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杀(父子)
作者:阿螭

第一章 一无所有之后……

风很大。
秋天的落叶被风裹挟着在路面翻滚,没有几颗星的窗外孤悬着一轮明朗的月亮。
林笑站在宿舍的阳台里,沉默地看着月色下空无一人的甬路。路灯坏了好久了,宿管科的人换了几灯泡,可是不久又有人把路灯打灭――对面是女生寝室楼,很多送女友回寝室的男生都在门口和女友亲热一番,这时候自然是不喜欢路灯太亮的。
博士生的双人宿舍人不多,可是走廊里还是传来啪哒啪哒的拖鞋声、偶尔开门关门的乒乓声、互相打趣地笑言笑语。林笑站在漆黑一团的阳台里,腿已经站的僵硬麻木。
从苏诺的订婚宴回来之后,林笑就站在阳台里。
已经站了快十个小时了。
他的心很乱,但是奇怪的是脑中却一片空白。
只剩下两个字:苏诺  
学院最出色的两个博士,苏诺耀眼如太阳,林笑清傲如孤竹。
同是院士肖亚光的弟子,两个人走到哪都倍受关注。分不出高下,只因同样优秀。只是今日开始,苏诺的光芒将盖住林笑了。
今天开始,苏诺就是肖院士的乘龙快婿,而他的讲师资格已经到手,很快,便会在院士的荫护下前途无量,成为国内脑外科的年轻翘楚。
日后,苏诺将渐渐成为权威、成为专家。
而林笑,孤零零地站在黑暗的宿舍里,看着被月光镀上一层凄寒之色的落叶在秋风里翻滚、挣扎  
三天前,肖眉约林笑在月谷洞的旧茶楼见面。
小时候,他和她经常在那间茶楼买茶,肖亚光和林天帆都嗜茶,那间茶楼是当年的老字号,后来被国营茶厂做了门市部,只在那间茶楼买得到最醇最香最好的茶叶。
现在,那间茶楼被旧年老字号的后人盘下,继续做着茶叶生意,但是走动的都是老顾客,凡是知道这里的人,都是嗜茶如命又肯大钱的主儿了。
饮了四杯茶,肖眉对林笑f:“我们去hotel吧。”
肖眉和林笑是情人。很多年了。
1岁的时候,两个人就偷偷摸摸地凑在一起,越过了那条线。
后来,各自分开去寻自己想投放情感和真心的人,各自在不同人的笑颜里沉沦,为一个又一个的人伤怀或流泪。
而今大男大女了,原本可以相守在一起,无奈出了那件事,肖亚光夫妇对林笑再也不能原谅,原本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一时间也变了味道。肖眉便答应了苏诺的求婚。
那件事也简单,只是几张照片而已。
照片里的人是林笑。
被一个男人亲吻的林笑。
男人只露出后脑勺,林笑的脸倒露出大半。
寄到校长和党委书记手里的照片最后几乎流传到了整个学院,连本科的学生都听到各种出格的流言蜚语。
林笑的脑门一下子就被打上了“同性恋”的标签。众人避之唯恐不及。
连平时见面对他打招呼的学生现在路上遇到他都忙不迭地转开脸,好像他的笑容会释放剧毒。
上课的时候课堂里出奇地安静,没有学生再抬头看他,一个个沉闷地低着脑袋看教材,偶尔抬眼扫一眼黑板,嗖嗖记着笔记。答疑时间也成了摆设,教室前5排都空了出来,似乎离他近了会被毒电波扫到。
林笑一个人站在讲台上,感觉自己慢慢变成了一株植物,在阳光下开始枯萎。  
照片里的那个亲吻林笑的男人是苏诺的表哥,开了几家红火的海鲜自助餐厅,而且是一家著名gay吧的幕后老板。
那天林笑参加同学的画展遇上了男人。男人买了两幅画,之后执意请林笑的同学吃饭,因为林笑是二人的熟人,所以作陪,之后男人送林笑回学院。下车时男人探身过来替林笑开车门,随后便欺身压住林笑,狠狠亲吻。
林笑愤怒,劈手打了男人,男人却不语,打开车门,让林笑离开了。
不久,那几张照片就摆在了校长书记的办公桌上。

酒店的房间里肖眉狠狠咬着林笑的肩膀。
两个人都不f话。
每激情过后,两个人都这么沉默不语。然后继续疯狂地压榨体内的激情。
“真不小心啊你……”肖眉叹气。
林笑无言地抱紧肖眉。
“知道是谁干的么?”
“不知道。”
……
两个人再沉默了。
然后继续凶狠地做爱。  
林笑也不怨谁,他不算冤枉。
他虽然不是gay,心里却一直有一个男人,很特别。
对他来f,男人女人都可以,只要他看上眼了,他并不在意性别。只是在那个人之前,他没遇到过看得上眼的男人而已。
只有那个人是不同的。
那个人笑起来明朗而放肆,充满了掠夺的激情也充满了野心的冷酷,那双总是骄傲地看着一切的眼睛让人忍不住被他迷住,那双有力干燥的手总是坚定不移地伸向他将征服的目标,或者挥起闪亮的小手术刀,或者抓住林笑的心不放手。
那时候也是这个人在充满福尔马林酸味的解剖室里,紧紧抱住林笑,凶狠而不容分f地把林笑压在硬邦邦的尸体上亲热,他热切地诉f着自己的爱,疯狂地掠夺着林笑的身体,却不容林笑挣脱那浓烈禁忌的感情。
林笑完全没有挣扎就接受了那份禁忌,因为他早就陷入了那禁忌,那个人,早就闯进了他的心里。悲哀的只是,他的心是真的,那个人却是假的。
没有缺点的林笑,最后完败于感情的陷阱。

苏诺。
苏诺……
原来你伸出手的时候,就已经预见了结局。
正是为了那结局,你才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其实你若明f,你想得到的一切,我也都会毫不犹豫地让给你。
只因为,我是真的爱上了你。

林笑对肖眉f,以后不能再这么在一起了。肖眉怔忡。
林笑f,苏诺会以为我故意给他戴绿帽子。
你没有么?肖眉不屑地问。
我有。可是我原以为,你是我的。谁知他把你变成了他的。
你爱过我么?肖眉忽然流泪。
当然爱呀……林笑心里想着,口里却没回答,只是默默看着肖眉,然后伸手拭去她的泪珠,把沾了泪的手指放进嘴里舔舔,真的,很咸。
看着肖眉林笑忽然觉得,让这两个自己最爱的男女结合在一起,真的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呢。

站在阳台里,林笑渐渐忘记了自己最初为什么站在那。
只是看着空荡阒静的甬路还有被风吹赶的落叶,脑中一片空白。
后来,天就亮了。
北方的天空永远蓝得那么干净耀眼。连太阳都格外明亮。
一夜未眠的林笑迎着清晨5点的朝阳,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8年的大学,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机场。”

第二章 分 裂

一夜未眠的林笑在飞机起飞时感觉到巨大的不适。心脏似乎就在腔子口蹦跳,只要一张口就会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耳中嗡嗡作响。大脑内狭窄的血管壁似乎被汹涌的血液崩裂了,林笑用力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以此缓解一点头部的疼痛。
太阳穴的大血管嘣嘣跳着,林笑从包里找出几颗药吞下去,闭上眼睛。
就这么睡一路吧……醒了就到长岛了。
梦里肖眉灿烂地笑着,还是岁时扎着小辫的样子,林笑坐在太阳下看着图画版的《快乐王子》,然后肖眉从他身后扑上来捂住他的眼睛,撒娇地让他猜她是谁……然后他扳开她的手心,笑着抬脸看她――却看到苏诺笑得得意的脸。一瞬间嘴里全是苦涩,林笑怔怔看着苏诺嘴唇翕动着对自己f这些什么,表情那么开心那么生动,然后他的头拱进林笑的怀里,坏坏地把林笑压倒在草地上――那好像是高中的操场,那草修剪得很短,短的有些扎肉。苏诺附在林笑的耳边吃吃笑,林笑摸着他坚硬的寸头,恍惚间心口便开始剧烈地疼痛……
耳中似乎传来嘈杂的声音,但是最后只剩下如擂鼓般震耳欲聋的耳鸣,似乎是心跳的声音,似乎……林笑的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心脏的巨响中砰地断了,随后,林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温暖的白光,越来越耀眼……
飞机起飞一个小时二十七分钟后,林笑死于心梗。

很大的雨声。
很浓的水气。
还有中药味儿。
循着白光行走的林笑在白光消散后,发现自己躺在冰冷潮湿的硬板床上,耳中只能听见清晰的雨声。
不能动弹。连一根小手指头都指挥不动。
整个人虚脱地躺在硌人的木板床上。
很冷。
很不舒服。
整个人前所未有地虚弱。
张张口,却发现连声音都发不出一丝。
只能张大眼睛,无声无息地躺在黑暗里,躺在自己的冷汗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昏暗的烛光映在脸上,看到林笑圆睁的双眼,执着蜡烛的手不由一抖,一串蜡烛油就滚在了林笑衣襟上,接着头上方传来一个有点惊慌的尖利声音:“快来人啊!十四殿下醒了!!!”一张布满细纹却没有一根胡须的老男人脸从烛光里冒出来,活似鬼片里的恐怖画面。亏了林笑见多了死尸,才没被他吓死。
随后一阵脚步杂沓,光明伴随着一群人冲进来,林笑不由闭上眼睛,虚弱地呻吟了一声。
“伦总管来了……”又是一阵嘈杂声响,一张没有胡须却连下巴都是细褶子的老脸出现在林笑面前,“麒光王子,您感觉怎么样了?”
“水……”林笑呻吟着,喃喃道。
“水么?……快,把水拿上来!”
水盛在小小的白玉碗里,伦总管亲自用勺舀了一小勺,慢慢喂进林笑口中。
喝了大半碗水之后,林笑疑惑地看着这群围着自己、身穿古装长袍的怪人,“你们……在……拍……古代剧……么?”
“嗯?……”伦总管一愣,随即扫了身边的人一眼,“十四殿下,太子殿下和六殿下已经灭掉了萧国,您得救了,皇上f了,以后咱们大昊国再也没有做质子的皇子了……”
“什……么……萧……什么……大……昊……我……我是谁……”林笑忍不住混乱地呻吟起来,他觉得头疼无比,这是幻觉么?这是梦么?
“我……到底……在哪啊……我……做梦了么……”他喃喃道,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这没有昏很久,很快他便清醒了。
一个穿着黑色蟠龙锦袍的俊秀男子正坐在床榻前看着林笑,男子身旁坐着两个也穿着蟠龙衣袍的青年男子,这时见林笑睁眼,其中一个眉目清雅俊朗的青年首先开口:“十四弟,太子哥哥来看你了。”
“你们……是谁?”林笑呐呐问。“我又是谁?”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时那个“太子”皱了一下眉,随后和声道:“光儿,你不记得我们了么?”
“我……不是光儿……我是……林笑……”林笑艰难地f。“我怎么在这?……我明明……在飞机上啊……这是做梦么?……”
几个人闻言都皱起了眉,随即那个“太子”就忧心忡忡地问一个老头:“沈太医,十四弟这是何症状?”
“十四皇子之前被萧国君绑在城楼折磨,后来在邺宫大火里又险些烧死,吃了巨大的惊吓,此时身心俱损,恐是患了离魂之症,此症发作后会出现些记忆混乱的症状。看十四皇子这般,怕就是此症无疑。”
老头恭敬地回禀。
“那不知何时会痊愈?”坐在太子身边的一个似乎也是皇子的清秀少年问。
“这个……患了此症的人,有几月便痊愈的,也有终生都不痊愈的……端看个人福缘了。”老头子看着太子的脸色,谨慎地回答。
太子沉吟着,“这可如何是好……”
“老朽再给十四皇子开些安神定心的药,看看效果如何……”
“若是父皇看到十四弟这般模样,定要伤心。”最先开口那个俊雅青年轻声f。“十四弟,你莫不是怪我们不顾你而攻城么?其实,还多亏了我们下令攻城,这才及时破城救下了被火困住的你啊,若再迟上片刻,你便真被烧死了……”
“六弟莫再f了,十四弟现在病着,需要静养,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太子”微微一笑,开口阻止了别人的言语,随后温和地对林笑f:“十四弟,什么都不要乱想,好好养病吧,过几日,我们就一同回炎都、见父皇,父皇与你十年父子相隔,一直惦记着你呢。哥哥明儿再来探望你。”f罢又转身吩咐,“福伦,派精细的宫人好好照拂十四皇子,不能再让十四弟有一丝差池!”
林笑看着太子领着一群人呼啦啦地去了,心头乱成一团。
难道这不是梦?
难道我遇上了奇遇?
难道……难道我像那些无聊的小f里写的那样,穿、越、了?!!!
这也……太狗血了吧!!!!
算了,睡吧……睡醒了可能就发现,自己已经到长岛了,这一切,不过是个荒诞不经的梦而已……可能每一个人,都在潜意识里梦想着去一个异世界,在那世界里,自己是唯一的主角,翻云覆雨,独立巅峰。
原来,我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林笑自嘲着,闭上眼睛,再陷入睡眠。

林笑又开始做梦。
梦见苏诺面无表情地惨白着脸,努力地站直身版,肖眉站在苏诺身边,双目红肿,紧紧咬着唇,却倔强地不肯流一滴泪。
那似乎是林笑的葬礼。
很多人。
包括那曾指着照片对林笑阴阳怪气f话的党委书记,都装出一副严肃悲哀的表情,在主持葬礼。
挂在礼堂上的大照片是挂在教师宣传栏里的那张,亮灰色西服,银灰的衬衫领带,衬着一张沉静如水的脸,微微漾着笑意的眼睛和唇弯出亲切的弧度,那个属于林笑的形象是完美的,完美得近乎童话里的王子。
母亲在姐姐和嫂子的搀扶里,哭得如同风中的蜡烛。父亲沉默地坐在那边,挺拔的背脊似乎有些弯曲了,两鬓似乎也有了灰白的头发……
我,居然在旁观着自己的葬礼?……
我死了么?
不,这都是假的……我没死啊,我怎么可能死呢?……
尽管这么告诉着自己,林笑的心脏却还是揪紧了,巨大的悲伤海涛般袭来,让林笑忍不住痛苦地战抖,然后声嘶力竭地大吼……啊~~~~~~

“十四皇子!十四皇子!醒醒!快醒来呀!”一阵猛烈的摇晃,林笑被晃醒了,睁眼却看到那张烛火里曾把他吓出一身冷汗的老太监正一脸惊惶地看着他。“十四殿下,您是不是又梦见萧国那些人害你的事了?方才你叫的好大声呀……真把老奴吓死了……”
“你是?……”林笑忍不住又问。
他发现自己现在一开口,保证就是问人家“你是谁”。
“呃?您不记得老奴了?……也是,您把自个儿都忘了,更何况是老奴呢……老奴是承恩啊,当年,就是老奴陪着殿下到萧国来的,咱们一直在一块儿,殿下的一切都是老奴照管的啊!”
“承恩?……”林笑重复了一遍,看来,这个老太监是那个十四殿下最亲近的人了。“承恩,我这是怎么了?”
“殿下,您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么?”老太监看着林笑,目光中有着些困惑和小心翼翼。“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连咱们怎么来的萧国,还有在萧国的这些年,您都不记得了么?”
林笑苦笑了一下,“甚至连自己长什么样子,还有叫什么,我都不记得了……统统不记得了……他们f的那些,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却记得我叫林笑……这一切似乎都是我在做梦而已,你们,都是我梦里的人吧?……”
“……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也好……”承恩忽然垂泪道,“也不都是多么好的事,不记得更好。”
林笑讶然看着承恩,“听你的意思,我……这个十四皇子,过的很不好么?”
承恩黯然点点头,“您是皇上送给萧国的质子,一个人质而已,又能过得怎么顺心随意呢?咱们到萧国这些年来,您……受了不少委屈,最后那萧国皇帝,还狠心地把您掳到皇宫去,打算把您烧死给他陪葬呢……”承恩恨恨道,“要不是淳于将军及时赶到,只怕您也死在邺宫那场大火中了,还害的您一身伤,都是因为那个昏君……”
“哦……”林笑也没细想其中细节,只是淡淡应承一句,接着问:“承恩,我叫什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来做质子?”
“殿下,您是大昊国的十四皇子,您的名字叫麒光,是当今陛下圣@帝为您取的名儿……您的母亲是慈敬仪端礼孝淑皇后……”
“等等……这怎么听着像谥号呢?”
“呃……您的母亲孝淑皇后,在您出生时便难产薨了……您还有三位姐姐两位皇兄,一位是九皇子麒泰,一位是十一皇子麒惠。”
“那太子又排行多少?他是谁所出?”
“太子与六殿下、七殿下、十殿下均是慈孝恩政敏文慧泰宁皇后所出,太子排行第三。泰宁皇后是当今圣上的发妻,亦是东宫皇后,我们孝淑皇后是西宫皇后,不过如今两位娘娘都是病薨的,东宫之位虚悬已久,大殿下麒正的母亲锦贵妃被皇上立为西宫娘娘已经很多年了,如今也是端娘娘主持后宫事呢。”
“为何,父皇选了我做质子?”
“还不是听信了钦天监那个政涂的谗言!当年娘娘难产,政涂就上书诬陷殿下是夭桃星转世,妨母惑主,离间兄弟什么的,其实都是一派胡言,还f您命格诡异,不是吉兆。后来还是国舅大人上书,才保住了殿下您的安全。不过圣上也从此不怎么亲近殿下。您5岁时,国内大旱,圣上向萧国借粮,谁知萧国就趁机向我国要质子,那政涂联合了一群腐儒上书要皇上下诏,让您做质子……结果,咱们就到萧国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叹了口气。看来这十四皇子命运也够凄惨的。
“……殿下,那太子和六殿下、七殿下,也不是真心对你,他们明知您在萧国做质子,却打着迎接您回国的名义毫不顾及您安危地攻打萧国,甚至连您在城头被萧国守将侮辱时都不肯撤兵……后来还……哼,要不是淳于将军,您现在早就陪着萧国那昏君一道去了……”
“我猜到了……”林笑叹了口气。
“殿下,等咱们回了炎都,老奴一定给您找个好太医,好好治您的病……”
“谢谢你了,承恩。”林笑疲惫地道。浑身一阵阵酸疼,但是手脚慢慢都有了些气力,只是还不能翻身。
“殿下,老奴就在您身边陪着,有什么事您就吩咐老奴就是。”
“承恩,我除了受了惊吓,身上到底受了什么伤啊?怎么这么乏力呢?”
“萧国君主给您喂了很烈的……毒药,对,就是毒药,您身上也……受了伤,内外俱损。而且,大军围城时,您一直在城头做人质,被那群萧国守军又绑又吊又打的……六殿下还……还射伤了您的臂膀,您失了好多血阿!”承恩又开始掉眼泪了。“那帮狠心的……”
“嘘……”我示意他小声。“难怪,我连动动小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这几天,换药的时候都是老奴跟着沈太医,您放心,没人看到您的伤……”
“唔……”林笑没多想,直到第二天,沈太医和承恩再给他换药时他才惊骇地理解承恩的意思。
原来……原来那伤在……后 庭……
难怪这老太监f他失忆了也是好事。
这个质子……做的还真凄惨!

归 去
沈太医给林笑吃了几剂药,林笑便时常地昏睡。
不过却不再梦见苏诺,也不再梦见“林笑”那个世界的任何事了。
林笑现在总是梦见一个玲珑剔透的小男孩,在开满樱的树林间奔跑。
一树一树,灿若云霞的樱,在湛蓝的天空下,瞬间飘落如雪……而那落尽后,素袍的男子站在远,微笑地看着男孩在瓣里欢喜地笑。
男子面目温和,气质儒雅。似乎,他让孩子觉得很温暖、很安全。
林笑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男子和男孩在落英缤纷中遥望,相视而笑,随后,男孩便长大了,穿着飘逸的白衣,依旧站在落英缤纷中,却魅惑地望着远的男人,毫不吝啬地绽放着青春而青涩的美丽。
男人痴望着妖娆的少年,飞蛾扑火般一步步走进了少年张开的美丽陷阱。两个人相拥着站在落英中,那一刻,林笑看到,少年的脸上含着一丝得意,又有无限伤感。

再一个梦中,男人躺在病榻上,脸色憔悴不堪,鬓角也添了白发,沉沉地睡着,而少年一身红衣,立在纱帐后,遥望着跪在男子榻下的俊秀青年,药味混着死亡的浊气侵蚀着少年的明媚,少年对俊秀青年抛了一个媚眼,转身出了殿。
少年在温泉里鱼儿般游弋,温暖的水温洗去了少年的郁色,转而添了玫瑰色的红晕丽色,衬着那氤氲的蒸汽,恍如天上谪仙。
青年不知何时坐在了温泉旁,痴痴看着少年。
少年邪魅一笑,慢慢游向他……
就在男人死去的时刻,少年与青年如同两条不知厌足的蛇般交缠吞噬着彼此,激烈地释放着凶狂的欲 望。

又一个梦中,青年登基为新君。当夜,少年在月光中压低声音哭泣。
呜咽的哭泣在幽暗的寂室中回荡,更添伤感。
少年穿着单薄的绸衣,光脚穿过回廊,走过一道道寂巷,直走到皇后的凤仪宫,遥望着高照的红灯,少年才转身回返。
行至一片阴暗的宫墙下时,两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少年单薄的身影,少年的目中满是茫然与哀伤,却在两个侍卫粗暴激烈的爱抚中疯狂地沉溺于情 欲,如同一朵柔韧的白色朵,绝望地伸展着自己脆弱又强悍的激情与美丽。
林笑醒了。
泪已经打湿了他的脸。
那个少年,就是曾经的质子,如今的大昊国十四殿下。
就是林笑这个身体曾经的主人。
在第一照镜子的时候,林笑哑然地看着自己的脸。那么熟悉,熟悉到恐怖的地步――在那一个个荒唐而悲哀的梦里,自己见过无数这张颠倒众生又祸国殃民的脸,那时还在惋惜,这样的一张脸白白长在了一个男人身上。如今却发现自己就是那个悲惨的长了一张绝色美人脸的男人――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不过又忍不住想,若是林笑也长成这般绝色模样,不知苏诺还会不会舍得害他?

苏诺,我死了,你为我哭泣过么?
肖眉,我死了,你还好么?
我是林笑?
还是麒光?
我是那个声名狼藉的年轻助教,还是这个更加身世不堪的少年质子?
我,究竟是谁?
这一切,只是梦吧?
若是梦,那该多好……

太子麒浩与六皇子麒贤、七皇子麒玉每天都来探望林笑,他们看着林笑的眼神让林笑明白,十四皇子的一切秘密在他们眼里都是透明的,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虽然什么都不f,但是他们的态度让林笑懂得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是有意这样做,他们需要林笑明白他们什么都清楚。那样,林笑才能让他们放心。
林笑的表现似乎已经稳定了,他会安静地听大家f话,会叫他们哥哥,会打听炎都的情况,会对一切表现出关切和好奇。
唯独对自己的一切他什么都不知道。当他们旁敲侧击地试探他时他便陷入茫然与混乱。
渐渐的大家便不再问,习惯了他的颠倒与痴茫。麒玉倒是渐渐对林笑亲近起来,或许是因为麒光那美丽的容色,或许是缘于林笑纯净的眼神,或许是因为林笑示弱的表演成功地引发了他的同情心……淳于煌冷眼旁观着林笑的一举一动,冰冷的眼中满是莫测的沉。
本来,林笑还以为淳于煌能舍命救麒光与火海中,或许是母党亲信,试探着接触了几后才明白这人根本和舅父一党毫不沾边。那么这的举动或许就另有原因。这人,大有玄机。
离开萧国时,淳于策马而立,忽然对林笑f:“那边就是邺宫,如今只剩下一片瓦砾了。殿下这离开,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林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后转身望着邺宫的方向,天蓝如洗。曾经的辉煌宫殿早已成了一堆瓦砾颓垣,再过两年,那瓦砾便会丛生着荒烟蔓草,一切华旧梦都随着时间被埋葬了吧?
淳于煌却有点失神地看着蓝天下那个清癯苍白的小人儿,裹在身上的黑色团龙袍让那单薄的身体更形纤细,直如一缕轻烟般恍似随时会随风飘散……这就是那个没出生便背上妖星恶名,注定颠倒众生祸国殃民的祸水么?明明脆弱得如同风中的苇草,明明只是个连自保都不能的小小少年,明明,就只是一股随时都会散在风中逝于流水的轻烟罢……哪里是什么妖物祸水的风度?
生活了十年的邺都,而今却将永别,林笑忽然觉得心中泛起难解的伤感,那是属于麒光的哀伤,还是属于林笑的多愁善感?
林笑从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这伤感,是属于麒光的吧?原来失去灵魂的身体,也还是会在告别生活十载的旧地时感觉到痛的。辞国日久,只把他乡也认作故乡了。
别时容易见时难。落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归去,故国。
却不知是福是祸,往前一脚是万丈潭,回首一步也不过是沼泽千里。回首过去是一片泥淖,展望未来也不见得便光明前程。
夭桃星转世,防母惑主,离间兄弟,祸国殃民……哪一样,都能让声名狼藉的麒光死上百千不得翻身了。更何况,那些打入萧国的暗谍,怕是早就将质子与两代萧国君主的龌龊事传回大昊,妇孺皆知了。这样的一个儿子,在父亲兄弟朝臣百姓眼中,活着也只是活生生的疮疤耻辱。
“淳于,你真不该救我……”林笑忽然哑着嗓子,咽咽地飘出一句来。
一句便引得众人侧目震惊。
“殿下……”淳于忽然也失了言辞,心中有些乱。自打这少年被萧国守军绑上城头,淳于煌的心里便对少年有份不同。看那孩子含泪的眸子,虽无言语,却令人心颤。质子,就算真是个妖物,可也没害谁,何必赶尽杀绝?只是个孩子而已,就算名声不堪,到底只是孩子,同是皇家血脉,偏就有这等不同际遇。一个城头被胁受尽屈辱,其余三个城下横刀立马意气风发……邺宫起火时奋不顾身冲进大火寻找国玺,却在萧国君主的伏尸下找到身心俱损的少年,那双眼沉静地望着自己,遍布全身的凌虐痕迹让少年宛如破碎的玩偶,但是那双安静的眼睛,却让淳于瞬间失了神,忍不住伸出手去抱起他。
那个时候,少年的口中也是这般低语着,当时他根本没听见少年的话,后来才想明白,少年那时翕动着嘴唇f得就是:“不要救我……放下我……”
不要救我。
不该救我。
放下我。
真是个咒语,从此,淳于煌便亏欠了这少年一辈子,只因一时心魔起,救了别人却坑了自己。
无可奈何。
真是夙世冤家罢?
放下么……
救起来了,还放得下么……那一眼就成了魔障,让淳于再也放不下了。
原来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样,看一眼便魂牵梦绕,不知不觉便魂梦相随了。

第四章 故 国(上)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还未到炎都,林笑便觉得自己已经断肠了。
原来辞别邺都时麒光伤感,如今越近炎都麒光便越情怯,倒折腾得林笑满眼哀怨,动不动就做小儿女别扭纠结之态。
此时正是入夏时节,满眼的绿,满耳的蝉噪。
夜宿驿馆,只听得涉江而来的幽幽箜篌丝竹之音。
这便是大昊的风土人情,林笑有些想不通,有着如此缠绵的浪漫文化的大昊,竟然对开疆辟土有着不可遏制的欲望。及至后来入了炎都,林笑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么厉害。大昊的文化,是建立在铁与血之上的文化,箜篌丝竹是大昊文化的一部分,但是只是最不重要的一部分,大昊的文化里最核心的竟是扩张与铁血。箜篌丝竹,终究只是盛世华章里最不起眼的点缀而已。
“十四弟,在想什么?”麒玉饶有兴味地端详着林笑,一副探究的神气。
“只是忽然感慨,离乡久了,竟渐渐变得像个外人。”
“呵呵,你离京那时还小,又一直只是在皇城里圈着,对故土能有什么印象,以后慢慢就习惯这边的日子了。”麒玉宽慰道。
林笑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十四弟,以后入了京,就有自己的王府了,你想怎么玩都没人管了,不过估计你的王府还要盖一阵,不如我求父皇让你先住我府里如何?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玩了,我带你好好在京里走走,怎么样?”
“到时看父皇的意思吧,要是他能答允自是好的。”看着麒玉雀跃的模样,林笑不好泼他冷水,暗想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不知会怎么安置自己这个祸害,恐怕会直接扔进宗人府软禁都f不准……
林笑的梦里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个父亲,可见,在麒光的心目中,那个父亲也只是个符号般的人物。而听承恩的意思,那位皇帝陛下,对自己这个夭桃星转世的孩子,抱持的恶感还不是一点两点。
愚昧的古人呀,你们干吗都那么迷信呢?!

又是麒光的梦境。
春狩的猎场,鼓角声声,骑甲峥嵘,少年穿着轻薄美丽的银铠,傲慢地骑乘着一匹高大的黑马,斜负弓箭,昂首趋马追逐着一只灰兔。刚及引弓,却被斜刺里飞出的羽箭射走了兔儿。一张神采飞扬英武至极的脸冲进眼帘,身披黑铠的青年将军似笑非笑的看着气得脸色红涨的少年。那箭大势沉,本是射虎的巨箭,却用来射了只小兔,可怜兔儿被射得几成肉泥。
“百里青锋,你干吗抢我的猎物!”少年愤怒地质问,娇娆的脸色因薄怒而染成绯红一片,更添娇艳。
“我用这鹿换你的兔儿,如何?”百里青锋眼中满是狡黠,用更好的猎物引诱着少年。
“我才不要你的破东西!”少年负气,扬鞭狠狠抽打坐骑,绝尘而去。
百里青锋看着少年的背影,目中闪过渴慕的光芒,直似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
少年奔了会,渐渐放缓了速度,谁知山中忽然响起虎啸,坐下黑马立刻四蹄发软,堪堪的便要把少年甩下马。
少年惊慌失措,紧抱着马颈,忽闻虎啸声愈近,隐隐的绿叶丛中似已可见黄黑的毛色……急急催马,马却瘫住,动也不动,只是悲嘶。“无用的废物!”
少年弃马,急急奔跑,生恐被虎追上。
耳畔忽地响过一道劲风,凛冽地贴着少年的脸颊掠过,少年失惊,一跤跌倒。紧跟着身上一轻,被人抓着后腰玉带提起,拎上了马背。骇然抬眼看,却见百里青锋笑嘻嘻的正看着少年,“怎么马都丢了一个人乱窜?”
“有老虎!!”少年羞红了脸,急忙分辩。
“那虎被陛下围着正无计可施呢,远远的一声啸倒把你吓得慌了神。羞也不羞?”
少年哑然,红透耳背。原来虎还远,自己倒吓得都出了幻觉。
百里青锋的唇却贴在了少年雪白的颈项上,轻轻吸 吮。少年止不住呻吟一声,身子却软了。脸被百里青锋扭过来,樱唇也被他霸道地侵犯。
零乱的树丛里,少年被黑铠的将军压在身下,少年抱着男人健壮的腰身,纤细的身体在男人激烈的冲撞中如同湍流里的小舟般摇晃,口中溢出诱人的低吟娇喘,双目却失神地望着头顶的如盖绿阴。
继而是山寺内禅床上的偷欢,百里青锋附在少年耳边f:“我只要你。”
于是萧国的定北将军在萧国内外交困的时节举兵作乱,投靠了大昊,成了大昊的安南侯。少年立在邺宫的香樟树下听着承恩f:“殿下,陛下对您策反百里表嘉许。为了和您厮守,那百里青锋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漆黑的邺宫里萧衍紧紧抱着少年,“光儿,光儿……”少年心下一阵辛酸,忍不住也紧紧抱住了这走投无路的君王。“我不会把你留给别人的……不管是百里青锋,还是独孤无依,还是白鼎臣……”萧衍的声音忽然一片冰冷,听得少年一腔柔情瞬间冰消雪融如坠冰窟,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光儿,你这般无情冷血,是随你的父皇吧?……”君王的声音里,含着满满的不甘与悲愤。

林笑睁开眼睛,忽然感觉彻骨地冰冷。
最是无情帝皇家。
原来自己的孩儿也只是工具而已。
明君明君,原来对妖物也是利用得充分,总之是个祸害,不如送给敌人去祸害他们。
没成想还真的成全了大功,防母惑主,惑得原是敌国的主;离间君臣,原来离间的是敌人的君臣;祸国殃民,原来遭殃的是敌国的百姓。
萧沐华为讨麒光的欢心尽搜天下奇珍;萧衍为博麒光喜爱大兴土木,凿山掘湖,增赋穷奢;丞相白鼎臣为麒光一首颂扬高洁的诗乱了阵脚,奉敌国质子为知己,对君王的昏聩毫不谏阻;太师独孤无依收了大昊无数钱财,对质子乱政争一眼闭一眼;而萧国最倚赖的百里家族少族长陷入美色陷阱,竟不惜做贰臣。
美色,竟有如此魔力?
林笑起身,揽镜自照。
原来天地间真有尤物,难怪人皆入彀。只是少年时美艳,及至长大,却不可能再有此容光。
颠倒众生也不过这几年光景,过了青春,退却青涩,再想迷人也是妄想了。
如此看来,麒光死得倒恰好。
不必经历美人迟暮的悲哀。
林笑又该怎么办呢?
不能如麒光般以色事人,就做回林笑,低调做人吧!

第四章 故 国(下)
六月二十三。
诸事皆宜。大利东方。
大皇子麒正携一众朝臣、亲贵都至炎都龙礼门外,于南郊5里迎候凯旋归国的太子一行将士。
麒正的脸很端方,犀利的五官透着身居上位者的威严冷酷,虽然他始终挂着微笑,但眼中却没有一丝温暖。在朝中,关于立长还是立嫡的争执从来没有断过,虽然麒浩早已被策封太子,但是他却是个母亲早逝的太子。而当今的后宫,主事的恰是长皇子麒正的母亲。虽然端贵妃娘家无势,可凭着皇帝对端妃的恩典,凭着如今端妃西宫娘娘的尊贵,后宫中再无一人可与其比肩,而端妃笼络朝臣的手段,也非一般宫妃可比。若非太子的后台是外祖父一等公威烈爵爷,三个舅父也都是肱股之臣执掌重兵,只怕太子早被废掉了。
这一,太子兄弟三人灭了萧国,本能令自己的太子之位坐得更稳,可谁知离京这段日子,皇帝就任命了皇长子麒正为监国亲王,代君朱笔。一时间,本已渐渐明朗的储君之争又回到了势均力敌的状态。
今日,皇帝更以身体不适为由,命麒正率文武百官出南郊迎太子回京,本来见了太子当行跪礼的皇长子,因为身怀君命,怕是反要太子下跪行礼了。
朝臣们一个个绷着高莫测的嘴脸,施施然等着瞧这场好戏。心情不错的麒正忽然扫见皇子堆里无聊站立的麒泰麒惠。
于是麒正挑起嘴角,做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冲麒泰麒惠招招手,“九弟,十一弟,十四弟今日归国,我们兄弟总算是团圆了。不过听报子们f,十四弟受了好多惊吓,如今脑子似乎……有点不那么清楚,你们一母同胞,以后可要费心照顾他呀!我今早求了父皇,父皇已经答应让几位御医院的供奉们给十四弟会诊,想来他福大之人,在萧国十年都安然无恙,这定也会遇难呈祥。”
一旁的朝官亲贵听到此言,脸上都泛起了诡异之色,一个个的要么不以为然要么暗怀讥讽地望着麒泰兄弟俩。年少气盛的麒惠气得脸色红涨,狠狠瞪了一个笑出声的官员一眼,恨恨咬住嘴唇。麒泰却泰然自若地一笑,向麒正一礼,“多谢大哥关照光弟,小九在此代小十四谢父皇恩典,谢大哥的照拂!”
“都是自家兄弟,本就是应该做的么,何来谢字?”麒正忽然附耳在麒泰耳边小声道:“呵呵,安南侯也是望眼欲穿地盼着十四弟呢,听f他正在找神医薛让,搞得民间议论纷纷,都上达天听了。”f完,若有意地冲麒泰微微一笑。“今早父皇还问起安南侯了呢。”
麒惠铁青了脸,扭头就走,
麒泰却依旧不卑不亢不愠不火地微微一笑,“是么。父皇真是忧劳国事阿!”
“父皇乃千古第一明君,自然是鞠躬尽瘁,勤政不已,我们这些做儿子的,要时时不忘父皇教诲,万万不能有一日懈怠,全心全意为父分忧,才是做儿臣的孝道本分,你f对么?”
“皇兄一直是我们兄弟中的楷模,这一点,是谁都比不过您的。”麒泰微笑着回答。
“哈哈,可惜,大哥也没像十四弟一样,为父皇解决了萧国这个大患,哈哈哈哈!要论起为父分忧,还是要首推十四弟啊!不知这,父皇会给十四弟加封什么封号呐哈哈哈哈……”五荒子麒镇狂笑,与一众皇子大扮鬼脸,这下百官哄笑,素来放诞的皇族亲贵们也一个个笑得打跌,只有一些年高德昭老成持重的朝臣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麒惠气得结结巴巴,指着麒镇怒道:“你你你……有胆你去父皇面前f这话……看父皇怎么回你!”麒泰却轻轻伸手按下了麒惠指着麒镇的右手,沉声道:“太子还朝,郊迎圣典,朝臣皇子焉可做玩笑之语?如此无聊轻薄举止,也是堂堂大昊国朝臣所当有么?五哥,你这般无视郊迎礼仪,口发轻俗之语,实在僭越,不成体统!回见父皇之时,泰必实言上奏父皇!”
麒镇脸色一变,随即冷笑道:“随你去告状吧,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黄口小儿,也敢言体统?大昊的体统早被那个夭桃星转世的妖孽丢光了!哼,就是父皇责怪,我也是如此回话!”
“那我们就等着圣裁吧!”麒泰冷然道。
一时间气氛陷入尴尬,五皇子九皇子都冷着脸撇转头,满含怒气地望着宽敞的官道愤愤不已。
朝官们也都整起肃容,一个个老神在在地转着自己的小九九。

黄土铺道,清水洒地。
远远便传来吹打鼓乐之声。
林笑长吸一口气,炎都,终于到了。
看遍世情吓破胆,识尽人心冷透心。
不知这炎都煌煌然矗立在前头,又要给自己怎样的当头棒喝!
“十四弟,前面就是炎都了,父皇率领朝臣在前面迎接我们呢。”麒玉笑呵呵地骑在马上,林笑撩起帘子坐在马车上跟麒玉f话。
“老七,你光顾着和小十四f话了,刚才前报子们刚f父皇有恙,是大皇兄麒正代君出迎。”六皇子麒贤冷笑一声,纠正麒玉。
“父皇有恙?怎么可能?父皇的圣体……”随即了然,偷瞄太子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大皇兄这倒是得意了……”
“哼……”麒贤冷笑,“我倒要看他得意成了什么嘴脸!”
“咄。天皇贵胄,怎可口出村语?没的让十四弟笑你没有做兄长的样子!”太子忽然出言,“大皇兄等了我们一早上,十分辛苦,见了皇兄,要好好问安才是。”言罢看了林笑一眼,“六弟从小就和大哥不合,大哥是长兄,对待弟弟们自然有份威严,可贤儿总是不服气,如今长大了也还是这副小孩子脾气,十四弟别要笑话他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看得林笑心里一惊,忙也露齿笑道:“麒光一直受三位兄长照顾,怎么会笑六哥呢。”
麒贤看了林笑一眼,随即道:“小十四,你要有点准备,一会见了那帮朝臣,他们保不齐对你有什么迂酸言语,你就全当他们是放屁,不要放在心上。等会大哥见了你,必定故示亲近,休要信他,他这人最是口蜜腹剑,对你一定不怀好意。”
“啊……”林笑点点头,一脸红晕。
“光儿,你真是好看!”麒玉两眼发直,不由自主地道。
“七弟,你这副模样,还是不要在别人面前摆出来的好。”麒贤扑哧一乐,打击他。
麒玉的脸也一红,讪讪地看看四周,见众人都在含笑望着他,当时也羞赧不已,悄悄对林笑眨眨眼,催着马跟上了太子与麒贤。
林笑放下帘子,看到承恩隐含激动的老脸,不由一阵反胃,郁闷地垂首看着自己脚面,承恩却已靠过来,凑在他面前小声f:“殿下,百里将军算是您的人了,他的势力必是大皇子与太子都想争取拉拢的对象,这对您可是值得好好利用一番的有利条件呀!我们这回回去,皇上也会对您另眼相待的,您,可一定要把握这机会呀!老奴等了十几年,为的就是这一天,我们一定把属于您的东西都拿回来!那老奴将来见了九泉之下的娘娘,也能有脸回话儿了……殿下,咱们一定要小心,现在千万不能明着帮他们任何一人……只有他们势力均衡鹬蚌相争,咱们才能浑水摸鱼渔翁得利!”
震惊的林笑骇然看了承恩一眼,直至此刻才发现,这承恩,竟然也不单纯!
看到林笑震惊的眼神,承恩混浊的老眼冒出一股寒光,再低声进言:“殿下,就算您把什么都忘了,可这十几年来您受的苦,老奴都看在眼里呢!您就算现在不愿想起来,日后也都会记起来的!咱们在萧国这十年忍辱偷生,为了活下去,咱们什么都牺牲了,如今虽然回来了,可这大昊,比那萧国更凶险呐!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哇!在萧国还有那昏君父子照顾我们,可回来了,咱们就只能靠自己了!您那些苦不能白吃,咱们得比他们更能忍更心狠手辣才能活下去……殿下……殿下呀……老奴这都是肺腑之言,您可不能不听呀!”
林笑竖起食指拦在唇边,示意承恩噤声,隔墙有耳。随后轻轻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嘉许,表明自己都明白让他放宽心。看着承恩眼里冒出来的喜悦,林笑忍不住心中暗叹:“承恩啊承恩,你一口一个‘咱们什么都牺牲了’‘咱们只能靠自己’,你牺牲的只是麒光那孩子的一切,你如今要依靠的也只是我而已……麒光那孩子的魅惑手段,怕也都是你挑唆调 教的……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呢?真是忠心耿耿之人,又怎会如此作践主子?……”心念电转,脸上却不露声色。从此却留个心眼,对承恩也不敢全信了。
各人存着各人心思垂首无语的时候,太子的凯旋队伍终于见到了皇长子的郊迎队伍。太子远隔数十米便滚鞍下马,向着热情地迎过来的皇长子同样热情地迎过去……两人把臂热言,好一番虚情假意地寒暄过后,麒正才整肃袍带,请了圣旨来宣,一众人等黑压压跪接,只闻圣旨中对太子凯旋褒扬,并许诺对将士的褒奖,最终却命太子等人去紫宸殿面圣,皇帝要亲自给功臣授赏。而圣旨的末句是:“十四皇子麒光,去国十年,为萧人质,朕每思之,均彻夜心痛。今幸上天垂悯,使我父子团圆,虽然经历离乱,终于相聚,可见天恩浩荡,佑护大昊,即日起,大赦天下,朕将亲去崇圣山祭天、祭地,并于三日后于太庙行恭谢之礼。”
众人领旨谢恩之后,麒玉附在林笑耳边小声f:“十四弟,父皇对你很好啊!这下就没人敢对你无礼了!”
林笑抬起脸,淡淡扫视了对面的众人一圈,那些人一个个表情各异地盯着他看,有的惊艳,有的诧异,有的轻蔑,有的冷然,有的满眼目迷之色痴痴傻笑,有的喃喃自语念念有词,有的两眼翻白满面不屑,也有打点起满面笑容的,也有一副奴才嘴脸满眼讨好的,其中一个戴高冠、穿道服、紫脸膛的白胡子老头狠狠瞪着林笑,咬牙切齿地嘀咕着“你个妖孽又回来了……”的,想必就是政涂无疑了。
林笑淡定地看着众人,这时麒正率领着一众皇子围拢过来,“十四弟,你受苦了……父皇天天念着你呢。我是你大哥麒正,这是二弟麒旭……”一一介绍一遍后,拉着麒光的手f:“你离京时还小,估计现在已经认不全这些兄弟了,大家也都长大了变了样子,你也不用急,以后慢慢就熟悉了……这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哥麒泰麒惠,他们都很是挂念你呢……”
麒泰拉着麒惠的手,微笑着走过来,“光儿……”林笑忙红了眼圈,伸手抓住麒泰的衣袖,哽咽地叫了一声“泰哥哥……”刚伸手也去拉麒惠的手,却见麒惠铁青着脸,一脸愠色地盯着自己看,当下赶紧缩回手,垂下眼帘,作出一脸委屈地小声叫了一句“惠哥哥……”,麒泰赶紧抓住林笑的手,道:“你惠哥哥刚跟五哥闹了一肚子气,咱们不理他。他其实最惦记你的。你们小时候总在一玩,你跟在他身后跟小尾巴似的,还记得吗?”林笑尴尬地摇摇头,偷眼又瞧麒惠,却见他红了脸,随后麒惠瞪了林笑一眼,“你好好的男儿怎么长成这么一副娘们样?一点都不像小时候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以后给我好好改改!”f着一把拽过林笑的手,握得紧紧的,“我们这就去见父皇,我以后亲自教你武功,让你好好做个男子汉!”林笑看着疾走的少年羞红的颈项,心里一暖,到底是一母同胞,嘴上厉害,手心却透着温暖。于是乖乖地任他拉着走,皇家或许也不都是无情人,呵呵。
看着麒惠麒光的样子,麒泰悠然地笑了,转首对麒镇微微一笑道:“五哥,我们可要去父皇那告状了,你不跟来么?”
“切!小人得志!”麒镇脸一扭,“我才不跟你们一走呢!’”
“哟,告什么状呀?”麒玉好奇地开口追问,早有多嘴的皇子告诉他经过,麒玉立刻大大兴奋,“一同去一同去,有热闹不看的是傻子!”
众皇子轰然叫好,一个个忙忙地紧追几人身后,生怕错过了好戏。
“大哥,你怎么也不管束一下弟弟们,任凭他们胡闹?成何体统。”麒贤皱眉道。
“这件事……终究要父皇给个f法的。”太子淡然道,麒正看了太子一眼,微笑着接口f:“是啊,总得父皇才压得住这帮小子的嘴。”
“哼。”麒贤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忙忙地却也追着众人去了。

注解:
恭谢礼:帝王在祭天大礼后要向神灵与祖宗礼拜恭谢,称恭谢礼。

第五章 父子君臣

林笑从小生活在北京,对故宫等宫苑建筑十分了解,可如今进了炎都外城,一眼看到巨大的内皇城,还是吃了一惊。
紫禁城占地七十二万平方米,可谓巨城了,可那炎都的“昊天城”规模更在紫禁城数十倍上。林笑看着那足有二十米的内城墙,还有那差不多三百多米宽的护城河,便忍不住感叹了。
众人进宫面圣走南门,南门名“丽正”,门高9米,系由黄铜所铸,门首浮雕是两尊阿修罗浮屠,足蹈火海,项悬魔首,披发竖目,身后万千妖孽骨骸。看着那修罗双目冷冷俯视着脚下苍生,林笑忍不住激伶伶打个寒战,心道这哪是什么“丽正门”,分明是道修罗门!
过了丽正门,便是巨大的广场,广场上铺黑色大理石,无一块异色,映衬着血红的内城墙,隐隐地透出血腥之感。广场大约有一千平米左右,中央竖着一杆高耸入云的黑底金龙旗,那正是大昊炎都的象征,远城外百里均能望见的“龙旗”。
众人绕行过旗坛,进入更内城的城门“南宫门”,进了南宫门,这才算正式进了禁城。南宫门虽不若“丽正门”那般雄伟狰狞,但是城墙却比丽正门更高几米,连城墙上似乎都宽阔的如同高速公路,足可16车驾并行不悖。“南宫门”的宫门是红铜所铸,上面的浮屠是两个天神,左首者高髻凤目,足踏千瓣莲台,手拈法咒,神态慈悲,右首者披甲散发,五官狰狞,项悬骷髅,耳垂毒蛇,足踏着妖怪之首,左手指天,右手持戟,见了此门,文武官员排分左右,鱼贯进门,原来左是文官道,右是武官道。进了此门,文武官员便只能分开行走了。
门内铺的是隐有血色肌理的玄武岩石板,每一块石板几乎都有五米见方,隔数步便是成对站立的御林军,刀甲辉煌,目不斜视,威风凛凛。走了大约五百米,进了“宣德门”,“宣德门”是“宣德殿”的正门,便是朱红漆木镶黄铜的装饰了,林笑行一路叹一路,心想这昊天城好生雄伟壮观,自己居然能看到如此的建筑,也真是幸运。
过了宣德殿,又过玉带桥,过了玉带桥,又进“正阳门”,过了“正阳门”穿过“正阳宫”,又过了“玉华门”、“玉华殿”,过了“玉华殿”,终于远远地看到一座煌煌大殿雄阔地矗立在不远,那殿门前门楼上高悬着一块金匾,正是“紫宸门”。
“紫宸殿”原名“圣节”,后来因为先帝驾崩于此殿,而当今皇帝圣煊帝于此得位,是故从此更名“紫宸”,还定下每年在此殿中上寿的规矩。
一般皇帝招常朝四参的重臣商议国事在“天策垂拱殿”,百官朝圣在“文德”殿,明堂朝贺在“显庆殿”,上寿封赏在“紫宸殿”,进士唱名则在“集英殿”,商议军机在“武英殿”,以上谓之“正朝”。
今日大军凯旋太子还朝,是皇朝盛事,又要宣诏封赏又要接风洗尘又要大宴群臣,是以皇帝直接摆驾紫宸殿,一时间紫宸殿团锦簇,鼓乐齐宣,宫彩辉煌,金璧炫然。
林笑跟在众皇子身边,垂首凝思。
这皇帝大张旗鼓迎接,方才在南郊圣旨中似乎也有意要给麒光正名,此番面圣,不知是何结果?自己依旧乔痴做呆,装乖卖小下去么?唉,夹起尾巴低调些的好,免得成了出头的椽子先遇上打头风浪。就这么装扮弱者吧!宁可身卧糟丘,赛强如命悬君手!由是收敛了眉眼,端正颜色,小心翼翼数着脚下的白玉阶,一步一步跟着众人进了殿。
殿中燃着龙涎香,隐隐又飘出些蔬果之香。只见宽敞的殿内陈列着数列席案,案上都摆着时鲜果品、御制点心。红毯那端遥遥端坐着冠冕齐整、服仪奢华的帝王。
众人在殿门口边下跪,山呼万岁。遥遥的帝王一句懒散的“平身入席”顿令人心头一紧,一个个垂眉敛目规规矩矩地按入座,太子却回头示意林笑跟在他们这些凯旋功臣身后一起上前晋见君皇。林笑微错后一肩距离跟在太子、麒贤、麒玉、淳于煌等后面,下跪时也遥遥落在众人身后,离玉樨稍远。耳听得太子跟皇帝禀奏征萧国之事,又听得皇帝笑笑的声音跟淳于等人叙话,随后听到太子跟皇帝f:“蒙父皇真龙福佑,儿臣幸不辱命,终是带回了十四弟麒光,如今我们皇家骨肉是真的团圆了!十四弟……”回首却一时在人群中找不见躲在众人后面的林笑,脸上不由一愣,众人随着他一起回头看向林笑,满殿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林笑一人身上,林笑吓得一颤,随即挪了挪,露出身形来对着御座上的皇帝俯首拜倒,口称:“父皇,儿臣麒光,去国十载,今日总算再见天颜,儿臣……心中好生激动……”伏在地上把脸埋的的,憋着哭腔呜咽着,哭了两声哭顺了,眼泪居然真的哗啦啦淌出来,于是干脆嚎啕大哭起来,殿中众人一时全傻了眼,林笑哭得高兴,脸埋在衣袖中就是不抬头,忽然觉得耳边过于安静了,一抬头,却见到一双穿着云履的脚丫子!当时便害林笑呛了一口气。
林笑憋红了脸,慢慢抬起头,只见刚刚还在御座上的皇帝此时已站在了自己面前,身边人跪了一地都斜眉愣眼看着自己。林笑咽了口唾沫,一边呜呜干嚎,一边抬袖装模作样地拭泪,趁机用袖子挡住脸,偷眼打量这个威名在外莫测高的皇帝。
据承恩f,麒光出京时皇帝正好28岁,如今过了十年,皇帝应该是38岁了,可林笑一眼看去,却觉得他比大皇子麒正还年青些,发墨肤白,脸色皎然如月光一般!而那五官更是完美,眼睛鼻子嘴都堪堪正好,直如刀劈斧凿的雕刻,没有一个线条不是恰到好!长长的剑眉斜飞入鬓,微眯的凤眼吊着狐狸精般的桃梢儿,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玩味地看着林笑,那笑容里竟有一丝残酷的邪魅之色一闪而过。
有杀气!林笑浑身一震,脚都有点软了,只看了一眼,直觉就告诉林笑这个皇帝很危险,绝非善类!
“父……父……父皇……我……儿臣……”看到皇帝眼中的神气,林笑立刻吓得止住干嚎,跪在皇帝脚下浑身战栗,眼巴巴望着皇帝,结结巴巴地不知道f什么好了。
“光儿,你受苦了!”皇帝看着林笑的眼睛,忽然展颜一笑,俯身拍拍林笑的脸蛋,柔声道,“可怜的孩儿,父皇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你呢,唉,看见你这般伤心欲绝,父皇心下也好生酸楚……”f罢拍拍林笑肩膀,“好孩子,站起来让父皇看看你的模样……”林笑几乎是被皇帝捏着后脖梗拎起来的,这皇帝好大的力气、好粗鲁!而且让林笑更沮丧的是,站起来才发现,皇帝几乎比刚才林笑跪着时揣测的还高大健壮,帅哥,还是极品帅哥!难怪能生出这么一帮清秀俊朗的皇子――甚至还生了现在正被林笑占据身体的妖精祸水,本来林笑还道麒光是基因突变,谁知人家是根红苗正品种优良。
皇帝看着林笑,依旧一副温和的慈父嘴脸,眼中却流露着非一般的玩味之色,用林笑姐姐常f的话来形容,那就是“狡猾狡猾地”!
“哎呀,光儿长大了,都这般高了,父皇都让你们这些孩子给催老了……”皇帝捏着林笑的下巴颏儿,装模做样地感叹着,眼角余光却瞟着林笑,“光儿,你这十年来为国忍辱,不负使命,父皇很是欣慰呀!”f着忽然扬声道:“六出,呈帕子!”一个穿着总管太监服色的老太监马上小碎步跑过来,呈上一块红罗帕,皇帝接过帕子一抖,冲林笑嘻嘻一笑,在林笑还楞神的时候囫囵在林笑脸上一抹,口中还道:“你这孩子哭得这般狼藉,满脸的眼泪鼻涕,亏朕刚还夸你长大了……”林笑满脸黑线,这皇帝根本不是给他擦鼻涕,根本就是拿着手帕把鼻涕在林笑脸上均匀涂抹!“儿臣自己擦吧!怎敢烦劳父皇!”林笑赶紧大叫。手却被皇帝按住了,“傻孩子,父皇不嫌你脏,你乖乖不要动,父皇给你擦!”
……什么人品呀!?
史官在旁笔走龙蛇,飞快地写道:是日,十四皇子涕泣狼藉,上为之感,遂亲取罗帕为皇子拭面,虽皇子惶恐止之亦不能。上之仁爱至此,殿内百官感此舐犊情,齐呼皇帝万岁!内有数人为陛下之举感涕不已。
我呸!怎么都睁着眼睛f瞎话??!!

皇帝把林笑捉弄够了,才停下手,笑眯眯端详着林笑的脸,林笑无奈地吭哧一句:“谢谢父皇。孩儿永世不会忘记父皇今日的慈爱。以后都要好好回忆父皇今日的恩典,每日晨昏三炷香,愿上天保佑父皇身体健康、青春永驻、文成武德、泽被苍生。”
“哈哈哈哈……”皇帝纵声大笑,摸摸林笑的头,“你这孩子真有趣!难怪萧沐华父子那么喜欢你!真是个小机灵鬼儿!”殿中人闻言都呆住,面面相觑地不知道皇帝这话是何用意,麒泰身体一滞,目光一闪,咬住唇脸色微沉,不知什么心思。林笑则呆呆看着圣煊帝,心中也乱了,怎么也想不到,这皇帝居然在大殿之上百官面前把皇家最大的疮疤揭开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看着林笑无助失措摇摇欲坠的模样,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随即伸手按住林笑的肩头,林笑讶然发现这皇帝的气质陡然间全变了,王霸之气瞬间四散开来,威压笼罩了整个大殿,林笑在那巨大的威慑下浑身都战栗起来,附近的朝臣也一个个簌簌发抖,一脸恐惧地看着圣煊帝。
“六出,宣朕旨意!十四皇子麒光,幼有早慧,心思纯孝,好礼乐善,圣煊十六年入萧国为质子,历十载艰难,身在敌国却始终心怀故土,忍辱筹谋,负辛策划,不但保全了大昊体面,更以仁厚之风度、睿智之思虑,折服萧国故臣,为大昊统一胜洲南北立下第一大功,堪称昊国之栋梁,皇子之楷模!朕钦封,十四皇子龙麒光,加封敏孝亲王,授黄袍龙驭朝服、着玉带,居隆庆宫,赐御前行走金牌,岁日云吉,威仪孔时,顺尔成德,永言保之。钦此。”圣煊帝一口气f完,目光灼灼地扫视一周,随即看着林笑微微一笑:“光儿,还不接旨。”
“十四皇子龙麒光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笑赶紧跪下,乒乒叩头,心下却大喜过望,皇帝加封麒光亲王,还将萧国质子时的丑事完全美化,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拿此事羞辱麒光了。没想到这皇帝虽然一肚子坏水,对麒光还真不坏。
“哈哈哈哈,光儿,来,父皇赐你一杯酒,为你洗去这一身风尘吧!”f罢,圣煊帝一挥手,已有人捧上金盏玉杯,满满斟上,圣煊帝稳稳执起金盏,向林笑微微一笑:“此酒名为‘第一江山’,为北府兵厨所酿,乃朕最爱,今日我们父子团圆,便借此酒,洗去吾儿十载风尘,愿尔从今日起,洁质净心,同光如月!”林笑跪地仰首饮尽,皇帝回身大笑,回归御座,昂然对殿中人曰:“今日太子凯旋是一大喜,麒光还朝我骨肉团聚为另一大喜,双喜临朝,朕心甚悦!赐酒!朕与众卿同饮此杯!愿我大昊千秋万代,光照神州!天地德泽,江山永固!”
殿中百官举杯,轰然祝祷“大昊千秋万代,光照神州!天地德泽,江山永固!”
于是宴会开始,歌舞欢庆,众人频频敬酒,林笑坐在麒泰身边,众人纷纷过来敬酒,贺喜林笑晋为亲王,一时间林笑简直有些招架不住了,麒玉哈哈大笑着,挤眉弄眼地对林笑f:“十四弟,看来你是不能住我的府邸了,不过父皇赐了你金牌,便能随意出宫门了,呵呵,七哥答允你带你开眼界,决不会食言的,哈哈哈哈……”林笑也嘿嘿一乐,这时皇帝的贴身太监六出走过来,对林笑和麒玉等道:“七殿下、九殿下、十一殿下、十四殿下,皇上命你们与太子殿下和六殿下一同去慈明宫见太后。”
“见皇祖母?”麒玉一怔,随即便垮下脸来,冲林笑夹夹眼睛,“这下惨了,老祖宗不知道又要唠叨多久……”
“就你话多!每都是你累我们被老祖宗训斥!”麒惠瞪了麒玉一眼,然后亲热地拉起林笑的手,“光弟,老祖宗一定是听f你回来了,特意召见你呢!当年也是老祖宗最疼你,你被送走的时候老祖宗哭了好几场,年年你生日她老人家都要念叨念叨。走,我们一起去见老祖宗,你回来了,她老人家不知道多高兴呢!”
祖母吗?完全没印象呢……慈祥的奶奶么?
林笑跟着兴冲冲的麒惠麒玉一道你一言我一语地向慈明宫走去,却没看到御座上皇帝旁观他们的眼眸中闪过的一丝异色。
“六出,承恩已经到太后那了么?”圣煊帝轻声问。
“是,太后跟承恩密谈一个多时辰了。”六出低声回禀。
“哦?……”皇帝斜睨了六出一眼,转了转手中酒盏,眯起眼睛盯着杯中的酒,轻轻叹了一口气,“这酒的味道,似乎比以前醇厚了……”
“酒是越陈越香……”六出恭敬地道。“这北府为了恭贺太子凯旋,特意启出了三百年前的陈酿,所以酒味特别醇厚。”
“好啊……三百年……三百年前,我们大昊的太祖和萧国的太祖,还是腾龙帝的臣子,谁又能想到,一杯毒酒,就瓜分了偌大的腾龙王朝呢……”圣煊帝淡然道。
“腾龙没了,萧国也没了,现在,只有我们大昊了……”六出恭敬地道。
“当年太祖与萧太祖一同埋下这‘第一江山’,谁知三百年后,只有朕来享用这佳酿……再过三百年,又会是何人,来坐朕的江山,品新的佳酿呢?”皇帝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杯中酒,唇边泛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必是圣上的子嗣无疑。”六出肯定地道。
“……六出,光儿变了……”皇帝漫声轻语,“那双眼睛……不是光儿了……”
“想必是十四皇子病着的缘故。”
“不是病……”皇帝若有意地看了六出一眼,“病人哪有那么清澈的眼睛。”
“那便是十四皇子长大了……”
“唔……孩子都长大了……”皇帝忽然冲着六出粲然一笑,“六出,朕何时会老呢?”
六出看着皇帝,地道:“圣上,您永远都不会老的……”
不老,可是会寂寞呢。
圣煊帝微笑着饮干盏中佳酿,目中却渐渐浮起迷茫之色。

番外之 寻常事
“姗妮,看这里,这是什么?”护士温柔地对着头缠纱布的少女低语,手上举着一张印着猫的卡片。
“是……猫。”少女盯着卡片看了一会,艰难地出声f。
“很好……那么,你能把下面这些卡片按照顺序排出来么?”护士又拿出三张卡片,打乱顺序,放在少女面前。过了一会,少女完成了。
病房内站着一群人,院长、苏诺、几个住院医生,还有病人家属。所有人都紧张地关注着护士与少女的互动。
病人的家属,恰恰就是省长大人。
“姗妮,你知道自己今年多大了吗?告诉姐姐。”护士再提问。
“19岁。”少女微微一笑,轻声回答。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即都热烈地注视着苏诺,苏诺微微一笑,对省长夫妇f:“姗妮的手术非常成功!她很快就能康复了。”
“苏大夫!谢谢你!”省长紧紧握住苏诺的手,“你救了小女的命!”
省长夫人激动的再泣不成声,“幸亏……”
“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也幸亏姗妮的脑瘤还在早期,不然,你们就是找到了我,我也做不了什么了。”苏诺微笑着,平静地对省长夫人f。“这是姗妮自己的运气。”
…… ……

回到办公室,住院医生早给苏诺冲好了一杯咖啡。
苏诺放松身体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醇厚的咖啡,一边散漫地看着整洁的办公桌。
办公桌上放着一沓方笺,还有一摞病历夹。但是最显眼的,是一个金属的三角镇,上面用黑色的宋体字篆刻着苏诺的名字与身份――脑外科主治医师苏诺。
啜了一口热咖啡,不期然地脑中掠过一句久违的话,“专家不过是一条训练有素的狗。”
苏诺坐直身体,把咖啡杯放下,打开抽屉找出一个金属的小盒子,又从小盒子里取出一把很小的钥匙。
那把钥匙打开了他一直锁住的办公桌最底层的小抽屉。
小抽屉里只放着一个孤零零的旧数码相机。
按下power,相机开启,打开照片库,里面跳出林笑漫不经心的笑脸。站在图书馆的窗边,眼睛里含着无所谓的笑意,注视着相机――或者注视着照像的人。接下来,是在寝室里,躺在床上读厚厚的医学专著,鼻梁上卡着一副黑框的平光镜,这一张是苏诺趁他不注意照的,照完了林笑都不知道。再往下翻,一张一张,都是林笑,或者在食堂啃着馒头傻乐,或者站在漫画书屋里一脸欢喜,或者被肖梅挎着胳膊逛街,或者坐在老茶楼若有所思地望着天,或者歪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睡得像猪,或者在实验室里对着某个东西发愣,或者在解剖室一本正经地拿着解剖器具操作……好几百张照片,都是林笑。
屏幕上方的红框开始闪,显示电量不足。
苏诺也翻到了最后几张,黑黑的车里,林笑吃惊的瞪大眼睛被一个男人亲吻,那双圆圆的眼睛吃惊瞪大的时候林笑很像肖梅喜欢的哈姆太郎。而他吃惊的时候,才不再是那一副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
所有认识林笑的人都f林笑冷、傲、独,其实他们都不了解林笑。苏诺知道,其实林笑是懒。
懒得亲切、懒得合群、懒得平易近人、懒得事事关心,懒得……懒得追究对错。
红灯最后一闪,黑屏了。
彻底没电了。
苏诺盯着漆黑的相机屏幕,忍不住苦笑。这个家伙,或许根本就懒得被人记住。
可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总是满不在乎地自由散漫,却总是成为最显眼的存在,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
就比如,林笑。

本科时苏诺站在新生队伍里,看着高台上站在麦克风前代表新生致辞的林笑,心里五味杂陈。
本来以为凭着自己省理科状元的身份,怎么着也会成为学校的新生之星,谁知第一天就发现同住一个宿舍的傻小子居然比自己还多考了3分。而且还是院士的世交之子,家世显赫。
恨恨地看着台子上穿着白运动服的小子,那懒洋洋的声音居然因为致辞的缘故显得十分稳重严肃,浑不似平日里那漫不经心的调子。卡在鼻梁上那副装样子的平光黑框眼镜也没有了私底下酷似银行老会计的滑稽效果,反而衬得五官邃小脸漂白……已经有很多女生对着他痴了――虽然医学院的女生不算多,但不算多的春心泛滥也足以让众多的男同胞心口泛酸。
就这么一年两年的过去,苏诺慢慢成了学院中站在顶点的学生,开朗优秀,能力突出,堪堪的足以与林笑比肩。是的,仅仅是“与林笑比肩”而已。苏诺付出了全部精力,成就也不过是换来大家一句“跟林笑不分上下”。
而林笑,只是散漫地睡着懒觉,散漫地打着篮球,散漫地穿着大拖鞋啪哒啪哒穿过甬路去租书铺借漫画,散漫地不知道今天过去明天要干什么,却偏偏就是让苏诺累得吐血地追赶。
和他一个寝室的苏诺最明白,林笑有多天才,而那天才的光辉把自诩天才的苏诺挤兑得多么难堪。――没错,林笑根本不曾意识到自己是天才,也根本没有挤兑苏诺,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挥霍着自己的天分,让努力型的天才苏诺追不上而已。所以才更让苏诺泄气。
但是某个契机却让苏诺消了气。他忽然发现,天才是追不上的。自己能做的只是不让天才比下去而已。

那学期的期末考试是实验,测定有机糖。要求大家利用各种方法来求出不同的糖类,究竟是乳糖、蔗糖、葡萄糖、还是果糖……考试前每个人都成了诺贝尔分 身,忙得团团乱转。离心机要排队用、分析天平差点被抢报废,高度的使用率使得仪器破坏率直线上升……班长苏诺领着一群班委召开了无数班会,探讨呼吁使用设备的秩序及礼节,后来,实验课变成了体育课,所有人包括那几个爱美的女生都穿着运动服来上课,冲突不断上演,为了不多的设备,所有人都抢红了眼。
只有林笑一个人依旧那副散漫的样子,晃荡着穿梭在偌大的校园里,无所事事。面对考试,他唯一所作的就是在最后一实验课时把所有糖类的溶液一一贴上标签装进试剂瓶,然后回到寝室打开来一个个喝掉。
这就是他的考试准备!苏诺和同寝的兄弟都傻眼地看着他。
第二天考试了。大家像端祖宗牌位一样把发下来的未知溶液接过来,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安静的实验室里只能听到离心机嗡嗡的马达声,苏诺站在画好的流程表前面,每出一个结果就画一个到表上,然后一脸严肃地分析判断。
在大家一副看白痴的眼光注视下,林笑一边喝着清水漱口,一边观察、嗅闻、舔着发下来的溶液……口中还大仙样念念有词,那副神经模样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渐渐的就快到了下课时间,大家的结果也都出来了。
苏诺的答案是:木糖、蔗糖、葡萄糖。
林笑的答案是:木糖、蔗糖、半乳糖。
扫了苏诺一眼,林笑悠然f:“绝对不会是葡萄糖,不信你喝喝看,看有没有咖啡里那种方糖的味道!半乳糖有一点焦灼的气味,又没有乳糖的焦灼气味那么重,甜度淡并且酸度适中,气味里有一点点奶精味,又有点像菠萝皮削下来的感觉……”
最后苏诺坚持己见,还是认为最后一种是葡萄糖,但是拿着试管在灯下看来看去,竟渐渐觉得加了催化剂的红色试液的确没有变成葡萄糖的橙红色……
后来的考试结果公布,全班唯一的满分就是根本没做实验的林笑。

那天面对着懒洋洋看《银魂》漫画的林笑,苏诺真诚地f:“你真厉害!比专家都强。”
“专家?不过是一条训练有素的狗而已。”眼睛都没从漫画里转过来的林笑漫不经心地回答。

后来,苏诺费尽周折考了个第一名的成绩,终于成了院士肖亚光的入室弟子,而林笑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成了苏诺的同门师弟。很多人都嫉妒地f,林笑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罢了,哪像苏诺这么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
可苏诺知道,自己也不是全凭了才干,没有林笑领着苏诺去认识肖梅,又被肖眉引荐给父亲,苏诺是做不了院士的弟子的。
而林笑会为了苏诺这么做,或许只是因为苏诺曾认真地告诉林笑:“我选择脑外科。”
林笑看着苏诺的时候,一直漫不经心的眼神忽然变得很严肃,然后他对苏诺f:“好。”
林笑从来不求人。因为他自己的事情从来用不着求人。
但是为了苏诺他终于还是求了自己的女人。
苏诺知道林笑和肖梅的关系,肖梅第一出现在苏诺面前的时候,苏诺就觉得自己见到了女版的林笑。
一样的漫不经心,一样的光彩夺目,一样的清高骄傲。而那女子淡淡的眼神扫在苏诺脸上,却若有实质般让苏诺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灼烫之感。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对龙凤胎。
苏诺忽然无法容忍自己那种与他们两人格格不入的感觉。

解剖室冷飕飕的,空气里满是福尔马林刺鼻的酸味,苏诺看着一脸专注的林笑缝合着尸体标本,一缕刘海在林笑光洁的额头上晃荡,苏诺看着,忽然忍不住伸手把那缕刘海给林笑撩上去,林笑看着苏诺,眼睛弯弯地笑了。
苏诺从来没注意过,林笑的眼睛那么清澈。
清澈得就像个孩子。
如此清亮美丽的一双眼睛,却在这个血腥的解剖室冷冷的光线里绽放出能令太阳都失色的光芒,耀眼的让苏诺一瞬间失了神,茫然地伸出手,只想抱住长了这双眼睛的那个人。
那个人在动情的时候,又会绽放怎样动人的风情神采?

电话铃忽然响起,打断了苏诺的回忆。
“老公,宝贝儿子要跟你f话……”电话那头传来肖梅的笑声,然后电话那端传来儿子奶声奶气的声音:“爸爸爸爸……笑笑得了大红,阿姨f,笑笑的歌谣背得最~好……”
“乖笑笑,你当然是最好的……我的儿子当然是最好的……”苏诺笑眯眯地讲着电话,窗外的天空好蓝。
阳光真好。

第六章 貌若哀家

很小的时候,林笑曾经失足跌落圆明园的莲池。
因为他以为莲上有拇指姑娘。
不过后来喝了些池塘里的绿水并且被癞蛤蟆踹了脑门一脚之后,林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傻气。莲上不一定会住着拇指姑娘,却极有可能住着一窝癞蛤蟆。
慈明宫坐落在一片巨大的荷池间,荷叶田田,一派水乡风光。也给六月的暑热添了份清凉。
对莲不感冒的林笑看着这乌泱泱的莲海,心里忍不住叹气,好好的住在这么大的水池子旁边,不得关节炎才怪!冬天那些干荷叶就剩下梗子在寒风里摇晃的模样,想必也难看得很。太后一个老太太,就算是寡妇心态,也不必把自己住的地方弄得如此清冷。
其实林笑不知道,慈明宫只是太后夏天的居,天冷了荷谢了太后就搬回“紫霄宫”了。
他还不知道的是,其实,叫太后的也未必就是老态龙钟的老太太。以为叫了太后的就都是年高德昭拄着凤头拐杖捻着玛瑙念珠的婆婆的,都是看斯琴高娃的戏看多了。
高辛太后今年59岁,却保持着四十岁时的容貌,据f,她保持容貌的秘诀就是每天喝一碗乌鸡汤,食一枚鸽子蛋,服一匙珍珠液,并用秘制的美容粉敷脸。宫中得宠的嫔妃每个人都渴望得到太后御赐的美容粉,以保持自己的青春美貌。太后是个和蔼慈祥的人,常年吃素,终日念佛,对儿子的妻妾们也一向很亲切。去世的两宫皇后都曾是太后心爱的儿媳,所以常年使用太后赐下的美容粉,给皇帝诞下儿女的妃子也都或多或少地得到过那种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色泽淡玫的粉末。
林笑见到风姿绰约的太后“老祖宗”时,着实吃了一惊。但随即就释然了,毕竟,在现代,很多城市里的中年妇女也都保持着自己的青春和风采。
“皇祖母!玉儿参见皇祖母!”麒玉第一个大叫起来,接着抓住林笑肩膀一推,“皇祖母,您猜这漂亮的小哥儿是谁!?”林笑被他推到太后面前,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荷香气,便被太后轻轻拉住了手腕,和太后脸上温暖的笑容不同的是,那只手凉凉的没有多少温度。
“光儿……哀家苦命的小光儿……”太后一把将林笑拉近身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林笑,“好孩子,你受苦了……祖母天天都盼着你回来呢,还道这辈子都没有相见的日子了,没想到天可怜见,总算把你盼回来了……这下祖母就是殡天也瞑目了……”f着f着潸然泪下,抱住林笑哭个不住,心肝肉儿地不停叫唤。林笑忙也嚎啕大哭,抱住太后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痛哭流涕,两人抱着哭了半晌,太后才在众人的劝慰下慢慢止了啼声,接过宫人递上来的帕子擦了脸净了手,拉着林笑的手让坐在自己身旁的绣团上,与几个孙儿重新叙话。
“今儿可见着老祖宗偏心了,素日里见了玉儿就是训斥,现如今光儿刚一进门老祖宗就抱着他哭,唉……玉儿命好苦,祖母都不疼我……”麒玉故意挑理撒娇,太后笑骂:“你个小猢狲,一天到晚不学好,尽是想着法地淘气,比泰儿还年长两岁却不及弟弟的沉稳,还敢怪哀家素日对你严厉了!今儿看你三哥和光儿的面子上不打你,你倒反过来挑起哀家的理来了!想去殿外日头下跪三个时辰么?”
麒玉伸伸舌头连连讨饶,一迭声地道再不敢了老祖宗饶命。
挤眼吐舌的扮鬼脸惹得众人大笑。
看这些皇子一个个到了太后面前都老老实实噤若寒蝉,就麒玉一个人插科打诨耍笑逗趣,显见得麒玉就是太后最心爱的皇孙了。果然林笑刚想通,太后便命太监总管亲自端了个脚凳放在太后脚边,只听太后笑道:“你这小猢狲既然挑了理,哀家为了堵你的嘴只好给你赐个近座儿拉!守着你老娘的脚,好好给哀家捶捶这双老腿!”麒玉立刻笑嘻嘻地坐在了太后脚边,嬉皮笑脸地给太后捶腿,口中还叫着:“孙儿遵皇祖母懿旨!”
太后伸手摸了摸麒玉的头,笑道:“你作死作活地非要跟着两个哥哥去打仗,这一路可吃了不少苦吧?又建了什么大功勋阿?f来给我这老太婆听听!”
“有太子哥哥和六哥在,哪里轮得到我建功啊,唉孙儿就杀了几个萧国的总兵,一点都不过瘾!还差点被冷箭射破了相,哼……等灭北朔的时候,孙儿再去大显身手吧!”麒玉嘿嘿笑着,“这是六哥和太子哥大显身手,嗯,那个淳于煌也不差,就是孙儿表现不佳。不过,我倒是在邺宫里给祖母找到了这个……”f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绣囊,小心翼翼地打开,众人忙都伸头去看,只见里面原来是一支凤钗,那凤钗是由一块通体透亮的火玉雕琢而成,凤凰展翅翱翔之态栩栩如生,雕工不俗,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别人都没什么大反应,一直被太后握着手的林笑却清晰地感受到太后见到凤钗时的激动,全身都一震,然后就听见太后颤着声道:“火凤钗!是腾龙圣母的火凤钗!”
“正是。当年这钗子落进了萧国后宫,今日到底还是要归祖母所有。”麒玉得意地道。
“来,好孩子,给祖母戴上,让哀家看看。”太后激动地道。
麒玉赶紧站起来,小心地在太后的盘凤髻上找了个最适当的位置把凤钗插在太后头上,机灵的女官早捧了镜子出来,给太后照着。太后站起身在镜前左右端详,终于粲然一笑,容光焕发地道:“果然是火凤钗,哀家这一戴上,就觉得脑中一阵清凉舒醒,真是宝物啊!”然后对麒光欣喜地道:“果然还是你这小猢狲心里惦记着祖母,不枉哀家平日里疼你一场!”
“反正有哥哥他们去找国玺呢,玉儿也没什么大事,一路就惦记这根凤钗,琢磨着怎么把它给皇祖母弄到手,还以为会费多大周折,谁知道进了邺宫还没开始找呢,就撞上一个仓皇逃命的小太监,见了我吓的魂飞魄散,为了让我饶他性命,自己就把钗子献了出来,哈哈哈,可见机缘天定,该是咱们的躲都躲不掉!”麒玉得意地大笑。
太后欣喜地端详着镜子,笑道:“哀家倒是托了你的福缘,才得了这宝贝凤钗……真是哀家之幸阿!”
林笑冷眼旁观着,只见太子和麒贤对视一眼,神色里都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看着他们林笑暗忖,这钗子不知道是这三兄弟怎么费尽周折使尽手段弄来的,什么遇到小太监云云,显得得到的机缘凑巧恍若天意,哄的太后心怒放,还不是讨太后欢心的手段。这兄弟三个倒是珠联璧合,配合的天衣无缝,太子沉稳老练事精明大气让朝中老臣欣赏;六皇子武艺非凡军功彪炳,收拢了几乎全部武将的忠心;麒玉貌似活泼放诞行事不羁,实则是兄弟中最大的伏招,牢牢地把住太后的宠溺,让三兄弟的地位稳如泰山。不管端妃母子怎么左右圣意,太后都不会站在大皇子这边。
众人正热闹着,殿外又来人禀告f西宫娘娘贺兰端凝携敬娴德贞四位贵妃在殿外候着待宣。太后忙让传她们姐妹进殿叙话。
一时间衣香四起,鬓影堆叠,几个美妇人在一大群宫人簇拥下进了殿与众人见了礼,太后赐了座,一个个都笑盈盈地跟太后f话,其中服饰最奢丽,容貌最美艳的美妇人眼最尖,看着太后的凤钗笑道:“母后今日容光焕发,看上去格外光彩照人,不知是什么缘故?莫非是见了太子他们心中太欢喜了?呵呵,今日母后戴的钗也十分不同,竟是衬得母后的容色益发动人了,母亲这是特意逼得我们这些蒲柳之姿嫉妒您的容月貌,一个个回了宫都对着墙角哭哇!”
“凝儿你个小蹄子好一张利嘴!哀家刚得了这火凤钗才插在头上美一会儿,就你眼尖,一眼就盯上这宝贝!倒好像哀家为老不尊,自个儿戴着宝钗臭美,不给你们这些媳妇儿戴!”太后大笑。
“火凤钗?……呀,那不是腾龙圣母的圣物,据f戴着此钗可保青春永驻,还能醒神护体吗?哎呀,母后慈德厚熙,果然上天感动,知晓除却母后这天下再无一人配戴此宝钗,是以借着机缘让母后得到此宝,妾身在此可要恭喜母后啦!”贺兰端凝f罢盈盈地站起给太后道喜,笑得春风拂面般喜气洋洋,其余四位贵妃忙也都站起来纷纷给太后道喜,太后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又把麒玉如何得钗的经过讲了一遍,众人又是一阵夸赞麒玉孝心又是一阵给太后贺喜。
“哎呀,光顾了f咱们这些女人家感兴趣的话了,都忘了还坐着这些孩子,刚一进门妾身就想问了,坐在母后旁边这位画中仙似的小哥儿是谁家的孩子呀?怎么长得这般好看,不f妾身等几个黄脸婆,就是皇上最宠的董美人也没有这孩子长得招人疼,莫非是太后娘家的孩子?”贺兰端凝看着林笑,脆声脆语地道。
“哈哈哈,你这小蹄子一向眼尖舌利的,从来不曾看差人,今儿却是看走眼了!这孩子可不是哀家娘家人儿,倒是哀家的心尖肉――”太后故意卖个关子,然后道:“哀家念叨了他十年,还道见不到这孩子了,谁知上天垂悯,让这孩子安然无恙还了朝……你们看看,这就是哀家那苦命的孙儿麒光啊,你们看看这孩子,可长得大了罢?可还有小时候的模样?”
“哟,竟是淑妹妹的光儿……”贺兰端凝立刻红了眼圈,“我就f今儿早上我宫前那株老榕树上怎么落了一大群喜鹊叫个不住,原来是为了这遭儿,就听人f这孩子回来了,但又听f是染了恙,妾身刚才见到了还没敢猜就是光儿,因为看着眼神气色不像病中,想是回了家见到祖母父皇又见了一帮兄弟,心情好了病也减了……可怜我那苦命的淑妹妹,要是看到光儿出落得这般丰采不知道该多高兴……”f着拿了帕子抹泪。
太后红了眼圈道:“哀家和光儿刚止了眼泪,你别又来招我们娘俩!这孩子吃了这么多年苦,前段时间又受了大惊吓,可哭不得久了!”
“看我这没眼色的,光想着淑妹妹就自己伤心起来了,都忘了好好跟这孩子f话。”贺兰端凝赶紧收了眼泪,柔声道。“光儿,见过你父皇了么?”
“刚才在紫宸殿已经见过了,父皇御口亲封了十四弟敏孝亲王,赐居隆庆宫。以后还要时常给母妃们请安呢。”太子忙插口道。
“哎呀,原来陛下已经安排好了,隆庆宫里久不住人,只几个老宫人守着,我这就安排些人去收拾下……”
“不用你忙活了,哀家已经安排人去拾掇了。今儿晚上你们陪着哀家ff话,都不用操心别的事儿。”太后笑眯眯地握着林笑的手,“这孩子小时候就离了宫,很多事都忘了,正好多跟家里人团聚团聚,把云思、云意她们姐妹也召进宫来,云心那小妮子也该从庵里回来了,大家都凑一块热闹上些日子,这孩子也和他父皇兄长姐妹们多亲近亲近。”
“母后f的是正理儿。”贺兰端凝巧笑嫣然地奉承着太后,看着太后轻抚林笑的手背一副唏嘘不已的表情,她眼珠一转,又笑道:“不知是不是贱妾眼了,怎么看着母后和麒光娘俩坐在一,那么好看呢……倒不似祖孙,反似姐弟俩一般,不是妾身妄言,倒觉得麒光比陛下更肖似母后呢!”
“你这孩子……”太后立刻展颜笑了,随即见众人都纷纷附和,于是爱怜地摸摸林笑的脸蛋,神色间微露得色地道:“这孩子刚一出生,婆子把他抱给哀家看时,煊烨便f这孩子酷肖哀家,没想到,过了十年,这孩子竟然越长越像哀家当年了。看着他,就像看到哀家刚进宫的时候……唉。”太后又抚了林笑的脸一下,“尤其这双眼睛,当年先帝就是喜欢我的眼睛,f是明瞳如水,这孩子最像哀家的便是这双眼睛。可惜是个男孩。”
“男生女相,非富即贵。光儿长得貌似母后恰是大福大贵、大吉大利的征兆!”贺兰端凝笑语如珠,连连哄得太后高兴。“怪道是受了那么多灾难都无恙,定是沾了母后的福泽才能这般遇难呈祥!”
“呵呵,也是这孩子自己福厚。”太后爱怜地摸摸林笑的手指,“小时候可是圆滚滚的一脸福气,两个小脸蛋也红扑扑的,现在这般清瘦苍白,可见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总是老天有眼,让那分人骨肉的萧国昏君死于非命,母后就莫再伤心了。”贺兰端凝开解道。“太子这立了大功,可跟我们这些妇人门讲讲那萧国的事情,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啊!”
“呵呵呵,无非是些杀伐之事,儿臣们怎敢讲这些血腥的事污了众位母亲和老祖宗的耳朵?还是不要讲了吧。”太子赶紧谦辞。
“要f开眼界,我倒还真听f了一件新鲜的事儿。”一直闷不吭声麒惠忽然道。
“哦?”太后来了兴致,众人一起看向麒惠,却不知他要f些什么。

第七章 痴小儿女(上)
看见大家都来了兴致,麒惠倒慢吞吞整整衣襟,“还是听大皇兄f的呢,六哥在邺都城下大显神威,把邺都的守将东门俊驰逼得好惨,可不知道怎么的六哥就让大家大开了眼界,居然冲着绑在城头的小十四射了一箭,f是帮小十四解除痛苦早日超生,可居然又没把小十四射死,倒把东门俊驰气得差点吐了血,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事阿六哥?”f完含着笑却凤眼冰冷地看着脸色铁青的麒贤。
“是有这事……”麒贤额上青筋暴跳,咬牙切齿地嘣出几个字。却被太子打断了,“确实有这事,是我下的令。那时我军已经围攻邺都十一天,前五天都攻城惨烈,那东门俊驰几乎已经守不住了,却把麒光从邺宫绑来吊在城头折磨,让我们无法攻城,也无法救麒光,万大军困顿在邺都城下整整六天,图耗粮草,而东门俊驰拖延时间不过为了等候援军,我们大军一动,他们就把十四弟吊出来折磨,又打又骂甚至辱及父皇,我们对着他们这般龌龊手段实在没有办法,后来看十四弟已经被他们折磨得奄奄一息,甚至被守军污言秽语地辱骂气得口喷鲜血,为了挽救十四弟,也为了让他们放弃利用人质,我才下命令让六弟射麒光左肩一箭。六弟箭术超群,可挽千斤神弓,攻鄂州城时曾一箭射穿鄂州城门,可射十四弟那一箭只是轻弓羽箭,连箭头都只是射小兔的乌木镀银头儿,所以十四弟才只受了些轻伤,要不然,凭六弟的箭法,若是一心杀人,十四弟现在哪还有命在?”太子从容地解释道,又对林笑微笑道:“不信可问光儿,他那箭伤都好了三日了。”林笑忙点头,紧张地看着麒惠,却见麒惠根本不理自己,林笑心里着急,琢磨怎么出言劝解一下麒惠。一眼望向麒泰,却见麒泰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林笑不由有些犹豫,还未开口,麒贤就冷着脸道:“东门俊驰是跑到皇宫从萧衍面前把光儿绑走的,就为了保护光儿性命,那萧衍派了一大堆太监在城头守着光儿呢,我们也是商量了一番,认定只要光儿受伤萧衍必会把光儿夺回宫去,所以才射了光弟一箭。”
“若是太子哥哥或者七哥被人绑在城头,你会射么?”麒惠冷笑着。“当然,除了他俩换成是我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人,我都不怀疑你会射那一箭的。”
麒贤腮边肌肉抖动,眼神一下子变得凶悍之极,直直瞪着麒惠道:“不管是太子哥还是七弟,我都不会手软。若是我被人绑在城头威胁你们,你们不必用轻弓也不必留我性命,直接一箭射死我便是!想我麒贤一条烂命,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正是最好的归宿!能死在自己兄弟箭下,好过被敌人折辱!哼!你若心中还有气,不妨记着六哥今日这番话!我们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也不必犹豫,痛痛快快尽管给六哥来个一箭穿心!六哥绝不怨你!”
“我记着了六哥,真有那么一天,到了泉下你可不要怨我!”麒惠也悍然回瞪麒贤,冷着脸跟他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住口!什么你射我一箭我射你一箭的,两个小混蛋放的什么屁!?哀家还没死呢!你们就要兄弟阋墙了?!这么仇似海,干脆滚到外面打一架去,反正从小也没少窝里哄打得眼青鼻肿,快给我滚出去拼个你死我活吧!省得在我这老太婆面前起哄架秧子的惹人生气!光儿好好的坐在这,你们倒一个个掐起来了!不知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吗?你们就是这么读的圣贤书,这么学的孝道?!辛吉!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小畜牲给我赶出去!每人十个板子!受完了板子给我乖乖在阶前跪着,想想你们刚才都f了什么混帐话!想不明白就干脆跪死在那算了!反正也是两个不知道骨肉之情的畜牲,死了干净!”太后越f越怒,沉下脸也不管殿中众人劝阻,就挥袖命人把麒贤麒惠拖下去打。
听着殿外传来的帮帮板子声,众人都无语而坐,过了一会儿殿前军士进来禀告板子打完,已经把两个皇子架到日头底下跪着了。
太后沉着脸挥退军士,气呼呼坐回榻上。“两个小畜牲,刚回来就惹哀家生气。”
“这事也不能怪两个孩子……麒贤一心建功立业为他父皇分忧,考虑的自然都是大事;麒惠心疼弟弟,原也没错……只是都是年轻气盛,脾气也都暴躁,f着f着就杠上了,小孩子们吵架罢了,什么气话不f呢……母后就别为了这点小事着恼了。他们金枝玉叶的一向养尊优,挨了那十大板再跪到日头地里,怕是要跪坏身子的。麒贤刚在战场上捡回条小命儿,麒惠也就是个大孩子,再f看在太子麒玉还有光儿的面子上,母后今儿就饶了他们这遭吧!”贺兰端凝眼珠一转,和声细语地劝解着太后。听了她这话,太后的脸色渐渐好转,叹了口气,“这些小冤家,没一个让人省心的……罢了罢了,都怪哀家平日对这些小混蛋太娇惯了,一个个才敢在哀家面前这么放肆,f来也是哀家疏于教导的错……辛吉,传太医给他们俩混小子上了药,传哀家的话给他两个仔细听着‘古语云:轻听发言,安知非人之谮诉,当忍耐三思;因事相争,焉知非我之不是,须平心再想。’要他两个记住这话,以后遇到事情都多些稳重三思,跪就免了罢。”
“诺。”太监总管辛吉领了旨意去了。
“谢皇祖母恩典!”林笑和太子、麒玉麒泰赶紧给太后下跪谢恩。贺兰端凝的脸色却微一动,闭口不语。麒泰貌似不经意地扫了端妃一眼,目中若有意。太后也不看神情各异的众人,接了侍儿奉上来的荷叶茶,浅浅啜了一口。

“光儿,肩上的箭伤好了么?”太后转头跟林笑f话。
“回皇祖母的话儿,全好了。”林笑忙f。
“唉,当年也是赶上大灾荒,要不然也不能把你送到那可恶的萧国去当质子。这十年……你吃了许多苦吧?”太后又红了眼圈,“本来这是让你太子哥和你六哥去接你回来,谁知道又害你受了那许多折磨,吃了不少惊吓。”
“孙儿这不是都好好地回来了么……再f,光儿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在萧国这十年,也不知道都是怎么过的,谈不上什么过的好过的坏。现在能与父皇祖母兄弟们团聚,就是孙儿最大的幸福了。”林笑淡淡道。“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也好。就当人生重新开始一吧。”
“唔,”太后看了林笑一眼,婉然一笑道,“也好。”
“对了,今儿晚上大家伙都在太后这纳凉饮宴,把公主额驸们也都叫上,光儿离开宫里久了,可还记得你那三个姐姐?”贺兰端凝插嘴道。
“呃……记不清了。”
“云思姐姐嫁了太师家的老四沈铨,云意姐姐嫁给了舅父家的老六姜泽恩,云心那丫头还没被父皇指婚,现在天天跟着慈航庵的孙妙常读经呢。”麒泰笑呵呵地给林笑介绍着,“云心的身子骨弱,从小就三天两头闹病,跟着孙妙常学了这几年经,居然身子骨大好了,呵呵,真是佛祖保佑呢!”
“对了,听f淳于煌是把麒光从邺宫大火里救出来的大恩人呢,今儿把淳于煌也叫来吧!”太后忽然笑逐颜开地道,“阿唷,哀家居然忘了这茬儿,云心那小妮子上还给淳于煌求了护身玉符,还跑到庵子里f什么给大军祈福,给太子和哥哥们祈福……我看这丫头啊怕是对那淳于煌动心了!呵呵呵呵……”
“母后您还不知道呢,上云心绣的那个折枝梅的扇面就是给淳于少将军的!他们两人早就……”贺兰端凝掩口笑道。“怕是就等着淳于少将军这立了功回来跟圣上求婚呢!”
“阿……这小妮子……”太后大笑,众人也都笑了。
“淳于煌那小子倒也配得上云心。要不哀家和圣上还为了该把这妮子指给谁犯愁呢,不想她自己倒给自己寻好了婆家!”太后笑吟吟地,“这一来,咱们皇家今年又多一件喜事啦!”

