 程水一直看着他把肉嚼完咽下,弯了弯嘴角问:“怎么样?” “好……哈……好吃。” 他头发有些长,原先街角一家老剃头铺子关了门,他稍稍留心了一下,现在那些个店面光是剪个头都得15,严庆生在人家店门口打了个弯,又回了巷子。 再长长点吧,反正都是一剪,剪多点划算。 现在他头发已经有些挡眼睛,程水看他擦额上出的汗,突然说道:“等吃完饭,哥要是信得过我,我帮哥理个头吧。” 严庆生神经都被辣钝了,隔了好几秒才发出个很轻的啊,抬起头对他眨了眨眼,似乎还不是很明白。 “哨的我不会,只是简单给打短些还是没问题的。” 严庆生这才问:“这你也学过?” 他脸瘦窄,眉毛也不粗,眼角微微下拉着,嘴唇经常微微开启,像在时刻准备蹦出道歉的话来,看着就是常年受欺负的面相,但好在五官端正,绝对跟难看挨不上边。 程水在心里比划了下,随口应道:“差不多吧,简单手活儿。” 应该还不赖,程水手掌收了收,关节握得咔咔响。 饭桌上,两人你来我往,总算把各自底细摸了个大概。程水今年刚二十,哪儿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只能大致划个范围。以前跟了个师父,原先做木工,后来生意越来越差,干脆关了店到流浪,接点杂活,结果一年前师父突发心梗,说没就没了。 “你家里人呢?” “不知道,”程水说,“我很小时候就没见过了。”他往自己的饭上浇了勺汤,接着说:“其实我原计划不是来这儿,是去埕港,那儿什么人都有,找活儿方便。” 说到这,他有点不好意思,“结果我坐错车了。” 他身上就3块钱,5块钱买了吃的,剩下的钱哪儿的旅店也不够,“我那时候就蹲在你家后面,想睡外面的,但是你开了窗,我没忍住,翻进来睡地上了。” 严庆生思索片刻,突然说:“挺冷吧。” 程水有些意外,没说话。 严庆生舔了下嘴唇上的辣油,又说:“要是没地方去,先住我这儿吧,我等会给你找条被子晒晒。” 程水笑了:“谢谢生哥。” 严庆生觉得,程水在这儿,说话也好,做事也好,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单单只在这坐着,屋里都有了活气,哪怕是母亲还在的最后两年,家里也没这种感觉了。 而他只用腾出块地儿,翻条被子,挺值。 饭后程水收拾干净,严庆生洗了头,搬了椅子坐在屋后,闭着眼随他折腾,心里想的还是饺子铺的事。他早上过去,不出所料店门闭紧着,拜托旁边的店老板打了个电话,老板也没细说,只说再等等看。 给母亲治病和办后事了不少钱,还和巷子里的人借了些,零零碎碎还了三四年――三千七百二十五,这是他目前枕头里所有的钱。 一时半会没有工作也不至于饿死,但什么变故都遭不起。 “程水。”他声音轻,仿若打算程水没听见就作罢。 程水在他头顶上忙活,他手动得快,说话也跟着加了速:“怎么了?” 严庆生停了一会儿,就在程水以为他只是随便叫叫的时候,他又开口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程水嚓嚓地操剪子,他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身无分文,声音却还挺有底气:“找工啊,先找那种日结的,够生活了再换。” 严庆生想想也是,人家又不跟他一样,是个残废。于是他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结果程水喊了起来:“哎!别动!……快好了啊。” 五分钟后,程水举着毛巾在他脑袋上一顿搓,又拿梳子替他前后刮平整,严庆生扶着扶手要站起来,还被他给按住了:“等会儿,坐好了,我先看看。” 他跑出三两步,“抬头看我。” 碍事的头发不见了,严庆生那张脸都显得光亮起来,程水冲着他笑,他不知该作何表情,也不知自己现在什么模样,只好也向他笑了笑。 程水看见了他眼角的细纹,看见了他被辣红了还没缓过劲的嘴唇,看见了一张暴露在阳光下柔软可亲的面孔。 让他很想上前去摸一下,细纹也好唇角也好,圆润的鼻尖也好,他想碰。 严庆生看程水走神,疑惑地问:“是不是没剪……” 程水的手掌挨上了他的脸,于是话卡住了。 时间其实只有一瞬,程水的拇指极快地从他眉骨滑下,他听见程水说:“生哥,你谈过对象吗?” 谈对象,在严庆生的世界里几乎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在他还跟程水一样大的时候,倒也有过两家上门说亲,母亲问他想法,他给拒了。 不能耽误人家,他说。 而十几年后,他还是这么一句:“我这样的,耽误人家姑娘。” 程水敏锐地听出了点什么,追问:“要是姑娘愿意呢?” 严庆生小幅度地晃了下脑袋,手从扶手上抬起,伴随着一声叹息,不轻不重地落在自己的右腿面上。 程水了然,“生哥心里有人了啊。” 这下严庆生自己都红了脸,连连摆手,“没有的事,瞎说什么。” 他这一举一动明显是欲盖弥彰,程水看在眼里,心里莫名其妙地乱起来,严庆生这样的人,有些内向,说起私情还能闹红脸,说不定连那种事都还没……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泼辣的?爽朗的?娇羞的?娴静的? 那个姑娘长得漂亮吗?和他发生过什么吗? 他们曾经到了哪一步了呢? 那个姑娘……如今又在哪里呢? 他想知道,他被这些沸水一般咕嘟咕嘟冒出来的问题吸引着困扰着,抓心挠肝,但奇怪的是,他一个字也不想从严庆生的嘴里听见。 “你呢?” 程水愣了一下,看见严庆生稍稍撇着头,他说话的音量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从来都比平常人要小些,若不是这个探寻的眼神,程水差点当成了自己的臆想。 “我……我没谈过。”程水在严庆生身边蹲下,手自然地捏上他的那条小腿,缓慢地揉捏着,“我不喜欢姑娘。” 严庆生没当回事,笑道:“你还小。” 程水立刻反驳:“我挺大的。” 他跟着师傅在底层的男人堆里混大,几乎没哪天没听过黄段子,小些时候师傅偶尔还提醒一下,等他第一早上起来洗内裤之后,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避着他了。他自认脸皮千锤百炼,至少不至于说句半荤不荤的话都心如擂鼓――今天是怎么了? 然而他生哥却一点儿没听出来,反倒劝他既然手脚康健,不如早些安定下来,找个好姑娘过日子。 他想再说一回自己不喜欢姑娘,张了口又闭上了。 没什么意义,他是没有家的人,严庆生这里也不会是他的家,他总归是要走的。 于是他点了下头,“好。” 那天的谈话像一段被排错顺序的字段,突兀地插进他们尚不相熟的关系中,接下来的日子又回到正轨,程水先在工地做了些时日,他没觉得如何,严庆生倒替他嫌远――每日要从城东头跑到西头,不坐车,单靠两条腿走。 那段时间程水累得话都少了,严庆生便试探地问他能不能换个工作。 过了几天,程水带回来个消息,有人推荐他去发传单,从早到晚,站9个小时,1块,午饭自理。 发传单的地方是这个小城市里唯一的商业中心,地方不大,价钱却一点不少要,一碗面得二三十,正值周末,小情侣和结伴的年轻孩子们进进出出,结账时候眼都不眨。 头一天,程水向严庆生借了五块钱,下到负一层的超市,买了瓶最便宜的水和一个馒头,还剩两块五。到了晚上,负责人给了他一百块钱,他想了想,又去了趟超市,此时时间已晚,当日面包都在打折,他用那两块五买了只半价的菠萝包。 进了巷子,果不其然严庆生家的窗户是黑的,程水从地上捡了根铁丝,走到门口故意没敲门,弓着背借着月光鼓捣门锁。 严庆生正洗衣服,听见门口动静,湿着手拉开一道缝,见是他,将门拉开了,皱眉道:“怎么不敲门?” “就你们这破门破窗的,我一根铁丝儿能捅十八条街。”程水很是自觉地掸掸灰,绕过红盆子,将面包悄摸地搁在桌上,然后长腿跨坐在窗框上看他洗衣服。 严庆生搓完了裤头,瞧见腰那块儿大大小小好几个破洞,没来由的脸烧,藏着掖着悄悄卷了点边,才如往常一样搭起来。 他背对着程水,语气不咸不淡:“谁家都能进,来我这遭什么罪,去隔壁巷子东头第二家,他家最有钱,你去他家睡呗。” “那不行,”程水理直气壮,意有所指地环视一圈这个破屋子,“去别家都得被当小偷的,你这不怕。” 严庆生难得被一个人气得半死,梗了半天说不出话,仿佛嘴也瘸了。 他也是有存款的! 但这话不能说,枕头里的钱是他的命,不能说不能动。 程水看他不说话了,收了点逗他的心思,冲他挥了挥那张红票子:“喏,今天的成果。” 严庆生洗完了,一步一步,慢慢朝他走过去,坐在床边上,看了好几秒,才说道:“挺不错。” 程水把那红票子往他怀里一塞:“房租。” 严庆生吃了一惊,赶紧要塞还给他:“这破房子还要什么房租,你自己攒着。” 程水屁股一挪,跳到了窗外,冲他笑喊:“预付一周,生哥不收,我今晚就不进去了。” 严庆生哎了一声,“你这、这……别胡闹……” 程水正色道:“没闹,生哥,这钱你必须收着,不然我睡不踏实。” 两人便隔着窗户僵持起来,过了十几分钟,最终严庆生拗不过程水,钱还是收着了,但他说:“那五块钱你就别还了,明天我再给你十块。” 程水躺在地上,在黑暗中无声地咧了咧嘴,“等下个月工地把钱结了,我再请哥好好吃一顿吧。” 严庆生说:“你现在得攒老婆本,省着点。” 程水沉默,过了一小会儿,他问:“生哥,能再给我床被子吗?我冷。” 天确实凉了起来,空气温度倒还没降得很低,但地上又是一个温度了。可严庆生也只有两条被子,闻言他便坐起身,准备下床:“我给你烧壶热水,灌个热水袋。” “算了,太麻烦。”程水裹着被子站起来,尽量控制着声音不被听出来在发抖,“生哥,我跟你挤挤成么?” 严庆生没多想,侧了个身子,往床里面挤了挤,“行啊,就是有点小,你不嫌挤就成。” 程水反倒说:“挤点好。” 他挨着严庆生躺下,把被子散开,搭在两个人的身上,一边念叨着说:“这样更暖和些。”严庆生疑惑地小声反驳自己不冷,程水充耳不闻,盖好之后心满意足地与严庆生面对面,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朝气:“谢谢生哥!” 严庆生还裹着自己的被子,他边说着没事,犹豫片刻,也抖散了,程水积极地帮着他把被子四角扯开掖好,弄得严庆生想提醒他自己只是腿脚不好,手还是挺好用的。 “睡吧,”严庆生翻了个身,面对着墙,轻声道,“你明天还要早起。” 程水应了一声,过了几分钟,他想起那个菠萝包,说:“你明天多睡会,别跟着我起了。” 严庆生喉咙里含糊冒了个音,听起来已经不怎么清醒了,他腿动了动,先是脚后跟擦着他小腿的皮肤往上,接着粗糙温热的脚掌抵在了程水的腿面上。 是生哥的那条病腿。 黑乎乎的屋子,什么也看不见,纵然开着灯,程水也不可能一把掀了被子去瞧,但这段时间他总在偷瞄着生哥的这条腿。 白而松软,城市普通的中年人大多会有的皮肤松弛,在严庆生这条不能使力的腿上意外地体现出来。程水咽了咽口水,他给严庆生按摩过腿,但那不正常的骨头他一直没敢碰。 可越是不敢,他心里就越是惦记着。 比如现在,他能控制自己合上双眼,稳定呼吸,上下齿僵硬地咬合住,但无法控制大脑中一驰千里的想象:他把那扭曲的脚踝握在手中,高高抬起,无力而微弱的挣扎毫无疑问更令人兴奋不已,生哥的那会被他照顾得很妥帖,那张不擅长生气的脸会因为他产生变化。多亏他的手艺,哪怕只是极为微小的表情也很轻易地一览无余,这时候,他会偏过头亲那只病腿,一点一点,从脚踝到脚背。 不知道那只脚会不会比左脚更经不住刺激呢?弓起的脚背,试图藏起来的脚趾头,嗫嚅着命令他停下的生哥,他每一样都想亲口尝一尝。 程水硬了。 这似乎是个尴尬又理所当然的事情,几乎从程水提出那个要求开始就有了应对这件事的心理准备。而被子里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狭小,硬起来后的那热烫地顶着两层布,程水只要再稍稍往前靠一丁点儿,就能用顶端蹭着他生哥的屁股。[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像个变态一样。 程水在黑暗中绷了半会儿,不得不往床边挪了挪,这一举动扯紧了被子,惊动了睡觉不怎么安稳的严庆生,他手无意识地拽了下被头,然后缓慢地躺平了身体。 程水感受到了来自那的温度,在心里哀叹了口气。 他这一夜不知是如何睡着的,总之醒来时内裤已经湿了,他赶时间,换下的脏内裤他攥手里在房间里转了三圈,愣是没找着一个合适的地方。 严庆生在床上,眼睁了条缝儿,光见着他那个人影晃来晃去,感到莫名:“怎么了?” 时间真来不及了。 程水做贼心虚,跟严庆生睡一晚上,结果就搞脏了内裤,不知他生哥作何感想。他将那一团布料塞到床尾,“没事儿,我走了啊。” 严庆生低低哼了一声。 程水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了半个身子,又扭过来神秘兮兮地笑:“生哥,你起床了记得吃早饭。”没等严庆生反应过来,人便不见了。 他这么一喊,严庆生在床上听得了便躺不踏实,半撑起身体往桌上一看,干脆觉都不睡了,踩着拖鞋下床。 他站在桌前,拿起菠萝包细细看了半天,又隔着超市简陋的塑料包装袋闻了闻,可太香了,即便已经是隔夜的面包,也依旧充满着致命吸引力的香甜。 程水那孩子……他、他昨天吃饭了吗? 严庆生第一想拨一个号码,急切地希望和程水说上话。他心底出现了一种未知的情绪,几十年来头一遭。 他想跟程水说用不着买这些给他,想让他好好攒钱过日子,他的这辈子应该没什么希望了,但程水还年轻着,要学着做打算,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 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年轻人,他是真的在把他当弟弟看的。他做不成得不到的,希望程水总有一天能得到。 所以……程水他到底吃饭了吗? 菠萝包在他手里翻来覆去,瘪下去缩成一半大小,轻飘飘的,严庆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想到程水可能饿了一整天晚上还把那一百块钱给了自己,心里头酸的不行。 他要是有个弟弟,可能就是程水这样的吧。 不管怎样,菠萝包是程水的心意,严庆生明白,自己要是一口不吃,原封不动地退回去,程水怕是当晚就能翻到屋顶上睡觉。 哎。 严庆生小心翼翼拆了塑料纸,手指尖掐了瓶盖大一块儿,含在嘴里慢慢化了。他在程水没收起的纸板床上歇了会儿,手按着纸板,他屋里湿,总觉得上面已经有些润了,于是复又后悔自己怎么这么不仔细,得把那孩子冻成什么样儿才会跟他开口挤一床啊。 正想着,门外似乎有人喊了一声“严跛子”。 声音有点儿远,他愣神间,那人已经到了门口,敲了敲门,又这么喊了一声。 是……是老板! 严庆生慌忙把手上的半个菠萝包放下,觉得不妥,重新折好口藏进了抽屉里,一边应了声,一边费力地赶到门前开门。 老板站在门外,严庆生请他进来坐坐,他往屋里瞥了一眼,摆摆手,“你明天能上工么?” 严庆生喜不自禁,一劲儿点头:“能!能!” “行,那明天来吧。”老板从身后车篓子里摸出个白瓷瓶,“上也让你受惊了,这酒你拿去喝吧。” 严庆生下意识先接过来。 老板不知道,严庆生其实不抽烟不喝酒,他从小就知道这些是上瘾害人的东西,一旦开始了,钱都得砸里面,他没钱。 不过严庆生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推拒,“那谢谢老板,麻烦您这趟了。” 老板走后,严庆生忙活起来,他今天是最后一天清闲,事情骤然多了。程水大约九十点钟回来,他盘算着得给人准备一顿夜宵。另外,他虽行动不便,但家里里里外外还是需要定期打扫,原还想着再等几日,现在也拖不得了。 巷口有个推车卖卤锅子的老李,也是巷子里的老户,比严庆生大不了几岁。他那儿的东西严庆生大多舍不得买,但会在每个休息日去买个茶叶蛋,1块钱的蛋老李看着情面只收他7毛,是他两周一的盼头。 “跛,剪头啦!”老李叫他名字很有个人风格,经常连姓都省了,“怎么今天来啦。” 严庆生笑了一下,“家里来了人。” “哟,谁啊。” “……我弟弟。” 老李还想问,严庆生却没了继续说的意思,指着茶叶蛋旁边那个大锅,“李哥,帮我看着装吧,装2块钱的。” “行嘞!” 老李手脚麻利,严庆生却在出神,他对外说了程水是自己的弟弟,莫名有种给捡来的宝贝做了标记,算是划定了程水是自己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心跳加速,还有点儿没来由的羞。 他递出去几张票子,老李塞进口袋,从旁边小锅子里捞了俩茶叶蛋添了进去,“都老邻居了,替我跟弟弟打个招呼。” 他一说弟弟,严庆生心跳的更快了。 程水要真是他弟弟,跟他有切不断的血缘联系着,那该有多好。 夜宵备得差不多了,严庆生开始拾掇屋子,地方小东西少,难得有了点好,他提起门后的大扫把,抵在身前,胳膊用力一推,这便是扫了一块儿了,这样从屋前到屋后,也不过推十来下。 完事后他又拿着干抹布到掸掸擦擦,洗干净手,回屋开始倒腾床铺,今天天气不错,正好把两床被子和垫被一块儿扛去后面晒着。 屋后没法拉晾晒绳,严庆生得先把椅子拖过去,一床一床地搭在椅背上晒。等他将第一床被子扛回来,掀了第二床揽上肩头,一团东西掉落在他跟前。 什么? 严庆生视线被被子遮了一半,手也被占用着,只得带着疑惑离开,一边注意着脚下还分心思寻思着自己床上能有什么。 过了不到十分钟,他又回来了,程水早上塞起来的那条脏内裤无遁形,皱巴巴地摊在刚晒好的被子上。严庆生拎起来确认了是程水的,只觉得好笑,他想起来早上程水在屋里转悠的事儿,一下子明白了。 严庆生纵然再不通人事,好歹也是年近四十的正常男人,程水为什么一大早换内裤,他不用看都清楚。 此时此刻,严庆生恍惚间真觉得自己有个青春期的弟弟,即便这个弟弟实际年龄稍微大了一丁点儿也不妨事。 我不喜欢姑娘。 严庆生笑着摇摇头,说他小还不信,这不是长大了?也不知是梦见了哪家小姑娘,是……这段时间在外面认识的吗? 到了朋友的年纪,有点什么都是正常的。严庆生不由自主地往下想,年轻人血气方刚,程水长得又好,只要他愿意安定下来,两个人一块儿为以后的生活打拼,日子总会好起来。 那姑娘知道了吗? 应该不知道,两个人要是谈对象了,程水肯定不乐意在他这破屋子里挤了。 严庆生终于意识到,原来程水离开是这么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他不但没立场拦着,还应当高高兴兴地看他跟着小姑娘走,别说程水只是个他一厢情愿的干弟弟,就算是一个娘生的,也没道理碍着兄弟的好事儿。 严庆生嘴角的笑凝在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等程水走了,屋子回到原先那样,生活也回到原先那样,哪儿都是冷冷寂寂,工作苦便苦了,挨打也没什么,但他再哭十百,也没人会来敲他的窗子,暖他的屋子了。 程水,程水。 严庆生手抓着那条早已冰凉的内裤,发了半天怔,他只知道自己舍不得,却弄不明白究竟是舍不得这个人,还是舍不得现在奇迹般安宁温暖的生活。他手上用了用力,好像抓着这条脏内裤,就能抓着程水,赖在这段时日中。 再过了会,他决定替程水把这条内裤洗干净。 洗干净内裤,他还能多自欺欺人一会儿。 严庆生在那块儿打上肥皂,使劲儿来回搓,滑不溜丢的手感不断提醒着他,这是程水最隐秘的东西,他是想让程水谈个姑娘好好过,但他实在阴暗又自私,只希望那一天来的能稍微再晚一些。 他下意识觉得把那东西冲干净,程水跟那位不知名姑娘的进展就能稍稍慢一点。 对不起啊,弟弟。 那条内裤被高高挂在屋里正中央,风一吹,晃晃荡荡,跟他的破裤头碰了又碰。 严庆生低下了头。 程水回的比他预计要早点儿,他手指头屈起弹了下门板,咚地一响,“生哥!” 他笃定严庆生能听见,喊了这一声后,便很有耐心地等着。果然,大约过了两分钟,门开了,严庆生在里面说着“饿不饿”。 “不饿,我晚上吃了两个馒头呢!――还有这么一大碗粥!”程水比划着进了屋,一眼看见桌子上摆好的酒菜,惊得张开的胳膊都忘了收,灵光劲儿难得不见了,迷糊着问他生哥:“这、生哥……今天你生日?” “什么生日,我不过那个。”严庆生慢吞吞地跟在他后头,“给你的。” “我?”程水找回脑子,“操,不会就因为一个菠萝包吧!” 严庆生瞪他一眼:“在我跟前还好,这字别在人家姑娘跟前说啊。” “哪来的姑娘?” 严庆生心想,他大概还没注意自己帮他洗了内裤,但事儿要一个个地问:“你跟哥说实话,昨天你吃饭了没有?” 程水立刻说:“吃了。”他怕严庆生不信,麻溜儿地把每样东西价钱都报了出来,严庆生听了,叹了口气:“晚上没吃,中午也没吃饱,下回不准了。” 程水笑了:“生哥,我师父都没这么管过我,我扛饿,真的。” 严庆生按着他坐下,自己也坐在旁边,“我今天……” 他把对外跟人说程水是自己弟弟的事儿说了。 “成啊,我不就喊你生哥嘛。”程水还挺高兴的样子,“不然我改个口,叫哥哥怎么样?”他说着一扭头,看见桌上靠里面摆着那瓶酒,诧异道:“怎么还买了酒?” 严庆生听了他前半句,正脸有点儿热地想说随你,结果程水一打岔,他又去回答后一个问题去了。 “就是说……明天哥你又要上班了?”程水听他说过饺子铺的活儿,强度大钱还少,换谁都不乐意干,因此他倒没第一时间替严庆生乐,“身体受得住吗?” “有什么受不住的,都这么多年了。”严庆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今晚还有些别的想法,得先让程水喝点儿酒才行。 程水是喝酒的,酒量多少他不清楚,但总不会有人越喝越清醒。严庆生替程水满了一盅又一盅,程水跟他笑着说话,一抬手就灌了。喝了约摸四五盅,严庆生看程水撸串儿的动作慢了下来,觉得差不多了,便不再给他倒。 他要开始打探了。 严庆生胆小了一辈子,也从未有能在背后说三道四的对象,如此当着正主的面直接打听更是头一回,他心如擂鼓,说话都不利索了。 “哥……哥问你个事儿。” 程水眼神紧黏着他的脸,“哥问呗。” “哥不是想打听你什么,就是、就是关心你……”严庆生说着,声音又小了下去,他真的不擅长撒谎,哪怕这话半真半假,他也觉得心里头发虚。 他哪知道,现在他这吞吞吐吐的模样,正中了程水的心。 “没事儿,哥问什么都行。”程水挑了串碎鸡心,一口捋了半根竹签子,将那点肉搁在齿间慢条斯理地咬,“我就爱哥跟我说话。” 严庆生脸真开始烧了,“哥也爱跟你说话,”他清了下嗓子,“弟弟,你跟哥说说你看上的那姑娘呗。” 这时候的程水脑袋确实有点儿钝,他没说话,皱了下眉。 严庆生又轻轻咳了一下,半低着头,“哥今天收拾床,看见了……就帮你洗了。” 程水停了两秒,吸了一口气。他朝那电线上望去,果然见着自己那条内裤跟严庆生的挨着,亲密地完成了它主人日夜肖想的事。 “哥,”程水开口带了点艰涩,“你不嫌?亲手洗了?” 严庆生抿了下唇,有点儿笑意,似有讨好的意味,但话也确实是真心话:“弟弟的东西,哥嫌什么。” 弟弟的东西,他的东西。 程水的心火呼啦一下子,被严庆生这句话给点燃了。 “他……挺让人觉得舒服的。” 果真! 严庆生心提到了嗓子眼,堵着不让他发出声音。 程水看上去像是醉了,又不大像,他的眼看上去更清明了,但眼神落在严庆生的身上,哪里都透着一反常态的渴望与执着。 “他有点胆小,但心地很好,对我尤其好。” “他长得不算很漂亮,但是我喜欢,眉清目秀的,舒服。” “他身体不太好,不过没关系,以后活我来做就行。” “挺傻的,有点头疼,一直怕吓着他。” “但是哥啊,”程水丢了签子,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严庆生觉得自己仿佛一脚踏进了那眼睛设下的迷谭,“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严庆生呼了口气,点头道:“哥知道了,哥支持你。” 程水笑了:“哥,你不知道。” 严庆生一时语塞,过了半晌,他讷讷道:“别小瞧哥,这方面……哥总比你有经验些。” 程水闻言,反过来问他:“哪方面?哥不是没谈过姑娘么?” 严庆生老实答:“是没谈过,但是……” 酒壮人胆,程水不等他说完,语气里戏谑便多了起来,笑眯眯地往他跟前凑:“还是说,哥指的是那方面?” “不是……”,严庆生反应过来,他哪招架得住程水这不正经的话,顿时现了窘态:“不是那个……” 程水还是一副笑模样,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严庆生着急解释:“我、我是说,你跟姑娘,要是哪里有问题,可以跟哥说说,哥替你出出主意。” 若是半月前,这场对话便到此为止了。程水心里明镜似的,他跟严庆生之间的那条线,是他给自己画下的,一时一刻不敢抛之脑后。