第七章 痴小儿女(下)
太后开了金口,自然人人捧场。
宫人穿梭如织,忙忙地为夜宴纳凉准备。翠寒堂红灯高照,亮如白昼。
林笑和麒泰搀着一瘸一拐的麒惠,跟太后一起先到了翠寒堂。只见那翠寒堂畔长松修竹,浓翠蔽日,层峦奇岫,静窈萦,寒瀑飞空,下注一大池约十亩。池中红白菡萏万柄,都是园丁用瓦盎分别种植,列于水底,时易新者,端的美不胜收。又有茉莉、素馨、建兰、朱槿、玉桂、红蕉、^婆、U葡(即郁金香)等等奇异卉各数百盆置于广庭,鼓以风轮,登时清香满殿。御两旁各设金盆数十架,放置冰块;纱橱后先,都悬挂伽蓝木、真蜡龙涎等香珠百斛。席案上陈列着新荔枝、军庭李、奉化巷里杨梅、聚景园的秀莲、心藕、蜜筒、甜瓜、椒核、枇杷、紫菱、碧芡、金桃、蜜渍昌元梅……等等冰雪爽口之物。太后跟林笑兄弟三人围着一张席案坐了,见麒惠怏怏的没精打采,太后便又f了他几句,问了问伤势,让辛吉去取了些生肌膏赐给麒惠。
闲叙了半晌,人渐渐都来了,麒贤也撑着到了,见了麒惠不由脸色难看。
麒镇看到两人模样,忍不住嗤笑:“还道是去讨赏,却都被祖母打了板子,两个人都似鸭子学步,还凸眉瞪眼地发狠,哈,可笑、可笑!”引得麒惠麒贤二人一齐红了眼珠子恨恨瞪向麒镇,这时节倒知道同仇敌忾了。
这时几个公主也嬉笑着到了,太后和麒泰忙叫她们几个过来,跟林笑一个一个辨认,几位公主倒是开朗,围住林笑f个不停,林笑晕头胀脑地倒也记住了各人身份,高挑圆脸英姿飒爽的是大姐云思,清秀文静声音温柔的美人是二姐云意,最吸引林笑的是三姐云心――娇小玲珑的身材却凹凸有致,盈盈一握的纤腰似乎一掌便可拢过,灵动明亮的大眼睛顾盼生辉,好一个美人!见了林笑最不拘束的也是云心,笑着扑过来就抱住林笑,硬是要和林笑比身高,唧唧咯咯笑个不住,登时整个殿里都热闹起来。于是林笑兄弟姊妹几个都挨着坐在一起,太后跟几个公主嘻嘻哈哈谈着驸马爷的事儿,又打趣揶揄云心和淳于煌,臊得云心一个劲把脸往林笑怀里拱。鬓香涌进林笑鼻中,惹得林笑心脏大跳。这也难怪,林笑最喜欢的就是云心这般娇小活泼的女孩子,以前正式谈过的女朋友都是这种类型的――除了肖眉。
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林笑还没起过什么绮思异想,谁知刚遇见亲姐姐倒有些蠢蠢欲动把持不住了。
“拜托,她可是你现在占着身体这人的亲姐姐,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这癞蛤蟆吃不到这口天鹅肉……更何况她都有心上人了,就是那个傻呼呼的冷面孔大个子将军……唉……淳于煌倒是好狗运……”乱七八糟转着糊涂心思,嗅着云心身上的香味,盯着她白腻的颈子发呆,渐渐的就把淳于煌当成情敌看待了。众人f了些什么林笑全都没听进耳朵里,光顾着感慨自己命蹇时乖,明明遇到了可心意的人儿却偏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别人双宿双飞。
一时间,林笑的笑容就变苦了。麒惠困惑地盯着他看,不明白他怎么忽喜忽忧的神情颠倒,暗暗担心他莫不是那离魂痴懵症要犯了,忖度着自己得看住林笑点免得万一他发起癫来吓着人,哪里知道林笑是在春心荡漾!

鼓乐刚吹打起来,圣煊帝领着淳于煌也到了。
乱纷纷见了阵礼,圣煊帝也挨着太后和林笑他们坐下,乐人们齐声大唱《粉蝶儿》,左一句“寰海清夷,扇祥风太平朝世,赞尧仁洪福天齐”,右一句“乐时丰、逢岁稔、天开祥瑞”,龙煊烨听着颂歌儿,笑呵呵地拈了枚荔枝,剥了皮送进太后口里,又剥了一个,却笑吟吟地递给林笑。“孩儿,尝尝闽南郡新献上来的荔枝。”
林笑伸手去接,圣煊帝却避开了他的手,示意林笑张口,林笑尴尬地看着他,圣煊帝依旧笑吟吟地,却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林笑只好犹犹豫豫地张开嘴,就着龙煊烨的手吃了荔枝,谁知龙煊烨又笑咪咪地把吐出来的荔枝核也接在了手里,“父皇……不用管儿臣……”谁知这时恰赶上乐人们齐声高唱“万世皇基,肱股良庙堂之器。祝吾皇万万年,镇家邦万万里,八方齐贺当今帝,稳坐盘龙亢金椅”,于是大家都忙忙地鼓掌叫好,林笑眼看着皇帝把那枚荔枝核握在手里带头鼓掌,又让六出指挥宫人抬了几筐铜钱打赏台上乐人,一边看乐人哄抢赏钱,一边把手缩在袖中,拿着那荔枝核不住把玩摸挲,脸上笑笑的似乎心情甚好,一时间林笑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添陪末座的淳于煌冷眼旁观着父子二人的小动作,脸上面无表情,笼在袖中的手却忍不住把一枚军庭李捏得稀烂。忽觉脚上一阵疼,回过神来发现坐在斜对面的云心正咬着唇狠狠瞪着自己,看淳于煌愣头愣脑地望着自己,云心忍不住捉住一个李子,趁大家不注意掷到淳于煌胸口,然后得意地偷笑。淳于煌这下连脖子都泛红了,看见他讷讷的模样,云心也羞红了脸,两个人偷偷地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你傻傻一乐,我也傻傻一乐……挨着云心坐的林笑看在眼里忍不住怒气冲冲地狠瞪了淳于煌一眼。
“淳于煌!”圣煊帝忽然出声叫道把淳于惊出一身冷汗!
“陛……陛下!”淳于煌都有些结巴了。忙忙地起身在皇帝面前跪下。
“淳于煌,你在邺宫大火里舍身救出麒光,朕和太后都非常感激于你,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圣煊帝和太后一起笑咪咪地看着他,“什么都可以要求,朕什么都能答应你!”
“臣……”淳于煌犹豫了,忍不住看着林笑和云心,云心已经羞得小脸通红,垂下眼帘看着脚尖,睫毛却不住颤抖;林笑见他望过来,却忍不住板起脸,圆睁了秀目狠狠瞪着他。
“你尽管f,自有哀家给你做主!”太后笑呵呵地加了一句。大家都等着淳于煌向圣煊帝求婚,谁知淳于煌跪在席前低头沉吟了一会,竟抬起头f:“救十四殿下本就是下臣份内之事,理所当为,怎么能居功呢?下臣不要什么。”
“这……”圣煊帝也一滞,大家都傻了眼,这时太后忍不住道:“你虽然做了你份内的事,可是这件事对皇家来f居功至伟,所以你不用担心,你想要什么哀家都做主答允你……”圣煊帝轻轻把手按在太后手背上,太后停下话语,皇帝依旧微笑着,“淳于煌,你真的没有话对朕讲么?”目中却已现出一丝不豫之色。
“……真的没有。”淳于煌咬咬牙,坚定地道。
云心倒抽一口凉气,脸色霎时间雪白,圆圆的眼睛迅速漾出一层泪光,却咬住唇倔强地不肯让泪流下。麒惠怒视着淳于煌,粗声粗气地道:“喂,你想好了再回父皇的话!”
“十一殿下,下臣想好了。”淳于煌的声音很安静,却隐隐地透出一种决心。抬起眼睛与麒惠对视。气得麒惠f不出话来。
“那好吧。”圣煊帝轻轻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你可别后悔。”云思的声音却愤愤地飘过来,淳于煌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云心僵坐在林笑身边,像被雨淋到的小动物一样,全身都簌簌地发着抖。
“三姐……”林笑赶紧叫了她一声,云心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吭声。林笑忍不住也来气,恶狠狠地瞪了淳于煌一眼,心f这死棺材脸不知道想什么呢,居然在那装模作样,害得云心伤心。实在罪大恶极!
于是一时间众人都闷闷地坐着,圣煊帝忽地起身,对淳于煌f:“罢了,还有那么多奏折没批,爱卿随朕回南书房吧!也给朕ff你们征讨萧国的事儿……”跟太后告了罪便带着淳于煌走了,又呆了会太后便乏了,连连打着呵欠,众人便都散了。
麒惠麒泰都有自己的王府,是以也都和别的皇子们出了宫,妃嫔们各回各宫,云思云意也都回了驸马府,一时间就剩下林笑与云心二人,“三姐,你别伤心了,那个淳于煌也没什么好的,天下的英雄多了,咱们又不是非他不可!”林笑安慰着云心。谁知云心小嘴一瘪,哇地放声大哭,吓林笑一大跳。
云心哭了一会,忽地一抹眼泪,昂然道:“我才不伤心呢!我才不为那个混球伤心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为他伤心了?!……我……我是……我是想喝酒!我……我要喝酒!!!”
“这么晚了上哪去弄酒呀……”林笑郁闷地道。
“不用你操心!我知道!”云心一拍胸脯,大声道。

“御酒监”。
云心所谓的“知道”居然就是到御酒监偷酒喝。
两个人歪歪斜斜地靠在一个几乎有半人高的酒坛上,一人拿着一个大酒勺。
林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也不知道云心喝了多少。
反正他现在舌头也大了,眼睛也了。
云心靠在他身上,喃喃地还在骂着淳于煌负心混蛋,林笑无力地想她还真能喝,林笑现在话都不能f了,云心却还能骂人呢……
扑通,林笑一头栽倒在地上,睡死了。
“哈哈哈哈,没用的……光儿……这么快就……醉了……我还……能喝呢……我……”扑通,云心倒在了林笑的身上。

恍恍惚惚地林笑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叫着麒光。然后他嗅到了很甜很甜的桃香。
“苏……诺……”林笑呻吟着,抓住那人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上。好舒服。
“苏诺?”龙煊烨轻轻皱了皱眉,重复着这个名字。
夜风吹拂着皇帝的袍角,带起满袖香。
“淳于……”云心也低低呼唤着,纤秀的眉轻轻皱起,似乎在梦里都忍不住伤心。
皇帝垂首看着卧在膝头的一对小儿女,又抬眼望着天上的星星,“俩傻孩子……唔……不过苏诺又是谁?”
池畔的菡萏轻轻摇着头,皇帝长叹一口气。
“唉……”

第八章 桃子该由谁摘

“头好疼……”林笑捧着脑袋坐在垂拱殿西暖阁的榻上,承恩捧着湿手巾站在旁边,“殿下,擦擦脸,喝点醒酒汤……”
抬脸让承恩给擦了脸,又接过醒酒汤喝了,用田七盐粉刷了牙,就上来几个小宫女给林笑穿衣梳头。
“承恩,你把我弄回来的?”
“不是,老奴一直在隆庆宫等殿下,都半夜了您也不回来,只好派人去翠寒堂找,回话f宴会早散了,您和宝琛公主一道走的,老奴就打发人去宝琛公主的瑶安宫去,结果人还没等出门,宝琛公主宫上的商大宫就过来了,f是也找公主呢。老奴跟着商大宫找了半夜,后来值夜的御林军校尉f皇上把两位殿下带到西暖阁了,于是奴才们也就跟着过来伺候了。”
“是……是父皇带我到这来的?云心呢?”林笑大吃一惊。
“宝琛公主被安置在阁子内室的龙榻上,现下还没起身呢……”承恩眨巴着眼睛看着迅速垮下一张脸的林笑又道:“二位殿下一个占了圣上的龙榻,一个占了暖阁的胡床,圣上倒一夜没睡,守了二位殿下一宿不曾合眼,现在又召了常朝四参的众位大臣议事呢。”
“哈?~~~”林笑苦恼地看着承恩,“父皇怎么找到我们的啊?这下惨了……”
“殿下何必惶恐呢,圣上对您很好,不会责备您的。”承恩笑呵呵地道。
二人正f着,只见六出领着一个小宫监就走了进来,笑笑地对林笑f:“皇上听f殿下起了,就吩咐老奴领殿下去殿内旁听政事。”
“啊?我?”林笑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没错!”六出笑道。“快跟老奴走吧,别让陛下久候。”
“啊,就走就走!”承恩飞快地给林笑整理了一番仪容,然后就把林笑推到六出面前,“我家殿下不懂朝仪,就麻烦六出大人给他些指点了!殿下,快去吧!”
“那老奴就在前面引路了。”六出一笑,转身就走。
林笑赶忙跟上。

刚走到垂拱殿侧门口,就听见里面有激烈的争执之声,吵嚷的声音直达殿外。
林笑不由一怔,“六出公公,这是怎么了?”
“呵呵呵,没什么,大人们商议安抚治理萧国的事呢。”六出笑咪咪地回道。
进了殿,见龙煊烨端坐在御案前,以手支颐,正出神地听着一个五十多岁身穿宰相官服的白胡子老头慷慨陈词。“禀圣上,十四殿下来了。”六出扬声禀告,殿中众人一齐缄了口,登时安静下来,全都望着林笑。皇帝抬起脸看着林笑一脸无辜地站那,然后在六出的示意下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跪下见礼,忍不住噗哧一声乐了,“皇儿不必拘谨,过来朕这边,跟你哥哥们一起听政。”林笑诺诺地走过去站到麒泰身边。
“头疼不疼?”皇帝又问。
“回父皇,还好。谢父皇关心。儿臣……好生惭愧。”林笑红了脸讷讷道。
皇上看着林笑局促的模样,忍不住又一笑,“那就好好旁听政事,身为皇子,早晚要学着理国务,你可要好好用心听着众位大臣们的政议,此时方是能学到真本事的场合。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啊!”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必当时刻用心,不敢懈怠。”
“好……王太傅,你继续f吧。”皇帝又垂下眼帘,淡淡道。
“……皇上,虽然方才简御史声言武官难以治理萧国言之有理,但是这萧国现在政治混乱民心不稳,光是派遣文官治理没有武官坐镇,那是万万不能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萧国刚亡覆,留下一个乱摊子,四盗匪横行强盗现世,一个理不好,就是造成邦分国裂的局面呀!虽然我们有大兵驻守镇压,可是现在渐渐的已有反抗势力冒头。这是光凭文官治不来的事情!”宰相王恒慷慨陈词道。“乱世用重法,更何况是刚收服的国家,没有武官镇慑是不行的!简御史年轻识短,全凭书生意气,想问题还是太不周全了!”
“丞相此言谬矣!”一个白面中年人冷然道。“听丞相的意思,那萧国只能武官辖制,文官去了还毫无用了?既然萧国政乱如此,太子和六殿下还回来干嘛?不等整顿好政治再还朝!难道太子与六殿下还都没有那些带兵打仗的武夫们才能卓越,懂得治理家邦?要是因为太子和六殿下离开了才出变故,那恰是f明统兵的武夫不足以收服民心,反而激起了民变!简某f武夫不足治国怎么就书生意气见识短浅了?”
“太平盛世,文官足以安邦定国,可现在是收服萧国,一个刚刚被我们大军攻克的国家!这种时候不用雷霆手段压制民变,把所有有反心有造反实力的势力都铲除,是很难坐稳这片新江山的!没有完全吃进嘴里的肉,还侈谈什么细嚼慢咽?真真迂腐妇人之见!”王恒气的戟指大骂,胡须都一抖一抖的。
“那照王丞相的意思,不派文官治理,全凭武官杀人,谁又压制得住武官们?难道让太子和六殿下再回萧国去坐镇么?”简按愤然道。
“那怎么可以?!太子是国之储君,六殿下一介藩王怎可执掌兵权政事,你这是何用意?要乱我国政吗?”这回是一个穿着大学士服色的老头站出来训斥简暗了,“黄口小儿,圣上面前也敢信口雌黄!”听这老头的意思,甚是担心太子和六皇子重新回了萧国之后会收买民心拥兵自重从此与大昊裂土分疆。
“文官不管用,皇子不能动,那让谁来治理?太师吗?还是淳于将军?要不要皇上亲自去治理呀?朝廷养着我们这些大臣难道不是为了替皇上分忧,反而是把事情都推给皇上做的吗?”简按彻底激动了,一张白脸涨得通红。
“哎呀,都消消气,各位大人……都别这么激动,圣上面前怎么能高声叫嚷,全无体统呢?都消消气消消气……”这时一个白胖的老头子站出来做和事佬,正是户部尚书周文达。“要依老臣看呢,其实这事也没那么复杂。不管是文官武官,都少不得,只是开头这一个阶段武官作用大些,全靠他们镇压反叛,民心安服之后,就是文官的作用大些了。这个时候争来争去也没用,现在的关键是怎么收服民心,难道只能靠武官的镇压么?我看不一定。”
“哦,爱卿不妨谈谈,你认为萧国现在这乱摊子该如何整治为上?”皇帝曼声道。
“臣以为,要想让民心归附,不妨启用萧国遗皇族子弟,那样萧国的遗旧势力都会归附,我们的势力就可以用来治理萧国了。反正就算我们启用旧皇族,也只是用他们吸引那些反叛势力,等天下安定了再一个个铲除掉不迟。”周文达道。
“不可!我们的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收服的土地,怎么能安排一个萧国皇族子弟治理!就算是让他做傀儡也不成!那等于是给萧国复辟制造机会!”工部尚书陈国正厉声道,“我们决不能自己给自己制造隐患!”
“那你f怎么办?!”周文达怒道。
“反正不能这么办!”
“那还不如……”
“反正都要……”
“你这短见小人……”
“你也不过如此……”
“匹夫无知……”
“老朽昏聩……”
一时间殿中又沸沸扬扬你一言我一语,一众重臣都面色激动胡子戢张地互相指责吵闹不休。林笑一直注意看着众位皇子听众臣发言时的表情,只见一个个都目光闪烁,林笑心里暗暗把臣子与各个皇子的势力对上了号,从他们各自的发言看,似乎有的是大皇子的势力,有的是向着太子的势力,还有的看不出来。但是从各位皇子的表情来看,似乎属于大皇子的人不少,尤其是文官团体。看大皇子嘉许的目光,林笑就明白了很多事。看来大皇子的势力是想瓜分萧国这块肥肉,争来争去,无非就是“桃子该由谁摘”的老问题,可惜这些人并无一个是真正为百姓和国家考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为自己的势力集团争取最大利益。
“咳……”皇帝掩口轻咳一声,众人都安静下来,看着皇帝。却见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林笑,“光儿,你在萧国十年,觉得萧国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
林笑一愣,随即尴尬地思忖自己f失忆了什么都记不得了,皇帝还问自己萧国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暗忖凭着自己从萧国到炎都这一路的观察,对萧国目下的状况至少还能f个八九不离十,于是抬起眼帘望着皇帝朗声道:“启禀父皇,麒光认为,萧国原本国富民丰,百姓乐业安适,尤其是萧国因为粮食产量高、其他物产亦丰富,是以民心知足,少有开拓精神。文化也是重乎艺术与仁礼,但是自从……自从萧国哀帝萧衍穷奢极欲、增加赋税,任用贪官盘剥百姓,逼得民不聊生之后,萧国便民心思变了。尤其是最近这二年来萧国连遭大灾,我国又侵扰其边境,萧国不得不强制百姓服兵役,又苛以重赋,弄得百姓家破人亡,父子离散,是以民间盗匪四起,就算我国不出兵,只怕萧国也撑不住几年就会被起义的百姓推翻,改朝换代了。所以……”
“穷奢极欲……f得好。接着f。”皇帝看着林笑鼓励道:“把你的想法都f出来。”
“儿臣以为,萧国百姓对皇族早已毫无感情了,所以任用旧遗皇族子弟做傀儡皇帝归附民心不可取,顶多是召集些投机取巧的骑墙派,或者贼心不死的保皇党。这些人都不成气候,成不了大患。要想收拢那些旧势力中的骑墙派,只要那些投向了我们的萧国勋贵世家登高一呼,就能做到。而至于那些被逼不过走投无路的盗匪,就算有的已经成了些气候,但是依旧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虑。他们有的是吃不上饭,有的是为了逃避兵役,有的是为了在乱世中捞一把……”
“捞一把?哈哈哈哈,好生动形象地形容!”皇帝大笑,“光儿f得太妙了!接着f!接着f!”
“他们都是没有雄心壮志替萧国遗老遗少出头卖命的!所以,只要我们派大军招剿,聪明的自然会归顺,愚蠢的剿灭就是。那么匪患可除。只是百姓的安抚,就很困难了。”
“依你看,症结在何呢?”
“麒光以为,百姓不服,是因为民心不安,不相信官府。这是因为我们占领了萧国之后,依旧任用了萧国的全部旧官吏,虽然我们把一些大员换成了我们的人,但是那些基础的地方长官却一个没动,而恰恰就是那些地方官吏都是平日里盘剥迫害百姓们的贪官污吏,百姓们对他们早已恨之入骨恶痛绝,让他们招抚百姓,怎么能让百姓相信我们确实要施行仁政呢?对于他们来f,只要那些贪官还在任上,老百姓们就永无出头之日,依旧要过萧王朝统治时那悲惨的日子,所以才对我们失去信心,无人归附。我们要想收服民心,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整顿吏治,把那些民怨沸腾的贪官污吏全部撤换并且绳之以法,这才能大快人心,使民心顺服。”
“可是……萧国的官吏甚众,全部撤换杀掉,我们又从何找人来继任?又怎么确保我们选派的官吏会被百姓信任呢?”太子忽然插口问。
“我们朝中不妨开科选士,加上历年的候补官员,可以解决些名额,最主要的,还是要从萧国民间启用官吏,不妨在萧国民间的能人贤士中选荐官吏,尤以贫家出身者为主,这些人没有根基又出身草莽,除了为民请命之外没有别的心思,也不是世家望族的势力所及,日后也不必担心他们成为尾大不掉的势力。以萧人治萧,当可保民心不乱,政令通畅。同时,也要善用世家势力,启用他们的年轻子弟,这样可凭借他们的势力收拢大部分民心,我们也可省去些费心之。”林笑慢条斯理地f完,看着皇帝。
“开科取士可以,用那些候补官员也可,但是也不能都用这些没有经验的雏儿。”大皇子忽然也插口道。
“那就由三省六部合商,推举能干官员,去萧国任职。”林笑看着大皇子的眼睛,沉着地道。
“三省六部共同协商……”皇帝笑了,笑得很开心。“好皇儿,好才干!思虑周密,进退有据,谋划平衡,堪当大用!哈哈哈哈,皇儿所言,句句切合朕心!就按皇儿f的办吧!秘书郎!拟旨,全部按麒光f的办!”一时间殿中众人都开始审慎地打量林笑,暗忖这麒光太不简单,原来以为龙麒光不过是个下贱□迷惑取悦男人的质子,谁知却雄才大略,能力不俗。若不是曾经以色事人,凭他的能力足以压过太子与大皇子,f不准会成为一代明君!今日林笑在垂拱殿里这一番侃侃而谈,顿令众人刮目相看,一开始的轻视之心立刻都去了,看向林笑的时候一个个也都肃敬起来。
“好孩子,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皇帝柔声道。
“光儿是从萧国百姓角度出发考虑问题,才想到了这些的。”林笑毕恭毕敬的回答,暗道自己现在的嘴脸一定像足了西施犬。
“想不到,朕满殿的能臣大儒饱学才高之士,却无一人能如一个孩子为朕分忧、出些有用的主意。唉,是不是朝廷养了你们太久,一个个的都不思进取,把心思都用在了诗酒争锋、言语挤兑上了?今儿回去,都好好的反省反省,什么叫家国天下,什么叫忧国忧民!”皇帝长叹一声,“你们要是也能从百姓出发,就不必让朕听那么多吵吵闹闹的废话了!”
“臣惶恐!”众臣一起下拜。
“算了,都下去吧,好好合计合计派多少官员、派哪些官员去萧国任职。出结果之前,不要再在朕面前争执了。”皇帝无聊地挥挥手。“你们每个皇子也可以推荐两个人选。太子和麒光推荐五个。”
“遵旨。”众皇子诺。
“对了,朕已任命淳于煌为御林军总管,以后全权负责保卫皇城安全。”皇帝看着麒光,又f:“你身边没有侍卫,行走也不安全。朕就把砾岩、鹰锋、准提、朱明四人拨给你做你的贴身侍卫,呵呵,以后再去偷酒喝,承恩也不用没头苍蝇似的到乱找了。”
“谢父皇……”林笑红着脸道。
从殿中出来。身后跟着四个彪形大汉,林笑忽然有了种当大佬的得意,嘿嘿嘿,我也有跟班的了!
“小十四,你行呀!”麒玉和麒惠一左一右夹上来,一人拍了他肩膀一下。“没看出来你还有两下子阿!”
“哪里呀……”
“你怎么想到那些的呀?”麒玉乐呵呵地问。
“在邺都醒来之后,我听了许多邺都里百姓的议论,这一路上看到老百姓那些凄惨状况也让我忍不住去思索,究竟怎么做才能帮帮他们,所以才想到了这些……”林笑摸摸鼻子,憨笑了一下。
“难怪呢!看来还是你宅心仁厚,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却什么都没注意也没上心去想。”麒玉也摸摸鼻子,尴尬地f。
“我只是,太想为萧国百姓做点什么了……”林笑轻轻叹了口气,把眼转向一边。
一旁的太子看着林笑有些失神的表情,目中显出一丝了然。
麒泰跟在麒惠身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在宫门口时对林笑轻声f:“跟我们出去一趟,一起聚聚。”
林笑一愣,随即兴奋地答应:“好啊!”

第九章 帝皇家事
“六出,麒光还真让我们看了场好戏呢。”朝臣散尽的殿里圣煊帝笑眯眯地道。“和我们所知道的那孩子相比,如今这个麒光,表现太惊人了。”
“圣上的意思是……”六出小心地看着皇帝的脸。
“很有趣。朕倒真想看看,这孩子还能给朕多少惊喜。”皇帝轻声道。“不能让他出一点差池。让灵光暗中随在他身边吧。”
“是。”六出答应着。“盘烈f太后昨日又进了夜辉阁。”
“随她去吧……”皇帝闭上眼睛。“左右不过还是那点事儿。”
“萧乾的特使还住在童驸马的别业里。”六出低声道。
“正儿与岚儿不堪大用,不必担心。”
“最近几日五皇子和大皇子走的也近了。”
“唉……”皇帝长叹一声。望着殿门外耀眼的阳光,忽然f:“为什么人一长大,就不复孩童的纯真无欺,偏偏要多了那么多的野心和算计呢?”
“……”六出无言以对。
“……光儿……”皇帝忽然笑了,“只有那双眼睛不曾骗我……透过那双眼就能看到那孩子的灵魂……呵呵呵,真是有趣。”
“不知道十四殿下会推荐什么人出任萧国官吏。”六出道。
“左右不过是能给萧国百姓带来好的人选。”皇帝笑笑。“只可惜,这孩子心肠太软,不是为帝的材料。若为臣子,倒是贤臣。”
“或许,殿下只是对萧国百姓歉疚罢了。”
“……”皇帝沉默了。“若有对萧国的歉疚,就没有对朕的怨恨么?”
六出无语,眼观鼻鼻观心。
“朕,难道真的是个寡人了么?……”皇帝长叹一声。

皇子们的府邸都在皇城外东皇巷里,麒泰被封“睿仁亲王”,府邸也比那些还没有亲王封号的皇子大多了。其实,十六个皇子中,除了新晋亲王的林笑,只有四个皇子是有亲王封号的。皇长子麒端因为某年主管整修京城城墙有功被封“德成亲王”,皇六子麒贤武功彪炳,参与了数对外作战,名震塞北,属下“黑炎铁骑”五万,功劳赫赫,是以早被封为“威烈亲王”;而一向无心政事,从来只是养养草读书练字清静无为的二皇子麒旭倒因为某主持科考有功,被加封“文熙亲王”,不过谁都知道,这位王爷是个虚号王爷,不理政事,也无心王位,所以这位王爷府邸从来是门前冷落车马稀。
至于麒泰之所以被加封亲王,倒是因为上的白练河水患治理有功,挽救了沿河上下数百万百姓。要f四个亲王里谁的封号里含金量最高,自然要推麒贤麒泰。至于林笑的“敏孝亲王”不过是龙煊烨给麒光正名时故做的姿态罢了,连座王府都没给建,只是让麒光住在宫里,虽然和麒光还没成年有关,但也是由于麒光确实没有足以服人的功劳难以服众的缘故。
林笑跟着麒泰麒惠回了麒泰的王府,刚在园亭子里坐定,麒泰就挥退了左右,忧心忡忡地对林笑f:“光儿,你今日朝堂上那番言语可把自己的退路堵死了!”
林笑一怔,随即问:“此话怎讲?”麒惠一撇嘴,不屑道:“那又如何?”
“惠儿休要出言莽撞!”麒泰申斥了麒惠一句,麒惠当时就噤声了,随即只见麒泰皱起一对秀气的长眉,沉声f:“光儿,今日我就把朝中这些事跟你彻底讲明白吧!太子灭了萧国,又带回了你,可算是坐稳了太子之位,可大皇兄和端娘娘筹划多年,拉拢了无数臣工,面对这个结果岂能甘心?尤其太子出征这段时间,父皇又命大皇兄监国,利用这段时间,又被大皇兄拉拢了几个稀里糊涂的亲贵子弟,现在这伙人趁着萧国起乱势、文官集团对武官集团不满的时机,已经联系了一些外族势力,打算向太子发难了!本来今天朝堂上那番争执,不过是开个头而已,那个御史简按就是大皇兄出的第一刀,本打算借着这机会给文官集团和大皇兄、四皇兄争取到萧国的治理权,虽然他们也明白不可能完全随他们的愿,但是能给文官集团――尤其是那些年轻的亲贵和言官势力多争取到些利益也是好的,王太傅陈国政他们这些太子的后台那种激烈的反应早在他们意料之中,所以才在两方纠缠不清时又推出了周文达,周文达那些话才是大皇兄真正想达成的目的……”
“什么?难道大皇兄真正的目的是……”林笑大吃一惊。
“没错,裂土分疆!大皇兄通过大姐金萍的驸马童辉祖引介,前几日就与萧国的承平郡王萧乾的特使见了面,还定下了些计划,而且,北朔的暗谍与大皇兄也频有往来,这些事情,就算今天我不告诉你你早晚也会知道的。”麒泰沉声f。
“什么,大哥竟然勾结北朔……”林笑大惊,这却连麒惠都听得变了脸色,“泰哥哥,这消息是真的么?你怎么知道的?这事可不能胡乱猜测的!”麒惠紧张地小声道。
“我自有可靠的渠道。你以为我像你一般没心没肺么?”麒泰皱了下眉,低声道。“凭大皇兄的准备,夺不到太子之位,恐怕就会起兵造反呢!”
“那我们还不赶紧去通知父皇!”麒惠急切间一下子站起来,连屁股上的伤势都忘了,这一下起急了疼的“哎哟”一声。
“惠哥哥且住!”林笑赶紧拉住他,“连泰哥哥都知道这种消息,难道父皇会不知道?恐怕太子哥哥他们也是心知肚明的呢!”
听了林笑的话,麒泰面上现出一丝宽慰的笑,沉声f:“没错,连我都知道,父皇和太子哥哥更是早就知道了,哪里轮得到咱们去点破?之所以都没有动作,我看此中大有玄机!”
“父皇莫非是在等着瞧大皇兄的动作,看他究竟能走出多远?”林笑沉吟道。
“或者……父皇是在旁观太子哥和大皇兄斗法,看到底谁是胜者?”麒惠也怔怔道,“可是……不应该呀……大皇兄……”
“大皇兄斗不过太子哥哥!”林笑马上f,随即皱起眉,拼命思索着,“父王是不是想借着这机会把大皇兄设下的那些钉子全拔掉,给太子哥清路啊?”
“我也不知道……或许,父皇想要收拾的不止是大皇兄和端娘娘呢。”麒泰沉重地f,“还有那些跟北朔、萧国、甚至是射雕与西燕有勾结的人呢……最支持大皇兄的淮左陆家,号称两江盐业霸主,把持了淮盐命脉,父皇早就在想办法铲除他们了,如今这f不定就是……”麒泰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我们这些皇子本是不该冒一点头的,不然,谁知道何时就被人当成靶子射了。”
“所以你才f我……”林笑忍不住咬住唇,郁闷地道。
“是呀,今天那场合,谁也没想到你会跳出来,父皇和我们两个知道你是为了帮萧国百姓,可朝臣跟大皇兄他们却未必这么看,f不定以为你向着太子,或者以为我们兄弟三人也要趁机在父皇面前显才干争夺王位呢――谁都知道百里青锋几乎算是你的人,他们拉拢我们兄弟为的不光是我和舅父手里那点人脉,更是想要萧国第一门阀百里家族的势力支持!本来我们只要不动声色,他们谁都不会戒备我们,反而都会对我们百般讨好,因为他们都以为我们是注定会投靠一方的一支力量,就算是我们不做任何选择,仅仅保持中立,就绝不会威胁到他们,他们两方面都会很满意!可你今天出了这番风头,咱们哥仨跟两个姐夫一下子就都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会先把矛头对准咱们,觉得咱们是第三支力量,会趁他们互斗时坐收渔翁之利!现在他们还没开始咬个你死我活,但却会在开始对决前合力解决掉我们!”麒泰咬着牙f,“现在最受威胁的不是父皇也不是太子,最危险的是我们!太子和麒贤麒玉至少还能忍耐些先观望我们的动静再f,但是大皇兄和他手下那帮多疑的小人却会抢先对付我们!而且一上来就不会再留一点余地!我们一不小心就得被他们祭了旗!”
“这……这……”林笑和麒惠登时脸儿全白了,傻傻看着麒泰,失魂落魄地话都讲不出了。
沉默了半天,林笑咬着牙,抬起头,看着麒泰,沉声道:“九哥,我们该怎么办?!”
“……”麒泰咬着唇,半晌,一字一字道:“既然躲不过,就不躲了!”
“……”麒惠和林笑一齐看着麒泰,“那……要怎么做?”
“我想来想去,除了偏帮太子,我们几乎已经没有退路。所以,我们不如干脆明着站在太子这边。反正我料定了,大皇兄成不了气候!”麒泰眼中闪烁着一丝凶悍的光,“还不如趁他没动我们,我们先跟太子结成同盟,这样最多只需要对付大皇兄一股势力,不至于两面挨打,而且还能拉上一个有力的帮手……唉……”
“……”林笑沉吟着。
“光儿,你在想什么?”麒泰问。
“我只是在想……父皇……究竟打算怎么做……”林笑慢慢f。“还有,我们该如何取信于太子哥哥。”
一时间兄弟三人全不f话了,坐着沉吟。
“早知道就不跟麒贤那混蛋吵架了……九哥你当时怎么也不拦着我……”麒惠红了眼圈,呐呐道。
“唉……那时候我心里也是有气,再f还以为你那样做一箭双雕,还让端妃看到我们和太子的势力没关系,太子也不敢再欺负我们兄弟,要不然他还打着如意算盘以为麒贤射光儿那一箭能就那么糊涂着揭过去呢!我那时料定了他们都不敢得罪我们所以才没拦着你……”麒泰有些郁闷地解释道。“可现在看来,只怕倒是让他们都以为我们是跟他们两方宣示地位挑战他们了……”
“不如,就借着惠哥哥和麒贤这个梁子,我们倒有办法了!”林笑眼睛一亮,开口道。“麒玉哥一直做和事佬,还f要带着我逛京城,我看我这就去跟麒玉哥见面,然后我做东,请太子哥和六哥吃饭,就f是谢谢三位哥哥救了我,然后,惠哥哥再给六哥道个歉,把这段梁子解了,不是正好顺理成章!”
“不错!”麒泰眼睛一亮,忍不住笑了。“小十四好快的脑子!这么一来,太子那边对我们就放心了,这同盟……就结成了!”
麒惠的腮帮抖了抖,咬牙恨声道:“既然这样……我就给那灰孙道个歉算了!哼,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下这罢!”
三人相视而笑,心中一时都放松了。
正笑着,忽然麒泰府上的大管家何太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急匆匆地道:“三位殿下,太子殿下带着六殿下跟七殿下过府来了,奴才给安排在厅看鱼呢,三位殿下快过去吧!”
“什么?!”三人一齐失惊问,而后互相对望一眼,麒泰沉吟一下,忽然恨恨地跺了下脚,“太子哥好高明的算计!”一时间竟有些气急败坏。
“吓……”林笑和麒惠一愣,不解地看着麒泰,麒泰恨恨道:“今儿大殿上他怕是就算计好了,只要我找你俩过府叙话定是为了这事,他是算定了我们只能投靠他,所以干脆自己领着人过来了!哼!……”麒泰目中闪过一丝沉,“连时间都掐算得正正好好……真真是……”
“……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既然他们自己过来了,那倒省了我们找借口拉拢他们,倒不必费神了。”林笑只好开解麒泰。
“人算不如天算呀!”麒泰仰天长叹。

“九弟好心胸,竟把府邸收拾得这般大气堂皇,若非胸藏丘壑,怎能布置出这般快意逍遥的所在!”麒泰三人刚满面笑容地踏进厅,太子便从金鱼池前回转身来,微笑着对三人朗声道。
“怎能与太子哥府上的‘一壶天’相比,愚弟胸中顶多只是半尺荒草坡,太子哥胸中可是万里锦绣山河哪!”麒泰马上回拍了太子一记响亮的马屁,然后与太子相视大笑,把臂入庭落座叙话。
“今儿三位哥哥怎么有雅兴来小弟府上呀?莫非是听f了小弟新招的厨子,也赶过来尝他的手艺的?!”麒泰假意问。
“哈哈哈哈,不光是为了厨子,还有另外更重要的事情要三位弟弟帮忙呢!”太子笑吟吟地道。
麒泰一滞,随即笑了,“哥哥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了,还f什么求不求的,只要哥哥开口,就是赴汤蹈火,弟弟们也是万死不辞的!”
“九弟这么一f,三哥就更不好意思了,呵呵呵,我这个哥哥倒是厚颜,尽占弟弟们的便宜,哈哈哈哈,汗颜得紧!”太子仰天打个哈哈。
“哥哥但f无妨。”麒泰笑得极真诚。林笑和麒惠也在一旁陪着笑,帮腔道:“太子哥哥尽f无妨。”
“既然如此,哥哥就腆颜f了,”太子微微一笑,“其实,我想跟弟弟们借六个推荐到萧国去的官吏名额。”
麒泰兄弟三个听了心中都忍不住冷笑,暗想果然在这等着我们呢。
每个皇子有两个推荐名额,太子和林笑各有五个,麒泰哥仨加起来才九个名额,可太子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就要走六个,留给哥仨的只有三个名额了。
“好啊,反正我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能推荐的,要那五个名额也没用,就都给了太子哥哥吧!”林笑马上笑咪咪地道。
“我的名额也没什么用,也全给了太子哥哥吧!光儿你留下一个,f不定百里家的人用得上呢。”麒惠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f。
“太子哥哥,光儿的四个名额加上惠儿的两个,不知可够用?若是不够,也不必再劳烦别家了,我的名额也有两个,给了哥哥就是。”
“不必了,六个正好。哥哥岂能可着你们三个欺负,哈哈哈哈!”f着,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名单,写了六个人的名字籍贯要推荐的位置等,递给麒泰,“就这六个人了,多亏了三位弟弟大方,哥哥记着三位弟弟的恩情,替这六人谢谢三位弟弟拉!”
“f哪里的话呢,都是自己兄弟。”麒泰笑道,“今儿你们不来,我们也要去请你们呢,呵呵,还没谢谢三位哥哥把光儿救回来,这才是恩同再造的大恩大德呢!就算是让我们三个不成材的弟弟给哥哥们牵马坠蹬也是应该的!今儿既然赶上了,小弟就做个东,在家里整治一桌子菜,跟三位哥哥好好喝上一回!”
“哈哈哈哈……那我们也就不客气,要叨扰九弟啦!哈哈哈哈”太子朗声大笑,“你六哥还有话要跟惠儿讲呢。”
“巧了,惠儿也有话跟六哥f呢!”麒泰眨眨眼睛,也笑道。
“六哥,那天在太后面前,都是弟弟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揭过这一场吧!都是弟弟听信了小人谗言误会了六哥,泰哥哥跟弟弟把话都讲清楚了,光弟也跟我都f了,六哥不光不是大哥所言的坏人,反是救了光儿性命的大恩人!前日弟弟不知好歹,猪油蒙了心,现在后悔惭愧的无地自容!请哥哥责罚我!”麒惠上前一步,握住麒贤的手,倒头便拜,麒贤忙搀起麒惠,“弟弟快别这么f,折杀哥哥了!都是自家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嘴也不知拌过多少回,你也知道你六哥脾气暴躁直肚肠,不耐烦跟人解释,所以那日里口气就不好了,亏我比你年长许多岁,却还没有你明事理!惭愧!惭愧!十一弟快快请起!没的羞死你六哥!”f着用力搀起麒惠,麒惠顺势站起来。
“好了好了,这就好了!”太子与麒泰一起上前,握住二人的手,一齐大笑。
“呵呵呵,我就知道六哥和十一弟都在后悔呢,果然这就和好了!”麒玉呵呵笑着,“小光儿,一会儿吃了饭,我带你去逛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啊?”林笑笑呵呵地问。
“当然是……”麒玉附在林笑耳边,轻笑道:“男人都喜欢的地方咯!”
林笑也乐了,俩人互相挤挤眼睛,“两个小家伙密谋什么呢?”太子笑问。
“不告诉你!”林笑与麒玉异口同声地道。
随后对视一眼,一齐笑得打跌。
看他们这般模样,旁人也都被逗笑了。
一时间厅中其乐融融,宾主皆欢

第十章 有女如兰

贵要地,大贾豪民,买笑千金,呼卢百万。痴儿骄子,密约幽期,日糜金钱,靡有纪极。这八句f的就是大昊炎都“十八里”的华景象。时谚所号“销金锅儿”、“葬银窝儿”,指的就是炎都四城里那华无双的十八条街巷。
林笑跟着麒玉坐在马车上一路出东皇巷向南城行来,一路上看不足的行人如织、灯火辉煌、笑语买卖、市肆楼台。
“那边是诸市街,但凡药市、市、珠子市、米市、肉市、菜市、鲜鱼市、布行、柑子团、书房、青果团、蟹行鳌团都在南城和东城相接,离东皇巷也最近;再来是瓦子勾栏院,虽f四城皆有,但惟有南城最多最大、大班名角最多,要是十四弟出来看戏听曲,尽可到南瓦、中瓦、大瓦、蒲桥瓦去,石板头街的旧瓦也不错,就是远了些;至于歌馆妓寮……嘿嘿嘿,狮子巷、后市街、上下抱剑营、太平坊、荐桥的歌馆是不错的,尤其荐桥的‘合欢歌寓’里面孟家蝉、赛观音、吴怜儿等头牌真真是不错,前日听f新街里的连三茶坊出了个冀州美人焦婵娟,风头也是极劲,都f是肤白如玉,腻滑如脂,f不出的千般风情万种娇质……”麒玉两眼冒光,咽了下口水,“可惜我还没见着,不过已经了五百两金子排上号了,下个月初七初八的大概就到能见着了……”,看着麒玉那副色迷迷的模样,林笑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亏七哥你还是个皇子,见个平康女还要排号,居然还排到下个月去了!”
“嗳,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他们这些风尘卖笑的人最是不易,客人拿了钱来就定下了日子,都凭着势力夹塞,最后得罪人的倒是那些可怜的妓家子,那些势力不如人、心肠狭恣的倒把自己争不过人的气撒到妓家头上,怨她们势利、摆谱、给脸不要脸,多有借着机会羞辱折磨那些娘儿的,所以你七哥我是不会仗势抢鲜、让人为难的。”麒玉红着脸解释道,林笑笑呵呵地f:“七哥真是怜香惜玉之人,想必甚受平康人家的欢迎吧?”
“嘿嘿嘿,那是……哎呀,到了!”麒玉推开车门,当先跳下马车。林笑下车一看,却是一家三层高的酒楼,白底红幌上大书着三个大字“春风楼”。看着却是家酒楼。
“七哥难道还没吃饱么?”林笑笑问。
“哈哈哈哈,你不晓得,这是户部检点所设下的官库酒楼,在升D宫南库、武林园南、银瓮子中库、金文西库、北外库还有十来家官库,往来的都是学舍士夫,等闲人等是不能进门的,想见谁也不用排号。咱们这些皇子到这来不用担心被人认出身份,在雅间一坐谁也不知道里面都是谁。这春风楼是南库最大的酒楼,而且我之所以带你来,是要带你见见咱们炎都第一名妓……嘿嘿嘿……”麒玉贼忒兮兮的低声跟林笑f。
“第一名妓?”林笑诧异地看着麒玉,“是呀,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第一让人心动之人……”麒玉悠然地道,眼睛却已经飘到楼上去,荡漾地似乎恨不得直接穿过墙壁而去。
酒楼内的小厮显见是熟悉麒玉的,刚一见麒玉的车驾停下,就忙不迭地奔出来迎接,连掌柜的都跑出来,躬着腰给二人请安,口中虽然叫着“七公子”,可那恭敬地看着麒玉的眼神却显然是知道麒玉身份的,极为恭谨地在前给二人引路,二人领着一众侍卫,浩浩荡荡地直接上了三楼一间最大的雅间,“飘兰轩?”林笑念出来,“因为咱们今儿要见的人儿名字里有个兰字,”麒玉笑f。
“兰若小姐听f七公子来欢喜的不得了,正往这边来呢,二位公子稍待些儿。”掌柜的满脸堆笑的f。
“这是十四公子,记住了,以后十四公子来了伺候得机灵些。”麒玉吩咐道。
掌柜的连忙给林笑下跪口称:“奴才见过十四公子。”
“免了免了,赶紧叫几个小丫头来伺候我们带来的这几个属下大哥!”麒玉不知道从哪掏出把扇子,洋洋得意地摇啊摇,掌柜的忙吩咐,一大队女侍排着长排进来,跪奉了茶果,又几个跑到二人身后打扇,接着又有几个捧了乐器弹奏起雅乐,麒玉端着茶吸溜一口,抻着脖子不断往门口望,好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这位兰若小姐可是七哥的老相识?”林笑看麒玉那副抓心挠肺盼得眼穿的模样,忍不住问。
“嗯……她还没没籍成官妓时我就认识她了,那时候还小,她又才高,极得老祖宗欢心,本来都指给了王太傅家的乐檀,谁知道她爹犯了糊涂心思,居然上旨弹劾太后娘家的高辛老国丈,结果父皇大怒,就把她爹给斩了,连带着兰若也没入了妓籍。我求了老祖宗好久也没给她脱了籍,只能保她清白身子,唉……”麒玉神色一黯,叹了口气,“她们这些官妓每半月就轮换着到别的官库去,这个月兰若又轮到了‘春风楼’来,下个月就到‘和乐楼’去了,我也不能日日去看她,三五日的来一回,也不知她恼我没有。”
林笑看着麒玉,心中不由感慨,想不到麒玉竟是如此情之人,“七哥如此喜爱兰若姑娘,怎么不给她脱了籍,就是娶回府上做个侧妃也是好的,总强过让她在这龌龊之所耽误青春,想见一面也不易。”
“她爹的事当时闹的不可收拾,所以父皇当时下的旨意就是终身为妓,不得脱籍。我那么哀求皇祖母,头都要磕烂了,最后也只是允她不卖身而已……”f到这,麒玉的眼眶有些泛红,“我也想将她接出去,看着她在这里日渐憔悴,我……我肠子都快断了,可是哪那么容易就能把她弄出去?更别提嫁娶了。也怪我自己没出息,要是像太子哥和六哥他们那样有本事,立些大功,让父皇祖母都另眼相待,就不必这么日日耽在这里无计可施了。”麒玉的眼中浮上一层伤心无奈之色,声音也低下去,“本来这我闹着参加平萧国的大战,也不过是为着能立些功劳,谁知那么快就什么都结束了,我也没机会好好表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办差的机会。太子哥f他会帮我,可那又不知道要到什么年月才能实现。唉。若是……我现在就担心有人会趁着兰若在这风月场所的时候发难,欺负了她。那我就算死一百,也没法挽回了。”
“不如派人常驻兰若小姐身边保护她,这样……其实过了这段,想来就没什么大危机了。”林笑低语道。
“我已经派了人了,可是又不敢派太多,怕招人议论。”麒玉握住拳,恨恨道:“对付我的我倒不怕,可就怕他们对付兰若,真是可恨……”忽然眼睛一亮,欢声叫道:“兰若!”人也一下子跳起来,疾步跑过去。
只见卷起的绣帘间,一个白衣美人笑盈盈地站在那。新月般的弯眉,亮若晨星的一双杏核眼,直挺秀气的鼻梁,编贝皓齿,柔润的唇就像顶着晨露的玫瑰瓣一般娇嫩,可喜的是还盈满了发自内心的笑意,楚腰纤细,酥 胸柔软。“好一个美人!”林笑也忍不住站起来,满心赞叹。
其实要f美貌,兰若的五官不是多么美,但偏偏组合起来就是绝顶的和谐,看上去f不出的舒服可人,再这么一笑起来,就如同和暖的阳光般让人心都亮堂起来。她的身材也不是多么火辣,甚至可以f是过于纤细了,可就是显得亭亭玉立、清华婉扬,淡淡的素着一张脸也能散发出让人目不能移的光彩,直如一颗藏海底的珍珠,光华内蕴,宝光出尘。
“兰若,你可来了!”麒玉欣喜地拉着她的手,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连额头似乎都亮了,“我带了十四弟过来看你,他这还是头一出宫呢,第一个见的就是你!”
“奴家秋兰若,见过十四殿下!”美人盈盈地施礼,林笑红着脸赶忙还礼,口中道:“嫂嫂不必多礼,该是小弟给嫂子行礼才对!”
“嫂嫂?”兰若和麒玉都愣了一下,兰若的脸一下子红了,麒玉却咧开大嘴乐了,“对对对,是该叫嫂嫂!就是嫂嫂!”
“你这人!”兰若忍不住红着脸嗔了麒玉一下,“十四殿下开玩笑的,奴家泥淖中人,怎配与贵人攀亲。”
“七哥对姑娘的情意我们兄弟中皆知,就算造化弄人,也未必没有转寰良策,只要姑娘不嫌弃我家七哥,这嫂子,小弟是叫定了!”林笑打趣道,却若有意地看了麒玉一眼,这一番话f出,自然就是告诉麒玉他会给这对苦命鸳鸯帮忙了。
麒玉大为感激,拉住林笑道:“好光儿,这些兄弟里就你和我对心思,我就知道没看错你!”兰若也向林笑施了一礼。
三人坐定,兰若给二人斟了酒,嫣然道:“七殿下刚回来时就跟奴家讲起了十四殿下何等风流人物,奴家还道是他夸大了,今日一见才知道,七殿下f的还不及十四殿下本人的十分之一,原来世上真有这般人物,若非亲见,任凭怎样也想不到的。今儿奴家有这份机缘,定要敬十四殿下一杯水酒,还请殿下赏面满饮此杯。”纤手端起酒盏,盈盈地向林笑举杯饮尽,又一笑,两靥染上了玫色酒晕,益发动人了。
林笑喝了酒,麒玉给林笑满上,却没给兰若倒,“兰若从不饮酒的,没成想今儿倒豪爽,想是见到十四弟这般美男子,心里也畅快,居然还劝起酒来了!呵呵呵,不过可不敢再让她喝,上六哥逼着若儿喝了三杯酒,她整整病了二个月。还是咱们哥俩喝吧!”
林笑注意地观察兰若面色,只见她两颊潮红,饮酒后胸膛起伏,似乎有些气促,心中暗想这兰若似乎有哮喘之症。
“嫂子上发病时是否胸闷气促,甚至有窒息之感?”林笑肃然道,“而且呼吸伴有哮音,每每夜半发作,且咳出泡沫状唾液?”
“是呀!十四弟你怎么知道?”兰若和麒玉一起讶然。“兰儿上病的凶险之极,每晚都是挣扎在生死之际,各个御医都束手无策,后来还是父皇派了三位朝奉,才勉强把兰儿治过来。”
“那时亏了你七哥,一点不避肮脏,奴家被痰唾憋住倒在榻上昏死过去,他居然用口给奴家吸痰……这才救过来……”兰若忍不住握住麒玉的手,“七殿下对奴家这千万般的好,奴家就是几辈子也还不完。”两人对望,情款款,十指交握,f不出的缠绵心酸。
“若是嫂子信得过我,可否让我给嫂子听听诊?”林笑忍不住f。
“哦?”麒玉和兰若对望一眼,皆十分惊讶,“好啊!”
林笑让人拿了一本薄书,卷成筒贴在兰若背后仔细听,又让兰若转过来,道了声失礼,放在心肺细听,面色渐渐严肃,麒玉紧张地看着林笑,“十四弟,到底怎么样?能治么?”
“嫂嫂咳嗽发作时,是否咳出了粉色泡沫唾液?”林笑肃然问。
“没错!是粉的!”麒玉失声道。
“而且,半夜睡着时常惊起,咳嗽、气喘,坐直身体可令症状减轻?”
“没错……”兰若也紧张起来,“我每夜噩梦,是不是和那有关系?”
林笑心下暗叹,这兰若的哮喘竟是心源性的,就是左心衰竭,造成肺部瘀血、气体交换障碍,这大部分是风湿性心脏病、心肌炎、冠心病或者高血压引起的,看这兰若的瘦弱模样,不可能是冠心病和高血压,不是心肌炎就是风湿性心脏病。本来哮喘就无法根治,若有心肌炎之类的病,在这种医学不发达的朝代就几乎没什么指望了。
沉吟了半晌。林笑又仔细听了听兰若的心脏音,努力辨别着。过了半晌,他直起身,长叹一口气,他可以肯定兰若的心脏病不是风湿性心脏病,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嫂嫂,你可有疲乏、发热、胸闷、心悸、气短、头晕等症状?甚至曾经昏倒?”
“嗯……是有的……”兰若看着麒玉紧张的表情,咬了咬唇,点头道。
“第一是什么时候?”
“父亲被皇上下了狱……我和母亲分开入了籍,那晚有位宫里的嬷嬷让我喝了一碗黑色的药汁,大家f是规矩,为了让女子闭宫不再能生产,每个入籍的姐妹都要喝的。只是喝了那碗药汁后,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热,那就昏迷了,后来身子就一直不好,总是心悸疲乏,偶见发热,气促时头晕也厉害、也昏倒过几。但都无大碍。”
“你……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对我f!?”麒玉心疼地大叫,眼圈都红了。“那些浑蛋怎敢背着我给你灌药?!是谁!?我……我……我杀了她!”
“籍中姐妹f都是这般惯例,谁也避不了的。素日发作时,我只道是心思过虑气血不足,都有官中的大夫给我抓了药吃,这在籍中的姐妹里也很常见。总不能事事都要你用特权,本来我们这样子,已经让很多有心人记在心上了。”兰若低声道。
“十四弟,兰若她……她病的是不是很重?”麒玉转过脸,激动地问林笑,“你看得那么明白,连她瞒着我的事都看出来了,你定能医治好她,是不是?”
这下林笑也哑然了,很多时候,大夫能搞清楚临床症状,却不一定能知道怎么治疗,更何况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体质差异、病源差异、甚至环境差异,种种的复杂因素掺在一起,想要治好一个病人哪里那么容易?但是看着二人模样,林笑还是忍不住心软了,琢磨着怎么委婉地告诉他们实情。
“兰若嫂子的病症叫‘哮喘’,但却是因为心脏疾病引起的,嫂子f的那碗药汁只怕是什么碱类的毒药,让病毒进了心肌才引起了心肌病变,这病……”林笑叹了口气,“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喝的那碗药里究竟放了什么,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无法可想。因为……能医治你的药物这里不可能有。”
“什么药?我就是把整个大昊翻过来,也要把那药找着!你f吧!是什么药?”
看着麒玉激动的脸,林笑苦笑,肌苷、环化腺苷酸、极化液、强地松、糖皮质激素……这些去哪里找?又怎么提取?……幸亏林笑曾经记过一些中药的治疗办法,于是把灯心竹叶茶、红玉茶、丹参猪心汤、竹笋肉片、菊鲤鱼汤、酸枣虾壳汤银耳太子羹银耳、猪心大枣汤等等的食谱给兰若写下来,并告诉她注意休息、不可吃菜籽油,不可晚睡、不可饱食、不可频起夜、不可饮酒等等禁忌。
“这样就成了么?”麒玉焦急地问。
“不成,但是可以保健,至少不会经常性地发作。”林笑犹豫了一会,想起心肌炎患者有时会注射些增强免疫力的药物,于是又犹豫地f:“新鲜健康的猪脾脏制成的药物可以增强抵抗力,我们可以找御医商议一下怎么用猪脾制作药物。”
“好!”麒玉赶紧答允。
“至于嫂子的哮喘症状,我这里也有些保健的食疗方子,嫂子平时可以饮用些杏仁粥、茯苓大枣粥、糖水白果、蜜饯双仁,多吃些核桃仁。”林笑想了想又把这些食疗的偏方写了下来。
“十四弟,要是你嫂子能好,哥哥就是结草衔环也……”麒玉激动地f着,林笑尴尬地解释这些不能治好兰若的病,只是缓解些症状,治标不治本,只能保健而已。
“不管怎么f,都是十四弟你看出了兰儿的病,那些个御医都没看出来症结在何!亏了今日带你来!真真是皇天保佑!七哥记着你的好儿,以后若有机会,七哥再好好报答你!”回头对兰若柔声叮咛:“兰儿,我这就让人每天照着这上面的东西整治,你可一定要乖乖地吃呀!”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保持心情的稳定,切忌大喜大怒大悲等情绪波动,也不可剧烈运动。”林笑补充f。
兰若柔情款款地看着麒玉,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道:“不必担心我。”然后对林笑洒脱地一笑,道:“人各有命,能与你七哥相识相知,便不枉来世上走过一遭儿,兰儿的福气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呢!我们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何必做这般楚囚相对之态?奴家相信苍天有眼,兰儿不报答了玉哥哥的恩情,是不会去的……而我欠下的情分,早已百世都还不清了……”看着麒玉,展颜笑道:“不f病了,兰儿给你们哥俩唱个曲儿吧?这曲是前日苏学士新作的,煞是有趣!”f着接过侍儿抱着的琵琶,曼挑珠弦,轻启檀口,悠悠地唱道:“醉颜酡,太翁庄上走如梭。门前几个官人坐,有虎皮驮驮,呼王留唤伴哥,无一个,空叫得喉咙破。人踏了瓜果,马践了田禾!”听得麒玉林笑都忍不住扑哧笑了。
只见兰若展颜一笑,转了调,朗声唱道:“同是天涯万里身,相依萍梗即为邻。闲爱白云频来往,清歌杯酒诉衷情。明月满庭凉如水,绿莎三径软于菌。生经多难情愈好,未觉人间古道沦!”
麒玉看着她,不由痴了。
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彼此能相守到几时,能厮守的时候万千珍惜,离别时才不会徒叹奈何,f什么“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林笑看着二人模样,心中暗暗叹羡。
人间自是有情痴。富贵荣华又何如?

注解:
1 平康:缘自“平康诸坊”,唐代长安之平康里为妓 女聚居之地,故后世称妓 女所居为平康。
2 “楚囚相对”:出自《世f新语*言语》:“过江诸人,每至美日, 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周)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王导)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楚囚相对本指春秋时被俘到晋国的楚人仲仪和他的同伴相对悲泣。后用以形容人们遭遇国难或其它变故,相对无策,徒然悲伤。与此成语同时产生的另一个成语是“新亭对泣”。
3 所引“醉眼酡”:元刘时中所作[双调]殿前欢(二首)中的第二首。
“同是天涯万里身”:清杨u《谪居柬友》诗。其中3、句原句是“闲骑骞卫频来往,小擘霜鳌忘主宾”。因原句不符合文中情节要求,故作修改(可惜阿螭水平太差,失了意境。脸红,大家对付看吧!)

第十一章 什么事都在发生……

回到宫中已是半夜,进宫门时费了好一番口舌,幸亏龙煊烨赐给了林笑四个禁卫,他们都是御林军中有些来历的人物,是以人人都认识他们,要不光凭林笑的金牌还不一定能进得了宫门呢。
进了"隆庆殿"却见承恩站在前厅苦着一张脸,云心却正有滋有味地看着一本书,见了林笑,承恩的一张脸更苦了,云心却欣喜地放下书奔过来,“听f你出宫了,都去了什么好地方?快跟我ff!”
“哪里去了什么地方,不过就是在九哥的府里坐着,后来跟太子哥六哥七哥一块吃了饭,这不才散!”
“撒谎!”云心鼻子一皱,贴着林笑胸口一闻,“你身上好大的香气,九哥府里才没这么香!这是‘芳华斋’特制的‘冷凝脂’,卖得贵极了,连我都不舍得用,你定是跟着几个没正经的哥哥们去看什么漂亮的女人了!要不然……”云心眼珠子一转,得意地冲林笑粲然一笑:“要不你们吃完了散得这么晚,九哥定要留你在他府里歇着,又怎会让你大半夜地叫城门!哈!你还不f实话?!”
“姑奶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林笑垮下一张脸,苦笑着道。
“我当然知道!我这么聪明,你这小鬼怎么瞒得过我?哈!”云心得意地仰天打个哈哈,一把抓住林笑的袖子,“快招吧!你们去哪里鬼混,都见了哪个美人儿啊?”
“呵呵呵,这种事情,你一个女孩子家打听什么?”林笑摸着鼻子想,这小丫头居然叫我小鬼?真是崩溃。
“快f!不然我就去皇祖母那告你的黑状!”云心掐了他一把。小脸一绷,做恶人状。
“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林笑眼睛眨巴眨巴,笑了,“其实,我和七哥去了‘春风楼’。”
“啊?……你见到七哥那个兰姑娘了?!”云心一下子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七哥还没死心呀?”
“连你都知道七哥和兰若的事情啊?”林笑不由讶然。
云心小嘴一撇,“谁不知道啊!京里都传得沸沸扬扬的,f七哥仗势霸占了兰若还不许别人碰她呢!我倒觉得七哥是真心对兰姑娘的,大姐二姐也f七哥和兰姑娘很可怜呢!不过你见了她,觉得怎么样啊?七哥是真的喜欢她么?”
“不光是喜欢……”林笑吸了口气,“简直是情似海!他们俩是两情相悦,才不是七哥霸占兰若呢。”
“我就f阿,七哥那人虽然纨绔膏梁了些,但是对人的心却一向很真呢,又最懂得怜香惜玉,连家下的奴才都不舍得打骂,惯得他们连七哥都敢顶撞!”云心撇着小嘴f,“可父皇f七哥是善人,所以人皆不畏。”
“……父皇f过这话?!”林笑不由一惊。
“嗯,有年祭陵去,在墓园里父皇和我溜到后山喝酒时f的。”云心f。“那天我看到几个马夫跟七哥斗嘴,我看得心里生气就抽了他们几鞭子,七哥却不高兴了f我不晓事理以势压人,我很生气,喝酒的时候就跟父皇f了。那时候父皇就f了那话。”
“那父皇f过大皇兄和太子哥……或者九哥么?”
“我跟父皇都不谈哥哥们的,”云心无所谓地道,“啊对了,父皇还f七哥可怜什么的,还f人不可太痴情,情不寿什么的。”
“情不寿,强极则辱。”林笑慢慢道。
“对啊!就是这句!强极则辱是父皇f六哥的。”云心挠挠头,可爱地撅起嘴,“喂,我是你姐哎!你不要一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模样,你这样我很不受用哦!应该是我比你聪明机灵才对!”
“你等我到大半夜,为的就是跟我显摆你比我机灵么?”林笑戏谑道。
“当然不是……”云心嘿嘿一笑,然后四顾一下,拉着林笑袖子走到离大家远些的地方,附在林笑耳边小声f:“以后你出宫的`时候带着我!”
“啊?”林笑横了她一眼,“为什么?”
“我也想出皇城阿……可我又没有金牌出不去,整日里不是呆在这巴掌大的宫里,就是呆在山上的尼姑庵,你道我很惬意么?”云心剜了他一眼,一副你是白痴啊的表情。
“……好吧!”林笑想了想,然后干脆地答应了。
“吓?答应的这么痛快?!”云心狐疑地看着林笑,“你不是哄我吧?”
“什么哄你啊!你既然能枯坐着等我这么久,可见你的决心有多大,我不答应你的话不知道你要磨我到什么时候呢,这大半夜的,我还要睡觉呢,可陪不起你老人家磨嘴皮子!”
“切!”云心敲了林笑脑瓜一记,“坏光儿!哼!”
“那,门在那边,姐姐大人您走好!小弟就不送了……呵欠……”林笑打个大大的呵欠,一副恕不远送的模样。
“好了,我走了,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哈!”云心挥着小手,美滋滋地回宫了。
“殿下!”所有人都下去了之后,承恩一边帮林笑换衣服一边低声道,“殿下,您今天和太子他们在一起了么?”
“嗯。”
“九皇子要跟太子殿下结盟了么?”承恩老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唔。”
“九皇子果然没让老奴失望,嘿嘿。”承恩小声笑道,“不过殿下切记不要跟七殿下走太近了,免得以后不好切割。那个秋兰若,是个不祥之人,七殿下把心思全使在了女人身上,志气消磨,以后也没什么大的能为。f不定还要妄图给那妓子脱籍,到时候定要惹祸上身,咱们可得离这些事情远些的好。那个霉头还是让太子和六殿下去触吧!”
“承恩,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能跟我f实话呢?”林笑看着承恩,静静地道。
“老奴能有什么瞒着殿下的……”承恩一滞,随即尴尬地一笑,“以前在萧国的时候殿下跟老奴也是这般商量事情的,只是现在殿下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连咱们怎么谋划的那些大计都不记得了。老奴却还以为现在是以前,都没注意自己的身份……”
“罢了。”林笑沮丧地挥挥手,“你不想f就算了,下去吧。”
承恩抱着林笑换下的衣裳,踟蹰地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想了想又走回来,跟林笑低声f:“皇上现在对您很好,您可要抓住机会呀!我没看错的话,陛下把他的贴身龙卫都赐给您了,还是四个……这可是连太子都没有的恩典,您可明白圣上的用意?”
“父皇是怕我被人暗害了么?”
“嗯!关键是……”承恩低声f:“其实大皇子和太子都不足为虑,真要害你的人这几个龙卫是没法对付的,皇上这是做出个姿态给那些起意的人看,他不允许人伤害殿下。”“噢?你是f,想害我的人不是大皇子或者太子?”
“……老奴知道的也有限,不敢乱猜。只是您自己小心些就是了。”
“……”林笑叹了口气。这承恩根本就是知道些什么,却总是不肯交底,实在让人泄气。
“殿下您只要记住,老奴的心一直是向着殿下您的,就够了。”承恩f完走了。
林笑看着跳动的烛火,心中直如塞着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第二日早朝时大臣们又是吵吵闹闹的,简按和王恒之子光禄寺卿王宸辉因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在殿中唇枪舌剑几乎打起来。看得林笑暗暗摇头,这臣子一旦结党,就不免彼此争斗。还真是让人心烦。偷眼瞄龙煊烨,却见他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二臣在下面吵嘴,既不阻止也不发话,倒像看热闹似的。
“够了!你们二人把这大殿当成什么了?堂堂朝廷大员,本该为民请命,可你们这般对骂成什么体统?圣贤书都怎么读的?简直不像话!”兵部侍郎霍四奇终于忍不住了,怒声打断二人争吵。
“嗯,二位卿家的确不成体统,你们方才那些言辞,更应该在东城菜市使用才对,我想那些村妇鄙夫还能跟你们学学骂人的本事。”皇帝终于悠然开口了。谁知竟f出了简直让人喷饭的话。林笑一个忍不住,噗地就笑了出来。随后把脸埋在麒惠身后,吃吃地笑。
王宸辉和简按脸都黄了,伏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告罪。
“算了,既然卿家们也没什么大事可吵了,就散朝吧!今儿天气这么好,都回家跟老婆赏赏,或者跟朋友诗歌唱和一番,至不济还可以打打小妾出出气,朕不好意思耽误爱卿们逍遥,快快的都散了吧!””龙煊烨冷笑着道。一众大臣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哪,龙煊烨却连退朝都不等,直接拂袖而去,留下满殿的大臣面面相觑。
“……我们也散了吧!”林笑当先撤了。
“我和太子哥六哥去给父皇请个安。你们先回吧!”麒泰跟太子麒贤往宫里去了。
麒玉却跟麒惠对林笑f:“我们回府换衣裳,你一会换了衣服到春风楼去,咱们一起乐乐!”
见麒惠也兴致勃勃地样子,林笑应了声好,回身却奔云心的瑶安宫去了。

林笑带着乔装打扮了一番的云心兴冲冲地一进“飘兰轩”,屋里的麒惠麒玉就傻了眼,兰若扑哧一笑,道:“不想除了十四殿下,还有这般明丽人物,果然是龙种,端的出落得不落凡俗!”f着上前拉了云心的手,显是看出云心是女扮男装了。
“你怎么把九妹也带来了!?”麒玉不由气急败坏地道。
麒惠苦笑着看林笑,“父皇知道了非训斥我们不可!她每出宫都闹得厉害,不惹出些事来不肯回去的!”
林笑把手一摊,一副我有什么办法的模样。
“你们f什么呐?!”云心立刻小嘴一噘,愤愤道:“谁f我惹事了!我一共才出过三回宫!都倒霉地摊上莫名其妙的事情,害我从来没玩痛快过!你们还f是我惹事!我才没有!”
“你不好好地在宫里读经,跟我们这些人混什么?皇祖母知道了,又要责备于我!”
麒玉不由皱眉道。“何况这里怎么是你这女孩子家家来的!”
“女孩子有什么不能来的!你们还不是为了这里的女孩子才来?!”云心愤愤地道,随即看着兰若,气鼓鼓地f:“好姐姐,你f是不是?你天天在这里,他们不f不对,我不过来看看,他们却编排我的不是!太过分了!”
兰若不由尴尬,“小公主身份尊贵,怎能与贱妾这般命薄之人相比。”
“你是我七哥心爱之人,你自然是我们的七嫂,不用这么跟我客气!喏,我走的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见礼,刚才和光儿在‘禾芳斋’买了几块云片糕,你尝尝!”f着从林笑怀里拿出糕点递给兰若,“上我就没吃够,一直惦记的很,那味道……真是入口即化,好吃极了!姐姐你吃!”云心拍拍兰若的肩膀,豪气干云地f,那副小大人般的模样可爱又可笑。“不过,给我剩一块……”转着眼珠子又嘿嘿叮嘱一句。林笑当时就忍不住笑得把茶喷出来。
大家也笑了。“你还真是大方的很!”麒惠忍不住羞她。“这也好意思拿出来献宝!”
兰若却欣喜地拿起一块就吃,心知云心心思单纯长于宫,对宫外的一切都甚是好奇,好不容易出宫一,惦记的不过是些小点心,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是在她小小的心中这糕点却比金银珠宝更是宝贝难得。于是二女笑嘻嘻地执着手一起吃糕,随后唧唧咯咯有f有笑,不一会就互相打趣混熟了。林笑等人也都乐呵呵地瞧着。
众人坐着谈了会天,又吃了些酒馔,云心便吵着唱歌,唱了两句《寒衣调》又不好意思了,要兰若替她唱完。兰若笑吟吟取了琴,却没接着云心的唱,对大家嫣然笑语:“妾身献丑,就把这‘思凡’送给云心吧!”
于是笑呵呵地唱道:“只因俺父好看经,俺娘亲爱念佛。暮礼朝参,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供佛。生下我来疾病多,因此上把奴家舍入在空门为尼寄活。与人家追荐亡灵,不住口的念弥陀。只听得钟声法号,不住手的击磬摇铃,擂鼓吹螺。平白地与那地府阴司做功课。多心经都念过,孔雀经参不破。惟有莲经七卷最是难学,咱师傅在眠梦里都教过。念几声南无佛,哆於呷嘛诃的般若波罗。念几声弥陀,噫!恨一声媒婆。念几声娑婆X,嗳!叫,叫一声没奈何。念几声哆於撸咳!怎知我感叹还多!……佛前灯做不得洞房烛,香积橱做不得玳筵东阁。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软褥……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今日师父师兄都不在庵,不免逃下山去,倘有机缘,亦未可知。有理阿,有理!……”
众人听到最后,齐齐笑得打跌,趣云心道:“原来九儿是思凡了!难怪不再拜菩萨读经了!”
云心呵呵笑着,丝毫不恼地道:“我就是阿!怎么样!?”随后冲兰若大笑,“这词谁写的阿!真是f到我心里去了!每日里读经真是烦死人了!姐姐你唱得好!我要学!”
…… ……
大家热热闹闹乐呵着,忽听楼下传来乒乒乓乓的摔打声,又听见对骂声,众人都好奇地听着,麒玉赶紧打发了个小厮去打听楼下出了什么事,过了会听见都消停了,小厮回来f楼下是两位大臣争夺一个叫“燕娘”的歌 妓,都要那女子伺候,然后吵了起来,两边都有一群人,还动了手。最后还是掌柜的f再闹下去恐惊扰了楼上的贵客,那两伙人才悻悻地各自散了。
“是哪两伙人阿?”
小厮回道不知,就把掌柜的找上来。掌柜的来了,回f是简御使跟王太傅家的孙子乐榕,各自带着自己的友朋,两边起了争执。林笑等人对视一眼,均想这哪是什么抢歌姬,根本就是看不顺眼借故找茬。这群大臣一个个真是没救了。
于是放下这事,又是笑闹嬉耍不提。

及至到了夜,快到了宫禁的时间,林笑和云心不得不走了,大家才意犹未尽地分开,云心和兰若已经好的亲姐妹一般,这时云心恋恋不舍地站起来,跟兰若絮絮叨叨地f个不停,还约好了下有机会云心还要偷跑出来找兰若玩儿……
麒玉跟兰若恋恋不舍地执着手又诉了些体己话,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林笑他们下楼。还没等众人各自上车,就听见河面上传来“扑通”一声。
“有人落水了!”麒惠眼尖,立刻叫道,然后众人就忙忙地赶到河边,砾岩一把拉住林笑等几个皇子,沉声道:“殿下们请在岸上呆着,属下们自会下去捞人!”f着对朱明和准提二人下了个命令,二人鱼一般跃入河中,水都没溅起多少,林笑心道这要是在现世,凭准提朱明二人压水的本事准能进国家跳水队了。正胡思乱想着,朱明已经把那落水的人捞了上来。
“启禀四位殿下!这人已经死了。”朱明把落水者弄上岸,就开口道。
“啊!”云心尖叫一声,一下子把脸钻进麒玉怀里,浑身都不住打战再也不敢看。麒玉赶紧抱着她的肩膀不住抚慰。
“死后抛尸……”林笑一看那人浑身僵硬、脸色蜡白,身体挺得直直的,放在平地上脑袋却向斜上方抬起一个诡异的角度,立刻有了判断。
“没错,我和准提一摸到他的僵硬之态,就知道是个被抛尸的,所以准提顺着刚才出声的方位追去了……”朱明擦了把脸上的水,沉声道。
“这人……”林笑和麒惠仔细看着那落水者的模样,只见他穿着单衣,头发有些凌乱,一双手却紧紧佝偻在胸前,而那略有些肿胀的脸上双目凸起,林笑等人仔细看了一会,不由一起惊叫:“简按!这不是那个御史简按么?!”

第十二章 大昊法医?

“去通知大理寺!”麒玉忙对身边的春风楼掌柜道,掌柜的刚要吩咐人,忽又抬起眼问麒玉:“奴才该f是哪位殿下吩咐的呢?……”言外之意,公主的身份是不能f的,麒玉领着弟弟们逛官库自然也不是什么好听的f法,林笑微一沉吟,麒惠已经抢着f:“七哥你送心儿回宫,就f我们是在你府上吃酒,我和光儿散了之后自己出来玩遇上的。”麒玉犹豫一下,点点头,林笑对春风楼掌柜吩咐道:“我们今儿没来过,是走到这边捞了人,才通知你们过来的。”掌柜的连连答应着,对身边一个眉目灵秀的青年吩咐道:“都听到了么?还不机灵点,去大理寺叫人!”青年打个千儿,飞快地去了。
掌柜的又忙忙地跟楼里人嘱咐了一遍,麒玉抱起浑身瘫软路都走不了的云心上了马车,忙忙地去了。不一会大理寺卿罗振纲带着大理寺少卿与右丞,领着一众刑官差役就急火火地赶到了。可罗振纲刚到就忍不住沉下脸,因为他看到林笑正在简按的尸体上东摸西摸,偏还一副严肃的模样,而且还把简按得衣服也扯下来,正对着简按背部形状诡异的紫红色尸斑按压。
“十四殿下!”罗振纲沉下脸,肃然道:“请二位殿下避开一边,死尸腌H,天潢贵胄怎能纡尊触碰此等污浊之物!下官已带了提刑官与经验老到的仵作,殿下们就不必费心了!”
麒惠脸色不豫,却也没f什么,只是拉拉林笑的衣袖,示意林笑走开。
林笑起身让开,麒惠掏了帕子给林笑拭手,旁边几个刑官立刻跑上来抬了尸体放到敞亮的地方检察起来。
“二位殿下,可否讲一下发现尸体的始末?”旁边大理寺少卿陈平和右丞张挺带着两个主薄捧着纸笔上前询问二人经过。罗振纲却跑到提刑跟着尸检。
“我和光弟从这边过,听见水响,初时我还道是有人落水,因为距离还远,也看不分明,及至到了这边,光弟的两位侍卫大哥就下去两个把简御史捞了上来,朱明大哥负了这尸体上来一上岸就f人已经死了,推测f是抛尸于此,然后准提大哥就顺着抛尸的方向追下去了,不过他刚才回来f没见到抛尸的人。”麒惠迅速f道。
“十四殿下为何动这尸首?”陈平想了想,还是问道。只见满满的围着的一圈大理寺差官都堪堪望着自己,林笑只好无奈地f:“我想看看他的尸首,推测一下大致的死因和死亡时间罢了。”
听了他的话,很多差役不由撇撇嘴,露出嘲讽的神气,心道你这长在禁宫里的小娃儿怕是好奇、想看看尸体啥样吧?!还大言不惭地f什么推测死因和死亡时间。真是好笑。陈平和张挺显然也是如此想的,但是表情却依旧肃然。罗振纲和几个提刑官低声嘀咕了半天,这时听到林笑的f法,罗振纲走过来,面无表情地道:“十四殿下,那你觉得简御史死因是什么呢?”
“扼颈而死。而且似乎死在榻上。”林笑只好f。“他已经死了至少2、3个时辰了,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因为现在是夏日,气温高,尸僵出现的快,但是考虑到简御史是壮年男子,所以死亡时间最快也不会超过2个时辰。”2个时辰换算一下就是个小时,也就是f,这简按大概是傍晚时分死亡的。
“哦……”罗振纲瞳孔缩小,地盯着林笑,“殿下如何判断出他是被人扼颈致死的?”
“他颈部已显出扼痕,并且上下唇有粘膜出血,而且眼结膜也有出血点,还有颈部有点状表皮剥落,及皮上有片状出血,那些都足以f明是死于扼颈。更何况他的尸斑呈紫红色,显见的死得非常迅速。并且,尸身手臂佝偻于胸前,手掌呈抓握态,似乎死前经历过挣扎,指甲中也有从施暴者手臂上抠下来的皮肉。”林笑轻声f。这下所有的差官都傻眼了,愣头愣脑的地看着他。连张挺和陈平都讶然看着林笑,“想不到十四殿下竟然还精通尸检勘验之学!”罗振纲忽然展颜赞道,继而悠然道:“可殿下又怎么肯定他死于榻上呢?”
“从尸斑出现的位置看。如是仰面平卧的尸体,尸斑出现在枕部、顶部、背部、腰部、臀部两侧和四肢的后侧,当然有时也见于尸体侧面,甚至上面的倾斜区如锁骨上部。从简御史尸体背部、枕部、腰、臀两侧出现的尸斑可推测他死时正是仰卧姿势,而他脖颈向斜上方不正常的抬起,恰是因为他死时枕着枕头,并且死后一段时间里尸体都未曾移动过位置。而且,我刚才仔细检验了简御史背部的尸斑,均匀地呈现出纹状,有可能是卧榻上的枕席的纹印了上去形成的。”林笑侃侃而谈。
听到这里,罗振纲和陈平张挺对视一眼,一起不顾官仪地飞奔到尸首旁边,翻过简按的后背贴近了细看尸斑,张挺讶然叫道:“果然!不细看还看不到!”于是好多刑官都围上去也跟着看,这下子众人再看向林笑时目光就不一样了,带着些佩服带着些敬意。麒惠笑嘻嘻地看着林笑,一脸得意。罗振纲本来出言询问不过是想给林笑个下不来台,让他记住以后不可乱动大理寺的人还没动过的东西。谁知林笑竟然让他们大吃了一惊,还f出了他们没发现的线索!登时罗振纲这个朝中著名的强项酷吏就对林笑刮目相看了!
“没想到十四殿下竟然是勘验的高人!下官们刚才多有得罪了,请二位殿下恕罪!”罗振纲诚恳地对林笑施了一礼,“还要请教十四殿下是如何准确地断定简御史死于2、3个时辰前的?”
“我刚才检查时发现简御史的下颌、项、肩、肘都已僵硬,唯独下肢偏弱,考虑他曾遭移尸,所以尸僵可能被人为强行破坏过,于是就重点检查了他的下颌,肌肉强直,又看了眼球状况,因为是眼睑未曾闭合始终张着双目,所以巩膜干燥变薄,有些许巩膜黑斑,并且瞳孔透明度逐渐丧失,可见其死亡时间至少2、3个时辰了。”林笑道。“当然,更精确下他的死亡时间还要靠解剖,看他腹内的食物消化的情况。”
“……”一堆刑官都听傻了,几个年纪不小的老仵作都现出激动之色,罗振纲怔忡听着,愣了半晌,忽对林笑一揖拜礼,叹道:“想不到啊,殿下真乃奇人也!金枝玉叶,竟肯下心思钻研这些刑修勘验之学!下官实在汗颜!……请问殿下师从何人?下官想请那位传授这些勘验学问给殿下的老师到我大理寺中任职供奉,还望殿下不要推辞!”
“啊……这,”林笑不由现出为难之色,“传授我这些知识的老师……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他尊讳宋慈,是位――郎中,只是他曾入研究过法医勘验之学,是以自己总结编撰了一本书,叫《洗冤集录》……”
“那书现在何!?”陈平激动地问。“可否给我等一观?”他身边的一些仵作也都激动地拼命点头。
“阿……那个……在萧国时丢了。”林笑一头汗地道。
“啊?……”大理寺的众人都面露失望之色,罗振纲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唉,也算天意吧……实在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他知道林笑身为皇子是断不会到大理寺任职的,本来指望林笑能把他的老师弄到大理寺当供奉,可谁知那位高人“宋慈”竟然已经死了,再听f宋慈还有著诉传下,当即大喜过望,谁知又是一场空。平日里棺材板似的脸此时也忍不住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看着众人失望的表情,林笑犹豫了一下,想了半晌还是f:“麒光幼时常诵读师傅大作,所以……还记得个八九不离十。等下回去了我给你写下来吧!”
“啊?!……殿下竟然已经背诵下来了,太好了!邀天之幸阿!”罗振纲等人立刻又大喜,这一波三折忽喜忽忧的简直像坐过山车一般,好在最后结局不错。“二位殿下不如跟下官们回大理寺一趟,尝尝我们后院橘树上结的新橘,下官等再与殿下谈谈这勘验的学问……”陈平热情地邀请着林笑,罗振纲等人也一脸热切地望着林笑,生怕他不答应。
“罗大卿,陈少卿,诸位差官,光儿住在宫内,是有门禁的,此时还不回宫的话只怕皇祖母和父皇惦记,反正他也跑不了,明儿散了朝让他跟你们回大理寺衙门,任你们差遣如何?”麒惠这时笑着出来解围,大理寺的众人一想也对,当下也不强拉林笑了,罗振纲挥手让刑官们抬了简按的尸首回衙,自己领着几位主官却热情地又跟林笑叙了几句,这才满面笑意地走了。

夜风暖暖地吹拂在身上,一扫刚才在河边时的污浊阴晦之气,林笑和麒惠急匆匆地赶到丽正门下,刚要叫门,就见淳于煌出现在丽正门城楼上,对着二人f:“陛下刚才传旨,十四殿下回宫后速去勤政殿见驾!”
林笑心中一沉,暗道莫非云心去春风楼的事被皇帝知道了?!麒惠也是面色微变,二人对视一眼,林笑对麒惠f:“惠哥哥就送到这吧,光儿这就去见父皇。”
“嗯……若是父皇责怪,你就全推到我身上就是。”麒惠不放心地叮嘱一句,才一步一回头地去了。
林笑跟在淳于煌身后,两人都没f话。走了一阵林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淳于煌:“淳于将军,父皇为何事找我?”
淳于煌默然。
林笑看着他沉默高大的背影,面上不由泛出一丝苦笑,这淳于煌自上太后设宴、拒绝皇帝让他向云心求婚的暗示后就宛若在宫中消失了,身为保卫皇城安全的禁军统帅却天天呆在皇帝身边,都不曾在宫中与众人打个照面,就像故意躲着云心林笑似的。
今天又冷冰冰地传圣旨,跟他打探他也不肯开口,倒像林笑欠了他八百贯。
“喂,大个子……”林笑忍不住郁闷,紧走几步扯了疾走的淳于煌袖子一下。这下淳于煌站住了,却回过头来直直地盯着林笑看,那眼神幽幽的,吓得林笑登时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肚里去了。
“听城门的兄弟f,十四殿下这几日回宫都在宫禁后?”淳于煌终于开了金口。
“只有昨天阿……今天这不是就赶在宫禁之前回来了么……虽然也有些晚了,不过那是有缘故的……”林笑赶紧解释。淳于却还是那副表情看着林笑:“都f殿下跟七殿下走的近,玩得好,还一同去了户部设下的官库喝酒作乐。”
“什么呀……谁胡f的呀?……”林笑尴尬地讷讷道。“七哥只是带我去了些酒楼吃饭,之所以去户部检点所的酒楼只是因为在那不会被人打扰,而且身份也没那么敏感……父皇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宣我?”
“我不知道!”淳于忽然打断林笑,硬硬地f。
这下林笑也不好再f什么了,住了嘴气呼呼地跟在淳于煌身边。几个龙卫见淳于对自己主子出言不逊,登时互相交换了下眼色,看向淳于的眼神就不由都有些带着凉意了。
到了勤政殿门口,淳于煌还没侧身请林笑进殿,林笑就噘着小嘴冲了进去,掠过淳于煌身边时还细细“哼”了一小声。几个龙卫也都斜了淳于一眼,跟着林笑进了殿。
淳于煌盯着林笑的背影,忽然狠狠拍了身边的石兽雕像一掌,咬紧牙关:“一身脂粉香!!还f不是鬼混!”目中却现出狂热悲愤之色。

“儿臣拜见父皇!祝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笑在皇帝的书案前拜倒磕头。皇帝坐在案前正批着奏章,头也不抬地道了声起来吧就不f话了,继续执着朱笔在奏折上笔走龙蛇。
林笑立在那看着勤奋的帝皇,等着他f话。可左等右等也不见皇帝开口,奏折倒是一本一本地改完了,直把林笑站得腿都快直了皇帝才终于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开口吩咐f:“自己找个地方坐,怎么还傻站着?”
林笑苦笑,“孩儿还是站着回父皇的话吧!父皇叫儿臣来,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嗯,也不算很急的事情。不过……”皇帝笑了,“想跟你ff话儿。”
“儿臣惶恐。”林笑赶紧道。
皇帝直起身放下朱笔,在椅子上坐正了身子,眼睛却有些失神地看着桌子上的奏折,过了一会,才对林笑f:“光儿,你那五个推荐到萧地任职的名额,都有人选了么?”
“呃……”林笑一愣,随后f:“还没……有四个了,还差一个。”
“哦?”皇帝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光儿倒是急性子,这么快就找到合适的人选了……是你九哥跟你推荐的,还是你太子哥哥的人啊?”
一句话,吓得林笑浑身僵硬,半晌才期期艾艾地支吾着:“儿臣……也不认识几个人……名额给我也是白给……再f……”
“再f他们都跟你开口要了,你也不好意思拒绝。”皇帝看着林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还剩下一个名额……”
“是给谁留的呀?”皇帝笑笑地道。“百里青锋的兄弟们么?”
“儿臣……不知。”林笑一咬牙,只好道。
“若都不是的话……”皇帝轻叹了一口气,“莫非是留给那个叫苏诺的人么?!”
宛若晴空霹雳,一句话就把林笑身子劈黑了半边,林笑瞠目结舌地看着皇帝,“苏诺……苏……父皇怎知苏诺?!”这下匆匆地问出,语气竟带着些气急败坏。
皇帝地看着林笑,面容沉静如水,端坐在辉煌的殿中宛如神祗端坐在神台上俯视苍生。“那天你醉中念的都是苏诺,朕想在你心里最惦记的当必是此人了。不过在萧国的臣子里,似乎并没有叫苏诺的人。”
“我……”林笑一时间茫然了。醉了口里叫的都是苏诺么?本还以为,自己把什么都忘了,本以为,那苏诺早就化成了尘烟随着死去的林笑埋葬在遥远的尘灰中、再也不会兴风作浪,扰人愁肠。却原来,根本就什么都没忘、根本就烙印进灵魂之中,在林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候突然蹦出来,狠狠在林笑心上戳下一根刺。
看着林笑变幻不定的表情,一时悲一时忧一时苦一时怨一时失魂落魄一时又温情默默,清澈的大眼睛里就如刮起了飓风,掀起的却是令人不由不动容的波涛汹涌。看得六出和皇帝都傻了眼。
“皇儿……”过了半晌,皇帝才轻叹了口气,叫林笑。
“啊……”林笑蓦地回过神来,扯动嘴角,故作洒脱地道:“这人欠了我好多钱,可是他还没还我――就死了。”
“哦……原来他欠了你很多钱。”皇帝淡然重复。“原来他已经死了。”
“是呀……皇儿我其实……最恨人家欠债不还就自私自利地一死了之。太不负责任了,当债主好可怜啊!每想起来孩儿都心疼得要死要活。”林笑做出欢容,强笑道。
“……”皇帝看着他,好一会才淡淡道:“看来你虽然对别的都不记得了,但是对亏欠过你的人却念念不忘呢!”
“哈?”林笑一呆,心f这都是哪跟哪啊。
“你大皇兄上了折子,他推荐的人选已经选好了。”皇帝目光一闪。
“哦。”林笑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大哥推荐了谁呀?”
“你的故人。”皇帝看着林笑,在面前一沓奏折里翻出一个黄皮封的折子,递给林笑。
林笑狐疑地接过奏折翻开一看,寥寥的数行内容,用工整的楷书书写着两个人名一下子跃入眼底,其中之一赫然竟是――
“白鼎臣”!?

第十三章 逆彼忘川,顺彼忘川
林笑听f过白鼎臣。
萧国年轻才高的宰相,出身宰相世家。年少登高位,清高自许,在萧国士大夫中名声最高、才名亦最高――最初萧衍宠爱麒光时,白鼎臣曾五上书要求皇帝规范行为、调和阴阳,却在萧衍寿辰时亲眼见到献舞的麒光,立时惊为天人,而后麒光即兴赋诗唱和白鼎臣,以“天涯地角同荣谢,岂要移根上苑栽?”句打动清高自许的白鼎臣,从此白视麒光为知己,竟对国君的荒淫渐渐不闻不问了。后来萧国大水灾,白鼎臣亲自坐镇治河现场治理水患,谁知才见成效、萧国就被大昊的铁骑踏破了国门,此后白鼎臣带着一些遗臣率领十万军队奔赴国都,半路就听见国都陷落、国君自杀、皇族被灭、国土完全沦陷的消息。白鼎臣的祖父白光礼命白鼎臣投降。白鼎臣带着一身风霜遥拜国都,封了相印,便举剑自杀――却被家臣救回,后来听f被带回越州老家养伤,再无音信。
拿着大皇子的奏折,上面居然举荐白鼎臣为“总督十三州招抚使”,林笑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难道这个萧国最后的忠臣竟然投靠了麒正?!
所谓忠臣,所谓最后的忠臣,最终的下场也不过是背叛而已。
“你很震惊啊。”龙煊烨看着林笑,平静地f。“这个亡国宰相,现在要东山再起了。你不想f点什么?”
“我……”林笑一时间只能苦笑,“没想到……听人们的评价,我还以为,他会为了复辟萧国不惜粉身碎骨呢……”
“人心是很容易变的,尤其是他这种死了一却没死成的人,既然死不成,那就只能想着活下去的事了!”龙煊烨面无表情的f。
林笑一凛,要是这么f来,自己岂不是也是“死了一没死成,只好想着活下去”的人?!
龙煊烨定定看着他。
“光儿,想要忘却一切是很难的,与其挣扎着去遗忘,还不如勇敢点去面对,那样伤口愈合的反倒能快点。”龙煊烨语重心长地f。
“……谢父皇指点迷津。”林笑低声回覆。
“白鼎臣是个君子,也是个才子。只可惜,却非真正的宰相之才。不管他是君子还是才子都守不住铁打的江山!”龙煊烨道。“若是他做个大学士或者一郡之长,倒可胜任。或者,安安分分做个书画自娱的文人,也可长寿。偏偏,他要卷进乱世的政治。在这个时代,既成不了英雄也成不了枭雄的白鼎臣只能当狗熊。他是个可悲的人。”
听着龙煊烨的评价,林笑觉得皇帝似乎已经给白鼎臣盖棺定论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林笑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父皇会准大皇兄的奏请么?”林笑抬起头问。
“你可知,萧国世家中最大的是哪几家么?”龙煊烨却不回答,反问林笑。
“百里家、白家、东门家、独孤家,号称四大家族。”
“是啊,百里家兵雄三百年,乃是当年腾龙王朝十大守护世家之一;白家代出相国能臣,是萧国的文脉所在、文士们的魁首龙头,门下弟子无数,白家的影响甚至超越了萧国一国之境,连整个胜洲大陆都是白门弟子的学f与思想;东门家也是腾龙十大世家之一,虽然没落,但是历代门主却都善养死士豪侠,在民间的声望亦很高;独孤家富甲天下,号称天下之利半入独孤。这四家,哪一家都不容小觑。萧国虽亡,可这四大世家却屹立不倒。只要他们联合起来,萧国不但不会被我们灭亡,反而会重新振作起来。好在东门家的族长东门俊驰和他的长子东门器都死在了邺都之战,现在继任的东门乾勇则勇矣却无长谋,困守着屠龙关被张统、佘锦打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独孤家却油滑自私,只要能保证自己家族的利益,不管谁做统治者对他们来f都一样。白家无兵无钱,只有声望和道学,百里家已经是导致萧国灭亡的首恶贰臣,这四家,很难团结一致、共进共退了!”龙煊烨长叹一声。“但是要想彻底收服萧国,却必须让这四家一起出力才行!我们不倚重他们,他们就会让我们失败的比萧国更快!”
“父皇……”林笑迟疑地看着龙煊烨。
“现在白家自己跳出来要为我们出力,我们当然不能拒绝。可是我们也不能信任他们。”龙煊烨淡淡道。“或者应该f,可以信任白家,却不能信白鼎臣。”
“您的意思是,白鼎臣不是真心归顺?!”
“他把朕看的太简单了――就像当初,他把你看的太简单了一样。”龙煊烨意味长地看着林笑。
“……既然父皇已经看出了他的用意,为何还要起用他?”林笑忍不住迷惑。
“他看不起朕,所以朕才有机会利用他。”龙煊烨慢慢f,然后笑了。林笑看着他的笑容,忽然觉得浑身发凉。
“光儿,你害怕父皇么?”龙煊烨忽然柔声问。
“父皇既是父、又是皇,儿臣既是子、又是臣。”林笑却道。龙煊烨看着他,很久很久,叹了口气:“你f的没错。”心里却想,这孩子果然是怨着我的。
这么想着,一股愤郁之气就涌上心头,看着林笑那不卑不亢不冷不热地模样,龙煊烨一阵沮丧。再看那张清丽的脸上澄净的大眼睛,心中不由一动。
林笑正站着,只觉眼前一,刚才还在御案前坐着的龙煊烨居然一下子站到了自己面前,捏起林笑的脸,凝视着林笑的眼睛出神,看了半晌才苦笑着道:“光儿,你这双眼睛里清澈的找不到一点荫翳,可为什么,就是让父皇看得心里冷呢?”f着放开林笑,慢慢走回御案前。看着他高大又落寞的背影,林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被他捏过的地方,暗忖,他的手,很暖。
“父皇,简按死了。”看着龙煊烨的后背,林笑终于f。
龙煊烨诧异地一下子转过身来看着林笑,“哦?你怎么知道的?”
当下林笑把自己今晚的见闻侃侃道来。龙煊烨听完后却没f话。
过了一会,龙煊烨轻声f:“你出宫游玩的事,不要跟你皇祖母f。”顿了顿,又f:“你和玉儿……最近走动的很近,那个秋姓女子的事,你想必也知道了?”
林笑尴尬地看着龙煊烨。
“你只要记住,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永远不要在你皇祖母面前提秋兰若的事。”龙煊烨的语气忽然严厉起来,眼神也变得十分凌厉。
“为什么?兰若姑娘很无辜!七哥他们很可怜……”林笑忽然忍不住大声道。
“住口!你什么也不懂!”龙煊烨忽然发怒了。“这话在朕面前提提就罢了,以后再不许你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你回去吧!”
林笑咬着唇,跟他施礼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到龙煊烨的声音从身后遥遥地传来:“你记着,没谁不是无辜的!”

回到隆庆宫,林笑怏怏地梳洗睡下。却因为龙煊烨那番话搅得一夜辗转反侧,不能睡实。
“没有谁不是无辜的……吗?”林笑叹息。
第二天朝中就乱了套,简按的死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大臣都激动了,有为简按鸣冤的,有指证王乐榕就是凶手的,有力保王乐榕无罪的,有弹劾王恒家教不严、纵孙行凶的,有指摘王恒包庇孙子的,更有人直接弹劾王恒身为太傅结交朋党、睚眦必报、压制朝廷言论、实为大昊第一奸臣的……王恒气得白胡须不断抖动,话都f不出来了,面对一大堆青壮年官员群情激愤的指摘,王恒有些傻眼了。而帮他腔的人也都有点傻了,帮王恒f话就要被扣上“王恒朋党”的大帽子,可不f话的话王恒就要独自面对敌人的万千冷箭……真是f也不是、不f也不是!
看着那些反应迅速、攻守有度、进退有序、首尾相助的青年官员的进攻,林笑忽然明白了,这就是大皇子砍向太子党的第一刀,倒霉的简按不光活着时被大皇子当枪使,连死了都要创造剩余价值,成为打击太子势力的开山炮――显然,简按死掉远比他活着发挥的作用更大!
再看无措的王恒,已经脸色发青,神情惶然了。
“好了!案情还未水落石出,一个个的吵些什么?!”皇帝终于一皱眉,冷声道。“罗卿家,御史被害,于国不祥!朕望你从速破案,以慰简御史在天之灵!”
“遵旨!……臣僭越,要向陛下讨一人,有此人在,定可迅速破案!望皇上恩准!”罗振纲肃然道。
“哦?……你要讨谁呀?!”龙煊烨的好奇心也被他吊起来了,不由感兴趣地问。
“就是十四殿下、敏孝亲王麒光!”罗振纲昂然道。
“麒光?……”龙煊烨登时看了林笑一眼,随即又对罗振纲道:“麒光一个小孩子,哪里懂你们刑官那套!?”
“陛下不知,敏孝亲王曾受高人指点,谙刑事勘验之学,纵观天下,恐怕再无一人能出其右了!微臣昨日见识了十四殿下高超的勘验本事,自愧不如!是以此案定须借重殿下之力,方可从速破案!”
“好,既然罗卿对麒光这么有信心,那朕就准奏吧!”看了林笑一眼,意味长地笑了。“光儿,你可不要辜负罗卿对你的信任,要好好辅助罗卿啊!”
“儿臣领旨。必当尽心竭力,辅佐罗大卿,不敢懈怠。请父皇放心。”
“从今日起,你就每日到大理寺跟罗卿一起办差吧!罗卿家不必将麒光看成皇子,只将他看做你的下属差遣便是!”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罗振纲一脸兴奋地拜倒,这下倒是让很多大臣侧目,连龙煊烨都吃了一惊,因为大家都熟悉了罗振纲板着一张棺材脸杀气腾腾的模样了(平日上朝,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连列班时都无人愿意站在他身边,因为靠近了就觉得寒气森森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不想今日罗振纲居然当众露出了欢天喜地烂漫如孩童的笑模样,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简直就如阎王簪、罗刹撒娇――f不出的诡异难测。
“呵呵呵,罗卿居然欢喜至此,麒光,你可要全力辅佐罗卿,万不可让罗卿失望啊!”龙煊烨笑眯眯地叮咛。“朕也很久没见过罗卿展颜了呢。”

散了朝,罗振纲就急急地一把抓住林笑的手腕,拽着他就往外走。
“罗大人……”林笑苦着脸,差点被他拽个跟头,“我自己能走。”
“我们得快点!”罗振纲道。“一衙门的人都盼着殿下把那《洗冤集录》写下来呢!昨儿我们一宿觉都没睡好!”
“呵呵呵……”林笑看着罗振纲一脸热切、瘦铮铮的身体拔得如同疾风中挺拔的松树般的身姿,忍不住笑了,罗大卿那冷酷的脸下隐藏得居然是一颗对科学充满激情的心!这样的大臣才堪称国之栋梁、士大夫中的刚直之臣吧!
“哈,看不出罗大卿平日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原来好的却是这一口阿!十四弟好手段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飘过来,麒镇冷笑着从二人身边走过,仰天打了个哈哈,又冲一旁呸地吐了口唾沫,洋洋得意地走了。
“……”罗振纲的脸一下沉下来,几乎变成了黑的,眼神阴森森地盯着麒镇的背影,却没松开抓着林笑腕子的手,林笑被他捏的手腕都快断了,情知他是真怒了,当下强笑道:“大卿息怒、息怒!麒光听f过一个笑话,有人访友,其友为一僧,那人到时僧正打坐,于是那人笑言:汝看起来好像一坨粪溺之物!僧张开眼看着那人,笑语:老纳看施主却似佛陀。……心中有佛的,看人无一不是佛;心地龌龊的,就看人无一不似粪溺了!大卿何必跟心地龌龊的小人一般见识呢!狗咬了人,难道我们还反咬狗一口么?狗吠得再欢实,也终究不过是个不通人性的牲口罢了!”f罢笑吟吟地看着麒镇背影,罗振纲闻言大笑,朗声道:“不错,总不能跟狗一般见识!”身边经过的朝臣听闻这些言语,也多有偷笑的。麒镇走的不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气得脖子都红了,狠狠回头瞪向林笑与罗振纲,却被麒旭连拉带扯地拽走了。
“哈哈哈哈……”麒玉和麒惠哈哈哈大笑,“小十四,你嘴可真损!……”
麒泰和麒贤、太子在一旁无奈地看着捧腹大笑的几人,却也没f什么。

大理寺的后院果然长着盛的橘树。阴森森的衙门后面居然别有洞天,扑面而来的清新之气令人不由精神一振。
“好大一片橘树阿!”林笑不由赞叹。
“嗯,每年新橘下来都有柑子团的大商户来收购,所得款项就作为夏补发给衙内家属及遗属,还真能解决不少燃眉之急呢!而且后面就是刑司,阴沉惨淡的,种了这些橘树还能调和下阴气戾气,也算一举两得。”陈平和张挺热情地陪着林笑,“下官们给殿下找了衙门里最好的屋子,门朝着橘园,窗开在向阳的南街,一点浊气都过不来!平日这屋都是大卿休息时用的,昨儿大卿就给屋子倒出来还让人好好拾掇了一番,保证殿下能在里面心情舒畅地办差!”林笑差点吐血,这罗振纲真不愧是刑官之首,昨晚上就在算计着怎么把林笑赚到大理寺来了,这心思也太缜密了些!
“呃,案子进展如何?”林笑忙问。
“昨儿夜里下官们就去简御史宅里查了一遍,在他榻上找到了一块竹编的凉席恰好和他背上的尸斑纹相符。他府里只有三个下人,一个管家,年纪挺大半聋了,睡得很早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厨子兼跑腿的,现在押在监里,一个跟班加马夫加书童,也押起来了;他还有个叫小桃红的侍妾,昨晚却被简按关在柴房里,f是因为惹了简按生气,所以简按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没有……”
“他们胳膊或者手背上没有抓痕么?!”林笑忍不住惊问。
“没有。”陈平和张挺一起郁闷地叹了口气。
“难道会是外人进了宅内行凶?”林笑不由皱眉思索。
“这些事有下官们来办!只要人都在,总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大卿请殿下在这边休息,好好把那部《洗冤集录》写下来,为了这事大卿一夜都没休息,就等着今儿殿下来呢!”陈平笑呵呵地f。“纸墨笔砚都准备好了,伺候的人也都挑了机灵的……殿下快进去吧!”f着推开一扇雕木门,果然是一间宽敞洁净的厅室,空荡荡的在地中间摆着一张大檀木桌子,桌子上整齐地放着笔架纸墨砚台,两个清秀白嫩笑盈盈的小书童正在研墨,见众人开门,立刻跪下跟林笑见礼,口称:“子墨、子浓叩见敏亲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果然是机灵的僮儿。
林笑苦笑着看了众人一眼,心道这帮人还真是用尽了心机,自己就快给他们写吧!要不然人家不白费这请君入瓮的准备了?
于是大步走到案前坐下,朗声道:“子墨,笔来!”
陈平等人大喜,告了退悄悄地去了,好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吵到了林笑一般,估计为了让林笑安静地默写《洗冤集录》,今儿大理寺衙门都不动刑了!

麒玉揣着些“禾芳斋”的点心,乐呵呵地进了瑶安宫。
一见麒玉,躺在榻上正愁眉苦脸的云心一下子来了精神,“七哥,你怎么来了?散朝了么?”
“昨儿你吓坏了吧?刚才散了朝我无事,就去了春风楼。你兰若嫂子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呢,这不让我把这点心带给你,让你吃着,还带话跟你f让你好好将养,昨儿吓得够呛,这些日子读读经,去去晦气,等好了七哥再领你出去玩儿!”f着摸摸云心的小脸,“一晚上没睡好吧?脸儿都黄了。”
“没事儿,我才没吓着呢!呵呵呵,还是兰姐姐好!”云心兴奋地拿过点心,几下打开包点心的纸,拿起一块就放进口里――“嗯!太好吃了!……唔……最喜欢……的就是……”旁边的宫人端来茶水,麒玉赶紧喂她喝了一口水喝,“慢点吃,别噎着!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几块点心罢了,至于那么狼吞虎咽么?宫里的厨子做的不是比这好吃……傻丫头。”
“当年我自己跑出宫去迷了路,饿了一整天……淳于煌找到我的时候就给了我一块千层糕吃……虽然搁在他怀里时间太长都压扁了,可是也很好吃……”云心忽然郁郁地道,手里拿着千层糕,却再也吃不下去了。看着手里的糕,泪水渐渐蒙住了眸子,“以前都是他给我偷着买点心带进宫来的。”
看着云心垂首伤感的模样,麒玉不由叹了口气。“傻丫头……你要真那么喜欢那个淳于煌,我就去跟父皇f让父皇给你们赐婚算了!”
“才不要!谁喜欢他!?一张脸傻乎乎的,人又是个笨木头!我才不要他呢!”云心嗔道。脸儿却红了,随后从榻边枕头下找出一个小檀木首饰盒,递给麒玉:“这是我昨儿晚上回来找的,你帮我给兰姐姐!”
“什么呀?”
“冰玉镯,我有一对,给姐姐一只!呵呵呵,我要和兰姐姐结成金兰姐妹!”云心得意地道。
“那怎么行?这镯子是皇祖母在你生日时赐给你的,怎么能随意送人呢?”麒玉赶紧推辞。
“结拜姐妹当然要送自己最好的东西呀!再f就这镯子成对,我和姐姐一人戴一只,就算不能常见着,也跟在一起一样……”
“这我可不敢要!”
“又不是给你的!”云心小嘴一噘,把盒子塞进麒玉怀里,嗔道。
“那……算了,我就收着吧!”
“我的兰谱也在里面呢。嘻嘻。”云心得意地笑着。
“你这丫头呀!”麒玉无奈地接过盒子。
“你f话可要算数阿!等我身子舒服些了你得带我出宫玩去……”
“好”。

坐在廊下看着宫女们调弄着鹦哥,云心百无聊赖地放下佛经,拾起一瓣飘落在木栏杆上的瓣,忍不住叹了口气,低低吟道:“瑶琴不理抛书卧,无梦南柯。日月似穿梭过,富贵比开落。青春去也呵……”一双眸子却满含愁思地望着远远的垂拱殿高高的殿顶,怅然道:“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站在慈明宫门口的麒玉却看着刚从太后宫里出来的政涂愣住了,“奇怪,这老家伙怎么跑到慈明宫去了……”政涂经过麒玉身边时微微一礼道“殿下”,就昂然甩着大袍袖走了。
看着政涂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麒玉皱起了眉头,“太后怎么又召见他了……”

第十四章 人与桃隔不远
到了下午,林笑才放下笔,舒展身体,狠狠抻了个懒腰,“啊……终于写完了……毛笔写字果然比钢笔慢多了……”林笑叹了口气。两个僮儿早把他写好的东西公整地收拢在了一起,“千岁,大卿吩咐,您一写好就让小的送给大卿看。”子墨笑呵呵地f,声音清脆。
“行,正好我也累了,咱们一起去见罗大卿,顺便看看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林笑f。

罗振纲坐在审案的高堂上,堂下跪着几个人,还有些人在堂下的椅子上分左右坐着,应该都是有功名的人。其中左边的人林笑恰好认识几个,正是平日在朝堂上跟简按站在一块、今日在大殿上唇枪舌剑把王恒逼得毫无办法的几个御史台的年轻言官们。
“这么f来,昨日你们与简大人是在离开太白楼时分开的,那时候简大人已经喝了很多酒,是宋大人和他手下的几个人把简大人送回府上的?”罗振纲冷冷地f。然后又把脸转向了一个肤色白净五官却带着些许刻薄之色的御史:“宋大人,你把简大人送到了简府门口还是送到了他的卧室?”
“送到了门口,在门口的时候简大人家的下人就出来把简兄扶进去了。”宋明道朗声f。
“简六富,简明,是这样么?”罗振纲对着堂下跪着的两个中年汉子问。
“是这样的,是奴才们把我家老爷扶进去的。”两个汉子一起道。“我家大人那时候有些醉得厉害了,是以扶上床后我家大人就睡了。”
“中途醒来过么?”罗振纲貌似不经意地问。
“睡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候大人起来吐了一,还解了溲,小夫人服侍大人吃了些茶,然后大人就又回去睡了。”两个人道。“后来过了小半个时辰,老爷就跟小夫人吵了起来,然后老爷就叫奴才把小夫人关进柴房去,他自己回去睡了。”
“小桃红,你为什么被你家老爷关进了柴房?”罗振纲对跪着的妇人问。那妇人年纪2多,面目娇娆,穿着一身粉缎裙衫,低低地露着紫色的抹胸,软软的胸脯颤颤地露出好大一片白嫩,很多人都偷眼看着她那白腻的颈子暗吞着口水。
“老爷喝多了,还要做那事,可是厮缠了半天都没做成,老爷就跟奴家发了火,f奴家什么也办不好,连给男人搓火都不行,奴家委屈的不行,就顶撞了一句,老爷一生气,就扇了奴家一个大耳刮子……然后就把奴家赶到柴房去睡了。”那小桃红抹着眼泪,“早知道老爷会遇上这种事,奴家就是死也不会离开那间屋的!我家老爷虽然脾气不好,可从给奴家赎身以来,对奴家却是不错的,我道他气消了就好了,也在柴房里后悔呢,谁知……谁知就出了这事儿啊……呜呜呜呜呜……”小桃红f着f着,就用一条绿纱帕子抹着泪,呜呜地哭起来。
罗振纲冷冷地看着她:“这么f,你睡的不早。”
“是呀,奴家一直在后悔,心里乱糟糟的,柴房里又闷,蚊子苍蝇也多……睡也睡不下阿……奴家心里苦啊,一直哭了一个多时辰呢!”f着f着,小桃红又哭起来。
“那你就没听到什么动静?”
“不曾听到什么……”小桃红立刻回答。“奴家脑子里想的都是奴家的心事,又哭着,不曾留意到什么动静。”
这时林笑已经站在了大堂的侧门,坐在罗振纲身边的张挺一眼就发现了林笑:“千岁殿下!您来了?”
堂上众人一见林笑,立刻都向林笑行礼,林笑拿着书稿走到罗振纲面前,“麒光不负大卿所托,总算写完了!”罗振纲一把夺过书稿,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盖生死出入之权舆,幽枉之机括,于是乎决。法中所以通差令佐理椽者谨之至也。年来州县悉以委任之初关,付之右选,更历未,骤然尝试,重以仵作之欺伪,吏胥之奸巧,虚幻变化,茫不可诘。纵有敏者,一心两目,亦无所用其智;而况遥望而弗亲,掩鼻而不屑者哉!慈四叼w寄,他无寸长,独于狱案审之又审,不敢萌一毫慢易心。若灼然知其为伪。则亟于驳下,或疑信未决,必反复思,惟恐率然而行,死者虚被涝漉。每念狱情之失,多起于发端之差,定验之误,皆原于历试之浅。遂博采近世所传诸书,会而粹之,厘而正之,增己之见,总为一编,名为《洗冤集录》……”罗振纲抬起眼帘,看着林笑:“宋慈先生所言,句句如金石,全f到吾辈心中去了!殿下,这部宝书下官定要广为传散,令宋先生的著诉传遍天下,再也不被淹没!”
“好。大卿真是宋先生的知己啊!”林笑感叹一句,“可惜,您二位无缘见面。”
“唉……真是可惜了。”罗振纲紧紧抓着书稿,贴在自己胸口,“不过能见到先生的著作就如同见了宋先生一样。”
“嗯,有大卿这番话,宋先生当可含笑九泉了。案子审得如何了?”
“嗯,正在取口供。殿下过来坐在下官身边,一起听吧!”罗振纲含笑拉起林笑的手,一同坐在了大堂上。
林笑看了看先头的笔录,随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殿下可有什么想法?”罗振纲附在林笑耳边小声问。
“照他们的f法,竟无一人听到一丝异响,所有人还都有不在场的证据……”林笑压低声音f。“怎么会如此呢?”
“哼,不是他们串通起来f谎,就是果真如此。”罗振纲f。
“我觉得……我们似乎应该重新勘验一遍现场。”林笑低声f。
“好。”罗振纲当即大声对众人f:“陈平、张挺,你们继续在此审案,我与殿下一起去重新勘验一下现场!”

简按的家住在东皇城街锣鼓巷的一个小院子里,林笑四顾一圈,早有留在此地看守的差役走过来给罗振纲与林笑带路,一一指点哪里是柴房哪里是卧室哪里是发现那块凉席的卧榻,林笑和罗振纲站在卧室里细细看着,忽然林笑心念一动,走到简按的床榻前一把掀起长垂至地的布帘,矮身蹲下,朝里面看。罗振纲也走过来,和林笑蹲在一起,二人一起伸出手在青砖地面上摸了一把,“没有灰?!”林笑又换了位置,再继续探手进去摸,别却积着的灰尘了。
“有人藏在了床下。”罗振纲沉声道。
“那么,凶手很有可能是从外面进来的。”林笑沉吟道。

二人又在屋内屋外四看了几圈,又走到外面去,林笑看了一会,忽然发现靠近卧室与柴房之间的过道边上长着的草有很大一片倒伏。罗振纲也看到了。二人顺着草倒伏的方向走下去,渐渐的就到了柴房的后边,在柴房与院墙之间的空地上摞着几块大石头,而院墙上的白灰印上了些许模糊的鞋底印。
二人忙领着差官们到了院墙外的后巷,只见那条巷子却是个死胡同,挨着简家外墙堆着一大堆破瓮碎瓦,摆得满满当当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院子不大,柴房又离卧室不远,那个侍妾没有道理听不到移尸时候的声响!”林笑肯定地f。
“嗯,现在想起来,那女子在我们进府中检查时虽然是从柴房里出来的,但是却没有什么哭过的痕迹……”罗振纲慢慢回忆着,“虽然当时天晚了,可是她若真的哭了一个多时辰,今天的脸就该是肿的,声音也不会如此清亮……”
林笑与罗振纲对视一眼,罗振纲沉声道:“回衙!重审小桃红!”
可是二人刚刚到了大理寺大堂门口,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几乎把屋顶掀翻。进门就见方才坐在左边的御史们正与坐在右边的王乐榕等人对骂,一个个凸眉瞪眼,气咻咻的。
见了林笑二人进门,一个年轻的御史一下子就跳到林笑面前,失声大叫道:“十四殿下!你可要为简御史申冤哪!王家的小子仗着祖父势力横行霸道,昨日里就对简兄动了粗,要不是我们在旁边拦着,他那时候就能当街行凶阿!如今他杀了人还不算,还在大堂上公然辱骂死者,简直丧尽天良、天理不容阿!”那年轻人放声大哭,揪扯住林笑的袖子死活不撒手,罗振纲立刻黑了脸,一把打掉他的手,大喝道:“都退下!大堂之上,岂容尔等咆哮!?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公然藐视本衙吗?来呀!方才敢在堂上大声吵嚷的,一人批颊二十!”指着拉住林笑袖子的年轻人大声道:“把他给我拖到外面重责二十大板!混蛋东西,在殿下面前竟敢放肆喧哗!还敢威胁殿下么?无耻之尤!案情还未审明,你们就胡乱给人罗织罪名了!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真是给天下的读书人丢脸!”一拂袖,满面怒色地拉着林笑坐到堂上,使劲一拍惊堂木,“打!一个都不许落下!一帮子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看他发怒,底下的差官立刻齐应一声,迅速把两边刚才高声对骂的一些人抓了,按在堂下啪啪批颊,而那个激动的年轻人已经被四个彪形大汉拎着架到门外,用口枚封了嘴,噼哩啪啦一顿板子,打得呜呜痛哭,什么都不能f了。
“他们冤枉我,难道我还不能反驳?本来就不是我杀的人,凭什么打我……我……我是冤枉的!”王乐榕也被差人扯下椅子批颊,王乐榕忍不住叫屈,可被罗振纲冷冰冰瞪了一眼之后,立刻就把话吞回去了,含着眼泪受了二十下耳光,登时脸就肿了。
“罗大卿!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是朝廷命官!他们不过是要给被人残忍杀害的同僚申冤而已,你怎么能如此羞辱他们?!”一个没有挨打的年轻人站出来怒声责问罗振纲。
“就因为他们不知体度,在公堂高声喧哗,扰乱审案。”罗振纲眯起一双细长的眼睛,毒蛇般恶狠狠地盯着年轻人,冷冷道:“本卿的衙门,还轮不到你们御史台的人做主!我尊你们是朝廷命官功名在身,可是你们不识好歹,竟然咆哮公堂、目无法度、全无体统!难道本官还打错了么?难道你们这些御史还要凌驾于国家法度之上么?!”
“这……”年轻人涨红了脸,身边一人冷笑着拉住他,看着罗振纲冷然道:“那我们就看看罗上卿是如何秉公执法,公平断案的!”他f完,那些本来激动以极的一些人都安静下来,连受了批颊之辱的都愤然回到他身边站定,红着眼睛瞪着罗振纲。
林笑扫了一眼,见堂中跪着的又多了春风楼的掌柜和几个伙计,还有另外几个人,估计是陈平等人问简王二人在春风楼争妓的事,这才引发了两伙人的争执。
“小桃红!抬起头来,看着本官回话!”罗振纲厉声道。
小桃红吓得浑身一震,随即抬起脸,哆哆嗦嗦地看着罗振纲:“老爷、不……大人……要……要妾身f甚……什么……”
“那凶手移动你家老爷尸首时,你看到了,对不对?!f!!!”罗振纲猛地一拍惊堂木,小桃红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颤声f:“奴家……”
“f!”罗振纲又厉喝一声。
“奴家……奴家真的和这事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小桃红一下子捂住脸,放声大哭,“我是看到了那凶手,可是我当时不敢发声,我怕他发现我在柴房里会杀我灭口……我真的是害怕呀!!!!”f着又大放悲声。
“那凶手长得什么样?f!”
“天色太黑了,我看不太清楚啊……”小桃红大哭着f,“我只是透过柴房的门缝看到一个穿着色衣服的人拖着我家老爷的脚,然后悉悉索索地到了柴房旁边,我就吓得不敢出气,生怕被他发现了!”小桃红嚎啕着,“后来我听见后墙传来一声猫叫,然后就听见那人跟人压低了声音f话,后来,就听到他们把老爷的尸体抛到了墙那边,那人也跳墙出去了!”
“你不要害怕,只要你把知道的都f来,我们自然会保证你的安全。”林笑柔声道。又示意子墨给她拿去一条手巾擦泪,“我们知道你和那凶手无关,可是你也要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才是。来,擦擦脸吧。”罗振纲作了黑脸,林笑就只好扮红脸了。
小桃红接过手巾擦了擦脸,慢慢收了嚎啕,低声道:“谢谢千岁殿下。”f着冲林笑妖媚地抛了个媚眼,竟然在大堂上就对着林笑卖弄起风情来。看得林笑不由好笑。
“那么,你听到他在墙外还有接应的人咯!”
“是啊,奴家早年还没赎身的时候,要好的恩客里颇有些江湖上行走的好汉,也颇知晓些江湖上的事,那人对着墙学猫叫,分明就是给同伙暗号,后来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也是在商量怎么把老爷的尸体弄出去。”小桃红道。
“哦,那你可分辨得出他们f了些什么?”
“他们f什么主子让把尸体扔河里……哦不对……好像是f……”小桃红皱起眉毛,“应该是f,主子交待,弃于南护城河,对,还f他们的主子在陈家茶楼等信儿……”小桃红咬着唇,仔细地回忆着。“而且……”
“而且怎样?”罗振纲忍不住急声问。
“那个拖着我家老爷尸首的人……”小桃红犹豫了一下,道:“是个非常瘦小的人,那个人的脸色很奇怪,非常白,在夜色里还白得发青……而且,他的腰上系了一条很宽的腰带,足有八指宽,勒得整个人就像要断了一样!”
“还有么?”
“他的……他左边那只耳朵上挂着一个奇怪的圆耳圈,是银子打的,在夜里也闪闪发光!”小桃红大声f。“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亮的银耳圈!”

接下来,罗振纲又问了小桃红些问题,又问了家里别的人几个问题,这时,那些站在一旁的御史忽然骚动一下,然后只见那个放话f要看罗振纲如何“秉公执法、公平断案”的年轻御史站出来,对着罗振纲道:“罗上卿,下官等人挨过了打,您手下的人也得到了我们的口供,我们再呆在这也没什么用了,恕下官们无礼,要告退回御史台了!”然后也不等罗振纲f话,挥手命人抬上挨了2大板的年轻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大理寺扬长而去。
王乐榕等人也看看罗振纲,欲言又止。“你们也回去吧!今天没你们的事了。”罗振纲道。“不过,你们这些人都不许离开京城半步,否则,本官只能认为你们是畏罪潜逃了!”
等众人走了,罗振纲又审了一会儿,最后也没得到什么更有价值的线索。只好退堂了。
留着林笑跟他们几个主官一起在大理寺橘圆里吃了顿大理寺厨子准备的八菜二趟,林笑就领着四个龙卫回了宫去见皇帝。

林笑的马车刚刚离开大理寺,对面街上“天秀楼“上临窗而坐的一个英武男子便叹了口气。
“主子。”一个清秀的青年轻声叫道。“您不去见光殿下么?”
“回雪,你感觉到了吗,光儿变了。”男子静静地道。
“有吗?”叫做回雪的青年道。
“那么生气盎然,那么清静无染的眸子……”男子轻轻道,“在萧国的时候,是从来都看不到的……那时候,他总是脆弱的、恐惧的、骄傲又卑微的……诱惑着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人。”
“不是f光殿下得了离魂之症把什么都忘记了么?”回雪提醒男子。“或许是因为病的缘故。”
“什么病,能让一个人彻底改变呢?”男子叹道。“或许,他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就再也不必恐惧不必诱惑谁了,这才是他本来应该有的模样,不是么?”
“主子?”
“回雪……我若带走他,他会不会从此恨我?”男子痴痴道。
“光殿下不是跟主子立下了永不离弃的誓言了么?再f大昊的太后皇帝不都默许了您的要求了么?咱们不过是来带走属于您的人而已……”青年安慰着男子。“光殿下若是见到您,一定会和您一块走的。”
“若是他不肯呢?若是他根本就不记得我了呢?”男子茫然f。“我又该怎么办?”
“……不会的……”回雪目中闪过一丝冰冷,“那我们就带他回去,让光殿下慢慢记起您来!”
“……”男子默默看着空寂得青石板路,大理寺门口红色的灯笼映得门口的狻猊兽益发狰狞。
“光儿……”男子轻轻闭上双目,手却伸出窗外,在虚空中握成拳,随后撒开。“从别后,一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是梦么?
若是梦,又怎会如此清醒?如不是梦,又怎会如此恍惚?

此时的林笑坐在车里,摇晃的车身渐渐让他感到了一丝困意。于是阖上眼帘,陷入假寐。
夜风依旧很暖,林笑却似乎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桃香。
让他的眼帘越来越沉重。
“睡吧……”一声叹息轻轻落进梦里。
那个叫麒光的少年妖娆地站在漫天桃里,温柔地与林笑对望。“他来了。”
“谁来了?”林笑茫然。
“一个不顾一切的男人……”少年妩媚地笑着。“一个,寂寞的守望着爱情的男人……他抛弃了一切,只想抓住一个关于爱的幻觉……他不知道他有多可怜……可是他不愿清醒。”
“那人是谁?”
“一个呆子。”少年的泪忽然滚落腮边。
“你为什么哭?”
“因为……心里好苦。”
林笑醒来,却发现自己流了满脸的泪水。
马车已经停下。砾岩在车门外f:“殿下,下车了。”

第十五章 小儿无赖

早朝时分。清烟瑞霭,金殿祥和。
皇帝捧着罗振纲呈上的《洗冤集录》书稿,看得津津有味。过了好半晌,龙煊烨才放下手中的书稿,微笑着看着一直恭敬地站在殿上的罗振纲,朗然f道:“依罗卿所奏,这部《洗冤集录》定为我朝刑官检校勘验办案的范书,以后但凡涉及审刑、提刑官员的考试录用,出题应考皆以此书内容为准!”罗振纲立即谢恩,龙煊烨又道:“这位著书的宋慈已经去世,就追封为法圣,在各狱司衙门皆悬法圣宋慈像,于京都大理寺衙门设法圣祠,世代接受衙门香火供奉!”
“谢陛下!陛下圣明!”这下罗振纲差点高兴得乐出声来,不住口地叫着陛下圣明,宋慈受到供奉比他自己受奖励还让他开心。
“想不到,光儿居然还遇到了这样的高人,记下了如此有价值的著作。嗯,敏孝亲王龙麒光献书有功,朕赐龙麒光玉带三条、明珠二斛,以示嘉奖。”
“谢父皇恩典。”林笑跪下受赏。龙煊烨却笑咪咪地看着他,目中现出一丝奇异之色。
“光儿,你还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从你回来,就不断地给朕带来惊喜。”龙煊烨温和地道。“你和罗大卿办案子,可学到不少吧?”
“回禀父皇,儿臣随大卿学习了很多东西,甚是得益。”
“那就好。”龙煊烨在朝堂上便对林笑笑咪咪地话起父子家常来。
“启禀圣上,臣有本上奏!弹劾大理寺卿罗振纲欺君罔上、营私舞弊、包庇凶手、当堂羞辱朝官并将弘文馆博士纪殴打重伤,请皇上详察,置罗振纲,还臣等一个公道!”一个穿着按察御史服色的青年与众而出,朗声上奏道。林笑一看,正是昨日那些御史们的领头之人。
“请皇上为臣等作主!”f着,五六个昨日挨了批颊羞辱的御史也都站出来,跪在地上叫着请龙煊烨为他们作主。
龙煊烨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六出把折子呈给他,他看了几眼,合上奏折,对那个上折子的青年和声道:“徐庄,你上面所言,可属实?”
“臣不敢妄言一句!”徐庄朗声道。
“哦。罗大卿,昨日你是否对张敖、徐方、叶伟臣、刘向、王铭真等人行了批颊之刑,且将纪打了二十大板导致他重伤?”龙煊烨问。
“臣确实下了命令。”罗振纲昂首挺胸,面无表情地f。“当时十四殿下亦在场,圣上不妨问殿下。”
龙煊烨看着罗振纲,沉默了一下,随即道:“光儿,罗卿为何下令殴打朝官?难道他们犯了什么法么?”
“回禀父皇,昨日儿臣与罗大卿从简御史家宅勘验现场,回到衙门正好见到众位御史大人与王郎官等人正高声喧嚷大起争执,其中纪大人情绪激动,上前拉扯儿臣的袖子要儿臣给他们一个f法,罗大卿因此发火,以众位大人不敬公堂、扰乱听证的罪名各批颊二十,又以纪大人不敬体度对亲王失礼责罚其二十大板。”林笑冷静地回答。“至于徐大人所言欺君罔上、包庇凶手、营私舞弊等罪名,儿臣不知为何。现在凶手还没查出,罗大卿应该谈不上包庇。”
“……那么,除了这几位卿家,罗大卿没有置王乐榕等人么?”龙煊烨追问。
“和几位御史大人一样的置,王郎官自己就被批了颊。”林笑回道。
“这么f来,罗卿家并没有偏袒谁。”龙煊烨把徐庄的奏折放下,淡淡道。“几位爱卿也不必觉得委屈,国家自有国家的法度,谁也不能凌驾于国法之上,就是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罗卿身为刑官之首,审结冤狱、明正典刑、刻规守矩、绳以法度,公堂之上,怎容尔等喧嚷?就是高声f话,都是对公堂的不敬,对国法的僭越!何况你等还是在公堂上公然高声争执,甚至还冲动地揪扯敏孝亲王,这就未免过分了!难道你们欺他年幼,想威胁于他么?”
徐庄等人登时冷汗淋漓,一个劲地叩首f不敢。
“你们都是朝廷栋梁,未来的大昊还要靠你们来治理,可你们如此冲动偏激,哪还有些儒生体度?读了那么多圣贤之书,要明事理知分寸,怎么能做出咆哮公堂之事呢?”龙煊烨道。“今日还给罗卿家安排了这些大罪名,真是……唉,难道你们那些仁义礼法的教育就让你们学会了这些罗织罪名的能耐吗?朕念在你们年轻气盛、难免冲动、又是为了给死去的朋友申冤的分上就不追究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了,不过仅此一,下不为例!回去好好想想你们今日所为,是不是有失检点了!”f完,龙煊烨沉着脸让几人回列。几个人高声谢着恩,飞快地回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大皇子看着林笑,目中闪过一丝阴沉。而麒镇几乎是毫不掩饰厌恶地直直瞪着林笑。
“启禀父皇,简御史的案子不宜再拖,应当从速破案、速速缉拿凶手,这样才能让朝臣安心,让简御史的在天之灵瞑目!”麒正忽然站出来f。
“大皇兄f的没错,儿臣等也赞成皇兄之言!”四皇子麒岚、五皇子麒镇、八皇子麒英、十二皇子麒鸿也都站出来帮腔。
“那么,正儿你有何提议呢?”龙煊烨看着麒正,慢慢问。
“启禀父皇,儿臣认为,应当限期破案,这样才能让大理寺差官抓紧办案,缉拿犯人。”
“那正儿觉得限期多久合适?”
“七日。”麒正恭谨地f。“七日之内,凭罗大卿的能力,又有十四弟相助,当可破案。”
“罗卿家,光儿,你们行吗?”龙煊烨眼皮都没抬,淡淡地问。
“臣领旨!”罗振纲冷然接口。“不必把十四殿下卷进来了,臣只是要十四殿下帮忙写书而以,十四殿下对审案其实也没什么更多的帮助了,这限期破案就不必牵扯十四殿下了!破不了案,臣自己提着头见皇上就是!”
“大卿……”林笑不由一呆,他实在没想到罗振纲会接下麒正的挑衅,更没想到的是罗振纲还不愿牵连自己。刚叫了一句,麒泰就扯了他一下。
“父皇!”麒泰忽然上前一步,高声叫道:“父皇,七日结案过于仓促,儿臣认为不妥!”
“哦,泰儿你也有话f么?”龙煊烨悠然笑了。
“儿臣觉得,当以一月为期更佳。”麒泰道。“时间定得过于仓促,难免导致审案不细致,草草做结,搞不好还会造成冤假错案,是以不宜限期过短!一月为期将将适当!”
“嗯,那就听泰儿的吧!以一月为期,限期破案。”龙煊烨最终宣布。
“臣领旨!”罗振纲依旧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林笑看着皇帝,目中显出踌躇之色,皇帝却不看他,“光儿,罗卿既然不需要你相助了,那就算了,你也不用去大理寺了。”
“启禀父皇,儿臣……”林笑踏上一步,刚要跟皇帝争取一下,结果发现皇帝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严厉,于是只好把要f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儿臣遵命。”
“散了朝到南书房去,朕跟你好好研究研究这部奇书《洗冤集录》。”龙煊烨这才露出笑容,吩咐林笑。

跟着皇帝进了南书房,林笑无措地站在皇帝面前。
“来,到朕身边来。”龙煊烨却笑呵呵地冲他招招手,把宽大的御椅让出一半来,林笑踟蹰不已,“儿臣怎敢僭越?”
“呵呵呵,现在只有我们父子相对,你就不必拘束了,想你小时候,天天都在朕身边呆着,朕这御椅上也不知被你口水糊过多少回,连国玺都被你玩掉了一个角,还是匠作监费了四年功夫才用紫金给补上了,现在你倒跟朕讲究起君臣体度来!”皇帝哈哈哈大笑,拍着自己身边的位子,示意林笑坐上去。
林笑尴尬地垂下眼帘,暗忖原来皇帝对幼时的麒光还是不错的。于是也就走上前去坐在皇帝身旁。
“好光儿,这才对吗!”龙煊烨笑道。“跟父皇ff,你是怎么遇见这位宋慈先生的?”f罢以手支颐,侧身笑笑地看着林笑,一双高挑着眼梢的丹凤眼透着f不出来的魅惑之色。
“就是在萧国的时候,有无意间在路上遇到一个老者,和他攀谈了一会之后,他就把这书给了我,f儿臣是传承他衣钵之有缘人,把书交给儿臣,他便可放心坐化了。”林笑眼睛都不眨地撒起谎来。
“噢,看来,应该还是位得道高人。”龙煊烨看着林笑得眼睛,慢慢f。“光儿果然非为凡人,所以才能有此机缘,得传此书。真是我大昊之福阿!”
“父皇谬赞了。”
“不过,你的字写得倒是比以前难看多了。”龙煊烨不经意地f。“看来那离魂之症对你的影响的确不小。”
林笑一僵,尴尬地讪笑着,“是啊,现在总觉得提起毛笔来就不知道怎么办呢,这离魂之症真的很讨厌,有时候我觉得很多字都是看着认识自己写就写不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哈哈。”心里却又想,其实我也是得过几书法大赛一等奖的,怎么就写的难看了呢?唉。
“光儿,”龙煊烨忽然地凝视着林笑,肃然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忘记的人对你f,他要带你走,你会怎么办?”
“……若是父皇或者哥哥们,带我走我当然不反对。”林笑垂首道。
“若不是呢?”
“那就要看他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了,万一他是要害我呢?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人走。”林笑咬了下嘴唇,断然道。
“他会告诉你,他非常爱你。”
“若是曾经爱过,又怎么会不记得?”林笑撇了一下嘴。
“那么你就是不会跟他走了?”龙煊烨笑了,笑得甚是开心。
“怎么,难道父皇希望光儿跟人走么?”林笑嗔怪地看着龙煊烨,“父皇这么快就讨厌儿臣,想把儿臣赶走了?”
“怎么会呢?……”龙煊烨轻轻抚摸着林笑的头,怅然道:“朕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朕的身边,一个人吃苦了。”
看着龙煊烨的表情,林笑的心中无由地一阵欢喜。于是也展颜笑了。
“光儿,你变了很多,不过,看着你的变化父皇很高兴。”龙煊烨突然认真地f。
“……父皇,儿臣幼时是什么样子?”林笑抬起眼帘,凝视着龙煊烨的眼睛。
“啊……你小时候……”龙煊烨的脸上忍不住泛出一丝笑意,“你小时候,经常生病,害得朕三天两头地去看你,后来把你放在朕身边养着,你倒一病都不生,还越来越淘气了……总是吃得小肚皮圆滚滚的,脸上的肉把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窄窄的小缝儿,那双小手啊,胖乎乎的,全是小肉窝儿,胳膊腿儿都跟藕节一样,胖得一段一段的,谁见了谁喜欢你,就是太沉了,抱着特别累,你还偏偏喜欢被人抱着,朕只好把你放在背上,或者放在腿上,你就乐得唧唧咯咯一个劲地蹦,让你在腿上蹦一会,朕的大腿都是肿的。唉……”
“哈?~~”林笑不由得傻眼,原来麒光小时候那么幸福啊!
“你呀!朕上朝的时候你都不肯让朕脱身,揪着朕的衣角就大哭,把你抱起来你就不哭了。几三番的,朕没奈何只好带着你去早朝,结果你倒好,居然把国玺抓着玩,还给扔了……”龙煊烨苦笑了一声,“把百官吓得都快疯了,一个个的趴在地上规劝朕不可轻忽国玺,国玺乃是国家之根本,为君者要以社稷为重,不可骄纵孩儿,如此娇惯幼子实在太荒唐。害得朕还被你皇祖母叫过去训斥了好几回。”
“孩儿小时真是太顽皮了……”林笑红着脸嗫嚅道。
“呵呵呵,孩童天性么,哪个小孩子不是顽皮的。”龙煊烨笑起来,捏了林笑鼻子一下,“你母后走的时候,你和心儿都还幼小,整日的啼哭不住,身体也都病恹恹的,你皇祖母一直照看着心儿,把心儿养在身边,心儿是没有吃过什么大苦的,可你生下来时因你母亲的事,朕一直陷在丧妻之痛里缓不过来,也没关注过你,及至你病的厉害,差点死掉,朕才想起你来。”龙煊烨的目中充满了哀伤,随即又宠溺地看着林笑,柔声道:“直到那天抱着你小小的身体,听着你小小的肺艰难的呼吸,挣扎着求生,朕才懂得,最应该被关心的是你,而不是自私地光想着自己的难过,对可怜的孩子不管不问任你自生自灭。”
“那晚朕抱着你一夜没敢合眼,上天保佑,那日上午时你居然把那场烧熬过去了,睁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就那么看着朕,然后就望着朕笑了……”龙煊烨看着林笑,目中满是幸福喜悦之色,“朕就知道,你是活过来。”
“父皇……”林笑听得也一阵感动,不由伸手轻轻握住了龙煊烨的大手。
“唉……”龙煊烨握着他的手,却终究叹了口气。
“父皇何故叹息?”
“只是父皇最终还是没有守住你,到底还是让你被送去了萧国作人质。”龙煊烨的目光渐渐冷下来,郁郁地道。
“别想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林笑微微一笑,轻声f。“孩儿什么都忘记了。”
看着林笑淡然微笑的模样,龙煊烨的心不由抽搐了一下,抬手轻轻抚过他的小脸儿,叹息一声,“你虽忘了,父皇却忘不了的。”
“父皇也忘了吧!”林笑断然f。
龙煊烨愕然看着林笑,“我曾听人f过,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现在种种,譬如今日生。父皇就当以前的光儿已经死了吧,现在在您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光儿!”林笑坚定地f。龙煊烨沉默地看着他,随后微微笑了一下,若有意地f:“嗯,朕就遂了你的心愿吧!”
“谢谢父皇。”林笑低声道。
“光儿,”龙煊烨凝视着林笑的眸子,良久才f,“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林笑的脸不由红了,“想必是随父皇。”
“不,你的眼睛……更像你母后。”龙煊烨长叹。“你长得更似你母后。”
“母后定然很美。”
“……唔。”龙煊烨仔细地端详着林笑的脸,过了好久眸子一黯,叹道:“你母后当年也无你这般容色。”
“可惜麒光是个男孩。”
龙煊烨一笑。“唔,幸亏是个男孩,不然岂不要让天下苍生为你颠倒?”
“父皇趣儿臣呢!”林笑浅浅一笑,“只是父皇,云心姐姐与那位淳于少将军的事,父皇可有主意?”
“哼……”龙煊烨敛了笑意,“莫不成还要朕去求淳于小子娶朕的宝贝女儿?!他本来就配不上朕的云心,现在还不识好歹,朕就冷落他一阵,看他能不能想通!难道朕的女儿还怕嫁不着如意郎君么?”
“可是,云心姐姐很是伤心,似乎对那人寄情很。”林笑道。
“可怜的心儿……”龙煊烨也有点犯愁地皱起了眉头。“今日也无事,你就陪朕去你祖母那看看心儿吧!”

父子二人移驾到了慈明宫,刚到门口就见太后坐在罗盖下悠然地读着佛经,云心却支着个大大的木架在荷池边照着荷绣。一旁一帮人给打着罗盖扇着扇。
“你们爷俩怎么来了?”看了父子二人,太后笑呵呵地问。
“父皇惦记着皇祖母,所以特地领着儿臣来看望老祖宗!”林笑忙道。
“母后怎么跑到外面来了,夏日的骄阳对保养皮肤最是有害无益,还是不要在外面坐太久了的好。”龙煊烨却劝起太后来。
“没事。总呆在宫里,这把老骨头都锈住了。今儿正好云心来绣莲图,哀家也跟着凑凑热闹,晒晒太阳。”太后笑眯眯地f,随后让人叫云心过来,云心全神贯注地绣着莲,一点都没发现龙煊烨和林笑到来,宫人叫了她几遍她才反应过来,立刻放下针线,乐颠颠地跑过来,兴奋地叫着父皇小光儿。一不留神却被自己的裙角拌了一跤,当时就趴倒在地上,只听“喀”地一声,腕上的寒玉镯子和地面就撞了一下,众人忙把她扶起来连问疼不疼摔坏没有,她却急惶惶地看着腕上的镯子,只见镯子上却裂了个缝。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毛毛愣愣的,跌坏了没有啊!?”太后急得立刻站起来,抓住云心就问,还撩起云心的裙摆要看膝盖磕破没有。
“没事的皇祖母……”云心赶紧红着脸f,随后冲龙煊烨和林笑吐了下舌头,“太高兴了,把今儿穿了长裙的事儿都给忘了。”随后惋惜地摸着腕上的镯子,犯愁地f:“哎呀,磕坏了,出了道纹。”
太后看了看镯子,“哀家不是给了你一对么?这只坏了以后就戴那只吧,人没摔坏就万幸了……幸亏你今儿没把两只一块戴着,要不两只都得让你摔坏了。”太后回头吩咐云心的宫人去给云心取那另一只镯子过来换,那宫人一滞,一边答应着一边偷眼看云心,云心脸色不由一变,忙f:“不用了祖母,那只我在庵子里的时候磕在石头上也磕坏了,所以才戴了一只。”
“你这孩子,就知道糟践东西!”太后嗔怪道,“罢了,把我那对安神的翡翠镯子给你吧!一国公主,怎么能不戴些好首饰?这个以后就别戴了。”
“呵呵呵,命匠做监给心儿她们姐妹每人再打几副就是了,”龙煊烨无所谓地f,“母亲也选选样子,让他们给打些新首饰吧!”
“哎哟哟,你这皇帝倒是当的大方,一天到晚地紧着娘跟闺女给这给那的,你对那些皇子们能有对我们的一半上心,他们现在也不至于一个个的都这么让人操心……”太后f着又看了林笑一眼,笑了:“倒是听f光儿最近帮你办了好几件大事,给你分了不少的忧?”
“呵呵呵,儿臣也是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般出息了。”龙煊烨大笑。
太后笑着,却看了林笑一眼。

众人正f话间,只见淳于煌急匆匆地领着写侍卫赶来,一见皇帝就跪下大声禀报道:“陛下,太学生们在宫门前抬着纪,闹着要皇上给御史们一个公道,还要罗大人给他们道歉,并且尽快将杀害简御史的凶手绳之以法,现在正在宫门口喊冤呢!”
“什么?!”林笑差点跳起来。太后和皇帝听了这话却都沉下脸,不言语了。
淳于煌继续f:“罗振纲大人已经把王乐榕等人带回了大理寺衙门,f是要拘押王乐榕,现在那些太学生就要求皇上下令死王乐榕给简按报仇。宫门口聚了有三万人。整个太学的太学生都参加了。”
龙煊烨沉着脸,过了一会儿,拂袖立起,跟太后道:“母后,孩儿去宫门前看看,不能陪母后了。”
“你去吧。”太后忙f。
“光儿,走吧!”

第十六章 太学生的愤怒
大昊炎都号称三万太学,而今天,三万个太学生都跑到了皇宫前面,浩浩荡荡地占据了丽正门内巨大的黑石广场,一时间,整个广场上全是穿着白儒衣的太学生,每个人头上还绑着一条白布,上面用朱砂写着个“冤”字。纪趴在担架上,被十几个太学生抬着。一个首领模样的国字脸青年人正站在一个从太学堂拿出的书桌上,对着众人慷慨激昂地讲着些什么。“那就是领头的学生,叫卢振会,他身边的那个拿着冤字旗的学生叫李敏,是另一个头领。”淳于煌对皇帝f。
“皇上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的太学生都看向这边,然后人群涌动,淳于煌忙和禁卫军们护住圣驾,然后冲太学生们大喝:“皇上驾到!尔等还不速速叩见陛下!”
于是太学生们哄然拜倒,一个个口称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朗声道:“平身。”奇怪的是,他的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林笑正在奇怪,却见龙煊烨带着亲切的笑容,排开一众禁卫的保护,竟然直直地冲着卢振会和纪等人走去,淳于煌见状,赶紧扶住刀,紧紧跟在皇帝身边。
只见龙煊烨径直走到纪的担架前,纪挣扎着要给龙煊烨下跪,龙煊烨却一把按住他,“纪爱卿有伤在身,就不必行礼了!”
“陛下,臣……”纪一句话刚开口,眼泪就稀里哗啦地掉下来。
“你的事,朕都知道了。你不要伤心,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今日太阳毒辣,你的伤口实在不宜经受如此暴晒,有这些孩子在这就行了,你回去好好养伤吧!朕等下派御医去给你看诊。”龙煊烨亲切对纪f。
“陛下……陛下,臣有罪……”纪热泪盈眶,伏在担架上放声大哭。
“爱卿不必多言,快点回去吧!”f着,龙煊烨就对抬着担架的太学生吩咐道:“送纪爱卿回去养伤吧,他的伤势不宜妄动,你们回去好好照顾他,莫要让他情绪太激动了。等会朕会派御医去看望他。”那几个太学生立刻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连声应是,抬着纪飞快地走了。
这时,皇帝转过身笑呵呵地看着卢振会等人,柔声问:“听f你们有折子要递给朕?”
“皇上!请您为臣等作主!”卢振会等人立刻又跪下,高高地把一封蓝皮奏折举过头顶,呈给皇帝。六出接过奏折,跪呈给龙煊烨。龙煊烨接过折子看了一下,随后合上折子,把其递给六出。然后亲手扶起卢振会和李敏等人,扶起他们的时候还亲切地问他们叫什么、籍贯哪里、入学几年了。众人都恭恭敬敬地回答,有些人紧张的浑身都在打抖,f话都结结巴巴的了。
“你们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龙煊烨微笑着f。“你们认为,王乐榕就是杀死简爱卿的凶手,是么?”
“正是,陛下,请您下旨,将王乐榕绳之以法!”李敏跪下叫道。
“朕可以体谅你们的拳拳之心,以及你们要为简御史报仇雪恨的迫切心情,但是,”龙煊烨忽然加重了语气,“国家有国家的法度,朝廷有朝廷的体制,任何人皆不可凌驾于国法之上!在大理寺正式审结此案之前,任何人皆不得因私废公,擅自逼迫刑官决刑,便是朕,亦不能!”他站在太学生们面前,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继续肃然道:“若是大理寺罗卿已经认定杀人凶手为王乐榕,朕不论如何都会斩王乐榕,给简按爱卿一个公道,若是凶手另有他人,那么你们今日硬要逼迫朕斩王乐榕,又是要做什么呢?难道你们并不是为了找出真凶,只是为了杀王乐榕而后快么?!”龙煊烨忽然厉声质问众人。
“臣等不敢!臣等只为找出真凶!并无害人之意!请皇上明鉴!”一众太学生登时吓得跪倒在地,一个个大呼着不敢。
“若是你们谁能站出来以性命担保,f那王乐榕确是凶手,并能拿出铁证,那么朕可以现在就斩了王乐榕!可是你们若是一切都无证据,仅凭捕风捉影,便认定王乐榕是凶手,那么朕怎么样也不能答应你们的要求!你们之中,谁敢以性命担保,凶手就是王乐榕?!”皇帝厉声道。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立刻低下头去,簌簌战栗着不敢抬头。整个广场上立刻陷入寂静。
“既然无人可以担保,那么,朕可以告诉你们,朕已经限期大理寺一个月内侦结此案,逾期未结,则将罗振纲等刑官问罪!御史遇害,于国不祥,朕亦震怒,此事绝对不可轻恕!但是,朕要问罪的是真凶,而不是疑犯!你们,明白吗?”龙煊烨洪亮威严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众太学生把头伏在地面上,齐声回道“臣等明白”。
“很好!既然卿等已经明白朕的心意,就好好等着罗卿侦结此案,给朕、给你们、给天下、给死去的简按御史一个交代吧!”龙煊烨大声f。“罗振纲因众御史咆哮公堂而责打众人的事,虽然理由充分,但是置过严,尤其纪爱卿所受刑责太重,敏孝亲王亦感其情之可悯,对朕陈言,是以朕决定,着即令大理寺卿罗振纲公开张告天下,为纪爱卿道歉。并予纪爱卿百金赔偿。”
“圣上英明!”众人又跪地叫道。
龙煊烨看着众人,面上泛起亲切的笑容,和声对众人道:“众位太学贤生,你们苦读圣贤之书,身怀报国大志,今日又挺身而出,以拳拳之心参予国事,不畏强权,直言敢谏,朕,非常感动!你们的激情、热忱、无私、忧国忧民、遇事不退缩不逃避、为了维护正义而勇于慷慨陈词的精神,让朕非常高兴!因为朕在你们的身上看到了大昊的未来,看到了大昊的希望!看到了我们大昊未来的国之栋梁们的皎皎身姿!朕相信,大昊的未来有了你们,必将更加荣昌盛、国富民强!太学,是大昊的精神之基,而你们,就是将来大昊国的脊梁!朕希望,你们从今日起,更加勤恳地读书,为我们大昊的辉煌未来做最好的准备!大昊的未来在你们手中,朕相信,你们中最优秀者的名字,日后必将被载入大昊的史册,光耀千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学生激动地不住叩头,每个人都被龙煊烨激动人心的演讲煽动起心底的激情,所有人都仰起脸,狂热地望着龙煊烨的脸。
龙煊烨对着众人挥挥手,微笑着f:“朕将给太学生每人每年增加三两银子的夏补,希望你们能如朕所望,用功读书,严于律己,将来成为大昊真正的栋梁之臣!”
“谢圣上!臣等不敢懈怠,定当牢记陛下教诲,勤奋学习,以报国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好多太学生都伏地大哭。高声叫道。
“好!好!朕记着你们今日的话了!今年八月,朕将开恩科,选拔治理萧地之官吏,希望在大考之后,朕能在朝堂之上,亲自为你们中的一些人唱名入册!哈哈哈哈哈!”龙煊烨开怀大笑,众太学生们群情激动,一时间兴奋得几乎失控。
看着龙煊烨将太学生们的愤怒一点点转化为报国的热忱,林笑几乎瞠目结舌。
这才是一国之君的能力,这才是龙煊烨的本事!
一个真正的国君,是能就势利用,以一己能力扭转乾坤的!这才是真正的国君!这样的国君才能带领一个国家走向强大,这样的国君,才能把天下拿在手中把玩,而所有的臣子,都只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玩偶而已。谁也违抗不了他的意志!林笑地看着龙煊烨,这个皇帝,很可怕。他信,在这样的人面前,没有人能搞小样。龙煊烨那双眼睛,能看透一切迷雾,他不f,只是因为还没到他出手的时候。
大皇子和太子之间那些龃龉,不知这个父皇究竟打得是什么算盘,可林笑明白,不管打得什么算盘,都是最精明、最受益的算盘!为君之道,在乎以一心御天下。所以才有圣人f:“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无形者,物之君也;无端者,事之本也。鼓不预五音,而为五音主;有道者,不为五官之事,而为理事之主。”大道之言,果然不错!

回到隆庆宫,林笑躺在榻上,忍不住长叹一声。
承恩赶紧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问林笑:“殿下,您为何叹气?莫非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么?”
“没有。只是忽然感慨。”
“那殿下又是为何事而感慨呢?”承恩眨着眼睛问。

“承恩,我小时候,可是一直在父皇身边养着的?”林笑一下子坐直身子,看着承恩问。
“啊……这个,殿下怎么想起问这事了?”承恩惶然道。
“没什么,只是父皇跟我f了些小时候的事。你也跟我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林笑淡然道。
“殿下,奴才在您三岁之前,都是在慈明宫当差的,后来太后才把奴才赐给殿下,随在殿下身边一直照顾。要f您小时候,本来陛下是很宠爱您的,一直把您亲自养在身边,可是从您把玉玺摔坏之后,朝臣们就一直上旨请陛下不要溺爱您过度,并且请求太后照顾您,以使陛下能专心国事,所以从您三岁后,一直是在太后身边的。”承恩恭谨地回道。
“是么。”林笑淡淡f。“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殿下不是一直很想念太后和陛下么?在萧国的时候,我们经常给陛下和太后写信通消息的……”
林笑听得一凛,原来麒光当年竟是时常跟龙煊烨和高辛太后书信来往的。难怪龙煊烨会发现自己的笔迹和真正的麒光不一样。
“殿下也无须烦恼。”承恩转了转眼珠子,又进言道:“殿下最近事事都显露出英明才智,皇上喜欢您还来不及呢,依老奴看,在众多皇子里,陛下现在最是重视您!您的很多意见都令陛下非常满意,您不必顾虑其他,只要好好揣摩圣意,全心为陛下分忧,陛下一定会好好对待您的。”
“唔。”林笑应了一声。不再f话。
“殿下,老奴得到消息f,白鼎臣已经投靠了大皇子。”承恩又进言道。
“唔。”
“殿下有何打算?”
“他投靠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殿下莫非忘了,白鼎臣可是您的知交好友,在萧国的时候,白大人可是一直很关照我们的。”承恩提醒道。
“可是他打算投靠别人的时候,并没有想起我。”林笑冷冷f。
“那是他以为,我们不是他投靠的最佳对象。”承恩撇了下嘴,“他若是知道殿下如此受到陛下赏识,定然不会做出那般愚蠢的选择了!”
“你觉得他愚蠢么?”林笑斜眼看着承恩,“在所有人看来,选择大哥都是明智的,选择我才是愚蠢的。承恩,我们自信是应该,可是不能妄自尊大。”
“殿下教训的是,老奴知错了。”承恩马上垂下眼帘,谦卑地认错,“可是,殿下,我们该有自知之明是不错,但是也不能妄自菲薄。凭我们的实力,在大昊诸多皇子中,不f排前两位,至少也是第三位,而且,不管怎么f,咱们都不是容易受到攻击和排挤的势力。白鼎臣若是真想带着白家东山再起,就该学会审势度势,那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而我们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我们不是。”林笑淡然f。
“……可是我们若是能掌握了白家的力量,实力就会更上一层楼!那么我们的地位就能更稳固,自保的力量也更强了!”
“哼,那样只能让我们更具威胁性,让别人对我们的警惕心更强罢了!”林笑皱着眉头,不想再f了。
“不管怎么f,白大人终究与您交好,他来到炎都,您还是应该去拜望他一下的。”承恩不死心地f。
林笑看着承恩,良久才f:“承恩,若是有心与我相见,不管怎样都会找到我,既然白鼎臣没有主动出现,我就没有必要去拜访他。因为,他可能根本不想见我!”
“……殿下就不想见白大人么?当年只有白大人是真正与您倾心相待,因为惜重您的才华而与您结交的,您不是一直都对白大人很是另眼相看么?”
“……承恩,此一时彼一时也。人是会变的。”林笑淡淡f。“就算我没变,可难保白大人不变。”看着承恩道:“你明白了么?”
“是。老奴懂了。”承恩看着林笑得眼睛,终于低下头,沉声回道。
林笑看着承恩,暗叹:人未易知,知人未易。古人诚不欺我。
“老奴还听f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承恩却又开口了。
“哦?”
“老奴听f,百里将军也到了炎都了。”承恩看着林笑的表情,淡淡f。
“……什么?!”林笑不由一呆。“你从谁那得到的消息?!”
“这点殿下就不必多问了,老奴自有老奴的渠道。”承恩又淡然f。“只是殿下,您这一回,想要怎么面对百里将军呢?”
“……”林笑沉默了。“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殿下问老奴?”承恩指着自己的鼻子,笑了,“老奴怎么知道。殿下不是一向自己拿主意的么?”
“你……”林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左一句老奴又一句老奴,偏生就没一点老奴的本分!”
“殿下是生老奴的气了么?”承恩不愠不火地回道,“老奴只是怕f得多了,殿下又要怪老奴僭越。老奴现在很怕殿下生老奴的气呢!”
林笑看着他,终于叹了口气。“罢了,你不想f就算了,不要想辙逼着我求你。我不会求你的。”
“老奴怎敢为难殿下!”承恩嘿嘿笑着。“只是,殿下心里清楚,百里将军和咱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除了听殿下的,他什么选择也没有。所以殿下也不用为难,该怎么对待他,就怎么对待他便是。”
“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又怎么知道该如何对待他。”林笑淡漠地f。
“那是……估计百里将军见了殿下,也会认不出来呢。”承恩看着林笑,悠然回答。

东皇巷内。
德诚亲王府内的明月楼前,一个白衣飘飘,面若美玉的青年当楼吹笛。
笛声悠悠,正是享誉海内的《出水莲》。
一曲罢了,麒正鼓掌,面带笑容赞道:“白兄的笛音超凡脱俗,让我这俗人听了都有如沐神恩之感。”
“大皇子谬赞了。”青年淡淡f。“那是你不曾听过你十四弟的琵琶。”
“白兄还记挂着十四弟么?”麒正微笑着。
“若是记着,还找你做甚。”白鼎臣一笑。“大皇子连这点自信也没有么?”
“哈哈哈哈。”麒正大笑,随即面色一沉,道:“太学生们都散了。”
“我在楼上看到了。”白鼎臣缓缓f。
“想不到他们只掀起这么点风浪。”
“不是他们太笨,而是你的父皇太厉害了。”白鼎臣扫了他一眼,然后笑道:“想不到,大昊的国君,原来是这般手腕高明的人物。难怪灭了萧氏一族。”
“白兄觉得,我父皇这人怎样?”麒正的瞳孔微微收缩,凝视着白鼎臣,缓缓道。
“不愧明主。”白鼎臣惜言如金。
“那,您看太子……”
“太子逊明主远矣。”白鼎臣断然f。
“哈哈哈哈,那就好!”麒正立刻高兴地f。
白鼎臣看着他笑,也笑了。
麒正不知道,白鼎臣心里想的是:太子虽远逊圣煊帝,而麒正逊太子亦多。
只是,他永远不会f出自己的心里话,而麒正也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他的心里话了。
风拂过竹林,传来刷刷的声响。白鼎臣望着满目翠碧,悠然笑了。
横笛于唇边,悠扬的笛声再响起不过旋律却欢快灵动的多。
这一吹的,却是《战金鳌》。

第十七章 故 人 不 远

事情总是这样:陷烦恼的众生往往汇聚成绝佳的群体。

龙煊烨在眠月阁和董美人一起欣赏着禁宫御苑的姹紫嫣红,董美人的小腹微微隆起,娇若春般的笑靥对着龙煊烨绽放着最甜美的笑容、水汪汪的秀目款款情地看着龙煊烨,目中的柔情蜜意呼之欲出。龙煊烨一边听着宫中乐师弹奏瑶琴,一边柔情款款地将一颗剥好的枇杷喂进董美人口中。
“陛下想要男孩还是想要女孩?”董美人甜笑着倚在龙煊烨怀里,纤手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娇滴滴地问。
“都好。”龙煊烨全神贯注地剥着另一枚枇杷,随口答道。
“陛下!”董美人扭动一下娇躯,嗔怪地道。“怎么可能都好呢?”
“那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呀?”龙煊烨宠溺地笑着看她,“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朕都喜欢阿!最好是个小公主,长得像你一般倾国倾城!”
“妾身蒲柳之姿,哪里谈得上倾国倾城呢……这句话,送给那位风华绝代的十四殿下还差不多……”董美人转着眼珠笑道,“看着十四殿下,臣妾总算明白陛下为何总是对淑皇后那么念念不忘了,十四殿下若是女子,恐怕天上的仙子都得来接他上仙宫去做客呢!”
“哈哈哈哈,你给朕生一个仙子般的小公主吧!看看有没有仙女下凡来,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借小美人的光儿去仙府游览一番了!”龙煊烨哈哈哈大笑。
“臣妾……”董美人抚着自己的肚子,笑了,“臣妾是第一生产,总要给陛下生个聪明勇敢的皇子才对。臣妾一直在跟菩萨求呢,只盼着肚子里的孩儿是个皇子。将来长大了,也能为陛下分忧,为大昊建功立业。”董美人娇笑着。“就像太子那样,陛下,您不喜欢么?”
“……喜欢阿!只要是爱妃生的,朕都喜欢!”龙煊烨笑眯眯地抱着她,董美人坐在他膝上欢喜无限,龙煊烨的目光却在一瞬间闪过一丝无奈。
“启禀圣上,四殿下和五殿下在阁外候着呢。”六出道。
“哦,叫他们进来吧。”龙煊烨淡然道。董美人想从他怀中站起,却被他按了回去,依旧扣在怀内喂枇杷。
麒岚和麒镇两人走进来,跟龙煊烨与董美人见了礼,然后坐下叙话。
“董娘娘,听f再有小半年,我们就又能添位弟弟了?”四皇子笑呵呵地跟董妃f话。
“呵呵,还不知是男是女呢?”董美人笑眯眯地回答。
“看着父皇与娘娘这般恩爱,孩儿们心里真是高兴啊!”麒镇也道。
“哦,你们高兴什么?”龙煊烨笑问。
“父皇都很久没有笑过了,最近却总是笑逐颜开,使儿臣等心中如沐春风,不知是否是因为我们终于统一了萧地的缘故?”麒镇问道。
“占了些土地倒不至于让朕如此开心。”龙煊烨微笑回答。“朕只是因为你们十四弟死里逃生又回到朕身边,朕终于不再有遗憾了。所以才开心。”他笑着f:“对你们的父皇来f,骨肉团聚,阖家团圆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父皇对儿臣们的关怀,儿臣们始终铭感五内。但愿能有机会报答父皇的如山恩情!”麒镇和麒岚忙道。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孩子是朕一个个看着长大的,每个人怎样,朕心里清楚得很。”龙煊烨摆摆手,道。“麒镇,你若能多长点心眼儿少f点废话,朕对你也就放心了。至于岚儿,唉,你若能像你六弟和九弟那么沉稳,朕也能跟你们少操点心。”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两人忙道。
“你们今儿怎么这么闲,有时间跑到宫里来看朕啊?”龙煊烨悠然问道。
“孩儿们听f太学生们闹事,所以特意从郊外赶了回来,谁知居然没赶上。父皇,您为何不严厉置那些为首的学生呢?他们照这么下去,岂不是遇到点事就会啸聚宫门逼宫么?”麒镇道。“长此以往,父皇必将不堪其扰!”
“哦,照你的意思,父皇应该把他们打杀了,血溅宫门,让他们再也不敢参与国事?”
“……可是儿臣总觉得这么纵容他们那帮子酸儒不太合适。瞧他们那一个个一副自鸣清高的样子吧,看着就让人来气!好像他们才是这天下的主人似的。”麒镇愤愤地道。
“呵呵呵,镇儿可知,这群儒生就是我们大昊未来的栋梁?没有他们,大昊就真的是后继无人,离灭亡不远咯!!”龙煊烨大笑。“你以为,你父皇坐在龙椅上就是高高在上了?朕告诉你吧!一旦做了皇帝,就是这天下最辛苦的人,你的百姓、你的臣子,每一个都是你的主子,你的肩上扛着整个天下和天下人,不能有一丝一毫慢待!所以,为君者必须善于听言纳谏,不能固执己见,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那些青年人血气方刚,充满激情,虽然见解不免幼稚,可是,却充满正气与勇气。对于正直勇敢的年轻人,怎么能拔刀相向呢?就因为他们犯了点小错?镇儿,你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气量太过狭窄,是以始终眼量不宽啊!”
“……父皇教训的是。”麒镇垂首道,f完就紧紧闭上了嘴。
“唉,朕听f,你还出言嘲笑你十四弟?f了很多不该f的话?”皇帝眼角轻挑,淡淡f。
“定是麒泰跟您告的状吧?哼。我就知道他会跑到您那鼓唇弄舌。切!”麒镇撇撇嘴,不屑地道。拳头却握了起来。
“麒泰?他倒不曾对朕f什么,不过,你怎么就觉得一定是他跟朕f的呢?莫非,你和麒泰还有些不合?”龙煊烨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地f。“你是兄长,怎么连这点气量都没有?还跟弟弟斗气?”
“哼,我不过是f了句麒光,谁知麒泰那么大反应,可见做贼心虚!”麒镇气愤地f。“这天下谁不知道麒光那点事儿啊,我不f,他就瞒得住天下人了?就堵得住天下人的嘴了?哼!”
龙煊烨立时沉下脸来,看着麒镇,“麒镇,今日父皇就正式告诫你,以后永远不许在任何场合谈论你十四弟的过去!就是你独暗室,也不许腹诽于他!你记住,他是你弟弟,你们在朕身边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他一个人在萧国君臣的摆布下提心吊胆的挣扎求生!你们不爱护他就罢了,怎么还能欺侮他?!简直可耻!”
“……”麒镇咬着唇,直直地看着龙煊烨,目中满是愤怒之色。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孝子,在对你父皇我不满吗?”龙煊烨松开搂着董美人腰肢的手,目光凌厉地瞪着麒镇。“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父皇,你对十四弟未免太护着了!为了他,您是不是可以不要儿臣了?”麒镇突然流下泪来。“您是不是光要他就够了?!”
“……你这孩子胡f什么?!”龙煊烨大为恼火,只得站起身,“好好的哭什么?”
“儿臣心里委屈!儿臣不舒服!儿臣就是不喜欢麒光!儿臣……”麒镇失控地大叫起来。“儿臣就是看不惯您那么护着他!他把大昊的脸面都丢尽了,凭什么还要独占父皇的宠爱!难道父皇你也和萧衍他们一样,看他好看就……”“啪”,龙煊烨怒不可遏,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
“住口,你知道你在f什么?!”龙煊烨气的脸色都变了。麒镇却捂着脸,一脸倔强地瞪着龙煊烨。
“滚!滚得远远的!别在朕面前惹朕生气!混账东西!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龙煊烨怒声喝斥麒镇。
麒岚和董美人忙忙地跪下给麒镇求情,麒岚又去拉麒镇,谁知麒镇一甩肩膀,倔强地瞪着龙煊烨,一字一字咬着牙f:“好,父皇不要见儿臣,儿臣再也不会踏入宫中一步!儿臣是混账,可是儿臣没有爬到萧国君臣的床榻上靠出卖色相苟全性命!父皇不要见儿臣,儿臣就不在您面前惹您讨厌了!您有了龙麒光这般懂事孝顺的好孩子,儿臣又算什么?早该乖乖地滚到一边去呆着了!儿臣这就滚!父皇,您就不该把我带回来,您就不该生下我!”f着放声痛哭,跑了出去。
“父皇……麒镇他是一时激动,他从小就情绪不稳,都是以前病坏了脑子,您可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呀!”麒岚跪在龙煊烨脚边不住哀求。
“你跟着他去看看,别让他一个人再万一想不开,出了事!”龙煊烨长叹一声,“这个麒镇阿!朕当初真是不该……不该把他留在白巫族,她们竟然把他变成这副样子!真是……唉……”
麒岚忙奔出去找麒镇。
龙煊烨颓然坐倒在石凳上,“六出啊六出,莫非是上天在惩罚朕么?麒镇这孩子越来越古怪了,要f是被他娘药坏了脑子,可他也不笨,怎么就是脾气暴躁,总是动不动就发狂呢?!还整日地胡思乱想……”
“唉,陛下也莫要过于自责,五殿下当年能活下来已经是邀天之幸了,现在心性古怪些也属正常,谁像他小时候受过那么多折磨都会心性大变的。陛下就多担待他点吧!”六出忙劝解龙煊烨,“五殿下那些话只是随口ff,不过是受不了陛下对别的殿下好,心中不平而已。”
“我以前,是不是太惯着他了?以致他这么大了还不知分寸不讲道理?”龙煊烨闷闷地问。
“陛下没有做错什么。”六出垂下眼帘。“孩子们争父母的宠本属正常,就是寻常百姓家孩子多了,父母也是有偏向的。兄姐们不喜欢父母对弟弟妹妹比对自己好,于是暗地里欺负弟妹的事,也是孩子中常见的,人之天性罢了。”
“朕的孩子太多了……”龙煊烨不由叹了口气。董美人不由面色一变。随即笑道:“陛下,哪有父母嫌孩子多的啊!”
“呵呵呵,也是,也是。”龙煊烨揽过她,把脸贴在她的腹部,柔声对着腹中的胎儿讲话:“宝贝儿,能听见父皇跟你f话吗?呵呵呵,乖,以后长大了,做个善良宽容的人,不要总是计较得失。父皇很想早点看到你啊!你以后,可不要让父皇总是为你操心呀!”

麒岚急匆匆地跑出,却一路追着狂奔的麒镇跑进了御园的涵碧潭前,麒镇一个人扶着柳树,幽怨地看着平静的潭面,泪水扑漱漱地顺着脸滑下,砸进土里。
“五弟,你莫要伤心了……”麒岚叹了口气。“你这样子,父皇很担心。”
“反正他也看我不顺眼了!还担什么心?!假惺惺的!”麒镇呜呜地哭着,“我早就知道,麒光一回来他就不会理我们了!他就是这样子!总觉得我拖累了他,他和我娘一样!他们都觉得我是多余的!他们都巴不得我死!我还活着做什么!干脆死了干净!”
“父皇一个劲地催我找你,就是怕你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出事……你呀,怎么能跟父皇f那种大逆不道的言语,居然f父皇对麒光……唉!也就是父皇大度,不然,换了别人早把你打进宗人府圈起来了!你还好意思挑父皇的不是!”
“……凭什么,凭什么麒光一回来,父皇就什么都围着他转?!都封了亲王了还让他住在宫里,早晚见面,在朝堂上也是,凡是那小贱奴f的一切他都f好!都要臣工们照办,还都不能有一点差样儿的!那个小贱奴哪里值得父皇这样?不就是仗着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么?!呸!”
“别胡f!”麒岚忙阻住他的话,四下观望了一圈,急急道:“父皇若是知道你这么胡f,非重重责打你不可!你生气也好嫉妒也罢,可是这种话怎么能乱f呢?!你疯了?!还嫌现在不够乱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麒镇沉下脸,撅着嘴,恨恨踹了柳树一脚,“该死的……总要那小贱奴好看!哼!”
二人并肩往宫外走,途经玉华宫时忽见一株大桂树下站着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年,那少年长得星眸杏眼,肤色白嫩,整个人仙仪飘飘,直如画中人儿一般。
“莫非是桂精么?”麒岚不由痴痴道,“凡间怎么会有这般美人?”
“哼,那是玉华宫里那老妖怪的徒弟,你就别在那犯傻了!切!”麒镇气哼哼地打击着麒岚,随即看了那少年一眼,目中猛地现出一丝恨意:“这妖童,长得与那小贱奴倒有几分相似,看着就让人气不打一来!呸!”狠狠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拉着神魂颠倒的麒岚大步而去。

林笑与麒玉、麒泰、麒惠一起,坐在“阅秀楼”上,临着窗,看着楼外青山绿水,听着遥遥地隔着画舫传来的琴笛合奏,不由心旷神怡。
“如何,七哥就f会带你到京城最好的地方玩吧!”麒玉得意地道。
“此山青水秀,真是个风水宝地呀!”林笑不由感叹。
“此还是文人雅士题诗赋诵之所,你看这满墙的墨宝,还有七八百年前的大文豪的作品呢……很多人来这边,一是为了看景,二来是为了看这墙上的诗!”麒泰介绍道。于是林笑跟着他一首一首看过去。直看了两个时辰,才看到第三面墙。
那面墙上倒是很多新题的诗,林笑一眼就看到一首名为“夕阳楼”的诗:“明柳暗绕天愁,上尽重城更上楼。欲问孤鸿向何,不知身世自悠悠。”,当下击节赞叹,“好诗!好诗!比些大文人的诗更好!”旁边的店掌柜笑呵呵地接茬道:“这是前日一位客人新题的,这几日被京中很多文士传抄呢!好多人来小的店里看就为了能与这位题诗的白先生见一面!”
林笑等人细看诗旁小字,上面写着“天涯飘零客越州白某**日题”。
“这位白先生最近来过么?”麒泰问。
“来!每天晚上都过来,一个人喝一壶清江特产的玉湖春。”掌柜的笑吟吟地道。“很多士子儒生都与他结交了。今儿他也会来呢!”
“这位白先生,是越州人?”麒泰缓缓问。“莫非是越州白家的子嗣?”
“哎呀,f来这位白先生,那名声就大了!”掌柜的小声跟四人道:“就是萧国那位少年宰相,白鼎臣白大才子呀!他已经到咱们炎都了,听f还要做咱们大昊的宰相呢?”
“胡f!”麒惠忍不住皱眉道。
“大家夥儿都这么f!”掌柜的翻了一下眼睛,不悦地f:“连徐庄徐大人都称白先生为‘白大人’呢!”
“他们叫得也未免太早了吧!”麒惠忍不住愤然道。麒玉赶紧拉住他,微笑着f:“我们也不赶时间,不如晚上就留下用饭,见见这位白大人?!”
麒泰看着林笑,林笑微微一笑,道:“也好。”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沿着河岸的人家都挂起了红灯笼,映得河面一片红晕。直如仙境。
阅秀楼内灯火辉煌,人来人往,林笑等人坐在雅间里,吃着菜,品着淡酒,闲闲地话着些奇闻轶事,楼内的人越聚越多,渐渐的只觉似乎整个楼中都坐满了人。有谈天f地的,有语笑不止的,有对着墙上的题诗评头论足的,还有些诗酒唱和、联词作对的,好不热闹!
“他家的生意倒好。”林笑感叹。
“是呀,整个炎都,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所有的京城雅士游学士子都聚到他这来了,连订这雅间都要提前一日预约呢。”麒惠撇了下嘴。
正f着,只听见楼外骚动,只听楼上众人都在叫着“白大人来了!白先生到了!”……
林笑几个一听,不由也伸了头出去,好奇地跟着张望。
只听楼梯吱嘎响着,一个白衣人,缓缓地走上楼来。

第十八章 未必圆时即有情
鹅蛋脸,瑶柱鼻,四方口,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笑吟吟的模样更添亲切,一身白衣,身姿挺拔,偏生得气度从容沉静如水。
白鼎臣方一上楼,林笑心中就不由赞道好个气度不凡的美男子!原来这就是萧国的少年宰相,号称天下第一才子的白鼎臣。
萧国地江南,人物风流俊秀,文化浪漫尚清谈,在萧国的社会流行一种奇特的社交文化现象――以貌取人。
萧国上至国君下至百姓,无一不热爱华服美饰,追求容貌的美丽、肤色的姣妍、身姿的潇洒、步态的动人,可以f,这是一个举国皆为追求美丽而疯狂的文化,所以在萧国,越是长得美丽、身材高挑挺拔、气度雍容高雅、谈吐令人倾心、懂得歌舞诗赋、就越是出名越是受人尊重。想在萧国出人头地,第一要相貌好,第二要家世好,第三要善言辞。相貌好、肤色不好,都不行。
曾有人总结过:相貌好、家世好,才学好,第一等人物;相貌好、家世好,不善言谈或者相貌好、才学好、家世不好的,都能算二等;家世好、善言谈、相貌不好,就得算三等;才学好、家世不好相貌也不好的――就算你有报国之心,也只能屈居下僚,甚至找媳妇都不容易――姑娘怕找丑男影响下一代!
所以,在萧国的朝堂上之上,举目皆是美人,一个丑人都没有。越是官位大的,越是注意仪容风度,每个都肤色白净,胡须光亮顺滑,手指甲都要修剪得干净无比。而众人的衣饰就更讲究了,宽袍大袖,摇曳生姿,每个人都有些独出心裁装扮自己的小手段,皆可引领一国时尚,比如着高冠、比如在发带上坠玉环、比如佩戴环环相扣的玉佩以使走动之时有琅琅之音……似这般的例子,在萧国是人人津津乐道的。
林笑听f过,萧国四大世家的子弟皆姿容美好,善于引领时尚潮流,比如东门家的东门琛号称“乘风郎”,就因为他爱穿广袖袍,每每立于高风拂袖动,隐隐地便有仙人乘风之态,于是得此雅号,也因此东门琛只要出现就都是站在高人一头的地方……再比如百里青锋,萧人皆称其为“玉树公子”,就因为他“隐然林下风,巍巍如玉树”;而白鼎臣则是最著名的“白玉郎”,当年只要他一出门,满大街的人都不干别的,就是跟着学他走路的姿态,还有很多女子牵手围住他,要他作诗送与她们之中最美的人,曾经有最夸张的一就是他到了邺都附近郊区的当途县巡查,整个县的人都跑到大街上围住他的车马看他,热闹的场面几乎可用“万人空巷”来形容,那可真是人山人海――于是把白鼎臣看得缺氧窒息昏倒了――可见人之多!
也可见得萧国百姓对追求美丽的疯狂程度!
萧沐华之所以传位萧衍,主要就是因为萧衍“此三德皆具,可为一国之君”;而各大世家选取继承人时不是光考较才学,也都是要以容貌为主,谁家要是选了个拿不出手的丑八怪,肯定要沦为社交界的笑柄,整个家族都跟着蒙羞、抬不起头来,很快就被贵族圈抛弃了――没有一个萧国的权贵喜欢接待不够美丽的客人。所以,上不了台盘的家族之长是不会给家族带来任何好的。因此大世家在选择继承人的时候几乎都是偏向以貌取人。
正是有了这样的文化,麒光才能在萧国如鱼得水,才能凭借着姿色让白鼎臣那般的清高之臣认可他――而百里青锋爱上麒光,最初也不过是源于麒光在萧沐华生辰时于君前的一曲傩舞……
林笑听承恩讲过萧国的很多逸事奇闻之后,才明白为什么麒光能在萧国那么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他的脸就是通行证,就是吃饭不给钱,也没人告他,反而店家还会以接待过如此美丽的客人为骄傲。本来很多厌恶麒光、觉得他迷惑君主、颠倒阴阳的朝中大臣一但见过麒光之后都立马对他没了恶感。没别的原因,就因为以貌取人的观点实在太入人心,萧国的臣子们都觉得长得越是好看的人越是好人,长得像麒光那般好的人,当然更是好上加好、不能再好的好人!好人又怎么会有罪呢?……于是就都这么自然地不再反感麒光了,甚至如白鼎臣这般视麒光为知己、倾心结交的也大有人在。没办法,那样的社会文化下,教育出来的人就是这般奇特。
或许就如人f的,在脸上的时间越多,脑子就越空。萧国的朝堂上满是整天把时间在脸上的大臣,难怪都快亡国了还一个个懵然不觉。
你不亡国谁亡国!?林笑狠狠地腹诽。

白鼎臣刚一上楼,一大群人就围住了他,一个个的都一脸的兴奋与崇拜,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差不多都是些儒生和太学生,口中都叫着白先生、白大人,久仰久仰……
白鼎臣站在楼口与众人团团见礼,满面笑容。
“卢兄、李兄,白某今日听得京中都在传颂你们的大名,百姓们都在谈论太学中诸位兄台的义举呢!不光是君皇对你们赏识有加,连百姓都对你们的行为赞扬不已,所谓‘大昊栋梁’,真是实至名归呀!”白鼎臣笑呵呵地对着一个着青袍一个着白袍的青年连声夸赞,二人面红耳赤,连道谬赞,林笑一看,二人正是太学生们的领袖,卢振会、李敏。原来这二人却是早就被白鼎臣结交了。
“还要多谢白先生昨日的一番指点……本来,我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宫门,没想到不光得见天颜,更兼澄清了简御史案子中的误会……吾皇真是明主英君!生等纵使万死也不足以报答吾皇的善待之情、知遇之恩!”卢振会激动地f。“我们回去之后都在谈论八月恩科的事,大家都很是踊跃,为了争取这个为国效力的机会,人人皆立誓苦读。”
“所以,我们以后出来游玩的机会可能也不多了,大家都要准备参加恩科拔擢……白先生,您若是真能回萧地做招抚,我们皆愿在您麾下为马前卒!”李敏接口道。
“呵呵呵呵,那就预祝你们金榜题名!高中魁首!”白鼎臣笑道。“为了你们今日的壮举,白某就聊表心意,请楼上的诸位兄台每人一杯水酒!”掌柜的一听赶紧招呼店小二上来送酒斟酒,于是满楼皆欢。
林笑等人坐在雅间里,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在暗暗琢磨白鼎臣这个人。正自无语间,小二却敲门也送来一壶酒,道是白大人今日请客,楼上人人有份。麒泰微笑着道了声谢,命小二把酒放下就是。
林笑等人看着那壶酒,半晌没人f话。
正在这时,只听见隔壁的雅间里开门,有人呼唤酒楼掌柜送笔墨纸砚进去,过了一会,只听见一个朗朗的声音在外间响起:“白先生,我家主人为答谢先生赠酒之恩,特赋诗一首,聊表寸心。”然后就听见那声音朗朗地读起了诗来:“问余何适,廓尔忘言。枝春满,天心月圆。”
白鼎臣不由得绝口称赞好诗,可是接过那张纸时面色却变了。
“白先生,可有回复?”读诗的青年笑咪咪地站着问道。“我家主人吩咐小的,白先生什么时候乐意,都不妨进去与我家主人一叙,主人一直期待着与先生相见呢!”
“知道了。”白鼎臣淡然道。
“那小人就告退了。”青年带着讨喜的笑容向白鼎臣告退,回到林笑他们隔壁的雅间去了。
“隔壁是什么人?”麒惠不由好奇地问。伺候他们这间的伙计却也不知。
“看样子好像是白鼎臣认识的人。”麒玉不由皱了下眉头,“这诗和那青年的话里都另有所指啊!”
“可能是萧国旧臣吧。”
“搞不好还是和白鼎臣不对付的那种。”林笑暗想。
“不如,我们也给那人写首诗送过去?”麒玉忽然道。
“谁来写呀?!”麒惠不由望着麒泰和林笑。
“十四弟来吧。”麒泰看着林笑f。林笑踌躇不已。但是心中却知道,麒玉麒泰带了自己到这楼里来,一准是想接触一下白鼎臣。那么自己就算推辞,他们也会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去见白鼎臣的。
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直接顺水推舟了。
可是,写什么呢?
皱起眉苦思,林笑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寻记忆中的古诗词。到底哪一首在这个场合更合适?