严庆生喜欢姑娘,把他当弟弟,他不能睡了人家屋子,占了人家好意,还毁了人家半生。 可今晚的程水喝了酒,有点想发疯。 “哥,现在就有个问题。” “你说。” 程水搬了椅子,挨得极近,严庆生被他这一举动弄得紧张起来:看起来还是个挺秘密的大问题? 自己一时逞口舌之快,万一……给人家俩搞砸了,怎么办?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两人谈对象,也抵得上五座庙了吧,严庆生不安地想,这么折福的事儿,他却隐隐希望程水跟那姑娘别那么顺利。这样他跟程水…… 嗯?! 严庆生心头一颤,立即要抽回手,奈何程水力气大些,硬是按着他碰了三五秒钟。 “你干什么!” 程水松开手,声音明显哑了点:“摸出来了吗?” 那儿有多硬多热,严庆生确实摸出来了。他左手手心把程水那个私密的地方记得死牢,怎么搓也搓不掉。 “哥,我一想到他,就变成这样,”程水摆出惶然无措的姿态,“我总不能去强迫他……哥,你教教我,该怎么舒服,好不好?” 严庆生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程水居然让他教这个! “不、不行……这怎么……”严庆生那只手实在哪儿都放不住,只得紧紧捏着裤腿,手心不安地在那一小块布面上磨蹭着。 程水又挨近了点儿,这回连他身上那点酒气都要窜进严庆生的皮肤里了。 “好哥哥……”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去扯严庆生的袖子。严庆生的左手被他一揪一扯,竟然松动了些。 严庆生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听着程水一声声叫着哥哥,再荒谬的事情他也忍不住想答应。兄弟间……兄弟间做这种事,虽然不合规矩,但在这个破屋子里,无父无兄,这样一个老天爷都遗忘的角落,谁能向他们提什么规矩? 他忍一忍,换他这个弟弟高兴舒服,再对上姑娘,是不是也能少冲动些? 那就…… “你、你先来,我看看。”他怕程水不乐意,极小声地说:“哥其实……也不怎么……你让哥想想。” 程水眼里显出笑意,他终于暂时放过了严庆生那只可怜的翻了毛边的袖子,慢吞吞地拉下裤腰,眼却一刻不离他几乎要绷成一张弓的生哥,诚心诚意夸赞道:“哥肯定比我厉害。” 程水穿的是批发市场十五块钱那种运动裤,料子又软又薄,程水拇指向下一勾,那东西便兜不住,直直地弹了出来。 为了吃夜宵,今晚的屋子开了灯,一只5瓦的节能灯用了六七年,开灯时总要先敲敲灯管,有时还会突然暗下去,但严庆生暂时还没有起换了它的念头,他很喜欢这个暖黄的光线,大约是用的久了,感觉比一般的还要偏暗黄一些。 在程水拉下去的那一瞬间,严庆生尤其感谢这个昏黄的光。光线几乎要融进程水灰的影子里,程水硬直的东西蛰伏在暗,看不清形状,但存在感极强,像一只被囚进笼中暴躁不安的猛兽。 手心的热度又悄悄起来了。 猛兽被握住了命脉,程水呼吸渐重,右手毫无章法地开始上下套弄,纵是严庆生这种怠于情事的人也瞧得出他手上的单调与青涩。 “哥哥。” 程水低低唤了一声,抬高下颌,垂着眼看他生哥。这一声叫得含了几分情欲,沙哑黏腻,字音混在起起伏伏的喘息中,像是奏乐中的鼓。 严庆生想挪开视线,但后脑勺仿佛有一只手给他按住了,他一分一毫都动弹不得,程水的东西在暗大致显出个轮廓来,明明是男人都有的样子,但程水的东西,便蒙上一层不明的特殊意味。 严庆生产生了落荒而逃的想法。他有点怕,并且搞不清自己在怕什么。 “哥哥,哥哥……” 程水又在喊他了。 严庆生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让程水变成这样的,不是那年轻秀丽的姑娘,而是自己――程水到底是在求助吗? 这个念头仅闪过一瞬,下一秒他便清醒过来,痛骂自己疯了。 “你……你这样不对。”严庆生匆忙开口。 程水微蹙着眉,他脖颈上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抱有极大的期待。 严庆生并没有看着他,自顾自地说话,干涩急促,“你碰碰别的地方,那个上头,下面的蛋,都、都很舒服。” 程水却不肯放过他,“好哥哥,”他又开始了,“帮帮我,就这一回,你帮帮我。” 他彻底撒了手,反去摸严庆生的手腕,也不使力,就那么别扭地抓住。那根受冷落的东西随着他身体移动,轻轻摇晃了两下,严庆生的视力奇迹般地变好了,连那上面纵横暴起的筋脉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这一回。”轻声说着,更像是在跟自己保证,严庆生抿了下唇,“你……放开手,哥教你。” 程水看了他一眼,果真放开了他的手腕,但没收回去,向下滑了滑,捏住了严庆生的衣角。 紧张的不止严庆生一个人。 严庆生的手干生生的,常年做活儿的手自然不可能光滑细腻,手上有茧子倒刺是家常便饭,他这双手握过许多东西,包括他自己的,但从未想过居然有一天,他会给另一个男人做这种事。 程水的紧张一定程度上给了他一点勇气,他竟然是被需要的。严庆生几乎没担当过这种角色,他从小脚跛,一直跟在别人身后,被当成一个废物,感恩戴德地去求一份食物,一本练习册,一个小玩具,这份低矮的姿态一直延续下来,他不习惯去改变,也没资本去改变。 可眼下的情形太过于特殊,这间屋子像是一另一层意义上的世外桃源,他们这种不可告人的举动既危险又无比安全,严庆生痴长程水将近二十岁,虽难以启齿,但自认占一个主导理所应当。 他反过来安抚程水:“放松,太紧张出不来的。” 程水轻声说:“我不紧张。”他又道,“哥摸得我好舒服。” 严庆生的手指在他前端摩挲,将那孔里流出来的腥膻体液沾了满手,他听见程水这么说,羞臊之外难免隐隐有些得意。 “你自己要记住,”严庆生脸热烫得不敢抬起来,但他说了要教,总不能就这么打出来完事,“其实哪儿会舒服,自己多来几回摸索一下就知道了。” 程水几乎要把他的裤子掐出个洞,严庆生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似乎听得见,也仅仅只是听得见,脑子分不出丁点儿功夫来理耳朵的琐事。它忙于源源不断地产出疯狂的问题:他的生哥现在是什么模样,下面硬起来了吗?若是知道自己究竟抱着什么龌龊想法,这个人还会这么冷静地替自己做这种事吗? 他坏透了,倚仗着严庆生对他愈加依赖,二两酒就能让他对自己的底线弃之不顾,甚至到了这地步,他还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严庆生再失态一些的样子。 要不吻他?就是现在,此刻,马上,他只要松开手指,侧过身体,兜着后脑勺,压准那两片薄嘴唇简直毫无难度。 生哥会揍他?程水低喘着笑了,不,不会的。 他的傻生哥,大约会当成自己要找个人练习,好等哪天去亲一个压根不存在的姑娘吧。 他想让严庆生明白,又不能让他明白。 如此问题早在他清醒时分翻来倒去想过无数回,更别说现在混混沌沌的一时半刻。严庆生还在说话,“……力道大些也没关系,手指多到动动……” 他一边说一遍做,全副精神都放在这根男人的东西上。他是靠手吃饭,伺候程水舒服却比他做活儿时候还要专注费神。 过了一小会儿,他掂量着问道:“快了吗?” 程水含糊唔了声,手指猛地扎开,整个上半身突然地往严庆生那边靠过去,额头一下子砸在严庆生瘦削的肩膀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逼得严庆生抬起了头,下巴擦蹭着程水的发梢,程水一声声粗重的呼吸带着热气喷在他胸前,一股子汹涌的气势。 他快到了。 严庆生心领神会加快了手上动作,不再搞些活,简单粗暴地开始来回运动,可即便这样,被伺候的那个人还不满意。 他被程水抓住手,凶狠地飞快地,进入了最后阶段。 严庆生头脑麻木了一瞬――那姑娘以后要牵的手,原来握起来是这种感觉。 程水完事后,半天没从严庆生的身上起来。一开始他还有喘气的音儿,后来若不是身体明显地一起一伏,严庆生差点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儿了,他疑惑地拍了拍身上人,“怎么了?” “哥……”程水叫了一声,又停了半会儿,才继续道:“哥把我弄得太舒坦了。” 严庆生忍不住笑出声,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尽管方式有些特别,但程水这个反应完全肯定了他。 他竟然也是有正面价值的。 严庆生轻声哄他:“行了,以后可以自己学着来了。” 程水脑袋挪了点位置,“我也想让哥这么舒服。” 严庆生愣了一下,理解了程水的意思后,刚消下去的红又腾地烧上了脸,他语无伦道:“哥已经,不需要,够了,真的。” 程水声音从他脑袋下传出来,有点儿闷:“我知道,我弄的肯定没哥这么好,我……我就是说说。” 他说的若无其事,语气中却恰到好地带点儿懂事的可怜,一下把不善言辞的严庆生戳得心软,手忙脚乱跟他解释,却发现无论怎么解释,程水都是乖乖应着,仿佛那委屈不存在似的。 “哎,你相信哥啊。” 程水将脑袋抬起来,收拾了一下下身,提好了裤子,挺真诚地冲他一笑,点点头:“我信你,哥,我没关系的。” 这明摆着就还介意着! 都怪他笨嘴拙舌,男人哪儿能被质疑那方面的功夫呢?况且程水已经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不大行了…… 这都怪他。 严庆生心里懊恼得不行,完全忽略了内心一闪而过的另一个想法:他或许可以代替那个姑娘,把程水留得更久一些,久到他不再能够替代为止。 在此期间,程水一切顶私密的,不能被外人瞧见的东西,都将成为他的专属。同样,程水也将拥有他的一切。 正如现在程水想要做的那样。[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饺子铺的重新开张把严庆生又拉回了曾经的日子,他比程水走得早回的晚,两人常常说不上几句话便都沉沉睡去。发传单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不稳定意味着随时可能断了收入,虽然舍不得,程水在一段时间后还是决定找份更牢靠些的工作。 这事他只轻描淡写地跟严庆生提过一嘴,还是趁着严庆生说话都前后不着的困顿时候,他生哥整日已经够累了,犯不着用这点事儿来烦他。 况且找工作本身都快成了程水的特长,工地那种需要体力活的地方效率最高,他这种身强力壮看起来又不算可疑的年轻男性几乎是一找一个准,程水不怕吃苦,但严庆生的话他必须得听。 余下便是要沿街一家家店子问过去,木匠是他本业,但这行实在不景气,要不他师父也不至于关门大吉,服务生,后厨,洗头小哥,搬运工……甚至有些一般人想不到的活计,只要给钱,他都能干。 他在周围问了两天,到了第二天下午,一家店正缺人,门口贴着招聘启事。程水的书念得断断续续,中考那天他还跟着师父做了一上午的活儿。他一扫眼,大专二字清清楚楚,程水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假装没瞧见。 老板坐在矮凳子上,正往盆里倒腾泥。程水站门口看了会儿,?y?y衣角,走了进去。 四十来分钟后,程水愉快地走出店门,老板冲他挥了挥沾着枯枝败叶的手,“小伙子明天来啊!” 程水的愉快是有道理的,这份工作若是放在以前倒也没什么特别,但现在不一样――他心里多了个人,店便近水楼台了。比如现在,他手里就多了支玫瑰,那是刚刚被老板剪下的弃枝,最外面的瓣儿已经蔫得打起了卷儿,边缘暗得发黑,叶子也都烂了。 程水掐了那些叶子,又扯丢了两片瓣,这支玫瑰看起来稍稍精神了点儿。 带回去找个瓶儿,接了水插上放着,他想,他生哥的屋子缺的就是这股生气,那么死气沉沉的环境,严庆生这么些年究竟是怎么一日日熬过来的? 大街上一个浑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五十块钱的年轻人,拿着一支鲜红的玫瑰,像一个破落骑士拿着自己的剑。他走着半道儿,瞄一眼手上的,再走几步,搁鼻子上使劲儿一嗅,笑得像个傻子。 是大棚里种的,压根没什么香气,程水却心里美得不行。 是玫瑰呢! 看吧,他的理智不让他开口,那份喜欢也总会找到别的方式,即便是捡一朵弃枝,或是别的什么,严庆生迟早有一天会发现的。 玫瑰最终落户在了巷口拾来的啤酒瓶里。程水坐在桌子前,又去躺上床,过一会儿坐起身,挪到床脚,最后下了床,来回地在房间里走动。 被他极为精细地调整着角度,他等到晚上,自作主张地打开灯,灯光太暗,还时不时地闪,反倒烘托出一种诡异的气氛来。 程水看了看,干脆把灯给关上了,自己守在桌边,啃着馒头蘸酱,等严庆生回来。 严庆生十一点下班,就这么几条巷子,程水却左等右等不见人。 此时已经十一点过半。 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抄起靠墙的火钳就往外走――不对劲,他得去找人。 饺子铺的距离对普通人来说,五分钟便走到了,更别说程水此时心急如焚,几乎是一路疾跑,他到店门口时候,老板正在锁卷帘门。 “严庆生?哦,你说严跛子啊,”老板狐疑地打量他几眼,“走了啊。” “几点?十一点嘛,怎么,他惹事儿啦?” 程水顾不得废话,转身,拔腿往巷子里猛冲,火钳子砸在砖墙上,当啷当啷,连带有刺耳干涩的擦蹭声。他跑过一条巷,就响了一整条巷子。 “哥!――生哥!”他大声嚷,“严庆生!” 大半夜,巷子静的出奇,他这不管不顾的喊劈了嗓子,惊动了不少巷子里的人。 大约是实在受不了他闹腾,有个男人开了窗户:“你找严跛子?” 程水眼睛红的吓人,他瞬间转过头,盯着男人看:“你见着他了?他人呢?!” 男人说:“倒是没见着,但刚才有群混子,说不定是他们。” 他们知道混子会欺负严庆生,但从来没有人出来管过。白日里不过是点头招呼的交情,犯不上为了这么个人晚上去招一身腥。 混子经过,肯定不止男人一个听见了,但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装聋作哑。 程水手臂青筋暴突,恨不得一火钳将巷子全铲了。 “他们往哪边去了。” 男人指了方向,看程水状态不对,急匆匆关上窗户。 程水顺着男人指的方向过去,那边他没去过,七拐八拐,居然是个死胡同。 胡同尽头黑漆漆的,程水掂了掂手里的火钳,走了五六米,墙根靠着个人。程水脚步一顿,接着一声嚎,飞奔过去,扑通跪下,膝盖砸在石板上,他居然毫无所觉。 “哥!” 严庆生颤颤地睁了眼,但他说话费力气,眼前发虚,于是又闭上了,“你……你怎么来了……我……我没事……” 程水丢了火钳,扶着严庆生胳膊,架起他:“哥,我带你回家,咱们回家。” 这笔账,他非得找回来不可。他倒要看看,一群只敢欺负他哥这样的混账,到底有什么能耐,毕竟他师父教他的,可不仅仅是刨木头。 今天又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程水担着严庆生,走得格外缓慢,严庆生倒不重,甚至与这个年纪的其他男人相比,他过于轻了,但毕竟路生,程水总担心他哪儿绊着碰着。 夜风猎猎,角落里蹦出只油葫芦,秋秋地叫唤。程水一手抓紧了严庆生架在他肩头的胳膊,一手揽着腰,风一来,严庆生忽地一颤。 程水立刻低声问:“哥,你是不是冷?” 严庆生先迈了一步,隔了两秒才说不。他自转凉以来,便在原先的短袖外面套了件线衫,看着确实够了,但程水在他腰上抓了一把,那线衫洗得已经不成型,薄得像一张粗布。 程水出来的急,他火力又旺,身上也只穿了件汗衫,他就是肯脱,严庆生也绝不肯要。程水悄悄把怀里的人搂紧了,故意歪过头对着他脖子那儿说话,想用热气替他暖一暖。 冰凉的耳朵尖在黑暗中慢慢起了变化,变热了,或许也变得有点儿红,可惜程水看不见。 “哥,跟你说个好事儿。”程水低着嗓子,“我换了个工作!” 严庆生精神振了振,“真的?”他听完程水说的情况,语速依旧慢吞吞的,可骄傲怎么也遮不住,“弟真厉害,比哥强多了。” 程水说:“下个月才能有工资呢,哥还得养我一个月。” 严庆生只当程水在跟他逗着玩,毕竟工地的钱刚结过,虽然不多,但也有八九百。他抿起嘴笑了笑,“养多久都行。” 两人歪歪倒倒,走了约十来分钟,在家门口停下来,程水恋恋不舍放开严庆生,一直不觉冷的身体却因为严庆生的突然离开寒了半边。严庆生去摸钥匙,一愣,“钥匙,钥匙也被他们抢走了!” 那群混子直接带走了他的布包,钥匙自然也不见了。 程水说明天再换,他绕着屋子找了一圈儿,不知从哪扒出根细铁丝,“还好我有点手艺。” 严庆生哭笑不得。 程水有心在他哥面前表现,加上严庆生还坐在地上,多坐一分钟都可能着凉,超常发挥,竟然两分钟就倒腾开了门。 “哥,有个东西特别适合给你。” 严庆生疑惑抬头,程水捧着大啤酒瓶凑到他跟前,里面插着一支光秃秃的玫瑰。 玫瑰,适合他,程水心想,生哥若是稍有点心思,必然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于是他面上笑着,嘴越咧越开,手却死死握着瓶口,似乎立志要抓住心底那点不安。 “哟!”严庆生果然惊喜非常,“哪儿来的月季?这么艳,好看。” 月、月季? “弟啊,这哪儿来的?” 程水内心正在艰难斗争:“老板给的。” 严庆生闻言,捏起茎,手指头压住一根刺,试了试劲,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想告诉程水,最后却又放弃了。 “好看。”他又说了一遍,“下回谢谢你们老板。” 程水还不放弃:“哥喜不喜欢?” 严庆生说:“当然喜欢,但这是你们老板给的,还是你的东西。” 程水说可我想送哥啊。 严庆生没再同他说这个,让他把放好了,“不早了,咱哥俩得赶紧睡,明天是你第一天,可不能迟到。” 程水感觉严庆生似乎有点奇怪,但说不上来,他觉得严庆生说喜欢这是真心的,但不让他送也是真心的。 难不成……其实他知道这是支玫瑰? 严庆生对他从来照顾,点破难免尴尬,因此假意认错,给他个台阶下罢了。 要真是这样,真要到了如此旁敲侧击要他收敛心思的这一步,程水心沉了沉,他还是不想放弃。 他喜欢生哥,似乎比他自以为的还要喜欢。 他甚至不想再流浪了,他一走,生哥会不会又像今晚一样挨欺负? 严庆生甚至连家门都进不去。 这朵枯了谢了,啤酒瓶也不会自己开出新的漂亮的儿来。 严庆生会怎么理它呢? 程水躺上床,歪着头看正脱线衣的那人,柔软的衣角被带卷起来,露出白而瘦削的腰线――他哥可真瘦啊。[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先前搂着那腰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有点儿硬,不到他胳膊一半宽窄,在他臂弯里温热着。 他着了魔似的,喊了声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想……抱一抱你。” 秋冬时节天干物燥,严庆生的线衣噼里啪啦作响,被他拿在手里抖开搭在椅背上,他听见程水的话,一时半会有点摸不着头脑。 “抱哥干啥?哥现在脏着,别碰。” 程水听了就笑:“又不是没碰过。” 严庆生脱了线衣,剩下件短白衫,下沿蹭了不少黑灰,确实是脏兮兮的。 程水哪管这个,他从床上又翻下来,来到严庆生背后,径直去掀他衣摆。严庆生行动不便,躲不开,嘴里着急着念叨:“哎你、你怎么不听哥的话了,跟你说了……” 他突然变得安静,像武侠小说里被人点了哑穴那样,硬生生掐断了声音。 “嘘――” 程水从背后探过脑袋,紧贴他右耳,将气息擦着脸颊送出去。严庆生从没这么敏感过,似乎那片儿的每根汗毛都倏然炸立,又很没骨气地酥软下来。 程水或是没察觉他的僵硬,或是察觉了也很满意现状,毕竟他接下来的动作有点儿僭越,他也并不希望严庆生反应迅速地阻止他的手。 首先是腰。 程水摸过挺多人的腰,他师父的,邻居小孩儿的,按摩店打工时候客人的,其他乱七八糟场合莫名混熟的,男男女女的都有,他一直觉得都那么回事儿,瘦一些肉一些,掐重了疼挠轻了痒,就跟那些男人说的一样:脱了衣服关了灯,没啥区别。 可他生哥这腰是怎么长的?一样瘦到没一丝赘肉,长在严庆生的身上就跟出国念书镀了金似的,让程水宝贝得不行,碰也不敢整只手放上去碰,怕碰坏了,得绷紧了手掌,用手掌心贴着一小块儿,一点点磨蹭。 严庆生还是太瘦了,腰上没多少地方,不经磨,很快那两只不安分的手便不甘局限于这点儿地方,开始往更高更的地方探寻。 当他碰到靠近肋骨的地方时,严庆生突然慌了:“程水……” 程水啧了一声:“哥,你叫我什么。” 严庆生听出他有点儿不悦,但他得先让程水停手,还是坚持把话说下去:“……快拿出去。” 程水不搭理他,照旧往上。 严庆生像是才想起来自己有胳膊有手,拧着眉头去扯他胳膊,程水觉出问题,不再跟他闹,但也不依他,语气严肃起来:“让我看看。” 严庆生立马又软化了,“算了弟弟,哥没事儿。” 他在路上跟程水说那群混子只是想抢他东西,搡他在地上发现他毫无还手之力,便没怎么为难他。自己是干了一天活儿,太累了,爬不起来,才迷糊过去了。 他看见程水来时提着火钳,担心这孩子一冲动,自己把他也给搅进去。 不过是挨点打,几十年家常便饭,又闹不出大毛病来,但程水不一样,他那时候发狠的样子,就像要―― 要杀人。 严庆生后怕。 程水一心为着自己,他知道,但程水能在这待几天,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准。严庆生仿佛在过着偷来的快乐时光,小心翼翼地欢欣着,他把这种安稳愉快的生活装进罐子里封好,弓起背抱进怀里,哪怕身后拳脚相向,也绝不能磕着罐子分毫。 到头来罐子却要自己裂了。 “快点。”程水又催了一回,手已经开始把他往自己这面掰,“我就看看,又不做什么。” 谁知严庆生固执极了,他手上力气不小,程水又怕弄疼了他,居然没扛过他的劲。武力行不通,程水问:“哥,你确定要这样?” 严庆生抿紧了唇,不说话。 程水于是叹气:“那可就不怪我了。” 严庆生眼刚疑惑地一眨,下一秒身体自然而迅速地生出一种从未出现的反应来。从腰算起,往上半截身子全跟过了静电似的,酥酥麻麻,短短一瞬,这感觉沿着神经爬满了每一寸皮肤,激得全起了鸡皮疙瘩。 他一声啊终究没叫出声,冲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这一切都过去后,他那迟钝的大脑才慢悠悠告诉他,程水咬了一口他耳垂,还故意给他舔得湿哒哒的。 说完这情况,大脑就彻底罢工了。 程水在在在、在搞什么? 飘忽间,他听见程水用一种极其温柔,简直要化成糖水儿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哥哥,听话。” …… 哦,好。 失去思考能力的严庆生说什么是什么,十分好摆弄,程水轻松得逞,掰过身,掀衣服,一气呵成。 白棉衫上是掸不掉的黑泥灰,白皮肉上是一时半会消不下去的青紫肿块。那些大大小小的瘀血集中在他肋骨与背上,几乎要连成片,看上去尤为可怖,想来是那群畜生在他倒了后踹出来的。 程水一言不发,前后看了十几遍。 “有药吗?”他问。 严庆生缓过神来,拉下衣服不让他再看了,还勉强笑了一下:“这点伤,用不着,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不行。” 这个伤哪是几天能好的,把他当傻子糊弄呢。程水拿上外套:“我去买。” “哎别别别!家里有!” 程水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一眼。 严庆生生怕他再说晚些程水就去冤枉钱,赶紧指着柜子说:“最上面,有瓶红油,擦擦就行了。” 程水依言找到红油,脸色才好看些,对严庆生比划了下:“哥你别动,我替你脱了衣服上药。” 严庆生讷讷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程水站在他两步开外,嘴角一点点扬起,又说了一:“听话,哥。” 他这回倒没用那种让人失去思考能力的语气,但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严庆生顿了顿,他觉得今晚的程水仿佛回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候,那些在相中逐渐抹去的强势,经今晚这一折腾,又显出了锋芒。 严庆生拒绝不了撒娇服软的弟弟,更没法拒绝这样的程水,最后还是乖乖坐在了床上,由着程水把他伺候成一个要抬胳膊抬胳膊的木头人儿。 等擦完上身,这瓶红油用了快一半儿了。 程水的手宽大温暖,在伤缓缓揉开红油的时候力道恰到好,严庆生没按过摩,但他觉得程水比那些店里的专业按摩师应当一点儿也不差,总之跟自己揉完全不是一个感觉。随着他的手动作,疼痛居然轻了许多,严庆生放松下来,眼皮开始打起了架。 他是真的累极了,之前还因为受伤的事儿吊着根神经,现在什么都依程水来,他也没什么还需要隐瞒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瞌睡便潮水般涌上来。 程水把瓶口拧上,手还在继续替他揉搓背部,看他这个样子,反而笑起来:“马上就好。” 碍于严庆生的伤,程水把他放平在床上时费了一番工夫,他不能仰躺着,侧躺着也会压到,最后只好让他俯趴在床上。 严庆生的声音都含混了,还不忘叮嘱程水:“你也快点睡。” 程水说:“哥你裤子还穿着呢。” 严庆生脸埋在枕头里点了点头,身体照旧一动不动。 程水又喊了声哥,严庆生连音儿都没了。 土黄色的长裤跟那件白衫一样,沾了泥灰,就这么睡一晚上肯定不行。 程水盯着那条长裤,松紧带扎在光裸的腰上,裤兜那块儿的布罩的是严庆生的屁股,裤腿里面是严庆生的腿,两条不一样。 他见过严庆生的屁股也见过他的腿,睡觉时还常常碰在一块儿,但现在情况不同,他似乎需要亲手脱下这条裤子,就像拆开一只名为严庆生的礼盒。 程水呼吸一下子紧了起来。 他轻声说:“哥,我帮你脱。”像在跟空气打商量,严庆生别说睡着了,就是醒着大约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程水没直接去扯松紧带,捏着严庆生屁股上的那块布,蹑手蹑脚地往上提,塌下去的布被立起,裹出严庆生腰胯瘦窄平直的轮廓来。他再提高些,腰窝那儿露出道缝,程水便把手指插进去勾着,蜗牛爬似的往下拖。 灰白的内裤。 折皱的棉布已破破烂烂,不规则的洞里透出一丁点儿白,内裤本身已经非常松垮,全露出来也看不出曲线。 明明就是这么个样子,落在程水眼里都是一种奇妙的勾人。撕开那些洞,让那白屁股没遮没拦地暴露在空气中,当然,严庆生是不怕在他面前露屁股的,起码现在不怕。 这么没羞没臊的屁股,该被好好教育。揉捏到严庆生满脸臊红,缩在床角,捂着屁股不让他碰为止。 什么时候严庆生知道怕了,那才是他们好事要开始了。 程水今晚铁了心不让自己好过,着迷地来来回回用视线抚摸严庆生从头到脚:严庆生打起了小呼噜,他觉得可爱得紧,睡觉时并起的双腿,他也觉得乖得不行,连偶尔动一下的脚趾头都被他看在眼里,自顾自地咧着嘴乐。 乐着乐着,他起了反应。 等它下去,还是……? 程水能借酒行坏事,但从那之后,他也再没跟严庆生提过这茬,甚至从没让严庆生撞见过他自食其力的时候。 现在严庆生睡着了,虽然随时可能醒过来,但确确实实睡得挺香,以至于毫无防备地被他脱了裤子,还让他这么个心怀鬼胎的弟弟站在床边,对着他硬了。 不但如此,还有可能做些更过分的事情。 程水拿起被子给严庆生盖好,唯独脚踝那儿还露在外面――他起了不可言说的私心,然后靠在床尾柱子上,将小猛兽放了出来。 程水明白自己有些变态,一般人兴奋点不外乎胸屁股腿,而他从对严庆生上心的最开始,就惦记着严庆生右边不正常的脚。 在他所有的关乎严庆生的绮梦中,这只病腿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今晚,梦走进了现实,程水手指娴熟地包住下身,这场春梦妄想般的独角戏终于开始了。 大约是睡前这一场,程水一夜无梦,严庆生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也没惊动他,等收拾完了一瞧他还在睡。严庆生有些担心他睡过了时候,临走前拍拍他:“快五点了,你自己看着点时候。” 程水这才醒了。 店老板跟他说六点上班八点下班,碰上节日他得跟另一个轮着值夜,一个月一千二,值夜奖金另算。 一千二,正好是严庆生两个月的钱。程水思及此,眼里一点儿困意都不见了,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 严庆生看他这副样子,眼里盛满笑意,“那哥先走了,祝你今天顺利。” “嗷!”程水在屋后头刷牙,一嘴白沫子,“谢谢哥!” 严庆生走后,程水自顾去洗漱,完了一看时间,离五点还差两分,他从这到店也不过走十二三分钟,时间还宽裕得很。 程水不着急,这时间正好给他打小算盘。 家门口的水泥墙上钉着根生锈的长钉,上面挂着一支没了笔帽的圆珠笔和一本在左上角戳了洞的记事本。程水翻过那本子,上面的字估摸着是严庆生的,写得歪歪扭扭,不过程水也跟这水平半斤八两,还挺美滋滋。 我哥这字写的,随我。 他顶不要脸地接着往下看,大部分都是简写,他看不大懂,也没什么去问的必要,便没再理会过它。 程水从那本子上撕了页纸,小指勾着圆珠笔来到桌前,准备给自己理一理财。 理财,啧,洋气。 他提笔瞪了几秒的眼,小学生给新书写名字似的端着劲儿在最上面空白写了两个大字:里才。写完后,看了看又觉得不对,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该加点什么。 最后他烦躁地一折,把那溜白给撕了。 还是直入主题吧。 工地给程水发了八百块钱,他一分没动,好好地揣在内兜里。 程水在纸上写了第一行:8。 他发了六天传单,后面两天时间短些,一天只给六十五,一共五百三,他了点吃饭与买必需品。 程水从另一边兜里翻出一堆零钱,一毛的五毛的,硬币纸币都有,占了半张桌子,看着气势挺足,其实细数起来没多少。 还剩四百一十二块两毛。 程水又仔细地把这个数写在8 的正下方。 他上下对得整齐,一眼就算出来了总数,于是又换了一行,把12122写好了。程水琢磨着,他得用这些钱给严庆生添点东西。 衣服是必须的。天越发冷了,听说下周还有场雨,阴冷阴冷的,那条腿说不准得疼。而且后厨热,外面冷,他走得又慢,太容易生冻疮。 严庆生已经把他冬天的一套拿出来搁屋后晒着了,程水一一摸过去,没一件够暖的。 棉衣棉裤棉鞋,程水忘了鞋字怎么写,换成了脚,于是帽子和手套变成了头跟手,反正他自己看得懂。 这一套下来,程水在心里估了个数,尽量不超过五百,剩下的钱还有别的用。 早上严庆生从桌子上摸走了他在家喝水的茶缸,程水心想,那就再添个杯子,对了,钥匙丢了,家里的锁也得换。 趁午休时候赶回来换了吧。 他写写画画,看着差不多了,便叠起纸跟着纸币一块儿放好,掰了半个馒头,叼在嘴里出门了。 秋的风冷冽得像有人用冰刮你的脸,程水搓了搓脸颊,替严庆生发愁:这要是到了冬天,又是大风又是大雪,他哥那腿脚怎么过去? 要是……不用走着去就好了。 程水猛吸一大口寒气,头脑一片清明,他可以骑车送严庆生去上班啊! 在天彻底冷下来前,程水心里下了决定,无论如何,为了严庆生,他必须得买辆车。 店老板姓黄,程水到的时候,黄老板还没过来。 “他一般得下午,”开门的是这个店的老员工,一个叫吴小思的小伙子,一张娃娃脸,鼻梁上架副圆边儿眼镜,看着比程水还嫩些,实际已经二十六了,“早上都是活儿,生意倒不忙。”[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他收了钥匙往店后面走,边走边说:“你头一天来,黄哥要我带你――之前做过这行没有?” 程水便跟在他身后如实答道:“拉过货,没正经在店里干过。” 吴小思说:“你看货?” 程水说:“跟着以前的老板。” 吴小思点点头,“行,那你这也算零基础。没事儿,活都简单,重要的是心要细,都娇贵,粗手粗脚的做不来这行。” 程水应了:“吴哥我跟着你。” 吴小思笑了:“那不墨迹了,咱俩一起把这些搬到后面,抓紧时间在出太阳前换完水,光照了就蔫得快了。” 店里的鲜每天都得换水、剪根,连带着装水的桶也要洗刷干净,这是个纯粹的体力活。程水跟吴小思蹲在水池子边上,吴小思伸着胳膊剪给程水看:“喏,四十五度角……这样,三指头差不多……” 确实简单,程水上手很快,没到七点,这些就又回到了木架子上。吴小思仗着老板不在,又没生意,毫无心理压力地在老板椅上瘫会儿,显得比他还高兴:“盼了俩月,黄哥可算是招了个靠谱的!” 程水奇道:“我之前还有人?” “有啊!就上星期,来了一天就走了,嫌累,再往前还有个倒是肯出力气,但手太笨,教不会也不行。” 程水笑:“我也就来剪了几刀,说不定后面也笨,吴哥多担待点儿。” “你手挺活,我看得出来。”吴小思目光灼灼望着他,“加油,以后我的工作分你一半儿。” 快到中午,店里得留人,吴小思伸了个懒腰,问:“你先还是我先?” 程水让他先去,自己站门口找旁边五金店老板挑了个锁,也不清楚家里有没有工具,又买了两把螺丝刀。付完钱转身回到店里,掏出那张纸来,在12122后面画了道杠,写上55。 吴小思一会儿回来,他便步履匆匆往家赶。 午饭大概来不及吃了,程水狼吞虎咽地就着腐乳解决了锅里剩的一个半馒头,结果吃得口干舌燥,咕嘟咕嘟两大碗温开水下肚,气儿这才顺了。 他之前上班时间不固定,不方便在家里做饭,现在定下来了,程水盘算着找时间买点菜和面,能省点是点。 换好锁,他站起身,走到巷口,正撞上昨晚开了窗户的那个男人,男人显然也认出他来,眼神躲闪,似乎想打招呼的样子。 程水冷着脸经过他身边,走远了。 果然如吴小思所说,黄老板下午过来了。他一来便递给程水一本册子,要他没事就多翻翻看,最好能记下来。程水翻了两页,他总提笔忘字,但阅读倒没什么大问题,里面都是些常见种的相关知识,只是全是文字,若不是程水以前跟着老板认了不少,只怕就算全本背诵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黄老板在店里坐了会儿就走了,路东头听说要开家茶馆,他得去招呼招呼,最好能带笔生意回来。 剩下两人紧锣密鼓地包装双十一活动的单支。 “吴哥,”他俩手不闲着,但总得聊聊天,程水来这儿到底时间不长,又没什么时间去仔细逛,正好从吴小思这里打探些事情,“我想买几件衣服,但跟这儿不熟,能说个地儿不?” 吴小思张口就来:“等晚上,旁边夜市随便挑。” 程水道了声谢。 他跟吴小思包到了五点半,黄老板笑眯眯从外面进来了,“成了!不过不着急,他那边下个月才开张呢,咱们先把自己的活动做好了再说。” 程水趁着他高兴,赶紧张口,他晚上得去夜市看看,城市小,要是等到下班时候,夜市估计都要收摊儿了。 “该扣多少您扣,”程水诚恳道,“实在不行,您从明天开始算我工资也成。” 话说到这个份上,黄老板倒不能不答应了,他看看桶里的,摆了下手:“算了,今天给你算小时工。” “谢谢老板!”[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去吧。” 快到冬天,天黑得越来越早,夜市也随之提前,程水过去不到六点,已经有不少摊位支起棚子,陆陆续续摆货了。 程水原本打算买的是那种厚棉衣,但实际转了一圈儿,他在一家摊子前走不动脚了。 一整套羽绒衣裤,摸着又轻又软,程水伸手进去试了试,也挡风,暖和。 衣服的重量放在平常人身上可能还不算大问题,但搁在严庆生这儿不一样。穿得多了,身子笨重,脚更不好迈了,不但走得慢,还容易摔跤。 真是越看越觉得,这套衣服哪儿都合适,唯一不合适的,恐怕只有价格。 摊主对他比了两个数:“六百五,少一分都不卖。” 光是这两样,就超出他预算一百五十块了,程水连还价都没什么底气,把老板缠得烦了,再问话甚至开始爱答不理。 “我东西搁这整街是最不愁卖的,小伙子你打听打听,能买就买。” 不能买就滚。 程水走出了这家摊子,他去了隔壁,看了会儿棉衣,又往前走了几家,果真只有那家有那种羽绒服。他在货架前扯着件棉袄发呆,满脑子全是严庆生穿上那套羽绒服的样子。 他生哥清清爽爽,眉眼长得也好看,那藏青色穿他身上不仅不土气,应该还挺衬肤色。 一会儿他又想,他要是买这么厚实的棉衣,万一严庆生因为这摔着伤哪儿……这么一比,几百块钱倒成了小事。 夜市渐渐人多起来,晚饭后附近小区的人们大多来这儿散散步。那家摊主虽说脾气不大好,说的倒是实话,就程水离开的这会儿,他已经做了四笔生意,刚要坐回椅子上,一抬头,见又是程水,一屁股坐实了。 “就这套,l码,帮我装上吧。” 摊主似乎也见多了程水这样犹豫再三又回头的客人,二话不说从后面扒出两件,找了个大纸袋子装好,接过钱点清了,点点头,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程水拎着这个袋子,这个袋子装着的,是他这个月近乎全部的伙食。 程水这边用钥匙开了新锁,进家门自去收拾,严庆生那边还在饺子铺,得几小时才回。程水把东西放下,寻了衣架将那套羽绒服挂起,一口气在心口盘着,上不去下不来,堵得他喉咙发紧。 哪怕有一点儿旁的办法,他都不想让他哥继续在那儿干下去了。程水没提起不代表不记得,他和严庆生头一晚见面时候,这人还在哭,纵使那时候没上心,也觉得他哭得哀戚入脾。 程水从没问过他哭什么,但想来原因也不会太复杂,不但累如老牛给的钱还少,路上随时可能被欺负,家里又冷冷清清,连个说掏心窝子话的人都没有。程水比他幸运得多,他身体好,有个教自己本事的师父,书虽然没怎么读,但打小见多了各色人,过得不舒心就换个地方。他们这些人,谁工作不累呢?但累也有累的活法,这方面自己可比严庆生要轻松多了。 程水享受着比他大将近二十岁的严庆生对他的依赖,又为他哥如此容易地依赖上一个人感到心疼。他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严庆生连笑都仿佛极生疏的样子,现在至少在他面前多了几分活气。 这活气就跟他小时候亲手种的白菜籽儿一样,别人再瞧不上,都是他程水手心里心尖上的宝贝,一点折损不得。 昨晚严庆生靠在墙根一动不动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他的小白菜被人掐了叶,总要给这些没人教养的东西上上课。 程水看了下时间,还没到巷子里没人的时候,至少巷口还有些人在,这时间严庆生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他决定出去一趟。 冷月高悬,巷口除了老李,还有三两个出来散步的住户,他们似乎和老李挺熟,程水回来时候就见他们站那儿,等他再出来,还是这几人。 这么些日子,老李也认识他,知道这就是严庆生那日吞吞吐吐护着的宝贝弟弟,此时见他过来,还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他以为程水是出去办事儿,谁知这小兄弟就在他们这群人边上站定了,看样子倒也不像是买东西,还有意无意地乜了几眼旁边人。 老李心里头打起了鼓。 他有时不住这条巷子,得去他儿子那边照看小孙子,因而昨晚严庆生的事儿他也是今早上才知道,巷子里的七姑八婆添油加醋,把程水形容得凶神恶煞,然后话头一转,又开始神秘兮兮地猜起程水的身世。 毕竟巷子里很久没来过陌生人了。 程水对他的脸色微变视若无睹,甚至还极客气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包软中华,抽了一支递过去,“李哥。” 老李整日在巷口吞云吐雾,这会儿遇上好烟,却是胆战心惊地接了。 那几人见状,很识相地跟老李点了下头,离开了摊铺。 “想跟李哥打听点事儿,就随便聊聊,没大事儿。” 十点半的时候,严庆生觉着口里有些干,便拍去手上的面粉,手撑桌子站起来,拿着那个搪瓷缸子去倒水喝。水瓶刚刚被老板娘拿到了前厅,他为难了半会儿,还是过去了。 老板娘正嗑着瓜子跟客人聊得开心,见他来拿水瓶也没什么反应,水瓶在地上,严庆生动作便有些迟缓。刚取了瓶塞,外头进来两个年轻人,大约是这儿的熟客,菜单都不用,跟老板娘嘻嘻哈哈寒暄完毕,一人要了二两饺子。 严庆生正倒水,听见其中一人说:“哎,刚才六道巷里面是不是出事儿了?” 六道巷,正是严庆生住的那片巷子的统称。严庆生手一顿,下意识地想多听几句,只听另一个人接他话道:“打架吧,哎我都没敢仔细瞧,吓死人。” “操家伙了吧?我当时好像听着声儿了。” “平时也没见那儿打这么大动静啊。” 严庆生想了想,确实,他们那儿的混子也就欺负自己这样的厉害,作威作福的范围都超不出六道巷,打架几乎没见过了。 他心下莫名产生一点儿没着没落的不安来。 不知道程水现在在做什么呢? 要是能跟他发个消息就好了,他发一条,程水回一条,即便不方便打字,还能发语音。他不知道怎么发,但见过,他们老板就挺喜欢这么干。 他想联系上程水,这已经不是第一了。他总想跟程水再亲密一些,通过那种常见到俗气的方式,上一秒想着他,下一秒就能跟他说句话,过年过节时候,哪怕人就在旁边,也照样要发条祝福。 这种于他而言算是新奇的体验,他只想跟程水试一试。 不但是现在,他自己心里清楚,有一段儿时间了。他在这和面擀皮儿,总挂念着这么个人,想问问他今天打的什么工,钱带够了吗,吃饱了没,遇上了什么人――会有他喜欢的那个姑娘陪着吗? 他的思绪往往就断在这时候。很奇怪的,总在这时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断他,譬如老板在门口喊了句话,手上的饺子馅儿塞多了,或者是正在擀的这张饺子皮似乎没上一张圆? 总之,他从没顺着这个问题再往下想过,并且也并不想继续想这件事儿了。 严庆生喝完了水,听那两个人已经在闲扯最近哪里有了新玩,便失去了偷听的兴趣,打算回后头去继续。突然,门里面又闯进来一个人,风风火火的,没半点吃饭的意思,看身影还有些眼熟。 那人站住,严庆生一看,这不是老李吗! “跛!你弟他、他、他跟人打起来了!六七个人一起,可凶!” 当啷一声,搪瓷缸子砸在了水泥地上。 店里的人目光全集中在了这个日日被他们喊成残疾的可怜男人身上,老板娘指尖捏着瓜子,停止了往嘴里送的动作,也随着他们看他。 “老板娘,”严庆生声音在发抖,手臂也在发抖,抖到他没法去捡起茶缸来,这么多年,他居然是因为这种事,要请他的第一回 假,“我必须回去一趟。” 程水为什么会跟人打起来,从老李跟他说是那些混子的时候,严庆生就全明白了。他一路走一路痛恨自己,他怎么就是个跛子呢! 昨晚他也不好,该多叮嘱程水两句,他们在明,那混子在暗,不该让他招惹那群混东西,毕竟光依照程水的体格,他们也不会主动去找程水的麻烦。 现在可好,程水一个人对上六七个,人数上就吃了大亏,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还是个跛子!是个废物!连跑起来去到他身边都做不到的残废! 他明明比程水大那么多……他明明是哥哥啊!不仅不能保护弟弟,还给程水招来这种臭鱼烂虾缠身,他凭什么当哥哥。 他活该这辈子一个人。 严庆生步子踩得乱,心也踩乱踩空了。 程水认他当哥,到底图什么?图那湿冷的屋子跟半张床吗? 老李在一旁时不时地搀他一把,他走得太猛,时常身子一歪斜就要摔下去。 在即将入冬的时节,严庆生走出了一头的汗,老李也只瞧见他们在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也说不清楚,严庆生颠三倒四地问了他一些问题,发现问不出什么,但他就想说话,哪怕听老李安慰他程水没事儿也成,仿佛一旦合上嘴,那些惶恐不安就要冲破身体炸开了。 熟悉的巷子口逐渐在黑暗中显现出来。 老李侧耳听了听:“好像没什么动静了,难道打完了?” 打完是好事,但严庆生的心脏却像一把被人揪到手里,更紧张了。程水若是还跟他们缠斗,那至少说明他吃不了大亏,但现在…… “弟!” 严庆生的视力奇异地变好了,在黑洞洞的巷子里居然一眼就看见了程水的背影,那件暗红的夹克衫在望不见头的空间里格外显眼,程水还站着,闻声缓缓转过半身,诧异道:“哥?” 他没问完,看见了严庆生旁边的老李,轻轻啧了声。 老李讪笑了一下,严庆生连忙道:“你得感谢人家……” “我知道,”程水干脆利索,“谢了啊,李哥,今天不方便,那烟改天送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往左迈了一步,整个人靠在墙上,严庆生和老李这才看清程水的右手。他竟然一直拘着个人! 严庆生看得更仔细些,程水的手上戴了个黑东西,上面突起一条,像是把匕首,程水挟紧了那人脖子,紧握拳头,手腕内勾,但凡那人挣扎一下,谁也不敢保证那匕首会插进哪儿。 在远些的地方,有几个人或蹲或站,显然是吃了亏,又忌惮程水这么不要命的架势,不敢上来了。 “弟弟,你……” 程水居然还笑得出来,轻松跟他解释:“哥你莫怕,我同他们说了,我没打算弄出事儿,只要他们愿赌服输,识相点把歉道了,再做个保证,我也不难为他们。” 说完,他还往上提了提胳膊,低头问那个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小混子:“对不对?” 那小混子光张口发不出声,想点头又不敢动,只能像条吓傻了的狗,瑟瑟发抖。 “程……程哥。” “谁是你哥,少他妈套近乎。” 那个说话的看起来是那群混子的头儿,至少之前揍严庆生时候他总在牵头,现在被程水一句话堵回去,脸色想必不怎么好看。 但程水可不管他好不好看,他之前还有点耐心,现在他生哥人就在这儿了,他还要跟这群玩意废话,简直令人烦躁。 “行不行,干脆点,我还有事儿。” 那刃尖贴上小混子的脖子根,冰凉的触感激得他终于发出了一声尖叫。 “别!” 严庆生想喊,被那头儿抢了先。 他倒不是同情那小混子,他在担心程水,万一失了手,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谁能开脱得了他? 那混子头儿犹犹豫豫,跟程水打商量:“……他已经在这了,您之前说的绕巷子……要不就省了,成么?” 程水不语,似乎在做什么考量。 那头儿说:“剩下的……我们答应。” 严庆生听得云里雾里,程水不就是让他们道个歉,做个保证吗? 程水往严庆生那边望了一眼,他的生哥微微拧着眉,眼睛分毫不离自己右手,薄唇也紧抿着,但或许是他们时间有些长了,严庆生显然站得不怎么轻松。 程水轻哼一声:“便宜你们了,来吧,他最后一个。” 对方一共六个人,除去程水手里那个,还剩五人,听闻程水发话,俱是松了口气。巷子不宽,并行也不过能容纳三人,于是他们自发分成两排,慢慢地向严庆生靠近。 严庆生手脚不知怎么放,只能迷茫地杵在原地,旁边的老李像才回魂似的,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 那几人突然膝盖一弯,直直跪了下去。 “严……”他想喊严哥,猛然想起刚刚才被怼过,又不敢瞎喊,可平日里都是严跛子严跛子地喊,他连严庆生名字都不知道。 程水也不想听从他们嘴里喊严庆生的名字,不耐道:“继续。” 那头儿赶紧把话说完:“对不起,是我们瞎了眼,从今天起,绝对不碰您一下。” 程水又补充:“绕开。” 头儿连声道:“绕开绕开,您以后就当我们哥几个不在了。” 严庆生干巴巴地啊了声。他哪受过这等待遇,惊吓程度不啻于这几个混子。 谁知还有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事,那几人又冲他磕了个头,这才起身让开了。 程水懒洋洋松了手,一脚把最后那个踹跌了几步,“快点儿,别耽误事。” 那小混子一抖,咳嗽都强忍着,依着他们头儿那样做了一遍。 “行了。”程水摆摆手,对那群人道,“咱们以后见不着最好。”他打了个哈欠,看看天,“不早了,都回去吧。” 话音未落,混子们脚底抹油,转眼就不见人影,老李见状,也寻了个由头匆忙告辞,眨眼间,巷子里只剩他们兄弟俩。 哥俩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各自钉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一只野猫在房顶哀哀地叫,被什么东西惊着了,哧溜一下窜得老远,程水正站在下面,被蹬了一肩头土。 刚才还威风四方的程水霎时灰头土脸,他想过去,但估摸着自己得挨他哥一顿念叨。 念叨倒也没什么,他知好歹,严庆生念叨他的时候他心里头都能冒出甜丝丝的泡,就是气大伤身,他哥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别气出病来。 毕竟他要不是有把握,也铁定觉得自己在犯浑。 一阵沉默后,程水无奈:“哥,别看了,我脸上又没开。” 严庆生逐渐从复杂的情绪中缓过神,越想越觉得后怕,他依旧看着程水的右手,伸手道:“拿来。” 程水默不作声,乖乖从手指上褪下了那黑东西,严庆生拿到手仔细瞧,原来是个类似指虎一样的玩意,只不过上面多加了一把匕首,看起来更为凶煞。 即便天色暗如眼下,那匕首也泛着森冷的寒光。