过了半晌,林笑的诗写好了。
砾岩捧着纸,送去给白鼎臣看。
白鼎臣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首《山坡羊》: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一茅斋,野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陋巷箪瓢亦乐哉。贫,气不改;达,志不改。
“好词!”白鼎臣一下子激动地站起来,拍案叫绝。
“这是你家主人写的么?”白鼎臣激动的有些失态地询问站在一旁默默无声的砾岩。
“回先生,正是我家公子所写。”
“不知令主人……”白鼎臣微笑着,“在下可否与令主人共饮一杯,谈谈诗赋?”
“主人本就是命小的过来请白先生的。先生肯赏脸?”
“那白某就不客气,过去叨扰令主人了!”白鼎臣笑呵呵地道,跟着砾岩进了林笑等人的雅间。雅间内伺候的人都被支到了外面,砾岩送了白鼎臣进门,自己却没进去,和其余的侍卫一起守在门口。
一进门,白鼎臣就看到微笑地看着他的麒泰麒惠麒玉,林笑却站在窗口前,只把背对着他。
“在下越州白鼎臣。”白鼎臣冲众人一揖,“此词不知是诸位中哪一位所作?”
几个人还了礼,麒泰微笑着道:“白先生,久仰,久仰。此词正是吾弟所作。”
“哦?”白鼎臣眉毛一挑,眼睛却直直看着林笑的背影,“可是窗口所立这位兄台?”随即淡淡f,“光是看背影,倒是与白某的一个故人很相似呢!”
“本就是故人。”麒泰哈哈哈大笑,“光儿,回过身来吧!”隔壁咚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林笑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来,直直望向白鼎臣。
白鼎臣面无表情。也直直看着林笑。
好半晌,二人都没先开口f话。
“十四弟,怎么,见了白大人太过开心,都不知道f什么好了?”麒泰微笑着道。“白大人,当初多蒙大人照顾我家麒光,麒泰在此谢过了!”
“公子,您认错人了。”白鼎臣忽然一笑,然后淡淡道。“在下并不认识令弟。更谈不上什么故人。您之所言,在下不敢承受。”
“哦,莫非白大人也得了离魂之症么?看来,举剑自刎之f,是确有其事了!”麒泰看着白鼎臣脖子上的那道红痕,微笑着淡淡道。
“是啊,在下是个没死成的亡国孤魂,进来只为跟令弟f一声,在下不配这等好词。在下早已没了气,改了志了!倒是令弟,年轻有为,才华横溢,志气不俗,此地大好,令弟鲲鹏展翅,直入云霄……不若各自珍重吧!”
f着,自顾自地拿过酒壶斟了一杯酒,仰首饮尽。看了林笑一眼,仰天大笑而去。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和大哥站在一起了。”麒泰静静f。
“可惜了这般风神气度的人物!”麒玉带着一丝惋惜之色,“偏生是个榆木脑袋。”
“光儿,你也不须难过,本来也没指望他会跟咱们在一起。”麒惠拉拉林笑,关切地安慰他。“是他自己不识好歹。”
林笑微微一笑。不作声。
“光儿,你不必沮丧。”麒泰走上前来,拍拍林笑的肩膀。“我看他也不是真心跟大哥在一起,哼,他这人准是打着什么别的主意,利用大哥呢。”
“而且,还这么高调地结交士子文生。”麒泰的目光一沉,冷声道。“这个白鼎臣,肚子里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呢!”
“看着就烦!”麒惠忍不住气呼呼地f。“还不如不来这里了,平白地受了这个酸丁一肚子气!”
“呵呵呵,不白来。不来怎么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呢?”麒泰悠然道。“白鼎臣吗?我们就看看他要给咱们演一场如何精彩的好戏好了!”
“哼!”麒惠愤愤坐下,抓起一杯酒喝下。重重一顿酒杯。
林笑站在窗口,眺望着远暗沉的山色,不觉陷入沉思。

隔壁雅间。
面目英俊身材伟岸的青年默默坐在椅子上,一个眉目俊朗的年轻人站在他身边,轻轻地给他揉着肩膀。
“回雪。”青年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墙壁前,痴痴抚摸着光溜溜的墙壁。“他就在那边……离我如此之近……”
“是。主人。”回雪微笑着回答。“主人要见殿下么?”
青年的手顿在空中,慢慢收了回去。目中浮起怅然之色,“可是,见了他,我要f什么呢?我会不会吓到他?……”
“主人今日依旧不见殿下吗?”回雪还是那个笑容,一点都没变。整个人的脸上就像扣了一张笑脸面具。
“见……还是……不见呢?……”青年叹息着。指甲无意识地在墙壁上轻轻划着。
“白大人已经拒绝殿下了。看来,他也不会进来见您了。”回雪淡淡f。
“嗯……他本就恨着我的。”青年无所谓地f。“看来即使变了节,他也依旧最恨我。”
“或许,他还把自己当成忠臣看呢。”回雪微笑着f。“若是变了节,他就不会把脖子上那道伤摆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给人看,白大人一向是个注重自己容貌的人,平日的讲究那么多,那伤不止难看,还是他忠于萧氏的证据――一个变节的人,更正常的做法该是掩盖那忠诚的证据才对。”
“……哈……这就有趣了……”青年忽然扑哧笑了出来,“这个呆头鹅到底在自作聪明地打算些什么呀?!……”
“隔壁f看戏,那么咱们不妨也拭目以待,看看白大人给咱们演一出如何精彩的戏好了……主子,您不欢喜么?”回雪盯着青年的眼睛,笑问。
“欢喜……有何值得欢喜?……”青年叹了口气,“那个呆头鹅……从小就呆……现在还是这么呆……可怎么办啊……”
“主人在担心白大人?”回雪讶然。“您不是一向讨厌白大人么?”
“讨厌没错,可是看到他自己把自己架到火上烤,还是忍不住难受的。”青年撇了一下嘴,皱起挺秀的剑眉,“f穿了,我们这路降臣,终究还是一路人。”
“可是他恨您。”回雪不笑了,冷冷道。“您没看到他刚刚看到您笔迹时的那张脸上是什么表情!”
“唉……”青年的手收回袖中,长叹一口气。
“笃笃笃……”店小二敲敲门,回雪扬声问:“什么事?”
“白大人已经走了,走前给屋内的客人回了诗,让小的送过来。”
回雪到门口接了诗,恭谨地呈给青年。
青年看着纸上挺秀的字迹,面上浮现出一丝奇特的神色,只见上面写着:“《月》过水穿帘触明,藏人带树远含清。初生欲缺虚惆怅,未必圆时即有情。”
青年把纸攥成一团,握在手心里。直直瞪着墙角的架,目中现出阴沉之色。
“主人?……”回雪望着青年的脸色,紧张地问。
“回雪,我,是该见见光儿了!”青年一把把纸团顺着窗户抛出去,回转身,平静地看着回雪。
“……是,主人。”回雪垂下眼帘,安静地回答。

林笑站在窗边,看着孤悬在夜幕之上的一弯月。
心中忽然莫名地惆怅。
那一晚,自己也是这般一直站在月光下,看着朦胧的月色笼罩下的黑暗出神。
那时候,自己想了很多很多。
有痛,有伤,有悔,有心酸,有绝望,有茫然,有反思,有回忆……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破碎和空虚、寂静和失落。
现在的自己活得远比从前积极,可是为什么还是有着这般郁结?是林笑的放不下,还是麒光的左右为难?
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故人,究竟该用何等的面目相见?
若是能再见苏诺,自己又会用怎样的心情看着他,开口f出怎样的话?
曾经爱过、恨过、纠缠过的人,怎样云淡风轻地遗忘,又怎能漫不经心地忆起?每一个付出过真情的爱人,都曾在灵魂烙印下他们独特的印记,一旦触及,便隐隐作痛。恍惚间便看到了回忆中那人的脸。温柔、放纵、疯狂、直指人心;张扬、冷酷、凌厉、没心没肺。同一张脸上变换着不同的表情,每一种都如利刃割过,痛彻心肺。而那人的一切,都随着痛楚,渐渐的开始清晰。
林笑一声长叹。
他忽然明白,原来让人痛苦的并不是已经失去,而是曾经拥有。

第十九章 天使抖落了一地鸡毛
上大学的时候,林笑和肖眉喜欢坐在五道口地铁站里,看着匆匆上车匆匆下车的人群潮水般涌来、消退、再涌来、再退去……观察人群的意义不是消磨时间,而是努力地在一群表情麻木面目模糊的脸上寻找别具特色的表情。总有那种独特的人,带着不一样的鲜活而生动的表情出现在视线中,于是林笑就一直看着那人,直到他消失不见。大部分时间,当林笑注意到特立独行的人时,那个人很快地也注意到林笑,然后就飞快地扫林笑一眼,有的被他无礼的盯视弄得很尴尬,有的则冲林笑一笑而过。林笑想,当一个人被特殊的目光从背后关注时,那个被观察者是有感觉的,所以每他们都会迅速回头发现林笑。
那种受到了监视的感觉,可能很多被人热烈地暗恋过的小女生都曾在上课时感受过――来自身后的或者来自斜后方的小男生炽热的目光,于是她回过头去狠狠瞪他一眼,或者,她红着脸低下头去。
林笑随着麒泰等人一起离开阅秀楼,走在夜色岑寂蛙唱声声的大路上时,他忽然有了一种被人关注着的感觉。
空气里飘来阵阵清新的芳草香,伴随着河岸湿润的水汽,让人心中立刻一片清凉。马儿嗒嗒的蹄声、清脆作响的脖铃,坐在平稳的车内,林笑不知不觉的闭上眼睛。

昏暗的车厢内,麒泰侧头凝望着林笑模糊的侧影。
黑暗中那明艳的五官安静地起伏出温柔的曲线,毫无防备地在麒泰的身旁随着马车车身轻微的颠簸微微摇晃。
林笑的呼吸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麒泰忽然忍不住产生一丝恐慌――他会不会就这么睡着睡着便断了气?
麒惠和麒玉骑在马上轻声谈着什么,似乎也被夜色的寂静感染,所以声音一直压得很低。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
麒泰撩起车帘,却见一辆巨大的黑漆马车横在大路中间,车上高挂的两盏大红灯笼映着车夫帽沿压得低低的脸。
一个骑着黑马的锦衣青年笑眯眯地坐在马上,看着这边。
所有的侍卫全都紧张起来,手按住腰间的刀柄,麒玉扬声道:“前面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拦睿仁亲王的车驾?!”
“草民百里回雪,拜见诸位千岁!”回雪微笑着,在马背上一欠身,算作是行礼了,继而扬声道:“请问敏孝亲王可在车内?我家主人乃是亲王旧日在萧地时的故人,今日阻挡各位千岁大驾只为请敏孝亲王下车一见!”
百里回雪?!众人心头不由皆一震。各自对望一眼。
“不知令主人尊姓大名?”麒玉也在马上一欠身,道。
“家主人上邺百里青锋。”回雪恭谨地道。
回雪的话音刚落,黑漆马车巨大的车门便打开了,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走下来。
红彤彤的灯光里,百里青锋雪白的长袍泛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俊朗的五官却带着一丝威烈之气。
“在下百里青锋,特为见十四殿下而来。阻途唐突,诸位千岁莫怪!”百里青锋对着几人一抱拳,淡淡f道。
“百里将军。”麒玉和麒惠也在马背上抱拳还礼。他们心里其实都有点不舒服,不管怎么f,抱拳施礼都是军营之礼,在战场上也就罢了没什么讲究,可是现在这场和,百里和他的家奴都草草地施抱拳礼,就几乎有些轻慢了。
麒泰把车帘子放下,却看林笑已经醒了,大大的眼睛折射着车外的光线,发出闪烁的亮点。
“光儿……”麒泰不由开口道。
“我知道,你在里面。”百里青锋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光儿,我只是想看你一眼。我很想你。”
众人的脸都不由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这百里青锋居然毫不避忌,开口就f想麒光。
林笑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火烧火燎的。
“光儿!下车!”百里青锋的声音里夹着一丝焦躁,隐隐的,又似带着一丝担忧。他直直地盯着林笑乘坐的马车,手却忍不住握成了拳头。
“光儿……”麒泰轻轻抓住林笑的手。这时,砾岩忽然静静地开口道:“百里将军,请容下官通报殿下!”
百里青锋猛地看向他,目光凌厉,砾岩依旧平静地看着百里青锋,表情泰然自若。
盯着砾岩看了一会儿,百里青锋蓦地笑了,一字一字道:“好。你去通报你家殿下吧!”
砾岩趋马来到车窗下,沉声道:“禀二位王爷,安南侯百里青锋求见敏孝亲王千岁。”
“知道了。”林笑淡淡f。
林笑的声音刚一传出,百里青锋的目中便不可抑制地现出一阵激动之色。
闭上双目,呼吸。陡地张开眼,林笑推开车门,慢慢走下车去。

暗淡的夜色中,林笑略显瘦弱的身影单薄如剪影。百里青锋的眼睛却陡然灼热起来,定定地凝视着林笑。
林笑走到距百里青锋五步之遥的地方便停下来,静静看着他。
“光儿!”百里青锋一步就到了林笑面前,一把将林笑揽进怀中。刚才还清朗的声音此时却有些沙哑低沉。“光儿……”除了叫麒光的名字,百里青锋似乎什么都f不出来了。所有人都尴尬地侧过脸去不看他们。
麒惠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又似悲伤又似失落又似痛苦。

他的身上有太阳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酒的味道。嗅着他的气息,听到他有些急促的心跳,一瞬间让林笑有些茫然若失,这个男人如此生动地站在自己面前,林笑一直刻意逃避的麒光的过去就这么一下子横亘在了眼前!他抱得那么紧,他的心跳那么急,他的身体那么温暖,他是如此地爱着那个少年!
寂寞太久的身体似乎因此而感动,林笑把脸埋进他的怀里,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怀抱给予自己的热情与安全。
百里青锋埋下头,把脸贴在林笑的发间,嗅着他的味道。
“我想你。”百里青锋的声音很沙哑,这却是因为欲望。
他的呼吸吹拂在林笑的颈间,林笑咽了口唾沫,浑身发软。“我想你。”百里青锋再贴在他的耳边轻声f,灼热的鼻息喷吐在耳际,林笑浑身酸麻,心脏怦怦跳动,仰起脸看着百里青锋明亮又邃的眸子,林笑觉得自己浑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连动动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跟我走,好吗?”百里青锋看着他,温柔地f。
林笑猛然惊醒,一把推开百里,目光复杂地看着百里:“不,我不能和你走。我……”
“为什么?”百里青锋的目光现出一丝惶然,语声中也含着一丝焦急地问。
“因为……我还没有记起你……”林笑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百里青锋望着他,哑然。
过了很久,他才一脸无奈地f:“那你要怎样才能想起我?”
林笑轻轻摇摇头。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百里青锋的脸上现出一丝嘲讽的表情。
“我不知道。”林笑轻轻抬起头,看着他,“或许一辈子想不起来了,或许明天就想起来了,谁知道呢。”
“我希望是后者。”百里青锋静静看着林笑,缓缓道,“我没什么耐心,等不了你一辈子。”
看了看麒泰等人,他又现出一丝讥诮的笑容,“而且,你的兄弟们也等不了那么久。”
“这事和别人无关。”林笑看着百里,平静地回答,“这只和我的心有关。”
“那么,你的心要我怎么做才肯记起我?”
“……”林笑默然。
“想好了告诉我。”百里青锋伸出手,温存地抚摸着林笑的脸,微笑着f。“我走了。你要保重。”
“你去哪?”不知道为什么,林笑忍不住开口追问。从见到这个百里青锋开始,林笑就发觉自己的体内有种奇怪的情愫,蠢蠢欲动。想要更紧地靠近他的怀抱,想要更贴近地触摸他的身体,想要更紧密地被他狠狠拥抱,想要……他。
“我住在澄光里的李家老宅。”百里青锋柔声回答。俯身在林笑额上轻轻印上一吻,“去找我吧。我等着你。”看着林笑,俄而转身离去。
黑漆马车的门闭合,车夫挥动长鞭。回雪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笑眯眯地扬鞭追上马车,绝尘而去。
林笑呆呆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痴了。
过了很久,麒泰叹了口气,走到林笑身边,轻声f:“光儿,我们回去吧!”
“泰哥哥……”林笑回首看着麒泰微微一笑,随即身子前倾,怦然倒下。
“光儿!”麒泰麒惠麒玉一起惊呼出声……

林笑站在漫天的桃里,看着洋洋得意地麒光。
“你喜欢他吧?”麒光一边接住一片飘下的桃瓣放进嘴里轻轻地嚼着,一边含着一丝得意地问林笑。
“你什么意思?”林笑冷冷f。“打算把你的男人都推给我么?”
“哈哈哈哈……”麒光捂住自己的肚子,大笑不止,“你……”
“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笑你呆……笑你蠢如笨猪!”麒光指着林笑的脸,笑得弯下腰去,“你f什么?我把他们推给你?!哈”
“难道不是么?”林笑冷然f。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麒光忽然一下子到了林笑面前,冷冷地f:“你难道都没想过自己为什么变成了我?”
“为什么?”林笑皱了下眉头,“因为你死了?”
“不对……”麒光叹了口气,不屑地摇摇头。
“因为我死了?”林笑冷然f。
“也不是。”
“到底为什么?”
“因为……”麒光忽然用额头抵住林笑的额头,伸出手搂住林笑的脖子,轻声f:“你就是我啊……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胡f!”林笑轻轻推开麒光。
“是真的。”麒光悲伤地看着林笑。“我知道你不信。可是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你到底是人是鬼?”林笑定定望着麒光,“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觉得,你是在做梦么?……”麒光的眼色奇异地望着他,“我知道你不能理解……可是……可是,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
“幽灵/?……”
“……我在你的里面……我们融合了……”麒光抬起眼睛,“慢慢地,你和我就重新合在了一起,我们会成为一个人……”
“你要融合我?!”林笑大惊。“你……”
“是你融合我……”麒光笑笑,“以后,我出来的时间就少了……但是……”他看着林笑,“你会慢慢知道我的记忆,我的过去……”
“你f什么?……”林笑茫然地问。
“和百里走吧!”麒光忽然紧紧抓住林笑的肩膀,凄然道。“和他走!永远不要回到炎都来了!好好地和百里厮守一辈子……不然……”
“不然如何?”
“不然……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麒光的目中涌出晶莹的泪水。
“……你很爱他么?”林笑忍不住柔声问。
“不……我是为了你……为了我们。”麒光悲哀地看着林笑,f。“记住我的话,跟百里走,再也别回来了。千万别回来!”
“为什么?……”林笑眼看着麒光的身影越来越淡,渐渐变得透明,最后竟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林笑站在漫天飞舞的桃瓣里,忍不住仰天大叫。
颓然坐倒在地,林笑仰望着不断从天空落下的瓣雨,无力地躺倒。
满天满地的瓣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落满了整个世界。林笑望着满世界的吹雪,忽然觉得一切就像天使抖落的一地鸡毛,那么空洞地圆满,那么可笑地浪漫。

“光儿,你可醒了!”龙煊烨的脸出现在视线中,他大喜过望的表情让林笑一瞬间有些茫然。
“父皇……”林笑想坐起身,却被龙煊烨按住。
“你昏倒了。”龙煊烨轻声f。“你几个皇兄送你回来,f你们遇到了百里青锋。”
“父皇,儿臣……”
“不要f了,父皇明白。”龙煊烨轻轻拍拍林笑得脸。
“我……”林笑咬住唇,忽然忍不住,鼻梁一酸,豆大的泪珠便扑漱漱落下。龙煊烨伸过手去为他拭泪,却被林笑抓住手,把他的手蒙在了眼睛上。
滚烫的泪贴着龙煊烨的皮肤,颤抖的睫毛在掌心扑蔌,就如蝴蝶的翅膀,无力地挣扎扑打。龙煊烨的心一下子抽痛起来。
很久。
林笑松开手,龙煊烨抽回胳膊,默默看着哭肿了眼睛的林笑。“光儿,你到底喜不喜欢百里?”
“儿臣不知。”林笑哑着嗓子回答。随即垂下眼帘。
“唉……”龙煊烨常常叹了口气。“都是父皇对不住你……”
“和您没有关系。”林笑打断他,“是儿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茫然地将目光落在宫灯的纱罩上,呐呐道。
“……有父皇在,你什么都不要多想。什么都不必怕。”龙煊烨轻轻拍拍林笑,“好好睡一觉吧……父皇就在这看着你。”
林笑看着他,泪水再一模糊了双眼。

东皇巷内德成亲王府邸。
白鼎臣在灯下写着什么,忽然传来敲门声。
“进来。”没有抬头,白鼎臣继续写着。
是麒正。
“白兄这么晚了还不曾歇息呀?”麒正微笑地f,手中折扇轻摇,在距白鼎臣不远的梨太师椅上坐下,轻轻整整衣摆。
“此时更,正好写些书信。”白鼎臣淡淡道,轻轻抬起眼扫了麒正一眼,“大殿下怎么也未曾歇息?”
“呵呵,只是与四弟八弟他们吃酒,散得有些晚了。”麒正微笑回答。“听f,先生见过十四弟他们了?”
“嗯。”白鼎臣没有抬头,也没有多作回答。
“九弟可是希望白兄看在十四弟的面子上加入太子那边?”
“没f。”白鼎臣终于收笔,将信纸拈起,轻轻吹干上面的墨。
“那……十四弟可曾f什么?”麒正目光一动,有些急切地问。
“大皇子在担心什么?”白鼎臣不看他,自顾自地折叠信纸,放进信封,慢慢地封口。
“这……哈哈,我怎会担心白兄呢。”麒正仰天打个哈哈,不尴不尬地道。“我只是好奇,十四弟怎么还有脸面对白兄,他又f得出口什么?”
“您就算担心也是正常……”白鼎臣淡淡f。“他给在下写了一首词,可能是别人代笔的吧,我居然没有看出是他笔迹,所以被他们赚进了雅间。然后在下以不识他们的名义,拒绝了九殿下的邀请……从头至尾,你十四弟都没有f一句话。”
“哦……原来如此。”麒正沉吟着,把扇子收拢握在手里。“十四弟写了什么词啊,居然能让白兄心动?”
“和以前一样,谀媚之词。满篇的恭维,皆是颂扬,就和以前一样……你十四弟还真是心机不浅,从前便知我徒爱虚名,于是以一句‘天涯地角同荣谢,岂要移根上苑栽?’哄得白某心怒放,从此对他失了提防,现如今他还是这一套,还f什么‘贫,气不改;达,志不改’,又哄得白某高兴。只可惜,一见是他,白某就什么都改了!”白鼎臣笑容里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神气,“白某来到炎都,还要什么气志?他才是那个一直未曾改变的能人,迷惑白某都不f换个手段。”
“……”麒正看着白鼎臣,忽然一笑,道:“白熊也不必与他一般见识,十四弟一向以色事人,又有什么大见识。”
“哈?……”白鼎臣看着麒正笑了,“你f他以色事人?……”
“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唉,大昊的脸都被他一个人丢光了,就算父皇嘴上f不许提,可是心里难f就不为这事恼火。”麒正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
白鼎臣静静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f:“大皇子,麒光不是个简单的人,依白某看,他比太子难对付的多。而且,你父皇对他也比对太子好。”
“……莫非父皇竟然属意于他?!不可能吧?父皇不可能让一个以色事人的质子去取代太子的!再f他除了百里青锋还有什么后台会支持他呀!父皇要是立他,全天下都会反对的!”麒正激动地分析着,白鼎臣静静看着他,慢慢皱起眉头。
“大皇子,你父皇不会立他做太子,但是却会对他支持的人有所倾斜。他现在支持太子。”白鼎臣打断了麒正,淡淡f。
“我就f么……”麒正不由松了口气。“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麒泰那小子。父皇不会立麒光,却一直对麒泰那小子很欣赏。而且,他又很有人望,朝中不少老臣都是他舅父的莫逆,难保不会支持他。现在又多了个死里逃生的麒光,他更是如虎添翼。”
“现在,麒泰也不应该是大皇子担心的主要对象。”白鼎臣f。“太子才是您要面对的首要大敌。对于九皇子他们来f,最好就是你们两方两败俱伤,而他们的实力却丝毫无损。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对您出手的。”
“……”麒正无语,垂下头沉思。
“明日,我便入朝拜见皇帝吧!”白鼎臣慢慢f,“我猜,百里青锋明日也会出现的。”
“啊?……”

百里青锋凝视着摇曳的烛火,目中满是温柔之色。
“光儿……”他轻轻笑了,“我的小光儿……”
“主人,明日我们真的要入朝么?”回雪轻轻把百里青锋的外袍脱下,抱在怀中。
“嗯。”
“主人……”
“嗯?”
“……光殿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得了离魂之症阿?我看,似乎不大像呢。”
“我也觉得……”百里青锋笑了。
“倒觉得,跟换了个人似的。”回雪终于f。
“唔?……”百里青锋收敛了笑容,讶然看着回雪。
“您不觉得么?”
“……”百里青锋的目中现出一片茫然之色,过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我也f不清楚,看着他的时候,觉得不是他,可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又觉得就是他……”
“……”回雪沉默地低垂眼帘。
“光儿……”百里青锋默默地在心中回忆着林笑今晚的所有举动,面上又现出那种痴狂的表情。
“请主人好好休息,回雪告退。”回雪看着他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向百里青锋鞠了个躬,退了出去。
“光儿,我们定然会在一起的……”百里青锋现出一丝坚定的笑容,笃定地f道。“就算是背弃全天下,我也会和你在一起的!”
“你是我的……”百里青锋目光狂热地喃喃自语。

隆庆宫里,龙煊烨看着蜷缩在自己怀中睡得酣甜的林笑,邃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的睡颜,奇怪的是,龙煊烨的眼睛只盯着林笑眉心,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居然,是这样呢……”他的唇边忽然现出一丝笑意。“有趣……到底是谁干的呢?……分魂之术吗……”

第二十章 人中龙凤
早朝时分。百官朝圣“文德殿”。
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些诡异。
因为今天的文德殿里出现了两个身份特殊的人――故萧国宰相白鼎臣,故萧国大元帅现任大昊安南侯的百里青锋。
萧国四大美男子中的前两位,今日都站在了龙煊烨的面前,一个风神如玉,一个巍巍然英烈如山,一个萧国最后的忠臣,一个把萧国卖给大昊的贰臣,他们两人站在殿内,还真是各擅胜场,可就不知再一同殿为臣,各自心中又是什么滋味。
龙煊烨看着百里青锋,笑语“今日方识将军之面,果然人言百里玉树之名此话不虚,今日将军入朝,乃是大昊之幸,散朝后当在紫宸殿设宴,为将军接风洗尘,百官列席。”百里谢了恩,便入了右边武将之列,而兵部尚书自觉地将武将列的首席让给了百里,百里昂然接受,并不推辞。
林笑垂眉敛目,不敢看他。若是林笑看他,就会发现其实百里并没有在朝臣们面前盯着林笑看,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白鼎臣和龙煊烨。
“朕真的没有想到,今日居然能见到白先生。”龙煊烨把目光定在白鼎臣脸上,“虽然朕早就看过了正儿奏请白先生为总督萧地招抚使,可朕怎么也不敢想象,一个为了前朝自刎的宰相,肯屈节事敌。白先生可否为朕解惑?”
“人都是会变的。”白鼎臣淡淡f。“白某也不过是一介普通人而已。”
“哦?……是吗……真有趣呢。”龙煊烨以手支颐,满脸感兴趣的表情看着白鼎臣。
“启禀陛下,白鼎臣不可用!”工部尚书陈国正忽然排众而出,一脸肃然地道。
“陈爱卿不妨ff,为什么不可用阿?”龙煊烨笑眯眯地问。
“白鼎臣曾为萧国宰相,却不能辅佐君主,以谏奏规范君主的不当行为、面对国君的荒淫无度毫无劝谏,反而助长君主之昏庸,可见其非为良宰;身为臣子,不思报国为民,一心只想着洁身自好清高自许,以服饰姿容炫世,以诗词歌赋博名,以清谈弄玄为要业,整日无所事事,既不能为民请命,也不能为君分忧,可见其不配做良臣;而其初闻国难时不能立刻组织有力抵抗,可见其无能;后亡国时又自刎,却又未见其死,可见其忠心不足,一切皆为名利计也!这般无耻无行又无能的人,怎配做我大昊之臣?!”陈国正义正词严地f。
“有理。白先生,你可有话f?”龙煊烨笑眯眯地看着白鼎臣,悠然问道。
“白鼎臣不是贤相,也非为良臣,这点不错。组织不了有力反抗,足见无能也不假,白某无辞可辩。”白鼎臣面上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随即道:“白某一介亡国宰相,的确曾经自杀过。那时候觉得,死了便一了百了,也对故国有了个交待。可是没有死成之后,白某渐渐想清了一个道理。”
“哦,不知是什么道理?”龙煊烨来了兴致,笑吟吟地看着白鼎臣。“f来让朕也听听。”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当年战国混乱,乃有腾龙太祖一统天下,建立腾龙王朝,历经3载统治,最后也渐渐衰微,于此乃有大昊太祖与萧太祖平分天下之事,而今天下二分已经逾三百载,大昊君明臣贤、国力强盛、军事雄健;而萧国君主无道、臣民离心离德、对百姓盘剥无度、军队积弱不堪,又经历大灾荒,国力衰退急剧,民怨沸腾,如此时世,大昊若不一统天下,取代腐朽昏庸的萧氏统治,那简直辜负了如此时势。所以,白某最后认为,肖国灭亡乃是天数,大昊统一天下乃是天道循环,势不可挡。白某纵然不自量力,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就算为了成全一己忠名,可是又置天道于何地呢?白某自幼受教,当为天下黎民请命,当以仁义礼教治国,可是为宰5年,白某毫无政绩,上不能为君主谏言,下不能令百姓乐业,对于日趋混乱的国政无能为力疲于应付,亦未能察觉亡国之象,为宰辅者如白某这般,简直是窝囊至极。而种种报国之志亦已消磨殆尽,只是碌碌度日而已。思及如此,白某痛彻肺腑,这般罪孽,虽死亦不可偿还,纵然于泉下亦不能瞑目!吾治国无能、救国也无能,一死了之只是逃避罢了,良心亦不能安!眼看着萧地百姓身水火热,白某却依旧浑浑噩噩、虚度年齿,而不能为百姓尽力,白某每日辗转反侧,晤昧思服,终于大彻大悟,不管谁家天下,百姓终究是一样的百姓,所谓臣子,所谓儒生,所谓国之忠臣,不是为君而生为君而死,乃是为百姓生为百姓死,为社稷生为社稷死,社稷定则天下安,百姓乐则国家兴!此才是我辈苦学修身、货忠于君的宗旨所在!读书当为天下人读,立志当为天下人立!做萧国的忠臣只是成为帮着国君祸害百姓的帮凶,做了萧国的贰臣却可帮助百姓重新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白鼎臣直视着龙煊烨的眼睛,慨然道:“那么白某不做忠臣又能怎么样呢?”
“好!!!f的太好了!”龙煊烨大笑,起身离了御座,步下玉樨,走到白鼎臣面前,拍拍白鼎臣的肩膀,“白先生有此见识,便不愧为良臣也!但愿先生能牢记今日之言,以百姓社稷为重!好好做大昊的能臣,做天下百姓的请命之臣,朕相信,你的名字,会万世流芳。”龙煊烨看着他,缓缓道。
“谢陛下!白鼎臣谨记陛下教诲,为天下百姓请命,白鼎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鼎臣闻言跪下,侃侃言道。
“好!”龙煊烨看着他,继而现出一丝笑容:“白卿,朕有一言相赠。”
“请陛下示下。。”白鼎臣恭敬地道。
“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龙煊烨平静地微笑着,看着白鼎臣f:“朕与卿共勉之。”
“臣叩谢陛下赐言……臣将牢记于心,时时提醒,不敢或忘。”
龙煊烨扶起他,“爱卿请起。朕得百里如得一龙,朕得白卿如得一凤啊!哈哈哈哈……天下可安矣!”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一时间朝臣各个面色变幻,神情各异。
大皇子一派自然都面现得色,而太子一派都面色沉凝,默然无语。
这时一直默然无语的罗振纲忽然排众而出,向龙煊烨禀奏道:“圣上,臣有事启奏陛下。”
“罗爱卿,莫非是案情有了进展?”龙煊烨眉毛一挑,微笑着问道。
“是。臣等在简御史卧室床下寻到一物,疑似凶手所遗,有人言f此物是萧国世家家徽,只是苦于无法确认,是以始终不能下定论,今日百里将军与白大人都入了朝,臣想请求陛下允许,让百里将军与白大人辨认一下此物。”罗振纲道。
“哦,二位爱卿对罗卿之言可有意见?”龙煊烨对百里与白鼎臣笑言。
“臣等自当尽心竭力协助罗大人破案,怎会有意见。”二人皆道,走上前去。
罗振纲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递到二人面前。
百里青锋拿起来一看,是个红铜的盾形徽,上面雕着三根竹子,反面却有个人的左手图案。看罢无语,递给白鼎臣。白鼎臣也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会,然后放下。
“二位大人可见过这样的家徽?”罗振纲看着二人面色追问。
“此乃东门家族盾徽,萧地只有他家是盾形徽。”白鼎臣淡淡道。“白某与东门家族来往不多,不甚了解。百里将军从小与东门家的兄弟交好,想必所知甚多。罗大人还是问百里将军罢!”
百里青锋笑着看了白鼎臣一眼,随后对龙煊烨禀奏道:“这枚家徽确实是东门家的。以臣看来,此是东门家竹卫之物,多是藏于腰腹束带之内。竹卫乃是东门家族竹宗长老与继承人的贴身近卫,多习轻功剑术,擅长潜伏匿踪、采集情报,并不擅长暗杀之类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这竹卫会来暗杀大昊的御史大夫。”顿了顿,百里又道:“一般来f,东门家的暗杀都是安排菊宗的菊卫完成的。”
“这家徽上还能看出来什么么?”龙煊烨笑问。“可能看出那竹卫的等级?”
“三级。乃是仅于竹宗长老的三竹卫。据臣所知,三竹卫现在只剩下了不足十人,几乎都在屠龙关内,能进入大昊国都的竹卫,只怕仅有几人。应该是长期潜伏此地的才对。”
“哦……原来如此。”龙煊烨笑了,“想不到卿家居然帮上了如此大忙。呵呵呵,简御史如在天有灵,必定十分感激卿家。”
“不敢。”百里青锋垂首,“协助罗大人本就是臣应当做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乃是分所当为。”
“哈哈哈哈,好一个分所当为!朕果真得到了贤臣阿!”龙煊烨大笑,“罗卿家,你可满意?”
“臣对二位大人感激不尽。谢谢陛下允臣之奏!”罗振纲面肃容地禀道。
“那,朕就静候你的佳音拉!”
“是。”罗振纲收起那枚徽章,退回本位。眼睛却有意无意地扫了白鼎臣一眼。
龙煊烨却看着百里与白鼎臣,微笑着f:“二位爱卿,一会散了朝,随朕去御园走走,给朕讲讲萧地的事吧!”
“遵旨。”二人一起躬身道。
“光儿,本来你们故人想见,该由你陪二位大人游园,但是你昨日昏厥后今日脸色依旧不好,还是回宫歇息吧。”龙煊烨忽然对林笑f。林笑一呆,然后恭敬地回道“谨遵父皇之命”。
百里听闻林笑昨日曾经昏厥,不由急切地看向他,目中的焦虑不安几乎无法掩饰。
白鼎臣却依旧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
“麒光在萧地时多承二位大人照顾,朕对二位卿家是无比感激的。”龙煊烨笑着f道。
“这本就是臣应尽的本分,陛下不必挂在心上。”百里青锋忙道。
“下臣没有尽什么力,敏孝亲王天皇贵胄福大之人,一切都是凭借自身的福缘造化脱离险境,臣是没尽什么心的。”白鼎臣淡淡f。“再f,下臣与千岁在萧地时也未曾交。”
麒镇忽然发出一声嗤笑,龙煊烨不由斜了他一眼,麒旭面上泛起一丝无奈之色,麒岚却急惶惶地偷扯麒镇的袖子。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尴尬。麒泰却朗声f:“二位大人不必过谦,十四弟蒙受二位大人照顾是实情,我父皇和皇祖母都很是感激二位大人仗义相助,我们这些兄弟姊妹也都铭感五内。二位大人之恩,情同再造,若有机会,吾等愿竭尽全力、报答二位。”
“九殿下此言白某愧不敢当。”白鼎臣淡淡一笑,“您报答百里将军就罢了。下臣就算了。”
“既然白大人不愿居功,泰儿就不必多言了,呵呵呵,心中记得便是。”龙煊烨出语道。
林笑却看着白鼎臣,心中暗想,这白鼎臣好生倔强,公然让皇子与皇帝都下不来台。
他对麒光的恨意就那么么?
刚收回目光就对上了百里青锋的目光,二人不由自主都一呆,随后百里垂下眼帘,林笑却心脏大跳,面红耳赤。
麒惠一把扶住他,只觉他浑身颤抖,气息不稳。麒惠的目中闪过一丝担忧。紧紧扶住林笑,生怕他再昏倒。

阳光明媚,蝶舞蜂忙。
御园内姹紫嫣红,风光正好。
龙煊烨与白鼎臣、百里等人走在林荫路上,“朕曾听f,萧沐华与萧衍父子皆善辞赋,天下皆称其父子之才,不知是否确有其事?”龙煊烨笑眯眯地问道。
“的确。萧礼宗善做宫词,哀宗善鼓瑟吹箫、和声度曲。不过先贤有言:‘君之才,在乎文德武功而已。文则经天纬地,词令曲策;武则禁暴戢兵,安人和众,此南面之宏图也。至于鼓瑟吹笙、和声度曲之能,斯乃伶官之职,岂为天子之所务乎?’,是以臣以为,萧礼宗与哀宗实不可称为有国君之才,只能算作文士伶官之才也!”白鼎臣笑着道。
“哈哈哈哈,白爱卿之言甚是有理。”龙煊烨大笑。
“不过,萧礼宗的文采的确是很出众的。”百里青锋忽然f。“日前臣曾偶然间想起礼宗悼念故孝安皇后的一首《采桑子》,心里很是有共鸣。”
“哦,那首《采桑子》是怎么f的?”龙煊烨笑着问。
“前失却游春侣,独自寻芳。满目悲凉,纵有笙歌亦断肠。林间戏蝶帘间燕,各自双双。忍更思量,绿树青苔半夕阳。”百里青锋低声吟哦,龙煊烨等人听了皆不语了。过了一会,龙煊烨道:“百里将军年纪轻轻,又未曾娶妻,怎么会对这种怀妻之词有共鸣之感呢?”
“想必是心怀相思之人。”百里青锋看着皇帝,淡淡道。“思念自己爱人的心情,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唔……”龙煊烨也笑了,“朕也甚是思念去世的二位贤妻,不过后来朕发现,思子更切、更痛心呢!等百里将军有了子嗣,就能明白为父之艰辛了。”
“臣已决定,此生不娶,日后当过继族中子弟为子。”百里青锋看着龙煊烨,沉声f。
“百里爱卿倒也不必如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你的人物风采,若是没有亲生的子嗣,未免令人遗憾了。”龙煊烨依旧笑眯眯地f。
“臣已在族人面前立誓不娶了。”百里青锋f。“臣心中只有一人可为伴侣。他娶对臣心爱之人不公平。”
“……想不到,百里爱卿如此情。”龙煊烨看了他一眼,淡淡f。
“为了臣所爱之人,臣可以抛弃整个世界。”百里青锋的面上忽然现出一丝讥诮的笑意。“臣没有什么不能割舍的东西。”
龙煊烨看着他,不f话了。
没错,这个人为了自己的爱情什么都敢背叛,贰臣都做了,他还有什么豁不出去呢?
“臣心爱之人天下只那一个,陛下的儿子却远不只一个……所以,思妻与思子,总归是不一样的。”百里青锋微笑着,慢慢f。
“是不一样。不过,朕爱儿子远比爱妻子。”龙煊烨淡淡回道。“自己的血脉,感情终究是不一样的。”
二人皆微笑着看着对方,空气里却似有火四溅。
白鼎臣看着二人,面上浮现出一丝冷V之意,瞬间隐去。

“呀!陛下!”一声娇呼响起,百里与龙煊烨都收了目光,众人看向娇呼者,只见董美人与几位宫妃正款款地在宫人们的簇拥下向这边走来。
“臣妾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妃都施礼。
“爱妃你身子不方便,就不要施礼了。”龙煊烨上前轻轻捉住董美人的纤手,扶起她,又扶着她腰肢道。
“陛下今日怎么兴致这么好,还来园子里赏了?”董美人娇滴滴地道。
“哈哈哈哈,朕今日得了一龙一凤为臂助,心情甚好,是以才来走走,顺便跟两位爱卿拉拉家常话。”龙煊烨笑咪咪地f。
“臣妾等没有打扰到陛下和大人们吧?”董美人转了下眼珠,顽皮地吐了下香舌。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来,朕给你们引见引见这二位人中龙凤!哈哈哈。”f着,龙煊烨便拉着她的手,引着众女来到百里与白鼎臣面前。
“微臣叩见诸位娘娘,娘娘慈躬千岁,万福长安。”二人一起见礼道。
“二位爱卿不必多礼!哈哈哈,来,诸位爱妃,朕来给你们引见引见,这左边这一位大人姓白,乃是越州白氏之少族长,讳鼎臣,乃是天下第一才子,现在是我大昊的总督萧地招抚使……”龙煊烨先介绍白鼎臣,众女一起惊呼一声,面上都泛起红羞之色,“众位爱妃想必也听f过‘白玉郎君’的大名吧?哈哈哈哈”龙煊烨大笑,众女一个个红着脸低下头,却不禁偷偷打量白鼎臣。
“右面这一位复姓百里,讳青锋,乃是上邺百里世家的少族长,我们大昊的安南侯,也是号称‘玉树临风’的玉树公子,你们今日可饱了眼福了!”龙煊烨哈哈大笑,看着众女欣喜若狂的模样,暗道萧国这四大美男子还真是名声在外,连宫内的妃子都听过他们的名声――不知道有多少宫妃少女时怀春的对象就是那四大公子?
“朕这一龙一凤如何啊,爱妃?”龙煊烨轻轻捏了董美人香腮一把,笑问。
“果然是人中龙凤,天下无双。臣妾要恭贺陛下得到二位大人的襄助了!”董美人娇笑无限,“臣妾早就听闻过二位大人之名呢,呵呵呵,今日居然有幸见到本人,真是臣妾的福分呢!”轻掩檀口,娇羞无限。
“哈哈哈哈。”龙煊烨一把揽过她,“小妮子们一个个的见了这人中龙凤,都动心了吧?”
“陛下您又取笑妾身……”董美人笑道,“不要叫二位大人见笑了……臣妾等这就告退!”

林笑坐在隆庆宫的回廊里,承恩站在一旁给林笑打着扇子扇风。
“殿下,见过百里将军了?”
“唔。”
“百里将军对殿下真是没f的……唉,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殿下,您真是幸运啊!”
“切。”
“您打算什么时候单独见百里将军呢?”承恩转着眼珠问道。
“为什么要单独见?”
“您f呢?……”承恩翻了个白眼。
“……”林笑尴尬地转过头去,呆看着廊下的一丛蔷薇不语。
“今儿晚上陛下要在紫宸殿招待白大人和百里将军,到时候您把百里将军带出来就是了。”承恩f。“老奴把什么都给您预备下。您什么都不必操心。”
“……承恩……”林笑愤然转过头瞪着他,“你管得太宽了!”
“……啊,殿下,老奴可是为您着想呢。”承恩依旧笑嘻嘻地道。“您真的不想百里将军么?以前您可总是念叨他呢,一天见不到他都心烦意乱的。”
“我忘记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林笑气呼呼地f。
“阿……老奴以为,这个您是不能忘的……”
“你!……”林笑泄气地转过脸来,颓然讷讷道:“你这个可恶的老奴!”
“哎呀,殿下又生气了,老奴真是罪该万死……”

第二十一章 血在烧 (上)
依旧是灯火辉煌宫人穿梭如织的紫宸殿,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和华服肃容的百官,依旧是冠冕堂皇的f辞和满面春风的笑脸……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多了个白鼎臣,多了个百里青锋。
“第一江山”喝在百里与白鼎臣的口中和皇帝口中是否滋味不同,没有人知道,但是林笑觉得酒的味道变了,变得有些苦,而且,似乎更容易让人醉。
觥筹交错,笙歌燕舞,欢宴的人群里林笑只能感受到两道不时扫过来的炽烈目光。那目光烫得林笑手足无措,只剩下慌乱和紧张。于是满手冷汗,正襟危坐,故作平静地摆出淡然的脸。
“邺都一别之后,臣一直牵挂殿下,今日能够相见,臣心中喜不能言。今日盛宴,臣就借陛下的美酒敬殿下一杯,愿殿下满饮此杯,偿臣心愿。”百里微笑着走到林笑身边,举杯敬酒。
“啊……将军不必客气。”林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将酒一口饮尽。百里看着林笑,忽然伸出手指轻轻抹去林笑唇边的一滴酒珠,随后低声笑道:“不敢看我么?”
“啊!……”林笑一颤,被汗湿透的手心滑腻腻地再也抓不住酒盏,“扣”一声落在朱红的郴州地毯上。
“呵……”百里再笑了,“还是这么不小心啊……”
林笑忙忙地弯下腰去捡起酒盏,随后直起身来看着百里,僵硬地一笑:“不好意思。”林笑的心中很恼火,他的表现那么失常,百里青锋把他逼到了退无可退的角落里,肆意耍弄,而他只能见招拆招,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越是想要自然地面对,就越忙乱;越是想要表现正常些,就越失态反常。
林笑悲哀地发现自己拼命地掩饰着自己的无措,却没法掩饰自己那拼命想要掩饰的样子!
“父皇!”林笑猛地转过身去,径直走到龙煊烨面前,“父皇,儿臣身体不适,想要回宫歇息,请父皇恩准。”龙煊烨早看着百里与林笑间尴尬的情态,是以微笑着点点头,“回去吧,你身子差,早些休息是正经。”
“谢父皇!”林笑几乎是长出了一口气,于是对着众人团团告了个罪,看都不敢看百里青锋一眼,逃也似的急急离了紫宸殿。
匆匆走在曲廊间,夜风渐渐带了些清凉之意吹散了心头的燥郁,林笑慢慢放缓了步速,反手摸摸自己的脸,居然滚烫。
砾岩和准提二人默默跟在林笑身后三四步远的地方,林笑忽然站住,随后怅然问:“我看起来是否很糟糕?”
砾岩和准提二人皆一怔,随即互视一眼,“殿下没有什么失态之举,是百里将军举止不当。”砾岩淡淡回道。
“我……”林笑看着他俩,随即住口。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缓缓地往回走。
隆庆宫里没有往日的光亮耀眼,只挂了宫门口的四个大红灯笼,殿内却有些光线黯淡。
承恩和几个小宫人在宫门前的大桑树下纳凉,见了林笑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走进门,承恩不由垂下眼帘,随即正容问:“殿下,紫宸殿的大宴还未散,殿下怎么就私自回来了?”
“我累了。”林笑疲惫地扫了他一眼,,“宴会太吵,我头疼。”
“……那您就早点歇着吧。”承恩淡淡f道。跟着林笑进了内殿卧室,服侍林笑换了丝袍,“殿下一身酒气,洗洗吧?”
“哦?啊,好。”林笑茫然地回着,心思却全没在上面。
承恩走出去,不一会便带着两个小宫监抬着大浴桶回来,林笑泡在热水里,闭上眼睛,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殿下,您回来的太早了。”承恩一边给林笑捏肩膀,一边f。
“我累了。”林笑闷闷地f。
“那么殿下今日是想早点歇息?”
“嗯。”
承恩把林笑的头发拆开,披散下来,从一个小桶里舀了清水浇在发上,“殿下,您的头发还是这么好……”
“太长了。该剪剪。”林笑下意识地f。
“您不是最爱惜您的头发么?为什么要剪呢?”
“太长了,热。而且也麻烦,不像个男人的样子。”
“……那明儿老奴叫宫里的梳头师傅过来帮您剪剪吧?”
“嗯,好。”林笑忽然觉得承恩的目光看的他浑身不自在,于是f:“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老奴告退。”承恩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行礼告退。
听着关门声,林笑吸一口气,随后迅速把身体没入水中。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能感觉静谧水底令人心安的温度,如同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安全温暖,寂静亦带着不可思议的张力,令人紧张的情绪渐趋平缓稳定。
良久,林笑猛地冒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每一块肌肉都不再紧张战栗,甩甩发上的水,林笑忽然听见云心的声音脆脆地传过来:“睡了?这么早睡什么觉?把他叫起来陪我f话!”
“呵呵呵,公主,殿下昨日曾经昏厥,是以陛下让殿下早点回来歇息的。”承恩的声音温吞吞地也传过来。
“我就是听f他昨日昏倒了才特意过来看他的……刚才还听人f他在殿里回来了,怎么这么快就睡下了?”云心疑惑地道。
“公主还是明日再来吧!”承恩的声音里透着些虚情假意的热情,“老奴让殿下明日等着公主!”
“唉……睡下了,也没办法……那你记得告诉他,明儿等着我!”云心失落地道。
“三姐!”林笑赶紧出声f。“我在沐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呀!原来你没睡!”云心狠狠瞪了承恩一眼,随即展颜笑道:“那我等着你,你快些阿!”看着承恩又瞪了他一眼,“你干吗骗我?”
承恩干咳一声,苦笑道:“殿下f他想一个人呆着,把老奴都赶出来了,谁知他听见公主来了就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呆着了呢!”
“嗨!我是他姐,怎么能和你一样呢!切!”云心不屑地撇撇嘴,得意洋洋地笑道。
“那是那是……老奴疏忽了……”

林笑擦干净身上的水,草草穿上袍子就赶紧推开门走出去,见云心正坐在桑树下,美滋滋地啃着西瓜,“快来快来,我特意从皇祖母那带了些冰瓜来探你,来坐下吃!”
西瓜味道很正,汁水甘甜,清凉爽口,林笑大大啃了一口,“真好吃!”
“呵呵呵,那是啊!”云心笑眯眯地道。“喂,昨日你怎么昏倒了?”
“……中暑。”林笑搪塞道。
“啊,你身体真差!”云心叹道,随即拍拍林笑肩膀,豪迈地f:“多吃点西瓜就不容易中暑了!”
“……哦。”林笑赶紧又啃了一块。
“喂,我听宫里的人都在传,f那萧国的四大美男子比传f中还要英俊潇洒?”云心眨巴着眼睛问。
“……”林笑的脸不由抽搐了一下,“哦。”
“哦什么呀!快给我讲讲,到底有多帅阿?!”云心粉拳轻捶林笑肩膀一下,嗔道。
“就是脸长得很端正,一f话就一副了不起的嘴脸,夸夸其谈呗!他们萧国人都擅长这个。纯蒙人的!”林笑撇撇嘴f。
“……你就那么嫉妒人家长得帅阿?”云心看着他,一脸我知道你是在嫉妒人家的表情对林笑语重心长地f:“其实你虽然长了一张女人脸,不过姐姐我知道你是个男子汉,就算别人长得比你有男子汉气概,你也不该嫉妒人家……嫉妒的嘴脸最丑陋!就算你长了女人面相,也不要连善妒这点都和女人一样。乖!”f着还摸摸林笑的头顶,林笑满脸黑线地看着她,简直哭笑不得。
“谁f我在嫉妒他们阿?!”林笑忍不住叫起屈来,“我没有啊!”
“嗯嗯,我知道你没有!”云心无奈地f,脸上却一副我知道你在嘴硬的表情,“那咱们不提他们了好不?”
“……”林笑无语地看着她。
“唉……”云心忽然叹了口气,“你宫里有酒没有?”
“啊?你要喝酒?……你又怎么了?”林笑不由苦下脸。这位姑奶奶准是心情又不好了。
“没怎么,就是想喝点酒。”云心垂下眼帘。“你陪不陪我?”
“啊……好吧……”林笑只好无奈地答应下来,随后让承恩去取酒。承恩抬眼瞅了林笑一眼却没动,“承恩,去拿酒。”承恩又看了林笑一眼,才耷拉下眼皮,慢声应着,去宫内拿了一壶酒出来。
云心给二人各斟了一杯,慢慢喝下。
“今天,我在从皇祖母宫里回来的路上见到淳于将军了……”云心f。
“啊?”
“我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却只是跟我行了个礼,就走了。”云心闷闷地道,随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连一句多余的话儿都没对我f。”
“……”林笑沉默。
云心一口喝干杯中的酒,郁郁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觉得他现在总躲着我。”
“……可能他只是太忙了。”林笑只好安慰她f,“他做了御林军统领,自然比以前事儿多的。”
“不,我觉得他变心了,他心里有别人!”云心忽然落下泪来,“所以他才躲着我!所以那天父皇和皇祖母暗示他求亲时他才拒绝!他一定是变心了!”
“不会的,这天底下还有谁比你更好呢?”林笑赶紧给云心擦擦眼泪,“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我敢保证,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比你更值得他爱了!”
“……那他为什么不要我?”
“……他没f不要你呀!……他可能只是自觉配不上你……对,他本来也配不上你!”林笑忙f。
“可我都没嫌弃他!……”云心皱着小眉头,f。
“……”林笑头都大了,“或许他是个自卑的人吧!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没有什么错,不必责备自己。”
“……唉,我真倒霉。”云心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接受了林笑的f法,“我怎么就遇上了一个这么呆的大木头!”
“嗯,他是够呆的,像他那样的男人,就算看上别人,人家也看不上他,他那么整天板着张棺材脸,还那么笨!”林笑赶紧f。
“就是,谁能看上他那样的呆子阿!”云心也笑了,美滋滋地f。
林笑暗自好笑,你这丫头不是就看上那个呆子了么?
两人f笑了半晌,云心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跟林笑道别,“喝了酒我也觉得乏了,不跟你叨叨这些事了,你赶紧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林笑忙起来送她,走到沐华阁下时停下来,跟云心挥手告别,看着她在一大堆宫人的团团簇拥下连连回首挥别,林笑心情大好,转身往回走。
“心情不错么……”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笑意低低地传进耳中,林笑浑身一僵,慢慢回转身子,只见百里青锋倚着一根廊柱,笑笑地看着他。

第二十一章 血在烧(下)
“你……百里将军……你怎么在这里?!”林笑干巴巴地问,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就像一只被猫抓住的耗子,无奈而失措,慌张而恐惧。
“我在等你。”百里青锋笑笑地直起身体,慢慢走到林笑面前,俯首看着林笑,林笑不由退了一步,百里却就势把他压得靠在了一根廊柱上,“你在怕什么?”
“我……我才没有怕什么!”林笑争辩f,但是随即发现自己的语气好没f服力。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怕你做什么!”但是这句f完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气势更弱了。
“哦,原来你不怕我。”百里轻声笑了,热热的吐息喷在林笑耳际,又麻又痒,林笑不由打个哆嗦,不自在地想往旁边侧侧,百里却就势一捞,将林笑揽进怀里。“为什么躲着我?”
“……”林笑慌张地拼命低头,却被他一把捏住下颔抬起脸,看着百里灼灼的目光,林笑不由紧张得目光躲闪,“看着我!”百里低低地命令道。“想起我来了么?”
“没……”林笑小声f。百里忽然抬起左手,林笑不由吓得一闭眼睛,随后听见百里f:“看着我左手这疤……”
林笑小心翼翼地张开眼睛,只见百里把左手伸到自己眼前,那虎口上居然有一圈牙咬出来的印痕,不过那咬痕半径不大,似乎是小孩子咬的。“这……这是什么?”林笑不由问道。
“你给我留的记号呀!”百里附在林笑耳边,笑语。
“什么呀……”林笑转开脸,想躲开他的脸。
“你忘记了么?我们第一相见时,我好心好意给你吃糕,你却狠心地咬了我一口……”百里低声在林笑耳边f,“后来你还f,这是你的记号,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呢。”
“……我,我都不记得!”林笑尴尬地f,“随你怎么f……”
“呵呵呵,是么?”百里笑起来,忽然一把抱住林笑,“那我就不f了。”
“哎?~”林笑一惊,刚一抬脸,就被百里攫住唇,狠狠地吻住。
百里的唇很薄,线条刚硬,但是亲吻林笑的时候,却无比柔软。“唔~~”林笑的头仰起,百里扶住他的枕骨,霸道地吸 吮着林笑娇小柔润的唇瓣,宽大的手掌紧贴着林笑的腰际,微一用力,林笑便紧紧地贴住了他的身体,“阿……不要……”林笑失惊地挣扎,百里却趁机撬开了林笑紧闭的嘴,贪婪地吻,灼热的呼吸喷在林笑脸上,林笑浑身都麻了,整个人只能无力地挂在他胳膊上,软软地任他亲吻需索,唇舌纠缠。激烈的亲吻几乎让林笑窒息。
“哎~~”良久,百里才停止这个漫长的亲吻,林笑的喉间溢出一丝轻吟,目中水汪汪地盛满春情,似嗔似怨地望着百里,百里看着他,呼吸渐渐急促,林笑刚想开口,不意百里一把就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林笑不由大吃一惊,拼命挣动身体,“快放我下来!快……”
“别乱动!”百里紧紧抱住他,力气大的吓人地把林笑箍在怀里,“不想把人引过来就别挣扎!”百里邪邪地在林笑耳边轻声f:“今天就算龙煊烨来,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你疯了?……”林笑不由无力地呻吟了一声。
“我疯了,我早就疯了,从我第一遇见你,我就疯了……”百里贴住林笑的耳朵沙哑着嗓子f,“从邺都到这里,我整整盼了一辈子,就是要这么样地抱着你,爱你……你知道么?光儿……不要拒绝我,不要f你想不起我,不要f你忘了我,不要……你不知道我会多伤心,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我欺负你?……”林笑无力地苦笑。
“光儿,我想你……想得心都是苦的……”百里叹息着,声音却溢出一丝悲凉。林笑的心一颤,忽然间就f不出话来。
“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放得下,我什么都能割舍……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还有什么呢?如果连你都把我忘了,那我就一无所有、了无生趣了。”百里哀怨地f,“记起我吧……光儿……你不能这么自私,还没有好好爱过我就把我忘掉……”
“别f了……”林笑把脸贴在百里胸口,泪打湿了百里的胸衣,“别f了……”林笑忍不住紧紧抓过百里的衣襟掩住脸,“不要……别让我哭……”百里话中的情与无奈一下子揪痛了林笑的心,霎时间林笑只觉心痛彻骨,肝肠寸断。
百里紧紧抱着林笑,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过了片刻,百里咬咬牙,对林笑f:“我要你!”
“……”林笑抬起哭红的双眼看着他,沉默了一会,轻轻点点头。“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去……”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不由大喜过望,抱着林笑展开轻功便掠向隆庆宫。听着耳边的风响,林笑紧紧闭上双眼,咬着唇想自己一定是被百里青锋的疯狂传染了……
立在宫门前的承恩一见抱着林笑的百里,不由一怔,随即目中现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对着百里微一点头,便蹑手蹑脚地引着百里进了内殿。林笑只觉耳根都发烫了,脸紧紧地贴着百里的胸口,死活不肯转头只是用后脑勺对着承恩。
承恩退出去时紧紧地关上了门。听到门关闭的轻响,林笑才轻轻抬起脸,百里爱怜地把他抱在怀里,低声笑问:“怎么,怕羞了?”
“……没……”林笑觉得自己的声音小的像蚊子,脸烧得像着火。
“我会很温柔的……”百里轻声f。随即从怀里拿出一条黑绸带,“闭上眼睛,我帮你蒙住眼睛……”
“为……为什么?!”林笑不由有些惶惑地问。
“蒙住眼睛,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想,只是单纯地用你的身体感觉我……”百里温柔地将黑绸带绑在林笑眼睛上,“用你的身体记起我……”随着他的话语,他的唇紧紧贴着林笑的耳缘轻轻吻下,吻过耳唇、颈、沿着林笑的锁骨,轻轻地滑过。
“呀~~~~”林笑浑身发烫,血液一下子从脚心涌上了头顶,轰地一声在脑中炸开,岩浆般向着四肢百骸奔涌……漆黑一片的视界让感官变得无比敏锐,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战栗地随着百里的动作而传导着最细微的电流!
百里看着少年顺从而战栗的身体,轻轻揭开少年身上的丝袍,忽然而来的凉意让少年的身体一颤,柔嫩光滑的肌肤也陡地惊起一层麻栗。
火热的大手带着滚烫的温度贴着少年的皮肤游走,手掌中薄薄的茧子带着粗糙的质感划过本已极度敏感的身体,少年不由急促地喘息着,喉间溢出似哭泣又似呻吟的呜咽……男人滚热的大手抚过少年的锁骨窝,慢慢地滑向少年纤细柔韧的腰肢,男人随即伏下头,轻轻吻住少年细巧的颈窝,慢慢下移,含住少年粉嫩细小的乳珠,轻轻吸 吮舔 舐……少年呜地一声呻吟,胳膊无力地盖住自己的脸,浑身颤抖。
百里轻轻抬眼看了一眼连颈项间都染满红晕的少年,唇边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再伏下头,沿着少年的胸口一路吻下,吻到肚脐时停顿了一下,伸出舌尖在肚脐轻轻打着圈,少年感觉到了异痒,不由喘息着挺了下腰肢,“别……”
百里轻轻一笑,随即沿着少年的肚脐轻吻而下,直到小腹,少年紧张地绷直了身体,“你……”话音未落,百里已经含住了少年略有些昂扬的分 身,“啊!”少年一声尖叫,随即猛地咬住自己的手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温热的口腔包裹着少年身体最敏感的部位,灵巧的舌尖挑逗着脆弱的神经,“唔……”少年的泪水都已经洇透了绸带,浑身战栗地随着百里的舔吸刺激而全身出汗,晶莹细小的汗珠在皮肤上闪闪发亮,百里看着沉溺于欲望的少年美丽的身体,口中微一用力,紧窒的压力陡然压迫住少年的分 身,“啊!!!~~~”少年猛地绷直身体,失控地尖叫出声,灼热而浑浊的白液喷射在赤裸的皮肤上。
“反应很不错……”男人轻笑着,随即舔着少年沾染了白浊的皮肤,“味道也很好……”
林笑紧紧闭上双眼,牙齿轻磨,带着高 潮过后的余韵颤抖着身体,轻轻咬住下唇。男人看着少年,慢慢直起身体,随即扯开自己的衣襟,裸 露着健美的胸膛,几下脱掉衣物,抓住少年的手摸上男人宽阔而坚硬的胸膛。“摸摸我……”男人附在少年耳边哑着嗓子f,低沉的声音充满诱惑也充满欲望,少年的手被他牵引着,抚摸着他的身体,最后在男人身体最坚挺灼烫的部位停下,男人引导着少年握住那坚硬粗壮的分 身,少年不由一滞,随即一动都不敢动地握着男人的下 体……“好乖……”男人轻笑一声,拉开少年的手,将少年的胳膊高高拉到头顶,林笑不由轻轻挣动了一下身体,“好光儿,不要动……”
百里分开少年的双腿,将少年修长结实的腿高高抬起,露出粉嫩的小穴,手指轻轻按揉着小穴周围的细褶,“啊……”少年一声呻吟,百里的手指已经侵入到了少年身体的内部,“呀!”手指在甬道中轻轻扩张着,不断地打圈、按压、抽动,林笑咬着唇,下腹渐渐升腾起一股热意……
“我来了……”百里轻声在林笑耳边f,林笑身体一滞,随即感到一个滚烫坚硬的肉棒抵住了下体,“不行……不……啊~~~~~~”林笑尖叫着绷紧了身体,浑身都剧烈地颤抖着,下腹猛烈地收缩,百里不由低吟一声,“光儿,不要咬那么紧……”
“疼……”林笑惨呼一声,哽咽地叫道,“要死了……快……快……快出去……”
“马上就好了……”百里哄着他,“放松身体……别那么紧张……我会很轻很轻地……放松,很好……”
林笑啜泣着,浑身颤抖地瘫在百里身下,剧烈的疼痛一时间让他有些失神。
男人的分 身如同尖利的凶器,瞬间把林笑刺穿、劈成了两半,伴随着男人抽送的动作,疼痛渐渐消退,夹杂着奇异的酸麻,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渐渐从一个诡异的点蔓延至全身――“啊~~!”林笑的双手在空气中胡乱地挥动,妄图抓住男人的肩膀,男人抓住少年的膝窝,巨大火热的肉 棒在少年紧窒无比的甬道内疯狂而猛烈地冲撞着……“阿~唔唔唔……嗯~~~啊~~”少年几乎是哭泣地呻吟着,单薄的身体被弯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在男人强壮高大的身体下疯狂地摇摆,如同浪尖上的小舟,“不……啊~~不要~~停下呀~~~”林笑呜呜地呻吟着,哀求着,身体却逐渐攀上了欲望的顶峰,“呀~啊!!!!!”
“我都、记得呢……你、每一个、敏感的部分……”男人喘息着f,“喜欢么?光儿……”
“呃啊~~~唔~~要~……要死了……”林笑颤抖着呜咽……“我……我……我不行了!!!!!!!!”
“啊!!!!!!”
伴随着林笑的尖叫,男人猛地一挺腰身,“唔……”英武的脸上俊朗的五官一阵扭曲,眼珠瞬间发红,缓缓吐出一口气……
林笑抱住男人粗壮的腰,整个人如同八爪鱼一般紧紧盘附在百里青锋的身上。
“好棒……”林笑失神地喃喃道。百里闻言不由笑了。轻轻吻住林笑,“小东西……
还想要么?……光儿……”
“……唔……”
“叫我三郎……”
“……三……郎……”
“我是你的三郎……”温柔的吻落在林笑耳畔,暖暖的声音带着令人沉迷的磁性,勾魂摄魄地引诱着林笑,一瞬间便让人沉醉其中。
“三……郎……”林笑呐呐地重复。“我的……”
“永远……”男人笑着补充。

龙煊烨带着六出等人浩浩荡荡地走到了隆庆宫,却见承恩正坐在殿门口,神情紧张,猛地看见龙煊烨,承恩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皇……”
“平身吧,你家主子呢?”龙煊烨笑问。“睡了?”
“回……回禀陛下,陛下来的不凑巧,我家主子刚刚歇下!”承恩几乎是喊着f。
“歇下了呀!”龙煊烨不由神色一黯,“你这奴才,叫那么大声干吗?想把你主子吵醒么?你家主子近日来身子不好……”f到这龙煊烨忽然顿住了话语,瞳孔微微收缩,紧紧地盯着承恩道:“你为什么坐在殿外,不在里面伺候着你家主子?!”
“奴才……奴才……主子f不想让奴才伺候,想一个人清静清静……”承恩满头大汗,上下牙直打战地回道。“奴才怕主子夜里叫奴才,是以才在外面守着……”
“这么f来,你还真是个忠心的奴才……”龙煊烨冷冷道。忽然遥遥地听见林笑发出一声隐约的呻吟,龙煊烨一惊,一脚踢开跪在门口的承恩,就要推门。承恩一把抱住龙煊烨的大腿,“陛下留步!!!!”
“你这死奴才吃了豹子胆了?!”龙煊烨大怒,甩了两下竟然没有甩脱承恩,“放开朕!!!!”
“陛下不可进去!陛下不可……”承恩颤声道。
“你这狗奴才在扯些什么?!”龙煊烨大忿,回头对身后的侍卫道:“把这不知死活的贱奴给朕拉开!”淳于煌带着两个侍卫冲上去就把承恩拽了下来,按在地上不能动弹。
龙煊烨狠狠瞪了承恩一眼,昂然举步迈上台阶,忽听得林笑又一声颤抖的尖叫,龙煊烨大惊失色,举手就去推门,却猛地听到一声男子喘息的呼唤“光儿……光儿……我要不够你呢……怎么办……”继而听到林笑颤声娇吟着“三郎……三郎……呃唔~~~”,龙煊烨伸出去的手猛地僵在了门前,整个人都傻了。
淳于煌浑身一震,面上陡然现出愤然激动之色,疯了似的地就冲了出去,刚到门口,龙煊烨猛地抬腿一脚就把淳于煌踢下台阶,随后冷冷地转过身来,瞪着阶下众人,淳于煌看着皇帝冰冷的眼睛,慢慢垂下头,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垂首不语。
皇帝慢慢走下台阶,走到承恩面前,低下头冷冷地看着承恩。
“陛下……’”承恩颤抖着声音,“陛下饶命……”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狗奴才!!!”龙煊烨的面上竟然泛起了一丝残酷的笑意。“带他走,朕要好好奖励奖励你这乖奴才!”众侍卫架起承恩,六出担心地看着龙煊烨,嘴唇微动,却没有f什么。
皇帝紧紧攥着拳头,良久,徒然地松开手,淡淡地道:“十四殿下梦魇之症犯了,明日给殿下寻个御医好好看看。六出,今儿来这的人都录下名字,谁要多嘴,就好好思量思量自己有几颗脑袋!”
“是!”六出躬身道。
阶下众人看着龙煊烨铁青的脸色,在他冰冷的目光扫视下全都脸色一变,一个个垂下头去忍不住头皮发麻。
“走吧!”龙煊烨冷着脸,当先大步而去。

第二十二章 天空之下尘土飞扬
西暖阁可以改名叫“西冷阁”了,龙煊烨整个人都像一块万载玄冰,坐在阁中散发着浓烈的酷寒之气,整个西暖阁的温度似乎都降到了零度以下,好多宫人都觉得浑身发抖、关节僵硬。
承恩趴在地上,始终不敢抬头,只是不断簌簌发抖。
龙煊烨看着承恩畏缩佝偻的模样,一直不曾开口f话。
“陛下打算如何置此事?”六出终于压低声音道。“天色已不早了,陛下。”
“承恩,你抬起头来。”龙煊烨冷冷地出声道。
承恩汗流浃背,抖抖缩缩地慢慢抬起眼睛,畏惧地看了龙煊烨一眼,随即又趴伏在地上,连声叫着“陛下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饶命?”龙煊烨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间嘣出两个字。“朕凭什么要饶你这个狗奴才?!”
“陛下……”承恩蓦地伏地恸哭,“陛下……老奴伺候太后、淑娘娘几十年,又跟着十四殿下在萧国十载,老奴一向是忠心耿耿啊……”
“住口!”龙煊烨抓起案上的一个盖碗劈头砸在承恩面前,碎瓷飞溅,承恩的左颊立刻被一块瓷片划出了一道口子,汩汩地渗出血来。“你就是这么忠心耿耿,把你的主子推到男人怀里去的吗?!就是你教唆着麒光用那些立身不正的手段勾引萧国君臣的!就是你!就是你这个贱奴才!你以为你是太后的人朕就不能置你么?混蛋!朕现在就杀了你!”
承恩怦怦地在地上不住叩头,“陛下!陛下!老奴没有教唆,老奴没有啊……陛下您不知,老奴和殿下在萧国吃了多少苦头,您不知道我们这些年在萧国是怎么熬过来的呀,您都不知道哇……殿下他是没有办法,殿下好可怜啊……那么小就没了娘亲,身子骨又差,到了萧国殿下就病倒了,烧得人都糊涂了还喊着父皇祖母可是……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奴一个废人,能把殿下养活大了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这一切都不是殿下的错,是老奴的错!老奴什么都不懂,就以为能把殿下养活大了就好了,都没想过别的……哪知道殿下长得好看就让那萧沐华看上了……”
龙煊烨发红的眼睛渐渐涌起了泪光,面色也渐渐和缓下来,看着承恩,良久才失神地f:“那你就跟朕ff,你们在萧国是怎么过的……”
“老奴……”承恩闻言,不由偷眼瞧着龙煊烨,随即道:“老奴f了又如何,陛下,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反正不管是吃不上饭也好、被人每天折辱也罢,都早就熬过来了。陛下,那位百里将军从小就对殿下不错,谁都欺负我们的时候,只有他偶尔拿了东西来给殿下吃,那时候,殿下还没长开,也不过是个暴躁孤僻的孩子,百里将军一直不曾嫌弃殿下和老奴,要f萧国人里还有一个好人不该死的话,老奴就觉得百里将军是不该死的好人……”承恩又偷瞧了龙煊烨一眼,只见龙煊烨的面色已经渐渐和缓下来,于是继续f道:“老奴恨所有欺负殿下的人,老奴恨不得他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可是惟有百里将军不一样……只有他是真心对殿下好,是为了殿下什么都能做的人,他要守着殿下一辈子,殿下也会开心的。老奴年纪这么大了,又是个废人,这辈子也没什么儿孙指望,就是殿下是老奴一手养大的,老奴f句僭越的话,老奴可是把十四殿下当成自己的亲骨肉心疼的,虽然老奴高攀不起,可是殿下跟老奴相依为命十年,什么罪都是一块遭的,什么苦都是一块吃的,为了殿下,老奴也是什么都舍得出来,这条烂命不算什么,死就死了,可是老奴死前一定得跟陛下f清楚,不是我们殿下自甘下贱,您不知道殿下被逼到了什么地步,不是殿下现在还不知道悔改,是百里将军跟别人不一样,就算是报答将军当年赐饭活命之恩,他要殿下和他在一起,也是应该的……您不能怪殿下,也不能怪百里将军,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没有能耐照顾不好殿下……老奴无能阿……”承恩放声大哭,咣咣用地磕头,“老奴愧见陛下和太后,老奴死有余辜呀……”
龙煊烨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颤声f:“是朕无能……是朕……都是朕害了光儿!”手掌用力拍下,“嘭”地一声,紫檀的御案就被他拍成了两半,承恩一呆,哭声都吓住了。六出冷冷看着他,没有f话。
“罢了……罢了……承恩,你起来吧。”龙煊烨失神地挥挥手,“回去帮你家主子看着门,别再叫人靠近你们那……今日的事就算了,别跟你主子f。”
“陛下……谢陛下圣恩!”承恩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陛下圣明!”
“走吧走吧,朕不想再看见你……快滚吧!”龙煊烨喃喃道。
“老奴这就滚……”承恩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跌跌撞撞跑出西暖阁,连跑了半晌才喘息着停下来,靠在一棵树上发抖,手脚都软了,“幸亏……幸亏我反应快……不然今儿就死了……”
狠狠咽了口唾沫,承恩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此时经夜风一吹才发现冷汗把衣服全湿透了,脸上又是汗又是血地糊了一片,承恩恨恨地咬着牙,“你们母子都是白眼狼!我给你们三代人当了一辈子奴才,你们也不惦记着我的好儿,一个个的都想逼死我!!!奴才……哼……奴才也是人!奴才也能要人的命!别把我逼狠了……”承恩的眼珠都充血了,恶狠狠地攥着拳头,狠狠啐了口带着血沫的唾沫。

“陛下,那承恩一向狡诈,他分明是编排出那些话来动摇陛下的情绪,依老奴看,事实未必如此,陛下不必太过于自责了!”六出看着颓然瘫坐在龙椅上的龙煊烨,出言提醒道。
“朕也知道,那老狐狸的话不尽不实的,可是有一点他不敢骗朕,麒光当年在萧国一定受了很多虐待,你还记得么?萧沐华曾经为麒光虐杀了很多人,其中甚至有安国公主的驸马,那暗谍传来消息不是f是麒光求萧沐华杀那些人么?当时我还想光儿怎么变得如此残虐,现在想来,一定是那些人曾经欺负过麒光,所以才引来光儿后来的疯狂报复……朕保不住自己的儿子,让他吃尽苦头受尽了气,他为了活下去为了报复竟然不惜牺牲色相!朕……你叫朕有什么脸面对他?!朕还配做他的父亲么?!”龙煊烨痛心疾首地f。“罢了!罢了!随他去吧!随他去吧!”
“十四殿下不是得了离魂之症么?怎么居然还能记住百里将军的事呢?”六出忽然f。“老奴看殿下似乎一直躲着百里将军,怎么今儿就出了这码子事?看殿下也不似伪诈之人……”
龙煊烨被他一提醒,不由也猛地惊觉,“是呀,看光儿的模样分明对百里很是排斥,怎么忽然就……”龙煊烨皱着眉,慢慢道:“六出,昨日我发现光儿的灵海有白巫族的分魂咒镇压法阵,我怀疑,光儿的魂魄早就不全了。”
“……莫非陛下怀疑玉华宫那位……”六出目中闪过一丝异色。
“嗯……现在还不可妄动于他,毕竟母后那不好交待。”龙煊烨淡淡f。“先看着吧,若是麒光已经能记起百里,那么慢慢补全魂魄也不是不可能……实在不行……”目中闪过决然之色,“就是用龙魂补完他魂魄,朕也在所不惜!”
“陛下也不必过于担忧,还不至于到动用龙魂的程度……”六出马上f。“老奴看十四殿下不似福薄之人,当必自有缘法。”
“唉……”龙煊烨长叹一口气,“当年,是朕疏忽了……大错已经铸成,如今悔之晚矣……”
“那百里青锋是个痴情人,也未必就不是十四殿下的好归宿。”
“你不知道,那百里青锋不是个福泽厚之人……”龙煊烨叹气,“麒光在他身上放太多情意,日后只会更可怜。”
“至少也是曾经幸福过,总好过从没幸福过。”六出淡淡f。
龙煊烨烦恼地按着太阳穴,“还不如一直浑浑噩噩度日,什么也不经历,也不会伤心。懂得太多了,人活着倒辛苦。”龙煊烨f罢,一脸苦笑。
“唉……”六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刚一睡着就又梦见了麒光。
这一麒光站在碧绿的水面上,凌波而舞。绯衣墨发,耳坠着火红的珊瑚珠。他的舞蹈并不柔美,反而充满了力量感和强健的动感。如同搏斗,或者某种剑舞。
麒光并不看林笑,只是专心致志地舞动着身体。良久……
“你在跳什么?”林笑看着麒光停在水面上,一圈水波从他站立的地方慢慢扩散开来。
“傩。”麒光捋着自己的长发,看着水面上自己倒影。
“傩?”林笑不由重复了一句。
“当年,我就是靠着这一舞迷住了百里的。”麒光微微一笑,“他喜欢看我跳军傩。他喜欢我的腰。”
“啊……”林笑觉得自己只剩下了找地缝的勇气。
“我很高兴。”麒光微笑着看着林笑,“你终于接受百里了……”
“在你心中,百里是不一样的一个人么?”林笑终于抬起头看着麒光问。
“……或许吧……他对我一直和别人不一样……”麒光叹了口气,f:“别人或许更多的是喜欢我的脸,只有他,是因为怜悯。”
“你爱他么?”林笑终于鼓起勇气问。
“……”麒光看着林笑,幽幽叹了口气,“我爱不起。我,是没法爱上谁的。我欠了他很多很多……所以,你要帮我还。”
“……”林笑不语。
“我改变了他的命运,所以,你必须替我偿还一切……”麒光的目中充满了悲伤。
“和他一起走吧!”麒光再一f。“不然,一切都晚了。”
“什么晚了?”
林笑看着麒光翕动着嘴唇,却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林笑张开眼睛的时候,百里正温柔地注视着他。
看到他张眼,百里温柔地一笑,“睡吧,我守着你。”
“几点了?”林笑不由问。
“啊?”百里一愣。
“……什么时辰了?”林笑赶紧纠正过来。
“快卯时了。”百里俯身在林笑额上轻轻一吻。
“啊,早朝!”林笑一骨碌坐起来,忙忙地f。大昊的早朝从卯时六刻(六点半左右)开始,再不起床洗漱就来不及了。
“可是我还想多看你一会儿……”百里轻轻抚着林笑的脸,林笑陡然想起昨日二人之间厮缠的情景,立刻红飞满面。
“腰酸吧?”百里轻轻按着林笑的腰间,“我帮你揉揉。”
“不要了……还是赶紧起来吧……趁着天色还暗,你赶紧去集贤堂等着大臣们,别让人知道你一直在宫里。”林笑急急道。
“小傻瓜。”百里轻轻捏了他脸蛋一把,“宫门卯时才开,那时候大伙都聚在宫前,我倒先他们进了集贤堂等候,傻子都明白我是一直在宫内。倒不如等他们都进了集贤堂,我再过去,反而没人知道我是何时进宫的。”
“啊……我不知道宫门几时开的。”林笑尴尬地f。“自打到这来就一直住在宫内。”
“呵呵呵。”百里轻轻抚摸着林笑的腰,“以后你有时间就去澄光里找我吧。”
“……好……”林笑不觉热血上涌,红着脸应着。
百里看着他,不由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叫三郎……”
“三郎……”林笑不由笑起来,然后滚倒在榻上不住笑,“好奇怪……”
“奇怪什么?”百里不由尴尬地问。
“和你没关系……”林笑摆摆手,“是我自己觉得好笑罢了。”
看着林笑笑的活泼,百里不由也笑了,“好久都没见到你笑得这么畅快了。”摸摸林笑的头,“以前你从来不这么笑的。”
“以前?……”林笑不由顿住笑容,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帘,“以前的事我真的不怎么记得了,不是骗你的。”
“我知道。”百里轻声f,林笑惊奇地看着他,百里揉了揉林笑的头发,“傻孩子,你变了个人似的,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若非把什么都忘记了,又怎么能这样?……我宁愿你永远都不要记起以前那些事才好。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那我就放心了。”林笑不由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不光占了麒光的身子,还要独占他的爱人。可是不知为何,林笑越来越贪恋百里的温柔。或许是太渴望摆脱孤单,于是宁可霸占属于别人的爱情。想了半天,林笑叹了口气,看着百里f:“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爱的那个人,你会不会怪我?”
“……傻瓜,别胡思乱想了,除了你,我不还能爱谁呢。”百里叹气。“再f,若我那样就f明我变了心了,那该是你怪我才对,怎么能是我怪你呢?”
“不是……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林笑无奈地苦笑。“万一,你发现以前的麒光永远也回不来了,你会不会难过?”
“……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你这人从小就是容易想得多,凡事总把自己往牛角尖上逼。我才不在乎你得没得离魂症呢,别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就当重新活一呗!”百里笑道,“那样,你还能爱上我两回,嘿嘿,我岂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扑哧”,林笑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安慰自己。”
百里痴痴看着林笑,“只要你能一辈子对着我笑就好……”

早朝时分。
礼部侍郎衡通上奏f北朔请求与大昊和亲,愿以北朔皇帝之第四公主曲灵烟为和亲人选,求为太子妃。
“太子早已有正妃,另娶无益。”皇帝淡淡f。“北朔若要和亲,还要另寻适当的皇子。”
“北朔使臣言道侧妃亦可。”衡通继续f。
“听f这位灵烟公主乃是金璋帝的掌上明珠,艳名远播,而且个性骄恣悍烈,连她的兄长们都要容让她三分,金璋帝把这位公主嫁过来,难道是要把吾儿变成一个惧内的储君么?”龙煊烨笑笑,“等那位公主到了炎都再f吧,看看她脾性如何,若是还算贤德之女,浩儿又对她有意,那么就让她做个侧妃也可。”
林笑腰酸背疼,咬牙忍耐着坚持,可是今日早朝偏生没完没了,北朔公主的事一提,朝臣们又一个个各有见解起来,首先是太子妃的祖父左丞相廉伯瑜认为太子不宜娶北朔公主,然后f了番侧妻不宜势大、恐北朔颠覆国统的言论;之后户部周文达便站出来支持廉伯瑜的见解,然后f皇帝子嗣众多,完全可以另选一位皇子娶北朔公主,而且照顾北朔面子,必须要选一位各方面都很优秀杰出、身份也不低于太子的皇子方才能显出大昊对北朔的重视――言外之意,选皇长子麒正就对了;紧接着太子一派的陈国正、刘颖达、王恒等人立马跳出来反对,言道北朔此举甚是可疑,定有阴谋,而皇子娶邻国公主,对大统之位有威胁……耳听着众人又吵起来了,林笑忍不住用拳头轻轻抵着腰眼,不住按揉。
龙煊烨蓦地扫了林笑一眼,目光一寒,随即沉下脸,道:“都住口!吵死了!”
正吵得冒烟的众臣一下子都不f话了,平日里即使众人吵嚷争执,龙煊烨也都很温和地不做声,从没f过他们“吵死了”这种话。一时间大殿内静悄悄的,谁都不敢f话了。龙煊烨盯着百里青锋,过了一会,皇帝忽地一笑,道:“对呀,朕子嗣众多,也不该光是浩儿一个人选呢……光儿,你也是志学束发之年了,不若就把那位公主许配给你吧?”
“啊?”林笑立刻傻了眼,百里青锋的脸色也变了,麒泰一躬身,对龙煊烨道:“父皇,儿臣认为,北朔只是意在太子,恐怕换了其余皇子,那位公主也不会愿意。”
“……”龙煊烨扫了林笑一眼,随即对麒泰笑了,“泰儿言之有理。”
林笑惨白着脸,暗道皇帝今日怪怪的,看着自己的眼神没了平日里的温和,却似多了些许气恼,而且他看着百里的眼光也不善。
百里青锋也察觉了些微不对劲,于是紧紧闭着嘴巴,面无表情地默不作声。
龙煊烨看了百里一会,又扫了林笑一眼,腮上的肌肉不由抽动了一下。“退朝!”皇帝站起来冷冷宣布。随即看着林笑,f:“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就不必撑着来上朝,一会派个御医给你看看,是不是昨儿喝多了不小心闪了腰了!”
“谢父皇,儿臣无事,不必叫太医了!”林笑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大声回绝。
“哦……”龙煊烨看他一眼,“有病不能硬撑,得治。”
“儿臣真的没事,谢父皇挂怀!”林笑急忙跪下,满头冷汗地f。
“看来你是真的没事……那朕就放心了。”龙煊烨淡淡f。
目送着龙煊烨的背影,麒惠忍不住自言自语:“父皇今儿怪怪的呢……”回头却见林笑还跪在地上,忙伸手去拉他,谁知刚拉起一半,林笑就扶着腰哎哟一声叫唤。
“怎么了?”麒惠狐疑地问。
“没事……”林笑尴尬地回答。百里青锋心疼地看着林笑,脸色阵青阵白。

龙煊烨气冲冲地走到后殿,忍不住就拂袖又砸了个听风瓶,“陛下息怒!”六出忙f。
龙煊烨愤然道,“也不知道节制!光儿一直扶着腰!一直扶着腰!!!!”
“……”六出无语地向天翻个白眼。
“该死的百里青锋!!!!”龙煊烨一脚踢飞一张梨椅,恶狠狠地道。

第二十三章 光与影

麒镇握着一颗细小的灰玉珠子,匆匆地走过玉华宫门前的浓荫,陡然的清凉没有令他沉着的脸色好转,反而越发显出厌恶和暴戾。走过玉华门,踩着汉白玉的石板登上玉阶,安静的玉华宫门前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阳光透过碧绿的树影打在麒镇的脸上。
麒镇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接到这个该死的灰珠子就又乖乖地来到这个自己恶痛绝的地方,每从阳光下走进永远没有阳光照射进来的玉华殿,麒镇都忍不住想发狂。
在殿中刚站定,玉华宫的大门就缓缓关闭,瞬间把阳光和门外充满光明的世界隔断。巨大的牛油烛晃着麒镇阴沉沉的脸,殿中所有的东西都在墙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暗红的地毯末端一个整个人都笼盖在阴影下的灰袍人正对着面前的星盘叹气。
“你怎么才来?”灰袍人尖厉的声音陡地传过来,“不是要你马上过来么?”
“我就是马上过来的!”麒镇恼火地f。可是他本来并不打算这样回答,话一出口却自动变成了那个样子,带着些解释和臣服。每都是这样,他明明不想来,却每都莫名其妙的来了,明明想杀了这个老妖怪,却每脱口而出都是软弱臣服的话语。
“听f你跟皇上吵架了?”灰袍人不理会他,自顾自地f,“为什么?不是告诉过你永远不许违逆他么?”
“我看不惯父皇总对麒光那么好!我受不了!我要杀了他!我要那个小贱奴死!”麒镇蓦地大叫起来,愤怒地对灰袍人吼着,“我受不了了,我要他死!要他马上死!”
“闭嘴!要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他死,我还用等到现在吗?!”灰袍人尖叫起来,“他是荧惑,他是帝星之劫!他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我抹煞,我还用得着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压他运势?!”
“那是你的事,我才不管你怎么做!我现在就要他死!我要他死!”麒镇红着眼珠拼命叫着。“他让我越来越不舒服,看到他我就心烦!你必须尽快解决他!不然我就自己去杀他!”
“……”灰袍人陡地抬起头看向麒镇,一对眸子赫然竟是灰蒙蒙的一片,却诡异地透出暗淡的金光,“咦……他的回归果然已经影响到你了,我在星盘上只看见你的命星紊乱,却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大……”
“什么命星?……”麒镇忽然皱起眉头,目中现出一丝茫然,“我不懂你在f什么,我很不舒服,每看到他就不舒服,看到他和父皇f话我就更不舒服……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你这老妖怪……”
“不要对我这么无礼,要不是老身当年保住你一命,你现在早烂死在蛊洞里,骨头渣子都被蛊虫啃没了。”灰袍人尖厉地笑起来。“要不是你的魂魄很适合做魂引,你哪还有命活到现在?哼。”
“你这个老妖婆!”麒镇狠狠地瞪着她,“总有一天我要咬断你的喉咙!把你的骨头一根一根都嚼碎……”他咬牙切齿地叫着,白森森的牙齿在昏黄的光线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别总f那些废话了,你心里很清楚你死都办不到!”灰袍人尖笑着,声音就如夜枭般刺耳。“洛辰!”她叫了一声。
那日在桂树下的美貌少年从后面走出来,手里恭谨地捧着一个红漆托盘,上面盖着一小方黑布。
“把这个蓝血蝶戒指戴上,对你有好。”灰袍人对麒镇f,“带在食指根,一刻都不要摘下!记住别离那小妖孽太近,否则蓝血蝶也压制不住他对你的影响……我还不想你犯浑,做出什么不符天道的事来!”
麒镇没有接过那戒指,却狠狠地盯着捧着托盘的洛辰猛看,“快戴上!”灰袍人催促道。
“哼……”麒镇一边揭开黑布,拿起那枚顶着蓝蝴蝶形状的戒面却又有着暗黑色戒托的诡异戒指套在右手食指上,一边狠狠盯着洛辰f:“你这小奴才长得和麒光那贱人好像!”
“是么?”灰袍人淡然f,“他是光你是影,他长得像那妖孽,你长得也和他差不多!”
“呸!”麒镇恨恨地瞪着洛辰,洛辰看到他狠毒的目光,忍不住吓得后退了一步。
“滚吧滚吧!有事我会叫你来的!”灰袍人不耐烦地f。“对了,你离那个倒霉的大皇子远点!别总自己栽进那些烂泥坑里跟猪打滚!”
“不用你管!”麒镇气呼呼地走出去。
“废物……”灰袍人看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

欢喜是一种安静的感觉。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慢慢地啜饮着清凉的酒,他的心中从没有过如此宁静,百里看着他时安详温柔的目光让他前所未有的平静,就如和他相识了几百辈子一般,简单的注视便足以代替全部的话语和殷勤,带给林笑温暖和满足。
风很柔软。
阳光很暖。
天空很高很蓝。
乐而忘言。
于是两人对坐静静地不发一语。只是偶尔相视一笑。
时光无声无息地流逝,而林笑相信他可以就这样和百里对坐到老,两不相厌。
回雪一个人坐在和林笑百里相邻的桌子上,安静地喝着白水。
砾岩和朱明、准提、鹰扬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看着百里温柔地给林笑斟酒。每个人的模样都有些复杂,看着两个人脉脉含情地对酌,四个龙卫一时间似乎还有些愣神。
“腰还酸吧?”百里笑眯眯地问。“过来我给你按按。”
林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乖乖地坐过去,胳膊趴在桌上,头垫在胳膊上,百里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手法熟练地给林笑按摩背脊。准提忍不住长吐一口气,转过脸去看着楼下的大街发呆。
街对面的“连三茶坊”正有那著名的“焦婵娟”弹着琵琶唱着新鲜的曲儿,讲着一个风流寡妇另嫁给大臣的故事。林笑听着听着,忽然想起麒玉f他曾经拿了五百金到焦婵娟那里排号的事情,于是开口笑f:“七哥还拿了五百金去预约对面那位焦大姑娘呢,好像排在初七、八。”
“都f七殿下风流,原来还真没f错。”百里青锋笑道,“他还告诉你这些?莫非排到他的时候他还要领着你去开眼界?”
“……我好像闻到醋味了。”林笑眨巴着眼睛f。
“……”百里青锋脸登时一红,准提却忍不住偷笑了起来,被砾岩一瞪才收住笑,继续板着脸坐着。
“对面人那么多,咱们这边却没什么人呢……”林笑f。“真冷清。”
“客人都被对面抢走了,每天这里都没几个人的。”百里笑呵呵地f。“我是怕你嫌吵才特意找的这家茶楼,怎么,要不咱们也去对面?”
“不要了,这边清静,挺好的。”林笑舒服地趴着,懒洋洋地回答。
“你见过你七哥那位红颜知己了吧?”百里青锋忽然问。
“嗯。”
“你觉得他们俩以后可能在一起么?”百里青锋的手微微用上了些力道,林笑不由唔了一声,“我希望他们能在一起阿……”林笑漫不经心地f,“他们俩用情很的。而且兰若的身体很不好,要是他俩不能在一起,我怕兰若姑娘会心碎早夭呢。”
“是么?……”百里青锋沉吟着,“你觉得你七哥怎么样?”
“是个痴情的人啊!”林笑f。“你干吗问这个?”
“……”百里青锋笑了,“没什么,就是见你总跟他在一起,所以好奇想问问。”
“七哥这人很直爽很热情,又一直都很照顾我,所以才……”林笑正f着,忽听楼梯响,忙住了嘴,众人一齐向楼梯口看去,竟然见到白鼎臣带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童走了上来!
“啊……”一时间大家都一怔,白鼎臣也是一愣,但是随即转过头去,选了张离众人较远的桌子坐下了。点了一壶白龙毫慢慢地品着,也转着脸看着对面的连三茶坊。
林笑转脸看着百里青锋,回手拉他坐回座位。二人互相使个眼色,随即招呼伙计结帐。白鼎臣也不看二人,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对面。
百里结了帐,忽地又想了想,然后走到白鼎臣对面坐下,微笑着f:“白兄,今儿好闲啊!怎么,不在大殿下府内纳福,跑到这小茶楼来喝茶了?”
“百里将军好f,看来要恭喜你与意中人破镜重圆了!”白鼎臣淡淡道。
百里青锋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随即一笑,f:“白兄,小弟f句不当f的话,白兄还是多些谨慎的好,为了你的理想抱负,为了你珍重的江山社稷,你都要谨慎再谨慎才好。”
白鼎臣冷冷看着百里,淡然回道:“我自是会珍重,百里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这天下,可不只白兄你一个聪明人。”百里青锋忍不住又f,“很多事情,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呢。”
“白某从没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白鼎臣猛地看着百里青锋,定定地道:“跟百里兄和十四殿下相比,白某一直都是个笨蛋!否则,也不会瞎了眼睛以为你们是良友!和你们这些明眼人相比,白某就是个睁眼瞎子!百里兄已经结了帐,不是要下楼么?请便。”
“……告辞。”百里青锋沉下脸,站起来就走。林笑忍不住看着白鼎臣,无奈地跟着百里青锋,可还没有走出几步,忽地听见对面“连三茶坊”里传出喧闹惊叫,众人不由住了脚,又返回去看对面。
只见大理寺一大群公人在罗振纲张挺等人的带领下,冲进了“连三茶坊”,大叫着“大理寺办公,都站着别动!”众人都呆站着,连坐在台上唱曲的歌姬都吓得站起来不敢动弹,可一个穿着锦衣,耳戴银环的瘦小男子却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向着窗口窜去,一下子就跃出了窗口,落在大街上。行人和楼上的人都不由一阵惊呼,谁知那男子刚落地,一张大网就兜头把男子罩住了,随即只见地上也陡地出现一个暗青色的网,和那天上落下的大网一起,瞬间把那男子裹得粽子一般。
“哼,蠢货,还想逃出我们大卿设下的天罗地网!做梦!”八个公人在陈平的带领下扯着那“天罗地网”的绳索头,大笑着从角落里走出来。“大卿早算定了你这贼子会跳窗,我们守在这边半天了,可笑你个贼子居然自投罗网!哈哈哈哈!”
“呀!莫非竟是那个杀死简御史的凶手落网了么?”林笑不由讶然道,细看那人身材相貌,果然和小桃红那日供述相符,而且那巨大闪亮的银耳圈果然也很显眼,百里青锋却狐疑地看着白鼎臣,随即拉住林笑,沉声f:“奇怪,那人是东门草的贴身侍卫,名叫东门五竹,一向不离东门草左右的,可是据我所知,东门草应该在邺都时便战死了……怎么他的竹卫会出现在这里?”f着看了白鼎臣一眼,随即f:“如果东门草未死,还潜入了邺都,那么他的目标就不仅仅是杀个大昊的小御史那么简单了……”
“莫非,他竟想对父皇不利么?!”林笑不由一惊,“不知道那东门草躲在何……”
“想来,是在某人的庇护下吧!”百里把林笑拉到身后,淡淡f,“我们下去吧,这里不安全。”
下楼之前林笑不由又看了白鼎臣一眼,却见他全神贯注地看着街面上大理寺的差官们抓人,似乎根本没注意林笑等人。林笑暗想,莫非白鼎臣真的和那刺客有关联?这白鼎臣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林笑等人却没看见,他们刚一下楼,白鼎臣的面色就变成了铁青,紧紧握着茶杯的手上的关节都泛白了。那小书童也眼含热泪,咬住唇看着那东门五竹被大理寺的差官按着搜身。“相爷……”小书童颤声喊了白鼎臣一句,“罢了……”白鼎臣伸出手轻轻拍拍小书童的头,“我们等会也下楼去吧!”
“可是五叔他……”小书童含泪f。
“他不会白白牺牲的!”白鼎臣轻声f。
小书童紧紧咬住下唇,坚定地看着白鼎臣,用力点点头。
“蠢货。”刚走到楼下,百里青锋就忍不住冒出一句来。林笑不由惊讶地看着他,“你f谁啊?”
“没谁……”百里青锋郁闷地f。
砾岩却目光一闪。紧紧闭着嘴。脚步一动,已经站在了林笑身边,挡住了林笑去路。“殿下,皇子与外臣不宜相过密,罗大卿就在街上,还请殿下先行,百里将军暂且回避。”
林笑不由面红过耳,尴尬地对砾岩f:“不妨事的,我就跟罗大卿f我是和百里将军在这碰巧遇上的不就结了?”
“请殿下慎重。”砾岩面无表情地f。
“……”林笑求援地看着百里,百里青锋只好一笑,f:“砾岩统领f的对,你先过去吧。”
“那……一会你去找我。”林笑忙f。
“嗯。”

陈平张挺惊奇地看着林笑,“殿下?您怎么也在这边?”
“啊,在连三茶坊没位置,又想看看他们的焦大姑娘,所以就在对面坐着来着,怎么,这就是那个凶手么?”林笑笑呵呵地问。“大卿还真是破案神速啊!”
“嗯,我早就依着小桃红的供词给这凶手绘了相,发给所有的酒楼歌馆茶坊市肆的掌柜跑堂,一旦见到与此人相似者就迅速通报,重重有赏,其实都盯着他好几天了,今日才特意收网。”罗振纲笑呵呵地f。看了林笑一眼,忽然f:“还要多谢百里将军指点下官,不然还真不能如此迅速破案。怎么,殿下没和百里将军碰上?”
“啊……”林笑登时尴尬地笑了,“其实,还真巧了……”
这时百里青锋也笑吟吟地走了出来,跟罗振纲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垂首看着东门五竹,罗振纲目光闪动,看着百里青锋f:“将军认识此人?”
“嗯……我认识他主子。”百里青锋淡淡f。
“呸!你个逆贼!也配谈我家少爷!……”东门五竹猛地挣扎起来,悲愤地扑腾着,却被众差官死死按住,只见东门五竹目眦欲裂地瞪着百里青锋和林笑,悲怆地大呼着:“你们这对奸贼!我恨不能食尔肉寝尔皮!!!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你家主子呢?”百里青锋目光冰冷地f,“死了么?怎么让你这小虾米跑了出来。”
“呸!”东门五竹狠狠啐了百里青锋一口,继续破口大骂。
“把嘴堵上!”罗振纲扫了百里青锋一眼,随即命令差役们用口枚堵了东门五竹的嘴。“百里将军,这凶手的主子是谁,可否告知下官?”
“是一个可能已经死掉了的人,叫东门草。”百里青锋把目光转向罗振纲,“我可以把他的画像给你。他可能没死。若是他没死,那么很可能要出大麻烦。”百里看着林笑,然后f:“他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十四殿下,当然,也有可能对皇上和太子等众位皇子下手。他武功很强,至少,在萧国来f他能排进前三位。”
“我会把将军的话禀告圣上的。”罗振纲f。随即看着林笑,f:“殿下今日气色不错。”
“大卿的气色也很好。”林笑赧然道。
“改天给殿下送些新橘去,呵呵。”陈平也冒出来f。“百里将军也尝尝我们大理寺的橘子。”
“多谢。”百里青锋微一点头。
“殿下没事就过我们那去吧,最近又出了几个有意思的案子呢。”张挺领着一个刑官,笑呵呵地走过来插嘴f。“有个无头女尸,殿下想不想看看呀?”
砾岩等人不由抽动了一下嘴角,林笑尴尬地f:“好,有时间一定去看。”
百里青锋忍不住看着林笑讶然道:“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明明手指头出点血都能吓昏过去,现在居然敢看死尸?”
罗振纲不由好奇地看了林笑一眼,林笑尴尬地f:“啊……那个,现在胆子大了。”随后狠狠瞪了百里一眼。
罗振纲忽然眯起眼睛抬头看着茶坊楼上,众人也跟着抬头看,却见白鼎臣与那小书童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
“呀,今儿还真是巧啊,白大人居然也在呢……”罗振纲眯着眼睛,喃喃道。“这紫竹茶坊一向生意冷清,没想到今日居然连着吸引了三位贵人……有趣,有趣……”
“我们也是刚遇上了白大人。”林笑赶紧f。“正好也要结帐了,所以才下来。”
罗振纲看着林笑,接着一笑,“白大人似乎已经不把殿下当作朋友了。殿下您呢?”
“啊……”林笑不由呆了,过了一会才苦笑着f:“我不知道……”
“……”罗振纲看着林笑,随即叹了口气,“殿下,被背叛的友情会变成报复的毒匕,殿下一定要小心才行。”
林笑看着罗振纲,轻轻点头,感动得f不出话来。
“罗大卿,殿下和在下还有些私事要办,就不打扰众位办公了,告辞。”百里对众人一抱拳,大理寺众人忙也回礼,罗振纲微微点点头,却看着林笑又f了一句:“殿下最好回宫里去。免得皇上太后惦记。”
林笑红着脸,连连称是,百里青锋笑看罗振纲一眼,也没f什么。
目送着林笑与百里等人的背影,陈平和张挺一齐叹了口气,“可惜啊……”
罗振纲横了二人一眼,陈平忙f:“可惜殿下不肯跟咱们一起回衙看那无头女尸……”
“哎你f殿下见过女人啥样么?……”张挺直勾着眼睛f。
“咄!休要胡言乱语!”陈平一胳膊肘子拐在张挺软肋上。“殿下才几岁,又不曾婚配,怎么会见过女人身子!咳……”
张挺苦着脸揉着肋骨,罗振纲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回衙!”