严庆生粗粗看完,更断绝了要还给程水的心思,防身可以,但这个东西带着,稍有不慎都是人命关天。 “放心,不会出事儿的。”程水知道他哥在担心什么,一步上前,抬手就贴着那匕首划了下去,严庆生当即心头一紧,厉声斥道:“胡闹什么!” 程水张着手摊开给他瞧:“没开刃,他们还不值当用真家伙,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严庆生充耳不闻,执过他手,指头掰平了他手掌,拇指细细摸索起来。 这回难熬的轮到了程水。 严庆生怕他真有什么伤口,因此探查时候也是小心翼翼。他指腹生茧,指尖还生有倒刺,在程水的手掌心划过来划过去,勾得程水手上心里都是一阵细微的刺痒,忍不住缩了缩。严庆生立刻心生警惕,警告般地瞥他一眼,手上把得更紧了。 殊不知程水现在哪会想要抽回,一门心思都已经放在了等下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回握上。 刀的确是没开刃的,因此程水的手心自然也没什么事,严庆生松了口气,“还是小心比较好,那东西也能戳伤的。” 程水耷下眉眼,与刚才揍混子时候判若两人,向他哥告状:“他们先动的手。” 那可不吗,人家混子六个人,又猖狂惯了,他单枪匹马去放话要操人祖宗,话没喊完一棒子就砸过来了。 程水全不提这些,只跟他生哥卖委屈:“我让了又让,看他们说不通才还手,还挨了好几下。” 说不通=操完祖宗。 严庆生全不知情,更何况那群混子劣迹斑斑,程水说的十分合情合理,顿时心下心疼起来,急忙忙扯他衣服:“伤哪儿了,快给哥看看。” 程水仗着自己年轻不怕冷,夹克衫下还是一件单衣,此刻被严庆生轻松掀起,露出精壮的半身,他刚要再伸手,手腕被捏住了。 “回家再看。” 严庆生:“嗯?”[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程水瞎话张口就来,坦荡荡地说:“我害羞。” 严庆生:“……” 他实在不明白大男人露个上半身害羞的点在哪,但有什么办法,他弟年轻,脸皮薄点也正常,何况也没跟姑娘那个过…… 不对,怎么又想到这上面来了! 他摇晃几下脑袋,试图把脑袋里不受欢迎的走向给丢出去。程水不明所以,试探地喊他:“哥?” 严庆生也不知怎么,嘴一秃噜话就冒了出来:“哥有点累。” 他也不是特指哪里,但程水问他脚疼吗,他也含糊应了。 程水便二话不说地在他面前半跪着蹲下,他肩宽背阔,看着结实又稳当:“趴上来,我背哥回去。” 严庆生怔愣一瞬,当下拒绝:“你身上有伤呢。” 程水笑了,他也没再强求,起身扶着他哥:“行,等伤好了,哥可要记得让我背啊。” 在程水的原计划里,今晚是没有这出戏的。他本想着把事儿都解决完了,带着混子们在家门口等着,就说他们自愿赔罪,不管严庆生信与不信,总不至于替他担惊受怕,还劳动他那条本就不经折腾的病腿。赔完罪,他再趁着生哥精神愉快的时候,把家里那大包小包的东西给拿出来献宝。 能省去他不少软磨硬缠甚至还可能耍横费的嘴皮子。 他太了解他哥了,在他哥这,东西最要紧的不是好坏,分的是舍得与不舍得。那羽绒服严庆生自己买不起吗?倒也不是,但要让严庆生那些钱买这个,他宁愿挨冻一整个冬天。 程水暗戳戳地想,他跟生哥穿的不是一个码数真是太好了。只要他坚持,衣服最终必然得出现在他哥身上,安安稳稳地保他哥过完这个暖乎乎的年。 严庆生的确心疼。 羽绒服很好,特别好,他只拿起来摸着就觉着舒服又暖和,谢谢两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太轻了。 严庆生还记得他上一拥有新衣服是什么时候,是母亲查出病的前一年,那时候他妈妈身体尚好,赶着年前不知去哪给他带了件新袄子回来,如今那件袄子被他洗洗晒晒将近十年,里面棉全都烂了。 如此,他也是打算继续这么将就过去,寒冬再吓人也不过三月,能挨过去,便过去了。 谁能料到,在他暗昧昏沉,阴寒湿冷的寒冬里,居然悬起了一轮暖阳。 他鼻子一酸,显出要哭不哭的模样,转瞬又自觉丢脸丧气,咧开嘴想冲程水挤一个笑,于是看起来有些滑稽。 程水抬手在他眼角上轻轻摁了摁,那儿有些润了,他指尖贴上去,跟触到了什么机关似的,严庆生一个没撑住,到底是滚下泪来。 “哎,”程水没怎么碰见过这种时候,语气不自主地更软了些,“怎么还哭了呢?” 眼泪直直地砸在羽绒服上,洇出一片椭圆的水渍,严庆生泪眼里瞧见了,手忙脚乱地去擦,程水眼疾手快,将衣服薅过来扔一边,严庆生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手上也全是湿漉漉的,蹭上去便是雪上加霜。 他哭得面红耳赤,也可能不是哭的,总之他红着眼睛和脸颊扬起头时,程水瞧见他额前刚长了一点儿的头发也被他抹上泪,沾湿了后乱七八糟地纠成几绺贴在额头上。程水顺手将它们拨开理顺,哄小孩儿般地一声声:“哥哥乖,不哭了哦。” 严庆生只将头埋得更低了,他从第一滴泪起就已经足够丢人,全没了当哥哥的样子,程水越是哄他,他越觉得抬不起头来。 程水也没哄过人,二十年来他自己哭的数都屈指可数,师父不哄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什么张叔李叔看着他哭还当个乐呵,心情好了丢颗糖,这便是哄小孩儿了。因此他哄起他哥来,也只能翻来覆去那几句,甚至连颗糖都没有。 严庆生哭腔里无发泄的委屈他听得出来,对他难以言表的谢意他也收的到,但严庆生大约还觉得不够,眼泪不听使唤,前赴后继地往外涌。 此时的严庆生在外人眼里一定是可怜的。他袖口毛毛糙糙,破了一圈儿的洞,身上还东一块西一块地白,是没掸干净的面粉,脚上的鞋子已经一个多月没换过了,若不是程水,接下来三四个月也不会换。 他瘦,个子也只将将过了一米七,哭的时候还不由地弓着背往里缩,就像怕极了生人的小野猫,怯怯懦懦的一团,看起来却很好抱的样子。 有点可爱,程水想着,胳膊很诚实地就张开了。 严庆生正哭着,突然被人揽着强行转了个方向,一头栽进程水的怀里。 “生哥,”程水有些时候没这么叫他了,现在不知怎么,又改回了这个叫法,“没事儿的,哭出来就好了。” 哭出来就好了。 严庆生前半辈子受了那么多苦,或许后半辈子也分毫不少,但他似乎就在等这句话,等这个契机,将这些苦难转化为委屈,倾诉于泪水。 然后他会被搂进怀里,即便嚎啕大哭,也有人替他压着,好事的邻居睡得梦境沉沉,不至于为他们徒添笑料。 “弟弟……” 程水的手覆上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着,他仿若被严庆生感染了,也有些哀伤:“生哥,你叫我阿水吧。” 他怕严庆生误会,又补充道:“你是我哥,我是你弟弟,这个永远不会变的。” “我就是……也想听你这么叫我一声。” “我师父过世后,没人这么喊我了。” 这些话太不程水了,因此从程水的口中出来更为招人心疼。严庆生止住了把心捏碎一般的嚎哭,开始一抽一抽地啜泣,继而慢慢安静下来。程水也不再说话,给怀里的人留足了缓和的余地。 过了一小会儿,怀里有了新动静,“阿水。” 声音微弱极了,像一头早产的鹿。 严庆生其实没脸说,这句话他并不陌生,在他曾经的构想中,那个长得很舒服的姑娘就应当这么叫他,声比银铃,言笑晏晏。 阿水,阿水,阿水哥哥。 程水会笑着回应她,宠溺地抚摸她柔顺的长发,不厌其烦地倾听她一个个可爱又淘气的小要求,说不定……还会偷偷地吻她。 严庆生抓紧程水的袖子,感觉从鼻腔到心口都是酸溜溜的。 一定是自己哭太久了。他一瘪嘴巴,硬生生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程水任由他把自己袖子撮成一团捏在手心,捏着他袖肘,轻轻?y了两下,说:“听不清。好哥哥,多叫几声,宠宠弟弟好不好?” 好哥哥。 像点燃了引线,嘭地一声,白烟四起。 程水也不是第一回 这么喊,求他做什么事的时候,程水从来不吝于这三个字,严庆生每每听见,都觉脸热心跳。 今晚尤甚。 在一叠声好哥哥里,严庆生仿佛忘记了怎么说话,怎么思考,不会哭也不会笑,只有那一颗老心脏成倍地扑腾起来。 有那么一瞬,严庆生似乎浑浑噩噩地推动了一块砖,砖缝中泄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光,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胸膛。 “阿水。” 他叫一声,就要从头到脚麻一阵,他觉得自己像个卑鄙小人,偷窃了那位姑娘的专属权利,而自己非但毫无歉疚之心,反倒只想藏起罪行蒙混过关,努力管控住不自觉上扬的唇角。 他的脸紧贴着程水,扑通、扑通、扑通…… 声音似乎加快了,严庆生疑惑。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生哥。”程水轻轻回了他一声,趁他状似出神,后脑的手微微使力,严庆生便顺着劲抬起头,以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注视着他。 程水缓缓地压下身,仿佛只是想再看仔细些,严庆生不知道他究竟想看清什么,程水在他面前一点点靠近、放大,热气轻呼在他鼻梁上,大概是施了什么法,就把他定住了。 对,一定是施了法。 不然他怎么连避开都不会了呢,脑子叫嚣着快动一动,身体却跟那八里地开外土地庙里的泥塑一样,关节都是硬邦邦的。 这可太吓人了,吓得他眼睛也不敢睁着,呼吸也找不准节奏。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奇怪的是,他似乎又心知肚明。 严庆生紧张得手心发汗,口干舌燥,舌尖探出来,迅速地扫过干皱的嘴唇。 暂时滋润结束的那一霎那,同样的温度贴了上来。 轰隆――严庆生被炸了个灰飞烟灭。 不过是两三秒的事情,两位当事人都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程水身为一个理论巨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贴上去那两秒钟,他把曾经见过的男男女女舌吻那一套跑马灯似的在脑内演练了一番,最终嘴唇却哆嗦得连舌头都放不出来。 这没有了任何挡箭牌。[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他自己鬼迷心窍,严庆生叫他几声,就跟扛着床铺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驻扎了一样。不亲这口,他自己良心不安。 算了,还谈什么良心,不被缓过神的严庆生赶去房顶就算他七岁上香积了德了。 严庆生从他怀里起来,脸烧得通红,始终不发一言,也没再瞧他一眼,缩着肩膀,猛烈而安静地呼吸着。 程水不敢搭话。 严庆生抿着唇,起身去洗。天冷的时候,他一般也只洗个屁股,泡一泡脚,隔几日擦一下出汗了的身子。 今天正该是他擦洗身体的日子。 严庆生握着水瓶,脑子浑浑噩噩,加了多少开水也不清楚。等要开始洗的时候,他看着坐在床沿的程水,头一回生出了异样的不自在。 程水看着严庆生费力地朝自己走过来,伸出手,像是要拿什么东西。 他茫然地抬起手,不知道该做什么。 严庆生的手从他身边越过,捞起了一床被子,他搁在肩上颠了颠,往屋正中走去。 被子被搭在了旧电线上,一头用一只大竹夹子固定好,严庆生就站在那后面,?o?o?@?@的。 程水心一沉。 床坐不住了,他便站起来,站着也不行,那条被子像是严庆生的喊话筒,也是他生哥给他留的最后的颜面。 他今晚不能睡这里了,无论去哪都好,以后…… 以后再说吧,严庆生要是看他膈应,那他就走,去求那店老板,让他睡店里,睡后院,等发了工资,在附近再租个房子。 若是不行,找个避风的地方混几天也成。 反正只要他不住六道巷,他跟严庆生一辈子也不可能再见面。 等过些时日,他也可以偷偷回来看看,怎么都行。 总之,现在他必须走,他早该走了。 程水走得急,身上除了那几百块钱什么也没带,他出了巷子,猝不及防呛了口冷风,寒气卷挟细尘趁机钻进喉咙,逼得他不得不停住脚步,捂着嘴巴咳得直不起身来。 得找个避风的地方,他咳得发蒙的脑子里只留有这么一个念头。 明天还得上班,他得吃饭,得生活,穷人没资格伤春悲秋。况且就算严庆生拒绝他,他也还是严庆生的弟弟,自己下班早,还能趁着家里没人回去看顾一二。 好吧,他就是还放不下。 程水没走太远,一来天黑,保不齐会出事,二来明早他也方便去店里。往店的方向有个路口,直走是店的街,左拐是一家小型商场,因为半夜常有人来送货,侧边的货梯大多时候是不关的,程水对此经验丰富,见没人看守,直上二楼,摸去男厕,开了残疾人专用间。 这儿的环境可比外面四漏风的犄角旮旯强多了,商场下班前都已经打扫干净,空气中还有极淡的消毒水味,程水坐在马桶盖上,准备眯到天亮前就溜出去。 他把自己安顿得明白,有人却快疯了。 毛巾在盆里搓了不下十回,严庆生还没洗过这么漫长的澡,他觉得应该跟程水好好谈谈,谈什么他没理明白,但是必须要谈。 被子那边一如这边的沉默,没有一丁点人声,严庆生琢磨着,他是不是也……害臊了? 严庆生对男女情事懂的其实不算少,哪怕他没条件去看那种片子,光是六道巷这构造,当他还个小孩儿的时候,就不知撞见过多少对认识不认识的人做那些事。那些女人有时还嫌羞,要男人遮着,男人大多嬉皮笑脸,偶尔还要嘴欠,去逗他们小孩儿。 所以程水那一吻,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在他看来完全不够档的。 但这嘴唇一凑上自己嘴巴,严庆生就跟隔壁家的破电视一样,只需一秒就布满了雪点,滋滋啦啦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觉得程水要亲他了和程水真正亲上来,出乎意料地竟然隔着一道十万八千里的天堑。 所以,程水到底为什么亲他? 严庆生终于弄明白了谈话内容中的当务之急,甩了毛巾,火急火燎地伸长胳膊,刚想掀被子帘儿,又缩了回去。 程水他正害臊,有个东西隔着还是好些。 他清了清嗓子,坐回矮板凳上,斟酌地叫了一声:“阿水。” 隔了两秒,提了提调。 “阿水?” 严庆生慌了神,站起身一个趔趄,一把扯下半边被子,再一抬头,立都立不住了。 床上空荡荡,窗户开了半扇,严庆生徒劳地扒着窗框朝外望,后屋没少一点儿东西,也没多一个人。 仿佛这里从未没来过一个叫程水的人。 程水不要他了。 当初敲了他的窗子,念着挤上他的床,钱一笔笔地在他身上,让他牵肠挂肚的那个程水,走得如他来时一般干脆。 羽绒服还好端端放在床上,严庆生走过去,将衣服抱起来,脑子转不动,半天才慢一拍地想,我还没穿给他看一回呢。 他动作跟脑子在同一拍上,一上一下两件不知了多长时间,穿好后,严庆生挪步到镜子跟前――那镜子是一块钱从门前小贩那买的,比巴掌大一圈儿,最多照到他半身,严庆生把镜子拿在手里,前后上下,轻声说:“好看。” 跟程水之前说的一样,很合适,颜色样式,都是他这几十年来穿过最好的。 严庆生失魂落魄地想,他给过程水什么,值得程水这么掏心掏肺地对自己? 程水亲他,大概就是这个严酷真实的问题的答案。 男人与男人,严庆生听说过,也只是听一耳朵罢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事儿能跟自己扯上关系,别说自己,就连程水当初说自己不喜欢姑娘,他也没往这方面想一分一毫。 换句话说,他连同性恋这个词儿都不知道,他听见的称呼叫二椅子、神经病、卖屁股的,没一个能跟程水那样的人沾边。 那就叫喜欢男人的男人吧。 严庆生捻了捻口袋拉链头,把手插进去揣着,肚子上的热度散不出去,焐得他两只手热得发胀。 就算……就算程水喜欢男人,也不该看上他啊。 严庆生把那条病腿往后面藏了藏,程水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根本不是问题,他严庆生就算变成女人,难不成就能心平气和地跟程水在一块儿了? 他又老,又跛,穷困潦倒,也没文化,更毋论有什么姿色可言,严庆生担忧地想,程水要真想和他有点什么的话,是不是得攒钱去趟医院查查。 但即便是这样想着,一想到有针尖儿大的可能程水确实喜欢自己,他的心都快要撞出来了。 羽绒服十分暖和,就像有时一大早他在程水怀里睁眼时一样。两个男人睡那么窄的床,肢体接触乃至搂着搭着都不意外,严庆生此刻回想起来,一切却都变了味。 他从上到下都被羽绒服裹严实了,仿佛是程水把他整个人拥住,严庆生飘飘忽忽地瞎琢磨,要是程水现在这么搂着自己,他能接受吗? 三十七岁的老男人严谨而纯洁地拷问自己的内心。 ……能。 就如同那个吻,会紧张,会不自在,心跳的飞快,想躲开,但亲上去又恨不得时间就此停驻。 程水喜不喜欢他尚未成定论,但严庆生悄悄蜷起棉鞋里的脚趾头,绝望地发现,自己好像喜欢程水。 这一晚,程水睡得甚至比严庆生要好些。他中间醒了几回,天黑漆漆的时候合眼就睡,等最后一睁眼,瞧着能见天光了,便小心从厕所出来,抹了脸,不走货梯,改走消防通道,一路畅通地出了楼。 中午吴小思拉他一块儿叫外卖,说是外卖,其实也就是周边饭馆自己印的菜单,老板腾出手来就给送,附近熟客不用加钱。 程水扫了眼上面的价格,平心而论确实不算贵,一些家常菜,沾荤腥的十块八块,全素的四五块钱,他们两个人合起来点一荤一素正好。 程水想了想,说行,不过我拨一半儿,回家一趟。 吴小思眨眨眼,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看的程水直想叹气,他来到这个城市,没来及交什么朋友,推心置腹全给了严庆生,师父还在的时候就总告诉他,跟人打交道忌讳交浅言,言传身教这么多年,程水这套学了个十成十。 何况他跟生哥的事儿,尤其不适合往外说。 韭菜炒鸡蛋,青椒土豆丝,这两样都是快手菜,吴小思打完电话,才包了十来束,饭菜就到了。吴小思极为自觉地拿了自己的饭盒分走一半,程水拎着剩下那半盒子饭菜就往严庆生家赶。 他暂时确实不打算跟他生哥再见面,中午这个时间段正合适。 严庆生这会儿该在饺子铺吧,天冷了,今天给他吃的大概是白菜饺子。程水打算顺路买点馒头,自作主张地用这些菜换严庆生家的大酱尝尝。 说来也巧,上回那个男人又被他撞见了,正扒拉自家门口的酸菜坛子,有了上回经验,男人彻底没了打招呼的心思。 程水从后面拍拍他:“看见我哥了吗?” 六道巷没什么藏得住的事儿,天不冷时他们每天出巷子,男人差不多开始洗漱,时常坐在客厅,隔着层纱门有意无意地瞅他们。 男人背对着程水,胆气足了点:“你哥不上班还能弄啥。” 程水得了这么句,心里更踏实了,用钥匙开了门,光明正大地把东西摆桌子上,四下转悠,羽绒服在绳子上挂着,鞋子倒是被穿走了,杯子也不见了。 看来还不算糟糕,起码严庆生对他送的东西没什么排斥。程水轻车熟路找出酱罐子,吃完他的馒头,把门口的本子和笔都拿下来,翻到最后写了几个字,就搁在菜旁边,他又去上班了。 大后天是双十一,吴小思得值夜,正愁一个人无聊,程水跟黄老板张口,他跟着吴小思一块儿,也好学点东西。[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黄老板点点头,程水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他起码三天不用睡厕所了。 严庆生魂不守舍一整天,擀着皮儿惴惴不安地猜测,天这么冷,程水今晚会回来的吧?一会儿他又想,程水不攒老婆本的话,身上的钱也够寻个住了。 今天的饺子包的实在不怎么样,下了水一锅能破好些,严庆生不出意料地得了老板娘一顿骂,他也没心思听,认错认得又快又诚恳,结果下一锅也好不了多少。 这一天,严庆生被扣了1块钱。 严庆生提着新袋子,装好新水杯,听见这个消息毫无波澜,点点头回家了。 十块钱对于严庆生来说,是笔不小的数,他竟不觉心疼,只想着早些回去,看看家里还有人没有。 家里自然是没人的。 严庆生虽然看见窗户黑着便猜到了七八分,还是忍不住一颗心直直坠了下去――程水这是铁了心要住外面了。 分家这个词极其自然地出现在他脑海中,他甚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程水要跟自己分家了。 下一秒,他看见了桌子上的东西,惊得心脏猛然定住,一根神经拴了,不上不下地悬着。 程水来过。 严庆生忽然间就笑了,止不住的那样,甜丝丝的东西一点点往外渗。屋里就他一个,自己仍是不好意思,抿着嘴,跟开儿了似的。 开了灯才发现旁边还放着小本儿。 他把纸页翻得哗啦啦地响,前面翻了些,不耐烦了,又从后面开始,歪打正着瞧见了程水写的东西。 这还是他第一看见程水的字。 “哥,中午我吃了一半,晚上冷,热了吃。” 没写什么废话,主要是程水水平不够,再写点想说的话,恐怕就要遇上想不起来的字了。 严庆生沉浸在他弟弟还是记挂着他这个哥的甜蜜与喜悦当中,或许还掺杂着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他不知道这个原因,只当是程水别别扭扭不想透露自己的情况,可他不说,严庆生忍不住。 这个记事本是他唯一可能和程水联系上的方式。 严庆生从昨至今发酵了一肚子的问题,临到提笔却开始瞻前顾后,他总怕直接提起昨晚,程水跑的更远了,想了想,只问了他一句:“晚上冷吗?” 写完后,他把本子又挂回钉子上,依着程水的话,难得舍得多烧煤球,既喜亦愁地去热菜了。 第二日晚,他收到了程水第二份菜和回话。 “有的住。” 只是有个睡觉的地方,冷不冷两说了。严庆生阅读理解拔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硬是从三个字里看出程水蜷成一团的样子,心口一揪,恨不得把被子也能通过记事本传过去。 这种有点儿幼稚的传纸条游戏,两人竟你来我往了小半个月。 程水一直没怎么写过自己的事,或许是不想写,或许也觉得没什么可写的,严庆生逐渐与他产生了一种默契,相互都不去问对方一些与生活状况切实相关的问题。 但程水的话还是日渐多了起来,他大约是去学了些字,因此相较起最开始的电报式留言,内容丰富了许多。 “瓶子里的耷脑袋了,我后面带新的来吧,哥喜欢什么样的?对了,今天店里新进的,很好看,我没见过,下有剪下来的,带回去给哥看看。” “今天的天气真好,太阳大,暖和,我把被子扛出去了,五点钟我再来收,下个星期更冷了,那被子不行,太久了,还吸了湿气,得换了。” 严庆生默默地想,那他晚上有几床被子盖呀? “今天店里进了只小猫,看着大概三个月,整个店里就跟着我,走到哪都贴着我裤腿儿,别人碰都碰不到,我一只手就能给小东西举起来。店长给它拨了点儿肉,呆在店里不肯走了,哥,你喜欢猫吗?” 严庆生没有立即写回复,他喜欢猫,也喜欢狗,一切看起来毛乎乎很暖和的动物他都喜欢,但程水写的这只猫,他不喜欢。 理由一定不是程水能想到的,他嫉妒。 这是一个幼稚可笑的理由,严庆生为此都要暗自羞恼,却半点也不能骗过自己内心。他的手指在贴裤腿儿的地方轻轻戳了戳,怎么能不嫉妒呢?连只小野猫都能轻而易举地跟程水如此亲密,他却因为这不争气的腿,程水在店什么模样他一也没见过。 他不止嫉妒这小猫,还暗羡过买的客人,店的店长,甚至那个什么吴哥――程水也叫他哥。 他算了算,已经有二十四天没见到程水了。他想叫程水回来,又不敢开口,他不敢跟程水说,其实晚上一个人睡已经觉得冷了,以往刚刚好的单人床也似乎悄悄地变宽,他睡前可以翻来覆去好半天。 还有更难以启齿的事……他摸过程水那儿,洗过程水的东西,还和程水亲了嘴儿,梦境不受他控制,他起得晚了,便不得不在裤裆里垫张纸。 严庆生涨红了脸,总而言之,他就是想见程水。 每天固定的消息已经不能够满足他了,严庆生讶异于自己的贪得无厌,并且毫不知收敛。他对于后续的展开心知肚明,继而更加认定自己得寸进尺。 见到程水的话,光是见见肯定是不够的,总要结结实实搂一把才行。 他也没法眼睁睁看着程水再离开,和程水一块儿睡觉,和程水一块儿起床上班,他想让程水把每天的字都亲口说给他听。 文字也好,语音也好,即便现在办得到,严庆生也不要了。 “你算猫吗?” 思念千钧,他实在不堪重负,严庆生用尽了他软弱怕事的一生全部的勇气,圆珠笔油墨不畅,四个字写得极为生涩费力,甚至划破了纸面。 写完后,他生怕自己反悔似的,将笔重重往桌子上一丢,单手遮住了半张看不清表情的脸,含混地呜咽一声,便归于寂静。 严庆生度过了极为忐忑的一天。 他早上出门时忘记把本子挂回原,这一举动其实并没有什么含义,但每天这样都做,时间一长便养成了习惯,就像在跟程水对一个心照不宣的暗号,带着点儿孩子气的狡黠。 今天他几乎是逃出家门,梗着脖子硬是没看桌子一眼,竟然把这个习惯给忘了。 程水的反应他一样也猜不到,索性逼着自己专注手上的饺子,每只饺子都能被他捏出小巧精致的边来。冬天吃饺子的人多,一锅饺子老板娘进来催了三回,最后骂骂咧咧地搬了张凳子,坐他旁边一起干活儿。 这么一来,严庆生只能彻底把情绪揣肚子里,他当了一天七上八下的饺子机,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前面又要了二两羊肉饺子。 老板娘把饺子端过去,严庆生看看时间,解了腰后的围裙带子,开始收拾东西,过不多时,老板娘又掀帘子进来,脸上有些奇怪:“那个客人说要见你。” 严庆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今天忙得没顾得上喝口水,现在嗓子干哑得很,一声啊从嗓子眼里冒出来都是发虚的。 老板娘指指前面:“反正也到时候了,你见了就下班吧,一个小伙子,挺精神的。” 严庆生认识的小伙子不多,能算得上精神的就更少了。他一刹那便有了一个期待值疯狂飙升的人选――难、难道是程水? 严庆生把围裙随便放在了个什么地方,着急忙慌地就要往外面走,走出几步又意识到自己手上都是面粉,干脆把袖套也扯下来,当抹布仔细擦了手,掸净了衣服,才继续竭力稳住脚步去了前厅。 前厅已经基本空了,还剩下两桌,一桌是个年轻姑娘,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在一勺一勺地小口喝着汤,另外一桌在靠门的地方,被墙上突起的柱子遮了半边,那个小伙子背对着他坐着,饺子热气腾腾摆在桌子上,他却一个都未动。 严庆生只看一眼,浑身的血就沸腾了。 是程水。 他身上还穿着离家时候的衣服,头发似乎长了一点,发尾大约是扫到他的脖子,他伸手摸了摸,听见身后有人靠近,顺势转过脸,严庆生被他看上一眼,腿上绑了沙袋似的,怎么都迈不动了。 他以前听过有个特漂亮的女的,头上全是小蛇,看人一眼就能变成石头,程水可能瞒着他学了这个法术。 程水轻声说:“哥,你过来点呀。” 严庆生前段时间十分活跃嚣张的大脑卷着那些下流思想跑路了,留他一个空壳儿跟着程水的话行动,程水要他过去,他便又靠近了点,程水原本还有些不安,现在却被他先逗笑了。 “哥,你好紧张啊。”程水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那只手却跟失忆了一样,一直握着不放。 严庆生眼睛眨得飞快,直往那饺子上瞟。 程水嗓子有点儿痒,想喝水又舍不得撒手,干脆假装自己没了右手,别别扭扭地用左手给自己倒满了一杯,晃晃洒洒,凑近嘴唇喝了。 “哥,那个……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该是他吧?严庆生回想着自己在本子上写的东西,越想越无地自容。他这样的年纪,写那种小年轻怀春调情一般的句子,也太……不要脸了, 他这边正一点点攒劲儿脸红,忽然听见身边人极小声地念了一个音节。 严庆生脖子转的比脑袋快,等他反应过来,被程水难得局促的一个眼神又定住了。 那个姑娘低头摆弄着手机,经过他们这桌,推门而出。 程水眨了眨眼,声音稍稍大了点儿,还是重复那个音节:“喵。” 严庆生说不出话来。 程水不轻不重地拽了下他的手:“哥,喜欢吗?” 严庆生脸已经火热了,他比程水脸皮要薄,此刻只得颤颤巍巍点了下脑袋。 程水追问:“我还是猫?” 严庆生嘴唇翕动,似哭似笑,说出的话板上的钉,他要是回答了,就再抵赖不成了。 程水叫了他一声,听起来委委屈屈的:“我好想你啊。” 这一声就是把铁锤,一下子把钉子死死钉在了木板上,严庆生认命地合了合眼。 “都……都……” 程水似乎笑了一声,将饺子汤推到他跟前,接着又把那盘饺子也推了过去。 “先喝点汤吧,咱们把这饺子吃完就回家。” 饺子一共就十二只,即便是林黛玉再世也吃不了多久,老板娘不知何时坐回前厅,一把瓜子嗑得咔咔响,显然是迫不及待要打烊了,他俩刚一搁筷子,老板娘便靠了过来:“严跛子,这是你亲戚?” 严庆生嗯了一声:“是我弟弟。” 老板娘手上利落收拾着,拿眼去瞟程水:“哎哟可真俊,谈了没,红姐介绍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严庆生一反常态地抢过话头:“他、他不用。” 老板娘瞥了他一眼,又去看程水。 程水笑眯眯的,点点头道:“谈了,而且我喜欢年纪大些的,谢谢红姐。” 老板娘叹了口气:“年纪大知道疼人哦,不过我那外甥女真不错,不考虑一下?” 程水笑道:“看红姐就知道肯定漂亮。” 老板娘啧道:“真会说话。” 程水说:“真心话。谢谢红姐照顾我哥,下回买去长河路,红姐您喜欢什么直接拿。” 他把红姐哄得眉开眼笑,和严庆生一块儿走回去。严庆生出门灌了风,打了个寒噤,程水拢着他:“怎么不穿羽绒服?” 严庆生摆摆手:“还没到最冷的时候,穿了糟蹋东西。” “衣服是用来保暖的,冷了不穿才是糟蹋。”程水驳回他的理由,“明天穿上,听话。” 他贴严庆生很近,说话直吐白气,像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钻进严庆生的心坎里,严庆生突然就结巴了,慌不择言道:“你、你刚才,对红姐挺……挺热情啊。” 程水噗嗤一下笑了。 “我的傻哥哥,可冤枉死我了,”程水横他背后的手在他腰上轻轻一拍,“你要是明天不在那儿干了,我哪用得着废那些话。” 严庆生自己都闻得见酸味儿,跟十八里的老醋坛子似的。 “哥哥乖,对我有点儿信心,嗯?” 严庆生脸被冻红了:“嗯。” 他们如此说了几句,又安静下来。街上风大,说话的确不方便,严庆生被程水稳着身,走路都没以往那么专心了,他今天干活精神高度集中,还得了个天大的甜头,此时觉着疲乏倦怠,眼睛慢慢地眯起来,小幅度地眨着。 程水问:“困了?” 严庆生软吞吞地答:“有点儿。” 程水说:“我背你回去吧,哥上回答应过我的。” 严庆生瞌睡一下子烟消云散了,顿觉浑身上下哪儿都多余起来,他急忙推拒:“不用不用,快到了。” 程水松开他,抢在他前面蹲好:“背你三分钟就到了,咱们这样走回去还要慢些,快上来。” 严庆生不动,他也不动,直到感受到背上多了点重量,程水自然而然地将手背到后面托住了他:“搂我脖子。” 严庆生原本抓着程水的肩膀,过了两秒,一点点松开手指,伸到前面,他不好意思搂,就那么耷着。程水的手卡在他大腿根,走一段就稍稍调整一下,几下来,等严庆生意识到的时候,程水已经抓在他屁股上了。 他暗自纠结了几户人家。 “阿水……” 程水低低应了,声音没什么异常,可严庆生莫名听出他似乎心情极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你的手……” 程水装傻充愣,手指还不正经地在那儿摁了摁:“怎么了?” 严庆生反应过来,程水根本就是故意的,于是最后半条巷子,严庆生决定不理程水了。 单方面的惩罚持续了一分钟,实在是非常严厉。 严庆生进了家门就被程水强制要求坐在床上,他一个人里里外外一通忙活,自己洗完,又给严庆生备好了热水,才准他下来。 “用不着这样的。”严庆生小小声说着,他只是不太方便,程水把他照顾得太好了,他像个地主似的。 程水把外套裤子全脱了,扯了条被子披着,盘坐在床上看他洗,“我乐意,哥得让我。” 严庆生把灯给关了,但程水的眼睛是亮的,照得他在黑暗中还洗得像个忸怩的大姑娘。 他不看程水,但知道程水一定在看他。 “哥。”程水的语气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动与热情,每个字都呼啦啦地跳着小火苗,“今天你们老板娘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严庆生当然记得,记得老板娘一门心思想招了程水当她外甥女婿! 一想到这,他心里就闷闷的。 “她说,年纪大的知道疼人。”严庆生不理他,他就自顾自地往下说,“哥,你知道她说的疼人是指什么吗?” 他把疼人念得微微上扬,又顿了一顿,格外强调了其中的含义。严庆生再不明白,就对不起这二十来天大早上洗的裤头了。 他搓毛巾弄出好大动静,假装没听见。秋衣裤头从外面收进来都是冰凉的,还在被子里用热水袋焐着,他身上是胡乱捞了棉袄,光着身子套上去的,下身干脆没穿,仗着刚用热水擦过,撑到床上去就行了。 他搓完挂好,必须上床了。 程水看他走过来,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就知道他什么都清楚――也是,他的生哥可是他那方面的老师呢。 他跳下床,张着被子,兜头把离床还有两步远的严庆生和他自己一并裹起来,揽着人倒在床铺上。他裹得严实,两人的呼吸导致被子里的温度迅速升高,严庆生甚至觉得那热气有些烫人,瑟缩着想避开。 程水一挨到他,喘得更加厉害了。 “哥……”他抖着声音,并不进行下一步动作,一连声地只顾喊:“哥,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这种少年般的青涩表白,简直与刚才离得远时嘴上功夫判若两人。 严庆生被他喊得心口炽热,他想回应,也应当回应,但他着实害臊,尤其是程水虽然并非故意,但自己下身还光着,一来二去的擦蹭总会出现点什么,这副模样来表白,严庆生觉得做不得数。 程水半张脸贴上他的侧颈,嘴唇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他颈窝,像在隔着看不见的纱亲吻。 “哥。”他又喊了一声,自己先眼热了。 严庆生知道他想做什么,都是男人,情之所至,无论如何逃不过那点儿事。 也不能说逃,严庆生脑子里乱哄哄地想。他自己也想干那些事,程水的衣服,程水的肌肉,程水的东西,没一样他没想过。 在他的想象中,这时候他应当扒了程水的衣服,紧紧搂住他的腰身,相互急切而情色地抚摸,他们会情不自禁地接吻、啃咬,会坦诚身体每一,进行最私密的交流。 严庆生被自己的想法烧得躺不稳,但羞耻心就像数九寒天河面上的冰,那些事他一样也做不出来,那些梦里面的下流话也都是听来的,他光是要开口说,都恨不得钻床底下躲着了。 于是,最后被程水迷惑得神志不清的严庆生只抬起他右手,攥住了程水的衣摆,一点点一点点地,将团起的拳头紧紧抵着程水的腰。 皮肤特有的触感将两人的体温融合到一起,形成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 “哥,”程水经他一碰,浑身的热气几乎要现出来了,“叫我。” 严庆生轻微地动了动脑袋,嘴角碰上了程水的粗硬的鬓角,他心一横,干脆彻底扭过去,程水不避不让,他便结结实实亲在了程水的太阳穴上。 “阿水,阿水。” 他只叫了这么两声,剩下的就被堵消了音。程水舍不得离开他的亲近,连抬头去寻他嘴唇都用了更久的时间。 严庆生亲了他的鬓角,他的脸颊,擦过他的嘴角,最后被程水咬着唇瓣,强势地探进湿热的嘴巴里。 就跟那些在巷子里亲热混战的男女一样。 湿漉漉地开始接吻。 他的舌头横冲直撞地撒野,毫无顾忌地缠弄严庆生的舌头,舔他的牙根,勾他的上颚,俨然成为这张嘴巴的主宰,严庆生不知他哪来学的这些,连他这个看过现场教学的也不至于学到如此细致。 程水亲吻的时间并不长,他来势汹汹,退出去的时候也不曾拖泥带水,最后在严庆生唇上印了一下,满怀希冀得像个过年讨糖的孩子,“哥,还……还成吧?” 严庆生实在扛不住那样的眼神,垂下眼,到底说了实话:“……挺好,舒、舒服。” 程水心中石头终于踏实了。 他没敢跟他生哥说,他其实……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程水写小野猫的事完全是无心插柳,当他今天中午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他真心恨自己没好好念书,起码总该多上两节语文课才对。 生哥写这句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要是猫,那生哥到底是喜欢不喜欢呢? 这也罢了,程水更担心的还是床上的事儿。 上回贴了下嘴巴生哥反应都那么大,以后活动舌头怎么办?一个男人,还是他待之如亲弟的男人这么亲他,他不恶心? 更进一步,他们总要做那事儿。 严庆生要不是真如爱人般喜欢他,能纵容他到哪一步? 亲了,动舌头了,没问题。 生哥还……说舒服。 程水急急地低下头,去亲他脖子,严庆生裹着棉袄,拉链都没拉好,他一躺下就摊开了,这可正巧方便了程水。 他一路亲下去,慌慌张张毫无章法,完全掩饰了他带着羞的喜悦。严庆生的胸膛腰腹起起伏伏,一时抓他肩膀,一时去抓他的手,程水反过来捏住他的手掌,手指一下下安抚地摩挲着。 严庆生早硬了。 程水亲到那丛毛发,终于气息不稳地去看严庆生,被子塌下来,被严庆生用胳膊搭在额上支着,他看不清楚,于是他又收回视线,盯着那颇有精神的玩意儿咽了下口水。 突然,严庆生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那只被程水捏着的手试图去拉他,另一只手胡乱遮挡着,程水一愣,听见严庆生在说话,被子使得他的声音闷声闷气,但其中情绪之急听得一清二楚: “阿水,用手,手!” 程水笑起来:“哥急什么,用手就是了。”他握住后滑动几下,趁严庆生放松之际,迅速在其上舔了口。 严庆生:“……你!” 他话没说完,程水又上了一回嘴,这时间比上还要长,舌尖还很骄纵,在那上面画好些小圈儿。 “哥哥好歹也疼疼我,”程水简直恃宠而骄,“我动手出力,总得给我点儿甜头吃。” 他又一尝了一口,看生哥干脆完全地把自己脸遮住,内心涌起极为愉悦的情绪,“哥哥这个就很甜。” 被窝里逐渐聚起一股子熟悉的腥膻气味。 程水伏在他腿间,舌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那根半软的东西,细细观察严庆生的反应,他生哥的身体算不上强健,泄一要喘好一会儿,这会儿被他碰了,连已经凹下去的小腹也跟着抽抽。他便不敢再来什么刺激,舔了几口又胡乱去亲严庆生的腿。 那条右腿不知有意无意,死死藏进被角下面,压住一角,程水若不刻意去扯,一定见不到它的模样。 程水亲不着,先伸手过去摸。挨着大腿皮肉时,他听见半天只喘气儿不出声的生哥小声嘀咕:“小骗子。” 程水于是又吃吃地笑,似乎这是什么难得一听的好话一样。 严庆生心想,上说什么不会做,要自己教,骗人,都是假的。 他抬起左腿,用膝盖抵住了程水的动作,又重复了一遍。 程水叹了口气:“哥哥太可爱了。” 他就势在那硬邦邦的膝盖上嘬了一口,察觉出严庆生对自己下一步动作抱有抗拒,决定破釜沉舟下一剂猛药:“既然这样,我跟哥主动坦白个事儿。” 坦白这个词,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严庆生干脆侧过身,半蜷着,从臂弯下看着他。 程水笑了笑,“先说好,打我骂我都行,哥不准不理我。” 情欲直观又赤裸,用来当投名状正合适。 谁知那晚上的事三言两语就结束了,严庆生却无论如何不信。 这种东西,怎么会有人喜欢? 病腿在严庆生的身上长了多久,他就嫌恶了多久。这种嫌恶隐藏在极平淡无奇的生活之中,却是他整个人生灰暗、自卑的根源,在他还小的时候,他常常会幻想自己有一天起床,腿突然就正常了,不再有人叫他严跛子,也不再有人嘻嘻哈哈地学他走路的姿势。 这份丑陋根蒂固,他没法丢弃,只得祈望自己在意的人能看得少一些,至少能在他不走路的时候忘记他还长着一条畸形的腿。 他恨不得这条腿消失,结果程水告诉他,他喜欢,喜欢到会趁他睡着边看边发情,朝思夜想要碰一碰亲一亲,当成宝贝一样捧手心里。 严庆生无声地吸了一大口自己味道的空气,觉得自己跟程水都有些不清醒。 程水彻底把人从棉袄里剥出来,严庆生瘦极了,一长条地被他带进怀里,听他又叫了两声哥,状似赌气地嘟嘟囔囔: “哥,你要非不信,就当我不正常好了。我就喜欢你那条腿,看着就能硬,碰碰就能射。要再有下回,我铁定要把你叫醒,不准你动,非让你亲眼瞧着……” 他絮叨的内容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喜欢,单纯的情绪像最原始的饴糖,沾染了孩子气后达到了简直令人无所适从的甜度。 严庆生沉默了一小会儿,“那……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这句话说出口,严庆生又觉得脸上烧起来,程水说喜欢他是一码事,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总有点不知羞耻的意思。 程水说:“喜欢你啊,喜欢你的你。” 也不知他是真傻假傻,答案听起来像一句废话。 可一朵小儿突然叭地一声,在严庆生的心房里伸了个懒腰。这时候的程水看起来听上去,又都像个刚步入青年的大男孩儿了。 他年长,他该疼人,严庆生心里头默念,女大三抱金砖,他既是男的,又比程水大了快六个三,不知道还有用没有。 严庆生也想叹气,不说金砖了,他想抱啥抱啥吧。 “小骗子。” 那条病腿在程水的小腿上轻轻一磕,立即被程水逮住,脚踝被程水握在手里,严庆生莫名觉得自己的腿在抖。 再仔细一分辨,抖的竟然不是他的腿,而是程水。 他一会儿抓紧一会儿松劲,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像个终于得到路过千儿八百橱窗里玩具的小孩儿,每一句都冒着傻气:“我好高兴,哥,哥,我要亲了,我能亲吗?” 严庆生竟开始有点儿相信他的话了。 “……能。” 于是程水开始极轻柔地亲吻他的脚,严庆生以为他会从自己那最奇怪的小腿那儿开始,谁知他没有。 程水安静下来,无比激动的情绪快要令他爆炸,他却把它们揉成一团,硬是挤回胸腔去了。 正如程水无数遐想的那样,他在亲吻脚背,严庆生的脚趾头已经受不住地蜷缩在一块儿,于是足弓绷紧,弯成的弧度像是急不可耐要把光裸的脚背献给他了。 真是一种可爱的变相的坦诚。 他吻完了严庆生的脚,在脚踝流连片刻,亲上了那呈现怪异弯曲的小腿。 这和方才又不太一样,主要在于程水打破了规矩,探了点儿舌尖,留下弯弯曲曲的湿痕,湿痕互相交错,像一张精心布下的网,将这条腿牢牢罩在程水手中。 “哥,”程水终于再开口,“你摸一下。” 烙铁般的硬物落在严庆生的掌心。 “我没骗哥,”程水握着他的手,坦荡而无奈,“从第一下开始就这样了。” 严庆生轻轻啊了一下,停了片刻,不确定地问:“那、要……要……吗?” 那两个字严庆生说得不明不白,程水愣了一下,还是明白了,呼吸骤然乱了起来。 他扑过去亲他,那儿顶着严庆生的腰胯,两边都硬得硌人。严庆生有些难受,自觉地用手握上去隔着。 程水倒吸一口气,掐着人手腕,自发地往上面磨蹭。 “哥,别乱招我,”程水拧着眉,“真想要?” 严庆生别过脸,被子里又热又闷,他扯下被子探到外面,寒气一激,他又缩回被子里,闷里闷气:“怎么是我……” 程水俯下身去舔他耳尖,严庆生的耳朵扁而小,耳垂也小,听老人说,这是福薄的象征。 扯他妈的蛋,程水心想,他哥的福气还不是被这六道巷给折腾没的。 他问严庆生:“会么?” 严庆生抓着他棍子,替他捋了捋,将耳朵从程水嘴边解放出来,轻声道:“不就那么回事儿……” 男人跟男人怎么做,严庆生其实只隐隐约约知道,程度不比小孩儿以为男生女生盖一床被子就能生宝宝高到哪儿去。他也没有非提前知道不可的道理,但下意识觉得要是现在说一个不字,就跟成年人做不出一年级数学题一样,丢人的很。 程水笑了,牵着他的手往他屁股后头摸,掰不出他的手指就用自己的,往那个夹紧了的缝儿里戳了戳:“就是这么回事儿。” 严庆生趁他卸了力气,刷地收回了手,程水看着他直乐:“哥,你躲什么。” 他边说着,边用手去捏严庆生瘦到没什么肉的屁股,严庆生开始后悔多那一句嘴,把屁股夹得更紧了,结果还没等程水开口,他又自己内心斗争着放松下来。 程水一秒没耽搁,指尖直接触到那里,他不敢往里硬闯,刮蹭几下外面的褶儿,严庆生打了个颤,一下子把他的指头咬得生疼。 他哆嗦着说话:“阿水,好……奇怪。” 程水问:“还想让我进去吗?” 严庆生后面的反应比他嘴巴要积极得多。 程水又问:“哥,你这么紧,又不会出水,我怎么进去呀?” 他生哥真不知道。 严庆生却以为程水今天打定主意要进来,他想不出个名堂,只得从自己身上做起:“你等等,我……我试试。” 程水刚想问他试什么,手指头挨着的口开始怯怯地收缩起来。 一股子热血打了泵似的倏地冲上他的脑袋,他哥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别试了,”他尽力克制着自己平心静气,“哥,咱们改天,改天好不好?” 严庆生停顿,“你再等等哥……” “不是哥的问题,”理由十分难以启齿,程水说起来便难得遮遮掩掩,“是我……还没准备好。”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严庆生的目光再落在了他的裆部。 “不是那个!” 严庆生点点头,又把目光移到他脸上,两人此刻脸都红着,竟是谁也笑不了谁。 程水接着说:“那里太干了,要润滑剂的。” 严庆生的手指无意识地抠划床单。 “我问过,一管至少得三四十。哥是头一回,得用好的,百来块。” 严庆生几乎瞪大了眼,他也顾不得丢人不丢人了,又确认了一遍:“几百块?!” 程水脑袋刚点下去,他急起来:“哥这样哪用得着那么好的东西,哪就那么金贵了!” 男女之间做那事得买套,他心想着男人还省点儿,谁知不但省不得,还翻了番。 这让严庆生没法不心疼,可他舍不得钱,更舍不得程水委屈,半晌还是不死心: “阿水,咱们试试……试试不用呗。” 结果程水下身还挺着,嘴上倒是跟下面一样硬:“不行。” 他把前些年听过的一些带血的话说给他生哥听,“最后进医院抢救,人都快没了。” 严庆生听得愣了。 “哥,我这个月加了班,钱还能多点儿,你……总之,咱们以后钱搁一,该吃该用,不能省的就,咱们两张嘴,可有四只手,钱总能攒起来的。” “像咱们这样的,国家没个证,但跟那些领了证的一样过。”程水握着他的手,“以后我工资都给你管,哥说什么是什么,但咱家里头只一样,你吃饭穿衣我得管着。” 严庆生嘴唇动了动, “……好。” “账本就是咱们的结婚证。” 程水抓起他手亲了个响儿:“等我发了工资就结婚。” 发工资的那天,程水去了旁边小学门口,跟一群小萝卜头挤在一块儿,半天从文具店里挑了个大红封皮的笔记本,他左看右看,比结婚证大上一圈儿,还是小牛皮,气派又喜庆, 老板结账时候喜笑颜开,说这本子搁店里快三年了,如今是遇到了有缘人。程水听了在心里头直叹气,一指头厚的练习本要两张红票子,可不得成镇店之宝吗。 笔记本被放进配套的木盒子里,带一个小锁扣,那木盒子上还刻着,程水一看,又是玫瑰。 得,他家生哥又要夸一声月季好看了。 老板送了他一支顶不值钱的圆珠笔,他一并丢进塑料袋里,没往家走,又去了下一个地方,托吴小思的福,他对这附近挺多地儿都熟了起来。直走左拐,穿巷子抄近路,来到一条全是自行车店的街,里里外外摆着各种各样的车子,轮大的轮小的,带杠的不带杠的,居然还有的长得奇奇怪怪模样,让人看了无从下手…… 程水站街边看了一小会儿,进了第一家店。约摸十分钟,他从店里出来,跳过一家,又进去瞧。如此三番,自行车究竟怎么看好坏,哪种带人舒服,甚至于这片儿的二手车都在哪儿卖,他心里都有了数。 今天是个难得的暖阳天,不过冬日里的阳光就跟掺了水似的,依旧寡淡得很,程水一路急走,身上总算热乎些,他心情实在不错,快到地方时放慢了脚步,悄悄地往墙下阴影里呵白气玩儿。 他们每个月两天假,自己调休,程水打定主意要在第一上交工资之前把车子给买了,早早地跟老板申请了休假。 因此这会儿才刚过三点。 地方不是很难找,自行车店老板告诉他在老邮政机械厂的大院后头,如果程水是本地人可能会找的更快些。他瞧见刷了白漆黑字的木板儿,进去后迷了几分钟路,摸到了地儿。[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两条十来米的棚子,下面一边各七八个男人,凑一块儿斗地主。若不是那老板事先告诉,这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车棚罢了。 像程水这样看上去就没什么钱,又年轻结实的小伙子,其实是很受他们这些二手车主欢迎的。年轻人嘛,总爱亮眼些,因此大多旧车喷点新漆就能卖个不坏的价钱。 没想到程水却是个例外。 摊主们眼见着这个年轻人挑挑拣拣,把那些带劲儿的车子全略了过去,最后挑了辆五成新,样式老还带杠,现在很少有人还骑这种了。 后座宽,程水想着,回去弄点棉和布块,缝个棉垫套上,暖和舒服。 他连讲价都懒得,当下付了钱,把手里的东西放进车前篓,长腿跨上座,兴冲冲往家蹬。 路上人多,他就觉得热闹,好。 