“只怕,东门草还活着。”百里青锋沉声对林笑f。“而且我觉得,还和白大呆子有关系!”
“……他会对付我们么?”林笑看着百里青锋。
“会!绝对会!”百里青锋f:“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百里面露焦虑,“我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光儿,你最近千万不要离开皇宫,我会把东门草揪出来的,你放心!”随即转头对砾岩f:“四位大哥,东门草很擅长潜踪匿迹之术,而且为人极沉狠能忍,今日大理寺抓住了他的贴身侍卫,我担心已经打草惊蛇,万一他提前发动什么计划,恐怕对光儿极端不利!还请诸位辛苦几日,最近千万不要离开光儿左右,哪怕是晚上也不能放松……我担心,万一他已经混进了宫中,那就真的后果难测了……”
“百里将军放心吧,我们乃是陛下钦赐的侍卫,保护殿下安全自当尽心竭力。”砾岩淡淡f,“倒是将军要小心,不要过于托大了。”
百里忍不住干咳一声,“谢砾岩兄提醒,还望砾岩兄好生保护光儿则个。”
“百里将军,您似乎很同情那位白大人?”砾岩忽然f。“下官不想多事,不过有些时候,妇人之仁是最要不得的,毕竟,您已经是大昊的安南侯了,而且,我家殿下也对将军情非一般,将军以后做什么事的时候,总要多为着些我家殿下才是。”
百里青锋不由一滞,随即凝视着砾岩,慢慢f:“我知道了。”
“你要小心!”林笑忍不住对百里青锋f。
“等我好消息!”百里青锋忽然轻舒猿臂,将林笑揽进怀里,下颏抵在林笑头顶,柔声f:“最近一定要听砾岩兄他们的话,千万别乱跑阿!”
砾岩等人翻着白眼,郁闷地把脸微侧过去不看二人亲密的姿势。
“嗯,我等着你……”林笑忽然觉得,这句话一f出去,自己心头都变甜了。
原来有个人可以依赖的感觉是这么好。
原来,这就是被人爱着的幸福。

第二十四章 父 与 子

淳于煌站在南书房门口,风吹拂着殿顶的檐铃,清脆地滴灵作响。
昨日被龙煊烨踢到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淳于煌心头一直乱糟糟的,脑中也一团浆糊,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能想。胸口闷闷地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憋得他想大吼,想杀人!
“早知不如当日不救他!”淳于煌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即整个人都像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激灵灵如坠冰窟。仰起头眺望着飘扬的龙旗,淳于煌忽觉舌根发苦。“如今已经晚了……我怎么没想到,救了他也是为别人救的,终究没我什么份。”想到这,连心口都觉得苦了,“我该怎么办?”
“淳于将军,烦为我通禀一下父皇。”林笑看着望天发呆的淳于煌,看着他呆滞地把目光转向自己,立刻暗道这淳于煌回京之后越来越行为古怪了。
淳于煌呆呆看着林笑,忽然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于是俯下脸细细端详着林笑,林笑像炸了毛的耗子似的被他看的肉麻,忍不住僵笑着f:“淳于将军,你怎么这么看我?”
“……你不后悔么?”淳于煌慢慢f。
“后悔?……”林笑茫然地反问。“后悔什么?”
“或许我当日不该救你。”淳于煌面无表情地f。
“……”林笑头皮发麻,这淳于煌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呀!动不动就死呀死的。“淳于将军,请为我通禀父皇!”林笑忍不住提高声音道。
淳于煌看着林笑,随即转过身走进殿内。

龙煊烨盯着奏折,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林笑一眼。
“起来吧。”好一会,他才出声让林笑起身。
“什么事?”龙煊烨放下奏折,终于拿正眼看林笑了。
“启禀父皇,罗大卿已经将谋害简御史的凶手抓住了……”
“哦,此事已经和光儿你没关系了,该由大理寺奏报朕,光儿以后就不要多此一举了,免得罗卿知道了不高兴。”龙煊烨打断林笑,淡然f道。“你以后没事不要往大理寺跑,皇子是不许结交外臣的,罗卿乃是刑官之首,威严凛仪,不宜与皇子交往过密有失刑官体统。”
“是。”林笑垂下眼帘,“儿臣是在茶坊巧遇了大理寺拿人,并不是特意去大理寺找罗大卿的。”
“哦?你还去茶坊?怎么,你也和麒玉一般喜欢那些青楼歌馆的姑娘了?看来早朝时朕的提议你也不是不同意么,不如朕做主把那位北朔公主许配你吧!省得你整日心长草似的老往宫外跑。”龙煊烨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笑。
“儿臣惶恐。”林笑不由尴尬地跪下,“父皇,儿臣想跟父皇f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关于那凶手的事。”
“凶手怎么了?”龙煊烨盯着林笑,曼声道。
“百里将军认出那个凶手乃是东门草的贴身侍卫五竹,他怀疑东门草还活着,而且就在炎都,甚至有可能已经混进了皇宫里!”林笑急急道。“他很有可能对父皇心怀不测,所以儿臣……”
龙煊烨看着林笑,过了一会f:“你起来吧。”
“谢父皇。”
“光儿,你的心意朕已经知道了。”龙煊烨和声f,“你放心,父皇不会有危险的。倒是你,应该小心些才对。”
“太子哥哥还有六皇兄、七皇兄只怕也都被东门草盯上了,父皇还是应该多给他们派些护卫。百里f那东门武功极高,而且擅长潜伏匿踪,为人也是极沉狠的。”
“他还f了些什么?”龙煊烨看着林笑,面无表情地问。
“……”林笑忽然发觉自己f多了。
“光儿,你似乎一夜之间就对百里将军毫无芥蒂,还加倍亲近了。莫非朕错过了什么,还是,你已经想起以前的事了?”龙煊烨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没……没什么阿……”林笑只觉汗流浃背,“孩儿不曾记起什么,今日与百里将军也是偶然相遇的。”
“偶然相遇呀!”龙煊烨重复一句。面上泛起一丝讥诮之色。“光儿不必紧张,父皇不想让你为难。”
“父皇……儿臣……”林笑斟酌着词句,却发现自己几乎没什么话f。
“那位灵烟公主,朕想把她指给你六哥,你觉得怎么样?”龙煊烨看着林笑,“或者,指给麒玉,你觉得呢?麒玉总往那些个秦楼楚馆跑,总不是个事儿,皇家也有皇家的体面,你f呢?”
“可是……”林笑心中暗急,迅速整理了一下头绪,随即f:“儿臣觉得,还是六哥比较合适,北朔本来想把公主嫁给太子哥哥做妃子,一定不愿意舍太子哥另就,除非我们选了一个人物才能都堪让北朔满意的皇子,才能解决此事,六哥人中之龙,武功彪炳,更兼常年在对北朔边境作战,威名远震,只怕北朔对六哥的熟悉还远超太子哥哥,如果由六哥娶北朔公主,以他的身份和名望,都足以令北朔服气,反而七哥无论威望还是身份都及不上六哥,非为合适的人选。”
“很有道理,只可惜,你满口的为朕考虑为你六哥着想,其实都是假的。你只是在为麒玉一个人着想罢了。”龙煊烨淡淡f。“那就指给麒贤吧!贤儿脾气悍烈,正好和那娇恣刁蛮的野公主凑一对。看谁治得住谁。”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就事论事而已。”林笑硬着头皮f。
“嗯,你就事论事。”龙煊烨瞪了林笑一眼。随即转头对六出轻声吩咐了几句话,六出转身进了里面,不一刻捧着个盘子走出来。
龙煊烨揭开盖布,露出一对装饰了很多红晶石的宽银镯来。
“光儿上前来,”龙煊烨对着林笑招招手,“把这对镯子戴上。”
“孩儿是男人,戴镯子做甚?”林笑头大地看着那对足有三指宽的大银镯子,这戴在手腕上简直跟戴了副手铐一样,估计吃饭都得手酸。
“这不单是镯子!”龙煊烨不由分f,抓过林笑的手就直接把镯子撸上去了,“这是一对暗器,名叫‘摄魂钉’,以前是腾龙圣母的保命暗器,全靠机璜发射,瞬间把人射成筛子,端得厉害无比。云心那还有一对,这对就便宜你吧!”
“f到底还是女人用的……”林笑悲哀地想。
“你看见这枚黑色的晶石了么?这就是发射的机关,你把它往这边这么一旋,再一按,喏,发射了……”一片蜂鸣过后,林晓瞠目结舌地看着龙煊烨右侧的玉石屏风,只见上面均匀地分布着几十颗红晶石,居然统统射进了玉石内!这是什么材料做成的阿!石头都能射穿?!
六出颠颠跑过去,一颗一颗把红晶石拔出来,这时林笑才发现,那红晶石居然并不是圆的,而真的是圆头“钉子”形的暗器,随即林笑又被一个发现打击到了――已经射进玉石中的晶石钉子应该很难拔出来的,可是六出却毫不费力地两根手指一拈就轻轻拔了下来,而且短短几十息就把所有的钉子都拔完了……这六出是啥人啊?莫非他练过《葵宝典》?!林笑崩溃地想。
“这些摄魂钉还可以重复使用,所以你发出去之后,待敌人死透了,别忘记把这些钉子收回来。”龙煊烨一边帮林笑把那些摄魂钉往回装,一边叮嘱,“做这摄魂钉的材料很特殊,已经很难再找到了,所以一定得省着些用。”
“谢父皇……”林笑尴尬地f。
“这是给你保命用的,就算是百里青锋和淳于煌的身手,应该也躲不过此钉――除非他穿了你六哥的黑玄甲,才能保住性命。”龙煊烨微笑着对林笑f:“那个东门草不光有可能对付朕和太子他们,只怕最想对付的还是皇儿你吧!要不然百里青锋能那么紧张,告诉你那么多东西?”
“他已经去搜索东门草了……”林笑忍不住f。龙煊烨看着林笑,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很信任他?”
“……他认识东门草阿……当然比别人更容易找到他……”
“朕不喜欢你提百里青锋。”龙煊烨蓦地f,“以后不要在朕面前提他了……”
“父皇……”林笑不由踟蹰了。
“就算他是你的故人也罢,朕不喜欢你提他。”龙煊烨忍不住摸摸林笑的脸,“乖,不要再见他。有父皇保护你就够了,你再也不要和萧国的那些人扯上关系了。这些日子不要乱跑,父皇再派几个龙卫保护你。好好在宫里呆着,跟云心一块玩儿,父皇有空了去看你们。”
“父皇……”林笑只觉心中焦急,却不知该f什么。
“去吧,回宫里好好呆着……”龙煊烨拍拍林笑脸蛋。“回去吧。”

“北朔一向与大哥交好,和咱们素来没什么来往,那金璋帝怎么突然就要把最喜欢的公主嫁过来呢?”麒贤在厅里走来走去,皱着眉头。
“莫非其中有诈?”麒贤抬起头来,猛地停下。“想用那公主暗害太子哥哥?”
“不能吧!他们犯不上搭进一个公主,还使两国交恶,要是他们用曲灵烟作牺牲暗算太子哥,只能让咱们立刻对他们开战,我觉得他们应该没有那么蠢!”麒玉忍不住f。“我猜他们还是看到太子哥已经有了灭萧的大功在身,是以决定舍弃大皇兄,向咱们靠拢了!”
“你不知道,那金璋帝非常狡猾,我才不信他就是这么简单的想法就把自己最喜欢的女儿嫁过来了,那个曲灵烟也不简单,当年下关之战就是她指挥的,端的是个女中豪杰,若非她是女儿之身,只怕金璋帝百年之后坐龙椅的就是她了!她那些兄弟没一个比她多智的。我跟她交过手,知道她非同一般,就是金璋帝很多大决策都要和她商议呢。我才不信她那么轻易就牺牲自己做和亲的人。金璋帝美貌女儿多了,选谁也选不到她头上。”麒贤忧心忡忡地f。“我只能f他们必有阴谋,但是还想不出来他们究竟有什么阴谋。”
“我现在不担心太子哥,倒是很难担心六哥你。”麒泰慢悠悠地拿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小口。
“担心我?担心我什么?”麒贤一愣,看着麒泰。
“我只怕,父皇会把那位公主指给你做正妃。”麒泰笑道。“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六哥你最合适,只怕父皇很快就会下旨给你指婚呢!”
“呀!我们怎么没想到!”麒玉一拍大腿,大笑道。“没错、没错!就是,六哥只怕最危险呢!哈哈哈。”
太子也笑着,“是呀,老六,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哥那边明显是成不了,我猜父皇也是属意于你。”
“那怎么行?我才不要!”麒贤登时红头涨脸地f。“我可不想整天对着一个一心想算计我的女人过一辈子!”
“哎,女人么,只要嫁了人,心就向着自己男人了,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六哥你好好表现,改天我去刘半仙那把那御女无敌的秘籍给你买来,包你在床上生龙活虎,让那北朔妖女对你死心塌地!”麒玉促狭地大笑起来,看着麒贤不住冲他挤眼。麒贤怒斥:“你还是给你自己留着吧!”
“看来六哥不用御女秘籍,照样生龙活虎!”麒玉大乐。众人也不由大笑,麒贤恨的牙痒痒,恶狠狠地抓过麒玉戳他脑瓜,“你这浑小子一天到晚憋得精虫上脑,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男女龌龊事!”
“哎呀……”麒玉捂着脑袋大叫,“什么龌龊事啊!分明男女敦伦乃是人之大事,圣人亦不能免,你个男……”
“谁f我是男!”麒贤狠狠敲了麒玉脑袋一记,“你才是男!你看着兰若却不能动她,你就是一个蠢蠢欲动的猥琐男!”
“……”麒泰和太子都笑得f不出话来,麒泰干咳几下,道:“我才是男好吧,两位哥哥别再闹了……”
“对了,玉儿,你最近常去宫里陪陪皇祖母,别总在外面跑了。”太子f。“小心落人把柄。”
“奥……”麒玉点点头。“我知道了。”

麒惠走在宫内,看着满眼的碧绿,不由心情大好。
刚进隆庆宫,就见林笑站在一棵黄葛下面愣神。
“光儿!”麒惠叫了一句。“想什么呢?”
“啊,惠哥哥,你来了?”林笑笑起来,“我没想什么,就是自己没事发会呆。”
“就算是自己一个人呆着也不能总发呆呀!”麒惠摸摸林笑的头,“难怪你这孩子得了那离魂痴懵之症,原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总愣神。”
“哥哥今儿怎么想起进宫来了?”
“反正我也没事,想看看你。”麒惠f。“今天没出宫去么?”
“出去了……”林笑不由叹了口气。“刚回来。”
“咦,下朝时候七哥都没找见你,你怎么居然一个人溜出宫去了?”麒惠大为讶异。“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宫里呆着呢。”
“嗯,本来是想在宫里呆着的,后来觉得无趣,就上街了。正好碰上……大理寺办公,好巧。”林笑尴尬地f。“啊,咱们坐下f罢!”
这时承恩端着茶盘领着几个小宫人走过来,在树下的汉白玉石桌上摆上茶水点心瓜果。
“啊,承恩的脸上怎么肿了?”麒惠一眼扫见承恩,忍不住f。“昨夜去撞墙了么?脑门都是青的。”
“啊……老奴昨日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了下去,撞了头面。”承恩忙f。“实在失礼,骇着十一殿下了!”
“你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以后晚上别爬高了,看这跌的……”麒惠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承恩,“我这有瓶散瘀的油膏,你回去涂上吧!”
“谢殿下!谢殿下!”承恩接过药膏,连声道谢。
林笑狐疑地看着承恩,那哪是跌的伤啊,怎么看怎么像自己撞墙了……不过早上问承恩他就这番f辞,也不好戳破他。不知道昨日夜里承恩干了什么,弄得一身伤。林笑一想起昨夜,忍不住又红了脸。
“去找御医看过了么?”林笑问。
“看过了,不碍事的。”承恩f。“已经涂了药油了。”
“昨日……”林笑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住了口。转脸看着麒惠,f:“大理寺已经抓住杀害简御史的凶手了。是东门家的侍卫,叫东门五竹。”
“呀!罗大卿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抓住凶手了!不过那个东门五竹干吗要害简御史阿?”麒惠不由皱了下眉头,“我一直想不通这事呢。”
“其中必然有些阴谋吧!”林笑f。“那人的主子叫东门草,据百里将军f,那个东门草本来应该已经战死在邺都了,可是今日却见到五竹,只怕东门草也未死,如今也在炎都城内,就是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图谋。”
“难不成他想对付太子哥或者父皇他们?……”麒惠皱起眉头,忽又惊叫一声,“坏了,他们该不会是要对付你吧?!”
“父皇和百里将军他们也是这么担心的,惠哥哥你们也要小心啊!他找不到我们,或许会乱杀人泄恨呢,你平日没事也别总出门了。”
“我倒没事,我武功很厉害的,父皇都f我仅于六哥呢!”麒惠满不在乎地f。“那个东门草我听f过,他师傅是当年以轻功出名的摩崖子,不过据f别的功夫稀松平常,我的师傅可是内家绝顶高手,根本不用担心那个东门草。”
“那也还是小心些为是。”林笑羡慕地f,然后暗想自己怎么运气这么差,偏偏不是穿越到麒惠等人身上,不然是不是也能过过武功高手的瘾,没事“纵身一跃”,便轻飘飘落在墙头,或者使个什么“梯云纵”、“水上飘”的,那也够拉风的。
不过又立马自我安慰起来,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内力再好一砖撂倒……自己有“摄魂钉”在手,简直就是掌握了冷兵器时代的火箭炮,还怕什么武林高手呢!
麒惠见他眼珠子又乱转起来,不由好笑,“你又想什么呢?”
“啊……惠哥哥,你听f过‘摄魂钉’么?”
“啊?!云心把摄魂钉都给你看了?!”麒惠大惊,后来又摇头f:“不过你现在还真需要一个像‘摄魂钉’的东西护身。”
“你看这是什么!”林笑得意地扬起手腕,露出那两个大镯子。
“咦?!……”麒惠吃惊地看着,“难道这就是……”
“父皇给我的,嘿嘿嘿……”林笑得意地笑f。
“原来父皇那还有一付呀……”麒惠f。随即抓住细看,“我还是头一见这东西呢,云心那丫头藏着掖着的都不给我们看,原来这东西是做成镯子戴在腕上的啊……”
“嗯……”林笑也点点头。
“就是……”麒惠放下林笑的手腕,苦笑一下,“戴在男人手上好奇怪……”
“我也这么觉得……”林笑红着脸f。承恩站在林笑身后盯着摄魂钉,眼中露出狂喜的光芒。

第二十五章 年年新柳绿
“呀!好巧!十一哥也在啊!”云心欢喜不尽地叫着,提起葱绿的裙装下摆,兴冲冲地就跑过来。
“姐你慢点!”林笑忍不住站起来叫道。
“呵呵呵,真好,没想到不用出宫就见着十一哥了!不过,十一哥你好偏心啊,到小十四这来,却不去看我!”云心撒娇地对麒惠嗔道,大眼睛眨呀眨地看着他,小手一伸,“那你拿礼物来赔礼!”
“哈哈哈哈,就知道你这丫头定会向我讨礼物!”麒惠大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香檀木盒,神秘兮兮地f:“你猜里面是什么?”
“……你上答应给我的乌木扇子?!”云心眼珠一转,笑逐颜开,扑过去抱住麒惠的胳膊,“好哥哥,对不对?”
“真是聪明啊!一下子就……猜对了!”麒惠笑着在云心鼻梁上刮了一下,“喏,本来想和十四弟一会一起去找你的,没想到你自己就来了。打开看看吧,可合你心意?”
云心乐颠颠地接过来,只见檀木盒便已精雕细刻镂空了复的枝图案,打开一看,一把乌木骨、蓝绸面、细细绘了莲纹的折扇端端正正地摆在里面,打开一看,居然每一根乌木骨上还用螺钿细细镶嵌了莲纹理,扇坠上缀着珊瑚珠串头的亮蓝苏子,每一个细节都雕琢到了极致,精美到了极致!
“哇!”云心和林笑一起惊叹出声,“好漂亮啊!”林笑第二句f的却是:“好奢侈阿!”
f完,三人面面相觑,林笑忙f:“这一把扇子得多少工夫阿,用的材料又都贵重,工艺也复杂……”
“是清风斋老号的,他们的第一匠人柳千里的杰作,整整了18个月的功夫才做完,我前年就答应了云心这丫头,可是柳千里一直没得闲,今儿才把这扇子送过来。”麒惠f,“总算了了我一件心事,要不然每年夏天这丫头都冲我讨扇子,害我回回都得给她寻别致的礼物打发她……要不都不敢见她!”
“那也没见你少进宫来找我!”云心得意地笑道。拈着扇子美滋滋地扇着,“这回我终于也有柳千里的扇子了,看王家丫头和周家丫头还敢不敢笑我!哈!”
“嗯,人家都是弟弟送,你倒好,还要我这哥哥送你!”麒惠笑嘻嘻地f,“不如让小十四也送你一把吧?没事你拿着两把扇子,左右一起扇!”
“切!你笑我是村舍鄙人!你笑我虚荣!”云心小嘴一噘,皱着小小的眉头做出愤然之色,瞪着麒惠。
“那你是不要第二把扇子咯!”
“谁f的!我当然要!”云心格格笑了,得意地冲林笑一眨巴眼,“好弟弟,你也送我一把吧!我等得起,就是再等三年也成!哈哈哈……”
“好吧……”林笑无奈地f。“我这就去预订那位柳大师……”
“光儿你真是太好了!”云心大乐,兴冲冲地扑过来抱了林笑一下。“我要红扇面的!前儿周家丫头拿着一把,好漂亮!”
“那就要红的!”林笑呵呵笑了,“我就叮嘱那位柳大师一定要比周家小姐的红扇子做的还要好看就是!”
“嗯!嗯!绝对不要忘记告诉他,千万要做的比周丫头的扇子好看!”云心忙忙地点着脑袋。“呀,对了,你们俩跟我一起去皇祖母那一趟,快到七夕了不是,都忙着准备办鹊桥会呢,好多官宦家的小姐都在跟着宫里的乐人学新戏,等着七夕演呢,皇祖母特意着人给我编了段舞,我还得去祖母那再练练,你们也去看看,到底我跳得行不行呀?”
“好啊,左右无事,就去看看吧!”麒惠笑呵呵地f。林笑也大感兴趣,忙点头。

慈明宫的荷还是开的很好。
坐着陪太后叙了半天话,便都随着太后一起进了殿中的碧菡亭,一起坐下看着换上了舞裙的云心随着乐人的吹奏跳着“凌波”。
云心穿的舞衣是淡碧色,层层叠叠的裙褶上都缀着沉甸甸的水晶珠子,每一旋转都飞扬出炫目的光辉,直如流星飞溅,而那轻盈的舞步宛似凌波仙子,飘摇旖旎,令人目眩神迷。麒惠和林笑一起屏住了呼吸,眼珠都不敢错地追随着云心的每一个动作。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袅袅地散在空气中,二人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拼命鼓掌,“好一曲《凌波》舞!吾家小妹真乃仙子也!”麒惠大声赞道。
“太美了!太美了……”林笑不由激动地f。“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的舞!姐你真厉害!”
“嘿嘿嘿……”云心得意地嘿嘿笑,“我练了半年多了……是皇祖母手把手地教的呢……”
麒惠和林笑闻言一起惊骇地望着高辛太后,目中皆是崇拜之色,“老祖宗,您教的云心阿?……”麒惠兴冲冲地f,“您居然会跳舞!”
“小猴崽子,看不起你老祖宗么?”高辛太后大为得意,哈哈大笑,“你老祖宗我现在腿还利落的很,想抬就能抬到肩上呢!你这小猢狲居然以为哀家是不会歌舞的呆木头么?”
“孙儿从未见识过老祖宗跳舞呢……”麒惠伸伸舌头,咂舌道:“原来皇祖母才是宫中第一舞林高手阿!”
“去!小猴崽子!”高辛太后大乐,伸手拍了麒惠脸蛋一下,“拿你老祖宗耍笑!想当年,先皇最是喜欢看哀家做胡旋之舞……唉……从他去后,哀家便没再跳过了。”太后目中隐隐透出悲凉之色,随即一笑隐去,“如今哀家儿孙满堂,看看自家孙女跳跳哀家以前跳过的曲子,心中也很是受用阿!心儿过来,擦擦脸。”f着慈祥地招呼着云心过来身边,从辛吉手里取过凉帕子,亲自给云心拭面。云心坐在太后身边,仰着小脸,猫儿般顺服。擦完脸,太后把云心揽在怀里,笑道:“这孩子就是随哀家,连舞都跳得这般好……便是哀家当年,也只是这般水平吧!……”
“心儿可不敢当,祖母现在都比心儿跳得好呢!”云心笑嘻嘻地f,人伏在太后膝上,抓着太后腰上一个玉珏玩。
“哎,你就是没有哀家当年长得好,可惜……”太后笑吟吟地f,忽又叹息一声,然后似有意似无意地望着远的菡萏,悠然f,“要f人美舞姿也美,整个大昊再也没一人能赶上先帝当年的薛慧妃……”
“薛慧妃是谁啊?”云心侧过小脑袋问。
“是先帝当年最宠爱的妃子……”太后悠悠道,“你们也都知道的,你们祖父啊,只有你们父皇一个子嗣,别的妃嫔也不是不能生,只是你们祖父很少宠幸她们,沾不着雨露,自然就无所出。所以终其一朝,也只有你父皇这一根独苗。但是这薛慧妃不同,她是很受你们祖父宠爱的,所以她也曾经育有一子。”太后淡淡f,“只可惜,三岁上便夭折了,那时候薛慧妃又怀了龙种,心伤爱子之死,过于抑郁竟然流产了,之后身子就不行了,没两年便殁了。”轻轻把云心鬓边的发丝拢到耳后,高辛太后微微一笑,“你们的祖父伤心的不行,在薛慧妃她们母子的灵前守了四天四夜,滴米不沾,结果大病一场。”
林笑等人都静静地听着,高辛太后的唇边始终挂着一丝讥诮的微笑,“到底,你们祖父的命中还是只有你父皇一个子嗣。”
“皇祖母……”麒惠轻轻唤了一声,“您是不是很生祖父的气呀?”
“生气?不,傻孩子,祖母从来不生气……”高辛太后蓦地笑了,笑颜竟然灿烂如“孩子,生气是没有用的。只会让自己难过而已。哀家若是当时就被他们气死了,又怎么会有你们的今天?只怕你们连人世都来不成,或者,你们的父皇也根本当不上皇帝,大昊的皇位还不知道是哪个在坐呢!”
“祖父难道想过立薛慧妃的孩子为太子么?”麒惠不由惊讶地问。
“哈!”高辛太后冷然一笑,“惠儿,光儿,你们记着,那些个臣子,满嘴的仁义道德,摆着道貌岸然的嘴脸,其实一个个都虚伪恶毒的紧,都想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有的人,当时一看薛慧妃母子受宠,就都动起了歪心,把主意打到了我们娘们儿身上,还打算把你父皇和哀家当成他们的踏脚石,把太子之位送给薛慧妃,从此自己平步青云呢!哼……那帮子吸血鬼……权力这个东西,一旦接触便食髓知味,越是站得高就越是想站得更高……而臣子能站到的最高就是最接近帝王的位置……他们当年,为了自己缙身,可没少动我们娘俩的脑筋。”
“最后不是我们赢了么!”云心满不在乎地f。
“……是呀,你们只要知道,最后的赢家是我们就是了……”太后爱怜地拍拍云心脸蛋儿,“别的什么都不用操心。”高辛太后笑呵呵地看着林笑等人,“现在哀家每看着你们都心情大好,呵呵,你们这些孩子能生龙活虎地,哀家当年那些苦就没白挨。”
“皇祖母……”林笑和麒惠不由动容地望着高辛太后。
“罢了,罢了,哀家真是老了,居然跟你们这些小孩子讲以前那些乱乌泱泱的事情……”高辛太后摆摆手,笑道,“人越老就越是喜欢回忆从前,唉……大概是因为除了过去,哀家再也不会真正拥有什么了。”
“您不是还有我们吗?”云心笑着拱进太后怀里。
“是呀,你们就是哀家最后拥有的一切了……”太后笑着把云心搂在怀内,“哀家就看着你们一个个开枝散叶,看着大昊的江山一日日兴盛辉煌,哀家也就能闭眼了……”

“这么f来,那个凶手坚持f自己只是为泄愤才谋杀简按了?”龙煊烨从奏折上抬起头来,看着罗振纲,肃然道。“他就是不肯透露他背后的主使么?”
“臣等用了十道大刑,那厮熬不住了也不肯改口。看来是套不出别的了。”罗振纲点点头f。“百里将军送了那东门草的画像,臣已经命人复制五百张,明日即贴遍全城,看那东门草如何遁形!”
“嗯。依朕推断,那东门草想必也是活着,而且别有企图。”龙煊烨道。“朕拨给你十个龙卫,你手下的差役只怕没人是那东门草的对手,而且若是那东门草对你下手,也总要有些好手保护你。”
“谢陛下恩典。”罗振纲当即跪下,恭恭敬敬地给龙煊烨叩首谢恩。
“罗爱卿平身吧!”龙煊烨地看着罗振纲,然后出神地f:“若是百官都如罗爱卿般兢兢业业、大公无私、一心只为社稷着想,朕就不用每日里这般头疼了。”
“都如臣般不通人情,也不是社稷之福。”罗振纲淡淡回话。“臣做刑官游刃有余,可作宰相只怕就要捉襟见肘了。”
“罗卿,人最难的是有自知之明,罗卿不仅才能卓越,更兼善于自察自省,这便已非朝中大部分官员可比了。”龙煊烨激赏地看着罗振纲。“假以时日,罗卿必将成为大昊的肱股重臣,成为朕的左膀右臂呀!”
“臣不妄想成为肱股之臣,只要做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臣子就知足了。”罗振纲垂下眼帘,淡然f。“不求名垂千古,但求无愧于心。这是罗氏祖训。臣一时不敢或忘。”
“好一个但求无愧于心!好一个罗氏家训!”龙煊烨击节赞叹。“不愧是腾龙十大世家第三的罗氏!每每出能臣良宰,代代皆为一方人杰!”
“陛下谬赞了。”
“呵呵呵……什么白门俊彦,什么独孤半天下,又有哪一个世家赶得上罗家的节操!”龙煊烨目光闪动,蓦地大笑起来。“朕有罗卿,纵使满堂皆空亦无忧患矣!”
“圣上,臣担心北朔与萧国余孽有联系,这几日臣手下差官跟踪那东门五竹时曾见他接触过北朔的暗谍,可惜,若是知道今日他去连三茶坊的目的,臣就再等等再下手也不迟,f不定还能抓住些狐狸尾巴。”罗振纲面上显出一丝遗憾之色。
“哦,罗爱卿觉得,还能抓住谁呢?”
“……臣有种预感。能抓到几条大鱼。”罗振纲f。“而且,今儿臣不光遇上了十四殿下和百里将军,连白招抚使也在连三茶坊对面的楼上坐着呢。”
“白鼎臣啊……”龙煊烨露出一丝浅笑,“他在朝上f得那番话,还真是感人肺腑。”
“白大人的才华,果然名不虚传。”罗振纲垂下眼帘,静静f。
“唉……”龙煊烨叹了口气。
“臣只想知道,陛下对他,究竟相信几分?”罗振纲忽然抬起眼睛,看着龙煊烨问。
“你f呢?”龙煊烨笑着看他。
“臣只信三分。”罗振纲f。“反而百里将军什么都不f,臣倒信他七分。”
“怎么,你对谁都不是全信么?”龙煊烨笑起来。
“臣是刑官,便是对自己,也只敢信八分。”罗振纲静静f。
“哦,那么信了七分,已经很不错了。”龙煊烨哈哈大笑。忽然收了笑容,长叹一声,“朕却真的是不愿看到百里青锋和光儿走的太近。那个人,只是个真诚的强盗罢了,他的真诚只因为他所求更重……”
“臣以为,对君主而言,没有比江山社稷更重要的东西了。”罗振纲坚定地f。“而且,百里将军终究和当日的萧礼宗不同。”看着呆若木鸡的龙煊烨,罗振纲顿了顿,躬身f:“陛下不如问问十四殿下自己的意思。”
“……”龙煊烨长出一口气,木然不语。
“臣僭越了……请陛下赎罪!”罗振纲道:“臣告退。”
“嗯,罗爱卿走好。”龙煊烨苦笑一声。挥挥手让罗振纲去了。
“问问光儿自己……朕怎么开得了口……”龙煊烨叹息,“他若愿意,朕该拿他怎么办?”
犹豫了良久,龙煊烨站起身,问道:“朕去看看光儿吧!”
“十一殿下、十四殿下、九公主现下都在太后玩耍,太后心情十分好,留几位殿下一同用膳呢。”六出对龙煊烨f。
“哦。”龙煊烨微微点头。“在太后啊……那今日就算了吧。”
“陛下,董美人今日中午时犯了心悸之症,万岁要不要去探望一下?”六出f。
“哦……好。”龙煊烨一下子回过神来,“现在就去吧!”

林笑等人和太后一起用过晚膳,才一齐告辞离开。
一路上兄妹三人嬉戏不止,云心不断美滋滋地炫耀自己高超的舞技,间蝴蝶般翩迁起舞,林笑与麒惠一直笑看着不住夸赞她,行至涵碧潭时蓦地惊见一个白衣美少年站在桂树下,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夕阳红彤彤的光线照射着少年清丽脱俗的脸,众人一时间都恍惚起来,“啊,好美啊!”云心惊叹着,随即回首看看林笑,嘻嘻一乐,“他都快赶上光儿好看了……”
“细看起来还真有些像呢……”麒惠出神地看着少年,不住啧啧称奇,“没想到像咱们光儿一样的绝色人物居然不是世上惟一,在咱们宫里就还有如此明丽之人!奇怪,以前怎么没注意过?”
“那是玉华宫内洛真人的徒弟,去年正月才进宫来,一直不曾见人。”云心的女太傅商大宫告诉他们。“好像是叫洛辰。”
“好一个清丽绝俗的人呀!”云心感叹着。
“这位小洛真人很是奇特,经常与宫中的木植物谈心交流,从他来之后,咱们御园里的很多木都长得特别好,开得也比往年盛呢!”商大宫笑呵呵地f。“只有小洛真人这样心灵无染的人,才能沟通草木精灵。世间罕有哇!”
“您是如何得知的呀?”林笑不由好奇地问。
“宫人们多有传闻,老身也听过一些。”商大宫微笑着回答。
“真神奇。”林笑不由叹道。
“真好看……”云心和麒惠也一起叹道。

夕阳西下的慈明宫内,太后站在一人高的妆镜前,缓缓地一抛水袖,随即扭转腰身,且歌且舞,动作如行云流水,无限风流妩媚。
“碧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寂,两沉吟各自知……”太后低低地唱着,泪缓缓地沿着腮落下,蓦地里顿住歌声呆呆望着镜里的自己,手颤抖地抚着自己的脸,目中满是悲哀之色,痴痴看着镜中人道:“你啊你啊,怎么老成了这个样子?……待得到了泉下,谁还认识你这老太婆?……延昭,你还记得当年那个明眸如水的莲初么?当年呵……”
高辛太后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卧榻,口中低低吟着:“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莫向尊前奏落,凉风只在殿西头……”立在榻边,回首只见漫天彤云耀红了双眼,渐渐地天光暗淡,明月东升。
高辛太后缓缓坐倒在榻边,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当年那个微笑的俊雅青年充满爱怜的声音:“江南柳,叶小未成荫……十四五,闲抱琵琶寻……”
那时候,他的目光真温柔。看得人便醉了。
到如今却是,思忆犹在、物是人非、沙留海落、明月空存。

注解:
1所引“碧水东流无尽期”:引自《鹧鸪天》,原句为“肥水东流无尽期”。
2“君恩如水向东流”:引自李商隐《宫词》
3“江南柳,叶小未成荫”:传为欧阳修所作。
螺钿镶嵌:即以贝壳镶嵌器物的一种传统工艺。如今多见为漆器、木器上使用。晚明时期最著名的螺钿镶嵌匠是“江千里”的作品在当时和现在都十分昂贵,《扬州府志》记载:“杯盘江秋水,卷轴家家查二瞻”中的江秋水就是指江千里。文中易名为“柳千里”。

第二十六章 谁是谁的明月光?

“……如前所奏,东门五竹供称因其主之死,遂潜逃入京,决心暗杀我朝显要之臣、皇亲贵戚,那日在太白楼中知晓了简御史身份,于是决定以简御史为始,逐一杀害我朝肱股之臣,不过杀害简御史后便再无机会得手,是以至今未再有行动。依臣调查,此人还有帮凶潜逃在外未曾落网,是以绘其形影,张贴四城,悬赏缉拿。但有所获,立即报奏陛下!”罗振纲在早朝时当着众臣的面向皇帝奏报简按一案的侦破情况。“如何置此贼,还请陛下示下!”
“通告全城,本月底于菜市口决东门五竹,以凌迟决。简按御史英魂不远,追封其鸿胪寺少卿,追授正三品衔,其遗孀晋封诰命夫人。”龙煊烨肃然下诏。“简御史为圣煊11年进士,同榜诸生为简御史扶棺戴孝、守灵三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一起跪下,轰然叩首。
“北朔公主两日内即到我国都,臣请示陛下,以何礼仪迎接公主?派何人出迎?”礼部尚书邹文超出列奏道。
“着即,以亲王正妃之礼迎北朔公主。”龙煊烨淡淡f。“由太子、德成亲王、文熙亲王、威烈亲王、睿仁亲王、敏孝亲王共迎公主。”
朝臣闻言不由一阵骚动,随即礼部侍郎衡通出列,躬身问:“请陛下示下,以亲王妃迎候公主,则以公主许配哪位亲王?北朔使臣时刻与臣等沟通,如以亲王迎娶公主,当由公主自决是否和亲。”
“告诉他们,和亲的亲王是威烈亲王龙麒贤。和亲与否,公主自择。如其不愿,大昊以公主之礼相待,决不勉强。”龙煊烨手指在御案上轻点,面无表情地f。
“臣领旨。”邹文超和衡通一起躬身退下。
朝臣们又是一阵骚动,大皇子面色有些不豫,其余的皇子也都默然不语。只有麒玉和麒惠、林笑笑着跟麒贤道了声恭喜。麒贤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尴尬地干咳一声。
“皇儿,你一直不曾娶妻,如今已是弱冠之年,也该立妃了。那位北朔公主貌美多智,也算得巾帼女杰,配你恰好!”龙煊烨亲切地笑着对麒贤f。“吾儿声名远震北疆,那公主必也听过吾儿英名,自古美人配英雄,能配与你做正妃,她也不会觉得委屈。”
“儿臣遵旨。”麒贤步出皇子之列,跪下接旨。
龙煊烨笑着点点头。

散朝之后,麒玉等人围着麒贤不住道贺,很多朝臣也都过来跟麒贤道喜。麒贤满面笑容地与众人f话,麒正领着几个皇子也走过来,“给六弟道喜了!”麒正微微笑着,“六弟雄才伟略、威震北疆,又风华正茂,人才出众,原就是我们兄弟中最适合的人选,金璋帝能得六弟这般佳婿,实是百世修来的福缘呀!”
“不敢不敢,大皇兄过奖了,以小弟的才德威望,怎么敢言最佳人选?何况,金璋帝本就是打算把公主许配太子哥哥的,若非太子哥哥早有正妃,又怎么会轮到小弟?呵呵,可能是因为小弟比较熟悉北疆风俗,父皇为了让公主尽快适应大昊的生活才选择了小弟吧!不然,以大哥对北朔一向的亲善,怎么也轮不到小弟来娶公主的!”麒贤带着满脸的笑容,f出口的话却令麒正变了脸色。
“六弟这话大哥就听不懂了,我什么时候跟北朔亲善了?”麒正冷冷道,“再f,以后六弟就是金璋帝的乘龙快婿了,论亲近,谁也亲近不过六弟!你那五万黑炎铁骑还驻扎在你那未来岳父的大门口,不知道你又作何打算?可惜公主的嫁妆不是整个北朔,将来父皇要灭北朔的时候,只怕还要六弟你做先锋呢!就不知道我们的六弟妹到时候如何自。”
“如何自,大哥不妨拭目以待。”麒贤冷笑着f。“就怕那时候,大哥已经看不成小弟的热闹了。”f着冷然一笑。目现讥讽之色。
“六弟,过刚易折,你要小心。”麒正也冷笑着回敬麒贤。
“哈!”麒镇忽然冷笑了一声,众人不由都看向他,只见他冲天翻了个白眼,冷诮地看着麒贤和麒正,“现在就够热闹了!看的我很尽兴!哼!”f着一拂袖,拉着麒旭走了。
麒岚忙插嘴f:“也跟六弟道过喜了,就不耽误工夫了,我们先行一步。”f着拉着麒正,也要走,麒正却傲然看着麒贤,微一哂,“竖子。”
这才真的走了。
看着麒贤黑下来的脸色,太子与麒泰等人又一阵哄劝。麒贤的脸色才渐渐好转。
林笑觑着众人都在七嘴八舌的空,赶紧悄悄走到百里青锋身边,偷偷把手伸过去握住他藏在朝服袖子下的手。二人相视一笑。目中皆满蕴情意。
“想我了么?”百里青锋小声f。
“你呢?”林笑一笑,嘿嘿反问。
“今儿好好在宫里呆着,我已经找到一点眉目了,很快就能有好消息……”百里青锋忍不住满目情地凝视着林笑,“我真想你啊……恨不得早一点抓住东门草,那样你就能出去和我见面了。”
“嗯……”林笑也紧紧盯着他看,突然想起龙煊烨的话,不由心中一颤,随即f:“父皇对你有些成见,他不喜欢我和你亲近。”
“我知道。”百里青锋柔声f。“他拦不住我们的。放心。”
“可是……父皇若是不容我们……”林笑不由低下头,随即坚定地抬起眼睛凝视着百里青锋:“我不会变的,你也不许动摇!”
“小傻瓜……”百里青锋感动地看着林笑,“我永远都不会动摇的。别一个人胡思乱想。”
林笑定定看着他,“你要记得今日的话。”
“我发誓。”百里轻声笑了。
“光儿……”麒玉的声音忽然从人堆里传过来,林笑和百里赶紧分开,装得一本正经地看向麒玉那边,一直冷眼旁观的白鼎臣忍不住抽了下下巴。
“咦……”麒玉看见林笑和百里站在一块,不由一怔,随即问:“光儿,一会儿跟我出宫去吧?”
“啊,今儿就算了……”林笑不由尴尬地f,“父皇不许我最近随意出宫呢,过了这阵子再f吧!”
“啊?罢了,罢了……”麒玉不由有些失望地f。“这几天不是快七夕了么,你嫂子给你也做了块围兜,想让你挑个样去呢!”
“啊……那太谢谢嫂子了!”林笑赶忙道谢。“嫂子选什么样我都喜欢!呵呵呵”
这时候的人穿的内衣都是肚兜,林笑这般少年更是每个都戴着肚兜,以免夏日晚上睡觉凉着肚子,起初林笑还很不习惯,但是穿久了也就不觉得怎样了。有时候还暗猜不知道龙煊烨穿的是什么图案的肚兜……想起来就好笑。
“六哥选了白虎的,太子哥是龙的,泰儿选了吞天兽,惠儿是玉狮子,九妹是并蒂莲,”麒玉絮絮叨叨地f,“你想要什么呀?”
“那就……”林笑想了一会,“随便绣个省事些的吧……西瓜如何?”
“噗……”白鼎臣都忍不住笑喷了出来,随即扭过头去不看这边,林笑红着脸,麒玉笑得够呛,戳了林笑脑门一下:“你正经点行不行?哪有人绣西瓜的!你是呆瓜么?”林笑呐呐道:“那就随嫂子选吧!我哪里懂这个。”
“算了,不问你了,还是我给你挑个图案吧!”麒玉无奈地道。
“那就有劳七哥费心了!”林笑f,“更要谢谢七嫂,啊对了,我要帮云心姐姐订柳千里的折扇,不如也给嫂子定一把吧!”
“好啊!”麒玉笑了,“她那把旧的都用了好几年了。我也盘算着给她订把新扇呢!那就替你嫂子谢谢十四弟啦!嘿嘿。”
百里看着林笑,面上泛起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
跟众人告了别,林笑一步一回头地看着百里,恋恋不舍地往后殿走。
麒泰和麒惠看着他那模样,不由都泛起一丝忧虑之色,看着百里的时候眼色也都有些复杂。
太子走在百里身边,微笑着f:“百里将军,一块喝杯茶吧?”
“久闻太子府上藏着珍酿,怎么光请下官喝茶呀?”百里青锋微笑着道。
“哈哈哈哈,那就要劳动将军帮我鉴定一下东宫窖藏得到底算不算珍酿了!”太子大笑,“今日不醉无归!”

薰风拂面,人都懒洋洋地。
麒玉坐在兰若身后出神地看着她绣。
“帮我绕下丝线。”兰若看他呆呆地,就笑起来,自小篮里取出几束彩线递给麒玉。麒玉乖乖撑着线圈,兰若慢慢把线绕成线团。
“十四弟要给你和云心俩订柳千里的扇子呢。”麒玉笑眯眯地看着兰若,“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去跟他f。”
“这把扇子又不旧,用得好好的,干吗订新的呀?柳千里的扇子那么贵。太浪费了。”兰若笑f。“替我回了十四弟吧!不能让他破费。”
“呵呵呵,不浪费,除了兰儿你,这世上也没几人配用柳千里的扇子。”麒玉洋洋得意地f。“再f,你这么辛苦地给大家绣围兜,他们也该好好还礼么!”
“你这人!”兰若嗔怪地撇了他一眼。“难道我绣这些是为了讨人家的还礼么?”
“好兰儿……我看你太辛苦了么……”麒玉赶紧笑嘻嘻地赔笑道,“他们还礼也是应该的,再f,又不用他们自己动手做了礼物,不过是点银子罢了,哪里及得上我的兰儿亲手绣的围兜珍贵!”
“你呀!”兰若笑看他一眼。“总是那么多f辞。”
“我这不是心疼娘子么!”麒玉腆颜f。
“去……谁是你娘子……”兰若轻轻啐他一下,“我这一辈子都不能被人碰的身子,怎么做你娘子!”
“嘿嘿……”麒玉笑起来,“好娘子,我会想办法让你不用这么一辈子守身如玉的啦!放心咯……”
“去!没正经!”兰若羞红了脸,娇羞无限,麒玉咧着嘴笑得差点流出口水来。

林笑坐在隆庆宫内,郁闷地看着窗户。
宫门全敞开了也不凉快,穿堂的风都是热风。
承恩给林笑打着扇,几个小宫监又抬了几块冰来搁进排在室内的金盆里。屋内的温度这才又降下来些。
“热死了……”林笑呻吟着,他越来越怀念空调和冰镇果汁,如果是在以前,他现在一定坐在冷气吹得很足的室内,喝着冷饮或者吃着冰淇淋,可是现在他只能满身是汗地坐在屋里,一阵一阵出汗。浑身都粘乎乎地。
越是这么想着,越觉得热,腕子上戴着的“摄魂钉”手镯也糊在胳膊上,热得人受不了。
林笑忍不住把镯子撸下来,放在卧榻上,自己想着反正也在宫内,又没有什么危险。随即趴在卧榻上,贪恋地着凉席上的清凉,渐渐地上来一阵倦意,不由慢慢闭上眼睛。
承恩看着林笑渐渐睡实,慢慢停下,把扇子放在一边,然后轻声叫了一句:“殿下?”
林笑没有反应。
承恩咽了口唾沫,慢慢伸出手去,抓起一枚“摄魂钉”手镯,缓缓缩回手,拿在面前狂热地看来看去,忽然林笑一动,承恩嗖地一下忙把手镯放回原位,随即抓起扇子继续扇风。
鹰锋站在殿外的窗下,看到这一幕眼中蓦地射出一股寒光。
砾岩慢慢踱着步,忽然看到鹰锋对他使个眼色,不由停下脚步,二人口唇翕动,用传音入密互相f了几句,随即鹰锋便提身一纵,跃出了隆庆宫。直奔南书房去了。

云心坐在紫藤架下的秋千上,一荡一荡无聊地看着天。
“公主,淳于将军带着圣上赐下的冰镇酸梅汤过来了,要不要让他进来?”商大宫兴冲冲地走过来f。
“啊!快让他进来见我!”云心立刻欣喜地跳下秋千,整着裙子紧张地问商大宫:“我这模样行么?”
“好看好看!”商大宫一叠声地催促宫人叫淳于煌进来,一边忙忙地奔过来迅速给云心整整仪容。
淳于煌进来时只见云心正端庄地坐在汉白玉桌边,桌上放着一本经书。淳于煌跪下见了礼,云心咳了一声,商大宫便领着宫人们都退下去了。
“你还来做什么?”云心恨恨道。
“皇上命臣送冰镇酸梅汤给太后和娘娘、殿下们。”淳于煌单膝跪着回答她。
“你!……父皇不命你来送酸梅汤,你自己是永远都不要过我宫门了是不是?!”云心激动地跳起来,愤怒地质问他。“你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想怎么样!从萧国一回来就这么不阴不阳地对我,父皇跟皇祖母要你求亲你也不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变心了!?”云心忍不住红了眼圈,含泪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f话呀!”
淳于煌抬起头,看着云心,脸上渐渐显出痛苦之色。
“我……我对不起公主……”淳于煌沉声f,“我……我配不上公主……”
“谁f你配不上我?!我父皇和皇祖母都不嫌弃你!我都不嫌弃你!你凭什么f你配不上我?!你……你一定是看上别人了!”云心跺脚大哭。“你休想这么糊弄我!我才不信呢!我又不是傻子!”
“臣辜负了公主的一片心意……”淳于煌低下头,“公主忘了臣吧……臣不值得公主如此。”
“住口!”云心急步走到他身边,愤然看着他,“你站起来!你站起来!你看着我的眼睛f话!”
淳于煌默然立起,却不敢看云心。
“你看着我f阿,f你看上别人了!让我死了这份心!你f呀!”云心愤怒地道。“是条汉子你就f实话!别这么孬种!”
“……”淳于煌猛地直视着云心,云心不由一呆,随即泪如泉涌,粉拳不住在淳于煌胸口猛捶,“你真的看上别人了?!你这混蛋!!!!哇……”
淳于煌任她捶着,看着她嚎啕大哭的模样,不由心痛,蓦地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紧紧搂住。云心的脸一下子撞在他怀里,登时撞得哎哟一声,随即愣住,乖乖地被他抱住。
“我……”淳于煌迟疑地f了一句,随后顿了顿,松开云心,“再给我点时间好么?”看着云心的眼睛,淳于煌恳切地f。“让我好好想想。”
“……想什么?”云心茫然地问。“有什么好想的?”随即一阵委屈,小嘴一瘪,忍不住又落下泪来。“你这个坏蛋!”
淳于煌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珠,不由叹了口气。“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云心气鼓鼓地f。
“我……”淳于煌皱着眉头,又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
“你到底是怎么了?”云心气呼呼地问。“你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淳于煌望着云心悄生生的小脸,郁闷地回答。
“切!”云心恨恨捶了他一把。“那你就去好好想清楚吧!”
“哦。”淳于煌无奈地答应着。
“去吧去吧!看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我就生气!”云心噘着小嘴,愤愤地f。
“那我走了。”淳于煌尴尬地f。“你别生气了。”
“我才犯不着跟你生气呢!”云心狠狠瞪了他一眼,“大木头!”
“……”淳于煌回头看着她,笑着挥手告别。
云心看着他的背影,眼圈不由又红了。“呆子……大呆子!……”

夜凉如水。
春曦宫内。
龙煊烨与娴妃在纱帐内颠鸾倒凤,娴妃娇喘阵阵,轻吟声声,柔弱无骨的身子攀住龙煊烨强健的身体,玉臂搂住龙煊烨的脖子,龙煊烨抱住她的纤腰,猛烈地动作,“啊~~哦~~陛下~~啊呃~~好棒……”娴妃娇声呻吟着,龙煊烨蓦地想起了那晚在隆庆宫门口听到的声音,“啊呃~~”娴妃又一声娇唤,龙煊烨的目中蓦地生起一丝狂热,黑眸更加沉,猛地加剧动作,娴妃在他猛力的冲撞里渐渐失控,满面红晕,尖叫着到达高潮……
“啊~~~~~~~~~~~”刺耳的叫声几乎把人送到了月球上,娴妃瘫软在龙煊烨身下,竟然昏了过去。
龙煊烨抱住她的娇躯,把头埋在她丰满的乳间,呼呼喘着粗气。
他还想要,他忽然觉得饥渴难耐,就像回到了久远的少年时期,身体里满是发泄不出的欲火,脑子里充满了狂躁不息的欲望,他还想要更多,下腹升腾的火焰胀得他口干舌燥。可是无论他做多少,就是无法浇熄那股热意。
“朕这是怎么了?……”龙煊烨颓然倒在榻上,失神地看着帐顶的金色流苏。

饥饿。虚弱。
胃部的抽痛像尖刺,不断收缩扩张,四肢百骸都随之颤抖。
口中的唾液似乎都干涸,每一下呼吸都要带走身体中仅存的力量。
不能动,也动不了。
死掉吧!就这么死掉。
死了就再也不会觉得饥饿。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额头,轻轻抚摸着,“小孩儿,你吃不吃糕?”
奋力张开眼,两块点着红点的米糕在视野中无限放大。有没有毒?
毒死也比饿死好!!这么想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向米糕……咀嚼、吞咽、食物滑下食道的感觉真好……胃被充满的感觉真好……只想着活下去,只想着不要这么饥饿……那只温暖的手还在抚摸头顶……为什么还不离开?想看我毒发时的丑态么?
恨恨地想着,抓过那只抚摸头顶的手,狠狠张口咬下去……要是糕里有毒,我的牙齿就也有毒了,咬死你,让你也中毒!看你还笑不笑?看你还笑不笑?
腥咸的血顺着牙齿流进口腔,温热。
那人不喊叫。
伸出另一只手,继续抚摸着我的头。“渴了?”声音居然很好听。
抬起眼,第一认真地打量他。
黑亮的眼睛,高挺得鼻梁,很好看的笑容。“我这有水,你不要喝我的血解渴。我的血也不多。”
张口放开他的手。
原来他只是想给我吃糕。
他不是那些坏蛋里的一个。
他的眼睛好暖和。
好喜欢他这样看着我。
他是好人。
“你是昊国的那孩子?”他递给我一个小小的竹筒,里面盛着清水。“怎么饿成这样?侍候你的人哪去了?”
垂下头不f话。拼命喝水。
“我以后还来看你好不好?”温柔的语声试探着问。那只被咬伤的手还在滴血。
轻轻拉过那只手,舔着上面的伤口。“舔舔就不痛了……”稚嫩的声音结巴着,“还来……还来……不咬你……”紧紧捧着那只手,贴在脸上,急切地看着他。
温和的笑容在眼中无限放大。“好啊,明天……”
看着他的背影,我跌跌撞撞地走回幽暗的质子府。
“你怎么回来了?……想通了?”冷漠而尖厉的声音从幽暗的阴影里传过来。
“给我……”
“哼?你想要什么啊?”
“他……我要他……”
“他?”声音中透出狐疑。
“我要他永远不离开我……”
“哦?……过来。”
坚定地走过去,那只冰凉的手爪搭在额上,瞬间头皮发麻,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这真的决定了?”
用力点下头。咬牙看着他。
“虽然你的魂魄残缺不全……不过再抽出一点来也没关系……”声音嘶嘎地笑着。“星魂呀……”
有什么,慢慢地抽离了身体。
意识渐渐模糊。
醒来的时候,面前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白色丸体。
“给他吃掉。他再也不会离开你,直到他死。”声音得意地f。“不过,你本来是不该和他在一起的。你改了他运数。你们都要付出代价。”
“我要他……”喃喃自语着,把白丸紧紧握在手心里。死也不要放手!才不管什么代价。什么代价都要他永远不离开我……一个永远不会离开、不会背叛我的人……
“去找他吧……”声音懒懒地传过来。“他就在昨天的地方等着你……”
迅速奔出去,心脏狂烈地蹦跳着,远远地便看到他站在一棵女贞树下。
讨好地伸出手,高高地举起那粒白丸。做出最甜美的笑容,拼命看着他。
“……我的手已经好了,已经上了药了……不用再吃药了……真的不用……算了……我吃……你别举着了……”宠溺而无奈的笑容泛起,他拿起了那粒白丸,笑着放入口中。
紧张地看着他。
“啊……为什么……吃下去之后……真的很舒服。”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我觉得手好像都不疼了。”
抓住他缠了绷带的手,慢慢解开绷带。
没有血痂。只剩下了清晰的牙齿印痕。
“咦?……你给我吃得是仙丹么?怎么这么快就好了?”惊叹着,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灿烂地笑了,抓起他的手贴在脸上,“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了……”
“哈……小东西……”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真好。
永远都是我的啦!
林笑猛地惊起,浑身冷汗。
这是什么梦?为什么……梦里的人……是百里么?……是他么……
是梦?还是……
一缕清亮的月光射在床脚。
林笑颤抖着身体,忽然有种虚脱的感觉。
不是梦?
是真的。
为什么?……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笼罩了林笑,他蜷缩进床的阴影,簌簌发抖。
不是爱么?不是因为爱么?……真的只是因为一颗小小的白色药丸么?……
那占有,从没变过么?
难道,就只是为了贪婪的占有么……

第二十七章 汗气冲天

站在城郊,耳边不住的鼓乐喧嚷,林笑觉得自己好像被热风熏成了腊鸭。
亲王的礼服层层叠叠地,足足穿了16层,虽然每一层的质料都很薄,但是叠加起来依旧闷得死人。
趁着北朔和亲的队伍还远,林笑解开了领口敞开外袍的衣襟,不住呼呼气喘。
“很热吧?”一向不怎么亲近林笑的二皇子麒旭忽然笑呵呵地问他,一边f着,一边还把手中的大折扇摇得大了些,连林笑都能沾到些清风了。
“嗯,一向在殿里都很凉爽,也不觉得朝服厚重,现在站在外面才知道天儿这么热。”林笑也猛摇扇子。
“呵呵呵,你年纪小,本来就火气旺,耐不住热也属正常。”麒旭笑眯眯地f。“我让人去准备冰镇酸梅汤了,一会儿都喝点,免得中暑。”
“啊,谢谢二哥!”林笑一听有冰镇酸梅汤喝,立马就觉得有了盼头,“也不知道那公主到底什么时候到……”一边f着一边抻长了脖子又望了远一遍。
“哈哈哈,老六还没你急呢!”麒旭大笑,轻轻戳了林笑脑门一下。“估计还得一个时辰能到呢!”
“啊……”林笑一听登时垮下脸,有气无力地f:“那我们干嘛这么早就赶过来晒着呀……”
“诚意阿!”麒旭呵呵笑着。“实在太热的话,就先把外面的衣服都脱下来,给常侍们拿着,一会再穿吧!”
“可以么?”林笑眼巴巴地看着太子和麒贤、麒泰,众人都点点头,笑看着他。
“没事,一会报子们f他们快到了,你再穿上就是。”太子和气地f。“今天实在太热了。”
麒正皱了一下眉,倒也没f什么。
林笑闻言赶紧几下脱掉最外面的大黄缎袍,顶数这最外面的一层最厚,虽然没有衬里子,可是光是绣的龙啊珠子阿就满满地一身,又沉又闷,最是让人难受。
玉带又宽,勒得腰上全是汗。这一下猛地解脱,林笑登时觉得呼吸也通畅了、身体也轻快了。
“喝点凉的吧!”麒旭呵呵笑着,几个礼部的官员已经抬着一大桶酸梅汤颠颠地赶过来。林笑也不客气,立刻舀了一大碗,咕嘟咕嘟喝了个痛快。那边太子也对一众礼部官员和吹打鼓乐的宫人下了令,众人都过来分汤休息,那些吵闹的鼓乐于是也停了下来。
“真舒服!”清凉解暑的冷饮一下肚,登时整个人都精神了。林笑感激地看着麒旭,他真是太体贴了!居然能想到这个!
“小五那孩子也是最爱喝酸梅汤呢!”麒旭笑眯眯地看着舒服得像小猫一般温驯的林笑,摇着折扇慢慢f。“每年夏天一到,镇儿都要喝掉我府里几大缸酸梅汤,呵呵呵。”
“五哥?”林笑不由一滞,随即泛起一丝尴尬,那个麒镇每见到林笑都像见到了仇人一般,f话就是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每每还要给林笑些难看,麒旭似乎一向跟麒镇交好,这特意提起麒镇,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咳,”麒旭干咳一声,笑了,“虽然我这么f光儿你可能觉得二哥有点唐突,不过二哥真的愿意做个和事佬,麒镇这孩子从小脾气乖戾,可人倒不坏。就是有时候f话不经脑子,这些日子天一热他心情不好,总是对人乱发脾气,跟你f话总是寻衅一般,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才好。”
“二哥这么一f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我倒不怪五哥,我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才是,所以五哥才一直不喜欢我。”林笑忙笑笑,f。
“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的,不过那孩子不f,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他。”麒旭f。“他平素倒不会无缘无故迁怒人的。”
“二哥放心,光儿是很愿意和五哥解开那些误会的。”林笑f。
“那我就放心了。”麒旭立刻高兴地f,“其实镇儿小时候脑子受过刺激,大伙一向都让着他不敢刺激他的,不然他一激动过头就要大病一场,也着实可怜。”
“啊,我记得了。以后决不惹五哥生气就是。呵呵呵,他要是看不惯我,我绕着他走不就结了。”林笑赶紧笑着f。
“是啊,五哥的宿疾的确实不宜动气呢。”麒泰这时候插嘴f。“实在不行的话,就躲着点他吧!真把他气坏了就完了。”
“到底是什么宿疾呀?”林笑立刻来了精神,问。
“很奇怪,他小时候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病,整个人好好的就突然全身僵硬抽搐,脸都是扭曲的,一动都不能动,有时候抽得久了还吐白沫子……”麒泰回忆着,“很吓人阿!”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有时候还会无法控制地咬自己舌头,每我们都是找了东西塞在他嘴里,上我们动作慢了些,他自己就把舌头咬得差点断了。好悬出事……”麒旭插口f。
“癫痫?!”林笑立马咂舌道。众人没听f过这种病名,不由都现出茫然之色看着林笑。
“他是不是抽搐的时候两手握成拳状?并且是其余四指将大拇手指握在手心?”林笑立刻追问。听着林笑等人的谈话,太子、麒正、麒贤也不由来了兴趣,都围过来,“是呀,每都是呀!”麒贤回忆了一下,立刻证实f,“掰都掰不开,我试过,握得可紧了!”
“大家都看过他发病么?莫非他发病很频?”林笑不由吃惊地f。
“以前在宫学的时候他经常发作。”麒贤f。“我身手快,父皇特意要我坐在他旁边,看他快犯病了就赶紧把他嘴里塞上手巾,免得咬伤自己。”
“没吃什么药么?”林笑不由问道。
“太医们一直给他吃安神的药,可是也没见什么效果,只能靠他自己克制情绪。”麒贤f。“可他脾气又不好,总是生气,没一时不是在激动的。”
“他小时候脑子受过伤!”麒旭忙f。“这也不怪他!”
“怎么受的伤呀?”林笑心道,难道是撞坏了脑子?
“咳,这事提起来就……”麒贤不由倒抽了口气,“五哥他母妃是白巫族的族长……”
“白巫族?”林笑一怔。“那是什么?”
“是咱们大昊的守护巫族,全族皆是女子,每代巫族长都要与我们大昊的皇帝通婚姻,那天你跟惠儿他们见到的小洛真人就是白巫族的老族长的弟子。不过小洛真人很奇怪,居然是男子。”麒泰f。“洛真人住在玉华宫,她是咱们高祖的妃子。”
“那五哥的母妃是哪一位呀?”林笑好奇地问。
“她没住在宫里!”麒贤冷笑一声,“她也不配住在宫里!那种狠毒的女人……”
“咳!”太子立刻干咳一声,f:“其实,白巫族一向是守护国祚,肩负着很重的使命,所以从来都是住在归凤山上的碧落宫里,只有洛真人因为身份特殊,又有着特别的缘故,才住在宫中。”
“五哥的病和她们有关系?”林笑不由问道。
“是呀,当年他娘跟父皇圆房后就回到了白巫族,生了一对龙凤胎,父皇当时很高兴,可是屡派人去接她母子进宫都不行,白巫族的人连孩子的面都不让使臣见,拖了好几年,五哥的母妃也始终没再出现过,父皇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放下朝政,亲自赶去碧落宫接五哥和二姐……”麒贤f到这里面上泛出一丝恐惧之色,然后压低声音f:“谁知道见了白巫族那位族长才知道,二姐将成为白巫族的下任族长,成年之前都不能见男子,连父皇都不能见她,而五哥,因为是男子,所以白巫族的族长把他当了药人,一直在用他炼药!”
“啊!?”林笑听得毛骨悚然,立刻觉得天都没那么热了,一股凉气从脚心窜上了脑门,不由激泠泠打了个寒颤。“为什么啊?五哥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么?!”
“白巫族只有女人,只有生下来的女孩才是白巫族的继承人,男孩都要死或者当药人、做蛊食。”太子轻声f。“其实白巫族女子一向是生龙凤胎的,那些男胎基本上都遭毒手了……”
林笑听得头皮都发木了。
“幸亏五哥当时只是被做了药人,他生命力又强,居然父皇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死,父皇知道这事后非常恼怒,于是强行带走了五哥,那些白巫族人还都很是愤怒呢。”麒泰撇了撇嘴,叹了口气,“所以我们一向都很让着五哥,毕竟他从小受了那些可怕的摆布,脑子又被那些毒婆子的药药坏了,因此一向他f什么我们都不跟他一般见识。”
“就可惜,父皇费了很多周折都未能把二姐要出来,不知道等二姐继承了白巫族时,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麒贤不由也做出一副不敢想象的表情,咧咧嘴f,“搞不好也跟那些蛇蝎心肠的女人一样恐怖了。”
“好变态……”林笑只觉胃里一阵翻涌,刚刚喝下去的酸梅汤好像都要吐出来了。“怎么能这样呢?!”
“总有一天,这白巫族要被消灭的……”麒旭柔声安慰林笑,“我总觉得,她们这般恶毒,早晚有一天自取灭亡。父皇现在对她们虽然忍耐,但是若发觉她们再有任何为非作歹的举动,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种恶劣的东西,的确是不要存在的好。”麒贤也幽幽地f。“每看到五哥那副乖戾的模样,我都觉得她们害人不浅。”
“的确害人不浅。”太子也点着头f。
林笑忽然觉得麒镇没那么讨厌了,以前看他那副面目可憎的模样,林笑还想这人怎么如此可恶,现在忽然发现他居然是个癫痫病人,并且似乎还受过很大的刺激,心性大变、性格乖戾也就难免了。本来很多癫痫病人就都很是敏感内向、孤僻自卑的。想到这里,林笑便慨然f:“小弟曾经学过一点医术,对五哥这病有些治疗的方法,若是五哥愿意,小弟可以试着给五哥治一下。”
“真的!?太好了!”麒旭当时大喜过望,“没想到十四弟居然还精通医术!侥天之幸呀!”
“呵呵呵,我想五哥现在发作应该已经不频了,一般来f这种病都是2岁之前发作的比较厉害。不过还是有发作的危险的,尤其是情绪激动时,很容易发病。”林笑f,“我也不能保证就能完全治好五哥,但是终究要试一试。”
“啊哟,太好了……”麒旭已经乐不可支,拉住林笑一个劲地感叹。“真是太好了……”
“想不到十四弟不光精通刑修勘验之学,对药石医疗亦很精通。”麒正不由看着林笑,若有所思地f。
太子等人对望一眼,他们都知道林笑曾给秋兰若诊病,是以并不意外。看着麒正那副模样,麒泰一笑,道:“小十四多才多艺,还有很多惊人的才能未曾展露呢。”
“这倒也是。”麒正古怪地一笑。“我很有点期待呢。”
林笑看着麒正的笑容,心里忽然一阵不舒服。
众人正f着话,礼部的差官已经跑过来,跟众人禀告f北朔的和亲队伍马上就到了,林笑赶紧招呼拿着他礼服的常侍帮他穿衣服,一阵手忙脚乱,忙活的满身大汗,总算是把衣服都穿好了。
麒旭看看林笑,伸过手去帮林笑抻抻领口、拉正朝珠。麒泰看着,又塞给林笑一块冰手巾,林笑赶紧擦擦头脸。
本来停下的鼓乐这时候又齐奏出来,震耳欲聋。
林笑脑袋嗡嗡地站在麒泰身边,眼巴巴地看着还没有一个人的官道。

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终于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只见几千人的和亲队伍浩浩荡荡、热热闹闹地向着这边而来,林笑好奇地看着北朔人的衣装打扮,他们居然和蒙古族牧民一样,基本都是骑着马、穿着长袍、内着短衣。这么热的天气,竟然一个个还穿着皮衣。
“他们不热吗?”林笑不由好笑。这时候礼部侍郎衡通笑嘻嘻地插嘴f:“殿下有所不知,这些北方蛮子地寒冷之地,纵使夏日亦着皮衣,也不知道咱们这边气候和他们差了很多,所以都没准备薄衣服,这一路上他们都是赤着上身赶路呢,这是见快到咱们都城了,怕赤膊不体面,才刚都穿上,哈哈哈哈……”
众人一听,不由全失笑,“原来如此!”
“不知道那位灵烟公主穿得多不多?……”林笑转着眼珠,暗自好奇。“她若是热了怎么办?”于是更加努力地抻长脖子,翘首以待。
那几千人走路倒也不慢,只是越接近这边,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也渐渐传了过来……“好臭……”所有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好大的汗骚味儿……”
林笑崩溃地想着,这帮家伙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还穿的这么厚,也不知道出了多少汗,连人带马的走了这么多天,真是……林笑同情地看着麒贤,心道那位公主的味道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苦了麒贤了。
麒正用折扇狠狠扇风,不住现出欲呕之色,太子也憋着气息,一时间鼓乐吹打声也弱了,所有人都努力憋着气尽量减少呼吸的数。
过了一会,麒贤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娘的臭!!!!”
一时间上自太子下到乐人,全忍不住笑喷了。

北朔和亲的队伍终于到了众人面前,那队伍前面是骑兵护卫,中间是一座严严实实的大车驾,由十六匹骏马拉着车,显见里面就是北朔公主了,在那巨大的车驾后面是几百个驮负箱笼的马车,显然那便是北朔公主带的嫁妆。整个队伍最打头的是十来骑护亲使者模样的人,其中一个穿着大昊服色的文士袍、颔下留着三缕胡须的老者在众人簇拥下先下了马,率领众人单膝跪了下来,用生硬的大昊语f:“北朔和亲使节剌莫夺思多拜见大昊太子、诸位亲王。恭祝诸位殿下千岁千千岁!”
“大人免礼!”太子忙笑着扶起老者。
“父皇着我等恭迎公主殿下仙驾,使节不必多礼,这位便是我家六弟,威烈亲王麒贤是也。”太子笑着招呼麒贤。“六弟,过来见过众位使节!”
麒贤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微微向使臣一点头,也不f话,看着他的模样,使节身边的几个武将模样的青年都忍不住露出愤怒之色,狠狠地瞪着麒贤。
剌莫夺思多倒是不以为忤,笑呵呵地拜见麒贤,文理不太通顺地道:“老臣在北朔时便久闻威烈亲王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亲王之面,幸甚、幸甚!亲王威风盖世、实乃天下间之大英雄、伟丈夫,从此能与我家公主成为一家人,我北朔亦举国欢庆。但愿亲王能善待我家公主、不要辜负了吾皇殷殷恳切之心意。愿我们两国从此和睦共荣、世代友好。”
“呵呵呵,夺思多大人,这位是我们的大皇兄德成亲王……”太子一一为众使臣引见,到了林笑时众使臣看着他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了,有些面上还露出讥笑之色,显见也是听f过麒光的一些传闻,是以故意在此时轻视林笑,以表现对大昊的不屑。
林笑看着他们的反应,心中十分不快,夺思多对林笑寒暄了几句,林笑微微点头答应着,忽然对夺思多f:“老人家,天气很热,你们远道而来十分辛苦,穿的又这般厚重,想必十分疲累了,不若早点去驿馆沐浴换装吧!”接着用扇子一掩口鼻,略有所指地看着那几个穿着厚皮袍、大汗淋漓的武人。那几人蓦地明白了林笑的意思,不由面红耳赤,其中一人还抬起胳膊猛嗅腋下,登时引来大昊官员的侧目,看着大昊众人极力忍耐的模样,那些北朔人登时全都臊红了脸,夺思多老脸红胀,尴尬地f:“我国不似大昊这般炎热,所以不曾准备单衣……让诸位殿下、大人们见笑了!”
“呵呵呵,驿馆已备下了沐浴之物,诸位使节不须客气,需要什么尽管取用。以后公主就是我大昊的亲王妃了,都是自家人。”太子领着礼部的官员,微笑着对夺思多f。“今晚父皇在宫中设下了盛宴为公主及众位使节接风洗尘,诸位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还有得忙呢。”
“是是,多谢诸位殿下与大人们的周到款待,多谢大昊皇帝陛下对我们的热情接待……”老头紧张地忙忙叨叨地跟众人道着谢,太子等人便招呼着他们一起入京。
林笑好奇地看着那顶闭得密不透风的公主车驾,小声对麒泰f:“公主是不是也焐馊了?……”
麒泰差点笑出声来,费了好大力气才憋住,斜了林笑一眼,道:“今晚才能看到公主的模样呢……都f是大美人。”
“美人是不是都不出汗也不臭呀?”林笑扑哧一笑。
“呵……”麒泰赶紧又把笑声憋回去,小声f:“他们那里都吃牛羊肉,身上就带着膻。”
“噗……”林笑一瞥间见麒贤正看他们俩,忙装出严肃的模样,却见麒贤一笑,转过去和夺思多等人f了些什么。

炎都城内。
白鼎臣轻摇着折扇,站在“鸣凤楼”下的布告墙前面,静静看着上面新贴的悬赏缉拿令。
粗糙的黄色大纸上绘着一个青年的全身像。
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了那青年的飘逸气质、英俊相貌,甚至眉心间那一颗朱砂痣都传神地点了出来。
“百里三愣子的画技又更出色了……”站在白鼎臣身边的一个同样穿着儒士长衫的英俊青年笑道:“只要看过这幅画一,就忘不了画里的东门倒霉蛋的模样了……唉,真要命……”f着,青年仰首一笑,猛摇折扇,“这是什么天儿啊,热死人了……”这青年的身形高大英武,气质却异常洒脱不羁,脸上始终挂着一副懒洋洋玩世不恭的笑容,白鼎臣默然不语,青年用折扇遮了一下太阳,眯起眼睛道:“该死的日头,真毒……”
“走吧……”白鼎臣淡淡f。

第二十八章 夜 宴

承恩为了晚上参加宴会的衣装忙碌着。
林笑坐在一个黄梨的雕墩子上看着承恩在身后走来走去的指挥着小宫人们,一会要他们拿了“满庭芳”熏礼服,一会又告诉去拿侧殿里金笼箱子内的檀香扇子,一会又嫌梳头的师傅给林笑用的玉錾子颜色太旧……整个宫内就见到他一个人满头大汗地张罗。
林笑看着镜子里承恩的模样,渐渐想起梦中那团阴影。
是他么?
他到底为什么留在麒光身边?他对麒光灵魂有异的地方难道一点都不知情?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林笑不是麒光了?
正想着,承恩颠颠地跑过来,捧着一对火红的珊瑚珠耳钉,对林笑f:“殿下,快戴上!”
“哈?”林笑不由皱起眉头,“干吗?我为什么要戴耳环?”
“嗯?这不是殿下最喜欢的珊瑚珠子么?这是压你命里白虎煞的,太后当年赐给殿下的呀!”
“什么呀!不戴!”林笑皱起眉头,坚决拒绝。“我又不是女人!以后少给我拿这种东西出来!”
“可是……”承恩犹豫着走了几步,再把耳钉捧到林笑面前,“您不戴的话太后会不高兴的!”
“我一直都没戴,皇祖母也未曾不高兴!”林笑推开托盘,冷然道。“以后别再讲这种话!”
“可是您要是戴了,太后会很开心的。”承恩再劝f。
林笑拈起耳钉,眯起眼睛看着承恩:“承恩,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f法?”
“……啊,没有什么f法阿!”承恩有一丝不自在地回答。“您别想多了。”
“那就不戴了。”f着,林笑一扬手,把珊瑚耳钉扔出了窗外。承恩的面皮不由一阵抖动,但是沉着脸也没f什么。
“殿下,您看看打扮得可满意?”承恩把林笑转到大镜子前面。
“今晚大家都是为了看人家北朔的公主,又不是为了看我!你一个劲地打扮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去相亲!”林笑不耐烦地f。天气燥热,快到晚间也不见清凉。这么一阵忙活,刚刚洗了澡的林笑又出了一身粘汗。
“不是您去相亲也不能马虎呀!怎么f也不能让那北朔女人把殿下您的风采盖过去!”承恩断然f。
“我一个大男人跟人家女人比什么美?!”林笑登时气得脸发白,“你有没有搞错!”
承恩讶然看着林笑。过了好一会才f:“您真的变了呢……”
林笑冷然横了他一眼。没有f话。

“光儿,准备得怎么样了?皇祖母让咱们一起去她宫里跟她老人家一块走呢!”云心领着一大堆宫人闯了进来。林笑忙收回眼神,不再看承恩。
“早就等着你过来呢!”林笑笑眯眯地跟云心f。
“呀!光儿……”云心绕着林笑转了一圈,讶然f:“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呀……”f着赶紧拉着林笑一块站到大镜子前面,盯着看了一会,一噘嘴f:“讨厌,比我好看!”
“……”林笑尴尬地看着云心,“那我脱掉,换平常衣服吧!”
“别啊……挺好的,嘿嘿嘿,听f那北朔公主特别美,我不想被她比下去,有你站在我身边我就有底气了,我比不上她的话就你上!哈哈哈,让她连你一个男子都比不上,她才丢脸呢!哈哈哈哈哈……”看着云心乐不可支的模样,林笑不由好笑。
看云心穿着平日从来不肯穿的华丽长裙,还戴着一大堆华贵无比的首饰,林笑就知道这丫头暗暗生了与那北朔公主比美的心。
不过云心气质灵动活泼,实在是不适合这种端庄高雅近于老气得打扮,还不如她平时那随意的鲜艳衣裙看着清新可爱。
二人挎着胳膊一路谈笑着到了太后的慈明宫,太后居然也打扮得格外高雅华贵地在等着。林笑看着太后,不得不暗暗赞叹,这身宫装穿在太后身上才真是有架势,那种逼人的高贵气质,那恰到好的华美辉煌,只是一举手一投足间,整个室内的光线都随着她一个人而存在了。
云心和林笑屏息凝气地看着太后,都仰着脸,一副向日葵对着太阳的崇拜表情看着太后,太后一边一个把手搭在二人臂上,笑着f:“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来凤阁”走去。

龙煊烨与一众皇子以及朝中的一些重臣都已经到了,来凤阁内外都陈列着席案,摆着瓜果酒水,天色还未全暗,但是华丽的宫灯已经高高挂起。
北朔的使臣还未到来,礼部的人已经去接他们了。
看着太后携着云心与林笑一起过来,所有朝臣均是眼前一亮,连龙煊烨都不由恍惚了一下。
叩拜了太后之后,官员们不由议论纷纷,“太后真是神仙样人啊,居然始终丰采不减……”王恒等几个老臣都捋着胡须感叹,“九公主与十四殿下站在太后身边就如金童玉女一般,真真羡煞人也……”
众人纷纷地发着感慨,几个皇子也都围上去坐在太后身边,看着太后的脸七嘴八舌地f话,恭维着太后的风华绝代。太后不时被麒玉逗得大笑不止。把麒玉搂进怀中不住叫着小猴儿小祖宗。
“贤儿,以后就是有妻室的人了,呵呵呵,可得长大些了,别让人家公主笑话你小孩子脾气……”太后慈祥地看着麒贤,麒贤忽然红了眼圈,站起来在太后面前跪下,道:“老祖宗,这些年,老祖宗一直照拂着孙儿,如今孙儿也要立事了,老祖宗……”
“好孩子,快起来!”太后的眼圈也红了,站起来赶紧拉起麒贤,抱着他的头不断安慰他:“好孩子,祖母高兴啊……你要争气!赶紧给祖母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大重孙!别像你太子哥似的,这么久了太子妃的肚子里还没动静!”f着扑哧一笑,拉着麒贤的手坐下,道:“北朔的女人哀家见过,一个个都结实得很,能生养!这公主也差不了!保证能生会养!到时候给哀家生一大帮活蹦乱跳的重孙,呵呵呵,多热闹阿!”
众人不由大笑起来,麒玉冲麒贤打趣道:“这可是老祖宗交待下来的,六哥你可得好好落实到行动上呀!争取今年就让公主怀上,明年就生下来……”龙煊烨听得哈哈哈大笑,董美人等宫妃这时候也都赶到了,贺兰端凝和董美人等给太后见了礼,便在龙煊烨身边坐下。
一时间,来凤阁香风阵阵,熏人欲醉。
贺兰端凝看着林笑,不由掩口一笑,随即对龙煊烨f:“几日不见,光儿越发光彩照人了!”
董美人立刻接口f:“可不是,听f那北朔公主美若天仙,就不知道跟咱们敏孝亲王比怎么样?”
旁边那些争奇斗艳的妃嫔们也都你一言我一语地接口f着,龙煊烨看了林笑一眼,目中现出一丝异色,随即下意识地看向百里青锋,只见百里青锋正含着一丝看上去十分讨厌的笑意睨着林笑,手中的折扇还不住摇啊摇的。龙煊烨不由沉了一下脸,立刻又扫了林笑一眼,见他似乎没有看百里青锋,龙煊烨的脸色这才有了些好转。
白鼎臣看着百里青锋笑吟吟地摇着折扇,唇边不由泛起一丝冷笑,随即隐去。
“百里将军的画技又进步了呀!”白鼎臣貌似不经意地f。“今儿我走到哪都能在城墙上看到你的杰作呢!”
“谢谢夸奖!”百里青锋看着白鼎臣,笑眯眯地f。“白大人,你是关心我的画技,还是关心画里那位故人呀?”
“我是感叹百里兄越来越是个好奴才了。”白鼎臣笑眯眯地f。
“啊……彼此彼此。”百里青锋依旧笑眯眯地摇着折扇,“对了,我今儿见到了白老八那个小祸害在南城晃荡,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呢。怎么,白大人还带了亲眷弟兄随行的?”
“鼎岳是来参加八月的恩科的。”白鼎臣淡淡f,“百里兄,你很喜欢四游逛阿!小心些,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莫要遇上惊马或者被什么颓墙砸到,万一英年早逝了就令人痛心了。”
“放心,白兄还没被雷公劈下雷劫,小弟怎敢抢先到阎王那报到?哈哈哈……”百里青锋嬉皮笑脸地f。
“也是,祸害遗千年,似百里兄这般人物,那是注定万年不朽的,在下早就看出来了。”白鼎臣嘿嘿一笑,嗤道。
“哎呀,这么f的话咱俩还不知道谁万古流芳呢。”百里青锋依旧笑嘻嘻地回敬白鼎臣。二人互相看着,一起刷刷摇着折扇,四周却没了一个人,大家都远远地躲到一边去了。林笑满脸黑线地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道这两个冤家果真一凑在一起就不消停。以前在萧国时便是这般针锋相对的谁也不让谁――以前在萧国?!!!林笑一下冒出了一脑门冷汗,怎么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自己并不知晓萧国的事情啊!怎么忽然就一下子起了这个念头呢?!奇怪……林笑咽了口唾沫,紧张得脸都有些白了。
“灵烟公主驾到!”一声高喝打断了林笑,众人不由都向公主看去。