人少的地方,他觉得安安静静,也好。 风呼啦啦地刮他的脸,他觉得痛快;等红灯时候脚边落片叶子,他都觉得这叶子长得周正,比一般落叶多几分姿色。 他是真高兴。 到了巷口,他放慢速度,老李噢哟一声,“买车子啦――这车子结实!” 程水架住车,转头冲老李笑,比了个嘘:“先别告诉我哥啊,怕他揍我。” 老李跟着笑:“跛疼你呢,哪舍得动你,行了去吧,不跟他说。” 程水美得一点儿都掩饰不住,要是有尾巴,能当场翘到天上去。 说不准还得挂个牌儿:“我哥疼我。” 这么大的车子,停在六道巷那么窄的路上肯定不合适,程水给推到屋后面,挨着墙根放,才想起来自己没买锁。 不单单是锁,他太兴奋了,挺多该买的东西都没买,程水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把本子先拿出来,屋里屋外琢磨半天,藏在了严庆生的枕头下面。 放的时候他突然想起,第一知道这枕头里有钱的时候,他们好像认识还没多久。这钱不用想也知道对严庆生有多重要,他那时候还睡在地上,每天起的比严庆生要晚,虽然时间不长,但独自在家的时间还是有的。 生哥那时候就……他到底什么时候…… 程水揉揉鼻子,算了不想了。 他哥面皮那么薄,真要细究下来,到时候还恼了。思及此,程水顺便回想了一下严庆生为数不多恼人的时候,白面皮,明明是好欺负的面相,拧着眉毛的时候却极为较真,对上自己还能结结巴巴地讲道理。 他坐床上敷衍地冷静了小半会儿,叹气:可爱,真他妈可爱。 程水在屋里待了十几分钟,蹬着车子又出了门。距离严庆生下班到家还有六小时,他得买好车锁,把车后座座垫缝好,准备一桌像模像样的婚宴,还得…… 他轻咳一声,似乎吸着风,喉咙都干得疼。 有了车子速度快了许多,没几分钟已经看得见杂货市场缺横少竖的高门头,程水坚持着把刚才打断的思路延续下去: 还得去买一管百来块的润滑剂,他跟生哥说好明天休息,今晚――该洞房了。 杂货市场进门就是一家锁店,程水顺手买了,推着车子急匆匆往卖布的铺子走。 一块后座垫,用不了多少布料棉,程水却在一屋子色里挑了眼。严庆生的生活从来都不是选择题,喜欢什么颜色,适合什么款式,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程水琢磨半天,那就红的吧,大喜的日子,错不了。 他扯了半匹红棉布,印着龙凤呈祥的纹,老板娘边装边问:“喜事哦?” 程水点点头:“今晚结婚。” 他面上一派正经,奈何心里头藏不住甜,眼角眉梢全是笑。 老板娘愣了愣,诧异地看他一眼,见他不像在开玩笑,回身摸了张红喜字,巴掌大的剪纸,夹在布里装好了。 程水也跟着愣了一下,心里头倏然亮起一盏煤油灯。 这张剪纸点醒了程水,他这么些年,婚丧嫁娶的事儿几乎没经历过,师傅的丧事他都是自己摸索着办了,周围没人会教他这个。 结婚得贴红喜字,他连这个都忘了。 好在杂货市场就有专门卖这些的,他去摊子上挨个看过去,红喜字买了几张,贴门上的,贴窗户的,贴床头桌前的,碎金纸也拿了一包,一扭头看见挂起来的红盖头,鬼使神差地让老板一起包起来。 哪有结婚没有红盖头的呢? 至于到底盖在哪儿,怎么个模样,程水光是在脑海里摸了个边儿,就快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顶着红盖头,坐在床边上,等着自己过来挑开,再…… 打住! 程水做了个呼吸。 不管怎样,这下总算有了点寻常结婚的样子。 出了门,程水转而又去了菜市场,比起杂货市场,这地方显然做起决定来要快得多。做硬菜费时费煤,他便直接切了块卤牛肉,切一半又想起好像办事儿都要吃鸡,又要老板剁了只烧鸡。 两样加起来,又是一百块没了,程水几乎都能看见生哥心疼的表情。 他笑了笑,生哥要是心疼了,他就和他说,傻哥哥,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心疼钱不如疼疼我。钱没了再挣,洞房可就这一晚…… 老板哐哐剁了半天,程水差点又把自己给想硬了。 他把菜市场转了一整圈,看了满眼的绿色蔬菜,平复了下心情,手上多了六七个袋子,最后去猪肉摊上切了块里脊,全塞进了车篓子里。 还剩最后一样。 成人用品店里的气氛永远透着一股不可说的意味,程水从外面进去,差点没找到穿着黑袄子窝在柜台后面的老板。 老板记得他,这小伙子长得俊,来问的东西在他们这个小城市里又有点儿特别,程水一进门他就认出来了。 “来啦,就那个?” 程水从小到大,套儿见得不少,但这种店却才第二回 来,他轻轻啊了一声,数出钱来,眼睛盯着后面货架上的一个盒子。 老板把东西给他,眼皮都不抬:“那不是你这样的娃儿用的。” 程水又短促地啊了一,他本也不是非得研究出个什么结果来,可老板一说,他便闹了个红脸。 他上回来为了问清楚,和老板简单说过情况,没想到老板还记得。 他把那管东西放进口袋,老板揣着手窝回椅子里,慢吞吞道:“好好过,祝福你们。” 程水道了谢,埋着头往外走。 老板在身后又道:“以后来我这拿,给你打折。” 程水什么都没想。 他把车子蹬得飞起,他要回家。 十一点,严庆生从饺子铺出来。 他最近套上了那件羽绒服,一来他拗不过程水,二来已经进了数九天,往常要咬牙扛的寒气今年却似乎扛不住了。人就是这么奇怪,最是孤立无援的时刻显得无所不能,一旦旁边多个肩膀,头一偏就能睡过去。 程水从那起就常常来接他。每天点一份饺子太奢侈了,于是他便蹲在街对面,眼睛盯着店门,兜里装一把炒米,一粒一粒地数着吃。严庆生一推门,他跟安了弹簧似的蹦起来,喜笑颜开地往严庆生跟前凑,还非得摊着手心,让他也啃一口香喷喷的炒米。 到了六道巷,严庆生推拒得不够真心,程水便拍拍手,背起他往家去。 今天也不例外。 程水依旧蹲在那地方吃着炒米,见了他也依旧那么精神地一蹦,下一个动作却不是直接跑过来。严庆生看他把身后那不知谁家的自行车推过来,顿时急了:“这是干啥,放回去。” 程水却说:“哥,今天我发工资。” 严庆生迷糊:“我知道啊――你要买这车?那也得人家卖啊。” 程水带点儿无奈地吁了口气,先捏了一小撮炒米喂了人。 “你仔细看看这车……”程水声音越说越轻,“这是咱们的喜车。” 喜、喜车? 严庆生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看过去。 车篓子里亮闪闪的,撒的是金碎纸,车把上用红布包裹着,正中靠左缠着一大朵纸球,正红色,在风里簌簌地抖着,像一团炙热的跳动的火。严庆生不由自主地伸手在上面摸了摸,程水赶紧道:“之前看见柜子下面收着这皱纹纸,拿来用了一下。” 严母在世的时候,喜欢动手做些小玩意,严庆生想了想,大约也是母亲剩下的。这些死物被他收起来,如今在程水手上仿佛又活了一般。 他没和程水说,却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程水拍拍后座:“哥,你再试试这个。” 那后座垫又宽又厚,一看就不是外面便宜买来的东西,更何况也没有哪家会用这种布来做。 程水非拉他坐了,“可舒服,我自己都试过的,塞了这么多棉!”他胡乱比划了下,反正严庆生也没什么概念,他紧张又期待地搓了下手,目光灼灼,“是不是?软不软?” 严庆生坐上面,点点头,脸红扑扑的。 程水上了前座,风把他带笑的话吹进严庆生的耳朵里:“哥,你坐稳了我的车,可就彻底是我的人了。” 严庆生原是侧坐着,闻言立马脚踩地下车。 程水一愣。 严庆生又跨坐上去,屁股在车垫上扭了几下,手不安地抓着两旁:“坐、坐稳了。” 程水咬牙。 他手往后一捞,抓了一只手过来搁在自己腰上,过了几秒,严庆生把另一边也补齐了。 “哥……”程水叫了一声,没往下说。他脚上一使力,车子猛地向前冲了一截,严庆生身子一晃,整个人都撞在他后背上。 暖烘烘的。 程水一开始那下带点儿故意,后面又平稳起来,严庆生挨着他不起来,他便轻轻哼起歌儿。 “哎!开心的锣鼓等噔噔噔噔等噔!……” 严庆生听他这半拉子歌词地唱,靠他后头偷偷地笑。 他一笑程水便发觉了,跟得了糖似的,唱得更来劲儿:“今天是个好日子,嘿!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嘿!” 严庆生终于看不下去,悄悄掐了下他的腰:“大半夜的,小点儿声。” 程水嘴上答应着,手抽空去腰间摸了又摸,把人手腕抓得一阵阵发热。 严庆生着急:“好好骑车!” 程水捏捏他指头,单手扶把,笑着答应,“放心。” 他们到了家门口,严庆生下车,等程水把车子推后面锁好。 严庆生搓了搓耳朵,看程水不紧不慢地掏了钥匙开门。这才过去半分钟,他居然已经开始想念那喜气洋洋的球和车垫了。 今晚……就这么结束了吗? 严庆生心底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那车子明天大约就要恢复成普通的模样――他还没来及多看几眼呢! 他往屋后张望,程水好笑道:“看什么呢,车子又不会跑。” “那不一样……”他话没说完,被程水一下子拉进屋里。程水伸手摁亮了灯,截住他的话,“这才是不一样。” 首先是灯光。 程水换了一只新灯泡,能把屋子照得比白日里还亮的那种,但现在他用那红皱纹纸蒙着,像个简易灯罩,于是房间里充满了浅红色的气氛,灯绳一晃,光影便在地上荡漾,带着一股勾人遐想的暧昧。 程水推着有点儿惊着了的严庆生往前走,窗户上,墙壁上,床头上,大大小小的红喜字,映了严庆生满眼。 这快要连成片的贴法,简直有点冒着傻气,严庆生光是看着想着,程水是如何恨不得糊满墙地把这些喜字挨着个儿贴好,顾不上不讲究样合不合适,就跟捧着他真心一般,一股脑地全拿出来,明明白白地展给他看。 心软得一塌糊涂,砰砰砰砰,在胸腔里乱得不行。 这还不止,桌子上也铺着车垫一样的红喜布,大喇喇的红直从他眼底烫进心窝,他使劲儿眨了下眼,垂眼一瞧,地上仿佛刚放完十二高升,碎金纸与红纸片铺成一片,他再往床上看,铺开的床铺上终于没再沾着红,撒了许多七彩的小水果糖,亮晶晶的,像星星。 “红枣生桂圆瓜子,”程水掰着手指头跟他数,“这四样我都没放,不合咱们家的规矩。” 严庆生被他这小心思逗得笑起来,从床上捡了颗糖,剥开糖纸含进嘴里,“甜的。”程水忍不住去亲他,舌头在嘴巴里探了一圈儿,勾走了那颗糖又不当真吃下去,虚虚地卡在两人唇齿间,被严庆生一用劲儿咬成两半,才各自分开了。 程水咯嘣咯嘣嚼碎了,神情还颇有些意犹未尽。 严庆生已经去看桌上那些菜,也难为程水找出这么些盘子来:“这菜……” 他想说做的太多了,他们就两个人,这些菜能吃好一段时间,还想问究竟了多少钱,不说别的,光是那肉菜就抵得上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程水也以为他会问。他站在生哥的身后,拇指不断地来回摩挲着食指,等着严庆生接着往下说。 严庆生却说:“这菜真香啊。阿水,我饿了,咱们吃饭好不好?” 婚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吃了起来,按规矩起码两人该先拜个堂,但谁有两个男人结婚的经验呢?别说经验,严庆生怕是连自己还能结婚都未曾想过。 他们对外头的规矩挑挑拣拣,中意的合适的就放进来,不喜的便一并拒之门外,别人结婚多多少少要顾着给外人看的体面,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笑到分不清真假也是常有的事。他们这里却没有一个外人,想吃便吃,想笑便笑,累了便歪着靠着,说些只有他俩才能听的私房话。 也是过了许久,程水才突然一拍脑袋:“交杯酒!” 他取来杯子,给严庆生只倒了半杯,还担心他喝不惯,他自己满上,再三叮嘱:“就是个形式,沾嘴唇就够了。” 严庆生端起来,胳膊悬着,脸有点儿红:“哪那么娇气了。” 程水主动去挎他的手,一仰脖子,手里杯子已经空了。严庆生学着他,白酒辛辣,他头一回正经要喝,一下子眼泪都要呛出来,程水手忙脚乱去给他倒水:“怪我,该给你以茶代酒。” 严庆生自己咳了会儿,喝了两口水,觉得好些了,只是眼眶还红着,鼻音也还在:“不行,说好是交杯酒的。” 程水让他把杯子放下,再吃点饭垫垫胃。 “吃饱了,”严庆生放下筷子,看起来认真地在惋惜,“阿水做的特别好吃,但是吃不下了。” 程水没在意:“吃不下就不吃了,晚上吃太多也不好消食。” 严庆生乖乖地嗯了一声。 他自己能觉察出有一点儿不对劲,有一点点飘忽,但也只是一丁点儿,似乎他只要眨眨眼,那种感觉就消散了。 程水随便收了碗筷,拉着他往床上去,说:“哥,我给你看咱们的结婚证。” 也不知程水做了什么,今晚的床都比往常要软一些,严庆生坐了没几秒钟就不由自主地想往下躺。 程水把那木盒子红本子从枕头下掏出来,摆在被面上,严庆生身子一下子又直起来,又惊又喜地拿起来翻看。 “喜欢吗?” 严庆生弯着眼睛笑:“喜欢。” 程水被他笑得心痒,去捏他手掌:“谁喜欢?” 严庆生还抱着那本子不撒手:“这皮儿舒服,哥哥喜欢。” 程水在亲热时候爱叫的称呼被他拿来自称,程水这才听出点儿不对劲来,他生哥哪这么撒娇过? 莫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他往下咽了咽,“那哥哥喜欢什么?” 严庆生倒还没醉傻过去,甚至还知道羞,抿了抿嘴,不看他了才说:“喜欢弟弟,哥哥最喜欢阿水。” 程水一把扳过他肩膀,猛烈地亲了过去。 “哥,我还买了这个,”他趁着亲热纠缠,把那一管子推严庆生手心里,“洗完了咱们就洞房。” 严庆生攥了两秒,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下意识手一松,又耐不住好奇,面色泛红地捡回来来回瞧。程水洗完回来,他甚至还在拧开了闻,完全没注意程水悄悄地拿出了另一样。 等他也洗干净过来,头上忽地被盖了一顶东西。 程水一把抓住他去摸的手,隔着红绒布蹭他的耳朵,温度愈加高了,声音却是又轻又低:“别动,我的好哥哥,红盖头得我来掀。” 甫一出声,盖头下的人就安静下来。 程水捏住他手腕放下,搁他腿上便在腿上,像千斤重的石头下还涂了胶水,死死地粘在原。 “阿水,”严庆生的声音从红绒布里面传出来,他开口说话时热气哈在布面上,让人想起冬日玻璃上起的白雾,“我从没结过婚。” 程水笑起来:“我也是啊。” 他知道严庆生想说什么,于是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捧起他的脸,指腹轻轻按压住他的唇,绒布上细短的绒毛在他的摆弄下变得有点儿乱,原本顺滑光亮的布面上留下色的印痕。 “别说话,交给我。” 他知道严庆生的呼吸又加重了,于是慢慢挨上去,两人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严庆生像是看得透这红盖头似的,在程水贴上的前一秒,喉结紧张地上下一动。 程水亲上他的眉骨,“闭上眼。” 他动作极慢,吻也是轻飘飘的,严庆生太过紧张,像一只半边出了桌沿的瓷瓶,就是刮过一阵风他怕也能吹坏了。 与此同时,严庆生悄悄并了并腿,程水的腿还夹在其间,被他小心翼翼地蹭了几个来回。他毕竟没有平日清醒,此刻紧张归紧张,胆子大了点儿也是真的,他只当程水没发觉,又意犹未尽地伸出食指,隔着裤筒一戳一戳。 后脑勺上程水的手警示般地轻轻拍了一掌,严庆生以为他不喜欢,于是不动了,可他又似乎听见程水在笑,便拿不准程水是个怎样的态度。 于是他又去戳了一下。 程水十足的耐心全用在了这一刻,他亲吻严庆生的脸颊鼻尖,几乎不带什么情欲成分地单纯去触碰,过了会儿才保守地去贴了贴唇。 一触即离,几番下来,他稍微朝后拉出一??多宽的距离,垂下眼,用只有这么近才听得见的音量说: “哥,别闹,亲亲我。” 严庆生只顿了一秒钟,便依言往前凑上去。他手还原模原样地放着,只整个身体往前倾,一下子被程水抱了个满怀。 严庆生瘦削的肩膀硌得他胸口有些痛,但他不在乎,还刻意强调似的加重了力气,简直要把严庆生不大的身体嵌进自己的怀抱。 “哥哥真乖,”程水笑吟吟说道,红盖头被他拈起一角,盖头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头一低,终于和他心心念念的生哥肌肤相亲。严庆生的皮肤蹭起来有点儿粗糙,但并不使人难受,或许还有年龄的缘故,即便他是瘦窄脸庞,碰上去也是软乎乎的。 红盖头很大,足以容得下两人在里面耳鬓厮磨,程水像只奶凶的野兽,故作凶猛地在他鼻尖上啃了一口。 他也喝了酒,隐约带点儿酒气,舌尖撬开严庆生唇齿的时候,严庆生的舌尖仿佛也尝到了那股熟悉的酒香。 刚缓过来的一点儿酒劲又被程水给折腾醉了。 明明气息都纠缠在一起,像一锅刚熬出炉的糖浆,粘稠甜腻不分你我,从红盖头外面看起来竟然一派平静,似乎他们只是单纯地待在一块普通的红布下罢了。 因此两人在红盖头下行事,颇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一如他们在这六道巷中人尽皆知的兄弟关系。 程水把人压下去的那一刻,严庆生的红盖头终于滑落下来,此刻他已被程水亲的眼热唇红,他向后倒去,眼睛微微抬起看一眼程水,在水一般透明的红光下尤为诱人。 大约旁人无论如何想不到,严庆生这样一个半老的男人,竟然在他的洞房烛夜露出的是这样一副漂亮景色。 这时候他眼里的生哥简直能将巷子里儿一般娇嫩的小姑娘都比下去,程水毫不否认这一点,他的生哥扯一下他的衣角,把他魂都要拉出来带着跑。 这个人坦荡热情又惶然无措,眼里的情绪与他手上动作背道而驰,红盖头散落在床上,金黄的小圆金属片细碎地叮叮,垫在他大半个脑袋下,他似乎与这样的背景融合在一起,像一幅饱含无声邀请的画。 程水撩起他衣服下摆,毅然开始做那误入画中的画外人。 程水的前戏做了很久,久到严庆生都有点着急了。这个人摸也摸了亲也亲了,把他颠过来翻过去地折腾,弄得他每一关节都软到使不上力气,还偏要轻喘着逼问他: “舒服吗?” “哥喜欢我碰这里?” 严庆生一把年纪也没经受过这样直白的询问,臊得想要蜷起身子,被程水一把摁住了,他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反反复复,愉快极了。 “哥哥好敏感啊。” 严庆生怕痒,但程水的舌尖去碰他腰侧,他又奇迹般地不怕了,上回程水碰他时的那股烧起来的兴奋劲儿又呼地一下重燃起来。 碰到腰了,再往下一点就该是…… 他下面已经完全起来了,直挺挺地戳着床单,料想程水应当也差不多。严庆生觉得压着有点儿难受,不自在地拱了拱腰,于是屁股又翘高了些。 他今天只套了条秋裤,还被程水扒到腿弯,白屁股这样一晃,完全是一副主动求进入的模样。 程水在上面留了个牙印,问他:“东西呢?” 润滑剂就在床尾,被他俩的动作挤得快掉到床底下去了。严庆生不信他没瞧见,但他现在和程水一个目标,程水找他要,他便跪起来去拿。 程水抓着他屁股肉,叹了口气:“得加把劲儿给哥哥这里养出肉。” 语毕那东西就砸在了他身上,严庆生轻声驳斥他:“瞎说什么。” 程水笑嘻嘻的,从下面揽住他的腰,单手拧了盖,也凑上去嗅了下。 “哥哥刚才闻了这东西,闻出来是什么味儿了?” 严庆生哪里还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他脑袋抵着胳膊,“不、不知道。” 程水说:“那太可惜了,老板之前说过,可我给忘了。上面都是外国字,我也看不懂,不如哥哥尝出来告诉我?” 严庆生脚趾缩了缩,没吱声。 程水也是头一回,挤多挤少完全没有个分寸,他把管口塞进两瓣里,严庆生立刻觉得那里冰凉黏腻,甚至能感到有液体在慢慢往下滑。 说句挺不要脸的话,他连屁股都夹不紧了。 “太多了……” 程水啧了一声,似乎不大愿意承认,“少了容易伤着。” 他手指在臀缝里一搅,也裹了厚厚一层,滑不溜丢的,也因此探进一根手指的时候,少费了许多力气,程水紧张而生疏地在里面试探,倒弄出羞人的咕叽咕叽的水声。 “哥哥里面好热。” 严庆生紧咬着嘴唇,他有预感,一旦他张口,出的声大概同那些巷子里的女人毫无分别。 可女人的声音既娇又媚,哪个男人不喜欢。他要是也跟着那般叫出来,妥妥的东施效颦,别说要做那事,大半夜不够吓人的。 他也听过那种被称作“二椅子”的男声,以前不曾想过,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想起来。 其实……要是那种声音,这种时候好像还不错。 阿水他喜欢男人的话…… “唔!” 程水不悦道:“哥哥居然走神。” 严庆生不出声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生哥第一回 ,害羞,但怎么找个地儿的功夫,心思都跑了呢! 好在严庆生的反应足以弥补这一个小小的不开心。 严庆生活了三十七年,从来没想到自己的身体里有这么个地方,就跟分出两根直达线路似的,一根连着大脑一根连着前头,程水的手指头都停好几秒了,他脑子里还响着快感的回音,水纹一般一层层地激荡。 他缓了口气,轻声问:“要进来?” 程水第二根指头才进了一指节,严庆生完全没顾上这个,身体一点儿也没放松,全力阻止着他的进一步开拓,听了这话,程水被他气笑了:“哥,我得给你唱个小兔子乖乖。” 他还真不害臊,说唱就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 严庆生听不下去了,拱着屁股让他赶紧动作别唱了。 程水顽强地唱完了最后一句:“弟弟要进来。” 第二根手指终于也滑进了哥哥的身体。 秋裤彻底从严庆生身上褪了下来,被程水随手一丢,砸在墙上又落回床面,床就那么点儿大,直直地扑在了严庆生面前。 程水三指头已经在里面待了半天,没人教他什么时候才是个好时机,问严庆生更是得不出什么答案,他轻轻抽动几下,觉得里面已经不似刚开始那般咬得死紧,琢磨着大约是差不多了。 “哥,咱们开始吧。” 严庆生哆嗦着揪紧了床单,闷哼了一声。他合上眼的前一秒见到的是劣质印刷的大牡丹与被四散抖落的彩色小糖果,有蛾子撞了下灯绳,整个屋子里的光都荡漾起来,等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眼前还是一片空无的淡红色。 严庆生正感觉没着没落,程水忽地一顶,竟然就这么挤进去了一小截儿。 “啊――!” 纵使扩张做的再好,这滋味也不是第一的人能享受的。严庆生难以形容这是什么感觉,他痛得干叫了一声,原就偏白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脖子直挺挺地往后梗着,顾不上好听难听,呼哧呼哧地喘气。 程水一下子就不敢动了,在严庆生的身体里僵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哥,实在不行……” 严庆生眉头还拧着,紧咬牙关,“你敢出去。” 他想的很简单,横竖要来这么一场,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个好日子,挤了差不多得有四五十块钱的润滑剂,手指头也进去过了,那玩意也插进来了,现在说要前功尽弃,严庆生第一个不答应。 疼算什么,他也就程水来了才过得好些,以往几十年不都是疼过来的? 严庆生缓慢地做着呼吸,在心里头也不知说谁:娇气。 蛾子又开始扑腾,严庆生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那片红光在晃来晃去,晃了几个来回,他忍着羞感受了一下:“好些了,你、你动一下……” 程水跟第一天上工的新手一样,严庆生让他动一下,他真就只动了一下。 毕竟刚才他冒冒失失让他哥疼成那样,简直要给程水留下心理阴影。 严庆生被他顶到,居然比刚才轻松了些。 “再、再来。” 程水还在忧心忡忡,他不明白刚才是哪里出了问题,不敢大开大合,磨工似的一点点挪。 结果这样两个人都不太好受,程水脑子清醒着,可下面不归脑子管,他生哥里面紧致热烫,还不受控地发着颤,简直是打定主意要把那粗硬玩意死死锁在里面。严庆生被他磨得心焦,用小腿去敲他腿侧,程水一把握住,不让他乱动。 严庆生硬是被他从一无所知逼成了饥渴难耐,起码表面上是如此。他急急切切,挣扎着催促:“阿水,阿水,你快点,快点儿……” 程水脸都要憋红了,“再弄疼你了。” 严庆生脱口而出:“哥喜欢。” 他说完自己也愣了下,程水低低地操了一声。 做这事儿其实是动物本能,他要学怎么不弄伤,怎么让对方舒服,但光是求着要再动得快点,相当于开了猛兽的囚笼,还在它跟前备好了鲜嫩的小羊肉。 程水忍不了,换谁都他妈忍不了。 “啊……阿水、阿水……啊!” 他们身下那张老旧的木板床终于不堪重负,奋力吱吱呀呀了起来。 这一响就到了后半夜。 两个人均是头开荤,不说食髓知味,身体嵌在一起时的打开的新世界就足以让他们孜孜不倦地进行探索。 