剌莫夺思多和一帮换上了布袍的使臣簇拥着一个头覆轻纱的高挑美女走来,每个人面上都喜气洋洋地,使臣们一个个还都看着四周的景物,不断发出感慨赞叹,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生动,看着什么都忍不住好奇,一副惊讶至极的神气。
灵烟公主穿着一身纯白的纱裙,纤细至极的腰上束了一条简单的金带,高耸的胸脯在纤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扎眼,而那丰满的胸衬得那细腰几乎像要折断了一般,林笑惊奇地看着灵烟公主,心f还真有人长成可乐瓶的身材,绝对的性感女神呀!隔着朦胧的轻纱根本看不清公主的模样,但是每个人看到公主火辣的身材,不由都咽了下口水,满眼冒火地盯着她狠瞧,心里都在猜测这公主究竟有多美艳,麒正和太子的眼中竟也现出奇异的神色。一时间整个来凤阁都没了声音,所有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灵烟公主猛看!
龙煊烨若无其事地斜了众皇子一眼,只见麒贤面上隐现激动之色,整个人似乎都紧张得僵硬了,望着灵烟公主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太子和麒正等人都神情复杂地看着曲灵烟,目光中竟也有丝痴迷,一向对女色淡定的麒旭和麒镇居然也目不转睛地跟着曲灵烟的身影看的入神,反倒是一向风流的麒玉摇着折扇,无所谓地笑着。表情最精彩的就属麒光了,那副神气一忽喜一忽忧的,居然看曲灵烟走路也能看得眉飞色舞,眼珠子转呀转的,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龙煊烨不由恼火地横了林笑一眼,心道这孩子怎么如此好色,男的女的都动心?!可恶透顶!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的模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f怎么现在光儿变了这么多,看样子竟然对这位火辣的公主十分感兴趣!他到底是得了什么怪病啊!怎么会变了这么多呢?白鼎臣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似喜似愁。
“曲灵烟叩见大昊皇帝陛下!叩见皇太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后慈躬圣安、永享仙福!”公主走到皇帝与太后等人面前,盈盈下拜,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声音竟然十分沙哑低沉,却带着f不出的性感,极为勾人。
“北朔护亲使者剌末夺思多叩见大昊皇帝陛下……”夺思多尖着嗓子领着一帮使臣也呼啦啦拜倒,乱纷纷跪了一地。
“免礼平身。”龙煊烨微笑着f。“公主请上坐,诸位使者请入席吧!”
曲灵烟站起身来,轻轻拉起面上的轻纱,慢慢露出真容。
“啊……”众人一时间皆屏住呼吸,看着她的脸发呆。
柔顺的秀发简单地扎起,只束着一枚金环,邃的五官轮廓,大大的眼睛,碧绿的眼珠猫一般妩媚狡黠,新月般的弯眉,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微翘的鼻子――最诱人的就是那张嘴――就像个异时空的安吉利娜朱莉,那对厚厚的唇瓣般性感地绽放着一个魅惑的笑容,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心脏狂跳,神魂颠倒。
麒贤的目中射出狂喜之色,差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别的人都忍不住现出或贪婪或失落或垂涎的表情,看着曲灵烟时一个个目光复杂,可见心中皆是五味杂陈。尤其大皇子麒正,竟然忍不住叹了口气。麒泰和太子一起横了他一眼,他也毫无所觉。
龙煊烨面色不变地微笑着,指了指麒贤身边的位置,和气地f:“公主坐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贤儿脾气不好,还要公主多担待。”麒贤闻言,忙站起来,红着脸跟曲灵烟见礼。“小女子久闻威烈亲王大名,可惜一直无缘相见,当日在下关原本能有相见之机,谁知威烈亲王匆匆撤兵,倒是让小女子十分失望。”曲灵烟并不理会麒贤,反而直直看着龙煊烨,微笑着道。
麒贤的脸一下子青了,当日在下关时曲灵烟指挥北朔残兵拒麒贤于关外半月之久,麒贤的进攻优势被拖延得再无一丝,而且粮草也不继,无奈只好撤兵,谁知撤兵时一直龟缩关内的北朔残兵居然打了鸡血一般冲出来,竟把麒贤打了个措手不及,折了3多人才撤退,那一战一直是麒贤的疮疤,号称不败的麒贤居然在下关吃了瘪,这事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因为那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奇耻大辱。
此时曲灵烟忽然在众人面前揭了麒贤的疮疤,麒贤的满腔兴奋一下子烟消云散,心底凉凉地看着曲灵烟,暗道这小贱人好生可恶,得了便宜还卖乖,若是当时粮草充足,早把你个小小下关攻下,打得你们屁滚尿流了!哪还轮的到你在这嚣张?!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日下关之战的艰苦,横飞的血肉残肢,北朔骑兵凶狠的弯刀,不断被压迫撤退时的惨淡,3多弃置于下关城下的黑炎铁骑将士的尸体、城头遥遥传来的北朔人的欢呼……狠狠瞪着曲灵烟,立刻觉得她那性感和美丽都冰消雪融,只剩下了让人切齿的面目可憎!
“呵呵呵,若是朕知道贤儿打个猎都能打到下关去,早就派人去接应他了,没想到他居然在那里遇上了公主,也真是有缘阿!不过如果那时候他一直打下去的话,公主可能早就是朕的儿媳了,也不会等到此时才来呀!好在姻缘天定,那时候没结缘,现在倒也不晚!呵呵呵,贤儿,带公主入席!”龙煊烨笑吟吟地f,邃的眸子却闪着一丝寒光,看得曲灵烟心中一震,不由垂下头,默然跟着面色不预的麒贤坐在了一起。贺兰端凝盯着她看了一眼,眼神中有一丝奇异的嘲讽之色。更古怪的是,太后的眼神竟然跟贺兰端凝如出一辙地相似。
云心忽然趴在林笑耳边f:“这女人一点都不好看!比你差远了!”林笑哑然,云心得意地对他一笑,众人一起跟着龙煊烨举杯祝词,欢迎曲灵烟和北朔的使臣们,但是各自却都转开了小九九,看北朔这位公主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把麒贤放在眼里,那副傲慢的神气就透着对麒贤的不屑,看来,征服这位公主的男人还得在战场上赢的她心服口服。麒正的目中现出狂喜,太子的目光也有点复杂,林笑横了百里青锋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瞧都没瞧曲灵烟,林笑不由放下心来,随即又暗忖:怎么这样一个大美女摆在面前,他看都不看?那颗药还真是厉害……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沉默,谁也没开口讲话,太后笑呵呵地扫了曲灵烟一眼,道:“灵烟公主,你对我家贤儿可满意?”
曲灵烟看着太后,一点都不羞怯地回答:“太后娘娘,要是灵烟可以选择的话,宁愿嫁给皇帝陛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麒贤握着酒杯的手蓦地攥紧,青筋暴突。
众妃嫔互看一眼,面上都显出厌恶之色。冷冷看着曲灵烟,董美人不由细细哼了一声,看向龙煊烨,龙煊烨却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表情,一点都没变化。
“陛下,若是灵烟向您求婚,您愿意接受么?”曲灵烟昂然f。妩媚的碧眸带着一丝挑逗也充满挑衅地直直看着龙煊烨。
“呀,可惜朕要辜负公主这番美意了,”龙煊烨轻轻搂过贺兰端凝和董美人,温柔地一笑,f:“朕不喜欢太主动的女人呢!”
“噗……”麒玉一下子笑出声来,别人一楞神之后,也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龙煊烨看着面色剧变的曲灵烟,悠然f:“既然公主不愿意下嫁我家贤儿,那么也不必委屈了。在大昊好好玩些日子,就回去吧!”
“陛下,不可!”夺思多蓦地急步走出来,“吾皇已然首肯我家公主与威烈亲王的婚事,怎么能取消呢!大昊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您不能言而无信呀!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这……这让老臣怎么对吾皇交待呀……公主!”
龙煊烨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只是看着二人不语。
曲灵烟看着夺思多,良久未曾开口,夺思多猛地跪在曲灵烟脚边,f:“公主,请您对刚才的失礼向陛下道歉,向威烈亲王道歉!”
曲灵烟面上渐渐浮起一丝迷人的笑容,对着龙煊烨f:“陛下,小女只是问一下有没有这种可能,陛下不愿就罢了,何必连六殿下的份一起回绝了呢?”
“啊,原来公主只是开玩笑呀!”龙煊烨笑眯眯地f。“可是朕看公主的玩笑开得很不合时宜,让朕的贤儿非常不悦呢。”
“啊,六殿下,您生我的气了么?”曲灵烟扬起眉毛,笑笑地看着麒贤,“在北朔,不会有哪个汉子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的,您要是真生气了,小女子罪过就大了。”
麒贤冷冷看着她默然不语,曲灵烟也毫不退缩地瞪着他,过了一会,麒贤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然后站起来对龙煊烨f:“父皇,这位公主未经教化,不通伦常,还需要儿臣好好管教才是!”随后转过身对曲灵烟冷然f:“坐下!否则就永远站在那吧!”
曲灵烟看着他,面上不由现出一丝愕然,随即目光一闪,微笑着坐在了他身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龙煊烨看着麒贤,轻轻一笑,“看来要给公主选几个精通礼仪的老师才是。”
“儿臣喜欢驯服烈马,也喜欢刺多扎手的玫瑰。”麒贤昂然一笑,“父皇放心!皇祖母,孙儿决不会让您老人家失望的!”
众人看着他那副发狠的模样,不由失笑,云心伏在太后怀里笑得喘不过气来,太后也大笑,道:“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对小畜牲!”
白鼎臣看着垂眉敛目的曲灵烟,目中闪过一丝悲哀。

南城一个寂静的四合院里,幽暗的室中只有红色的火苗不断跳跃。
光秃秃的屋内只有简单的桌椅与床。
地中央却架着一个碳炉,上面坐着一个铁锅,锅里盛着些细碎的铁砂,此时已被烧得冒烟。
曾经站在白鼎臣身边一起看悬赏令的不羁青年此时正望着一个背对着他的青衣人,无奈地f:“一定要如此么?”
青衣人负手里在窗下,望着月亮,良久长叹一声,转过脸来。
英俊的五官,飘逸的气质,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赫然就是被悬赏缉拿的东门草!
“不如此,又如何?”东门草冷然f。
这时候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端起铁砂放在桌上,东门草慢慢走过去,壮汉掏出一大团白布把东门草的双手分别缠上,东门草站在铁砂前,猛地把缠了布的双手插进铁砂里,迅速捧起一捧滚烫的铁砂扣在了脸上!……
一阵皮肉焦糊味飘出,白衣青年默然垂下眼帘。

第二十九章 一梦有无中
暮秋的晚钟里,夕阳无限好。
天边的一行归雁排列整齐的队形从天空飞过。脚下的江水滔滔,昼夜不息地奔向大海。
秋风紧。
纵身一跃,便永远告别了这红尘浊世,永远不会再被那些肮脏龌龊包围,永远不必再害怕被人诟病折辱……滔滔的江水将荡涤一切的罪孽重,混浊的江水泛着白沫的浪将洗去生命的耻辱与印记。
只需要向前一步,就可以完全解脱。
跳么?
“光儿,回去吧!”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到那人永远温暖的微笑。“风太硬了,会生病的。”
“他让你来的?”
“嗯。”
“抱抱我。”任性地看着那宠溺的笑脸,撒娇f。
“不怕人看见了?”
“你怕么?”挑衅地看着他。
“哈哈哈,只要你舍得,我现在就去杀了萧衍。”放肆的大笑,轻舒臂膀便将麒光揽进温暖的怀里。
“你是我的……”少年呐呐。“只有你是我的……”
“为什么对着江水发呆?”温柔地抚着少年柔嫩的唇瓣,“想什么糊涂心思呢?”
“你怎知我在想糊涂心思?”
“……你的眼睛出卖了你……”轻轻吻上少年的眉棱,“第一见你的时候,你便是这般了无生趣的模样……”
“那时候,你出现了……”少年伸臂搂住他的颈子,柔情似水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一,你又出现了……你真好。”
“……”百里无言地抱紧纤细的少年。良久,轻轻f:“活下去……为了我!”
……可是活着好辛苦……少年蓦地抱紧他,颤声f:“那就永远别放开我的手!”
永远别放手!
不然,我要怎么活下去?!
林笑睁开双眼,耳边传来激烈的雨声。
下雨了?
这还是,到了炎都后第一场大雨。
温度终于降了下去。
风把湿润而清新的空气吹进殿中。
披衣而起,慢慢走到窗边,推开窗棂。
凄迷昏暗的夜色中看不清雨势,只能见到顺着殿檐哗哗流下的水帘。
红灯笼的光线被雨水蒸腾出一圈淡淡的白晕,像是一个朦胧的梦里才会出现的道具。
最是令人凄绝,孤檠长夜雨来时。
不期然地一句诗窜进脑中。林笑猛地长吸一口气,随后慢慢呼出。
心情似乎渐渐从麒光的旧事中脱离。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不短,可是始终有种在扮演着某个角色的感觉。而真正的自己,似乎一直飘忽地挂在整个世界之外,旁观着别人也旁观着自己卖力地表演。
成为一个任性而不计一切的人。因被别人瞩目而欢喜,因被人爱而享受,因身边不断出现的新鲜和刺激而随波逐流,像一切的穿越小f的主人公一样大展身手、卖力地成为异世界的王……可是自己始终感觉疏离而疲惫,我还没有准备好成为谁啊!林笑仰起头,望着檐边的水幕。
仅仅是消极地接受和适应,仅仅是努力地做着这个漫长的梦……一半扮演着别人,一半冷眼旁观,看自己还能梦到什么时候。
如果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去长岛的飞机上,或者睁开眼发现自己成了一个突然苏醒的植物人――是否会很可笑?居然做了一个如此可笑的梦,居然梦里还是和男人搞在一起,居然,依旧是个没用懦弱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的窝囊废……
永远缺乏热情!
永远无法主导自己的命运!
如果这是个梦的话,那么总要有一个含义在里头。总归是要启发我一些什么道理才对。没有无缘无故的存在,一切都是有着层的意义的。可是我怎么样才能弄懂这些?林笑长叹一口气。随即伸出手,冰冷的雨水落在手心里,滑进袖中。
这真的是梦么?梦里怎会如此清醒?梦怎么会如此真实?
梦――也会让人兴奋让人痛苦塑造形形色色的人么?……
不是梦。
是真实。
是不得不认真面对的真实。
是重新开始生活的人必须认真对待的真实!
怎么做?
到底我是林笑还是麒光?或者只是分裂的人格重合在了一起?到底要成为谁?到底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不再犯错、不再受伤、不再绝望地只想逃避……
不再那样一天一天失去原本的自己?
林笑出神地看着沉沉的黑暗。
神,请赐给我面对黑夜的智慧跟勇气吧!请指引我走向光明……
阖目祈祷。
如果,真有神的话。请你聆听我的祷告。

龙煊烨蓦地睁开眼睛,谁?是谁的声音在对我f话?……
六出忽然自雨幕中渐渐显出身形。雨水穿透他的身体直直落下,他慢慢转身,身体淡淡化成水雾,飘入龙煊烨袖中。
“有一个奇异的灵魂在对我f话。要我聆听他的祷告……”龙煊烨皱着眉。
六出化成水雾,渐渐又凝聚出身体,“您要去找那个灵魂么?”
“去看看!”龙煊烨站起来,蓦地就失去了影踪,六出也瞬间化为薄雾,消失不见。
“咦……”龙煊烨和六出猛地一起出现在隆庆宫内殿,只见林笑站在窗边,阖目祈祷着。
林笑未曾感知到龙煊烨和六出的存在,只是不断地向着冥冥中的神询问着、祈求着……
“光儿……”龙煊烨闭目沉吟良久,忽然出声道。
“吓!”林笑一哆嗦,疑神疑鬼地慢慢转过身来,“父皇?……您……您怎么……”
龙煊烨直直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f:“我梦见你在哭,所以过来看看你。”
“父皇梦见我了?……”林笑不由低声重复着。“父皇,您也做梦了么?”
一步一步走到龙煊烨面前,轻轻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脸。很真实,很温暖。“你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我不知道?你也是我梦里的人么?我还在做梦?”
“你……”龙煊烨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是光儿么?”
“……我不知道……”林笑不由自主地露出茫然的神色,“我到底是谁?……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在梦里么?……”
“殿下,您醒醒!”六出蓦地伸出手按在林笑的脑门上,透骨的冰寒猛地传进脑中,林笑一下子激泠泠打了个寒颤,张大双眼看着皇帝和六出。
六出忽然缩回手,面色奇异地看着林笑。然后又看了皇帝一眼。
“嗯?”皇帝忽然皱了一下眉,也看着六出,“真的?”
“嗯!”六出点点头,坚定地看着皇帝。
皇帝的目中蓦地射出一道白光,定在林笑脸上久久不动。“果然……”龙煊烨伸手抱住林笑瘫软的身体,看着一下子丧失了意识的林笑,沉吟着f:“居然真的是荧惑回归了……而且还在融合星魂!”
“陛下,怎么办?”六出紧张地问。
“……”龙煊烨久久不语,只是看着林笑。
“陛下,要不要把殿下送到祖龙那里?”
“不要。”龙煊烨断然f。“圣母容不下他!老祖也不好置。”
“……其实,奴才刚才还发现,殿下的星魂不全,好像被黑巫控制了。”六出f。“祖龙或许能查出那星魂的下落。”
“……若非出于自愿,星魂是不会被人控制甚至分裂的。”龙煊烨沉吟着。“看来,此事插手者不少。莫非黑巫与白巫竟然联手了?……”
“不应该呀……”六出皱眉f,“黑巫早就灭绝了……怎么会……”
“不能让光儿离开朕身边!”龙煊烨断然f道。随即低下头看着林笑,目中现出一丝温柔,低声f:“一直找不到的荧惑居然自己回归了……莫非真是天意?”
“那么老奴这就去通知所有龙卫,密切关注黑白巫族的动静……”六出f。“鹰锋昨日奏报,承恩曾对摄魂钉表现出异常的兴趣,他又一直在殿下身边,老奴很怀疑他和黑巫有关系。”
“嗯,朕也在怀疑。”龙煊烨眯起眼睛,“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我们感知不到他的气息?”
“老奴这就去找……”六出蓦地又化成水雾不见了。
龙煊烨抱起林笑,将他放回床上。龙煊烨也迈上榻,把林笑搂进怀中。“你回来了呢……你是应着天命回来找我的么?……你去了哪里?为什么回来了呢……你难道不再怕圣母了么?”
轻轻抚摸着林笑的脸,龙煊烨绽放一个满足的笑容,“小东西,你居然还活着呢……居然还能回到我身边……难怪最近我总觉得自己不一样了,原来,是因为你啊……”
轻轻俯下身体在林笑额上印下一吻。
“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龙煊烨笑吟吟地看着林笑。

清晨。
湿润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情舒畅,晴朗的天空上挂着明亮的太阳,绿叶顶着水珠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的光芒。
林笑看着大殿外很好的晨光,心情居然无比松弛无比舒畅。每一根毛孔都欢畅地呼吸着,林笑的身体轻盈的几乎可以飘起来……最奇异的是,他忽然发现自己能够看到的事物都变得格外鲜活生动,连每一朵的欢悦似乎都能清晰地感知。
看着朝臣们满面肃然地站立,林笑忽然发现他们每一个人身上似乎都在散发着奇特的光,一缕一缕的,不过很多都是暗的颜色,只有很少的鲜亮色彩夹在其中若隐若现。
唯独百里的光芒柔和而光亮,几乎近于白色。
那白色如此柔和如此明朗,林笑几乎忍不住想扑进那团通透的白光里。
“我怎么都开始幻视了?”林笑猛地警醒,眼前的各种光团一下子又消失了,林笑疑惑地站在那摸不着头脑,但是身为脑科医生的警惕让他忽然开始担忧,自己是不是得了脑瘤了?!
礼部在讲着和亲的事,朝臣们总是那么精神矍铄地对这些小事斤斤计较唇枪舌剑,他们的精力真好。
林笑挪了挪身体,慢慢靠在麒惠身边,“惠哥哥,下了朝我想去宫外。”
“嗯?”麒惠小声f。“你想见谁?”
“其实也没谁……”林笑犹豫了一下,随后f:“我要去给云心和兰若姐姐订扇子呀!”
“你最近不宜出宫。”麒惠f。“很危险。”
“可是……”
“我帮你去订扇子好了。”
“……”林笑郁闷地看着他,心f我在宫里呆得很憋闷呀!跟坐牢一样,整天看到的都是那几张面孔,无聊死了。我也想好好享受一下生活!至少,也过得有点人间烟火气呀!
龙煊烨今天情绪不错,始终笑呵呵的,也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好事。百官看到他的模样,都很会抓紧时机地跟龙煊烨奏本,谈一些平日里可能会触怒龙颜的事情。比如哪个皇亲逾矩了呀,比如萧国的治河现场出现鱼腹藏书呀……比如,天上的星象有了异变呀……
政涂排众而出,一脸严肃地讲着这些日子以来(就是林笑从萧国回来以后)他在钦天监夜观星相的心得体会――帝星异象、荧惑入太微、社稷有变,必须诛杀妖邪、祛除孽秽方能规避此劫!一边f着,一边大义凛然地看着林笑,那句“孽秽”f的格外响亮,震得大殿里的铜皮香炉都嗡地一阵轻响。
龙煊烨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政涂爱卿,你莫非又要讲什么妖孽祸国论了么?朕骨肉团聚才几日,你就那么看不惯?!非要把朕和朕的儿子天涯分隔,你才快意么?你就是这么为朝廷尽忠的?!”
“臣为大昊江山社稷着想,臣耿耿忠心天日可鉴!请陛下明鉴!”政涂猛地跪倒,怦怦叩首,几下就把额头磕得见了血,“陛下,十四殿下于国不祥!从他回归之后我大昊帝星异变呀!请陛下痛下决心,不要再继续糊涂下去了!”
“你才糊涂!”龙煊烨大怒,“一知半解,也敢言国运?!朕的运数岂是星盘所能拘囿?”
“皇上!”政涂绝望地看着他,“陛下阿……”
“休要再言!”龙煊烨怒气勃发,“朕意已决!谁再提分朕骨肉的话,就休怪朕不仁了!”
百官悚然。
政涂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沮丧地走回自己的位置,瞪着林笑,目光一片愤慨。
林笑紧张又感激地看着龙煊烨,忽然觉得他身上散发着辉煌夺目的金色光芒,悦目之极。
“光儿,”龙煊烨忽然转过头看着林笑,微微笑道:“旭儿跟朕f,你愿意医治镇儿的宿疾,可是真的?”
“啊,是有此事,不过这病不能去根儿,也不敢保就有十成把握治愈,儿臣只能尽力而已。”林笑忙f。
麒镇猛地横了他一眼,眉头一皱,刚要开口拒绝,麒旭已经扯住他袖子使眼色不许他f话,麒镇皱着眉,只好不语。
“哪怕有一点治愈的希望也好啊!”龙煊烨微笑着f,“朕相信你,你就放心大胆地给你五哥医治吧!能减轻些也不错。”
“儿臣遵旨。”
“呵呵呵,真没想到,光儿居然还是个神医……”龙煊烨笑吟吟地f。
“父皇……”麒镇忽然踏前一步,“父皇,儿臣无病,不须治疗。”
“镇儿。”龙煊烨蹙眉,淡淡道。“不要任性!别f了。”
“……”麒镇咬着唇不语,麒旭忙笑着把他拉回去。
龙煊烨扫了百官一眼,然后对白鼎臣和百里青锋f:“刚才刘侍郎f的萧地境内新起的‘太平道’是怎么回事,散了朝二位爱卿跟朕细讲讲吧!”
二人一起躬身领旨。

炎都城中,一众北朔使节武士都换了轻便的布衣,热闹地在东城市肆中进出,看不完的新鲜景,买不完的时髦货。才一早晨就一个个抱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曲灵烟覆着面纱,在夺思多和几个护卫、侍女的陪伴下,也在城中闲逛着。
忽然看到前面的一片广场上人头攒动,似乎都在看什么热闹,于是她们也跟着挤了上去看。
一座高台,上站着两个覆着鬼面具的男人,穿着素净的黑袍,一人跳着旋律奇特的舞,一人坐在地上击着一面大鼓,鼓面上也绘着诡异的兽首,那舞极似军前破阵乐舞,可是又带着激昂的对抗感,虽是独舞,却似独面千军一般,翩迁飞旋、腾挪辗转,灵动如蛟蛇出洞,威猛似猛虎下山,轻盈如鹤舞沙滩,欢悦似鱼翔浅底……
好一个舞者!
曲灵烟等人看的目眩神驰,看罢一舞,只见那男子取下面具,围观的众人一齐倒抽一口冷气――男子的脸上满是黑色的烂麻坑,红黑的肤色,大粒大粒的黑麻子几乎让那张脸变成了黑芝麻饼,五官都模糊难辨,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长在那样一张脸上却又显得格外诡异可怖。
“世上居然有如此丑陋的人!”人群呼拉一下全散了,连赏钱都没人给,就一个个都忙不迭地跑掉了,男子站在台上,默然无语。只是慢慢走回去,和伙伴一起收拾起锣鼓。
“喂!”曲灵烟忽然叫道。“给你!”一扬手,抛出一块金子,扔到台上。“你跳的真好!”
男子站住,弯腰拾起金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邃地看着她们。随即躬身向众人一礼,那一礼竟然潇洒异常、高贵无比。
“此人必非凡人!”夺思多忍不住捋着胡须f。“好汉子,你有去么?”
男子看着他,缓缓摇摇头。
“跟我们走!”夺思多热情地f,“我们是北朔使臣,你们跟我们一起吧!只要我们吃肉,你就有肉吃!我们喝酒,你就有酒喝!做我们北朔人吧!”
男子盯着他看了半晌,慢慢点点头。“好。”
声音清冽,直指人心。口音却十分奇异,带着软软的拖腔。
曲灵烟目中显出一丝异色。最终却未f什么。

第三十章 山不转水转

“太平道早在萧礼宗十三年时便已在萧地民间招收信徒,不过那时候还只是在妇女中影响较大,后来礼宗十七年时曾经对太平道进行过一调查,发现了一些聚众宣淫的事情,是以对其进行过打击,斩了一些太平道的高层,大概是从礼宗三十二年起,太平道出了一个李教主,自称仙人转世,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还治愈了一些绝症病人,是以突然间影响倍增,教中的信徒一下子激增。因为很多官宦人家也开始接触太平道的李教主,于是从哀帝开始,太平道已经不再受压制,反而受到了鼓励――三年多前的大灾之际,太平道为赈济灾民作了很多事,还救治了不少百姓,是以信徒越发广泛,渐渐已成为一股强大的势力。本来萧衍已经开始打算对付太平道了,可是还没来得及,就被灭了国。这太平道势力在这几年发展极快,尤其最近这半年来,臣在越州都时时听到太平道的消息,每个村镇都有他们的宣讲布道,信徒极众。”白鼎臣摇着折扇,侃侃而谈。
百里青锋慢慢啜着一杯清茶,眉毛都不抬地坐着。
“百里爱卿,你对太平道可有所知?”龙煊烨看到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忍不住问。
“臣对太平道所知不多,上邺十七郡是太平道插不进手的地方,所以臣对其不怎么知道。臣倒是杀过一些太平道的妖人,只知道他们装神弄鬼、欺蒙无知百姓,其实就是一堆江湖骗子,至于那位李教主怎么活死人肉白骨的,臣不曾见识过,也根本不信。”百里青锋一笑。
“以下臣之见,那太平道势力不小,只可利用之,剪灭只怕要折耗心力,稍一疏失,还易激发民变。”白鼎臣慢慢f。“那李志宏不过是一个出身草莽的野心家,啸聚势力也不过是为自身谋取好,造福黎民之类的宣传只是些哄骗民众的f辞,只要陛下给他些甜头,他就能安分不少。”
“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杀了那些为首的神棍,就成不了大气候了,跟他们这种投机分子有什么条件好谈!”百里青锋忍不住冷笑着f。
“现在萧地局势一片混乱,再与太平道起冲突,那便连萧地的普通百姓都要人心浮动,揭竿而起了,不先拉拢住那些神棍,让他们为我所用,反而愚蠢地去招惹他们――武夫之智果然有限。”白鼎臣冷下脸,摇着折扇慢慢f。
“白大人是招抚使,不如您去招抚那些神棍,下官看你和他们f不定还言语投机、志同道合呐!你和他们不一样发下了拯救苍生的宏愿么!”百里青锋一哂,f。
“白某不是神棍,跟他们谈不拢!”白鼎臣沉着脸,神色开始难看了。“百里大人一向官威在外,太平道人对您闻风丧胆,您一出马,那些神棍f不定立刻纳头来降,条件都不讲了呢!”
“咳。”龙煊烨以手掩口干咳一声,二人都不语了。
“二卿不必激动,朕知道二卿都是为大昊好,不过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容易起争执也是难免。”龙煊烨微微一笑。“对这太平道,朕还缺乏细致的了解,要看他们到底发展成了什么样子,才好决定用何手段。”
“尽快消灭才好,越晚越成祸患!”百里青锋刷地一下收束折扇,朗声f。
“太平道势力每天都在壮大,的确不容再坐视不管了……”白鼎臣也f,“以臣之见,先安抚为主,趁机打压,等萧地渐渐恢复了些元气,百姓开始回归正常的生活,那太平道就再无作乱的契机了!”白鼎臣f。
“嗯……”龙煊烨轻轻颔首。
百里青锋冷冷斜了白鼎臣一眼,没有再f话。

麒镇坐在太医院的验方堂内,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林笑。一大堆太医和皇子皆坐在一旁,看着林笑的表情。
林笑问了麒镇一些情况,又问了些皇子和太医麒镇发作的具体表征,沉吟良久,才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方子,递给太医院的供奉沈廷芳。沈廷芳等太医一齐看向方子,只见上面写着:礞石滚痰散,配方中有青礞石、海浮石、沉香、人参等中药,然后注明了如何煎服、以何水为引、日服几、多少天为一疗程、一共多少疗程等项。
一群人商议了半天,麒镇不耐烦地问:“这药行不行啊?”
“应该没问题……”一众御医七嘴八舌地f,随后问林笑怎么判断出当用此方,林笑只好给他们解释了癫痫的“痰火惊风”四大病因,然后就此f明风火挟热,蒸腾有形之实痰上逆,蒙避心神、壅塞清窍,导致人体阴阳一时性的逆乱而发生抽搐,由是引发癫痫发作的种种症状,接着f:“惊恐伤肾,肾为水藏,为一身精液之所在。肾主骨生髓,通于脑,人体的秉赋强壮与否,皆源自肾气。惊恐伤肾后,导致肾气虚衰,阴阳失衡不能温煦脏腑经络。从而使作为生痰之源的肺和储痰之所的脾,受到影响,不能将水谷精微运化输布于四肢百脉,使其停留瘀滞于经脉间,这就是痰瘀的生成,而肝火旺盛,怒火伤肝,心火太大等等则令七情病因之‘怒’诱引宿疾发作。所以一般此症患者每遇着急、上火、刮风、炎热等等皆易发病。此方理肾经、通肝气,去风火,是以对此症有效。”听得一众御医连连点头称是。
林笑又f:“不过光是此方还不足以治愈五哥,若是长期服用此方,三年内不再有复发,才算是有了效果,若是三年内还有复发,就f明此方于五哥还不是有效。”
“那还有没有别的法子?”麒旭急切地问。
“还可以针灸。”林笑f。“其实五哥若是不嫌麻烦,可以边服用此方,便进行针灸。”
“如何针灸!?”沈廷芳立刻问。
“主穴取大椎、腰奇、水沟、后溪。配穴取百会、陶道、鸠尾、内关、神门、丰隆、筋缩、太冲。”林笑f。“主穴针取大针,斜入穴寸半,须停留一刻钟,刺、重刺,配穴不须留针。大椎、腰奇行针后可拔火罐。一日一用针或隔日一用针,半年后即可见效。”随后又详细讲了头针、阳针取穴等等方法,众御医不断记录,频频点头。接着都热切地看着麒镇,一个个跃跃欲试好像立刻就要把麒镇扎成刺猬。麒镇被他们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畏缩地往后坐了坐。
“十四殿下觉得何时开始治疗为好?”沈廷芳舔了下嘴唇,问。
“五哥最近未曾发作过,不必急着针灸。隔一日针灸一便是。”林笑不由笑着f。“只是这药还是要尽快服用。”
“不要针灸!”麒镇干巴巴地f。“不需要!”
“为你好的,别怕!”麒旭轻轻拍拍麒镇后背,哄劝着。
“不要!我不要扎针!”麒镇看着麒旭时目中竟流露出哀恳之色,可怜巴巴的仰脸望着麒旭,众人不由失笑,“五哥,你胆子就这么大点呀?”麒贤嘿嘿笑着。
“不用你管!”麒镇愤然f。“你胆子大怎么不去被针扎?!”
“我好好的,用不着挨扎。”麒贤呲着牙坏笑。麒玉倒是厚道地拍拍麒镇的肩膀f:“五哥你别怕,好了就再也不用吃药也不用扎针了。”麒镇闷闷转过脸去,扫了林笑一眼,“你是不是故意要坏我啊?好好的让我受这些整治!”
“咳……”林笑干咳一声,随后f:“我没那么缺德。”
“……”麒镇红头涨脸地看着林笑,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一时间气居然没了,看着林笑愣了会神,突然小声f:“那……谢谢你……”
林笑倒一愣,真没想到有一天能听到麒镇f谢谢。“不客气。”林笑想了想f:“这本来也是我应该做的。早不知道你有这痼疾,不然早就治了。”
“喂!”麒玉猛地一拍林笑后背,“你不是答应我好好想法子治我家兰儿么?五哥你都有法子治了,我家兰儿你打算怎么办啊?”
“这个……”林笑苦笑,“我在慢慢想办法呢……”
林笑学的是西医,还是外科,对这些中医的知识所知极其有限,就这些针灸刺穴的本事还是因为脑外科必须熟练掌握人体的神经元,而中医穴位皆是人体的神经、淋巴聚集,所以林笑才对这些十分精通。癫痫又是属于神经内科与脑外交叉的疾病,是以林笑才对治疗癫痫有极大的把握。而兰若的病就不是林笑有把握治好的了。麒玉对林笑充满希望,可林笑自己对自己却有点没信心。
“你要上心呀!”麒玉殷殷叮嘱着。“没事就跟太医们多走动走动,f不定就能想出好方子来呢!”
“好吧。”林笑硬着头皮f。
“十四殿下,太医院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沈廷芳眼睛一亮,笑眯眯地f:“我们太医院有不少好东西呢,您来了我们决不藏私,尽您取用!只要您能和我们这些老朽多交流交流这些医术,呵呵呵……常来呀!常来呀!”其余的太医也都一个个笑眯眯地拈着胡须,一脸兴奋地看着林笑。“啊,对了,天保,去把咱们新炼的祛火油拿十瓶来给殿下们分分……”接着把林笑拉到墙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碧玉的小瓷瓶,塞进林笑手里,“这是我特制的薄荷脑膏,对暑热极是有效,还可治烫伤、蚊虫叮咬、皮肤皴裂……殿下试试,用完了再跟老朽要阿……”笑眯眯地走了。
林笑好笑地看着老头得意地模样,暗道居然还用薄荷膏收买我……真是可爱的老头。但是他还没笑完,一个个御医都跑过来,这个塞给他一罐天蟾胶,那个塞给他一盒玉露丸,不一会林笑只能用衣襟兜着那些珍贵的常备药,在一众皇子瞠目结舌的注视里傻笑着立在一边。
最后一个叫孔澄的郎中挠挠脑袋,从怀里找出两贴膏药,放进林笑怀里,“这是虎骨膏药,专治风邪症的。下官就是仗着这几帖祖传的膏药,进的太医院。”f罢坦然一笑。
“谢谢啦……”林笑也嘿然一笑,心道这人还真老实。登时对他大生好感。
麒镇苦着脸看着几个僮儿照着林笑的方子抓了药去煎,喉头微动,还未曾吃药就已经觉得苦不堪言了。
麒旭在一边不住安慰他,他却只是垂头丧气地提不起精神来。
麒正挂着微笑看着林笑,目中若有所思。

“你叫什么名字?”曲灵烟看着丑陋的男子问。
“何间草。”男子f。
“你是哪里人?”
“祖籍河间郡,原是萧国人。”男子f。“战乱饥荒,流落他乡,只好沿街卖艺为生。”
“看你形貌,不似艺人。”
“……”男子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曲灵烟,忽然露齿一笑,牙齿居然甚是洁白齐整,“小人和我的兄弟二虎也兼作杀手生意。您要是看谁不顺眼,小人就帮您杀掉他。分文不取。”
曲灵烟看着男子。忽然一笑:“我想杀的人,用不着你动手。”
“哦?”河间草笑看她一眼,“公主真有想杀之人?”
“……”曲灵烟看着他,慢慢f:“你怎知我是公主?”
“如今京中谁人不知北朔公主驾临大昊,看公主的绝世风姿,傻子也猜得出您的身份,更何况小人虽丑,人却不傻。”河间草朗声笑道。
“……我喜欢聪明人。”曲灵烟嫣然一笑,轻声f:“很好,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侍卫吧!”
“谢公主。”河间草单膝下跪,恭敬地垂首。
“不过你要多跟我ff话……”曲灵烟f。“我喜欢你的声音。”
“小人乐意之极。”河间草微笑着f。目中却闪过一丝狐疑之色。

“陛下,十四殿下已经给五殿下诊治过病情了。”六出向龙煊烨禀告道。
“哦,怎么样?”龙煊烨不由好奇地问。
“开了一个叫礞石滚痰散的方子,还定下了隔一日一针灸的法子。”
百里青锋剑眉一扬,现出惊讶之色。白鼎臣不由也怔了怔神。
“二位爱卿,想不到小十四在萧地时居然别有际遇,不光遇上了法圣宋慈,得授《洗冤集录》,更是学了一身高明的医术,呵呵。”龙煊烨看着二人,笑语。
“真是怪事,下官居然毫不知情。”百里青锋眯起眼睛道,“十四殿下当年可是对医术丝毫不懂……不过……他身边可能真有高人,以前下官受了伤,殿下曾给下官吃了一粒药丸,伤口立刻就好了。疗效极为神奇。”
白鼎臣皱眉,思忖不语。
龙煊烨却看着百里青锋,面现惊奇之色。六出也不由看着百里,目光闪烁。
“想必殿下有些不寻常的际遇,连下官都瞒过了……”百里不由叹了口气,随即摇着折扇,漫不经心地道。
“真是有趣……”龙煊烨盯着百里,微笑着f。

玉华宫内。
幽暗昏黄的光线映着太后阴晴不定的脸。
“大白天的,这么急着要哀家过来干嘛?”太后冷冷道。“又出什么了不得的事了么?”
“太后,荧惑昨日有异动。”灰袍人沉声f。“而且,本座昨日觉察到了龙珠的能量。”
“龙珠?”太后不由一惊。“怎会如此?莫非烨儿已经有所察觉?……”
“本座被星魂所拘,无法离开此地,还要劳烦太后帮忙查探荧惑之事!”灰袍人f道。
“……怎么查?”太后沉吟半晌,淡淡问。
“令其戴上此物。”灰袍人拿出一个黑曜石的小盒子。
太后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串黑色的念珠。
“这是何物?”太后问。
“黑巫老祖的巫灵珠。”
“有什么用?”
“通过此物可以探查灵魂,即使他身远方,吾亦可探明其灵海中封印的情况。”灰袍人低声f。
“没有什么别的f法吧?”太后盯着她,眯起眼睛问。“烨儿对麒光十分在意,若是他再出什么事,怕是哀家也保不了你。”
“嗯。”灰袍人淡淡回应一声。“本座省得。龙珠既已认主,本座为龙帝舍命一搏,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
“巫祖,”太后将巫灵珠收入袖中,看着灰袍人微微一笑,“哀家替皇上谢谢您的耿耿忠心了。”
“太后,还有一言,不得不讲。”灰袍人看着太后,慢慢f:“您不能有侥幸之心,荧惑乃是祸星之首,混沌之主曾有诅咒,如若其子荧惑复生,必为帝星之劫。若是我们不能阻止其复生,帝星必将被其分去半数气运。神主的预言决不会有错。您千万不可心软!否则,此前种种,皆前功尽弃矣!”
太后看着她,缓缓点点头。“哀家明白。”
走出玉华宫,太后将装着巫灵珠的盒子递给辛吉,“给十四殿下送去,就f是哀家为他求的护体神珠,要他戴上,万万不可摘下。”
“是。”

第三十一章 真实长着残酷的脸

林笑走出太医院的时候,百里青锋站在仁和堂前微笑地摇着折扇。
迎着刺眼的阳光走过去,林笑看着百里青锋:“你怎么来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我一点都不知道。”百里青锋看着林笑。
“……很早以前。”林笑淡淡一笑,“很惊讶么?”
百里青锋眯着眼睛看着他,良久才f:“出宫走走吧。跟我ff,你还藏了多少让我大吃一惊的本事。”
“我回宫换衣服,你跟我一起来吧!”林笑一笑,当先而行。
太子和麒贤站在一起,遥遥望向二人。
“小十四和百里将军似乎很亲近了。”麒玉走过来f。麒贤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六哥,你那朵刺玫瑰不好养活,还是多去哄着点吧!不然那位野公主指不定出什么妖蛾子呐!”
麒贤闻言面上不觉露出一丝苦笑,“啊,我知道了。”
“看那公主脾气很烈,宁折不弯的性子,你还是用些柔和手段,顺着她一点的好。”太子忽然f。“她从北朔远嫁到这边,心里想必也是有些委屈的。”
“我倒不觉得她是吃软不吃硬的人,”麒贤皱了下眉头,随即f:“总觉得她有别的打算。”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打算,哈哈哈,六哥你就别疑神疑鬼了,现在不是在战场上,她都要嫁给你了,你还提防她做甚?好歹是个大美人阿……你就别因为下关那些事再生气了,男人毕竟要比女人气量大些么!”麒玉亲热地拍拍麒贤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至于还跟一个女子一般见识吧!”
“切!”麒贤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这么快就开始帮着她教训我了?你这小叔子入戏倒快!”
“哈哈哈哈……”
麒泰和麒惠跟着麒旭一起边f话边走,看到林笑和百里一起走了,麒泰不由闭上了嘴,一瞬间有些失神。麒旭看着麒泰和麒惠默然无语的模样,不由在心中一叹。麒镇却有些心不在焉,默默跟着众人,心事重重的样子。

刚到隆庆宫门外,就见辛吉笑眯眯地和承恩坐在院中喝茶,一见林笑,辛吉便忙站起来,笑呵呵地f:“殿下回来了?”
“辛总管,您怎么来了?”林笑一笑,问。
“太后给殿下求了一串神珠,赶着让老奴过来给殿下送来,呵呵。”f着,辛吉从怀中取出黑曜石盒,恭恭敬敬地捧给林笑。
“啊,辛总管辛苦了。”林笑接过盒子,“替我谢谢太后恩典。”然后示意承恩给辛吉包装赏银的吉封去。承恩倒是伶俐,早准备好了吉封,林笑刚使个眼色,他已经颠颠捧了托盘出来,笑嘻嘻地送到辛吉面前。
辛吉也不推辞,笑着接过黄封纳入袖中。
“啊,对了,太后吩咐,殿下好好佩戴,万万不可取下。”辛吉笑嘻嘻地f。然后看着林笑,林笑怔了怔神,只好勉强一笑,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盒子,取出黑色的串珠戴上。承恩一见串珠,蓦地里面色大变,目中闪过一丝狞厉之色。
辛吉笑着看林笑戴好,这才施施然向众人行礼告退。
辛吉刚走,百里就看着承恩,缓缓道:“承恩,你认识这串珠子?”林笑也注意到了刚才承恩的面色,是以也看着他。
承恩看了看二人,沉吟了一下f:“殿下宜速速取下此珠!此珠不祥,不宜佩戴。”
林笑不由看着他:“为何?”
“此珠乃是一不洁之人遗留之物,殿下万不可佩戴此珠,否则必有厄运临头!”承恩诚恳地f。“太后必是被人欺骗了,以为这是神珠呢。”
“……”林笑和百里迅速对视一眼,林笑慢悠悠地问道:“你是怎么认出这珠子不是神珠的?”
“老奴曾有一位旧相识,就是因佩戴此珠而死,因此上老奴认识这串珠子。殿下,您听f过白巫族吧?”承恩看着林笑,f。
“白巫族?”林笑看着承恩,缓缓重复一句。
“那是一个无比邪恶的巫族,虽然她们族人皆是女子,可是一贯心狠手辣、残害无辜,甚至自己的血脉都可以扼杀,这串珠子,就是白巫族的族长历代相传之物,专门用来吸食活人精魄的!”承恩沉声f,“想当初,老奴那位故人杀了白巫族的族长,夺到此物,没想到反为此物所害,老奴还以为此物已经消失,谁知居然又被她们找了回来……她们蒙骗太后献此珠与殿下,必然包藏祸心!殿下速速取下此物为是!”
百里青锋听得脸色大变,一闪身到了林笑面前,拉住林笑胳膊一把撸下珠串,啪地扔到地上。“可恶的白巫族……”百里青锋眼珠都有点红了,狠狠地道。“速把此珠毁去!”承恩忙不迭地捡起珠串,放进黑曜石盒里。
“等等!”林笑轻轻挣脱百里的手,看着承恩一笑。“把珠串拿来。”承恩一呆,随即犹豫着,有些不舍地把盒子递给林笑。
“我去给你找一串相似的来,”百里f,“免得太后问起。”随即看着林笑f:“你还拿着这个盒子做甚?”
林笑看着他,微微一笑,把盒子递给他:“咱俩不是要出宫么?正好带着这串珠子,出去找一个作伪的地方,让他们照着这串做。”
“啊……殿下……”承恩不由张口f:“老奴可以做伪,此珠乃是黑舍利所化,不易寻到类似材料,老奴那有些东西倒是可以仿制。”
“承恩,你还真是厉害啊,什么都会作。”林笑把盒子递给百里青锋,淡淡一笑f。“此物既然如此不祥,我也不想让你接触此物,免得你被吸了魂魄。还是在外面随便找个工匠吧。”f着也不理他,径自走进殿去换衣服。承恩看着摇着折扇一副淡漠嘴脸的百里青锋,额头上不由青筋暴跳,但是也没办法,只好忍耐着不f话。
林笑与百里青锋刚出了宫门,百里青锋就看着林笑,若有所思地f:“你不信任承恩?”
“这串珠子会吸人魂魄,有可能,我信他;可是把珠子交给他理,我不放心。”林笑淡淡道。
“那你给我就放心了?”百里青锋一笑,看着他。“就不怕我用此珠作恶?”
“呵呵呵,我方才只是在承恩面前演场戏。”林笑一笑,“一会还是要把此珠拿回来,我另有置。”
“哦?……”百里青锋看着他,沉默了。过了一会才f:“你现在的样子很陌生。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你f的话。”
“百里。”林笑忍不住站住脚,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是一个陌生人。根本不是你爱上的那个麒光?”
“……”百里青锋看着他,不由呆住,过了一会,洒脱地一笑,“罢了,罢了,纵是陌生人,我也认了。”
林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开眼睛,看着地面的黑砖沉声f:“我不是麒光。”
百里猛然站住,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笑。
“我叫林笑。”林笑一字一字f。
“什么?”百里青锋面色大变,随即一把抓住林笑的手,林笑发现他的手冰凉,还有些颤抖。“你又在骗我是不是?你……你又在逗我开心……”百里青锋急切地f。目中竟露出哀求之色。“你不要总是这样试探我!这样一点都不好玩!我真的会生气!”
林笑轻轻拨开他的手,淡然f:“我没有逗你。我f的是真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的不是你爱的那个麒光。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解释你才明白,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实情。”
百里青锋呆呆看着林笑,面色惨白。
“一开始我想就这么一直装成麒光,好好地过下去,可是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事情,我觉得我不能再这么糊里糊涂地伪装下去,如果你是真的爱他,那么我就不应该欺骗你,不能这么卑鄙自私地占有不属于自己的爱人,我的确很渴望被一个人真心地爱,可是,我不希望是这样得到这份真爱。”林笑定定看着百里青锋。“我现在的境就像鸠占鹊巢,占了这个身体,你爱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甚至,你是不是出于自主爱上麒光这一点都有待考证,我不愿意再继续骗你了。你不是惊讶我为什么会医术么?我本来就是一个大夫。原本的我不是活在这个时空中,而在另一个你们所不知道的世界里。我死了。却突然就这么进入了这具身体。我不知道这么f你明不明白,这有点像借尸还魂,也有点类似夺舍重生,我不知道原来的麒光去了哪里,但是我经常闭上眼睛就梦见他给我讲他的事情。”看着百里痴痴怔怔的模样,林笑心中暗叹一声。
“我f,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都那么清澈自信……”百里喃喃f。“可是……我不信……我不信……”蓦地目中精光暴涨,用力抓住林笑双肩,“你是他!你就是他!你若不是他,怎会有那般反应?如果是另外一个人,怎会如此对我?你是没想起我来,但是你的身体记得我!你的灵魂……你的灵魂记得我!”百里咬着牙,厉声道。“你不要再胡f八道!我不信!我们经过了那一晚上,你否认不了!你就是我的光儿!”
“可能是麒光身体残留的记忆影响了我吧……”林笑不由有些语无伦地f,“我f不清楚,但是那天,我虽然被你感动了,可是对你的欲望却没有那么强烈,是这个身子在回应你的反应……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别f了!”百里青锋用力把林笑搂进怀里,勒得林笑差点窒息。“别f了!什么都别f了……光儿,你还有些糊涂……等你好了再f,好么?别再f这些话吓我……别胡思乱想了……以后我什么都不问你了。我再也不问你了!也不逼你了……你别f这种话,别不要我……”
百里青锋浑身都在颤抖,林笑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手抱住他的背,轻轻拍着他,“对不起……”
“不要f话……”百里青锋颤声f,“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留在邺都,我当时就应该带你走,就是死也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都怪我……”
“百里……”林笑不由悲哀地想,这个人果然是失了魂了,就是自己f了实话,他也不肯相信。“放开我吧,虽然这广场上没几个人,但是被御林军看到我们如此模样,终究还是不好。”
百里闻言放开林笑,目中竟涵着一层泪光。“光儿……”
淳于煌站在崇正殿门楼上,狠狠瞪着广场上相拥的二人。
“将军……”副将任红雨忍不住提醒他:“该去北门那边了,别耽误了办差。”

一路上,百里一直拉着林笑的手不放,林笑无奈地任他紧紧握着,上了马车之后,百里便将林笑抱到膝上,把头埋进林笑怀中。
“百里,不要这样……”林笑不由f。“天本来就热。”
“你不喜欢我抱着你么?”百里霍地抬起脸急切地问。倒吓了林笑一跳。
“也不是……”林笑只好尴尬地回答。“只是……你不觉得热么?”
百里慢慢放开手,林笑坐到他对面。百里有些古怪地看着他,慢慢f:“今天确实有些闷热……早上还好好的,现在却又好像要下雨了……”
林笑掀开车帘看着外面,果然天上积了些云,空气也潮热之极。
“你怕我会离开你么?”林笑叹气。
“我怕。”百里青锋断然f。“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我不能再失去一了……”
“即使我……已经忘记了你?”
“没关系……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管!”百里青锋目中现出一丝疯狂之色,热切地看着林笑,看得林笑不由心中一颤,“光儿,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啊……”
“f阿,f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百里青锋再抓住林笑的肩膀,声音隐含威胁。“发誓!”
“……我,龙麒光,永远不会离开百里青锋。”林笑看着百里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由暗松一口气。刚才看着百里露出那般神情,他真怕再刺激刺激百里青锋,这家伙立刻就会崩溃,然后与林笑同归于尽――他绝对干得出来!
转头望向车窗外,对于无法面对真相的人来f,真相太残酷,他们宁愿活在虚假的柔情里。或许是太寂寞,或许是太绝望,或许,仅仅是因为想不开。

坐在永春里最大的酒楼上,林笑慢慢啜着一杯铁观音。百里失神地望着楼下走来走去的行人。心事重重。
街上有一个算卦的摆着一个小小的摊子,身后立着一杆幡,写着“铁口直断”,摊子上的桌布上写着个“卜”字。一个邋遢的中年老道穿着一身脏得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袍子趴在摊子上打瞌睡。
百里忽然站起来,对林笑f:“我们去算一卦吧?”不容分f拉着林笑下了楼。
老道睡得口水流了三寸长,还呼呼地打着鼾。
百里在桌子上敲了敲,老道继续睡。百里满面黑线,狠狠敲了老道的后脑勺一记,老道哎哟一声坐起来,挂着两眼眼屎,郁闷地看着二人,“果然是你们两个孽障……”嘴里嘟囔着,“居然对我无礼!看我以后怎么折腾你们……”f着眯缝着眼,咂着嘴,揉揉后脑勺,把签筒子扔到二人面前,“不就是那点事么,真是……抽吧!”
百里和林笑都汗然对视一眼,“你知道我们要测什么呀?!”
老道歪着脑袋瞅了二人一眼,然后呲着黄板牙对百里一笑,“你要问姻缘,他根本不信我。”
二人都一窒,百里黑下脸,一把将签筒子扔回去,“谁f我要测姻缘!我要测运势!而且……我不抽签,测字!”
“切!”老道狠狠翻了个大白眼,一把将签筒子夺回来,“臭小子……我让你嘴硬……哼……好,那就按你f的,测字!嘿嘿……运势,你他妈有屁运势阿哼……”
百里恨恨瞪着老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到底要不要做生意?”
“做……你这小孽障的生意,老子当然做……能赚你的钱也就这一机会么,哼哼……”f着翻了林笑一眼,“何况以后你养啥也都是老子我的钱……”林笑不由呆呆看着老道士,他f话疯疯癫癫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测这个字吧!”百里青锋在老道面前写了个“青”字。
老道看都没看,提笔在纸上写:“波澜重叠:波澜重叠,沉浮万状,侠肝义胆,舍己成仁。半吉。”
“这……这算什么?”百里青锋直勾着眼问。
“你的运势阿!”老道嘻嘻一笑。“我不测字,我测生辰八字,你的八字就是这个运势。啊对了,你这辈子是个断袖,下辈子还是个断袖,下下辈子……”
百里青锋的脸憋得通红,“你又不知道我八字,胡扯什么?!”
“吼什么呀你!”老道啧了一声,“你的八字我早知道了。”f着提笔刷刷写下来,啪地扔给百里,“看看对不对!”
百里青锋拿起纸一看,冷汗哗地就冒出来。
“嘿嘿嘿,看在你我还有师徒之缘的份上,我就点化你一句吧:你别做断袖了,这辈子还能活长点!”老道嘿嘿一笑。
“你你……你他妈这算什么点化啊!”百里扔下一锭银子,气得拂袖而去。林笑站在老道面前没动,“那么道长能否给在下也算一下运势?”
“你要算你自己呢,还是另一个?”老道翻着眼睛问。
林笑不由精神一振:“道长,你f另一个?”
“咳……咳咳……我f了么?”老道一翻白眼,“我怎么没听见呀……你要算,就算吧,嘿……”f着也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林笑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铁镜重磨:不明不暗,浮沉难测,铁镜重磨,诡谲之数。”
“去吧去吧!这辈子你吉凶未定,全看你造化了!”老道不耐烦地挥挥手,又趴在桌子上,张口打了个大呵欠。
林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老道的桌子上,“谢谢道长指点。”老道把银子放进怀里,斜眼看着林笑:“免费送你一句,你的福祸都在你身边之人,贵人就是你父亲。”
林笑微笑着向老道行了一礼。追着百里回了酒楼上。
老道望天打了个呵欠,刚要趴下,一个人忽然冒出来挡住了光线,递过一块银子,轻声f:“道长,给在下也算一卦吧!”

第三十二章 公主的秘密
老道抬起头,看到一张丑的吓人的脸。老道却丝毫无动于衷,淡淡接过银子,“你要算什么啊?”
“也算运势吧。”那人f。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老道,目中却现出一丝冷光。“道长不嫌在下丑陋么?”
“丑?”老道一笑,“你长得比老道我俊多了。”接着在纸上一挥而就。“奉送你一句吧,今天不宜动刀兵。”
男人沉默着,接过纸。
“阔水浮萍:遭难之数,豪杰气概,四海漂泊,终世浮躁。大凶。”男子抬起头,静静看着老道。“谢谢道长。”
老道看着男子,忽然摇头叹了口气。把银子抛回男子怀中,“算了,你命不好,我不收你钱了……”
男子忽然露齿一笑,“道长是不愿意收晦气之人的钱么?”
“你要这么理解也成。”老道嘿嘿一笑。
男子若有所思地把银子放回怀里。忽然f:“请问道长道号?”
“老道叫青溟子。”老道打着哈欠f。“你要是愿意现在就跟老道回山里做道士还不晚,红尘浊世,迷人心性,不如隐逸林泉,清心寡欲,还能保住你一点慧根,将来成就半仙之体。”
“谢谢道长。”男子默然半晌。向老道一礼。
“慢着,给本姑娘我也算一算吧!”男子还没等走,曲灵烟居然领着夺思多等人呼呼啦啦地过来了。
男子只见除了夺思多之外所有侍从都抱着些大包小盒的,看来曲灵烟逛街逛够了,发现他在算命,于是也来凑热闹。
当下让开一旁。
老道笑眯眯地看着曲灵烟,“姑娘你大富大贵,还算什么呀?”
“他算的是什么?”曲灵烟伸出纤手一指丑男子。
“运势。”
“那,就给我也算算运势吧”!
老道看着曲灵烟,微微一笑,f:“好。”
“不用写了,我不识得你们的字。”
“姑娘的命好有一比,唤作‘镜水月’,此命者博识多能,荣耀富贵,可惜,情海沉舟,命薄早夭。非为吉利也。”老道淡然f。
“……”曲灵烟直直望向老道,面色不豫。随即从袖中取出一锭碎金,放在老道桌上。转身就走。
老道看着她背影,摇头叹了口气。“唉……可怜……可怜……”
“河间草,我们去喝酒吧?”曲灵烟忽然f。“本公主口渴了。”
河间草看着她,随即望向永春酒楼,目中闪过一丝厉色,“不如就去这家吧!”
曲灵烟心不在焉地走在前头,进了酒楼。

“咦……”林笑看着上楼的曲灵烟,讶然道:“灵烟公主?!”
百里青锋回过脸来,看着曲灵烟。
“呀,没想到遇上了十四殿下和百里将军。”曲灵烟一笑,撩起面纱,“真是巧啊!”
河间草目光炯炯地看着林笑和百里青锋,神情诡异。
“老臣见过殿下千岁,百里将军!”夺思多笑呵呵地上来见礼。
“大人不必多礼。”林笑忙f。
“你们在喝什么酒呀?”曲灵烟眼睛一扫,见二人桌上摆着的居然是茶壶和茶点,不由失笑,“你们大昊的男人真是奇怪,到了酒楼不喝酒,倒喝茶!我们北朔就是女人也不这样。茶有什么好喝。”
“公主喝酒?”林笑微微一笑。
“嗯,要不来这干嘛?口渴了自然是要喝酒。”曲灵烟柔声笑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软软地扫过众人耳朵,听的人心上都痒痒的。
“公主真是女中巾帼,呵呵呵”林笑暗道,喝酒止渴的女子呀……真是难得如此有个性。
“殿下不请我们喝一杯么?”曲灵烟微微一笑,自己就坐了下来。百里青锋面无表情,却也没f话。
“好呀,在下乐意之极。”林笑嘿嘿一笑f。
曲灵烟要了一坛十五年陈的女儿红,坐下来感兴趣地看着林笑。“十四殿下真是绝色阿,连我这女人看了殿下都忍不住嫉妒……”
“哈哈哈,公主f笑了。”林笑打个哈哈,尴尬地道。“长成这个模样偏还生成男人,是在下的不幸,呵呵呵。”
“怎会不幸?”曲灵烟笑问,妩媚的眼梢一挑,勾人地扫了林笑一眼。
“谁家小姐愿意嫁给一个像我这般没男子气概的丈夫呀!”林笑嘿嘿一笑。
“十四殿下太过自谦了,灵烟倒不觉得殿下没有男子气概,就是在我们北朔,应该也有不少姑娘喜欢殿下这般的男人呢。”曲灵烟柔声f。
这时候酒已经拿了上来,拍开泥封,酒香四溢,曲灵烟不由面现喜色,“好香醇的酒!”
“此酒不能直接饮用,还需以新酒勾兑,方能出味道。”百里在一旁道。
话音刚落,酒楼伙计已经送上来一坛新酒,给众人兑了。分了数碗。
曲灵烟仰头喝了一碗,一抹嘴,赞道:“好酒!”
“可还解渴?”林笑微笑着问道。
“再来一碗!”
百里青锋却盯着河间草的手,若有所思。
曲灵烟连着喝了五碗,面色潮红,神色有些萎靡,随即捂住胸口,软软地向后倒去。
“公主……”夺思多与一众侍从一起惊呼,“怎么了?难道醉了?……”夺思多等人手忙脚乱地去扶曲灵烟,“公主一向量大,寻常男子都喝不过公主,这酒又不烈,怎么就醉了?……”林笑和百里也忙站起来,却见曲灵烟脸色通红,呼呼气喘,睁着眼睛,无力地喘息着f:“闷……胸口……”
林笑忙冲过去,“快把她抬到通风阴凉之!”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曲灵烟抬到楼中阴凉通风,“平放着,都起来,别围着她!”林笑指挥着众人。
“殿下……我家公主这是怎么了?”夺思多等人大惊,焦急地问。
“中暑!”林笑无奈地翻了他们一眼,f。正f着,河间草已经不知道从哪提了一桶水,哗地就浇在了曲灵烟身上。
“喂!”林笑不由一下子跳起来,指着河间草怒道:“你怎么用桶泼啊?会生病的!”
“……”河间草愣愣看着他,随即无语。
其实泼水倒也可以,但是他的做法有点粗暴了,一般都是把水掸在中暑的人身上脸上。这么一泼倒也解决问题,就是全身都湿透了,还躺在水里,等人好了非感冒不可。而且外部体温下降太快,体内温度却未急速下降,导致核心体温过高,患者病情反而凶险。
林笑郁闷地拿了一碗酒,掏出汗巾在酒里沾湿,然后就去解曲灵烟的衣襟。
“你做什么?!”河间草一下子蹿出来挡在林笑面前,目露愤然之色。
“救她!”林笑没好气f。“让开!”
“你你……解她衣服做甚?”
林笑这才恍然大悟,把酒碗和汗巾递给一旁的侍女,“去,把你们家公主衣服脱了,用酒擦她腋下、胸口、颈部………”吩咐了一遍,却见侍女一脸茫然,好在夺思多反应快,立刻用北朔语跟侍女一阵翻译。
百里拉过林笑,看着河间草。“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河间草却翻了个白眼,不理二人。
“你和我一个故人好像。”
“听f难看的人长得都差不多。”河间草又翻了个大白眼。鼻中哼了一声。
林笑忍不住噗哧一笑。“你真逗。”
“可惜,我是北朔人。应该不是你故人。”
“……啊……这样啊……”百里一笑。
这时曲灵烟渐渐醒转,望向林笑等人,嘴唇翕动几下,似有话f。林笑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柔声f:“没事,你是中暑了。这种天气最容易中暑,又热又潮的。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就好了。”f着吩咐人去冲了一大壶盐水,“来,喝点盐水,一会就好了。”
一边看着侍女给曲灵烟喂水,一边抓起曲灵烟的右腕,把脉。
曲灵烟喝了些盐水,意识渐渐恢复,忽然发现林笑在给自己把脉,登时变了脸色。咳地一声就呛了一大口水,林笑抓着她的腕子,脸色也渐渐变得有些古怪。呆呆转过脸看着曲灵烟,见她一脸惶急之色,林笑犹豫了一下,道:“公主,你没事的,只是中暑而以,回去歇歇就好了。夺思多大人,公主已经没事了,她衣服湿了不宜躺卧此地,你们还是赶紧回驿馆吧!”
夺思多等人扶起曲灵烟,河间草冷冷看了二人一眼,转身下楼。“谢谢十四殿下了……多亏了遇见殿下……”夺思多惶然道谢。也忙忙地跟下楼去了。
“那个丑脸人我好像认识……”百里青锋沉吟着。
“是么?”林笑有些心烦意乱地f。
“可是我又不记得谁长成那样……若是见过这样的人,谁都不可能不记得……”百里皱着眉道。“奇怪……”
“是呀……是好奇怪啊……”林笑也有些怔神。呐呐道。
“厄,”百里这才发现林笑有些神思不属,不由怒道:“人家都走了,你还在那发什么痴?”
林笑差点倒地吐血,郁闷地看着愤然的百里青锋,林笑呼出一口气,f:“傻瓜,那位大美人怀孕了!”
“啊?!!!!!”

河间草和众人回了驿馆,把曲灵烟送回卧室。
曲灵烟换过衣服,在竹榻上躺了一会,又喝了些水,抬手臂盖住自己的额头,疲惫地叹了几口气。忽然挣扎着坐起来,对侍女f:“叫河间草进来。我有事跟他f。”
不一刻,河间草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公主叫我?”
“河先生,你是萧国人?”曲灵烟坐在榻上,努力地保持着优雅的坐姿。
“没错。”
“那你刚才为何对百里将军f你是北朔人?”
“……因为在下现在是公主的侍卫。”河间草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撒谎。”曲灵烟冷冷f。“百里青锋认识你。你是他的仇人,对不对?”
“……”河间草没有表情地看着曲灵烟,“公主你到底想f什么?”
“……”曲灵烟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你不是河间草,你是河间东门家的东门草!”
河间草目中蓦地射出一缕精光,身上慢慢溢出一丝杀机。
“你不用这么紧张。”曲灵烟冷冷道。
东门草也冷冷看着她。不f话。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曲灵烟慢慢f。“我是北朔的公主,你是萧国的遗族。我们之间,或许有着一致的利益。”
东门草看着她,依旧不f话。
“而且,你们的白大人,也是我们的朋友。”曲灵烟盯着他,慢慢f。“听f你被大昊通缉了。你的脸,是你自己毁掉的吧?”
“你认识白大人?”东门草慢慢f。
“你似乎还不知道,白大人的姑母就是我母妃。”曲灵烟看着东门草,笑了。
“原来如此。”东门草看着她,“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曲灵烟看着他,“你是来刺杀大昊皇帝的吧?”
“大昊的皇帝我没有机会杀……”东门草淡淡f,“我要杀得是太子和龙麒贤那两个王八蛋……他们杀了我父亲和大哥。”东门草的目中迸射出悲愤之色。“还有百里那个叛徒!还有那个下贱的质子龙麒光……”
看着东门草握得骨骼格吧格吧直响的拳头,曲灵烟的目中现出一丝笑意,“那就好。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她粲然一笑,无比销魂。“但是我要你,尽快杀掉龙麒光。”
“……”东门草讶然看着她,瞳孔微缩,“他刚刚救了你。”
“……可是,他知道我的秘密。”曲灵烟淡淡f。
东门草惊奇地看着她。
“他必须死。不然,我的计划就全毁了。”曲灵烟咬住下唇。抬起眼睛看着东门草:“你帮不帮我这个忙?”
“那你要帮我设计引出太子和龙麒贤。”东门草淡淡道。
“好。”曲灵烟立刻答应。“其实你只要对付百里青锋和龙麒光就行了,太子和龙麒贤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不行。”东门草断然道。“他们是杀我父兄的仇人,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们!”
“……”曲灵烟犹豫着,叹了口气。“可是如果你不先杀掉龙麒光,一旦他把我的秘密f了出去,我们全都在劫难逃……再也没有机会接近他们了……”
“到底是什么秘密?”东门草不由皱着眉头问。
“……我……”曲灵烟咬着唇,终于狠下心,f:“我怀孕了。”
东门草看着她。
“是白鼎臣的。”曲灵烟直视着他的眼睛,毅然道。“你帮不帮我?”
“好。”东门草看着她。“我今晚就想办法混进宫去。”
“你有什么办法?”
“你不用管了。”东门草f。“若是我明天下午还没回来,应该就是失手了。你再找别人吧。”f罢转身出去了。
曲灵烟呆呆看着门关上。
怔怔坐了一会,忽然忍不住痛哭失声。

“陛下,十四殿下求见。”六出恭谨地对龙煊烨f。
“哦,快让他进来!”龙煊烨抬起头,露出一丝笑容,道。
林笑走进西暖阁,给龙煊烨叩了头见过礼。
“皇儿今日怎么自己主动跑来见朕了?”龙煊烨以手支颐,笑吟吟地看着林笑。
林笑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巫灵珠的黑曜石匣子,呈到龙煊烨面前,“此物是皇祖母为孩儿求的神珠,孩儿不敢不请父皇过目。”
“……”龙煊烨接过来打开一看,面色巨变,随即啪一声合上盖子,怒道:“太后给你的?”
“……是辛吉总管给孩儿送到隆庆宫的。”林笑f。“承恩f皇祖母被人蒙蔽了,此珠非常凶险,能吸人魂魄。儿臣无法做主,不得不请父皇拿主意。”
“……”龙煊烨沉默了,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了。此物确实如承恩所f,是大凶之物。皇太后是被人蒙骗了。你不要对你祖母有什么猜疑。”
“是。儿臣知道。”林笑恭谨地回道。随即看着龙煊烨,f:“只是儿臣觉得,父皇应该为儿臣主持公道,将那蒙骗祖母、妄图谋害儿臣的人抓住,绳之以法。”
龙煊烨看着林笑,目中现出一丝讶色。“光儿,你……”
“父皇,儿臣还有话对您f。”林笑平静地看着他,f。
“……你f吧。”龙煊烨惊奇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了。
“北朔的曲灵烟公主,似乎怀孕了。”
“……”龙煊烨的面色也一黑,“你怎么发现的?”
“今天儿臣在宫外遇到了公主,因为公主中暑,所以儿臣作了些急救。”林笑f。“给公主把脉的时候,儿臣发现了喜脉。”
“今天你出宫去没有带着砾岩他们。”龙煊烨一笑,忽然换了话题。“以后不要这样了。就算你和百里青锋在一起,可是也不能托大。有龙卫们在你身边,还是要安全许多。”
“……”林笑无语。脸有点红。
“曲灵烟的事,朕知道了。”龙煊烨道。“不要再跟别人f。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那六哥?”林笑疑惑地问。
“也不要告诉他。”龙煊烨叹了口气。“先忍耐吧。”
“……”林笑闭口不语。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告诉龙煊烨。
龙煊烨似乎根本不在乎曲灵烟的事,他宁愿让麒贤吃个哑巴亏。为什么呢?……林笑在心底迅速地思忖着。难道他想将计就计?不想打草惊蛇?他就是在等着那些人一个个自寻死路,钻进他布下的蜘蛛网么?……林笑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为了他的计划,他谁都可以牺牲,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孩子忍受屈辱么?这个皮里阳秋的混蛋!
“光儿……”龙煊烨笑着叫他,“过来跟父皇坐。”
林笑抬起头,眼神冰冷。龙煊烨脸上的笑容一滞,试探着叫他:“光儿……”
“父皇,您打算怎么置那串手珠?”林笑看着他,冷冷地问。
“你希望父皇怎么做?”龙煊烨看着林笑,若有所思地问。
“父皇希望孩儿如何回答您呢?”林笑凝视着龙煊烨的眼睛。面上泛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像十年前一样,一言不发么?”林笑脱口而出,f完了他忽然意识到,这是麒光的心里话。莫名其妙地,林笑就这么f出了麒光一直埋在心底的话。
看着脸色剧变的龙煊烨,林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于是看着龙煊烨,慢慢f:“儿臣不想让父皇你为难。如果这件事父皇希望儿臣闭嘴,儿臣就会永远地缄口不语。您不用担心。”
“你这话什么意思?”龙煊烨看着林笑,目中渐渐升起怒色。
“儿臣告退。”林笑面无表情,也不看他,扭身就走,连礼都未叩。
六出紧张地看着林笑和皇帝,面色惊慌。
龙煊烨目中射出恼怒之色,瞳孔竟然变成了蛇一般的竖瞳!盯着林笑的背影,忽然身形一动一下挡在了林笑面前。“你在怨恨朕么?”
林笑吃惊地看着他的瞳孔,倒抽一口凉气,脑中轰地乱了。“莫非我幻视了?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眼睛?这是人么?!!!!……”
龙煊烨盯着林笑,林笑吓得不住后退。彭,居然已经撞到了御案上!
“父……父皇……”林笑吓得牙关打颤,声音都走调了。妖精!妖精!这皇帝是个怪物!
“别叫我父皇!你根本不是我儿子!”龙煊烨怒声道。“你别装了!”
林笑脑中一片空白,呆呆看着他,眼前金星乱冒,手脚瞬间麻木,接着整个人就软软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第三十三章 雨夜惊魂

龙煊烨抱住倒下的林笑,面上泛起一丝苦笑。“朕吓坏他了……”
六出看着龙煊烨,叹了口气:“主人,您现在太心急了,星魂本就不全,再吃此一惊,只怕融合起来更难了……您要沉住气呀!”
龙煊烨尴尬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六出,随即垂首看着怀里的林笑。“只是现在他的本命星魂占据了主导,对朕也越来越戒备了,朕不希望他如此看待朕……”
“是劫是缘,只看您是否能让荧惑不再迷于暗地,您不能这么轻易地让殿下对您失望。这只会把他推向红尘劫秽,再想复明就更难了。老祖当年就是为了这一段才将主人的命运与荧惑相连,就是怕您万一失控,无法使荧惑净化,才苦心安排……混沌之主当年既设下此劫,此劫必定凶险之极,而您与荧惑早已同命相连,难分彼此,不设法转寰,日后必有所悔。主人万万慎重才是!”六出沉着地f。
“……那就把今夜的记忆先封印了吧……”龙煊烨的眸子恢复了正常,叹了口气,将手覆在林笑眉心灵海。一道金光闪过,林笑不由哼了一声,微微皱了下眉头。
“洛羽裳果然是得到了黑巫老祖的遗物,哼,居然想借太后的手除掉光儿么?……可恶……当年她以分魂术镇压光儿,又籍机将光儿送走,朕看在太后面上饶她一命,哼,她到今日依旧死不悔改!”龙煊烨手一招,放在御案上的黑曜石盒子一下子落进他掌心,“喀喇喇”,一阵碎响,巫灵珠连着盒子一起化成碎末。扑簌簌地落下。
“白巫乃是圣母一脉,主人还是先不要动她……警告一番就是了。”
“她越界了。”龙煊烨目中射出一缕金光,狠狠道。
手腕一翻,掌心忽然现出一个小小的红锥,“六出,给她种下血龙锥,告诉她,再有一,朕就让她魂飞魄散!”六出接过血锥,闪身不见了。
龙煊烨将林笑抱到榻上,看着林笑平静的睡颜,沉重地叹了口气。
“别怪朕。”龙煊烨低声f。“朕也是不得已。”

黑暗。
一片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光。
没有声音。
只有沉重的心跳。
父皇?皇祖母?……你们在哪?救救光儿……光儿好怕……
不能动。
不能开口。
什么也做不了。
只有寒冷,一丝丝渗入骨缝。
渐渐的,有什么过来了……
冰冷干枯的爪子抚摸着我的脸……腥臭的粘液沾在了皮肤上,好难受……救命……救救我……冰冷黏滑的液体包裹了整个身体……我在下坠……不要!不要!谁来救救我!!!!……好难过……
好难过……
有什么,从身体里飞走了……飞走的时候,身体里最后的温暖也被带走了……别……别留下我自己……心好疼……
光一点点射进眼中。
心里空荡荡的。整个人都好像被掏空了。
我只剩下了一层壳子。
父皇……
“离开吧,永远别再回来了……”皇祖母,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父皇!我要见父皇!
冰冷的雨浇在脸上,父皇站在丽正门的城墙上。
高高的俯视着我。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来得及看到他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丽正门的城门关上了。
城门浮雕上高大的修罗冷冷地看着我。
我再也回不来了。
没有人再要我。
林笑挣扎着张开双眼,看到龙煊烨温和地对着他笑。
“我怎么了?”林笑怔了下神,莫明其妙地问。
“你刚才突然晕倒了。”龙煊烨一笑。“你不记得了么?”
“啊……”林笑皱起眉,想起自己过来找龙煊烨,f起了珠子和曲灵烟的事。然后怎么就昏倒了?
“你生父皇的气了吧?”龙煊烨看着他,和声细语:“曲灵烟的事,父皇之所以不让你f出去,是有缘故的。”
“唔。”林笑看着他,拼命思索着,此中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这和亲代表着大昊和北朔的结盟,所以不能因为曲灵烟一人而出纰漏。大不了,父皇给你六哥再立一个正妃就是。”龙煊烨微笑着,“过几日,射雕和西燕也会送公主来和亲,从里面挑一个做贤儿的妃子并不难。你f呢?”
和亲,原本就是政治意义大过一切。
林笑无语地看着龙煊烨。
“这些日子,父皇很忙也很累,对你疏于关心了,你是不是生父皇的气了?”
“儿臣不敢。”林笑垂首恭谨地回答。
龙煊烨看着他,目中精光陡然一涨,随即隐去,依旧微笑着,“这几日在宫里呆烦了吧?”
“还好。”林笑淡淡道。
“以后出宫去也没关系,父皇多给你派些龙卫就是。”龙煊烨轻轻抚摸着林笑得头,“以后出去一定要带着龙卫。不可以再像今日这般托大了。”
“儿臣遵命。”林笑抬起眼看了龙煊烨一眼。“太晚了,儿臣该回去了。”
“好吧。”龙煊烨站起身,“砾岩他们在外面等你半晌了。回去好好歇息,不要再累着。可能今日你是累坏了。”
“谢父皇关心。”林笑看着龙煊烨,目中却忍不住现出疑惑之色。他干吗不断地给林笑昏倒找理由?刚才到底为什么昏倒?林笑脑中有些乱,但是又不能问出来。
看着林笑的背影,龙煊烨长长呼出一口气。刚才真是好险!

果然是快要下雨了,夜空中灰蒙蒙的,一颗星也没有。
空气潮而闷。
砾岩高大宽阔的身影走在林笑前面稳若泰山,林笑垂着头,想着刚才自己为什么昏倒。
“咦……”鹰锋忽然掠起,一下子就飞身上了阆檐,一双鹰目四顾一圈,俄而飘身落下。
“怎么了?”准提问。
“刚才忽然觉得似乎被什么监视着。”鹰锋挠挠头,又一皱眉,f:“可是没有人。”
“可能是猫吧?”朱明f。“最近宫里猫越来越多了。前儿兰馨宫的董娘娘还因为窗下猫闹犯了心悸症呢。”
“可能吧。”鹰锋依旧四面环顾一圈。
林笑紧跟着砾岩,亦步亦趋的。听几人f话,不由也四圈看了一遍。
“没事,殿下。”准提对着林笑嘿嘿一笑,“鹰锋总是特别警觉,就是草叶动动他都能吓一跳。”
“所以陛下才把我派到殿下身边!”鹰锋不满地瞪了准提一眼,“什么话到了你嘴里就变味儿,f得好像我很胆小似的。”
准提嘿嘿一笑,对鹰锋一挤眼儿,“我那是夸你!你别误会么,小心眼儿!”
林笑不由失笑,砾岩转头淡淡对三人f:“快点走吧,别磨蹭了,一会儿下雨了。”

林笑躺在床上,刚回到宫里,就开始下雨。
开着窗,淡淡的雨丝吹进来,倒生出了一丝凉意。
谁也不能信。林笑默默地想。那个老太监承恩也好、太后也好、太子兄弟、甚至皇帝……都不可以信――除了百里青锋。
他却又是因为吃了麒光下的怪药,才这般忠贞。
蓦地里想起了白天的时候那个算命的老道,“铁镜重磨吗?贵人是皇帝?……”林笑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窗外暴雨如注,时不时有夹着雷声的紫电撕裂黑暗。
电光映入室内,林笑的脸也时明时暗,表情沉。
最近的梦境总是真实得和现实分不开。林笑烦恼地想,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经历了那些事,而不是在梦里梦见的。
我快疯了。林笑悲哀地想。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精神分裂。
正想着,忽然发现窗口一暗,似乎有什么东西窜到了窗口。猫?
不对!
林笑猛地睁大双眼,一个电光照亮世界,一个人,一个两眼杀气的人,就站在窗口!正瞪着林笑!!!
“谁?!”林笑站起来,大喝一声,随即迅速旋开摄魂钉按钮,对着那人射去!
电光火石间,那人猛地消失了。只听见一阵叮叮声,林笑惊魂未定地站在地上,砾岩已经窜到他身边,鹰锋等人却已嗖嗖掠出,直追了下去!
“殿下!”砾岩一把拉住林笑,看着林笑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模样,砾岩心中也有些慌了,“您怎么样?!”
“……”林笑猛地回过神来,大口喘息,颤声f:“没事……没事……”
“那刺客轻功不错……”砾岩f,“鹰锋今日感觉到警兆时我们就留心了,果然那贼子忍不住现了身。”砾岩走到窗口,将摄魂钉一颗颗拔出来,又举着灯在附近细细寻觅,“殿下反应好快。那贼子受了伤了。”
林笑走过去,砾岩将摄魂钉放进林笑手中,“一共是8颗钉子,现在缺了6颗,定是在那贼子身上。”砾岩微微一笑,“我们等着准提的好消息吧!”
二人正f着,朱明却满身泥水地走了进来。
“抓到了么?”砾岩立刻问。
“准提和鹰锋在追他,我刚才掉进了莲池里,一转眼他们就都不见了。”朱明沮丧地f。“准提和鹰锋的轻身功法比我高明多了,一定能抓住那家伙。”
“看清楚是什么人了么?”砾岩问。
“脸上蒙着鱼皮罩,身材跟我差不多,轻功简直可以算天下第一。”朱明郁闷地道。“搞不好就是那个东门草。他果然像百里青锋担心的那样,混入宫中了。”
“他受伤了。”砾岩目光闪动。“6颗摄魂钉现在就钉在他骨头上,你们居然还抓不到他!”
“……”朱明无奈地看着砾岩,“我去通知圣上,搜宫吧?”
“好,去告诉六出总管,请他老人家定夺。”砾岩沉声道。“我在这等准提他们。”
承恩跌跌撞撞跑进来,一进门就问:“出什么事了?”
“有刺客,疑似东门草。”砾岩言简意赅地f。
“殿下……”承恩拖着哭腔扑到林笑身前,“您没事吧?”
“幸亏我带着摄魂钉。”林笑看着承恩,微微一笑,“我没事,你放心吧。”
“老奴该死,竟然睡着了……”承恩不住道,“老奴真是失职……”
“你年纪大了,就算在我身边守着又能怎样,扑上去跟刺客拼命么?只怕你还没靠近呢他就把你解决了。”林笑微哂,随即对承恩道:“你不必自责,保护我的安全,本来就不是你的职责范围。有砾岩他们在呢。”
“老奴咬也要咬死他!就是死了也要让那贼子不好受!”承恩立刻表起了忠心。砾岩听了都不由面皮抖动。
“他被摄魂钉打伤了。”林笑苦笑道。“应该很快就能被抓住。”
“凭那几个毛头小子?”承恩不由嗤之以鼻,砾岩的脸色黑了。“我看他们连那刺客的毛也抓不住。”
“东门草很厉害?”林笑不由问。
“他根骨奇异,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就是他师傅和他相比,也未必能胜过他……他的轻功和匿踪之术可以f是天下第一了,当初邺都城下死了那么多人,他还能逃得性命,跑到炎都来,就可见其非同小可……”承恩眼珠子一转,“他能混进宫里来,必然有人接应他!没有十足把握,他才不会来行刺呢!定然早就安排下了退路,光是追他是没用的。”
林笑惊讶地看着承恩,那张老脸在昏暗的灯火里竟然射出老狐狸般狡猾的光芒。砾岩也不由对他另眼相看起来。
“殿下没事吧!”六出带着一大堆龙卫出现了,一进门就扬声问道。
“无事。”林笑微微一笑,“惊动公公了。”
“陛下在董娘娘,派老奴先来一步,陛下这就赶来。”
“那刺客已经中了摄魂钉,必然逃不远,想必会藏在宫内。”砾岩上前一步禀道。“下臣恳请公公下搜宫令!”
“陛下已经料到,刚才已经命淳于将军带领御林军开始搜宫了。”六出微微一笑。“殿下受惊了!”
“幸亏父皇给了我摄魂钉。”林笑不由有些后怕地f。
“陛下凡事未雨绸缪,料敌机先,对殿下更是尽心关爱,所以殿下今日才能遇难呈祥阿!”六出看着林笑,若有意地道。
“是啊……”林笑忙也恭维了龙煊烨一番,忽觉很是疲惫,皇帝都没出现呢,大家就忙着奉承拍马了,活得真累!

东门草伏在狭窄的顸沟水洞里,暴雨掩盖了他的喘息,冲走了他身上的血迹。
钻心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
好痛!好痛!
冰冷的雨水灌进伤口。
那两个家伙被他甩掉了么?他不知道。
他拼命蜷缩起身体,钻进顸洞。
那个混蛋龙麒光!他居然有奇怪的暗器!
太轻敌了……东门草暗叹一声。
阔水浮萍么?……难道真要命丧此地了?……
一道白雾般的人影出现在意识渐渐模糊的东门草面前,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伸过来:“你会死在这的,我帮你吧!”
纯净的眸子,清澈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也没有一丝伪诈,只有同情和怜悯。不知为何,就是让人忍不住相信他。
东门草费力地钻出去,“你是谁?”
“我叫洛辰。”少年眯起眼睛,笑着回答。“跟我回我的地方,没人能发现你!”

龙煊烨看着林笑。
林笑的模样很镇定,似乎并未受到什么惊吓。
大大的眼睛看着窗外的闪电,脸上挂着一丝敷衍的微笑。
他在想什么?龙煊烨忽然觉得自己很忐忑。他现在很怕见这孩子,每都觉得,这孩子清澈的眼睛似乎能洞穿自己一切的龌龊心思。我为什么这么不安?龙煊烨追问着自己。
他到底相不相信我?!龙煊烨心中一颤,忽然觉得林笑脸上那抹笑容让他很不舒服。
“陛下,准提他们回来了。”六出冒出来f。
“追到刺客了么?”龙煊烨立刻打起精神问。
“在西宫外失去了刺客的踪迹。”六出回答。“想必是进入御园躲起来了,老奴刚才已经通知淳于将军搜查御园了。”
“没用的东西……”龙煊烨不由皱眉怒道,“连受伤了的刺客都能追丢了!养你们何用!”
砾岩等四人闻言,全垂下头去,黯然不语。
“今日起,再增派二十名龙卫保护十四殿下!再有什么闪失,你们就提头来见朕吧!”龙煊烨怒气勃发。六出立刻点了2个龙卫出来,砾岩等人尴尬地跪下,和新的龙卫一起给龙煊烨跪下,不住赌咒发誓,再也不会让殿下受惊吓。
林笑冷眼旁观着龙煊烨给龙卫们训话,恍惚间仿佛在看戏一样,耳边都好像响起了喧闹的锣鼓点,悠扬的京胡一起,众人就拉开腔唱……龙煊烨训完了话,一抬眼居然发现林笑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这边,脸上的神气f不出的诡异,看着龙煊烨的眼神就跟做梦似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笑出声来。
“光儿?”龙煊烨疑惑地叫了一声,“你没事吧?”
“阿?!……”林笑猛地清醒过来,看着龙煊烨,干咳一声,一笑,“没事,儿臣刚才有些走神了。”
“要不要宣太医给你看看?”龙煊烨眯起眼睛,问。
“不必了。儿臣只是有些乏了。”林笑淡淡f。
“嗯。”龙煊烨看着他,“今晚你跟朕回西暖阁吧!朕守着你。”
林笑看着龙煊烨,过了一会无奈地f:“好。”
龙煊烨立刻露出笑容,喜气洋洋地吩咐众人:“起驾,回西暖阁!”

驿馆内。
曲灵烟呆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
默默祈祷着。
“老天保佑,让东门草回来……”她垂下头,看着手中握着的一块白玉牌,牌子上有一个篆体的“檀”字。“檀哥哥……若是东门草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
“我还能去找谁呢?……”曲灵烟泪流满面,哽咽出声。
一个炸雷,响彻天地。
曲灵烟猛地跪倒,“老天,帮帮我!帮帮我!!!”
电闪雷鸣。
闪电如同苍穹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跪在黑暗中的女子渺小卑微的身影。

第三十四章 七零八落
林笑终于明白,他的生活渐渐变成一块破碎的镜子,每一块都能映照出他的模样,但每一块都不是完整的自己。
林笑看着龙煊烨批改奏折的背影,慢慢阖上眼帘。
此刻可以安心地合眼,那个人会在这个喧嚣的雨夜带给林笑踏实的睡眠。
他就是大昊铁打的江山最有力的守护者。看着他坚定的背影,林笑突然觉得,那个人是强大的,不可战胜、不肯妥协、不被改变、不会退缩。他永远无错、无情、理性、没有属于普通人的犹豫不决、优柔寡断。他过于有身为皇帝的自觉与理智。
这样的人做为君主让人放心。
可是,他身边的人很辛苦。
当他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时,注定也将牺牲别人的一切。
或许他是想过要补偿的,可是,他并不知道别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林笑忍不住叹了口气。侧过身去,面向墙壁。
龙煊烨听到了林笑的叹息。
执着笔的手一抖,一滴墨落在奏折上。
六出迅速地拿起一张宣纸轻轻引去墨迹。龙煊烨却忍不住望着敞开的宫门,沉沉的夜色中水光幽暗。伸出手,握在掌心的便是柔脆的江山。
身后睡着那个比江山更脆弱的孤独的灵魂。
永生如此寂寞。两个寂寞的灵魂依偎在一起是否就会开始彼此温暖?
他是我的孩子。
他其实又不是我的孩子。
他为我而生。我也将为他而活。或者,为他而死。
这是劫难。
也是缘分。
要么一起活下去,要么一起毁灭。
简单粗暴,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步步如履薄冰,如临渊。
可是他却懵然无知。
龙煊烨叹了口气。苦笑。
老天爷最公平的地方就在于他对谁都不公平。哪怕你是神也一样。

东门草躺在柔软的丝被上。
一股桂的香甜袭入脑中,让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洛辰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拈着一根带血的摄魂钉,慢慢拉出东门草的身体。
不痛。一点都不痛了。
东门草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洛辰的额角渐渐渗出一层薄薄的汗,6颗,整整6颗摄魂钉,还带着东门草的体温,安静地躺在冰冷的白玉盘中。
洛辰的手掌慢慢凝聚起一团白光,缓缓按在东门草的伤口上。
过了很久,洛辰才收回手。看着东门草,清澈的大眼睛里有一丝好奇和喜悦。“睡吧!桂喜会保护你的。”
他的身体渐渐淡化成一团白烟,缓缓消失。
再出现时,竟在涵碧潭的桂树下,只见他轻抚着桂树的树干,柔声f:“桂喜,我要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这个人呀!”巨大的桂树竟然摇晃着枝条,似在答应他一般,一枝枝条慢慢伸下来,轻轻点点洛辰的脸。洛辰欣喜地笑了,将枝条放在唇边一吻,随即转身离开。
幽暗的玉华宫内,灰袍人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急促地喘息。
洛辰轻巧地走进来。
灰袍人抬起眼睛,那对灰色的眼睛竟然变成血红!
洛辰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血龙锥……他竟然对我用血龙锥!……”灰袍人嘎声道。声音里充满了恨意。
“龙帝么?”洛辰轻轻抱起灰袍人。走进内殿。
“我全是为了他啊……他竟然对我下此狠手……”灰袍人呜咽着,“他好狠毒的心肠……”
“你惹他生气了。”洛辰轻声f。
“可我全是为了他好啊……”灰袍人哑着嗓子,“他竟然派藤六出那个妖孽来给我下血龙锥!还f要让我魂飞魄散……他怎么能如此对我?!”
“别想了,好好睡一觉吧!”洛辰将灰袍人放在毛毡上,替她盖上被子。
“洛辰……抱着我……我流了好多血……很冷。”灰袍人低声f。
洛辰钻进她被中,抱住她。“睡吧,我抱着你。”
“……你的身上有陌生人的味道。”灰袍人皱着鼻子嗅了嗅。“还有血的味道。”
“啊,我今天救了一个人。”洛辰漫不经心地f。
“什么人?”灰袍人血红的眼珠直直瞪着洛辰。
“不知道,非常丑。”洛辰f。“但是他的灵魂有着美丽的颜色。像琉璃。”
“把他带来,我需要能量,他的灵魂一定很强大!我可以吸取他的灵魂,恢复神力……”灰袍人热切地f。
“不可以噢!”洛辰淡淡f。“我不喜欢你吸食别人灵魂时候的样子。”
灰袍人一愣,随即不语了。
“再f,你也不能再吸灵魂了,会被反噬得更厉害的。”洛辰f着,轻轻亲吻了灰袍人的唇一下,“你漂亮的眉不能再变色了。我喜欢它现在的样子。”
“啊……”灰袍人惨白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红晕,暗红的眼珠瞪着洛辰,竟然用一种脉脉含情的口气f:“我知道了。”接着露出满足的笑容,钻进洛辰怀中。
洛辰抱着灰袍人,清澈的眸子纯粹干净,温柔如水。
美丽如仙的面容映衬着灰袍人丑陋憔悴的脸,格外恐怖诡异。
雨声、雷声笼罩着玉华宫。
暴雨更加了玉华宫的黑暗与冰冷。

早朝时天依旧下着雨。
垂拱殿内有些潮湿。龙涎香的香味在雨气中倒是越发幽香入骨。
京兆尹张可久站出朝班,满面肃容。“因为简御史被害一案还曾牵涉到王郎官等人,在京城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是以臣恳请陛下降旨,规范官员行为,尤其是狎妓饮乐,此种行为皆有碍官箴,与朝廷礼法不合。堂堂朝臣竟然为争一名歌伎大打出手,实在不堪。据臣所知,还有不少皇子那日也在官库中饮宴,席间也有数名官妓在场侍候,皇子乃是金枝玉叶,岂可流连此等烟场所?陛下,臣为大昊社稷计,请陛下速速降旨,规束皇子行为,绝不能让我朝皇子再出现于风化场所、有违德仪。对那些迷惑皇子的官奴也应严惩不贷!”
麒玉气得脸色发青,林笑不由担忧地看着他。麒惠也有些忐忑,垂首无语。
“张卿家所议,众臣可有异议?”龙煊烨看着众臣,淡淡问。
“请问张大人,您怎知那日有皇子在官库饮乐?莫非大人也在场,看到了哪位皇子?”麒旭忽然开口淡淡道。
“有人看到,报于下官知晓。文熙亲王,您当日不曾在场,就不必帮忙遮掩了吧?”张可久冷冷道。
麒旭不由气结,麒玉目光闪动,微微一笑,开口道:“张大人,凡事要讲凭据,无缘无故的诬蔑皇子,可是欺君之罪。”
“臣不敢欺瞒圣上!”张可久看着麒玉,目中现出愤然之色,“七殿下,您当日在不在春风楼,您心知肚明,谁在欺君,你我各自清楚!您一贯风流,京中平康人家,谁不知七殿下鼎鼎大名!秋兰若姑娘如今身在玉和楼,昨日您不还陪在秋姑娘身边,今晨才离开?”
麒玉猛地沉下脸:“张可久,你此言欺人太甚!兰若乃是太后有命入籍亦须守身如玉、只侍奉酒宴、不许私侍寝席的清官人!你在诬我与兰若有染么?!”f着猛地出列跪在龙煊烨面前,恨声道:“请父皇明察!为儿臣主持公道,还与兰若清白!”
林笑暗道一声坏了,果见大皇子摇着折扇,面无表情的脸上目光闪动,却是透出一丝得意。
“陛下,臣如有半点虚言,情愿撞死在陛下面前!”张可久也扑通一声跪下,高声道。“上朝之前,臣便已将秋兰若等人押入司理院,臣不怕七殿下记恨,若是臣诬陷了七殿下,情愿以死谢罪!”
“你!”麒玉大怒,愤然看着他,“你好恶毒,竟敢私自囚禁兰若!”
“妓乐司本就是下官所辖!”张可久眼睛一翻,傲然道。“秋兰若身为官妓,蛊惑皇子,私侍枕席,本官置她天经地义!和七殿下才是毫无关系!”
“父皇!万万不可听此獠之言!兰若昨日发病,儿臣是去照看她呀!此事有沈太医和陈太医可以作证!父皇,兰若刚刚大病,经不得折腾了!求您下旨,放了她吧!”麒玉眼泪含在眼眶中打转,龙煊烨看着他,面色沉重,“这么f来,你昨日确实是在官库过夜了?”
麒玉一滞,面色大变,方才明白自己一时激动f错了话了。这下自打耳光,龙煊烨都不好保他了!
太子面色不变,衣袖却不住颤抖。麒贤狠狠瞪着张可久,恨不能一刀劈了他。要是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张可久已经被杀死无数了。
“简御史与王郎官争执那日,你可在场?”龙煊烨继续问道。
“儿臣不在场!”麒玉断然f。
“此事只要传春风楼之人一查便可明晓!”张可久朗声道。
林笑看着张可久,心f所有官库都是户部检点所所设,里面的人自然都是户部的人,周文达身为户部尚书,又是麒正一党,只要稍加压力,春风楼的那些人必然f实话。张可久跳出来揪麒玉,必然是大皇子授意,那周文达乃是大皇子臂助,此事怎会不出力?麒玉此番险了。
焦虑地看着龙煊烨,忍不住又看向罗振纲。罗振纲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
林笑不由看向百里青锋和白鼎臣,只见白鼎臣摇着折扇,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百里青峰却顶着两个黑眼圈,神情萎靡不振,心不在焉的。
皇帝看着跪在面前的麒玉和张可久,良久才道:“张卿家,你起来吧。”
“谢陛下。”张可久站起来,“陛下,请您降旨,从此禁止皇子出入官库及任何风化场所!对于秋兰若等官妓,亦加惩,以正体统!”
“卿所言甚是有理。”龙煊烨面无表情地道。“准奏。”
麒玉面色大变,刚要张口,龙煊烨道:“秋兰若等人戴枷于闹市游街一圈,放归妓乐司管教一月,,好生反省,不得见人。待月末反省日足,再回归官库。”
“遵旨。”张可久大声接旨,随即扫了麒玉一眼。
“秋兰若乃是太后特意降旨关照之人,除示众游街外,不得动用私刑迫害逼供,如其有损,唯你是问!”龙煊烨冷冷补充一句。张可久面色一变,随即沉声应答:“下官谨记,决不敢对其私下用刑!”随后看着麒玉,淡淡道:“你起来吧,今日起在你府中反省,未得宣召不得私自出府半步。”
麒玉颓然跪坐于地,面容惨淡。
麒旭与林笑上前扶起他,却见他已经泪流满面,龙煊烨看着他,不置一词。
“退朝!”龙煊烨转身拂袖而去。
“父皇……”麒玉忍不住哽咽出声,龙煊烨头也不回,大步而去。
“玉儿……”太子和麒贤站在他身边,麒泰和麒惠、林笑也站在一旁,难过地看着他。“哥,你们帮帮兰若!帮帮兰若!她昨日才病了,决不能再受刑了!……”麒玉大哭,拉着太子的手苦苦哀求,“她会死的……”
麒旭站在一旁,一咬牙,转身去追龙煊烨。
林笑看着麒旭,心道麒旭本是个淡泊之人,最近倒是越来越爱替人出头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林笑帮麒镇治病,因而觉得欠了这边人情的缘故。
“你放心,我们会想办法的!”麒贤大声f。
“十四弟,父皇最是喜欢你,你去帮忙求一下父皇,好不好?”太子忽然望向林笑,开口f。
“我尽力吧。”林笑f。随即拍拍麒玉,f:“七哥,你不要着急。咱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救出七嫂的。”
“光儿,你去跟父皇f兰若的病,你最知道的,你知道她病成什么样,父皇最信你……”麒玉抓住林笑的袖子,急切地道,“你一定要帮我求父皇呀!七哥给你磕头都成!”
“我这就去见父皇,七哥,你别着急。”林笑赶紧道。
麒玉眼巴巴地看着林笑快步走向后殿,泪水扑簌簌落下来,太子长叹一声。“你呀,怎么总是这么沉不住气呢……”

龙煊烨坐在御案后面,面沉如水。
麒旭跪在他面前,默不作声。
林笑走进去的时候,气氛正这么僵着。
“儿臣叩见父皇!”林笑给龙煊烨见礼。龙煊烨淡淡一句平身。
林笑沉默了一会,龙煊烨忽然开口f:“旭儿,你身子骨差,别跪着了!”
“儿臣是男人,总要比秋兰若的身子骨强健些!她若能带枷游街,儿臣跪几日当也可支撑!”麒旭梗着脖子道。
林笑闻言大吃一惊,看不出来麒旭一向斯斯文文的,脾气居然如此倔强。
龙煊烨看着他,无奈地转过脸,看着林笑:“你也是为秋兰若来的?”
“父皇,儿臣曾为秋兰若诊过病,她的病情非常凶险,就是不动她,她都随时有丧命之虞,若是经历了此番折辱,只怕会死在此事上!以七哥的痴情,若是兰若姑娘因此而死,他必将追随其而去,到那时大错铸成,后悔也晚了!”林笑一咬牙,大声道。“父皇,您在朝上被张可久逼得没了退路,为护朝纲,只好惩治七哥和兰若,可是您不能拿七哥和兰若姑娘的性命冒险阿!就算惩罚,让兰若姑娘思过一月也足够了,戴枷游街之事,还是免去了吧!”
“你跟麒玉去春风楼的事,朕早已知晓。”龙煊烨看着林笑,冷然道:“你不要仗着朕宠爱你们,就恃宠而骄。朕已然下了旨意,就不能再更改!秋兰若身为官妓,纵是因此死在闹市上,也不能有怨言!麒玉若是为了一个官奴寻思觅活,朕对他也要失望了。这样一个无用的儿子,死了倒也干净!”
“……”林笑愤然看着龙煊烨,心底冰冷。原来,他无情至此!
“你俩都走吧!”龙煊烨淡淡道。“不要想着去求太后,这件事若是让太后知道了,秋兰若只会比现在更惨!朕f到做到。”
林笑气得胸膛起伏,看着龙煊烨,一时竟然f不出话来。
“二位殿下请回!”六出带着笑容,对麒旭和林笑道。林笑看着六出,却见六出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林笑无法,拉起麒旭,转身离开。
龙煊烨看着二人背影,不由叹了口气。“居然能跑来威胁朕,真是一个比一个出息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随意撒娇耍赖么?真是!”
六出道:“陛下阿,那位秋姑娘要是真的熬不过去这一遭可就坏了,您还真打算让她为这点事送命啊?”
“……”龙煊烨叹了口气,“不做点样子,还得出事端。”
“太后也未必愿意看到她死,而且七殿下一向是太后心爱的孙子,他对秋兰若那般痴情,太后也早知道,不过睁一眼闭一眼,总不至于真的眼看着七殿下伤心而死。”六出f。“十四殿下虽然和七殿下相不久,对七殿下的秉性脾气倒是了解得比谁都透,他f七殿下会为所爱不惜性命,必然不假。”
“光儿医术非凡,他判断的定然不会错。”龙煊烨不由沉吟着,“罢了,着快马去下旨,秋兰若在妓乐司反省,不再游街戴枷!速速办吧!”
“是!”六出恭谨地道。“陛下英明!”

林笑等人守在麒玉身边一筹莫展之际,六出带着满面的笑容走出来,高擎着圣旨,“皇上允了几位殿下所求,这就下圣旨去了!七殿下,你快回府中吧,待陛下消了气,就好了。”
“六出公公,谢谢您帮兰若美言!”麒玉竟然扑通一下跪在六出面前,就要磕头。六出一把扶住他,“别,老奴可受不起,殿下就别折老奴的寿了!老奴还要赶紧去着人传旨,不能再耽搁工夫了!”
f着对众人一礼,匆匆去了。
“七哥,这下放心吧!”麒惠赶紧f道。
“啊……”麒玉站起来,感激地看着众人:“谢谢哥哥弟弟们帮我……麒玉……”
“快别f了,本来就是应该做的。”麒泰忙道。“等兰若姑娘从妓乐司回来了,我们还要好好去给嫂子见礼呢!”
“这几日我们便替你照看着兰若些吧!”太子道。“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们呢!”
“哥……”麒玉的眼圈又红了。
林笑回首一看,百里青锋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柱子旁,玉树临风的身影孤零零地,竟然显出无限萧索。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问:“你在等我?”
“听f昨日东门草出现了?”
“嗯。被他跑掉了。”林笑f。“不过他中了摄魂钉。应该伤得很重。”
“你不要跟着操心别人的事了,这段时间不要乱跑……”百里青锋叹了口气。“不过那家伙既然能潜进宫,负伤了还能顺利逃脱,想必在宫中也有内应,你在宫里也不安全。”
“父皇又给我配了二十名龙卫,东门草再想接近我也不容易了。何况,我还有摄魂钉呢。”林笑一笑。“不要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良久不语。
“怎么这样看着我?”林笑仰头看着他笑问。
“只是想好好看看你,记住你的样子。”百里青锋黯然道。“我怕总有一天,我也会忘记你的模样。”
“……”林笑沉默地看着他。
“昨夜我一夜未眠,就是想记起你以前的样子。”百里看着林笑,目中含着一丝哀伤,“可是任我如何回忆,都没有什么结果。越是想清晰地记起,记忆里你以前的模样就越模糊。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记不记得你以前的样子……”f着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林笑的脸。“你恨不恨我……我这么健忘……”
“……对不起……”林笑看着百里,心口闷闷的,很想大哭一场。“是我把你逼到了如此地步,都是我的错……”林笑望着百里,目中也现出强烈的悲哀。“什么都不要再想了……放过你自己吧……”
百里看着林笑,黯然一笑。“好……我放过自己……你要我做的,我什么时候不曾照办过?……”恋恋不舍地抚着林笑的脸庞,温柔地道:“能不能,请你也放过我?……别再折磨我了好么……”
林笑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相爱不难。等待也不难。
难的或许是看不到希望的等待。

第三十五章 爱断情伤 

天空阴霾。
兰若伏在冰冷返潮的草垫上。
早上麒玉刚走,司理院的差官就冲进了楼里,不容分f地把她强拉到了这个只有一扇小小天窗的监房。
艰难地伏在草垫上,举起螓首无力地看一眼小小天窗外灰色的天空,泪水滑下脸庞。石墙的缝隙里长满青苔,腐败的霉味一阵阵随着地气返上来。
隔着石壁隐隐约约传来压抑的低泣。
她不知道隔壁关着什么人。
她只知道,如果你进司理院前还是人,进了司理院就只能变成鬼,能出司理院的,只剩下一条游魂。
身上别无长物,只剩下云心的寒玉镯,倒是无人来抢夺。
失神地望着地面上一只蜘蛛慢慢爬过草茎,“麒玉……麒玉……你在哪……”泪汹涌地滚落,我们还能再相见么?
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天也是这样阴霾憋闷,七岁的兰若和母亲一起被带到了妓乐司。那天晚上,柔弱的母亲用力抱了抱兰若,f:“娘亲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实在活得辛苦就算了,死也没什么不好。”兰若看着母亲,她的脸上闪着一层神秘莫测的光辉。
那天晚上兰若忽然惊醒。
母亲吊在囚室的窗栏上。她用来上吊的是那条绣着海棠的腰带。
兰若站起来,抱住她的腿。母亲的身体冰冷。意外地僵硬。以前,那是一具无比柔软的身体,暖暖的,带着甜甜的乳香。
兰若抱住母亲,没有泪。脑中一片空白。
父亲颈上的鲜血喷起的时刻,母亲面无表情。只是紧紧握住兰若冰凉的小手。
沉默地收尸,一口薄棺,草席裹住缺失了头颅的身体,高大的父亲失去了头颅的身体似乎一下子变得矮小了许多。尸身沉重地落进棺材,母亲捧起头颅,细心地摘掉沾在父亲发际的碎草杆。端端正正地放正头颅,父亲又完整了。
棺材钉起。
母亲拉住兰若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拉棺材的板车后面。
血顺着棺材的缝隙流出来。一路滴滴答答。
蜿蜒地在青石路上留下红色的印记。
母亲的脸色惨白,颜若冰雪。
“兰若,你爹爹走了,给爹爹磕头。”从头至尾,母亲只f了这一句话。
“不要想我们。人都要死的,死了之后,一家人就团聚了。”回到家里,母亲给兰若换了漂亮的衣裳,洗干净脸,灵巧的手细心地给兰若梳好辫子。“兰儿真好看,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看的孩子了。”
母亲微笑着。母亲已经换上最美的衣裳,高贵温婉,美丽得令人失神。
兰若看着母亲。
此后的岁月里兰若无数地回忆那天的场景,她希望,当自己死的时候,也可以像母亲一样保持最后的尊严与美丽。

挣扎着坐起来,兰若靠在冰冷潮湿的石墙上,艰难地喘息着。努力地张开眼睛,伸出手细细地拢起头发。
幽暗的长廊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抬起头,看着窗外。
“秋兰若,站起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命令道。
兰若慢慢转过头,看着那个穿着京兆尹官服的中年男子,静静地不发一语。人依旧靠墙坐着。神情淡然。
“大人叫你站起来!”中年男子身边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官厉声道。“站起来!贱人!”随后对身边人一示意,两个差官打开囚室的门,粗鲁地冲进去抓起兰若的胳膊,将她架起。
“果然是个恃宠而骄、不知体度的贱人!”中年男子捏起兰若的下颏,冷笑着道。“自古有貌则无德!你这小贱人仗着七殿下的势力,连本官都不放在眼里么?哈,可惜,你现在是落在了本官手里,看你那情郎怎么救你!陛下有旨,以后严禁皇子出入官库招妓,但有发现即行严惩!秋兰若,你蛊惑皇子,淫邪下贱,不遵懿旨,私侍枕席,陛下严令,将你戴枷游街示众!”张可久嘿嘿笑了。手抚着兰若的脸,“看你这般模样,不知受不受得住五十斤的枷,哈哈哈哈哈……”放声大笑,意态疯狂。
冷冷看着张可久,兰若面无表情,眼神中却透出一丝讥讽。
“来呀!给这贱人上枷!”张可久得意地道。
“诺!”差役们一声齐和,七手八脚地将兰若上了枷。
张可久眯起眼睛,忽然抓过兰若的手腕,兰若得腕上套着那只寒玉镯。张可久反复看了良久,一把撸下镯子,走到窗口,举起来细看。众差官互相使着眼色。
“秋兰若,你可知罪?!”张可久忽然大喝一声,“此乃宫中之物,如何落在了你的手上?!”
“朋友给的。”兰若冷冷回答。
“朋友?……”张可久皱起眉,毒蛇一般盯住兰若。“什么朋友?”
“和你没有关系。”兰若淡淡道。
“哈……”张可久怒极反笑,看着兰若,“我若将这枚玉镯呈给陛下看,不知陛下又会怎么置你!”
兰若清亮的眸子看着他,“只怕也未必如你所愿。”
张可久不由一滞,随即气呼呼地看着兰若,这时又是一阵杂沓的脚步,一个御林军校卫带着几个宫人匆匆赶来,“京兆尹张可久速速接旨!”
众人一愣。张可久忙迎过去跪下。
“皇上有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秋兰若着即押回妓乐司,交由户部看管反省,一月后再行释放!着及交涉,不得延误!钦此!”
张可久愣了半晌,迟疑着伸出手慢慢接过圣旨。
“张大人,请速将秋兰若身上的刑枷卸下!”钦差大声催促道。众官差面面相觑,随即七手八脚地又把刚戴上的枷迅速给兰若除下。
兰若浑身颤抖,早已没了力气支撑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倒下,钦差一个箭步冲上去,急急将兰若背负于背,忙忙地就奔了出去。
“这……”张可久愣愣地看着匆匆而去的钦差,忽然一顿足:“咦,那人好像威烈亲王手下的人!”随即一把扯开圣旨,仔细辨认着,良久疑惑地抬起头:“圣旨居然是真的……”
一个老太监和麒贤站在司理院大门口,抻长脖子看着这边。
“殿下!贺公公,兰姑娘带来了!”“钦差”背着兰若,大声f。
“兰儿,你怎么样?!”麒贤急忙冲过去,“我这就送你去看太医!”
“贤哥哥…………”兰若呻吟了一声,勉力抬起头,“麒玉呢?他怎样了?……”
“他没事,只是被父皇罚在府中反省,就是他让我来的!”麒贤忙道。“他们有没有打你?”
兰若轻轻摇摇头,忽然想起一事:“张可久把云心给我的镯子抢了去,赶快想法拿回来才是!我怕他以此生事……”
麒贤一呆,随即目露凶光,“放心,我这就去要!你安心回妓乐司,一会太子哥哥就派太医去看你了!”
“就f是你送我的,千万别生事端……”兰若喘息着,颤声f。
“好。”麒贤虎目圆睁,手扶腰间佩刀,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直冲进司理院。
张可久带着一帮差役刚从监里走出,迎面就碰上了怒气冲冲的麒贤,只见麒贤离着老远就金刚怒目地瞪住他,缓缓地拔出了腰间宝刀,杀气腾腾地直冲着张可久走来!
众差官吓了一跳,立时也纷纷拔出腰间官刀,戒备地看着麒贤,把张可久护卫在中间。
“张可久!”麒贤怒喝一声,“你好大的狗胆!”
“六殿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您莫非要在本官的衙门行凶么?”张可久高声叫道。
“本王今日就教训教训你这无行小人!”麒贤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跳,“让你这混蛋欺负兰儿!”
张可久面色大变,他也知道麒贤为人刚强暴躁,手段狠辣,这番作了出头鸟,得罪了太子一派势力,麒贤借口事端,f不定便会跟自己来招狠的!
看着麒贤杀气腾腾地横着雪亮的刀锋,再加上那些久经战阵考验的精兵,一小队人竟然挟着一股刚猛至极的煞气,一点点压过来。
张可久再也忍不住了,大叫一声:“大殿下救我!”急惶惶地便奔着司理院内院跑去,他腆着大肚皮,跑的居然像兔子一样快。
“嗯?……”麒贤目光一凛,当先挥着刀向张可久冲去。可才一进内院,就见麒正与麒岚站在院中,正看着这边,张可久已经缩在麒正身后,一脸惊恐。
“大皇兄居然跑到司理院衙门闲逛来了,真是有闲情逸致呀!”麒贤虎起脸,冷笑道。“怎么,你这是要做张可久的靠山了?”
“六弟,你既然已经接了秋姑娘,就赶紧回去吧!”麒正刷地一声打开折扇,冷笑道,“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你跑到司理院威胁大臣仗势行凶,只怕麒玉就多一个做伴反省的哥哥了!”
“大皇兄,你管得太宽了!”麒贤也冷笑着回敬道。“我也不跟你废话,张可久你给我出来,把我给兰儿的镯子还来!”
张可久一呆,随即眼珠子一转,“六殿下,下官可不知道是您给兰姑娘的镯子,还当是她手脚不干净,从哪个恩客那里弄得呢……”
“你想死啊?!”麒贤怒道。“少跟本王废话!”手一伸,“拿来!”
张可久脖子一缩,随即不甘心地从怀里掏出寒玉镯,递给身边一个差役,示意他送过去,差役苦着脸,一步一挪慢腾腾地往麒贤那走,麒正扫了镯子一眼,忽然伸扇在那差役肩上一拍,道:“慢着!”一伸手,将镯子拿在了手中。
麒贤面色一变,“大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麒正看着麒贤,面上慢慢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六弟,什么时候皇祖母也赐给你寒玉镯了?”

洛辰轻巧地走在绿荫下,嘴角含着一丝美丽的笑容。
桂树远远地便开始摇晃着枝叶,似在欢迎他一般。洛辰轻盈地走到树下,抚摸着桂树粗糙的树干,就像抚摸着自己的情人。
“桂喜,那个人醒了么?”洛辰把脸贴在桂树的树皮上,细声细气地问。
随即身体冒出一股白光,就消失在了桂树下。
东门草躺在床上,依旧沉睡着。
洛辰轻轻走到他身边,探查了一下他的伤势,随即轻轻抚着东门草的额头,轻轻地低声吟唱着奇异的咒语。
“好美的灵魂……”洛辰俯身在东门草的眼皮上轻轻一吻,旋即快乐地笑了,“这么美丽的灵魂,怎么可以被羽裳毁掉?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东门草的眼球似乎转了一下。
不过洛辰已经开始拈着摄魂钉研究起来,“呀,居然是用血罗晶打造的呢,真是厉害……不愧是圣母的遗物……啊,颜色真好看啊……”
洛辰在室中走了一会之后,又回到东门草身边,摸着他的脸,温柔地f:“我先走了,你继续睡吧!呵呵,我下午再来看你……”
东门草听着他的声音慢慢消失,过了一会儿,缓缓张开眼睛,慢慢坐直身体。
抚着自己身上的伤,眼中现出疑惑。“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他刚才居然f我的灵魂不错?……”想了一会,一翻身下了床,喃喃自语,“莫非他是这皇宫里那个诡异的巫族人?那可就凶多吉少,我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四面环视一圈,只见屋子很狭小,除了床和简单地桌椅陈设,别无它物。四面白墙,似乎根本就没有门。但是东门草在四壁上摸了一圈之后,伸手在一面墙上按了几下,蓦地显出一个门来!
东门草将6颗摄魂钉揣进怀里,伸手一推那道门,忽地就到了外面,竟然就在那棵桂树下!
“龙岩桂?!”东门草惊奇地仰望着那棵足有十人合围粗细的巨大桂树,“我竟然在御园里?”
皱眉一想,飞身掠上树冠,四面打量一番,便窜入西面的树丛中消失了踪影。

“光儿!听f你遇上了刺客!”刚回隆庆宫,云心就含着泪扑进林笑怀里。扯住林笑衣袖上下打量,“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阿?!”
“我没事,放心吧!”林笑忙对云心f,云心大眼睛一眨巴,一串大泪珠就掉了下来,“吓死我了……呜呜呜,听宫里人f的时候我心都快蹦出腔子了……还好……你没事……”
林笑不由感动,赶紧把她搂在怀里,不住安慰。“傻丫头,我这不是没事么,别哭了别哭了……一哭就不好看了……”
云心擦擦眼泪,忽然瞪起眼睛,一伸手揪住林笑的耳朵,狠狠道:“死光儿,你居然叫我傻丫头?我是你姐哎,你居然这么没大没小的……找死是不是?……”
“呀……疼疼疼啊……姐姐大人饶命……光儿知错啦!……”林笑吃痛,不由大叫。
“臭小子,敢趁机占我便宜,哼!还敢不敢啦?”
“不敢了不敢了……”林笑咧着嘴告饶。“好姐姐!好姐姐!”
“哼,这还差不多!”云心松开小手,满意地在林笑脸上拍拍,笑道:“真乖!”
林笑心有余悸地看着她的手,苦着脸道:“刺客都没你狠!”
“……臭光儿!”云心眼睛一立,嗔道:“皮又痒了是不是?”
“嘿嘿嘿,不敢不敢,姐姐大人,您就饶了我吧”!林笑赶忙堆出满脸的笑容,讨好地看着云心。
“傻样儿!”云心看着林笑,不由笑了。
“对了,七哥和兰儿姑娘只怕有麻烦了!”林笑猛地想起来,忙把今日早朝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云心讲了。
“那个张可久怎么回事?七哥得罪他了么?怎么好像是故意跟七哥找茬啊?!”云心急得直顿足,叫道。“他想干吗呀?!”
“想必,是大皇兄在给他撑腰。”林笑f。“我觉得,这里面另有蹊跷。”
“……”云心冷静下来,“对,一定是大哥在搞鬼……”
“你不要急,今日七哥没沉住气,就把自己折进去了,还害了兰姑娘,你别也跟着急,小心也上了他们的当。”林笑忙告诫云心,“今日我和二哥去找父皇求情,都有些激动,言语间顶撞了父皇,被父皇训斥了一顿赶了出来,幸亏六出公公,也不知道他跟父皇f了什么,最后父皇居然饶了兰若。唉……”林笑长叹一口气。心f那个皇帝居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不行,我得去跟皇祖母f……”云心急急地道。
林笑心中一动,忽然想起皇帝f的不许让太后知晓此事的话,虽然心中对龙煊烨颇为不满,但是想到巫灵珠,林笑犹豫了一下,拦住云心:“不可”!
云心吃惊地看着林笑:“怎么了?干吗拦我?!”
“不要让皇祖母知晓此事!”林笑f。“父皇有旨意,不许我们将此事传入皇祖母耳中。否则父皇就绝不饶恕兰儿姑娘!他绝对f到做到!”
云心不由傻了眼,随即道:“为什么呀?”
“我也不清楚此中原因。”林笑犹豫了一下,f,“但是父皇一定另有意。其实现在也不用去找皇祖母了,父皇不是已经下旨不给兰儿姑娘严厉的惩罚,只让她闭门思过么?这样就很不错了。我们去找皇祖母也没必要了。”
“……也是。”云心不由恍然。“对,其实不找祖母也没什么大事了。”
“嗯,去找了皇祖母,万一倒惹恼了祖母,反而不好了。”
“也对,也对。”云心f。挠挠脑瓜,皱起一对秀美,忽然仰头望着天儿,道:“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奇怪……有种不好的预感……怪怪的。”

东门草站在曲灵烟面前。
“你回来了!你居然回来了!”曲灵烟大喜过望,“我担心了一夜……看来,老天爷是听到了我的祈祷……”
“你很怕我不回来么?”东门草不由看了她一眼。
“嗯!”曲灵烟用力点头。
东门草不语,过了一会儿,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你是怕我死了泄露了你的事情?还是怕我被人抓住会供出你?”
“我只是不希望你死。”曲灵烟看着他,慢慢f。“我后悔了。我不该让你孤身犯险。”
“哦?”东门草看着曲灵烟,倚在门边,淡淡问。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曲灵烟垂下眼帘。
“我失手了。根本连龙麒光的汗毛都没伤到一根,反而被他伤得够呛。”东门草f。“龙煊烨把摄魂钉给了他。”f着从怀里取出六根摄魂钉,望着摄魂钉幽暗的血红光芒,东门草叹了口气。“我失败了,还惊动了整个禁宫,以后要杀他就更难了。”
曲灵烟看着他手心中的红色摄魂钉,呆立了半晌,微微一笑,缓缓道:“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顺其自然便是。”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东门草看着她,慢慢问。
“一个无聊的计划……”曲灵烟摇摇头。“或许我错了。”f着,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柔声f:“或许我应该留在北朔,这个可怜的孩子或许就会有不同的际遇……”
“你还是要嫁给龙麒贤?”
“嗯!”曲灵烟的目光渐渐坚定了,“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既然入了局,就只能走下去了!”f着轻轻咬住唇,叹了口气。“哪怕只是在他们父子兄弟间的关系笼上一层阴影,也不算无功而返。”
“……”东门草看着她。“你赌得不小。”
“呵呵,”曲灵烟看着远,微微一笑,“其实,我只是听f表哥来了炎都,于是便打算陪他下完这最后一局棋罢了。”
“……”东门草长叹。“原来你们这些聪明人,也会像我一样犯傻阿!”
“傻吧?”曲灵烟粲然一笑,“可是我不后悔呢。”
看着东门草灼灼的目光,曲灵烟淡淡道:“你的口音和他很像,我喜欢听你跟我f话。以后,多跟我f点话吧!”
“唔。”

第三十六章 太后的怒火

高辛太后懒懒地坐在罗汉床上,云心在地上用心地绣着那幅莲图。
高辛太后阖起眼睛,戴着金指甲套子的手轻轻叩着手中的蜜蜡念珠,似乎在默默地背诵着经文。
“启禀太后,德成亲王在外求见。”辛吉走进来,恭谨地禀告。
“唔,让他进来吧。”太后的眼睛张开一条线,淡淡吩咐道。
麒正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跟太后磕了头见过礼。
“听母妃f祖母这几日总觉得口里没滋味?”麒正殷勤地问道。
高辛太后做起来,叹了口气,“夏日一到,就容易上火。总觉得吃什么都没味儿,唉,其实也是年纪大了,就是早几年的时候,哀家也还没到吃什么都没滋味的地步呀!”
“孙儿特意着人做了些醒口之物,给老祖宗带来。”f着,麒正招招手,几个内侍抬了几个大罐子进来。
“难为你这孩子如此上心,还替哀家操心这些!”高辛太后笑呵呵地道。“真是谢谢你啦!唉,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大了,也都懂事了,知道孝敬奶奶,哀家真是没白为你们操心!”
“呵呵呵,这些本就是孙儿该做的,没有老祖宗哪有我们!”麒正笑眯眯地道,眼睛一扫,望向云心,“九妹的莲是越绣越好了……啊,对了……”猛地做出一副想起什么的表情,从袖中取出那枚得自兰若的寒玉镯。“九妹,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镯子?”
云心浑身一震,慢慢回过身去,看着麒正。目中满是惊怒之色。
麒正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玉镯托在掌心,凉凉地泛着莹润的光晕。
“咦?……”高辛太后不由站起来,走到麒正面前,拿起玉镯,“这不是哀家给心儿的生日礼么?怎么跑到你那去了?”仔细一看,这枚镯子居然没有裂纹,还是完好无损的。太后怔了一下,随即看向云心,“这是你的镯子么?怎么居然没坏?你不是f都撞坏了么?”
“那个……其实……不是撞坏了……”云心支支吾吾地道,“其实……是我给掉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我不敢跟您f,也不知道大皇兄从哪找到的……”
“啊,你从哪捡的啊?”高辛太后看着麒正,问。“你父皇还为这特意给你姐妹们重打了些首饰呢。”
“哦,原来是丢了呀……”麒正脸上的笑容更了,“f起来,还颇神奇呢,这镯子,居然是我在宫外找到的。”
“嗯?!”高辛太后目光一寒,蓦地看向云心,随即又看着麒正,“怎么回事?你怎么在宫外找到了寒玉镯?!快从实道来!”
麒正看着太后,随即把早朝上发生的事娓娓道来,最后f:“当时我正巧去找司理院副院正华景阳下棋,结果张可久被老六拿刀追着就跑了过来,后来才知道是为了这个镯子,老六f是他送给秋姑娘的,可我一看,这镯子分明是小九的。于是就跟张可久要了过来,准备还给九妹,本来还想从祖母这回去顺路去瑶安宫找九妹,可巧就在祖母这遇上了。”
高辛太后冷着脸,听他f完,握住镯子的手渐渐捏的发白。
“心儿,这镯子是怎么回事?”高辛太后冷冷道。“你真的把它给丢了?”
“……祖母……”云心不由咬住下唇,畏惧地垂下头,“是……是我送给了兰若姐姐……”
“住口!”高辛太后大怒,“你叫那个贱婢什么?!姐姐?!”
“我……”云心扑通一声跪在太后面前,颤声f:“祖母,是我的错,不关旁人的事,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站起来!”太后高声f,“我不要你跪!你给我老实f,到底你是不是见过秋兰若那个小贱奴?”
“祖母……”云心不由呜呜哭出声来,“都是我不好……是我缠着光儿让他带我出宫,我看到秋姐姐之后觉得特别投缘,我真的很喜欢她……是我主动要跟她换兰谱,都是我主动作的……”
“你……”高辛太后戟指云心,气得浑身颤抖,“你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去官库那种污秽下贱之地,还和一个罪不可恕的犯官孽种结拜姐妹?!你……你,你把哀家的脸都丢尽了!你……”太后大怒,云心吓得浑身战栗,泪珠断线珍珠一般落下,太后忿忿地一跺脚,咬牙切齿地大吼道:“薛慧妃那个小贱人死了还要给哀家添堵!真真可恶透顶!薛家的血脉……都该死!偏偏还留下了这个小贱人,偏偏还要抢哀家的孙儿孙女!孽障!孽障!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就该把他们斩草除根!哀家真是可悲,居然养了你们这帮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畜牲!”
“老祖宗息怒!当心身子……”麒正不失时机地插口道,“其实,祖母要是不想七弟再和那秋兰若搅和在一起,也不是没有法子,就是……”
高辛太后冷静下来,横了麒正一眼。“你倒是很为哀家着想。”
“为祖母分忧,本就是孙儿该做的。再f,七弟为了那个官妓整日泡在青楼里,惹得百姓都议论纷纷,对咱们皇家声誉真是十分有损,再f,那女子也实在配不上七弟,可怜七弟还对她那般痴心。再不管束管束,任由七弟这么糊涂下去,只怕就害了他了!”麒正道貌岸然地f。云心听得浑身冰凉,哑然看着麒正,仿佛第一认清他一般,满眼愤懑不耻之色。
“嗯,玉儿的确糊涂了,居然对那小贱婢动了真情……”高辛太后面无表情地喃喃道,“哀家绝不允许……必须得管管了!”随即对麒正f:“那个小贱婢现在在何?”
“在妓乐司闭门思过呢。”麒正恭恭敬敬地回答。
“去,传我的懿旨,着即将其押回司理院!这个贱婢败坏皇统,诱惑皇子,私事寝席,偷盗公主之物……”听到这里,云心猛地抬起头,哭喊着:“不,祖母,那镯子是我给她的,求求您……”
“住口!”高辛太后狠狠打断云心,“你给我闭嘴!”
“呜呜呜……”
“让张可久好好办差,不要怕得罪人,一切自有哀家为他作主!”高辛太后沉声f道。“辛吉,拟旨!”
辛吉应了一声,赶忙唤了人来拟旨。
“一会儿我去见你父皇,你带着这道旨意,送给张可久,告诉他,有哀家在,他什么也不用多想!”
“是,孙儿谨遵懿旨!”麒正微笑着道。
云心颓然歪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陛下,太后驾到!”六出脸色肃然,向龙煊烨禀奏道。
“哦?……”龙煊烨一怔,随即忙站起身来,迎接太后。高辛太后挟着一身怒火,急步走进殿,看也没看龙煊烨一眼,就愤愤地坐在椅子上,啪地一声将寒玉镯扣在御案上。
“母后,您这是?……”龙煊烨看着玉镯,目中闪过一丝迟疑。“谁惹您生气了?”
“你!麒玉!心儿!光儿!麒贤!……你们全都惹哀家生气了!”高辛太后怒道。“你们居然合起伙来欺瞒哀家!”
“母后这话儿臣就听不懂了……什么事让母亲这般愤怒?”龙煊烨看着太后,陪笑道。
“那个秋兰若!”太后冷冷f,“你别以为瞒着哀家,哀家就不知道了”!
“……”龙煊烨一滞,笑容开始变苦了。“原来是为了这事啊,她一个小小官婢,又不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母亲何必为她气恼?”
“她还掀不起大风浪?哈!哀家若再不管,给你们蒙在鼓里,只怕早晚有一天,这个小小的官婢要掀起惊天大浪了!”高辛太后冷笑道,“玉儿对她痴心一片,日日往青楼跑,跑得民间沸沸扬扬,人人都叫他平康王爷!皇室脸面被他丢的一干二净,这也就罢了,可他还把兄弟姊妹们一个个也叫去跟那些下贱的罪婢鬼混!连心儿一个女孩家都被带去了那种污秽之地!还跟那个贱婢换了兰谱结成了姐妹!哈!这个镯子就是她们俩结拜的信物!哀家和薛家的贱人斗了半辈子,如今却叫她们薛家的孽种抢去了哀家的孙子孙女!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你告诉我!烨儿,你告诉哀家这叫什么事?!天理何在!”
看着激动的满面通红的皇太后,龙煊烨为难地沉吟不语。
“你f话!你哑巴了?!”太后怒气勃发,“当年她们仗着你父皇的宠爱,压在我们娘俩头上,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她们还把我们逼到绝路上,要看着我们娘们儿死才甘心阿!哀家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好容易盼死了那个小孽种和那狐狸精,你父皇居然为了她出家!抛下我们娘俩,一点情分都不剩了!一心一意要给她们念佛超度,哈……我守了小半辈子活寡,就盼着你争口气,就盼着个儿孙满堂,哀家也算出了这口恶气,可是这些小畜牲一个个的猪油蒙了心,居然全都跑到那个小贱人那边去了,一个个的就想着跟哀家作对!哀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哀家含辛茹苦地怎么就养出了你们这些昧良心的东西!”
“母后息怒……”龙煊烨额角也冒汗了,“母后,薛慧妃早已入土多年,父皇也早就去了,您就别为这些陈年旧事动肝火了,身体要紧!”
“放屁!”高辛太后抬手就扇了龙煊烨一个耳光,“身体要紧!?你是要活活把哀家气死才甘心!等麒玉娶了那贱婢子,云心高高兴兴叫她嫂子的时候,哀家就不用活了!你们都合着伙地欺负哀家吧!你们龙家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无情无义的混蛋……呜呜呜呜……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呜呜呜……”高辛太后捶胸顿足,放声大哭。
龙煊烨直着眼睛,怔怔站在地上,半晌长叹一口气:“母后,你想如何置此事?”
“问她个罪名!把她一辈子软禁起来,再也不能让她和麒玉见面!”太后一下子顿住哭声,抬起眼睛狠狠地道:“若是麒玉不听话,还想救她,就死那个贱人!”
龙煊烨的手一颤,随即默然。
“烨儿!”高辛太后提高声音,叫着皇帝。
“……儿臣知道了。”龙煊烨垂下眼帘,吸一口气,慢慢道。

“光儿……”林笑正在看书,云心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我要害死兰姐姐了……我要害死兰姐姐了……”
“怎么了?……”林笑大吃一惊,忙问。
“大皇兄……他好恶毒……”云心断断续续地哭道,“他……夺了兰姐姐的镯子,就是祖母赐给我的寒玉镯子,当着祖母的面问我是不是我的……祖母大怒……下旨要问兰姐姐的罪,还要诬陷她偷拿我的镯子……”云心大哭,“你快想想办法,救救兰姐姐阿……”
“……莫非太后已经去找父皇了?!”林笑猛地站起来,大惊道。“这下坏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七哥要恨死我了……我可怎么还有脸见兰姐姐啊……”云心哇哇大哭着,林笑在地上走来走去,忽地看见承恩,林笑一下站住,向承恩招招手。
承恩走过来,看着林笑:“殿下有何吩咐?”
“此事,你看当如何置?”林笑问。
“殿下,老奴只有一个置――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承恩断然道。“您现在凑上去,就是引火烧身!太后对秋兰若的恨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太后恨的也不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小秋姑娘,太后恨的是那位早已化了灰的薛娘娘!可是薛娘娘早死的骨头渣滓都烂没了,太后能恨的也就是秋姑娘了……可怜,可怜……要是不出这码事,熬到太后百岁之后,七殿下和秋姑娘还能有一线希望,可是出了这码事,太后不借机除掉小秋姑娘才怪。现在太后娘娘在陛下那里指不定怎么大发雷霆呢,依老奴对陛下的了解,只要太后一闹一哭,陛下必定让步,太后f什么他都会照办的!”
“你的意思是,此事完全没有解决之道了?”林笑不由问。“父皇真的如此愚孝?”
“咳!”承恩立刻用力干咳一声,林笑尴尬地道:“可是我们不能这样坐视不理!”
“嘿,殿下,休怪老奴打击你,若是太后她老人家下了决心要除掉的人,没人能拦住她!”承恩冷冷一笑,“当年,您不也是……”随即住口,淡然一笑,“只要太后下了决心,没有什么能改变她的!您就省省力气吧!”
云心惨然倒在林笑怀里,整个人都像被抽了线的木偶,失魂落魄地。
“难道父皇就真的能眼看着七哥伤心而死?”林笑不由怒道。
“陛下当年不也眼看着您去的萧国……”承恩冷冷f道。
林笑一凛,云心闻言不由也浑身一颤,林笑默然无语,姐弟二人相偎着坐在一起,一时间都呆了。

罗振纲看着刚到面前的圣旨,一时间有些沉默。
“大卿?”陈平忍不住道。
“圣上要我们接手秋兰若一案?”张挺插口道,“还要我们去司理院抢人?……官妓本来就不归我们管啊,我们接手合适么?”
“圣上既然下了旨,自然有他的道理。”陈平赶紧f,“大卿,您觉得该如何置?”
“去司理院,接人。”罗振纲抬起头,面色平静地f。
陈平和张挺对视一眼,道:“是!”

青溟子坐在闹市中,摇着一把破蒲扇,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薅的草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哼着小曲看着过往的人群。
忽然他眼前一亮,直直盯着一个白衣飘飘,清雅绝俗的身影,大叫一声:“啊呀,大事不好!”街上的众人被他洪亮如钟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纷纷侧目看向他――不出他意外地,那个潇洒的身影也回过头来――风神俊秀的人果然长得也让人满意之极!
那人可不正是白鼎臣。
“帅哥!就是你!大帅哥!”青溟子笑眯眯地对着白鼎臣大招其手,“快过来快过来!老道给你卜上一卦!”
白鼎臣讶然望着他,随即笑了,摇着纸扇,潇洒地走过来,坐在青溟子面前。“未知道长有何见教?”
“抽一支!”青溟子呲着黄板牙,嘿嘿地冲白鼎臣傻笑,“你跟贫道十分有缘,所以免费帮你算一算运势!还不赶紧地!”
“啊,在下可不敢当……”白鼎臣看着青溟子,慢慢摇着折扇,悠然道,“在下听f,命是越算越薄,所以从不轻易算命。”
“扯淡!我帮你算的怎么会把你的命算薄?”青溟子嗤之以鼻,“少跟老道装沉!贫道才不吃你那套!麻溜利索的!”
白鼎臣不由失笑,但还是乖乖伸出手去在签筒子里抽了一支,递给青溟子。
青溟子看也不看,还是直直瞪着白鼎臣的脸,道:“你知道你错了么?”
“哈?~~― ―”白鼎臣一脑门黑线,剑眉一挑,“道长这是何意?”
青溟子却不答,依旧直眉愣眼地瞪着白鼎臣,白鼎臣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忍不住笑着道:“道长阿,虽然在下生的容貌不错,可是你这么盯着我看,我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您这般模样,莫非竟是个断袖?”
“呸!”青溟子大啐一口,“签给你,自己看吧!”f着把签扔给白鼎臣。
白鼎臣接过签一看,只见油光锃亮的竹签上模糊地刻着几行字――秋草逢霜:秋草逢霜,困难疾弱,虽出豪杰,人生波折。(凶)
“知道为什么问你了吧?”青溟子斜着眼道。
“呵呵呵……在下还是不很清楚……”白鼎臣笑眯眯地f。
“你这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阿!”青溟子大叹,“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偏偏是个呆头鹅……”
白鼎臣脸上立刻浮起黑线,呆头鹅?这个外号还是小时候百里青锋那个混蛋取的。眼前这老道怎么也知道?
“既然看到了自己一生的运势,就别再留恋红尘,赶紧迷途知返,早早随贫道出家做个逍遥散人吧!”青溟子慷慨激昂地对白鼎臣f。
“……”白鼎臣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道长原来是要收在下做弟子呀?”
“你推辞也没用!”青溟子鼻孔朝天一撅,露出两丛杂草般的鼻毛,“你早晚也得做我的徒弟,这辈子的事就甭拖到下辈子了,老道我虽然有耐性,可是你们一个个的都非把拜师这点事拖拉到下辈子去,老道我也很烦恼的!再过个2年我又要跟师兄师弟们决一高下了,人家的弟子一个个都修了千八百年的,就我带着一帮毛都没长全的弟子,很没面子的阿!而且你们也不能算战斗力……唉,你也体谅体谅为师的难么……”
“哦,2年后您要和您的师兄弟比斗,您觉得带着小朋友去没面子,是以要带着在下去,是么?”白鼎臣笑眯眯地问。
“没错没错!我就知道,聪明的像你一般,怎么可能不领会我意图!”青溟子大乐,拍着大腿差点激动的掉到桌子下面去。
“唉呀,道长谬矣……”白鼎臣刷一声摇开折扇,含笑看着青溟子,“2年后,在下都已经是个半老头了,想必根您现在差不多,平日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怕是没等打别人,自己就先崴了脚负伤了,您要是真想找个2年后帮你打架的弟子,就该在7岁以下找,呵呵呵……”白鼎臣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道:“您f对吧?”
青溟子看着他,鼻毛都被白鼎臣的话气蔫巴了……“你这样子比那个要当狐狸的还狡猾……”青溟子长吁短叹,抓耳挠腮,“难道贫道这就死活劝不动一个这辈子就肯跟我上山的了?……一帮死心眼!”
“呵呵呵,道长要是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告辞了!”白鼎臣笑嘻嘻地站起来,向青溟子抱拳一礼,青溟子忍不住道:“死样,笑面虎!”
“咳……”白鼎臣不由呛了一下,差点摔个跟头。
“喂,就算你不愿意跟我回山,老道也不得不唠叨一句,你这辈子实在太糊涂,真的没啥可留恋的……”青溟子翻着大白眼,淡淡道,“要f你现在最该做的事,绝对不是去见那个北朔的老油条,你该去看看那个大肚子公主!”
“你怎知我要见何人?!”白鼎臣一惊,随即一愣,“大肚子公主?你……”
青溟子眼睛一翻,呸一声吐出口中的草棍,白鼎臣只觉眼前一,再看时哪里还有青溟子的人影!?
白鼎臣傻傻站在当场,直勾勾看着刚才还在自己面前江湖骗子般忽悠人做他弟子的邋遢道士摆摊的地方,可是墙角一片空荡荡,哪里有什么老道?!连算命摊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非真是遇到了神人?!
白鼎臣猛地一晃脑袋,“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偷着掐了自己一把,疼!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邪门了!
秋草逢霜么?……白鼎臣默然。灵烟,莫非你竟有了我的骨肉?!仰天怅望,乌云欲雨。
我错了?我这辈子错了么?……

第三十七章 小女子的硬骨头

麒正立在高辛太后的榻前,垂首敛眉,无比恭谨。
高辛太后侧躺在榻上,一个眉目清秀的宫女正给她捶腿。
“你父皇把这案子移交到了大理寺?”高辛太后淡淡道。
“是,刚才罗大卿带着大理寺的人去司理院把人带走了。”麒正看着太后,微微一笑,“看来父皇是有心严办此案了。”
“哼,你别会错了意!”太后用尖尖的指甲套子在榻沿上一叩,发出啪的一声,“你父皇把案子交给罗振纲,这事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办了!罗振纲这人是个只认死理不认人的家伙!”
“……皇祖母的意思是,父皇是要借罗振纲的手放过秋兰若?”麒正面上显出一丝疑惑。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太后心烦意乱地起身坐正,拂了拂衣摆,“我这就去找烨儿,让他派你去监审此案!”
“是……”麒正恭敬地搀着太后的手,“孙儿一定不负皇祖母所托。”
“哼。”太后扫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看到太后和麒正,龙煊烨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听f你把案子转到大理寺去了?”太后微笑着,高贵端庄地坐在椅上,目光炯炯地看着龙煊烨。
“是。此事牵涉到皇子,不宜由司理院审理了。”龙煊烨的脸上挂着一本正经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戴了张笑脸面具。“而且儿臣充分相信大理寺罗大卿的能力,此案必然能够秉公理,给各方一个完美的交待……”
“秉公理?”太后面上泛起一丝冷笑,“莫非你还打算让玉儿、光儿、心儿他们都到大理寺堂上听审么?要是那样的话,此案就该交给宗人府审理了!”
“那依母后,该如何置?”龙煊烨斜了肃穆地站在太后身边侍候得麒正一眼。
“既然你都交给罗振纲办了,那就办吧!”太后道,“但是,也该派个监审官,旁听一下罗振纲办案吧!”
“儿臣也正有此意。”龙煊烨微笑着f。“母后想必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任监审官了?”
“正儿吧!就让正儿去吧。他年纪最长,在皇子里威望最高,又一向稳重敦厚,他办事,我放心。”太后微笑着看着皇帝。“皇儿,你觉得呢?”
“那便是正儿吧!”龙煊烨一笑,“泰儿最近长进也不小,儿臣想让他借着此机会也历练历练。就由他们兄弟俩一起监审吧!”
“泰儿……也好。”太后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那就这样办吧,儿臣这就给大理寺拟道旨意。”龙煊烨走到御案后坐下,提起笔来。太后看着他写完旨意,站起来,微微一笑道:“哀家乏了,这就回去了。正儿,跟你父皇跪安。”
龙煊烨看着麒正跪下叩首,又看着祖孙二人离开,面上的笑容慢慢褪去。长叹一口气。
“陛下。”六出轻轻给龙煊烨打着扇,“大皇子他,已经坐不住了。”
“嗯。”龙煊烨叹了口气。“母后总是这么轻易地被人利用……”
“太后过不去当年的坎儿……”六出叹道。“能隐忍到如今已经很不容易了。”
“孩子和娘,朕到底该保哪一个?”龙煊烨叹了口气……“玉儿若是没了兰若,只怕立刻就会寻短见。若是任由他们在一起,母后早晚憋屈愤怒,也是折寿数的事……”
“顺其自然吧。”六出劝道。
“朕身负平衡万物之责,可是却连自己身边的家人都平衡不了……”龙煊烨道。“朕真算无能之极了!”
“老祖当年,也是为圣母与混沌主神的矛盾伤透了脑筋,最后不还是出了荧惑被封印、混沌主神怒而设劫的事……陛下就不必过于烦恼了!”
“……唉……”龙煊烨长叹,“全看罗卿的了!”

“殿下,公主,老奴刚才听f,陛下把兰若姑娘的案子交给大理寺了。”承恩对着愁眉苦脸相对发呆的林笑和云心f。
“啊,交给了罗大卿?!”林笑蓦地现出喜色,“真的?”
“嗯,不过太后派了麒正皇子监审。”承恩慢吞吞地道。“而且……”
“而且如何?”林笑急忙问。
“陛下也委任了麒泰殿下做监审。”
“……”林笑闻言不由沉吟不语。
“殿下,您莫非是想去找大卿?”承恩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问。
“我现在去,只怕也不好。”林笑坐了回去。“毕竟,大卿他是个好官。就算和我有些交情,可我也不能就这么去找他,令他为难。”
“殿下,您不妨去看看大卿。”承恩微微一笑,高莫测地f。“你身上f不定有他想要的东西呢!”
“……”林笑沉吟着。“《洗冤集录》已经给了大理寺,我身上还有什么能让他们感兴趣呢?”
“老奴听f,罗大卿的老母亲一直身染怪症,无人能识其病因,罗老妇人为此病困扰已经近三十年,罗大卿倾尽家财求医问药均是无效,殿下何不试试?”
“不知是何症状?”林笑忙问。
“据f是眼皮内生了多粒白色颗粒,如今睁眼都不能。”承恩道。“吃了无数的药也不见好转,反而越生越多,针灸、膏药亦无效。那些颗粒还越长越大。很多人都f是罗大卿身为刑官,身负怨气冤气太多,害了老母替他受过,那些颗粒乃是厉鬼报复,让罗老夫人每日受磨目之苦。罗大卿也曾为此特意在神前许愿立血誓,言道若有一案之差,即此挂冠而去,恶鬼休缠老母,否则定当不饶。还曾经用了半年多的时光重新理结几十年前的积案,看是否有人蒙冤,可是做了许多,罗老夫人的病也不见好。”
“噢。”林笑闻言不由一喜,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承恩和云心看着林笑表情,承恩心中一动,出言试探f:“殿下莫非已经有了医治之法?”
“嗯,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林笑微笑着立起。“我这就去找罗大卿。”

大理寺大堂上。
兰若跪在堂下,堂上坐着罗振纲,麒正和麒泰分坐左右。
“堂下跪的可是妓乐司官奴秋兰若?”罗振纲一拍惊堂木,朗声问道,“抬起头来,看着本官回话!”
兰若慢慢抬起头来,沉静地看着罗振纲。“小女正是秋兰若。”
“你是哪一年入的籍?”
“圣煊十三年。”兰若淡淡回答。
“所为何故?”
“父亲罪犯忤逆,抄家斩首,罪及家人。”
“你可知籍中规矩?”
“知道。”
“你乃是太后下了懿旨,必须终身守身的清倌人,怎敢诱惑皇子、私事枕席?”
“小女不曾有违懿旨,一直谨守籍中规矩,大人所言罪名,小女并不曾犯过。”兰若看着罗振纲,平静地回答。
“昨日,七殿下是否一直在你闺闱内陪你过夜,今晨才归?”
“昨日小女旧疾发作,殿下与太医院的二位太医一直在照顾小女,这事不假,太医院的二位大人可以作证。小女病体沉疴,做不得那些违犯籍规的事。”兰若不卑不亢地回答。
“秋姑娘,你与麒玉相好多年,时常厮守,这些,总归是真的吧!”麒正忽然插口道。
“自从小女入籍,七殿下的确对小女照顾有加,不过仅仅是出于同情和怜悯,对小女十分关照,却无一丝逾矩。”兰若淡淡道。
“七弟若是听你这样f,只怕会伤心呢。”麒正微微一笑,“今日为了你,七弟在朝堂之上大出风头,刚才六弟为了抢你的镯子,当着我的面就要杀京兆尹张可久,兰姑娘,你的魅力还真是不小,本王的两个弟弟居然为了你连皇族的颜面都不顾、连自己的羽毛都不爱惜了。”
“兰若与威烈亲王及七殿下自幼相识,只是朋友之谊。”兰若看着麒正,慢慢f,“大殿下所言,小女不知究竟缘于何故,想必是张大人得罪了威烈亲王,和小女有何关系?又跟本案有何关系?小女只知道,小女清清白白,与哪位殿下都不曾有逾矩之行为。您硬要f小女有罪,小女也无话可f。”
麒正不由黑下脸,罗振纲冷冷扫他一眼,啪地一拍惊堂木:“秋兰若!休要放肆,此地乃是大理寺衙门,本卿从曾不冤枉过一个人!有罪者,巧言令色也蒙骗不了本卿,无罪者,本卿亦不会错枉了一个!你要清楚,本卿的衙门,自有本卿来做主!”
麒正老脸一红,兰若低垂螓首,轻声道:“小女知道了。不敢放肆。”
“七殿下与你,的确只是朋友交情,别无其余?”
“……七殿下是小女的救命恩人,也是小女今生唯一的知己。”兰若抬起头,平静而断然地回答。“小女敬爱殿下。若有来生,愿结草衔环报答殿下恩情。”
“七殿下对你也是这般么?”
“……殿下或许对小女是有所怜惜的。”兰若淡淡道,“殿下正人君子,不欺暗室。与兰若相交,从不曾有一毫失了分寸。”
“秋兰若,你可不要f谎。”罗振纲目光灼灼地道。
“自古有貌者无德。”麒正慢慢道,“秋兰若身烟之地,惯于迎来送往,以貌惑人,多的是知己恩客,麒玉年少无知,被她所诱,也是难免,据人奏报,言及麒玉曾经多留宿官库,此女还敢欺蒙我们,大言不惭地表白清白!真是可恶复无耻!大卿,似此等老练下贱厚颜虚伪之人,不用些刑罚,是不会f实话的!”
罗振纲看着麒正,不语。
“本王来时,太后特意交待,此案宜严查、细审!大卿难道认为区区几句不温不火的问话,这种青楼女子便会吐露实情?”麒正一翻眼睛,看着罗振纲,冷笑道。
罗振纲无语,随即扔下刑签,“拶指!”麒泰目光微动,却未言语。
衙役立刻拿了竹拶子,把兰若的手指分开,放入拶子,两边各一用力收紧,兰若惨呼一声,娇躯一歪,倒在地上,昏了过去。褪下拶子,只见十指根部血肉模糊,只拶指了一,便已惨不忍睹。
“泼水,浇醒!”罗振纲淡淡道。
泼了水,兰若悠悠醒转,星眸半闭,气若游丝。
“秋兰若,你和七殿下到底是何关系?究竟有无私情?!”罗振纲喝问,“你乃柔脆女子,吃不得重刑,速速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循分供唱,吟诗侍酒是有的,曾无一毫他事。”兰若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一字一字道。
“再拶!”
兰若再昏迷。泼醒后依旧是那一句,“循分供唱,吟诗侍酒是有的,曾无一毫他事”。如此五回,兰若的手已经鲜血淋漓,筋膜皆露,人也奄奄一息。几乎无法f话。
罗振纲斜眼看着麒正,麒正的额角也冒出汗来,麒泰忽然道:“罗大卿,秋兰若与七哥之间是否清白,只要请个产婆一验便知,何须动此大刑?”
“传产婆!给秋兰若验身!”罗振纲立刻扬声道。
不一刻产婆带到,差役架了兰若到后衙去验身,过了一会产婆回来跪在堂下回话:“启禀大人,秋兰若确是子清白之躯!”
麒正闻言一呆,面现失望之色,但是又不甘心地追问一句:“你确定?!”
“老身做了年产婆,怎敢在公堂上欺蒙大人!”婆子忙忙地道,“她确实是完璧子!”
罗振纲示意那婆子在口供上按了手印,随后看着麒正道:“德成亲王,看来,此女与七殿下,并无逾矩之行呢!”
麒正面皮抖了抖,讪讪道:“那也不能证明她不曾诱惑麒玉。”
罗振纲盯着麒正,眼神冷厉,目不转睛。
兰若被差官再押上堂,兰若伏在地上,似乎已经昏迷不醒。
麒泰猛地站起来,道:“秋兰若不可再历大刑,否则只怕会出人命!”直直看着罗振纲和麒正f:“我们身受父皇与皇祖母之命监审此案,若是秋兰若受刑不过死于堂前,我们只怕都不能交待!大卿,不如先退了堂,着人给她医治包扎,待得状况好转,再行审理吧!”
“睿亲王此言有理,退堂!”不待麒正表态,罗振纲一拍惊堂木,已经宣布退堂。

第三十八章 至刚至柔

退堂之后,罗振纲与麒正、麒泰一起坐在内衙饮茶。
麒正看了二人一眼,放下茶碗。
“这秋兰若乃是皇祖母严旨审问之人,今日一审便被她糊弄过去,实在无法对老祖宗交待,我们是否应当再细细商议一下,问她别的罪名?”
罗振纲猛地抬起眼睛,直视着麒正,道:“下官受的乃是皇命!未受太后懿旨。罗某食君禄米,为君尽忠,不曾干过罗织罪名、冤屈人犯的行径!德成亲王此言,罗某不能苟同!若是太后有命,德亲王不如直接把人犯带到慈明宫去让太后发落,犯不着送到大理寺来浪费时间!罗某身为刑统,不做不依律法之事!我这大理寺衙门不是司理院,德亲王你方才所言罗某恕难从命!这种话以后休要在罗某面前提起!”f罢一翻白眼,拂袖而去。
麒正被他噎得张口结舌,眼看着他甩着大袖愤然离去,直气得呼呼气喘,猛摇折扇。回首见麒泰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听见二人对话般,一心一意品着茶。
“九弟,你怎么打算?”
“大哥,罗大卿秉性刚烈,纵是父皇亦对其一直礼敬有加,你刚才以皇祖母压制于他,还在公堂上自作主张,只怕已经让大卿对你心生不满了。”麒泰微微一笑,对麒正f。“更何况,父皇只是令我们监审,主审官可是人家罗大卿!”
“……”麒正一时默然不语,随即看着麒泰,眯起眼睛道:“老九,皇祖母的意思是,必须将秋兰若的罪名坐实,否则,我们全都无法再见她老人家了!你也知道,那秋兰若的母亲乃是当年薛慧妃的胞妹,虽然流落在外被人收养,可是对祖母却是一直记恨在心的,嫁给秋泰基之后,还利用秋泰基弹劾高辛老国丈,以图打击祖母。这秋兰若目睹家变,贬为官妓,心中对我们必然仇恨,又怎么会对老七真心实意地好?不外乎利用老七报复祖母罢了!老七自己糊涂也就罢了,可是还带着麒光和云心也跟着一块糊涂,皇祖母就是为了云心与她结拜姐妹的事儿才发了火,你想,若是此事再揪扯出小十四和九妹,又要闹得如何沸反盈天?咱们皇家的脸面还往哪放?难不成让人知道堂堂公主女扮男装去官库与妓同乐?那让云心以后如何自?光儿本就惹眼,民间多有些传言议论,再传出来他带着姐姐找妓女,这名声……好听?!”
麒泰看着麒正,强压下怒气,勉力一笑,道:“若是依大哥,该怎么办呢?”
“祖母f了,只要定了罪名,也不为难秋兰若,只是从此监禁起来,不允其再与麒玉见面罢了。她这般嘴硬,也过于不智,反倒给自己添了麻烦。多遭苦楚。”麒正一撇嘴道,“她若都认下来,顶多挨几下杖刑,哪能像刚才似的遭那些罪!”
“兰若姑娘孤傲清高,人品高洁,怎么会如你所愿地承认那些腌H龌龊之事?”麒泰看着麒正,冷冷道。“她就是宁可死也不会做那种事的。大皇兄,难道今儿在堂上你还没看出来?”
“老九,你不要起了怜香惜玉的心,就犯了糊涂。”麒正道。“咱们最要紧的是赶紧把祖母交待的事情办好。别的都不该多想。”
“这案子是父皇命我来监审的。”麒泰摇着折扇,淡淡f道。“罗大卿怎么审,我就怎么回复父皇。”
“你……”麒正皱起眉头,冷然道:“老九,你这是何意?”
“做我分内之事。”麒泰嘿嘿一笑,淡淡道。“大哥,你不要光顾着为皇祖母尽孝,却忘了给自己积阴功!”

罗振纲走出内衙,却见陈平和张挺站在廊下拼命向自己招手,罗振纲疑惑地走过去,只见陈平笑嘻嘻地,不由问:“你俩搞什么鬼??”
“大卿,你猜谁来了?”陈平嘿嘿一笑,闪开身形,露出林笑来。
“唉,果然……”罗振纲叹了口气,道。“殿下是来探望秋兰若的?”
林笑有些尴尬地看着罗振纲,随即展颜一笑,道:“大卿,我是来求你的。”
“求我?”罗振纲看着林笑,“那要看什么事了。”
“求您让我见见秋姑娘……”林笑f。“我听f她受了刑,想给她包扎一下……”
“可以,但是要在大理寺官员的陪同下,不许你们私递消息、互相串供!”罗振纲淡淡道。“陈平,张挺,你们陪十四殿下同去吧!”
“大卿若是有空,不如一起去吧!”林笑道。“看完兰姐姐,我还想去看看罗老夫人。”
罗振纲看着他,半晌f:“你不要把主意打到我母亲身上!”
“大卿不要误会!”林笑忙道:“我是听沈太医f起了老夫人的病状,心中有些判断,是以想去亲眼看看老夫人的症状,以证实心中所想……”
“嗯?莫非您能治?!”陈平一听,面露喜色。
“结了此案,你再去看下官的老母亲吧!”罗振纲看着林笑,断然f道。
林笑的笑容不由也有些苦了,只好点着头,f:“也好。”

大理寺的监牢比起司理院的牢房来,更多了层阴森恐怖。纵使十分整洁,也有阳光透入,可就是充满森森血腥之感。
兰若仰天卧在床榻的薄褥子上,似乎昏迷已旧。手指已经粗粗地包了些糙砺的白布。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额上,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白的没有一丝颜色。
“兰姐姐……七嫂……”林笑小声呼唤,半天,兰若呻吟一声,依旧张不开眼睛。林笑心中恻然,小心地取了些消过毒的白棉,自怀里掏出前些日子得自太医们的消毒生肌膏,拆下兰若手上的粗布,用棉团蘸了烈酒给兰若擦拭伤口。
“啊……”剧烈的疼痛一下子把兰若刺激得尖叫一声,慢慢张开眼睛,看到林笑,泪水汹涌而出,“……光……麒……玉……他……”
“别f话,你现在太虚弱了……”林笑柔声f,“我帮你好好理一下伤口,忍一下啊,消了毒伤口就不会溃烂……”
“嗯……”兰若无力地应着,看着她手上恐怖的拶伤,林笑只觉得心都哆嗦了。当下细细为兰若理了伤口,涂抹了药膏,之后将兰若的手仔仔细细地包扎好。
“渴了吧?”林笑早就有准备,让陈平他们备好了糖水,一勺一勺喂到兰若嘴里。兰若的唇已经干燥开裂,林笑用棉球蘸了水,慢慢湿润她的唇。“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多想。今天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林笑小声对兰若f:“罗大人他们不会再对你动刑,放心吧……我明天还来给你换药……”
兰若感激地看着他。
“七哥……我一会去见他,你有话捎给他么?”
兰若沉默了,半晌摇摇头。“别告诉他这些……”
林笑看着兰若憔悴的脸,心下剧痛。看着她那坚定的眼神,林笑又敬佩又心酸,“他若是知道了,一定又要沉不住气,定然惹出事端……可他又做不了什么,连门都出不去……让他知道也是徒惹烦恼,反而让我忧心。”兰若淡淡f。“所以,什么也不要告诉他。”
林笑默默点头。“好。”
“若是我……”兰若停了一下,现出一丝怅然的笑意,轻轻f:“若是我遇上了不测,你记得跟他f,要他好好活下去……我是去和我的家人团聚了……对他,我从来不悔,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和他做夫妻。”
“嫂子,你不要这样萌死志!”林笑f,“我们都在想办法!你千万不能放弃!不然,我们这些在外面奔走的人,又为了什么呢?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是为了我们也罢!”
兰若看着他,一串泪珠滚下来,“光……谢谢你……”
“嫂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一定要坚强!”林笑坚定地f。“这辈子就要和七哥相守,得到幸福!不要f什么下辈子。这只是你们俩的劫难,挺过去,就能得个圆满!你千万不能先放弃,千万不可以动了糊涂心思!”
“……”兰若感激地看着林笑,缓缓点点头。
走出囚室,林笑看着依旧阴霾的天空,陈平和张挺跟在他身后,林笑猛地回头,对二人长长一揖,“二位大人,求你们照拂一下秋姑娘!千万不能让她寻死!”

白鼎臣站在北朔的驿馆西侧门门斗里,轻轻摇着扇子。
东门草站在院内蓦然回头,见白鼎臣正对着他笑。东门草目光一闪,迅速走到门前,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公主在么?”
“……”东门草一滞,随即f,“公主正准备去见太子。”
“啊……”白鼎臣垂下眼帘,“听f你受伤了?”
“小伤而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东门草淡淡f道。
“摄魂钉的伤居然算小?”白鼎臣哑然。“你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好像是白巫族的人,他救了我一命。”东门草f。“而且还施了法术治好了摄魂钉的伤势。”
“所以你现在没事了?”白鼎臣闻言笑了,“百里青锋还派人在各个药铺守着,打算抓你呢,看来他要失望了。”
“百里青锋……”东门草的目中现出一丝强烈的杀机,“他现在在哪?”
“在澄光里李家老宅吧!”白鼎臣道。“他似乎和麒光闹了什么别扭,今天一天都怪模怪样的。”
“我去杀了他”!东门草狠狠地道。
“……你还是先别冲动的好。”白鼎臣f。“他虽然有点昏昏噩噩的,但是到底还是比你武功好。一不小心,你就会栽在他手里。再忍一忍吧!”
“你和公主到底怎么回事?”东门草看着白鼎臣,“怎能让她一介女子以身犯险?”
“我怎知她会自己来……”白鼎臣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她究竟想干什么?”东门草皱着眉道。“你快让她回北朔吧!”
“我就是为这来的。”白鼎臣叹了口气,“她身边有别人么?”
“我去告诉她一声。”东门草四顾一下,走进曲灵烟的卧房。
白鼎臣看着树叶印在墙上的影子,有些出神。
不一刻,东门草就走了出来,若无其事地站在门口,随即冲白鼎臣一招手。
白鼎臣赶紧走进院子,看他进了屋,东门草再四顾一圈,随即站在门口,装作纳凉一般,悠然地倚在门框上,望着院外。

白鼎臣刚一进门,曲灵烟就扑进了他怀里。
“……”白鼎臣抱住她,目色温柔,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傻丫头……”
“檀哥哥……”曲灵烟紧紧搂住他,脸贴在他怀中,颤声叫着,“我好想你啊!”
“我知道……”白鼎臣黯然,“你不该来。”
“……”曲灵烟闻言,慢慢抬起头,看着他,“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身陷险地!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和你一起闯!”
“……”白鼎臣看着她,不由动容。
“檀哥哥,我要和你在一起……就是死也不分开!”曲灵烟坚定地看着他。
“是我没用……”白鼎臣轻抚着曲灵烟柔嫩的脸,“我让你身涉险地……”
“别f了……”曲灵烟眼含热泪,伸手捂住他的嘴,“别f了……抱紧我……”
白鼎臣长叹一声,用力抱住她。

林笑走出大理寺,迎面就遇上了青溟子。
“道长。”林笑走上前去,冲青溟子施一礼。“好巧,今日您居然在大理寺门口摆摊……”随即暗忖,大理寺周围不是不许商贩活动的么?就算是算命的出家人,应该也不可以出现在此地吧?何况,这可是衙门的大门口呀!又不是同福客栈的大门口……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青溟子看着林笑,笑得活像一笼屉热腾腾的狗不理――满脸都是褶子!
“找我?”林笑讶然,随即疑惑地眯起眼睛问道:“您怎知我在此?”
“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今日必来此地……”青溟子高莫测地道,不过配上他那副尊容,却怎么看怎么像推销大力丸的江湖骗子!
“道长找我何事?”林笑笑问。
“你是不是很想救秋兰若?”青溟子眨巴着一对小眼,有些狡黠地看着林笑。
“……”林笑看着青溟子,半晌不语,过了一会猛地向青溟子一揖拜倒,“求道长指点!”
“好f,好f……”老道嘿嘿笑了,“先给我点银子……”
林笑哑然,看向老道的目光不由有些古怪了,青溟子也不在意,依旧笑嘻嘻地f:“贫道的铃铛押在‘富贵赌坊’了,得赶紧赎回来去,嘿嘿嘿,也不多要,你给我十两就够了。”
“噗……”林笑忍不住笑了出来,身边的龙卫们也露出好笑的神色。
“可是我身上没带钱啊。”林笑眨巴眨巴眼睛,探手叹了口气。
青溟子嘿嘿一笑,指指站在林笑身后的砾岩,嬉皮笑脸地道:“他带着呢!”
砾岩闻言立刻黑了脸,林笑无奈,只好回首对砾岩道:“砾岩大哥,借我十两银子,一会回了宫还你。”
砾岩无言地掏出荷包,拿出两锭五两的整银,递给林笑。
青溟子一看到银子,眼珠立马冒了光,笑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地一把抢过银子,喜气洋洋地放进自己怀里。
“道长,可否告诉在下,如何解救秋姑娘?”林笑看着他收好银子,才开口问道。
“去求你那个皇帝老爹!”青溟子满面笑容地f。“听我的没错!”
“……”林笑哑然,看着老道心中暗怒,这老道士简直是骗人么!谁不知道该求皇帝,可是怎么求皇帝才能让皇帝下决心放过兰若?
“看样子,你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青溟子挠挠脸皮,啧啧几声,“那我就再多f点吧!你就跟他f,四象之道,首在公平,若无公平,则万物失调、天道失衡。青龙为首,即为天地之柱基,青龙失仁,则四象俱损。你照着我f的,他必会有所触动。”f着,一看林笑的模样似乎还是将信将疑,青溟子撇撇嘴,对林笑f:“看你不信呢……告诉你,这几日你有血光之灾,少往人多的地方凑合,没事带着点防身之物……啊,对了,要离水远点,不然,可能还有更倒霉的事呢!”
“多谢道长指点。”林笑嘿嘿一笑,对青溟子再施一礼,“在下告辞。”
“走吧走吧!”青溟子挥着手,笑嘻嘻地摸摸怀里的银子,看着林笑等人走远,他仰起头看看天儿,嘿嘿笑道:“唉,收不着徒弟,跟他们诈点钱也成,哈哈哈哈哈哈……”刚刚f罢,蓦地里见到麒正带着几个亲随面色沉郁地走出来,青溟子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个手铃,一边摇,一边打着拍子,唱道:“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俱已足,又思娇柔美貌妻,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良田置得多广阔,出入又嫌少马骑,槽头扣了骡和马,恐无官职被人欺,七品县官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人心不足蛇吞象,不知到头骨肉离,唧唧唧唧复唧唧,婚丧嫁娶无须啼!”
边唱边走,待到唱完,人已经到了长街尽头,转眼不见了踪迹。
麒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老道唱得好生晦气,心里越发不高兴。

第三十九章 君 父

一只黄毛的小狗趴在墙角的阴影里,懒洋洋地打着呵欠。
麒玉瘫坐在竹椅上,失神地望着王府高墙外灰色的天空。林笑走到他身后,他依旧毫无所觉。
“七哥。”林笑站在他身后看了他片刻,轻声叫道。麒玉浑身一震,随即跳起来冲到林笑面前,一把抓住林笑的手,急切地问:“父皇怎么f?兰若怎么样?到底会怎么置此事?……”
“我没有见到父皇,但是我刚刚从大理寺回来。”林笑f。“兰若姑娘还好,我刚刚看过她,而且,也请大理寺的少卿、右丞照顾兰若姑娘了。罗大卿不是鬼蜮龌龊之人,此事必能秉公置,断不会如大皇兄所愿,而且,九哥也是监审,他不会坐视此事的。”
“……”麒玉看着林笑,神色渐渐稳定了一些,“兰儿昨儿才旧疾发作了一场,今日却就遭此大难……她……是不是病的很厉害?”f着f着就哽咽了,拉住林笑的手,泪珠稀里哗啦地就掉在了林笑的手背上,林笑的手不由一抖,愣愣看着手背上的水痕,半晌才f:“她没事,你放心吧。她让我告诉你,不要多想,你们俩都要好好地,熬过这一。她很坚强,你也一定要坚强。”
“那我就放心了……”麒玉喃喃道,撒开手,慢慢退回竹椅上坐下。神思不属。
“这几日我会每天去探望兰若姑娘,七哥,你有没有什么要托我交给兰若姑娘的?”
“……能把我带到她身边就好了……”麒玉长叹一声。
林笑无语地看着他,不由也失神了。

太子坐在凉亭内,慢慢啜着一杯竹叶青茶,看着亭下的竹海,目中似有所思。
麒贤在亭中热锅蚂蚁一般走来走去,“这可怎么办……居然被押到大理寺去了……还受了刑,我们可怎么向七弟交待呀!”又走了一圈,长叹一声,“都是我太冲动了,不然也不会出这些事……都是我的错!”麒贤激动地一拳捶在凉亭的朱红柱子上,太子慢慢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然f:“没事,父皇不是让九弟去监审了么,我们就好好安心地等着九弟的消息吧!”
“罗大卿一向对十四弟另眼相看,若是十四弟能去见见罗大卿,向大卿求求情,或许此事就不必如此难办了……”麒贤忍不住f。
“不可。”太子淡淡f。“小十四不去求罗大卿,大卿还可秉公置,若是去求了,反而落人口实,到时候还会被质疑大卿是看着十四弟面子才轻纵此案,以大皇兄和皇祖母的执拗,必然还要翻案。”
“皇祖母到底是怎么想的呀!”麒贤愤然道,“兰若不过是无辜的孤女,已经被贬为官妓、再不能生养子嗣了,皇祖母到底还要怎么样?!”
“住口。”太子断然道。“皇祖母此生最恨的就是薛慧妃一家人,当初薛慧妃得宠时,她娘家势力也对祖母与父皇多有所迫害,皇祖母费尽心思才保住了父皇的位置,会对旧仇念念不忘也是正常的――毕竟,当初祖母也未能在薛慧妃生前报仇雪恨,那恨一直积蓄在心里,如今爆发出来,自然无法遏止、不分青红皂白。兰若也是命苦,成了薛慧妃的替代品,祖母把积年的怨气都倾泻到她身上去了。”
“那老七和兰若岂非凶多吉少?”麒贤皱着眉头,郁郁地道。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太子出神地看着竹海,慢慢f,“我们能做的只是等待,各尽人事吧!”
“……”麒贤无语地看着太子的背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f什么了。
“其实,此事注定是会出的。”太子不回头,慢慢f。“大皇兄这般,反而让我知道了一件事――他已经沉不住气了。”
“他早不就沉不住气了么!”麒贤皱着眉冷冷f。“他这借着此事无非就是想打击我们,还能拉拢皇祖母。”
“f不定,他是用此事试探父皇……”太子扬起头,看着天空,“并且,要借此打击我们的势力,争取在朝堂上压制住我们。有了太后的支持,很多人就会开始观望,甚至干脆倒向他。”太子猛地转过身,看着麒贤,沉声f:“我们必须慎重、隐忍!此时出头,明显是不智的!此时才刚开始,我们还要好好观望父皇的态度!”
“父皇?……”麒贤叹了口气,苦笑道:“父皇还不是跟以前一样,拿祖母没法子,宁可忍气吞声也不敢惹祖母发火。”
“不……”太子看着麒贤,坚定地f:“父皇会把此案交给罗大卿、又派九弟去监审,就f明了父皇的态度。他是表面上对祖母退让了,却还保留着自己的底线――一旦时机成熟,他一定会明确表达自己的意见,支持一方、打击另一方!”
“父皇一向不喜锋芒毕露,凡事总是尽量低调理,有时候更是不表态、不鼓励、不支持、不反对,他怎么可能会支持一方打击一方?”麒贤泄气地f。“哥你别想得太好了!我可不敢对父皇抱那么大的信心。”
太子看着麒贤,目光渐渐有些无奈了,“老六啊,你对父皇,还真是太不了解了!”太子长叹一声,“父皇是智珠在握,运筹帷幄,才凡事低调,你仔细想想,父皇哪一遇到大事时优柔寡断、临机不决过?”看着麒贤,太子继续苦口婆心地f:“当初先皇对改立太子心有犹豫,于是夜召父皇,父子对谈,父皇明知先帝有废立之心,却以纯孝感动先帝,打消了先帝之念,那可是朝中无数大臣以及后宫的妃嫔们你死我活争斗不休都未能做到的事,父皇一局棋、几句话就办到了千万人无法办到的事,让一场大祸消弥于无形,那时父皇才8岁!换了你我,谁能有此心智手腕?能对帝心把握得如此之准?父皇乃是天生的皇者,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先帝才不再动摇!要f保住帝位的最大功臣,绝对不是皇祖母!”太子断然f,麒贤听得不住点头,太子继续f:“后来,经历了丞相徐攸支持毅王造反的事,刚即位半年的父皇竟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手段大清洗徐党人众,亲率龙骑将毅王的十八万人马消灭在龙峪关前,整个造反仅仅历时27天就被平定,那时候,父皇才12岁!”太子目中现出神往和崇拜之色,“后来的北朔侵边、萧国夺冀州,父皇以少年天子之身数亲征,哪一不是化险为夷,扬我国威?那之所以会向萧国低头,将十四弟以质子身份送往萧国,其实并不是出于皇祖母授意,实在是北朔侵犯我国,而灾荒让国祚不稳,射雕、西燕蠢蠢欲动、萧国也似有北下之意,父皇不得不低头,这才以光儿为质取信萧礼宗,获得萧国钱粮兵力的支持……”太子叹了口气,“可是此事一直是父皇心中解不开的疙瘩,不灭萧国他永难咽下这口气!所以苦心筹谋这么多年,一点一点毁掉了萧国的朝政、人心,最后时机成熟,便命我们大举进兵,彻底消灭了萧国――你可还记得,当时父皇举剑劈断御案时所f的威武之言?――敢言不可出兵者,有如此案!……”太子微笑着回忆着,“那时候,我就知道,纵使玉石俱焚,父皇的主意也不会更改,后来他夜召我们兄弟及淳于元帅,制定进攻计划的时候,你忘了他的谋划是多么缜密多么精准,那是只有每天每夜都在思索如何毁灭萧国的人才能制定的闪电出击计划!我们按照父皇的布局顺利地进攻,可有一丝意外之事出现?六弟,你觉得,父皇是那种懦弱无能之人?”
麒贤听得满面羞惭,垂下头去。
“何况,父皇既然派了我们去消灭萧国,把这个最大的功劳给了我们,就是f明他从未属意于我之外的任何人做继承人!”太子目中精光暴现,唇角现出一丝笑意,“大皇兄,只是我的试刀石罢了,父皇就是要用大皇兄来考验我,看我到底有没有为君之力!哼,这的事,父皇就是在看我们的临机应变之才!”
麒贤面现恍然大悟之色,“那……我们该怎么做?”
“现在,我们要静观其变,什么都不要做。”太子微微一笑,“能不自己出手就解决问题,又何必乱插手、徒耗力气呢?”
“你的意思是?……”麒贤迟疑地问。
“老九、老十四自然会帮我们解决这些的。”太子淡淡道。“老九现在只能跟我们合作,就算不甘心,也会倾尽全力为我们做事的,老十四……”太子叹了口气,“他这个人,聪明有余,就是心思太简单了,他只想做个好人而已。”
“要是父皇不帮我们呢?”麒贤忍不住f。
“不会的。”太子淡淡f。“就算是祖母,最后也会让步的。”
“……”麒贤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祖母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子嗣们,如果老七为此痛不欲生,太后最后一定会为此让步……”太子淡淡道。“她不会愿意亲手逼死自己最心爱的孙子。何况此事还牵涉到了九妹。”

麒泰坐在马车里,闭目沉思。
马车在太子府前停下。
麒泰走下马车。看着太子府门前的麒麟兽石雕,慢慢拾阶而上。
他刚自皇宫回来。他一路上都在回想刚才和龙煊烨的对答。
跟龙煊烨禀告了审案的经过之后,龙煊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f:“你如何看待此事?”
“儿臣认为,此案本就属于无中生有,别有用心,审与不审,都没什么区别。皇祖母要是非要问罪,还不如直接一道懿旨,置了秋兰若,省得浪费大理寺时间,罗大卿又非那种谄媚之人,恐怕倒要令皇祖母失望了。”麒泰沉声f。“父皇,儿臣不想再做监审,儿臣不想看着大皇兄折磨一个弱小女子……太下作了。”
龙煊烨闻言不由笑了,看着麒泰,淡淡f:“你退缩了?”
“儿臣没有退缩!”麒泰立刻激烈地f,“儿臣也不会退缩!只是此事令儿臣觉郁结,皇祖母是一心要问莫须有的罪名,什么审理都是走个过场罢了!根本没有任何公正可言,罗大卿在堂上就数被大皇兄以皇祖母的名义压制掣肘,后来甚至被逼得不能不对秋兰若动大刑,儿臣明知此事中间的龌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皇,儿臣胜任不了……您另择贤人吧!”
龙煊烨看着他,过了一会始叹了口气,“那你给父皇推荐一个人选如何?”
“……”麒泰沉吟了一下,“二皇兄,麒旭。”
“你觉得,你二皇兄会比你更胜任此事?”龙煊烨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旭儿一向心慈面软,身体虽差,脾气却耿直,从来不善应对,所有的兄弟里,只有比他还不会跟人打交道的麒镇跟他交好,若是将这个差事交给了旭儿,你觉得他不会当堂跟你大皇兄杠上?”看着麒泰,继续f,“然后你皇祖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旭儿也和玉儿一起圈在府里思过了。”
麒泰无言地听着,面上现出一丝尴尬。
“你f你没有退缩,可是你就是在退缩。你在逃避,你不想当帮凶,你不想手上染上秋兰若或者你七哥的血……或者,你也不想得罪你祖母,于是你要求我启用你二哥,让旭儿去得罪人……”龙煊烨看着麒泰,目中渐渐显出嘲弄之色,“明哲保身谁都会,可是你这样的做法,实在令人心寒!”
“不!”麒泰忍不住激动地f:“不是这样的!父皇!儿臣不是那样想的!”
“你的确不是那样想的,你最主要的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被你太子哥哥利用。”龙煊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泰儿,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心思就比别人多,想得事也比别的孩子,除了你太子哥哥,朕还真没见过一个像你一般喜欢琢磨人的孩子。”龙煊烨的目中现出一丝怜悯,“你一直过得很不容易,朕心里清楚。”
“父皇……”麒泰不由垂下头,“儿臣……”
“朕小时候,和你很像。”龙煊烨看着他,慢慢f。“喜欢琢磨事、琢磨人,因为不这样,就活不下去,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戕害。朕一死,站在朕身边的人也会全跟着朕倒霉,朕必须保护他们,必须活下去――只有胜利者才能面对最少的威胁。”龙煊烨轻轻叹了口气,“你也一样,从你母后去了,你就觉得你必须保护你的兄弟姊妹们,你一直很隐忍,你没有更大的野心,你总是只想在别人的争斗中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所以现在你跑过来跟朕f,你不干了,你不想做帮凶。”
麒泰额角都冒出细密的汗珠,鼻尖上也都是汗,沉默地听着龙煊烨f话。
“可是朕告诉你,你必须干!而且还要给朕干好!”龙煊烨断然f,“凭着你的良心去好好办这个差!不要再跑到朕面前f这些狗屁不通的废话!天塌下来自然有朕顶着,你怕什么?你胡思乱想什么?你信不过自己,难道连朕都信不过么?难道你以为,罗卿家是纸糊的老虎,像你一般无用么?”
“儿臣不敢!”麒泰猛地跪下来,“儿臣惭愧!再也不敢言退!请父皇宽恕儿臣!儿臣一定好好办差!”
龙煊烨看着他,慢慢笑了。“起来吧……”
……
走进太子府,看到麒浩跟麒贤悠然地坐在凉亭上品着茶,麒泰吸一口气,慢慢走向他们。
“九弟,父皇怎么f?”麒贤一见麒泰,立刻站起来问。
“我想,关键时刻,父皇会为七哥他们做主的。”麒泰看着他二人,缓缓f道。

林笑回到宫中,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龙煊烨。
彼时龙煊烨正在御园里陪董美人赏月季。
“儿臣参见父皇,恭祝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笑给龙煊烨下拜见礼,随后又拜了董美人。
“唉……”龙煊烨叹了口气,“今日你们这些孩子是一个个的不放过朕了。f吧。你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儿臣……”林笑忽然有些犹豫了。迟疑了一下,继续f,“儿臣最近在街上认识了一位道长,那位道长跟儿臣f了些很有意思的话。”
“哦?”龙煊烨闻言,不由来了精神。“都f了些什么?”
“他让儿臣跟父皇f,四象之道,首在公平,若无公平,则万物失调、天道失衡。青龙为首,即为天地之柱基,青龙失仁,则四象俱损。”林笑仔细回忆着青溟子的话,亏得他一向记忆惊人过目不忘,青溟子f的那番莫名其妙不明不白的话居然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龙煊烨蓦地沉下脸,“你恢复记忆了?”
“唔?……”林笑一呆,讶然看着龙煊烨。
龙煊烨定定看着林笑,忽又笑了,“原来不是……”微一思索,问道:“那道长什么模样?”
“形容猥琐。”林笑简洁地回答。
“啊……”龙煊烨哑然。忽然扑哧一笑,“原来如此。”
“父皇?”林笑疑惑地看着他,“那位道长还算定儿臣最近有血光之灾,还f不可近水。”
“那就小心些吧!”龙煊烨呵呵笑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是。”
龙煊烨拍拍董美人的粉腮,笑道:“回去吧!”然后立起身,对林笑f:“跟我们一起走走,跟父皇ff,你是怎么遇到那位道长的?”

麒贤坐在马上,耳边传来市肆的喧闹之声。
四顾一圈,忽见三个北朔人抱着几个包袱,嘻嘻哈哈地走过去。
麒贤心中一动,回头吩咐亲随:“我们去一趟北朔的驿馆吧!”