严庆生叫也叫了哭也哭了,眼圈是红的,屁股也是红的,也不知程水干了一天的活儿怎么还剩这么大的力气,腰胯打桩似的往他屁股上撞,严庆生偶尔回神的时候手指悄悄背到后面,碰了几碰后猜测大约是有些肿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再说“轻点”之类的鬼话,程水这般凶,一句好话都要被他撞得稀碎。更何况都是男人,互相心知肚明,在那个当口上真要是轻了慢了――慢得了吗? 自己比他大那么多,多包容些也是应该的。阿水毕竟年轻,能折腾……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生哥,”程水想找点上档的词儿,结果卡了半天,木木地说,“你真好看。” 他们的洞房烛,哪儿都是极正极喜气的红,严庆生躺在红里,分不清是光线的映衬还是情动的红晕,或者听了程水这没甚情调的话面皮更薄了几层,总之整个人也是暖乎乎的红。他小腿被程水抬着,冰凉的液体顺着有点儿弯的腿肚往下流,似乎已经到了腿弯后面了。 前一分钟,程水刚从那拔出。严庆生那时刚泄过身,被捣弄得混沌不清,程水说什么他应什么。 程水说:“哥好棒。” 他跟着哼哼点头。 程水笑了,说:“我射给哥好不好。” 他说是如此说,却听不出一点儿询问商量的意思,严庆生过耳不过心,更别提同他讨价还价,胡乱地便答应了。 谁知程水居然就着他这条病腿擦蹭了十几秒,直直地射了出来。白皮肤上留了几指宽的红印,红印上又沾着透白的精液,灯光也遮掩不了程水这个祸害的变态行径。 程水一点儿不觉得难为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刚从他身体里出来的东西在严庆生的腿上留下一道水痕,似乎是替代了他的手来描画这诡异的美。 至少是他一直搁在心头的美。 严庆生小声骂他:“奇怪。” 程水不接他话,严庆生说他奇怪已经是口下留情,他一个字都没什么可辩驳的。程水一瞬不瞬地看精液慢吞吞地滑到大腿,才有点儿可惜地擦干净了,凑上去亲严庆生。 严庆生还想骂他变态,床上不正经,可一个字没骂出来,全被程水一口气吞进肚子了,连那舌头都不停使唤,由着程水胡来。 “哥哥的腿真好用。”他亲得人舌头都麻了,才贴着嘴角愉快说道。 说话时程水温湿的舌尖随着吐字在严庆生嘴边上一勾一舔,撩的严庆生心脏颤颤悠悠,拿他毫无办法,干脆闭上眼装睡。 程水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倒是精力旺盛,但看看时间也的确不早了,他没和严庆生说,明天他还有个小计划,算是他们的新婚礼物。 如果把人折腾得太狠,这礼物大概也得泡汤了。 程水摸摸鼻子,毕竟一个月一的难得休息,下个月可就出了蜜月了。蜜月,他自己又嚼了嚼,真形象,太他妈甜了。 他俯下身,拱了拱假戏真做快要睡着的严庆生:“哥,明天咱们度蜜月。” 严庆生没说话,轻轻皱了下眉,他手指碰到程水的撑着床手腕,小指头自作主张地勾了勾。 程水被这个老男人可爱得不能行了。 他在严庆生旁边,盘腿坐在他们的洞房里婚床上,细细回忆了一下从进门到现在发生的事儿,剥了粒手边的糖,嘎嘣嘎嘣咬碎咽了,被甜的?j了嗓子。 屋里屋外都安静下来,他们的洞房是六道巷唯一一家还亮着灯的,程水听见还有耐寒的虫子往窗户上撞,噼噼啪啪地发出细小的声音。 程水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安宁过。 严庆生早上五点醒了一回,他撑着酸痛的腰坐起来,不明所以地发了会儿呆,这才想起来今天用不着上班,他身上衣服穿得整齐,想来是他睡得太沉,程水替他换了。 程水在他旁边打着小呼噜,严庆生又躺下,他后面还没恢复,倒也不大疼,只是有种酸胀的感觉,跟他那腰酸能配成一套。 小混蛋,严庆生有点儿想叹气又有点儿想笑,自己也不知该干哪一样,最后往程水身上挨了挨,转眼又沉沉睡去。 待他再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一屋子暖烘烘的香气。严庆生闻着味儿,挣扎着起了半个身子,桌上摆着一热气腾腾的锅子,程水却不在屋里。 大约是出门有事儿了。 严庆生的腰还酸着,但那儿又比凌晨醒的时候好了许多,也不知是他自己天赋异禀还是该感谢那贵得肉疼的润滑剂。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几天是浑身上下舒坦的,这点程度实在没法让他往心里头去,到了年跟前,在店里忙活一整天可比这厉害多了。 他慢悠悠地下床,走到矮柜旁边拿牙杯,正对着那大红喜字,程水贴得仔细,每一笔画拐点都被他妥帖地粘在墙上,平整到神清气爽。 严庆生去拿牙杯的手迟疑一瞬,往上抬了抬,生怕碰坏了一般,极轻地在上面摩挲了几下。昨天晚上飘飘忽忽,此刻竟然找到点实感。 不是做梦,严庆生忍不住傻笑,拿着牙杯洗漱去了。 程水其实只出了个巷子。 他今天想在饭后带生哥出去转转,市里也好郊外也好,也不是刻意要去什么地方,他就是想让他哥能看看除了六道巷和饺子铺以外的世界。 远的去不了,就先从这个小城开始吧。 如今将近元旦,天毕竟太冷,他见严庆生睡得沉,便先带着锅子去打了胡辣汤,搁在桌子上冷着,等他生哥起床了正好温热,喝完暖暖身子。 在巷口百来米的地方,午前会停一辆小推车,一个老头儿卖鸭油烧饼,据说是这城里挺出名的小吃,每天车前都挤着一群人。程水买过一,抵得上普通烧饼三四个的价,不过贵是贵,但鸭油鲜香,饼子烤得酥脆,他生哥喜欢吃。 程水刚坐下想起这事儿,这才又出了门。 他去了不久,揣着一袋热乎的烧饼回来了,床上空荡荡的,他便猜到严庆生在屋后头。 “哥,你起啦!”他嚷了一声,把烧饼放下,开了窗户一撑,灵活地翻到了后屋,严庆生果然在,裹着棉袄蹲在地上刷牙。 严庆生把嘴里的牙膏沫子吐了,“你出来干啥,赶紧进屋。” 程水不答应他,只顾着乐。他从昨晚开始便跟被下了降头似的,看见严庆生整个人都要美得飘起来,除了咧着嘴巴之外什么办法也没有。 “外面冷,快点儿。” 程水这才稍稍收了收,“没事的哥,我不冷,不信你摸摸。” 他把手在严庆生脸上贴了帖,又问:“哥,你……怎么样?” 严庆生含了口水,漱完吐了,才含含糊糊道:“没事儿。” 他是真不觉得这是个事,腰酸点后面别扭点儿,这些他自己都能消化得了,程水问起来他反倒有些难以启齿。 程水不信,他哥面皮薄,指不定多难受都不告诉自己。 “哥要是不说实话,等会儿再去床上让我检查检查。” 严庆生的脸迅速红了起来。 “胡闹。” 程水摇摇头:“这哪里胡闹了,医院里还有这项呢,就是把手指头插进去……” “哎!”严庆生急忙忙叫停,“进屋去!” 程水果真停了,他生哥的脸红透了,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一半儿了。 “好好好,那哥哥也快点儿。”他说着,飞快地探身,嘴唇在严庆生光洁的额头上打了个啵儿,“烧饼冷了就不好吃??。” 固城虽说是个小城,但光是想要绕城骑一圈也得半天时间。程水跟严庆生既不是游街也不是竞速,因此必须面临在市里与城外的艰难抉择。 程水想带他哥先去市里转转,他总觉得他哥的生活里少人气儿,哪怕有他一个在也不够,得去更闹哄哄,更哨些的地方,用亲眼所见来让他哥感受一下现代生活。 他还有点儿私心,他每个月都想悄悄攒点儿……咳,私房钱,用来给生哥准备些大的小的惊喜。生活方面他挑好的买就行,可其他的就牵扯些私人的好恶,他不好直接问严庆生,便想着带他多看看,看得多了,言语举止间总能摸出他哥的心思来。 他算盘打得啪啪响,咬一口烧饼能掉一半儿的渣在胡辣汤里,谁知一向没什么主意的严庆生一听能去远些的地方,自己先提了要求。 “阿水,我想去城西,葫芦山。”他顿了一下,想起程水不是这儿的人,忙补充道:“一直往西,沿着最宽的那条路走就行。” 葫芦山是固城勉强算得上景点的一个地方,不过除了生态环境不错之外也没什么可取之,程水没去过,但他身边有个整日碎碎叨叨的吴小思,听他抱怨过好多回,他谈恋爱搞对象的时候,每谈一个都得去个三四五六回,来来去去的人没留住,倒是那山快被他爬秃了。 他生哥为啥也要去葫芦山?这是什么固城风俗或者恋爱圣地吗? 程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即便严庆生不开口,葫芦山也是迟早要去的,于是尽管有点儿遗憾,但他还是答应得干脆:“哥哥说了算。” 严庆生得了允诺,情绪极为显著地又上了一个台阶,他吃了两块烧饼,喝完面前的汤,程水手里的饼还剩一小半儿。他想让程水好好吃完,又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把桌上的啤酒瓶转了九十度。 啤酒瓶里的儿被程水几天一换,如今这支倒不是从店里拿的,不知是从哪儿捡回来的一支腊梅,捡回来的时候上面还带几个骨朵,插了几天竟然开儿了。 严庆生看了看,又看了看程水。 再九十,程水把饼子塞嘴里,似乎有点儿难以下咽,于是喝了口汤。 他手指头耐不住性子地搓了搓瓶身,无意识地又转了一百八十度。 程水一口气干完这碗,两只碗一摞,十分顺溜地在严庆生脸颊上嘬了一口,“哥哥乖,一分钟就好。” 社会水哥,说一分钟就一分钟。 程水麻利地洗完两副碗筷,甩着手进屋,他被水冰得骨头隐隐作痛,甩干了水悄悄背到身后搁衣服里捂着。 严庆生脸上的红还没消退,他结结巴巴跟程水说:“等会儿、出……出去,不能这、这样。” 程水被他可爱得六神无主,手捂热乎了就要去到他哥身上动手动脚,严庆生着急:“这、这样更……!” 他头发又长了些,但天寒,稍微长点儿看着也不难受。程水越看越觉得他生哥白净好看,光看脸甚至看不出是卖力气吃饭的。 当然这会儿带点红,就更好看了。 程水自己咂摸完滋味,笑嘻嘻收了手:“放心吧哥,被别人看了我还得去收费呢。” 城西的路其实程水挺熟,毕竟他在那边工地做了差不多一个月。那时候天不亮他就得起床,半醒不醒地走上几十分钟,哪曾想几个月后他还能骑着车子带着哥哥重走一趟。 “葫芦山……”骑车毕竟还要十几分钟,程水怕他觉得无聊,试图去找些不那么不正经的话题去聊,“哥哥去过吗?” “去过。” 程水等了等,却没下文了。 严庆生正歪着头靠在他背上,眼睛一时也舍不得离开两边的街道,像个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小娃娃。 程水快一阵慢一阵,从路边的玻璃里看见他哥的眼睛,纯的发亮。 对严庆生来说,出了六道巷附近,周遭的景象就变得熟悉又陌生。和巷口差不离的道路上开着他没见过没听过的店铺,有些名字起得令人匪夷所思,严庆生便在心里偷偷地笑。 他倒不太好意思笑出来,万一被程水发现了追问,这个理由有一点傻气,他不大想说。 随着程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严庆生发现街道两旁的小区都成了新建的,两旁的门店也是刚开不久的模样,路上的行人肉眼可见地变少了许多。 “这条路到头就差不多了。”程水说,他听吴小思说过,过了这“锦湖嘉园”,再骑个五六分钟就到了。 严庆生终于把脸颊从程水的背上移开,他也不知是紧张兴奋,几乎不再去看道路两侧,专注地从程水的颈侧看向前方。 自行车骑出了街区,骑过了一段零星有小商贩的马路,终于抵达了更像是丘陵的小葫芦山。 这个时节,山上光秃秃的,几乎不见绿色,枯树杈黄叶子倒是满山都是,程水也跟着师父跑了不少地方,这么个没什么看头的景点其实有点儿不入眼。 不过他生哥倒是挺喜欢,他猜的。他没把车停下来,横竖严庆生的脚也不可能爬山,不如自己慢慢骑着带他在山脚转着瞧。 严庆生的呼吸声都响了点儿。 “终于……”他叹了口气,转而像是觉得连把这葫芦山的空气吐出去都是浪费了一般,紧接着又一个吸,再小心地往外排,“终于来了。” 程水骑到一棵他不出什么品种的树下,把车停了。 “脚受伤的前一天,家里说好那周末来葫芦山玩。”严庆生又叹了回气,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脚受伤后,家里也只请得起极便宜的医生,用点最基础的药,一家人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中,小严庆生自然不敢再提。 他听了几十年的葫芦山,竟然一回都没来过。 与其说是想来看看风景,倒不如说是想了却自己极短暂的童年时期的一个愿望。 程水完全没想到一个平淡无奇的葫芦山后面还有段令他哥心酸的隐情,他停了半晌,扯过严庆生的手:“以后我带哥出来,咱们去更远更好看的地方。” 严庆生被他惹得发笑:“自行车能骑多远。” 程水啧了声:“我看新闻上说,还有骑车子跑全国的呢!” 严庆生笑着没答话。 程水反倒不知怎么着急了:“真的!等咱们有了些钱,我就带哥到更远的地方到玩儿!” 严庆生无奈:“好好好,哥等你。” 程水唔了一声。他很少抽烟,这时候却难得地想来一根,不过严庆生不喜欢他抽烟,他便硬生生忍住了。 过了会儿,他蹲下身,手轻轻搭在严庆生病腿的小腿肚上。 “哥,以后我就是你这条腿,”他抬起头,看着神色还略有局促的严庆生,“咱们一块儿走。” 从葫芦山回来后,再浓情蜜意新婚燕尔也抵不过第二天要早起上工。经历过那一晚后,生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爱情不能当饭吃,做那事儿毕竟费时费神,严庆生的身体也吃不消第二天的工作,竟是往后每个月才能做休息日那一回。 这倒不是严庆生的要求,程水心疼他,自作主张定了这个规矩。 但亲吻却成了每日三餐一样不可或缺的一环。睁眼要亲,起床要亲,吃饭要亲,出门要亲,等回了家程水又主动挨过去,缠着他生哥左偷一口右偷一口,一直把人给烦睡着了才罢休。 转眼两个月过去。 今年的春节比往年稍早,元旦过去没多久,春节便接踵而至。 穷惯了的两人对于节日都缺点儿敏感度,元旦时候他俩谁都不可能放假,甚至比平时还要忙还要累。元旦那晚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说话,程水凑过去,嘴唇贴着脸,眼一闭,竟就这样迷瞪了好一会儿。 因此也只有到了年三十的时候,真正的休息才算开始了。大年初五迎财神,固城经济并不发达,对于一些旧风俗的坚守倒是入人心,在那之前,街上极少还有店家商铺开门。 饺子铺也是如此,严庆生得了四天半的假,破天荒地在程水还没下班的时候先到了家,店一直开到傍晚六点,算起来还得等好几个小时。 严庆生很久没有这般一个人在家了,程水平时即便出门,只要他在家,就跟栓了狗绳儿似的,跑不出半小时就得回来。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严庆生甚至想不起程水还没来的时候,他每个休息日是如何度过的。 过年……打他一个人之后,好像也没再过过年。最多不过是借着这个借口,向老李多买两个茶叶蛋,开了戒似的一天一只罢了。 他一年到头都在包饺子,轮到他自己过年,却连团面都没心思和。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这是他跟程水过的第一个新年,得好好儿的,一丝不苟地完成。 严庆生终于找着要做的事儿,别的不行,包饺子他总可以。 上上周程水说菜价得涨,在家里屯了一地的白菜,门后还挂着上个月剩的细粉丝,严庆生在家转了两圈,怎么想都觉得过年不能没点儿荤腥,决定去张婆那碰碰运气。 他有些时日没来张婆家里买菜了,程水骑着小车直接去菜市场,又快又新鲜。张婆开门见是他,脸上稍稍讶异,等听了他说要买猪肉,哎呀一声,拍了一巴掌大腿:“早说还能帮你带,现在就是去买也没得卖了啊!” 肉毕竟不是大白菜,六道巷里谁也不是没事儿就能多买上几斤的人,严庆生不算意外,他从张婆家出来,发愁地叹了口气。 他暗恨自己脑袋不灵光,中午那会儿,该跟老板娘好好说说,从店里买点儿,价格贵些也就这么一回…… “严跛子。” 他听得有人叫他,愣了个神,刚刚经过的那扇门开了条缝。 竟然是那天晚上开窗的那个男人。 他大概也没想好怎么开口,慌慌张张喊住人,手虚虚地抓了把空气:“那个……你……要多少?” 严庆生和张婆站在门口说话,张婆嗓门儿大,隔两户的男人坐在靠门的地方,对话内容基本都听得见。 严庆生与男人一年说不上十句话,他隔了几秒钟才飞快地答:“半、半斤……” 他想说不行再少点儿也成,大不了他少吃些饺子多喝点儿汤,男人点点头:“那还有,你……算了你进来吧。” 严庆生进了屋子,哪儿也没瞎看,跟着男人一路到了厨房,男人边给他切肉边解释:“家里有点儿事,买多了也没人吃。” “哦……”严庆生不知道怎么说,能丢下年三十不过的事,想必不太好。 男人把肉给他,严庆生摸了十块钱。 男人皱眉,“哪用的了这么多。” “拿着吧,”严庆生低声说,“大过年的,都不容易。” 男人顿了一下,“谢谢。” 他们走到门口,男人突然说:“你弟挺好的,对你真不错。” 严庆生终于有点儿摸着今天这事儿的头绪了,他笑了笑:“是啊,今晚给他多包点儿吃。” 五点五十三,一对母女俩从店出来,路上人已经不多了。吴小思隔着玻璃门往外望,寒风一阵一阵,那根折了半的枝杈到底没撑住,飘飘摇摇坠落在地。 “咱们要等老板吗?”他有点儿迫不及待回去见他哥了。 现在店里还是吴小思管得多些,跟黄老板的联系也是他来做,程水一般有什么事都先问问他。 吴小思摁了几下手机,“等等吧,老板说要发钱呢。” 程水的耐心立刻多了起来:“那敢情好。” 吴小思笑了:“黄老板还是很够意思的,去年还带了米面油,看我不方便,还开车送了我一路。” 程水蹲在架子前头,把一地的包装纸都分类收了,又站起身去拿扫帚:“是,店开的也好――对了吴哥,咱们放假了,这怎么办?” “以往都是我跟老板早上过来,今年大概是我跟你一对一天吧,”吴小思放下手机,“这几天倒不用这么麻烦,注意点娇气的就行。” 程水应了一声。 等他把店里收拾完,坐着看吴小思算了半天今天的帐,黄老板那辆四环车终于停在门口――他们这儿管的不严,人行道上也经常四个轮子两个轮子的乱停。 “今天怎么样?” 吴小思哒哒哒敲完计算器,“挺好的,帐我记好了。” 黄老板倒不怎么在意,反正吴小思说挺好那赚的就差不离,他掏了两个红包,一人一个递过去:“都辛苦了,拿回去过个好年。这几天也辛苦一下,抽空照顾下店。” 同吴小思说的一样,黄老板车里还带了油和面。 程水与吴小思领了东西,欢天喜地谢过黄老板。他找了根绳,把东西捆在车上,顶着风刀,蹬起车往家赶。 已经比平时要晚将近半小时了。 除夕夜的六道巷人气儿足了些,大约是这里住的大多是老人,到了这个时节,多多少少得来些亲戚儿女,程水骑进去的时候罕见地听见了闹哄哄的谈笑声。 那是一种既不适合他也不属于严庆生的热闹。 哪怕就这一丁点儿路程,程水也没法不去想严庆生,他生哥……过过这么热闹的年吗?放过炮守过夜,走街串巷各家各户拜年,有过吗? 他停下车看了眼时间,腿上发力,车子嘎吱嘎吱地冲了出去。 程水这一趟多耽误了十分钟,到家时严庆生开着灯,却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面上铺着白布,白胖的饺子整整齐齐码成几列,旁边还剩一小团面,装馅料的盆子却已经被擦空了。 油和面都挺重,一挨上地,严庆生便惊醒了。 “……几点了?” 程水回答了他,“累了去床上歇着,饺子我来下。” 严庆生揉着眼睛,走半道儿上突然转过头,“家里不缺油啊。” “发的,”程水乐呵着说,“听话,先去床上躺着,我下了饺子来陪你。” 他屋里屋外跑了几趟,严庆生睡一半没醒困,上了床不睡不醒,眯着眼睛从缝儿里看他。 打了三遍水,程水稍稍歇口气,不敢走远,看严庆生没睡着,便靠在门边上跟他哥说话。 他把红包拿出来数了数,他毕竟在店做的时间不长,黄老板给他包了三百八十八,程水相当知足。 严庆生慢吞吞地把今天买肉的事儿也同他说了。程水想了想,笑起来:“是我的错,把肉给忘了――没想到这人还挺有眼力劲。” 严庆生猜不到内情,一个劲儿地以为他把人家怎么了。 “没怎么,”程水叹了口气,看来那天晚上给他哥留下的印象实在过于刻,一时半会抹不去了,“哥,我真不想当六道巷扛把子。” 严庆生放心了,便跟着抿嘴笑。 程水惦记着口袋里刚买的东西,他想问问严庆生小时候过年的事儿,结果一扭头饺子汤已经要顶起锅盖,话题又断了。严庆生在床上躺着也不舒坦,磨磨蹭蹭又下了床,开柜子叮里咣当地找合适的碗碟。 两碗饺子两碗汤,中间搁着一碟醋,剪了细碎的红辣椒撒进去。 程水切了半根肉肠,倒了点生米。 两人一人一边,程水先端起那碗汤,悬在半空中,没有喝的意思。严庆生诧异地看他一眼,犹豫着也同他一样端起,程水磕了下他的碗壁,响声脆的像数九天屋檐下的冰。 “哥哥,新年快乐。” 严庆生眨眨眼,小心地又上去挨了一下,他已经挺久没说这句话了,说出口都有点儿别扭与陌生,但他显然在高兴着,眼神柔和又快乐。 “新年快乐,阿水,谢谢你。” “小时候?”严庆生被问到这个问题,看起来有些茫然,“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吧。” “家里穷嘛,过年都比别人短一截,别人能初五再去上工,他们不行。” “他们”指的自然是严庆生的父母。 “工厂也不会全放假,从年初一下午开始就复工了,总会有人要赚钱的,我爸那时候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后来他就不见了,听说去了挺远的地方,回来过一回,给我带了点吃的,二十年了,再也没见过。” 严庆生说起这些很是平静,他已经不怎么记得他父亲的模样,对于这个基本等同于抛妻弃子的男人也耗尽了不多的好感。 他说着自己先笑了一下:“过年呢,不说了――怎么问这个?” 程水正后悔不该提这一出,赶紧把话给扭过去:“随便问问,哥,你放过炮吗?” 严庆生回忆:“脚受伤后就没有了,不方便。” 程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他哥身后,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背上,带点儿懒散地笑着:“哥,想不想放一回?” 严庆生还没说话,被他先发制人地嘬了一口。 “想不想,嗯?” 严庆生拽着他胳膊,没法子站起来,有点儿好笑,似真似假地说他:“小孩子脾气。” 程水看起来并不介意这个,他把严庆生跟个大宝贝似的里里外外裹了起来,严庆生那么个清瘦的人,硬是被他裹成了一颗略长的土豆。 不过在替严庆生戴帽子的时候,程水还是没忍住,小声骚了一句:“哥哥在床上可没这么说。” 严庆生这颗土豆仿佛被丢进了滚水,迅速地变得又热,又面。 屋后虽然不够开阔,但放个炮也足够了。程水让严庆生坐在椅子上,自己蹲在旁边,掏炮盒子给他看。 “这火柴炮,跟点火柴似的擦着了扔出去就行。”程水娴熟地抽了一根,擦地一声,朝对面高墙一甩,还挺得意地跟严庆生比划数字。 一、二、三―― 他和不远同时出声: “啪!” 这实在是一个乏善可陈的炮种,跟葫芦山一样干巴巴地只会响,但程水一掺和就尤为有趣,严庆生忍俊不禁,学着他划了一根丢开,跟着程水一块儿计数,猜对了便喜气洋洋地击个掌。 这种快乐简单得有些不可思议。加在一起年届六十的两个成年男人,像个毛头孩子一样被一块钱一盒的小玩意逗得前仰后合。 严庆生也不想一直坐着了,他跟着程水学了新玩法,折了炮从中间点燃,搁窗台上看它滋滋地喷小火。 他玩得起劲,眉目舒展,笑意延伸到眼角,一点儿愁苦都寻不见了。 程水已经停了手,炮有什么好玩,哪比得上他哥的可爱。 白天天气阴沉,到了晚上月光惨淡,于是程水出来时拉开窗帘还开了窗,此刻屋内的灯光投出来,白亮的光压了月光一头,反倒在地上映出两人拉长的影子。 更长些的那个影子似乎不大安分,来回晃晃悠悠,不知怎么就跟那个略短的影子融在了一起,成了一片宽大的黑影。又过了片刻,黑影渐渐变得窄了,地上只剩了一条长而宽的影子。 只听程水压抑着放轻声音,“哥,那东西的味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今晚再尝尝?” 除夕夜,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纵使大多人家都是开着电视侃大山,严庆生也不由心惊肉跳,偏偏程水这小混蛋在他身体里可劲儿捣弄,嘴还不识闲地问这问那。 “哥哥有感觉了吗?”“哥哥我棒不棒?”“哥哥喜欢我快点还是慢点?” 哥哥这样哥哥那样,他不回答,程水就埋他胸口左咬右舔。那两颗小东西像是三十七年才被发掘出潜能似的,程水一亲上去就又酥又麻,有时弄得急了,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要叫出声来。 严庆生对这个项目既爱又怕。舒服的事儿谁不爱呢?哪怕他想不明白自己这一丁点儿肉都没有的平胸究竟有什么吸引力,但从那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的快感不是假的。 甚至在程水看不见的时候,他自己也偷偷试着碰过。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隔壁一直灰头土脸的小姑娘一夜之间居然成了六道巷巷一样,没人会不感到新奇。 可他自己碰始终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跟自己都要红脸,挨一下就像沾着开水一般,小东西硬倒是硬了,但严庆生瞒不过自己脑子,想了什么,到底因为什么变得如此奇怪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程水就不同了,他的舌头跟他的手一样灵活,一个管上一个管下,把严庆生侍弄得脚趾头都舒爽得蜷起,再随着一声压抑的喘息猛然松开。程水总爱亲吻他的右腿,小心翼翼的,像绒绒的羽毛。 而今天的程水格外凶一些,严庆生总觉得他在努力压着一股说不清的气势,有点儿不服输的气性。 程水掐着他的腰,如同一匹饿红眼了的狼。 “哥哥,喜欢小孩子这样操你吗?” 还、还记仇! 这问题彻底超出了严庆生的下限,他被激得浑身热烫,不用看也知道定然臊得泛红,他把头撇到一边,张口咬死了枕头边,任程水如何折腾也不松口,呜呜噜噜地湿了眼角。 床单皱得一塌糊涂,被子被掀到床尾挂着,枕头是肯定湿了,口水混杂着泪水――说不定垫在腰下时还沾了点别的羞人玩意儿。 “冷吗?”程水突然问。 他光溜溜躺在床上,被情欲烧得燥热,脖颈后背甚至微微渗出细汗,程水也与他相差无几,俯下身靠近的时候,几乎能感受到带着熟悉气息的热度。 严庆生摇了摇头。 “那换个地方。”[http://wwwrepansocom]百度云搜索引擎找小说、找电影、追剧。 他被程水一把捞起来,胳膊挂在程水肩头,手掌触碰到程水汗涔涔的背。 程水揽着他的腰,“抓好。” 破屋子巴掌大点儿地方,程水把人抱起来没走两步又放下了。他把严庆生安置在窗边的矮柜上,还得小心地把牙杯挪走,再用手指抹干杯底留下的水。 做这些的时候,严庆生的胳膊一动未动,指尖却暴露了他的不安,颤颤巍巍地在他背上戳戳点点。 不安分的手指头把程水勾得心火呼啦啦地往上窜。 程水忍着躁动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脸颊,严庆生眨巴眨巴眼,眼皮哆嗦着,不确定地把眼睛闭上了。 竟是有点撒娇的意思。 程水吸了口气,随手扯了件什么衣服塞他身后,把人压在墙上拼了命地亲,当真成了个无法无天的顽童,蛮不讲理地非将人口腔里的空气掠夺一空不可。 严庆生被他亲的喘不过气来,呼吸本就不稳,一紧张更是乱作一团。他挣扎着扭了脑袋,眼睛一睁,正对着他日日的窗外屋后。 炮盒炮纸散落一地,月色翳翳,依旧是他们离开前的景象,严庆生却觉得哪里又不一样了。他怔了两秒,突然喊了一声:“下雪了?!” 程水下意识也跟着看向窗外――嚯,可不是! 在一片柔和而灰沉的夜色里,飘起了莹莹发亮,似玉屑般的雪。 雪初生一般洁净,连六道巷这样破败的地方都似是得了净化,沾染上一丁点儿难能可贵的仙气。 固城少雪,严庆生一时间看的出了神,程水顿了几秒,替他拢了拢身后隔墙的衣服。 严庆生抿了抿唇角。 忽地,远一声闷响,“砰!” 天穹之上绽起绚丽的火,流光溢彩,变化万千。 两人均是一醒神。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伴随着孩童无节制的嬉闹与欢呼,整条巷子炸了锅。 程水笑了起来,低声道:“零点了,新年好。” “新年好。”严庆生看了他一会儿,不知触动了哪根弦,只觉得这人怎么又好看了些,一笑起来连雪与烟火都失了趣味。 他轻轻踢了一下,“阿水,我有点儿冷。” 新年伊始,严庆生拉着程水在家歇息一天,弄弄草说说话,有时候话题莫名其妙断了也不觉尴尬。 第二日,程水先坐不住了,“哥,要不要去逛个街?” 半小时后,程水载着他生哥,在街坊邻居的注视下,器宇轩昂地骑出了六道巷,直奔市中心而去。 “阿水,”严庆生回首看了看巷口,也不知怎么就问了个问题,“你说巷子里会知道吗?” 程水蹬得起劲,浑身散发着热烘烘的气息,他怕严庆生听不清他回答,特意提高了嗓门:“重要吗?” 严庆生想了想,说:“一般,只是想跟你聊个天儿。” 程水说:“我也跟你说个事儿,咱们那巷子里的赵家跟吴家,搞在一起了。” 严庆生啊了一声,他没什么反应,也不知说什么,只好迷茫。 隔了好几秒,他突然反应过来:“咱们巷子哪里来姓赵的?” 程水只是笑。 严庆生掐了下他腰,豁然开朗:“也是。” 上回两人去葫芦山走的偏路,这又赶上新年,严庆生还是头一瞧见街上这么多人,连程水都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等快靠近广场的时候,已经寸步难行,只得下车推着严庆生往前挪。 “人好多啊。” 这里与六道巷几乎是两个世界,与葫芦山也大相径庭,这里令他目不暇接,新奇一样接一样,他简直要看不过来了。 他四下张望时,程水也在看他。 一个将近四十的男人,在看到这些他司空见惯的东西时,脸上流露出的神情仿若涉世未的少年,招得程水又想起昨晚那双又潮又哄的眼。 严庆生原本捏着程水的衣服,程水下车后他的手便就势抓住了车座,他只顾昂着脑袋四张望,手背上被人摸了一把也无知无觉。 程水好笑地摇摇头。 他悄悄腾出一只手来,仗着人多拥挤,肆无忌惮地开始逗弄那只傻乎乎的手。 严庆生惊得五根手指头一瞬间全缩了回去,程水噗嗤一声,笑得十分开心。他明知故问,“怎么了哥哥?” 严庆生没答他,广场上有许多小摊贩,身上挂着各种色彩鲜艳的玩具吸引小孩儿,走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吱扭吱扭叽叽哇哇。除此之外,还有个矮个儿老太太,手上拴着一捆卡通氢气球,看严庆生看过来,咧着嘴笑了笑,颤颤巍巍地抬了下手腕。 程水也注意到了,他没等严庆生说话,把车慢慢地靠过去。 “五块。”老太太眯着眼,又晃了晃胳膊,气球歪歪倒倒地跟着飘。 程水的手伸向口袋。 “阿水,”严庆生在后面着急喊他,“太贵了。” 程水便又抽出来,冲老太太笑笑:“我媳妇儿嫌贵,算了。” 他声音不大,又是背对着,严庆生听不大清。 老太太大约真的眼神不好,她听了这话似乎也不惊讶,打量几眼严庆生,张了张干瘪的嘴,手指头在空气中胡乱划着。 程水跟她嘀咕几句,老太太嘴里不停地小声叨咕,一只手开始解绳,程水从口袋里摸了三个硬币,接了她一只爱心形状的气球。 自行车直接穿过了广场,程水把车靠在路边,“来,左手。” 这是唯一一种不像小孩儿的气球,红色的气球红色的绳,上面印的是挤得满满当当的玫瑰,大概很不好卖,程水眼尖,甚至能看见有些地方已经被蹭掉了色。 不过这不重要。 程水把细绳小心栓在严庆生的左手无名指上,他没说什么,严庆生便也不说。 然而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格外脸红。 他们垂着头,似乎希望能在红线上看出儿来,距离近到脑袋都能抵在一,像两颗碰在一起的小气球。 他们的上方,一无所知置身事外的爱心红气球在悠悠地飘着。 几日休假稍纵即逝。 在假期结束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程水在床上翻腾。明天要上工,那事儿肯定做不成了,他倒也不是每天都非做不可,只是总觉着心里头聚了口气,不说点儿什么难受。 程水盯着黑黢黢的天板――下回两人都休息就得等大半个月了,再下回,得整一个月,要是按照这规律,他们一年算上春节,也就能做十五。 更别说程水还总想带他哥早起去点儿新鲜地方玩玩,两个人在一块儿,那事儿既重要又不能放的太重,但时间就那么点儿,这简直是要了程水的命了。 他算来算去,终于想明白了症结所在。 “哥,你觉不觉得,咱们一个月休息一回有点儿太少了。”在被子的掩盖下,程水无所顾忌地把半个身子盘在严庆生的身上,手指似有似无地点着他手腕。严庆生的腕骨突出一个有些锐利的尖儿,也不知哪里就招到了程水,最近在床上都要逮着又舔又亲,上头了还要留个不不浅的牙印。 这时候才刚过九点,程水又在闹他,严庆生自然也睡不着。程水说的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严庆生说“是有点”,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他自己这个情况,即便还能找到别的工作,又能跟饺子铺的情况差到哪儿去呢? 至于程水…… 程水自己已经接上了话:“不过现在也确实不是换工作的时候。”家里总要吃饭,生活必需品总得置办,每个月有了钱,才好让生哥放弃那种破破烂烂的过日子习惯。 钱,钱,钱。 程水叹了口气,动静大到引得严庆生转头看他。 现在该说点什么安抚他家这个小暴躁一下,可一个绝望了三十来年的人,想出来的东西他自己都说不出口。 能怎么办。 就这样吧。 凑合着过。 都一样的。 他还想说,虽然很苦,但有了阿水,也没那么难熬。 他张了张口,一个字没说,手却不自主地握上了程水,像小孩子抓着珍宝似的,把程水大半只手包进五指里。 程水蹭了蹭他的脸颊。 恢复上工后,两人都迅速地回归了节前的工作状态,依旧是早出晚归,半夜程水骑车把人接回来,说点儿亲热话,一个被窝里腻着睡觉。 只是这事儿在程水心中埋了颗种子。 他总觉得,或许没有那么糟糕,办法与出路还是有的,哪怕不能立即改变,但寻个不算太难的目标,一步步去实现,生活有个奔头。 他手上大多是皮毛手艺,到混口饭吃没问题,却也只能混口饭吃。 一门手艺要学得,一来得有师父带,二来得不少功夫,程水一样都没有――这事儿拖个十年八年,他生哥身体都要垮了! 正蹲在店门口琢磨着,吴小思过来了,嘴里还咬着煎饼。 “哎,这家煎饼还真不错,”他开了门,一边啃一边瞎聊,“今天起迟了,以前我都多跑一条街买那家便宜点儿的,还是头一回尝这家。” 他又咬了一口:“啧啧啧,真舍得放料。” 程水瞥了眼他手里的煎饼,随口应了一句,弯下腰去搬盆,走出几步突然一精神,刷地转了个脑袋,把跟在后面的吴小思吓得一愣。 “怎、怎么?” 程水啊了一声,“没事儿。”他笑了笑,“看你快把这煎饼吹上天了,想看看上了天的煎饼长啥样儿。” “嗨,”吴小思说,“你要不要?明早我帮你带个?” 程水接上水管:“多少?” 吴小思丢了袋子,就着冰凉的水搓了下手指尖,在裤子上抹干了,“我这五块钱,加了个蛋。” 程水在心里头飞快盘算:里面无非是白菜土豆海带丝儿,加上酱料小菜,成本实在不算高,加料还另收钱。 他以往没想过做这个,现在突然起了心思,就跟江水冲垮了河堤似的收不住,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心头痒得恨不得立马跑去人家摊子上实地考察一番。 “这两天不行,”程水硬是压下不安分的想法,看似不经意地说,“家里管得紧,得在家吃。” 挨到了中午,程水抱起饭盒就顺街溜了过去。他没去吴小思住的小区门口,那边毕竟摊儿少,不如腿脚快些,往小吃街去有价值。 小吃街卖煎饼的简直是十步一摊,程水随便挑了个地儿蹲着,边扒饭边瞅附近的两三家,吃完了一抹嘴,站不远盯着那车子瞧。 他接连去了一星期,得出个结论,技术含量不高,就是得利索。 这他行啊! 接下来的中午,程水不跑小吃街了,改去寻焊工问价钱。那焊工大约是做熟了,一听他要煎饼车,头也不抬就开始报价:“没灶一千二,带灶一千五。” 程水跑了四五家,差不多都是这个数。他算了算,估摸着大半年总可以弄一辆。 当天晚上,程水把这两周的事儿全给严庆生说了。 严庆生一开始吓了一跳,他可从没想过还能自己当老板,哪怕是个煎饼摊儿的老板,那也算摆脱打工阶级了! 程水自己先不大好意思了:“哥,有没有哪儿不合适?” 严庆生琢磨半天,倒是越想越合适。程水手灵活,材料自己也能帮着准备,他长得好也会说话,身体好还吃得了苦,倒还真可以试试。 “用不了那么久。”严庆生斟酌着,慢吞吞地答。程水说要八九个月,他觉得太久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万一中间起了什么变故,一耽误就麻烦了。 程水愣了愣,着急起来,“不行不行,哥,你别说要为这事儿又吃不好穿不好啊。” 他好不容易才让他哥慢慢接受了现在的生活水平,这事儿在程水这是底线问题,寸步不让。 严庆生说:“那样也慢――我……咱家里还有些钱,你拿着去。” 他说着,开始掏枕头:“应该有四千二了。” 自从程水来之后,他便没再仔细数过这些钱,大概最重要最值钱的已经不是这只枕头了,他似乎也很久没有想起数钱的事儿。 程水皱起眉:“哥,家里得留钱应急,这不成。” 严庆生说:“这不就是急事儿么。”他看程水坚决不同意,只得抽出一千,给他说了个折中的办法:“那……再等两个月。” 一个月省个两三百,两个月车子就能置办下来。有了车子,那这事儿就成了一半儿了。 “这是咱们俩的车。”程水拗不过他,无奈地笑起来,“水生煎饼摊儿,怎么样?” 摊煎饼看着容易,直到自己上手才发现问题还是出现了不少:摆哪儿合适,价格多少,煎饼的软硬究竟什么程度合适,里头的菜丝儿最好联系个固定的菜贩,甚至他得挨家比较哪家酱料味儿足,哪家小菜更脆甜。琐碎的细节接二连三,等程水理完这些问题,他最后一个月的店工作也告一段落。 因此尽管计划得十分顺利,水生煎饼摊儿正式出摊时距离那一晚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在很多年后,程水依旧清楚地记得头一天他带了两百六十三块五毛回家。两人趴在床上来来回回数了四五回,严庆生估了下成本,这一天下来就赚了一百二十多块! 程水摁着计算器:“一个月……三千六!” 他抱着计算器在床上打滚儿,乐得一点儿都不觉累了 “本儿回来了!”他咧着嘴喊,“哥,等这个月完了,饺子铺那边你就别去了吧。” 严庆生顿了顿,“可是……” “没什么可是!”程水一个鲤鱼打挺,扒在他肩头叨咕,他早就不想让他哥干这个了,现在念起来格外顺嘴,“饺子铺才给那么点儿,还误了早上的时间。不去饺子铺可以帮帮我嘛,等我出门你还能好好休息,等咱们赚的多了,也能搞个一周一休……” 后来啊…… 程水记得他生哥嘴上不答应,结果扛不住他整日念叨,有一天不声不响地就辞了。 那是程水出摊儿的第三个月,收入基本稳定下来,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赚两百多块,即便是不济的时候,一百左右总是有的。 水生煎饼摊儿格外受小姑娘的欢迎,与一般路边的摊主不同,程水的脸十分拿得出手,冲着小姑娘一笑,问要不要加点儿什么,心情好了做个推荐,十拿九稳还能多加根肠。 严庆生呢? 坐在楼下遮阳伞下的生哥有点儿羞赧,他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没什么长进,又包饺子去了。” 程水听了插嘴道:“怎么没有,不是当老板了么?” “别听他瞎扯,”他生哥一着急,说话都快了点儿,程水直抿着嘴巴笑,“就我一个人,在家也是闲着,下午出来随便包点儿,也、也不浪费。” “搬家?啊,是。”严庆生捞起一碗,喊了个数字,又接着说道,“快一年了,原来的六道巷拆了,贴了点儿钱,住上楼房了。” 他似乎想笑,“六道巷里挺多都搬过来了,没想到换了地方还跟老邻居住。” 程水撇了撇嘴,又想插话,结果来了客人,他只得过去招呼。 “阿水对以前那些人意见还是挺大的,”严庆生叹气,转而又笑了,“不过来吃饺子他没意见。” “房子还是挺费钱的,这么些年的积蓄了大半,”他看向程水的背影,“阿水他不乐意搬那些破家具,那就得钱买新的。” “不过也没什么,现在有的吃穿,还能攒点儿。” 程水转回来,熟练地把饺子下锅。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人眼见着多了起来。 “还有问题么?”程水抱臂看过来,“嗯?结束语?” 他想也不想,拉着一旁严庆生的手握紧,宣告似的抬起来摇了摇。 “有空来吃饺子煎饼,打八折,谢谢支持。。” 严庆生嗔怪地看他一眼,“好好说话。” “谢谢大家,我们很幸福。”【完】 ...

March 13, 2025 · 76638 words · Me

『★九落』傲慢

……………… 【九落】整理 《傲慢》作者:膏药狐 文案: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女王受/甜蜜 关键字:陈泽 陆知书 傲慢 文案废柴,讲的是一个在淘宝开情趣用品店的腹黑忠犬攻把傲慢美人受吃干抹净蒸包子的故事。 ...

March 13, 2025 · 233282 words · Me

『★九落』爱你就玩坏你

……………… 【九落】整理 1。惊艳初见 南宫墨箫第一见到西门晴是在去西门山庄提亲的时候。西门山庄是武林的名门望族,西门老庄主更是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但是西门家最有名的还是几个如似玉的千金,各个是武林俊杰争相迎娶的对象,现下四个千金只剩最小的西门盈还待字闺中。南宫家家主便请媒人跑动几日,这门亲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要说南宫家,同样是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家族,而这南宫墨箫,除了家世渊源,还师从了武当全清真人,乃武当第一大外室弟子,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上闯下了令人尊敬的名号,所以配上西门家的美人,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那日南宫墨箫前去提亲,刚见到那西门小姐,茶还没顾上饮上几口,就有个青年跌跌撞撞地跑来会客厅,见除了西门老爷还有西门小姐,还有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便慌了神。 南宫墨箫见到那人,竟像是被人一箭穿心一般,无法移开目光了。那青年身着玄色衣衫,体态修长,气质出尘。待他抬起头来,那仙人一般的姿色,生生把艳名远播的西门小姐比出了几条街去。特别是那桃大眼,配上惊慌失措的神色,南宫墨箫觉着被他望上他一眼,自己小腹就灼热了起来,隐隐有些痒意。 西门老爷神色一凛,当着南宫墨箫面又不好直斥与他,便道:“庄里有贵客,你这么冒失而来,成何体统?” “爹……晴儿,晴儿听得小厮说爹唤我,便急着过来,未料到有贵客……”他说的结结巴巴,抵着头也不敢直视西门庄主。听他称呼,竟是西门家的儿子,可江湖上没听说西门家有儿子呀。 “那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了。既然来了,便坐一边吧。”西门庄主让他坐到一边,跟南宫墨箫介绍道:“这是犬子西门晴,失礼之还望南宫公子莫怪了。” “怎么会,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南宫墨箫面上淡定,心中却翻江倒海。他对西门家的公子起了觊觎之心,回家后便令人探查他的底细。 原来西门公子乃西门家主和一婢女所生之子,虽然是长子,但当今武林,以庶出为耻,因而未得一点长子应得的待遇,甚至连西门家学西门无情剑都未传授与他,只是找了功夫先生教他一些江湖上常见的武学护身罢了。 这西门公子倒是当真过着只比奴婢好上一星半点的日子,该想个什么主意将那让他怦然心动的男子给拐来,不,请来南宫山庄,南宫墨箫如此思索着着,过没几日便是大婚的日子了。 他没想到的是,根本无需他去拐骗,西门晴便自动送上门来。 大婚那日热闹非常,南宫西门都是享誉江湖的家族,听闻南宫家嫡子娶了西门家的小姐,宾客纷沓而至,祝贺之声不绝于耳。 南宫墨箫本意是想,那西门晴作为娘家兄长,怎么也理应给自己妹妹送亲,未料整个婚礼都未见他的踪影,失望之余,只想既然已成一家了,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 对西门盈,南宫墨箫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但男人总得娶妻生子,对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以礼相待便是了。洞房烛那晚,妻子娇俏可人,他却无意欣赏,而是忍不住地询问,为何不见大舅。 西门盈楞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夫君与那人确有一面之缘,半开玩笑似的问:“相公是否觉得盈儿的姿色不及那人,因此心心念念我家大哥?” “怎会如此,盈儿莫多想。只是那日一见,觉得与他投缘罢了。他一男子,如何和你这如似玉的女子作比。”南宫墨箫随口哄道,以退为进,盼着妻子能告诉他那少年去向。 “相公有所不知,我家那哥哥,还真能和女子作比。”西门盈正了神色,望着丈夫诧异的眼神接着道:“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可现在墨萧娶了我,便是西门家的自己人了,这个丑事我也不瞒你,只望你知道真相后,与那人保持着距离,免得沾染了晦气。”这西门盈知道自家那大哥国色天香,是她们众姐妹都望尘莫及的,她担心丈夫为他所惑,因而不惜将西门家的秘密都告知丈夫,以保得自己的地位。 “我那大哥,是一婢女所出,身份极其下贱。”她面露鄙夷之色,接着说道:“但若只是庶出,是平常男子的话,毕竟也是西门家的长子。若不是他长了一个怪物的身躯,竟是雌雄同体,我爹也不至于把他养在府里不为外人所道。” “雌雄同体?”南宫墨箫以前听江湖上说书的提过这类异人,知道这类人既生了男性的器官,又有女性器官,未料到自己的大舅哥,自己心仪的对象竟是如此之人。 “是,怪物吧,男不男女不女,还长得那副妖媚面孔,爹爹担心传出去败坏西门家门风,故此一直不让他出门。”西门盈继续诋毁着自己的哥哥,可南宫墨萧心思早不在她的话上了。 那样一个美人,若是真正的女子,那早就上了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了,如今即是男子又是女子,可以当女子一般被亵玩,又有男性的羞耻和高傲,这两种反差竟奇异的生在了一个人身上,南宫墨箫只觉得自己对这大舅哥的兴趣更大了。 “而且,我这成亲,爹爹打算让他做陪嫁,其实就是变为奴仆的身份,从此和西门家脱离了关系。”西门盈接下来的话让南宫墨箫精神大震。 “陪嫁?那是说过几日便会来南宫家?”他有些激动,握着妻子肩膀的手都使过力,把西门盈都搞疼了。 “你如此激动作甚,估摸着已经在路上,不日便到了。我可是不愿意见他的,他来南宫家,你便随便给他安排个差事干干,若是能远调外乡,我能眼不见为净更好。 “好好好,不让你见到。好盈儿,春宵苦短。”南宫墨箫一心沉醉在那男子要来南宫家的喜悦中, 连带对妻子的动作也越发温柔起来。那一夜算得上情意绵绵,只是他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人罢了。 ...

March 13, 2025 · 71087 words · Me

『★九落』网游之我不配

……………… 【九落】整理 书名:网游之我不配 作者:易修罗 文案: 网游版文案:五百块买了个人妖号,居然还附赠一个老公? 刚进入游戏就被告知此号欠下巨债,不得已卖身跟“老公”假扮模范夫妻。 这是一只才从虎口脱险的小羚羊,又不小心误入大尾巴狼怀抱的故事^_^ ...

March 13, 2025 · 420093 words · Me

【★九落】小糖球

……………… 【九落】整理 书名:小糖球 作者:道道岭 文案: 有一天,唐秋从威亚上掉下来,后来……他变成了一颗糖球= = 然后,他被一个可能是他粉丝的人买走了。 唐秋没想到,把它买回家的那个男人,不但爱吃糖球,还爱吃唐秋。 ...

March 13, 2025 · 64021 words ·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