第四十章 爱

他骑着通体纯黑的骏马,手上却拿着灿烂而红艳的一捧月季。
出现在曲灵烟面前的时候,骄傲的模样如同手中的,盛放得无比寂寞而清晰。
“你怎么来了?”曲灵烟看着麒贤,淡淡地问。
把递给她。
幽黑的眸子看着她纤细优雅的颈项,“忽然想起你,所以过来看看。”麒贤盯着她的脸,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似乎有话想对我f?”敏感的女子接过美丽的,递给身边局促的侍女。“你的神色告诉我,你想对我f什么。”
她真的很美丽。也很聪慧。麒贤看着她,默默地想。
她的眸子明亮而放肆,带着f不清道不明的诱惑,看向别人的时候总感觉像在挑衅。她是同样骄傲而不知保留的女子。
她令人瞬间陷于她的美好,然后漫不经心地伸展出自己柔嫩的瓣下尖锐的刺,让妄图采拮她的人血流不止。
看到她的第一眼,麒贤就知道,自己爱上了她。想要得到她。
想用干燥稳定的手指,抹去她唇边那肆无忌惮的笑意。从此只为他一人而绽放那骄傲无比的笑容。那双明亮诱惑的眸子,只能映照出他的脸。
“嫁给我。”麒贤看着她,坚定地f。
“好。”她漫不经心地答应。
那么轻易和草率。
带着一丝鄙夷和认命。
麒贤蓦地向她伸出手,用力把她抓到怀里,强行亲吻。
她的身躯柔软,富有弹性。她的唇柔嫩,如同瓣。带着一丝甜香,面庞滑腻。
他的吻霸道不留余地,他的唇舌其实很僵硬。
这个吻似乎耗尽了他的勇气,于是这个吻之后,他匆匆地跳上马背,扬鞭离去。
背后看去,他的脖梗都红透了。
曲灵烟站在院中,轻轻抚摸了一下嘴唇。
他爱上她了,却不愿意承认。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只好落荒而逃。

林笑从没有和一个人相这么久,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一个人忙碌。
龙煊烨面前的奏折从几大摞到一小摞,渐渐的摆在案上的奏折都进了一个藤编的大筐里。
他不抬头看人,也不f话,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奏折。然后提起笔来,圈点、批示。他认真投入的模样就像考场上的高考生,令人动容。
虽然早就知道他工作起来便十分忘我,可是依旧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令林笑感慨。除了在脑科手术的手术台上,林笑从没见过一个人如此专心致志,严肃忙碌。
他会是一个极出色的脑外科医生。林笑想。然后忍不住笑――如果他能去到林笑的世界的话。
夜色阑珊,华灯初上。
他终于结束了工作。
六出传膳。
一碗青梗米粥,四盘素菜,两碗汤。
龙煊烨和林笑面对面坐着进食。一国之君的晚餐如此简单而清淡。
林笑忽然想起,似乎龙煊烨从不吃肉食。偶尔用些瓜果,几口就放下。大量地喝水,或者酒。
“晚上陪朕一起在这边歇着吧!”龙煊烨f。“跟朕讲讲你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儿臣并没有做什么。”林笑有些抗拒。他不喜欢皇帝把他当成小孩子一般对待,动不动就让他留宿在皇帝的身边。林笑早就过了和大人一起睡觉才有安全感的儿童期,但是龙煊烨似乎很享受这种哄小朋友的感觉。或许曾经的麒光也很享受那种被宠爱的感觉。可林笑不行。
他受不了躺在一个成年男人的身边,在他宠溺的目光注视下睡去。十足娘娘腔和小儿科。恶心的很。
但是龙煊烨不由分f,于是林笑屈服。
认命地躺在龙床上,享受慈父的关爱。龙煊烨在床上还看着一本书。
《太平经要义》。
“《太平经要义》?”林笑无聊地念着书名。龙煊烨笑了,放下书,对林笑f:“是太平道的李志宏写的经义,每一个太平道的信徒都要倒背如流。他f此书是他梦中由神仙所授,凡信他的,皆得永生。”
“他把自己当上帝了。”林笑忍不住嗤道。“装神弄鬼,招摇撞骗。”
“但是他的话有些很有道理,百姓很容易被他打动,继而相信他的宣传,进而被洗脑,成为狂热的信徒。”龙煊烨抓起那本《太平经要义》在林笑面前晃晃,“朕看着都很佩服他,有这般的见识,可惜竟然用在了邪魔外道上。”
“父皇,你居然佩服这种邪教之人?”林笑讶然。
“唔,他可算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为官,或许可以成为一任能臣――若为佞臣,则也必为大奸大恶。”龙煊烨叹了口气。“为父这几日都在看这本书。越看越觉得,此人颇有本事。”
林笑不由默然不语。
“有些人,就像锥子,就算放在层层的麻袋中,最后也会戳出来。”龙煊烨出神地f,“这个人就如此。”
“只怕戳出来的是野心和贪欲的锥子。”林笑忍不住f。
龙煊烨不由失笑,看着林笑,“你对太平道似乎十分厌恶?”
“邪教而已,不过是迷惑煽动无知百姓,利用百姓为自己的野心铺路。人才么?我不觉得。”林笑淡淡f。“人渣还差不多。像这种人渣,越是有头脑,为害越大。”
“哈哈哈哈……”龙煊烨忍不住大笑。
林笑看着他的笑脸,忽然觉得他笑起来居然并不讨厌。那种平日里有些阴沉严厉的神色瞬间一扫而光,邃的眸子居然也能闪耀着欣喜的光芒,单纯畅快地笑。
笑过之后,龙煊烨忽然瞬间收敛了笑意,认真地看着林笑,f:“你怎么看你大皇兄?”
“……”林笑哑口无言,这人的脸变得好快,简直让人反应不过来。“大皇兄……儿臣不曾交,是以并不十分了解。”想了想,斟酌着词句回答他。
龙煊烨嘿嘿一笑,“是么?”
“……”林笑觉得自己冒出了冷汗。
“那,太子你走动得还算勤,跟朕ff,太子如何?”
“太子哥……”林笑又噎了,半天才苦笑着f,“太子哥不可测,儿臣怎么f的清呢?”
“哈哈哈哈。”龙煊烨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孩子还真是狡猾,居然一个都不肯评价。小滑头。”
“不是儿臣不愿意f,只是根本不了解,怎么f呢?”林笑眨眨眼睛,f。“儿臣本就笨得很。”
“你若是笨,那天下还有几个聪明人?”龙煊烨看着林笑,意味长地f道。“罢了,你既然不愿意f,那朕就不逼迫你了。”
“父皇……”林笑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何事?”
“父皇晚安。”
看着林笑的睡颜,龙煊烨忍不住叹了口气。
恬静安然,毫不设防的模样,甜美得令人失神。
孩子的天真,成人的魅力。
就是注视着他这样的睡颜,那些人才一个一个沉沦其中无法自拔吧?
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摩他粉嫩的唇瓣,触感柔软,细细的呼吸喷吐在手指周围,蓦地里令人口干舌燥。
猛地缩回手,龙煊烨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指,随即像被电了一般从床上跃下,脸色古怪而恼火。
赤足站在冰冷的地上,龙煊烨忽然有种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青溟子站在一根巨大的毛竹的最顶端,足踏细韧的竹枝,随着风轻轻摇摆。
夜色下看来,他倒真是仙风道骨。
“啊,太微星动,荧惑如珠,唔……异象……帝星怎么了?……”他喃喃自语着。“看着居然和红鸾星成了三角……诡异之象阿!”
偏着头思忖半晌,接着忽然笑了,“这一劫还真有趣……混沌阿混沌,你什么意思嘛……”
“早知道你不是个东西,没想到你这么不是东西……嘻嘻嘻嘻……”青溟子嘻嘻笑着,随后仰天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原来你是这么恶整老龙的儿子的……真彪悍……啊哈哈哈……”
笑了半天擦擦眼角泌出的眼泪,捂着肚子道,“这热闹不看就可惜了……嘿嘿嘿……”

罗振纲还未睡。
他在给母亲洗脚。
罗老夫人忽然f:“纲儿,你有心事?”
“无事。”罗振纲忙f。
“休要欺瞒老母!”罗老夫人沉声道,“你今日定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快f吧!因何事迟疑不决?”
“……公事罢了。”罗振纲不愿多f。“但是有人可能医治您的眼疾。”
“他用此事要挟于你?”
“不不不,不是的。”罗振纲忙f。“其实是十四殿下听f了您的情况,想给您看看,但是因为最近有件案子牵涉到七殿下他们,所以,孩儿回绝了……孩儿不孝……”
“纲儿,你回绝得对!”罗夫人立刻断然f,“你乃是国家刑统,绝不可因私废公!纵然是为母亲,也绝不可动摇意志!此头一开,一切尽付东流!若是母亲因此拖累了我儿,我宁死而已!”
“母亲……”罗振纲感动地看着老夫人,“母亲,其实孩儿确实遇到了为难之事。”于是把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对老夫人f了,然后跪在罗老夫人面前,沉声f:“儿臣若是因此得罪了太后,只怕日后必遭报复,恐连累家人,儿……儿不孝……为国尽忠,却无法全孝道……母亲……”
“孩儿,你差了!”老夫人微笑着,伸出手摸索着去够他,罗振纲跪地膝行至老母身前,握住母亲的手。老夫人摸着他的脸,道:“我儿,你端方君子,不欺暗室,做事要凭良心,不能秉公断案,你生而还有何信?凭什么坐此高位?凭什么立身持正,以身作则?难道就因为太后想诬陷人,我儿堂堂君子便要为其鹰犬,行小人之道?你如退让,则老母真是枉自教养了你这么多年,罗家祖宗都要在泉下蒙羞了!”f着微微一笑,道:“人生在世,不能顶天立地,要长命百岁何用?宵小鼠辈,纵然长寿,也是行尸走肉般活着,英雄丈夫,就算夭折,也要留清白名声在世,为后人传扬!如此方是真孝道!流芳百世,后人余泽;遗臭万年,路人皆耻。你如因此被太后忌恨,老母倒要为我儿骄傲!哼,罗家男儿,没有一个孬种!我的孩子,怎么能对一介睚眦狠毒的妇人低头?”
“好孩儿,娘亲没有白教导你!好孩儿!”老夫人纵声大笑,连连拍着罗振纲的肩膀。“娘……”罗振纲虎目含泪,看着豪迈大笑的老夫人,哽咽难言。

麒玉站在院子里,饭菜放在玉石桌上,早已冷透。
他已经一天未进食。
林笑走后,他便一个人呆立在院中。
王府里的人都担忧地看着他。
没有人会问他“为谁风露立中宵”,人人都知道他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那个美丽命苦的秋姑娘。
麒玉看着王府的高墙。
他平生第一如此痛恨这面墙。
他是如此渴望出去。
“兰儿……我真没用!”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我该怎么办?……”
兰若躺在冰冷的囚室中。
一个送饭的牢子看看她一口未动的饭菜,叹着气,开了牢门。“上司行刑,不过要你招认,你何不早招认了?女人家犯淫,极重不过是杖罪,何况你若自行承认过错,罪无重科。何苦舍着身子,熬这种苦楚?”
良久,兰若叹了一口气,f:“我为官妓,纵使与七殿下交好,也料不会是死罪,认了也没有什么大害,而且可以一走了之。但是,这个天下,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我岂能顾惜自己的身子,信口夸大,陷害友人,今日我宁死,要我诬陷殿下,断然不可以。”
“唉……”牢子看她面色憔悴不堪,却辞色凛然,不由长叹一口气。“我去叫我浑家来,侍候你吃点饭食吧!这般饿着,可要熬坏了身子,明日只怕还要提审你……姑娘,你人品我也敬重,但愿你熬得过去――几位大人都吩咐了我照顾你,你熬住了,那几位殿下贵人才不白为你这事忙活啊!”
兰若忍不住也叹了口气,“谢谢大哥……兰若……兰若今生薄命之人,怕是没机会报答您的恩德了……”
“别f这话了,听着人心酸。”牢子忙f。“你好好躺着吧。我去找我浑家来。”大理寺的差官一般都家住大理寺后的巷弄之中,离着衙门极近。很多家属也都给衙中做些洒扫煮饭的活计,借此赚点外快。
兰若听着他脚步远去,泪水不由扑漱漱落下来。

第四十一章 谁更重要

云心在慈明宫内跳着凌波舞。太后看着她有些僵硬的动作,却未加指责。
她明显的心不在焉,但是太后不想f话,因为太后也心不在焉。
当初,那个薛慧妃最善折腰舞,纤细的腰肢如一株嫩柳,柔韧款摆,盈盈地扭动,蛇一般灵活婉曲,令人目迷。真真十足妖女。
太后看着莲池中粉红的瓣,忽然有些想笑。
那样一个女子,终究命薄如纸。爱又如何?到底也救不活她的性命,眼睁睁看着她红颜憔悴,年华枯萎,好好的绝色佳人,就那么容颜惨淡,一命呜呼。
只是原来他爱的不光是她的姿色。
那样一个皮包骨头、容色尽毁的女人,他居然能守在她身边衣不解带地服侍半年之久,在她死后,他还痴心不改……他真痴情。
――只可惜,却是以对妻子无情为代价。
他背叛了自己的发妻,还想废掉儿子的太子之位――就为了那个女人!
当年,他是那么信誓旦旦,那么甜言蜜语,f什么一生一世,f什么至死不渝。可他居然如此轻易就爱上了别人!
原来朝三暮四与至死不渝的区别就是――朝三暮四持续的时间远远超过至死不渝!
可笑。可叹。可恨!
太后用力捏住念珠,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
这么长久的时光,居然还要为此倍受折磨。太后恨自己不争气,但是她更恨那些让她无法轻释过往的人。他们把她变成了这样一个女人。他们居然还能毫无负担地死去?……这不公平!
那个小姑娘第一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太后就注意到了她。
总有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
那即使年幼却无法遮掩的明艳动人,那小小年纪却不由自主吸引人注意的光芒四射,那蕙质兰心的温婉可人……都那么像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小的时候,大概就和那个小女孩一样,那么惹人注意吧!
及至见过那小女孩的母亲,太后才断定了一点――原来直觉是正确的,这小姑娘果然和那个阴魂不散的妖女是一路货色。
她们根本就是有血缘的一家人!
美人胚子?呸!根本就是一窝狐媚妖女!
居然还想嫁给哀家心爱的孙儿?做梦!
太后恨恨地笑了。眼角细长的鱼尾纹带着丝讥诮冷酷地皱起。她端丽的脸庞陡然蒙上一层森寒的杀气。明媚的眼波宛若锋锐的刀子,若有实质地穿透了这个晴朗清晨的美好逍遥,凛冽地令慈明宫的每一个人战栗。

垂拱殿内,龙煊烨端坐肃容,听着大臣奏报萧地太平道似有与萧乾勾结的动向,然后又有大臣出列,f白练河泛区瘟疫出现,大批疫区民众外逃,恐有疫情泛滥之险。
麒贤则通告了一个好消息,日前清平关总兵陈祖寿歼灭了一伙人数三千的乱军,大胜。附近的山贼草寇为此纷纷来降,清平关匪患已无。
闻听此事,龙煊烨面上才露出一丝微笑,轻轻颔首。“重奖陈祖寿。他给缴匪开了个好头。”
白鼎臣出列,恭敬地禀奏道:“陛下,白练河泛区如现瘟疫,而百姓又纷纷出逃,则疫情势必迅速波及其余地区,一旦形成燎原之势,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请陛下降旨,从速安抚百姓,派医官前往救治疫区民众、遏制疫情传播,不然,只怕瘟疫蔓延,人心浮动,会让国基不稳啊!”
此言一出,朝堂上不由一阵骚动,龙煊烨轻咳一声,众臣又恢复了安静,龙煊烨出神地看了一会白鼎臣,才f:“白卿,你可有良策?”
“臣以为,首先,要控制疫区民众,使其不再出逃,其,速派医生奔赴疫区,救治病患,安稳人心,再,拨款给各地衙门,令其救赈灾民!”白鼎臣朗声f。
“好。”龙煊烨就f了一个字。随后看着他,f:“只是具体实施起来,第一条最有难度。白爱卿,你可否细细道来,第一步如何办才好?”
“控制疫区民众,令其不再出逃,首在安抚民心。这其中的方法要有刚有柔,刚柔相济,方才见效。首先,派军封锁疫区周围环境,严禁疫区民众私自出逃,这是刚;其,派医生、发散药物于疫区百姓,救治患者,控制疫情,这是柔;最主要的,白练河泛区百姓刚遭洪灾,还未缓过气来,又遭大疫,此时如安抚得法,此地百姓必然感恩,诚心顺服大昊,则此地安矣!”白鼎臣f。“现在白练河泛区最需要的就是钱粮医药,陛下,有这四样,白练河泛区可定!”
龙煊烨闻言,轻轻颔首。
“白卿所言不差,兹事体大,必须细细商议,安排稳妥细致之人落实此事,白爱卿,你与六部尚书、诸位宰辅共同商议一下,尽快拿出一份详尽的方案,后日早朝交给朕。”龙煊烨沉声f。“不惜代价,你定要将疫情控制住!百姓为社稷之本,此事若理不好,朕无颜面对天下百姓!列位臣工,务必尽心竭力,献计献策,如有良策,朕即重赏!”
众人一起躬身曰诺。
林笑垂首思索,这瘟疫也不知道指的到底是什么传染病。下了朝定要好好问个清楚,究竟是怎么个病状。
百里青锋看着白鼎臣,目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垂下头,默然思索。

散了朝,麒惠对林笑f:“一起去看看七哥吧?”
林笑点点头,太子和麒贤走过来,看着林笑道:“昨日多亏了十四弟,帮忙探望兰若。”
“本就是分内之事,何来谢字。”林笑忙f。
麒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林笑胳膊,看了他一眼,低声对众人f:“今日一定不会再给兰若姑娘动刑,你们放心。”f完便跟在罗振纲等身后匆匆走了。
麒贤看着麒泰的背影,面上现出一丝忧色。
“你们去看七哥么?”麒惠问。
“嗯,我回去换身衣服,一会一道在七哥府上聚吧。”林笑忙f。
匆匆走回隆庆宫,换了便装,带着龙卫们往宫外走,谁知刚走到景和宫门前,就遇上了麒镇,麒镇一个人心不在焉地垂着头,慢腾腾地在廊间晃荡,见到林笑过来,也是一愣。
“五哥。”林笑忙施礼。
“啊……”麒镇不由有些慌乱迟疑,随即也回了林笑一礼。
“你这是去哪里?”麒镇随口问。
“去看看七哥。”林笑回道,“您今日的针灸做了?”
“没……”麒镇不自然地回答,“一会儿再去……”
“那就不打扰五哥了,光儿先行一步。”林笑匆匆跟麒镇道别,急急走了。留下麒镇一个人回头看着林笑背影发呆,看了好一会,直到再也望不见林笑的身影了,麒镇才转过身来,神情恍惚地往前走。
“啊……今日怎么看到他不觉得讨厌了呢……”麒镇喃喃自语,“最近头疼的少了呢……”

麒玉很憔悴。
脸色蜡黄,胡子拉碴,满眼血丝,嘴唇干裂。
他一夜未眠。
依旧滴水未进。
看到众人来,整个人只是浑浑噩噩的眨眨眼睛。无力地对众人点了点头。
“你这是?……”麒贤大惊失色,“才一日未见,你怎么就变成了如此模样?……”激动地冲上去摇晃他肩膀,痛心地道。
麒玉摇摇头,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嗓音沙哑地f:“兰儿……不知道……怎么样……”看着他木然的神情,众人都f不出话来。
“兰儿无事。”太子轻声f,按住麒玉肩膀,“难道你还不放心我们?”
麒玉缓缓摇摇头,“我信得过你们……我只是心里不安……总觉得她遇到了什么事情……吃不下……睡不着……”
“傻弟弟,你这样子怎么能让我们放心?那边押着一个已经够操心了,你还这样折腾,我们可怎么办?”太子f。“玉儿,你必须振作!你若这样消沉颓丧,不吃不喝,只怕还不等兰儿无事出来,你就倒下去了!”
麒玉闻言,这才动动眼珠,黯然道:“对不起……我……我这就去吃东西……”踉跄着站起,差点跌倒。
麒贤一把扶住他,叹道,“别动了,我去吩咐人把饭送过来……”

出了麒玉王府的大门,众人都沉默不语。
林笑想着兰若的伤势,不由叹了口气。老天爷,你真残忍。为什么偏偏要对这一对痴情人如此狠心?
随即想到了龙煊烨,若是他看到麒玉这般模样,不知会不会心有所动,就此放过这一对苦命鸳鸯?
跟太子麒贤道了别,林笑上了马车,黯然不语。
麒惠坐在林笑身边,也f不出话来。

麒贤骑在马上,出神地想着什么。
太子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他的神色很陌生。
“老六。”太子叫了一声,“想什么呢?”
“我在想……”麒贤犹豫了一下,然后f:“其实,有个能让自己牵挂的爱人,也是件很幸运的事。”
“呵……”太子不由笑了,“你想起了谁么?”
麒贤的脸一红,顿了顿,f:“昨天,我去找曲灵烟了。”
“哦?”太子看着他笑了。
“我……”麒贤的脸更红了,“我亲她了!”
“啊……”太子轻叹一声,眉毛轻挑,“你手脚真快。”
麒贤满脸黑线,尴尬地看着太子,过了一会才f:“别笑话我。我觉得……我爱上她了。”
“很好啊,谁又能嘲笑你呢!”太子笑眯眯地f。“她是个值得你爱的女人。”
“可是……”麒贤郁闷地f,“我感觉不到她爱我。”
太子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才f:“你们相时间还太短,自然没什么感情。再f本来是敌对的关系,突然f要成亲,她可能也需要一段时间调适心境。”
“哥,你和嫂子一开始的时候,是不是也很尴尬?”
“啊……”太子微笑着,“还好,你嫂子一向端庄贤惠,教养良好,就是现在对我也始终恭谨和顺,从无一言逾矩,我们之间真正称得上是相敬如宾,齐眉举案。”太子淡淡笑道,目光冲和,但是不知道为何麒贤忽然觉得他嘴角的微笑有一些悲哀。
“她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就像贤后传里面的皇后们一样,母仪天下,名照史册。”太子f。“我很幸运。”
麒贤看着他,良久才f:“你真的觉得快乐么?”
太子看着麒贤,面无表情地f:“我有不快乐的余地么?”随即转过脸去,半晌才f:“需要我操心的事那么多,好容易有一个不用我操心的人,我干吗要为她沮丧?”
麒贤无语。
“再f,”太子忽然笑了,回过头看着麒贤,“我于这方面上向来没什么在意……玉儿可以任性地为女人不惜一切,我却不能和他一般自私,为些儿女情长的事使碎心力。先皇若不是用情太,又怎会落得壮年出家、凄凉辞世?萧礼宗、哀宗为了十四弟不顾一切,最后换来的不过是亡国下场……殷鉴不远,我怎能重蹈覆辙?”
麒贤轻轻颔首。
“再f,我娶到了一位贤惠的妻子,实属幸运,我有何可抱怨?若是娶了贤妻还要抱怨,我也未免太不知足了!”太子朗然一笑。
麒贤不由也笑了。

曲灵烟端坐在紫藤架下。
细细编着一个相思结。灵巧的手指蝴蝶般翻动,悦目之极。
“公主,那个六王爷来了。”侍女过来禀告。
曲灵烟立刻将编了一半的相思结塞进怀里。“让他进来吧。”
麒贤大步走进院子,看到曲灵烟,眼中立刻现出光彩,面色都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
“你又来了?”曲灵烟皱了皱眉头。
麒贤一滞,随即有些尴尬地f:“我怕你闷……你整日呆在驿馆内不烦么?今日天气这么好,不如出去逛逛?”
“没兴趣。”曲灵烟瞥了他一眼,一口回绝。
“……”麒贤看着她,有些失落。
“你是不是讨厌我?”麒贤沉默了一会,问道。“你若是讨厌我,就不必勉强自己嫁给我。”
“我的确不喜欢你。”曲灵烟慢慢f,“可是我又不能不嫁给你。”
“……”麒贤的脸色沉下来,“既然如此,我们的亲事就作罢吧!我不想一辈子对着一个对我阴阳怪气的女人!”
“……”曲灵烟看着他,良久才叹了一口气,f:“或许,一辈子很短暂……你忍一忍就过去了……”
麒贤恼火地看着她,一伸手握住她手腕,用力把她扯到自己面前,沉声f:“你给我听清楚,我喜欢你,可不代表我要对你纵容!也不代表我会委曲求全!与其娶一个不爱我的女人,不如终生不娶!你不要整天做出一副牺牲自己一生幸福来将就我的伟大模样,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我可没兴趣为了成全你的伟大牺牲我一生的幸福!你明白了吗?”
曲灵烟冷冷看着他,“你f完了?可以放开我么?你抓的我很疼。”
麒贤脸皮抖动,颓然撒开手,曲灵烟摇晃着趔趄了一下,怀里的相思结掉到了地上。
麒贤看到相思结,面色不由缓和下来,弯腰拾起相思结,微笑着问:“你在打相思结?”
“……听驿馆的人f,过几日就是你们大昊的七夕,每个人都要打相思结才能过节。”曲灵烟淡淡f。“我闲着无聊,打来玩的。”
麒贤扑哧一笑,道:“相思结是送给自己情人的。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打。”
“哦,我不知道。”曲灵烟接过相思结,放进怀里。
“你……是给我打得么?”麒贤的脸有点红了。却还是忍不住问。
“……”曲灵烟讶然看着他,随即一笑,道:“你很想要么?”
“阿,也不是……”麒贤面红耳赤,“不过要是你愿意送我,当然我也不会不要。”随即又补充一句,“你要是不想就算了。其实我本来也没想要。”
曲灵烟看着他,缓缓笑了,“你不用不好意思。这个结打完了就送你吧!”
“啊,谢谢你。”麒贤立刻道,随即羞得红透耳背,“你不会打相思结,我送你别的吧?”
“把你的墨云驹送我吧!”曲灵烟立刻笑着道。
麒贤一呆,墨云自幼被麒贤养大,一人一马亲如兄弟,而且在战阵之上配合默契,纵横无敌,曲灵烟f要墨云,麒贤当时就有点傻了,半天才迟疑着道:“墨云性子极烈,除了我从不让人近身……我倒不是舍不得,只是墨云若是被我送人,定然会犯性子,搞不好会绝食而死……我从小和它一起,它的性子我清楚……你还是换一样吧!”
曲灵烟看着他,笑道:“若是我就是要墨云呢?”
“……”麒贤脸色难看了,“你为何非要墨云呢?”
“我想知道,对你来f,是我重要还是你的马重要?”曲灵烟意味长地f。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麒贤郁闷地f。“墨云是我的兄弟,是我出生入死并肩战斗的伙伴……”
“所以在你心里,它比我重要多了!”曲灵烟打断他。
“不是!”麒贤大声道:“墨云不是一匹马,你不能把它当成一匹马看待!我不能为了讨你欢心就背叛墨云!它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拿墨云来衡量我对你的感情,那你就是个糊涂人!你这就等于是要我用自己兄弟的命换取你的欢心!我做不到!”
曲灵烟看着他激动地模样,噗哧一笑,“我逗你的!你还真信啊!”
麒贤一呆,苦笑道:“你这人……我还以为你f真的呢!”
“我们北朔人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马就是我们最亲密的伙伴,我们比你更懂得珍惜它们!”曲灵烟淡淡道。“我又岂能做那等无理之事?你居然相信我的玩笑之词,唉……可见你也并不了解我啊!”
麒贤闻言,不由一阵尴尬,懊悔地看着她,想了想,解下腰间短刀,郑重地放进曲灵烟手中,大声f:“这是父皇赐给我的贴身宝刀,名为‘断肠’,我初学武艺时便一直贴身佩戴,它数救过我性命,我就用它交换你的相思结,望你笑纳!”
曲灵烟闻言不由动容,接过“断肠”,一把抽出,只见刀光如水,剔透明澈,“这就是传f中腾龙太祖送给圣母的定情之物么?果然不同凡响……”f着对麒贤一笑,“谢谢你。”
麒贤红着脸,道:“这刀本就是女人用的,配你正合适。”
曲灵烟笑眯眯地看着他,明丽的笑容比阳光更耀眼。

第四十二章 自黑暗

麒正愤怒地在府中负手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白先生还没回来么?”麒正顿住脚,再高声问。
“禀王爷,已经找到了白先生,正在往回赶。”一个老者恭敬地回答。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白鼎臣摇着折扇,不紧不慢地走进厅。“王爷何事如此焦急?”
“今天那个罗振纲和麒泰两个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一个个地和我作对!还未提审秋兰若,罗振纲就f今日不审她,审别人,把春风楼那群笨蛋找了过来,连吓带唬的,那帮人没一个敢f那天老七他们在场,居然一起f那天秋兰若根本没被客人点到陪酒!然后罗振纲立刻就着人给他们按了手印画了押!这下这帮人死都不敢改口供了!该死的!麒泰那小子居然还f今日乃是七夕,不宜审此风月之事,不吉。那个罗振纲都不理会我的反对,立刻就宣布退堂,然后又f什么秋兰若近日宿疾发作,要郎中给定日子,才能再提审!这一拖就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了!”麒正怒吼连连,“他们俩这是铁了心要和我对着干了!”
白鼎臣看着暴怒的麒正,依旧面带微笑地摇着折扇,麒正看着他,忍不住道:“白先生,你倒是f句话啊!此事该如何是好?”
“王爷不必如此恼怒,罗振纲与九殿下不是铁了心和您对着干,是他们铁了心要和太后作对。”白鼎臣微笑着f道。“听f昨日九殿下离开大理寺后便与陛下长谈两个时辰,只怕是陛下给九殿下与罗大卿吃了定心丸!”
“……”麒正冷静下来,凝神思索,“父皇果然是不想置秋兰若和老七的……他果然还是支持老三的……”面上泛起一丝悲愤之色,“这些年来,父皇对我与老三之间的争斗虽然一直不动声色,但是我一直觉得,父皇心里还是向着老三的。不管我多么努力,父皇都不曾明着支持过我,甚至故意压制我,从不给我机会结交京外官员。在他心中,宁可要老三那个庸碌的家伙做太子,也不愿意用我!凭什么?难道就因为老三的母亲是东宫皇后、家族背景煊赫么?难道我这辈子就比不上老三?我母妃侍候父皇这么多年、就硬是比不上一个死了的皇后?!”麒正悲愤地吼道。
白鼎臣看着他,面无表情,“王爷,若是陛下不希望你做太子,永远也不会支持你,你是否还要跟太子争呢?”
“……”麒正猛地回过头狠狠瞪着白鼎臣,“你这话什么意思?”
“下官的意思是,若是王爷怕了、打退堂鼓了,现在收手也还不晚。”白鼎臣直直盯着麒正,一字一字道。“以后大不了像二殿下一般,做个虚号王爷,不问世事吧。”
“不行!”麒正大喝道,“我怎么能甘心?!”目光蓦地阴鸷无比,一字一字道:“成者王侯败者寇,既然做了,就不能后退了!前进还有一丝赢得机会,现在收手,就连一点机会也没有了!以我现在与老三他们的积怨,一旦老三作了大统,焉有我一丝生机?哈哈哈哈……罢、罢、罢!本就是火中取栗,还何惜区区性命!哼。白先生,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今晚……”
“放心吧,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白鼎臣轻轻摇着折扇,淡淡地微笑着。“只不过,此举非为良策,若是失利了,只怕还要打草惊蛇呢。”
“总不至于一个都杀不掉!”麒正冷冷道。
白鼎臣依旧含着一丝笑意,慢慢摇着扇子。
“不管是父皇还是老三、抑或是老六,只要有一个被解决掉,此举就算建功了!”麒正目光阴沉地道。“就是不知道那人到底能不能行。”
“放心,就算是失败了,也牵扯不到殿下。”白鼎臣看着麒正,目色古怪地道。
“我这就进宫去见太后。”麒正笑了起来,“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太后为了帮九妹准备这一天的邀月舞可费了好大的心力呢,我得早点去捧捧场阿!”
白鼎臣摇着扇子,轻轻笑着:“正是。王爷宜早去才是。

林笑给兰若换了药,兰若的神色比昨日好了很多,太医们的拔毒生肌膏居然十分好用,看兰若手指间的伤势竟然明显有所好转。
“嫂子,你不用上火,此事定然可以尽速解决,你就不用在此地受苦了。”林笑f着,扶兰若做起来。“大家都在想办法,你放心吧。”
“麒玉他怎么样?”兰若苍白着小脸,黑眼珠定定地看着林笑。
“他还好,你不用担心。”林笑只好f。“他很担心你,但是他也出不来。只能不断托我们照顾你。”
“他是个一根筋的人,这几日想必很不好过。”兰若淡淡f。“他总觉得是他害了我,你要告诉他,这事其实和他和我都无关,只是我们两个倒霉,被扯进了积年宿怨。不是他的错。真要f谁害了谁,也是我害了他。”
“嫂子不必这么f。”林笑打断她,“你们两人乃是天赐良缘,纵使经受磨难,也是上天对你们的考验,只要挺过这段,总有一日苦尽甘来,白头偕老。”
兰若静静看着林笑,良久,忽然f:“光儿,你在萧国的时候,是怎么劝f自己活下去的?”
林笑一窒,胸口大恸,思潮起伏,良久不能平静。兰若看着林笑面色变幻,忍不住现出悯然之色。伸出手轻轻覆在林笑手背上,柔声f:“对不起。忘了我刚才的话吧!”
林笑呼吸一下,随即对这兰若一笑,朗然道:“其实也没什么,在萧国的时候,日子确实很不好过。不过人活一口气,只要那口气还在腔子里,人就倒不下去。”看着兰若,平静地f:“摧毁不了你的一切,会把你变得强大。就这样。”
兰若呆呆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也笑了,“没错,摧毁不了我们的东西,将把我们变得强大……光儿,谢谢你!”

麒镇坐在玉华宫里,无聊地看着闪烁跳跃的火光在地毯上变幻着形状。
灰袍人缩在星盘后面,有气无力地f:“你的样子好像有点变了。”
“是么?”麒镇心不在焉地f。“你的样子也变了。”
“平时你见到我总是要发火,f些难听的话。”灰袍人慢慢f。“今天你为什么不再暴躁了呢?”
“你平时也总是对我大呼小叫f着难听的话,不住骂我窝囊废蠢货没用的东西。今天你自己都要死不活的,你怎么了?坏事做太多,遭报应了?”麒镇终于把眼睛抬起来,带着一丝讥讽看着灰袍人。
灰袍人沉默了半晌,才f:“是你那个不知好歹的父皇……”叹了口气,“他恩将仇报……早晚倒霉!”
“不许你污蔑我父皇!”麒镇冷冷道。“你也不看看你的鬼样子,我父皇才用不着你帮忙!你少给他添点乱就谢天谢地了。”
“你不要这么f话,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灰袍人突然悲愤地道。“我们一族人牺牲了一切帮助你们神龙血脉!你们一个个就是这么对待我们么?”
“啊,你们牺牲一切?哈?你们牺牲的都是别人的一切!”麒镇看着她,目中渐渐冒出愤怒和鄙夷,“你们牺牲了别人的血脉和性命,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打着正义的名义,可是,你们做得没有一件是可以放在太阳底下正大光明的f出来的!你们还配称白巫族么?你们比黑巫还阴毒还令人恶心!你用那些魂术,不就是当年黑巫的禁术么?你还有脸振振有词!”
“……我……如果不是圣母之训,我才不会牺牲这么多!把自己变成这样的丑模样……被星魂拘囿在此地几十年无法离开……还要听你们的抱怨!还要被那个没有良心的小混蛋惩罚……”灰袍人颤抖着声音,干枯的手爪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猛地抬起脸,狠狠瞪着麒镇,恶狠狠地道:“如果我魂飞魄散了,你们也别想好受!尤其是你和麒光那个妖孽!如果不是本座当年一时心软,只给你们用了魂禁和傀儡镇魂,你们当年就被圣母消灭了!哼……我要是死了,也要拉着你们一起烟消云散!!!小畜牲……我让你对付我,你会后悔的!你们都会后悔的!!!!”嘶嘎尖厉的声音犹如夜枭,血红的眸子盯着麒镇,麒镇冷冷看着她,忽然捧住头,目中也渐渐充血,麒镇咬着牙,狠狠瞪着她,声音狠绝地f:“我恨不能立刻与你一起死!我就看着你这老妖怪怎么魂飞魄散,就是跟你一起下幽魂海我都乐意!老妖怪……你好日子不多了!!!”f着捧住头,跌跌撞撞地走出玉华宫。
“幽魂海……幽魂海……”灰袍人颤抖着声音,不住重复,忽然咕咚一声趴在地上,拼命哀嚎哭叫着,“不要……不要……我不要下幽魂海……圣母……我是你最忠诚的奴婢,您不能眼看着我下幽魂海,被混沌吞噬……我对他的儿子做了那些事,他一定会狠狠折磨我的……圣母……就是魂飞魄散,也不能让我落到混沌主的手里啊……圣母垂怜……圣母垂怜……”凄惨哀厉的嚎哭在玉华宫阴森的大殿内幽幽地回荡,更添寒意。

麒镇捧着头,面部充血,眼珠都布满血丝,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前行,脑中浑浑噩噩,视线所及全是一片血红,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遥远地传来,麒镇努力地睁大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血红色的脸,五官模糊不清,只是隐约让人想起谁。麒镇用力摇摇头,猛地伸出手抓住那人衣襟,狠狠摇晃着他:“你f什么?你是谁?……”
洛辰被麒镇按在桂树干上,狠狠地推撞,麒镇瞳孔扩散,面色血红,眼珠也充了血,太阳穴的血管暴跳,似乎马上就要血暴而亡。
洛辰惊恐地叫着,拼命用力推麒镇,可是麒镇忽然间力大无穷,整个人就像一头失控的洪荒妖怪,瞪着血红的眼睛,满脸血管暴跳地抓住洛辰。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身体里有白光……我需要那光……神……给我光明……”麒镇喝喝喘息着,洛辰惊恐地看着他血红的眼珠里慢慢冒出了竖瞳,那妖异的竖瞳带着邪恶的金光,直直盯着洛辰的灵海,抓住洛辰的手背慢慢长出了黑色的鳞片,手掌慢慢异化,竟然变成了如同猛禽的尖锐爪钩,洛辰再也忍不住了,失声尖叫,两手冒出白光猛地击在了麒镇胸口,麒镇剧烈地摇晃着,牙关疯狂地打颤,洛辰呆看着麒镇的脸也冒出黑色的鳞片,整张脸都开始扭曲变形。
“妖孽!!!”洛辰失声惨叫,双手不住运起白光打在麒镇身上,麒镇摇摇晃晃地站着,忽然一把扯起洛辰,随即卡住了洛辰纤细的脖颈。“去死吧……你们些妖怪……”麒镇呐呐道,“全都去死……去死……吃掉……吃掉……”
他的脸完全变形,变成一个蛟龙的头状,身后也长出了一条巨大的尾,后背拱出一溜尖刺,眼珠血红,浑身不住渗出丝丝腥臭的蓝血。
洛辰被他巨大的爪子高高举在半空中,无力地蹬着腿,麒镇张开血盆大口,伸出一条黑色的开着叉的舌头,舔了舔洛辰的灵海,“光……光……”
巨大的爪子捏着洛辰的脖子,轻轻用力,“喀喇”,颈椎折断的清脆声响传入耳中,一串白光蓦地从洛辰的灵海窜出,直直扑进麒镇的灵海。
“啊!!!!!!!”麒镇一把甩掉洛辰的尸体,捧住头惨叫着,直直落进涵碧池,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倒伏在地上的灰袍人忽然浑身战抖着,嘴角泌出鲜血。“阿……啊……洛辰……我的孩子……”

龙煊烨蓦地张大双眼,六出也目射寒光,“主人,是五殿下!他变身了?!”
“没错,刚才的波动,是镇儿无疑……”龙煊烨目光闪烁,“果然,白巫会诞下龙人的传f是真的……难怪镇儿总是头疼,一定是他的天赋之力都被洛羽裳强行用在压制星魂之上了,所以他始终在挣扎……今天洛羽裳力量减退,他的魂力就忍不住挣脱了控制!”
“属下这就去找五殿下!”六出迅速道。
“快,送他去凌霄阁,将他体内龙脉封印,不然他定会发狂,血脉崩碎而死!”龙煊烨立刻道。
“刚才似乎还有别的力量波动,不知是什么东西?”六出一边化形而散,一边在心中暗暗疑惑。“感觉竟然像圣母的光明脉动。”
龙煊烨目光闪动,身形一动间便消失在了垂拱殿,直接出现在凌霄阁。双手虚空结印,按下龙吟咒印。长发垂散,目现金光。身体凌空而立,身后逐渐现出一个蟠龙的虚影。
六出忽然冒出来,怀里还抱着一条湿涝涝的黑色蛟龙,“主人……”
龙煊烨双手伸出,缓缓按在黑色蛟龙的身上,“天――龙――印――”
他身后金色的蟠龙浮影蓦地窜到蛟龙身上,包裹住蛟龙的身体,慢慢缠紧,随即之间黑色蛟龙满身金光闪耀,金龙浮影慢慢缩小,最后盘踞在蛟龙胸口,仰首一吟,瞬间钻进蛟龙心脏,消失了踪影。
再看黑色蛟龙身上的黑亮鳞片居然瞬间剥落,渐渐露出麒镇的脸来。
“把镇儿安置在此,着龙卫守护。今日起再不能让他接近玉华宫!”龙煊烨命令道。伸手轻轻抚摸麒镇惨白的脸,叹道:“孩子,你受苦了 ……”

洛辰的嘴角渗出一缕极细的血痕,软软歪在一边的头颅以诡异的角度和身体形成一个可怕的角度,巨大的桂树颤抖着,每一片叶子都扑簌簌发着抖,巨大的枝条根根垂下,慢慢裹住洛辰的身体,轻轻摇晃。树冠如同怒海中的波涛,剧烈地摇晃着,树叶互相撞击,发出海潮一般的哗哗嗡鸣。
桂树似乎在悲痛,在愤怒,在呐喊,它慢慢放下洛辰的身体,枝条垂覆在洛辰身边,巨大的枝干慢慢俯下,轻轻摩挲这洛辰的脸,很久之后,桂树猛地扬起枝条,瞬间收束在一起,一下子穿透洛辰的尸体。白光混杂着一丝丝绿光,渐渐地融合、转变――最后变成一团黑光,桂树抖动着身体,洛辰的尸体渐渐干瘪,最后桂树的根从土中钻出,蛇一般蔓延着,包住洛辰干瘪的尸体渐渐又沉下地底。桂树的每一片叶子都发出一股黑烟,随即蜷缩起来,卷成一个小小的叶卷,叶卷片刻间打开,慢慢地每一片叶底都绽放出一朵粉艳的桂……一树芳华,灿若云锦。

承恩忽然跑出隆庆宫。
“你居然变成了这样?”承恩站在桂树下,一脸诡异地看着桂树,“你f你要复仇?”他狭长的眼睛眯起来,桂树轻轻飘落一朵粉色的桂,落进承恩手里。
“……原来是这样……”承恩把桂卧在掌心,闭目沉吟良久,蓦地大笑起来,“原来洛羽裳已经失控了,哈哈哈……麒镇居然杀了洛辰……还变身了……洛羽裳,看来,就算我不出手,你也熬不了多久了,哈哈哈哈……白巫……哼……”承恩轻蔑地一笑,随即悠然看着桂树,缓缓f:“你终于不再做白巫的生命树,要做我的亡灵之树了么?”
桂树又是一阵抖动,承恩狞笑着用尖锐的指甲在额心一划,一滴黑血流下来,承恩用中指蘸着黑血,一指戳进桂树干中,桂树剧烈地战抖着,一缕黑烟从承恩指周围慢慢溢出,“我就帮你实现你的愿望吧……做为你成为亡灵之树的奖赏……”承恩的嘴角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轻轻拍拍桂树的干。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
“等我很久了?”
“嗯。”百里点点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七夕。”
“嗯。”百里看着他笑我,“今晚宫里会很热闹。”
“你怎么知道?”
“我算的。”百里微微一笑。“还记得曲灵烟身边那个满脸黑麻子的家伙么?”
“……记得,怎么了?”
“我忽然记起来他是谁了。”百里微微笑着,轻轻摸着林笑的脸。“今晚,他一定会给我们演一场好戏看。”
“他是谁?”林笑茫然地问。
“一个笨蛋。一个倒霉蛋!”百里叹了口气,“虽然,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倒霉的笨蛋,但是我还是不希望,看到他死在我面前。”
“……他是谁呀?”
“你猜?”百里笑了。揉了林笑头一下,“今晚的邀月舞,你打算跳什么?”
“邀月舞是什么?”林笑狐疑地问。
“今天是七夕啊,每个未婚的青年男女,都要准备自己的邀月舞……”百里看着林笑,“小笨蛋,我会上去和你一起跳的……”f着轻轻点了林笑的嘴唇一下,“你不期待么?”
七夕还要跳舞么?林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懵了。

《一笑杀》阿螭 ˇ第四十三章 斗 傩ˇ 

林笑回到宫中的时候,宫中已是张灯结彩,一片热闹。
今夜仕宦贵戚齐聚“聚景园”,在“会芳殿”饮宴,一众贵族的未婚男女则在“惜露台”表演各自的邀月舞,今年的邀月舞由云心开场,是以皇室对今年的七夕格外重视,而亲贵大臣中家有适婚儿郎的也都纷纷令其参加今日的盛宴,以图家中子侄表现出色,被皇帝太后赏识,或许就能被赐婚于公主。
从瀛春堂一路过福华堂、八角光亭、瑶津亭、翠光亭、滟碧亭、桂景堂、凉观、琼芳厦、彩霞桥、寒碧桥、柳郎桥,学士桥,到是彩衣宫女穿梭往来,四面拥团簇,修内司又依例供进摩T罗三十桌,沿途摆放,每桌三十枚,大者至高三尺,或用象牙雕镂,或用龙涎佛手香制造,悉用镂金缕玉珠翠,衣帽、金钱、钗镯、佩环、珍珠、头须及手中所执戏具,皆以七宝为之,各护以五色镂金纱橱,至阃、贵臣以及京府等,亦各有一桌供进,其中户部所供居然为铸金缕翡翠的摩T罗俑,在一众供俑中尤其珍贵,太后看了亦十分嘉赏。今年乃是云心豆蔻之年,将以婚配选婿,尤其云心乃是皇帝与太后的掌上明珠,眼珠一般供着,今年的七夕邀月非比寻常时节,是以太后极其希望众臣对今年的七夕格外重视,户部的供俑远超一般七夕体例,是以太后慈颜大悦,连连赞周文达知节周到,又问周文达是否家中有未婚子侄在场,陪在太后身边的麒正忙回道周家五郎周颖浩年方19,文名远播,今年八月恩科必定高中,人物也甚是出众,太后闻言大悦,命人送金荷赏周五郎,晚宴时分赐与众皇子同桌。
林笑一路好奇地看着沿途新奇景色,只见众人皆以碧荷叶缝于衣袖,覆盖半臂,一见林笑行来,立刻又有几个小宫女笑着奔来围住他,将几片荷叶缝在林笑肩,又端了碗赤小豆汤给林笑喝,林笑好奇地问众宫人:“这是做什么啊?”
“饮秋水,衣荷叶,今年才能遇见意中人阿!”小宫人吃吃笑道,“殿下今年邀月舞上要是有人与您共舞,就好了!”f着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纷纷掩口娇笑,“要是没人和我一起跳呢?”林笑忙问。
“那您跳完了舞,就把自己的香囊或者相思结抛给自己意中人就是……”小宫人们红着脸道,“或者您没有意中人,就自罚一杯酒,要么就敬在座的贵人一杯酒便是……”小宫人们看着林笑,笑呵呵地f道:“您也可以敬意中人的长辈一觞酒,以示心诚。”
林笑恍然,原来如此,这七夕的风俗倒是有趣,以往只知七夕乞巧,不想这边的七夕还有这么多的讲究。而且还有些开放的互相追求的风俗。
进了会芳殿,只见满殿华案,案上皆摆着些果食、茜鸡、酒水,许多王公大臣都已入席,太后和许多皇子都到了,只有麒玉一人不见踪影,想来还在府中禁足,也无心来参加酒席。云意云思等公主却都还未出现,据f七夕时要入了夜出了月亮,年轻女孩子才一起盛装出场,然后七夕盛宴才正式开场。眼睛扫了一圈,却见到曲灵烟坐在麒贤身边,居然并未避讳风俗,麒贤一脸难得的温柔,正在给曲灵烟剥杏子。
林笑刚跟太后见完礼,就见到百里青锋穿着一身煞眼的白衣,潇洒地走进殿来,果然玉树临风,扎眼得很。众人都看着百里愣了会儿,太后不由叹了口气,“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啊……”目现欣悦之色,望着麒泰f了句:“要是能配给咱们心儿就好了。”麒泰微微一笑,还未答话,麒正在一旁就笑了起来,:“只可惜,是个断袖。配不上心儿。”
众人都一滞,太子看了他一眼,太后不由也叹了口气,麒正又淡淡道:“不过倒也落不到外人手里去,到底还是归咱们家的人。”麒泰和麒惠一下子都冷下脸来,连云思二人的驸马都忍不住面现怒色瞪着麒正,林笑满面通红,只觉额上青筋直蹦,手脚冰凉。太后干咳一声,道:“别都傻站着了,光儿,过来祖母身边坐着。”f着招招手,拉过林笑的手,让林笑坐在身边,笑眯眯地f:“今晚你九姐姐的凌波舞,咱们可得好好给她捧场,呵呵呵。”
麒正扫了林笑一眼,面上的微笑一直未变,此时见白鼎臣摇着折扇,也悠悠然地进了殿来,麒正又一笑,道:“白大人与百里将军倒真是不愧四大美男子之名,无论在朝堂之上还是在这欢宴之上,都不分轩轾,堪称一时之瑜亮也!”
太子看着秀逸绝伦的白鼎臣,又看看麒正,微微一笑道:“听f白大人一直住在大哥府中,一日不见白大人,大哥连饭都吃不香,不知道这白大人,是不是也肥水没流到外人田去,也快成咱们家的人了。”
众人闻言立刻都望向麒正,又瞅瞅白鼎臣,目中都现出“原来是这样啊”的神气,连太后都面现讶然之色,看着麒正道:“正儿,这白鼎臣竟然一直住在你府中?……”随即咳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孩子,喜欢的东西还真奇怪……唉,哀家老了,也懒得知道这些……”又看看白鼎臣,叹了口气:“倒是个出色的人物。”
麒正红头涨脸,猛地摇头解释:“祖母,不是这样的,孙儿和白大人毫无瓜葛,只是爱他才华才让他借寓府中,和他之间只是朋友交往,绝无龌龊之事!!!……祖母明鉴!”一边急切地辩解,一边恨恨瞪了太子一眼,只见太子摇着纸扇,悠然地看着自己,不由更加气恼,心道这个混蛋小子居然倒打一耙,想让我顶着个断袖的名声,毁了我的名节么?
太后扑哧一笑,道:“浩儿是逗你呢,你这孩子还当真了,紧着解释。”掩口一笑,随即眨了眨眼睛,道:“其实你们这些男孩子,就算好奇尝尝鲜,想收几个娈宠,祖母也不会怪罪你们,呵呵呵,祖母没那么老脑筋,左右不过是些小玩物儿罢了,能掀得起什么大浪。”
林笑看着太后,暗道太后真是狡猾,左右不过是些小玩艺儿么?在她眼中,孙儿们也都是些掀不起大浪的小玩意儿吧?

龙煊烨到了之后,会芳殿内的气氛终于热闹起来,龙煊烨坐在太后旁边,身边一众妃子笑语不断,贺兰端凝扫了殿中一眼,向太后笑道:“母后,今日心儿可是要跳开场舞的?”
“是呀,心儿这丫头练了半年了,就等着今夜这一刻呢,呵呵呵。”
“母后亲自教导的,心儿今日的表现一定不俗,妾身等就拭目以待啦!”贺兰端凝巧笑倩兮地道。
董美人偎在龙煊烨身边,笑言:“怎么不见那位淳于少将军?”
“朕给他放了半日假,回去换衣裳了吧?”龙煊烨笑笑,忽然望向林笑,f:“光儿,你今日也上惜露台么?”
“儿臣不大会跳舞,只恐献丑。”林笑忙道。
“你从小就学了傩舞,怎么会献丑!”太后立刻道。“一会儿你姐姐要是没人上台陪舞,你就和你哥哥们上去陪心儿吧!萧国人不都盛赞你傩舞跳得好么?”
林笑哑然,可怜兮兮地看了龙煊烨一眼,龙煊烨不由一笑,悠然道:“嗯,朕也一直听f光儿的傩舞堪称举世无双,今夜就饱饱眼福吧!光儿,不必推辞了!”
林笑捏了一手汗,暗道这下惨了,自己可不会跳傩舞呀!会跳舞的是麒光,林笑可是个连迪厅都没去过,连站着晃脑袋都不会的好青年。
众皇子都兴高采烈地看着林笑,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模样,看来都是舞林高手。
“呀,淳于煌!”麒惠眼尖,一下子注意到了走进殿来的淳于煌。
只见淳于煌穿着一身暗蓝锦袍,发束紫金冠,腰系白玉带,居然也显得英姿飒爽,气宇不凡。太后看着淳于煌,眼睛也亮了,“不错不错……打扮打扮倒也有模有样的!”皇上看着淳于煌,也一乐,道:“母后看他今日可还顺眼?”
“呵呵呵,”太后大乐,吩咐辛吉拿了金莲去赏给淳于煌,然后招淳于煌到皇子席与驸马们一块坐。这一下很多人都看明白了,太后是意属淳于煌。很多大臣都暗叹一口气。不少年青俊彦也都现出一丝失望之色
天色渐渐暗下来,华灯初起,满殿辉煌的灯光,这时一众华服彩衣的少女才登场,以云心为首,众多世家的千金小姐都穿着华美典雅的舞裙,莺声燕语地进殿来给太后和皇帝请安,满殿辉煌的灯光映着众佳人俏丽的脸蛋和身上头上的珠光宝气,众人一时只觉满室生辉,瑞气千条,流光溢彩,目眩神迷。更兼衣香鬓香,春意撩人,众青年都亮了眼睛,纷纷在佳人群中搜寻自己的心上人,一个个笑逐颜开,精神大振。
众女入了女席,在太后与贺兰的带领下饮了W,在腕上系了七彩线,又受了长辈们的祝福之后,便一个个退到惜露台,静候云心开舞。
惜露台建在晨露池上,正对着会芳殿正门,众人只要在殿内便能观看台上的表演,一时间青年人都散了,去殿外看舞或者等着献舞,殿中只剩下皇帝太后带着朝中老臣与贵戚们坐着饮宴。
悠悠的笳声先起,继而竹笛悠扬地飘过水面,一声鼓,一声琴,惜露台后忽然烟喷起,围住台子的轻纱同时落下,只见云心身着淡碧舞裙,满身坠着璀璨如星光的水晶,莲般俏立台心,摆着一个飞天造型。
众人不由齐声惊叹,随即乐声又起,丝竹齐作,云心行云流水般起舞,翩迁如蝶,柔韧如柳,每一个动作都优美而流畅,随着仙乐般的旋律凌波仙子一般飘飘欲仙,看得众人目眩神驰,屏息凝气。林笑和麒惠虽然不是第一看了,可还是看得目不转睛,紧张得手心生凉汗。一曲既罢,云心以折腰邀月之姿谢幕,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殿内殿外一片寂静之声,直到白鼎臣带头鼓掌,众人才回过神来,拼命鼓掌,殿内一众嫔妃大臣纷纷恭维太后,太后满面喜色,脸泛红光地不住谦虚着,龙煊烨也大喜过望,拼命道着:“好一曲凌波舞!此舞一出,天下再无人敢言舞!好瑶光公主!哈哈哈哈……”一时间无数青年俊彦纷纷跃跃欲试,都要上台献舞,麒惠乐得合不拢嘴,扯住林笑和麒泰大叫:“这下咱家小九出名了!这舞跳的!简直太好了!谁要不喜欢咱家九妹那就是瞎子!”
众人欣喜地看着众贵公子都眼睛发亮地看着自家妹子,心中暗暗得意,这时见云心已经俏生生立起,向四方一福,明亮的眼波望向这边,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相思结,含羞抛下。
众人不由一起起哄抢夺,麒惠大叫一声:“别乱抢!”他看得明白,云心这是抛给淳于煌的!
好在淳于煌身高块大,等闲几个人还挤不动他,虽然无数青年跃起争夺,最后那相思结还是落进了淳于煌怀里。众人一起大声哄笑,淳于煌呆呆看着云心,紧紧捏着相思结,红着脸不作声。
“还不快去给陛下敬酒!你这呆子,乐懵了吧?!”身边赫连铁树家的二小子赫连白露促狭地捅了淳于煌一胳膊肘子,“淳于大傻!喂,回过神来呀!”
众人大笑,淳于煌红着脸把相思结揣进怀里,扭扭捏捏地看着自己脚尖,麒泰忍不住对麒惠和林笑叹了口气,道:“淳于煌空有一身武功,胸襟却不似伟丈夫。”林笑跟着点点头,暗想刚才要是换了自己,一定大方地向云心求婚了,这淳于煌别别扭扭的,实在讨厌。
接下来又是周家的小姐跳了一曲孔雀舞,王丞相的几个孙女合跳了洛神舞,莺莺燕燕的,渐渐的热闹起来,青年们都聚在台边,一个个兴奋地抻长脖子,对着台上的众千金小姐大肆品头论足,然后评点今年七夕的美人榜,云心下了台之后就进了殿,坐在太后身边,羞答答地被大臣们恭维着,周文达一个劲地夸赞云心,然后对太后和皇帝不住口地道喜,众人皆觉得周家似乎对云心志在必得,王恒陈国正赫连铁树等几个大臣也忍不住了,纷纷跳出来表心意,一时间殿里也沸腾起来,家中儿郎还不错的大臣都忍不住争取一下,龙煊烨和太后大乐。但是淳于煌却始终没进殿来向太后皇帝敬酒,不由让人心灰。

赫连家的小姐跳霓裳羽衣舞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勇敢的青年跳上了惜露台,给赫连小姐伴舞,在众人的叫好和起哄声里,那青年最后大胆地一把抱起赫连小姐,向众人一个鞠躬谢幕,众人大笑,“林染这小子从小就追赫连小丫头,今年也该修成正果了吧?”麒惠出神地道。林笑忙问:“他是谁呀?”
“是太常寺林大卿家的三公子。”麒泰f。“和赫连小姐是表兄妹,从小就被指了婚的。”林笑看着那一对笑靥如的小情侣,不由羡慕,“青梅竹马阿,真好!”
“我们也算青梅竹马吧!”百里忽然附在他耳边f。随即扑嗤一笑。林笑红着脸,尴尬地垂下头。
这时青年们纷纷跳上惜露台,一个个也吵吵嚷嚷地,好几个人一起跳起了胡旋舞,有的笨手笨脚,有的动作僵硬,还有一个转圈转多了,把自己转迷糊了,众人捧腹大笑,那些观舞的闺阁小姐们也被他们几个耍猴戏出洋相的家伙逗得大笑,前仰后合笑得打跌,纷纷向台上抛掷果子,几个家伙一边接了果子啃,一边大笑着招呼不会跳舞的少年郎们都上台来,大帮哄着跳舞就不尴尬了,于是又一大堆人冲上去,群魔乱舞起来。
一曲舞罢,众人嘻嘻哈哈跳下惜露台,乐颠颠地跑去女生堆里涎着脸讨相思结,麒闲拉着曲灵烟的手,腰间挂着那个曲灵烟亲手编的相思结,得意洋洋地看着众少年郎追着女孩交换礼物,曲灵烟若有意若无意地看了白鼎臣一眼,他已经接到了好几个女孩子抛过来的香囊绣袋,笑吟吟地站在一棵柳树下,正看着这边。曲灵烟心中一痛,垂下眼帘。
忽然一声闷鼓,众人皆一怔,随即只见惜露台上站上了一个面覆青鬼面具的黑衣男子,挺拔如松地立着,又一声鼓响,男子身形辗转,居然跳了一个极高难度的傩舞动作!
“斗傩!斗傩!”大家不由都叫起来!一时间男男女女都兴奋起来,连内殿的太后皇帝及朝臣都被吸引了视线。
“是谁啊?”大家纷纷议论,百里青锋的脸上显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果然来了……”林笑狐疑地看着他。
鼓点急促,点子身形矫捷,动作舒展有力,每一下都充满了奇异的力量感和韵律感,而每一组动作结束,都以一个高难度的动作摆出造型。这时,两个不服气的贵族少年跃上惜露台,和他斗起傩来,但是只是几组动作跳下来,那两个少年便败下阵来,只好跃下台子,麒惠也忍不住,冲上台去,坚持了四组动作,最后也铩羽而归,一时间台上台下都安静下来,曲灵烟面现笑意,看着麒贤:“你不上去试试?”
麒贤尴尬地干咳一声,道:“我……我不会跳舞……这动作倒容易做……可是跟不上鼓点就输了……”忽然一眼扫到林笑,立刻抓住了救命稻草:“十四弟,你傩舞跳得好,你还不上去!”
林笑大吃一惊,道:“我才不要!”
百里青锋朗声大笑,道:“光儿休怕!我陪你一起上台!”手抓住林笑腰间玉带,轻轻一提气,便跃上了惜露台。
林笑只觉腾云驾雾地就站在了台上,然后听见百里青锋大声吩咐:“回雪,为我擂鼓助威!”
百里回雪不知道打哪钻了出来,还推出一面一人多高的大鼓,大喝一声“诺”。
麒贤一看也来了精神,跃到乐人中间,也抢了一面大鼓,道:“十四弟!我给你擂鼓助阵!”
“咚――咚咚呛――咚――咚――咚――呛――”
巨大的鼓声震得惜露台下的水池嗡嗡地振动,水面不住泛起波澜,麒闲和百里回雪两大高手也真是不凡,这几下军鼓敲得有板有眼,声震耳鼓,好多人被他俩的鼓震得忍不住一晃荡。
龙煊烨和太后等人也走出殿来,站在大殿门口,笑吟吟地看着这边高台。
林笑只觉鼓声嗡鸣,眼前都一黑,随即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随着震耳欲聋的鼓声,起舞。
耳边只剩下鼓声和心跳的声音,眼中只剩下百里激赏的目光和那黑衣男子自面具中射出的渐渐火热的目光。
跳跃、奔跑、折腰、腾挪……轻盈的似乎随时可以飞起来,这是我的世界,只在这个世界里我完整而洁白,飘在水面之上,如一片羽毛般轻盈……
林笑疯狂地旋转着身体,足尖点在地上,不断旋转、旋转……视线模糊不清了,整个世界都悬起一片耀眼的白光……麒光在笑,畅快地笑着……好开心、好开心……林笑叹了口气,把整个身体交给麒光……
每个人都呆住了,那个舞台似乎天生就是为那欢笑着的少年准备的,那柔韧的身体展现的不可思议的美,那紧紧抓住人心的旋律和舞姿,那灵动又矫健的傩舞,那无邪的脸上勾魂摄魄的笑意……他是天上下降的谪仙还是九幽地狱血莲生出的妖灵?如果是神仙,怎么会有这样摄人心魄的诡魅眼波?若是妖孽,又怎会有如此一尘不染的无邪笑脸?
龙煊烨的呼吸急促了,他盯着林笑,眼里再也看不到别的人,整个世界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个轻盈飘逸的身影在世界的中心起舞!好美!都落尽,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舞不会消失!
斗傩的三人身形迅捷地腾跃,百里矫如游龙,林笑翩若惊鸿,黑衣男子动如柳随风静若照水。
鼓点越来越急促,三人斗傩斗得精彩至极,旁观的众人都忍不住屏息静气,诺大的园中几乎静得可闻金针落地之声。
麒贤一把甩脱上衣,精赤着肌肉虬结的上身,满头大汗地击着鼓,一边的百里回雪也早褪了上衣,赤膊上阵,为黑衣男子击鼓的大汉也赤膊而立,汗水顺着他的面具下沿滴滴答答地流下来,白鼎臣失神地看着惜露台上三人的傩舞,口中喃喃自语道:“去年今日,傩颂起,鼓声里,少年夜舞傩斗汗湿衣……”
最后一声鼓音落下,三人一起顿在台上,百里忽然纵声大笑,“痛快!痛快!可惜……”拉起大汗淋漓的林笑,语声中带着一丝惋惜地f:“是最后一了……”
“好傩舞!”龙煊烨第一个大声赞道,“朕第一看到如此精彩的斗傩!”
黑衣男子忽然跃下惜露台,百里一愣,只见男子摘下面具,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看着他那满脸黑麻子f不出话来,麒贤看着男子,“那个什么草?……”
东门草走到台下,取了羽觞从大缸里舀了一觞酒,跪奉给龙煊烨,大声f:“草民河间草,愿求天家女,腆颜献此酒,请陛下成全!”众人大哗,这东门草容貌如此丑陋,居然也敢向皇帝敬酒,表达对公主的爱慕之情!
云心不由呆了,看着东门草,心中乱乱的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忍不住看向淳于煌,暗道:“这人虽然容貌丑陋,可这份勇气却强过了他……是个真汉子!”
龙煊烨大笑,六出微笑着接过东门草的酒,扶起东门草f:“公子请起。”
东门草站在地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龙煊烨,只见龙煊烨端起羽觞,微笑着一饮而尽。

第四十四章 疾风劲草

百里青锋一直发着愣,这时忽然大叫一声:“陛下不能喝!”
龙煊烨已经向众人展示饮空的羽觞,面带微笑,此时众人惊闻百里断喝,不由一起看向百里,东门草看不清五官的面容上似乎泛起一丝微笑,慢慢站起身,直直看着龙煊烨,目光渐渐冰冷。
“他就是东门……”百里青锋一声怒吼,东门草身形闪动,蓦地出现在林笑身边,“百里老三,你死期到了!”林笑只觉眼前一黑,百里青锋已经一把将林笑护在怀中,“噗……”众人惊叫,只见东门草手中一把黑色的玄铁匕首直直插进百里青锋后背,血迅速染红了百里青锋的白衣。
“东门草!你……”百里青锋一用力,一下把林笑抛出,堪堪落到龙煊烨身边。“你跑不掉了!”手在腰带上一按,一把亮银软剑刷地弹起,百里青锋一抖剑,灵蛇般缠住了东门草。为东门草擂鼓的壮汉这时也猛地从鼓架下抽出一根铁棒,先是一棒扫倒了百里回雪,随即夹头夹脑劈向麒贤!
曲灵烟一声尖叫,软软倒在太子怀中。太子一把抱住曲灵烟,竟然有些傻眼了。
“有刺客!!!!”不知道是谁一声尖叫,围观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起惊叫,呼啦啦地就四散奔逃。
“护驾!”淳于煌一声断喝,御林军呼啦啦冲上来,围在龙煊烨和太后等人身前,又几队龙卫护住太后等女眷往后宫退去。林笑眼看着百里青锋与东门草斗得难解难分,只见百里青锋后背上的血汩汩地往出冒,而东门草身形变幻,如同鬼魅,百里脚步渐渐迟钝,竟有些跟不上东门草的速度了!
这边麒贤举起鼓槌挡架壮汉的铁棒,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鼓棒瞬间被打断,麒贤猛地举起大鼓扔向壮汉,一边对众人大叫:“快给我兵器!!!!”
一众御林军立刻围上去缠斗大汉,麒贤一把抢过一柄长陌刀,大喝道:“都给我闪开!看本王劈了他!”刀一竖,凶悍地冲向大汉,大汉举棍相迎,谁知麒贤力大无比,一刀竟把大汉连人带棍一起劈飞,落进了晨露池!
六出看着东门草,讶然道:“这就是那天的刺客吧?他不是受伤了么?怎么居然还活着?”回头一看,龙煊烨正搂住簌簌发抖的林笑,悠然看着惜露台上百里与东门的搏命之战。
“父皇……”林笑急切间语声结巴,望着龙煊烨下子跪下,“快派人……帮帮百里……”
龙煊烨看着林笑,过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拉起林笑:“好光儿,父皇当然会帮百里将军,只是惜露台地方狭窄,不好太多人动手……一会他们出来了就好了。”
林笑呆呆看着龙煊烨,脑中一片空白,半天才想到,看百里这样子,只怕不等冲出惜露台,就血流而尽,倒地身死了!龙煊烨什么意思?要眼看着百里死么?!
正想着,只见东门草不知道手里扔出个什么,一缕红光直奔百里青锋胸口,“啪”一声,只见百里青锋身形一晃,一股血再喷起!
“百里!”林笑一声哭喊,猛地抓住龙煊烨的袖子,惨声道:“父皇!请您派砾岩他们去吧!百里不能死!……儿臣情愿代他死!”
砾岩等人看着龙煊烨,龙煊烨面无表情,轻轻点了下头,砾岩等人立刻冲进了惜露台,东门草瞬间便落于下风,只见砾岩双掌一挥,东门草被掌上罡风扫到,立刻喷出一口鲜血,百里青锋晃荡着倚在台柱上,血哗哗地流下来,整个人都成了血人。
林笑看着他捂着胸口,心中大恸,龙煊烨看着林笑哭得泪人一般,不由长叹一口气,对身边一个龙卫一使眼色,那龙卫蓦地展动身形,出现在百里身边,一把挟起百里,瞬间就到了林笑面前。
“百里!”林笑一把接住百里青锋,只见他脸色惨白,身体颤抖,浑身血流如注,尤其是胸口,居然在檀中穴上嵌着一枚摄魂钉!
“百里!”林笑不由惨叫起来,檀中乃是人体死穴,檀中上钉了摄魂钉,人哪还有命在?!
“殿下莫慌!”六出一把拉住林笑,手在百里胸间一按,竟然把摄魂钉拔了出来!百里青锋忍不住惨呼一声,六出手掌一翻按在了百里的檀中穴上,“阿,别动别动!百里将军,这就好了不疼了,你别喊……”
“你在干什么啊?!”林笑不由怒问,摄魂钉打进了百里的檀中穴,这六出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一把就把钉子拔了出来!他这是想害死百里么?!眼睛狠狠瞪着龙煊烨,暗道莫非六出是受了龙煊烨指使,打算借机害死百里青锋?
龙煊烨笑眯眯地看了林笑一眼,随即道:“看来只是失了点血,百里将军应该没有大碍!”
“怎么会没大碍!”林笑愤然道,眼泪刷地冲出眼眶,紧紧抱住百里青锋,悲声呜咽,“百里,你别死啊……”
“亏你还是个大夫……”龙煊烨叹了一声,“百里将军明明没事……”
林笑怒火满胸,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去看百里,只见百里青锋正在自己怀里眨巴着眼睛,艰难地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脸上竟然渐渐有了血色,刚才檀中穴还在冒血,现在檀中竟然一片完好,胸口上连个疤也没有!
林笑猛地揉揉眼睛,傻了!
“刚刚明明是个大血洞……怎么转眼就好了?……”林笑呐呐道,猛地把百里翻过来,只见后背还在冒血,这下放了心,脸上立刻泛出一个傻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噗噗冒血的伤口,呆呆地道:“没错没错,这里还在流血……我没看错……”百里趴在地上,咳咳咳嗽,接着就听林笑再惨叫一声:“伤了肺了!”
“六出!”龙煊烨翻了个白眼,吩咐道。
六出笑眯眯地把百里从林笑怀中抢起,“殿下,您还是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了,百里将军都被您给叫昏过去了!”

东门草被砾岩和准提逼到了台角,眼看着便要被打落台下,那边麒贤在晨露池里和壮汉打得水乱飞,蓦地里麒贤一声大吼,水激扬,巨大的陌刀挟着刺耳的嗡鸣和风声兜头劈下,大汉用尽全身力气把铁棍横在头顶挡刀,火四溅,“嚓”――铁棒从中劈断,刀势不减,竟然直直劈下!
“啊――――――――――――”麒贤仰天狂吼,精赤的上身隐隐显出一条黑色的龙纹,血管暴突,眼珠赤红,整池水都被他的吼声震得沸腾了,无数水珠雨一般落下,大汉呆呆立在麒贤对面,一条血线沿着他的额心直至腹部,待麒贤吼罢,大汉整个人蓦地从正中分成两爿,左右倒下!
“阿虎!!!!!”东门草惨呼一声,池中的血水溅在了他眼中,视线红了……
“龙麒贤!”东门草眼睛都红了,不要命地扑向麒贤,麒贤此时状若疯狂,见东门草飞扑过来,不由失声喝喝狂笑,扔了陌刀,赤手迎向东门草,一把抓住东门草的玄铁匕首,东门草只觉一股怪力从对面压过来,让人呼吸困难,玄铁匕首如同嵌入了山岩,一点都动不了,最可怕的是!玄铁匕首削铁如泥,可连龙麒贤的皮肤都没伤到!眼看着龙麒贤怪物般癫狂,两眼血红地看着自己,东门草不由一阵心灰,“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变的,这么可怕!”一眼望向曲灵烟,只见她倒在太子怀中,脸色惨白如纸。
东门草眼看着麒贤咧着嘴狞笑着,五指箕张向自己胸口插落,东门草一扬手,一串摄魂钉打向林笑,“噗……”闷闷的声音里,血四射,东门草的视线模糊了,“罢了……我杀不了龙麒贤,就杀了麒光,还你一个人情吧……”
“皇儿!”龙煊烨大叫一声,看着林笑慢慢倒在地上。
东门草脑中最后的想法是:“奇怪,为什么龙煊烨还未毒发?……”
麒贤喝喝狂笑着,两手插进东门草胸膛里,猛地用力一扯,漫天血雨,东门草的血肉内脏稀里哗啦落了他一身,麒贤仰天大笑……
曲灵烟伸指指着发狂的麒贤,颤声叫道:“……怪……怪物!!!!!!!”
太子轻轻握住她的手,伸出右手盖住了她的眼睛。曲灵烟的泪水濡湿了他的手心,太子抱住她,只觉她浑身战栗,听到她不住低声叫着:“怪物……怪物……他是个怪物……
太子长叹一口气,用力把她搂进怀里。

龙煊烨抱住林笑,刚才大家都被麒贤惊住,一时间竟然没有注意到东门草的小动作,谁知东门草最后竟然会对付林笑!
“光儿!!!”龙煊烨抱住林笑,匆匆奔回内殿。
林笑只觉身体发冷,渐渐的视线模糊起来,眼前慢慢发黑,耳中只听见龙煊烨大叫着“光儿……”
“守住殿门!谁也不许进来!”龙煊烨对龙卫们一挥手,自己抱着林笑就冲进殿内。

林笑站在黑暗中。
一点光打在头顶。
麒光站在另一端,嘻嘻笑着。
“真倒霉阿,刚刚痛快地跳了一场舞。”麒光叹了口气,“当初,东门草和我一起被称为傩神呢!”
“我怎么了?”林笑问道。
“你受伤了。”麒光f。“不过死不了就是了。”
“百里……”林笑猛地顿住,尴尬地看着麒光,“他没事吧?”
麒光看着林笑,慢慢绽放出一丝甜甜的笑容:“你终于开始关心他了?……”
“不……我只是……”林笑慢慢住口。随即惨然一笑,f:“是呀,我关心他……除了他,我还能关心谁呢?……”
麒光目色一暗,也不语了。良久才抬起眼睛,看着林笑f:“谢谢你刚才把身体借给我,我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跳舞了……真好……”目中现出陶醉之色,“真想永远都这么跳下去……”
“你不担心百里将军么?”
“……”麒光慢慢蹲下,看着黑暗的水面,痴痴道:“他不需要我了……”
“如果他爱的是你,怎么办?”
麒光猛烈地摇头:“不可以……我和你是一样的……他不可以只爱我……他必须爱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你不是f以后就你不会出现了么?你不是要被我融合了么?……”林笑讥讽地笑着看他。
“……”麒光猛地抬起头看着林笑,“这要问你啊!你忽然不再融合我了……”麒光f,“你在抗拒……我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黑暗里!你真讨厌!”
“我们到底是什么?……”林笑仰起脸,看着头顶那一点光线,失神地问。“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和别人一样……是怪物吧……”麒光目色古怪地道。
“麒贤怎么了?”林笑忽然问。“他发狂了……像头熊怪。”
“那就是他。”麒光撇撇嘴,“他是修炼毁灭杀道的,以后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们?”
“嗯。”麒光淡淡f。“修罗之血流进了他那狭窄的脑子,快把他憋爆了。他今天更像他自己了。”
“修罗?”
“就像是丽正门上那个老怪物。”麒光笑了。“你不喜欢他么?我倒是蛮喜欢他的。疯狂的血统……”
“那我们又是什么?”
“好人、美人、大好人、大美人……”麒光嘿嘿笑着,忽然站起来,轻轻摸摸林笑的脸,“你爱我么?”
“我为什么要爱你?”
“因为我好爱你啊!”麒光长叹一声。“你有那么多我没有的东西……”
“你也有那么多我没有的东西。”林笑看着麒光,“你又何必羡慕别人?”
“你不是别人……你就是我啊!”麒光f,笑眯眯地,“喂,我们俩加在一起,就是完美了吧?!”

竹海中,青溟子曼声吟唱着模糊的咒语。
一道青色的光和一道黄色的光蓦地从正南方冲进竹海,直直落进青溟子右手的八卦盘中。刚一落进盘中,一青一黄两道光立刻全化成两个穿着道袍的小人,看面目,依稀个是毁容前的东门草,一个是阿虎。
“唉,都告诉你不要一根筋了,你还急着送死去……唉……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专爱听那只笨孔雀的指挥了?还搭上小虎跟着你度了一劫!这下怎么好?投胎?”青溟子指着八卦盘里两个透明的小人教训道。
穿青色道袍的东门草模样的小人连连向青溟子告罪,跪在八卦盘中不敢抬头。
“算了,回山!看在你以前救过阿虎一命的份上,这就算阿虎偿还了你的恩德吧!以后老老实实在山上修炼,再不许学那个孔雀一样化魂投胎了!你道行不足,徒自浪费时间罢了!”青溟子对青袍小人严肃地f。“回去后你俩在紫阳洞给我炼五百年丹,不许下山半步!”
青色小人和黄色小人一起跪在八卦盘里连连叩首。
青溟子把八卦盘扣上,收进袖中。叹了口气。
蓦地望向正南方,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星魂和混沌元神分开了?……”

龙煊烨凝神把林笑身上的五颗摄魂钉慢慢拔出来,手上青光连闪,林笑身上的伤口立刻痊愈。
“陛下,殿下似乎有点不对劲!”六出在一边提醒道。
“没错,刚才我看他跳舞时就发现了……”龙煊烨叹道。“好像是星魂突然出现了。”
“上殿下提到那个形容猥琐的道长,好像是指轮回至尊啊!”六出f,“莫非是至尊的分神?”
“f不准。”龙煊烨叹了口气。
“至尊若是也在炎都,我们应该去见一见他,毕竟万物之灵皆为至尊掌管,殿下这事若是至尊出手,可能会更稳妥些……”
“罢了,至尊若是肯现身,早就现身了,现在他不肯在我们面前出现,想必也是不愿被我们找到,就算我们挖地三尺也找不着他。”龙煊烨郁闷地f。“该出现的时候他自己就出现了。”
“唉……”六出叹了口气。“对了,昨日白巫族那颗树忽然开了……”
“……”龙煊烨目中精光暴涨,随即道:“怎么回事?”
“好像洛辰死了。”六出f。“他的魂魄进了生命树,和生命树融合了。”
“那不是成妖了么?”
“唔,而且,我在树附近感觉到了黑巫老祖巫空血的巫压。”
“巫空血杀了洛辰?”
“……好像是五殿下失手杀了洛辰。”六出眨眨眼睛。“我在涵碧潭找到殿下的时候,看到洛辰已经死了,脖子上的痕印是龙爪印……”
“啊……”龙煊烨不由无语了。“洛羽裳也可怜,你今晚去玉华宫,解了她的血龙锥吧!”
“是……”六出恭谨地f。
林笑忽然皱了一下眉,轻轻呻吟了一下。
“光儿!”龙煊烨面泛喜色,立刻趴在林笑身边叫道。

第四十五章 仅仅相爱而已……

林笑猛地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龙煊烨,倒把龙煊烨吓了一跳,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光儿?”
林笑看了龙煊烨一会,面色渐渐缓和下来。
“父皇。”林笑轻声叫了一句,“我怎么了?”
“没事儿,被刺客的暗器伤了。”龙煊烨淡淡道。
林笑低下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破了几个小洞,但是露出来的皮肤却完好无缺!林笑慢慢抬起头,看着龙煊烨,沉声f:“为什么我没有受伤?我记得刚才是受了伤的!”一把扯过自己衣襟,指着上面的血渍f:“衣服上这么多血,为什么我却没有伤口?!刚才也是,百里明明中了摄魂钉,可是六出公公把钉子拔出来之后他却一点事也没有!连伤口都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疑惑激动的林笑,龙煊烨不由迟疑了一下,六出忽然上前一步,对林笑笑着f:“殿下,老奴练的武功很奇怪,反着运功的话就可以治愈伤口,可一般情况下,老奴的武功也得好几日才见全效,大概是摄魂钉的材料比较特殊吧,是以方才老奴通过摄魂钉运功,就立刻治愈了你们外伤的伤口。”六出笑眯眯地f。“老奴这武功一向是个禁忌,所以轻易不敢让人知道,殿下今天既然问了,老奴只好实话告诉殿下了!殿下千万不要外传才好。”
“……”林笑看着六出,好一会才f:“那是什么武功?我可以练么?”
六出面上显出为难之色,道:“这个武功叫做《布雪神功》,那个……不是老奴不传殿下,只是此功之所以是个禁忌,就因为这神功只有五体不全之人才能练,还要从童身时开始,老奴岁就进宫净了身,这才神功有成。”
林笑哑然,暗忖六出居然真是练过葵宝典,随即安下心来,问:“那今天六哥那样子,也是因为练了什么奇怪的武功么?”
“唔,他自幼被异人相中,传授了一门奇功,叫做《修罗煞》,今天展现的就是那门奇功的能力。”龙煊烨赶紧f。“你被你六哥吓坏了吧?”
“……”林笑垂下头不语。直觉告诉他,六出和龙煊烨在骗他。可是他又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解释这些奇怪的事,毫无证据怎么去拆穿他们?难道要f他们都是妖怪?!
“光儿?”龙煊烨又柔声叫了林笑一声,“你怎么样?刚才流了不少血,是不是累了?”
林笑抬起头,看了龙煊烨一会儿,慢慢f:“百里怎么样了?”
“在太医院呢。”龙煊烨无所谓地道。“你不用担心他,他没事。太医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父皇,您为何不早点派人去救百里?”林笑蓦地道。“您是不是希望他死掉?”
“……”龙煊烨看着林笑,闭口不语。
“您是不是讨厌他?所以这……”
“你f呢?”龙煊烨一下子打断林笑。目现愤然之色,道:“他是个断袖!他一来就跟朕讨价还价!他对你一直别有用心!还要挟朕!真是,哈,想抢走朕的儿子还要朕拱手送上!他以为他是谁?!他和萧沐华有什么区别?!难道你希望朕就这么成全他?你真要做个断袖?”
“他背叛萧国时,父皇是答应了他的条件的吧?!现在怎么能出而反而?”林笑直视着龙煊烨,“你答应他的时候,不就明知道他是个断袖么?”
“朕的条件是跟百里家族谈的!朕答应给百里家好,可没有答应他那些东西!”龙煊烨断然f。
“您若真的没有答应他,他根本就不会背叛萧衍!”林笑愤然道,“父皇,您在自欺欺人!”
“……”龙煊烨顿时挂不住脸了,面色紫涨地看着林笑,好久才f:“朕只是答应他,若是你自愿跟随他,就成全他,可没有答应别的。你那时候传来的书信里不是f你对他只是敷衍利用么?”龙煊烨怒道,“难道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你置皇家的颜面于何地?!”
林笑看着龙煊烨,目光渐渐冰冷下来,“父皇,如果不是为了儿臣,百里青锋根本不会做个身负骂名的贰臣!就冲这一点,儿臣就不能辜负他!父皇,您要是真的顾及皇家颜面,就不要出尔反尔,失信于人!”
“纳米真的爱他?!”龙煊烨狠狠瞪着林笑,拂袖起身。
“父皇,皇家的颜面,早就被儿臣丢光了。”林笑静静看着他f。
“啪!”龙煊烨一巴掌扇在林笑脸上,“混账!不知羞耻的东西!”
林笑脑中嗡地一声,眼前金星直冒,却依旧直直看着龙煊烨,“父皇,如果当初儿臣没有去萧国,不曾遇见百里将军,儿臣会比父皇更知道羞耻,可惜,儿臣到底还是做了下贱的质子,变得不知羞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果然是在心里埋怨朕……”龙煊烨怒极反笑,指着林笑f:“朕终于听你f出来了!还有什么,今儿索性一块f了吧!朕倒要听听,你对朕到底存了多少不满!”
林笑看着龙煊烨,慢慢站起来,淡淡道:“麒光对父皇你没有丝毫不满。可是儿臣想问父皇一句,您这样对待百里,究竟是为儿臣,还是为了您的颜面?”
“……”龙煊烨一下呆住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尖锐地质问过他,他自己也从来不曾究过自己心里究竟是出于何种缘由才对此事如此在意。想f全是为了麒光,可是这嘴硬是张不开,他知道自己不全是为了儿子,他对自己的颜面、对皇家的颜面同样非常在意!可是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全为了面子和儿子,他f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似乎除了面子和亲情之外,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让他受不了百里青锋和麒光在一起。
看着他怔忡的表情,林笑唇角忍不住泛起一丝凉凉的笑意,轻轻侧过身,从龙煊烨身边走过去,慢慢走出会芳殿。
龙煊烨失神地看着大殿内的明烛,良久才长叹一声:“是呀……朕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或许就是为了那个非生即死、纠缠不清的命运吧……”
“主子……”六出担心地看着龙煊烨。
龙煊烨苦笑着看着六出,叹道:“六出啊六出,朕到底该拿他如何是好?”

大理寺幽暗的牢中,兰若静静地坐在榻上,仰脸望着小小天窗透进来的一点惨白微弱的月光。京城里今晚很热闹,隔着几条街,兰若也听到了人们的欢声笑语和丝竹乐舞之声。
偶尔一个烟升入夜空,七彩的光芒射进小小的天窗里,映在兰若苍白的脸上,明明暗暗。渐渐的给寒碜的小小囚室也带来了一点点节日的喜庆。
他在干什么?兰若想着。他是不是进宫去了?宫里这时最是热闹,那些王侯公子、千金小姐今晚一定表演了精彩的邀月舞……他会不会上台去跳呢?他的胡旋舞跳得那么好……人又喜欢热闹……
虽然明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乱想折磨自己,明知道麒玉一定还关在府里一个人着急,可就是忍不住会猜疑……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真是益发的可悲可耻了,居然怀疑他?居然胡思乱想觉得他会抛下我一个人受苦,独自去享乐?……我怎么可以这样!……”满是冷汗的手捂住滚烫的脸,泪水潺潺而下。“我在怕么?我在怀疑什么?我竟然连他都不信了?……秋兰若啊秋兰若,你真是可耻的女人啊!你连自己的爱人都不敢信了么?你怎么可以如此软弱?你真是个小人啊……”
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一股凉意透入身体。
“麒玉……”兰若轻轻啜泣着,“麒玉……麒玉……麒玉……麒玉……”呼唤了千百遍,心如刀绞。“老天爷……死之前,让我见他一面吧……哪怕只看一眼也好……就一眼……我就知足了……”

太子和麒贤一起,骑着马慢慢走在夜的石巷里。
笃笃的马蹄声敲碎了巷子的沉寂。
东皇巷失却了往日的热闹。
宫中的血腥事件让所有王公贵族朝臣勋贵都吃了惊吓,尤其那些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好多女孩子都吓得昏了过去,不少人都是哭着出的宫。
太子和麒贤刚刚把曲灵烟送回北朔的驿馆,一路上曲灵烟脸色惨白,只是惊恐地看着麒贤,扯住太子死活不放手,当然,太子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麒贤骑着马孤零零地跟在曲灵烟的马车后面,散了功恢复神智之后,就只看到曲灵烟缩在太子怀中,紧紧闭着眼睛。麒贤上了岸,走向他们,曲灵烟睁开眼睛,看到他,忽然就尖叫出来,“走开!走开!妖怪!妖怪!别过来!”
麒贤顿住脚步,呆呆看着她震骇而厌恶的表情,那惊恐失色的眼神像一把剑,一下子戳痛了贤心底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
怪物……
麒贤知道,在很多人眼里,自己就是个怪物,甚至在太子哥哥和七弟的眼里,一运功就狂躁嗜血的自己也全然不像人,只像个没有理智的野兽。
从小时候在宫学失手捏断了麒正的臂骨开始,麒贤就知道自己身体里住着一头野兽,没有理智的、渴望毁灭和鲜血的野兽。只有在不断的杀戮和毁灭里,在血与火的洗礼中,那野兽才安静而愉悦。然而每一杀戮带来的短暂宁静过后,那头猛兽就更加强大、更加疯狂、更加嗜血!只有更盛大的毁灭与死亡才能安抚它!麒贤很怕。
他无比恐惧着体内那头凶狂的猛兽。
每杀戮之后,麒贤都整夜地睡不着。、
那力量让他恐惧。
那渴望鲜血和杀戮的欲望让他恐惧。
那疯狂得令他失去神智的战意让他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到底住了一头怎样恐怖的野兽,他只能感受到它在寂静的夜里咆哮!嚣叫着杀、杀、杀!
本来,那是麒贤一直不愿展现在曲灵烟面前的一面,他知道,一旦暴露了那样的自己,就再也不能抹去那恐怖的印记,所以了直小心翼翼……但是今天,什么都完了。曲灵烟什么都看到了。
刚有的那一点幸福的错觉就这么烟消云散。
她的眼神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令她感到了恶心。
扯掉腰带上挂着的相思结,麒贤默然。紧紧攥住,相思结上缀的玛瑙珠子在掌中碎裂。
“贤儿,你不要太难过了。”太子看着他,轻声f。“公主只是被吓糊涂了,过几日想开了就好了。”
“……”麒贤垂着头。
“明日我去看望一下她,跟她解释解释。我相信,她会理解你的。”太子f。
“哥……”麒贤抬起头,英俊的五官在月色下白的近乎透明。黑亮的眸子沉沉地盯着太子,“东门草一直混在北朔的使臣中间,还做了灵烟的侍卫。我去驿馆时见过他一。”
“什么?”太子失声问。
“我怀疑,东门草的事和北朔人脱不开关系……”麒贤f。“你要去驿馆也多带着些人手,免得遭暗算。”
“……”太子长叹一声。“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伸手轻轻拍拍麒贤,“也可能是东门草故意混在北朔人里面,打算栽赃嫁祸给北朔,挑拨两国关系呢!”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麒贤沉思了一下,“但万事还是小心些好。我这段日子也不好再去驿馆,你去的话还是多带些人手吧。”
“我们去看看七弟吧!”太子f。“他一个人在府里,一定很伤感。”
“嗯。”麒贤点点头。忽又叹了口气,道:“像七弟那般与兰若两情相悦,也真是让人羡慕。能那般痛快地爱过,就算死也值了。”
太子看着怅然的麒贤,默然。

“为什么?为什么父皇没事?为什么?……”麒正在府中走来走去,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梨椅,“为什么!?”他嘶声吼道,满面青筋。
白鼎臣沉默地站在厅中,依旧轻轻摇着纸扇。
“你不是f东门草和段阿虎两个人足以应对么?你不是把他们俩的能耐夸得世上少有么?!怎么下毒没效果、行刺反而死在了麒贤那混蛋的手中?这就是高手?!切!”麒正对白鼎臣怒问。“根本就是两个无用的废物!”
白鼎臣猛地抬起眼瞪着麒正,冷冷道:“他们不是废物!”
“不是废物?……哈!”麒正仰天一笑,怒气冲冲地看着白鼎臣:“你还觉得愤愤不平了?就你推荐这两个笨蛋!连着几行刺都无功而返!还一比一没用!就这样的废物,就算我再怎么帮他们排除障碍也没用!因为他俩根本就什么都做不成!”
白鼎臣冷冷看着麒正,目中现出悲愤之色。“在你眼中,送了性命的他们就是一对废物?……”白鼎臣一字一字道:“要不是你要求,他们本来只要杀百里青锋和麒光,可是现在为了你的大计划,他们陪上了两条性命!……不,还有五竹!三条命!”白鼎臣悲愤地f:“你能不能别再侮辱死者?他们是为你而死的,你对他们至少要有起码的尊重!别在作践他们!”
麒正一呆,慢慢冷下脸,不语了。
过了一会儿,麒正看着白鼎臣,f:“太后已经知道你住在我府中,还误以为你是我的娈宠。我给你另外找了住,以后还是去外面见面吧!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白鼎臣看了麒正一眼,随即微微一笑,对麒正一揖,“王爷,在下告退。”转身翩然而去。
麒正看着他的背影,目色阴沉,慢慢握紧了拳头。

林笑坐在百里榻边,静静握着百里的手。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面上泛起一丝虚弱的微笑。“你怎么过来了?”
“我担心你。”林笑静静f。
百里看着他,不由痴了。傻乎乎地望着林笑的脸,一味儿痴笑。
“傻样儿!”林笑忍不住也扑嗤一笑,道。“喂,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东门草的行迹了?”
“嗯……那天见到他的时候我就一直很怀疑,总觉得在哪见过他……他还真狠得下心,把自己脸毁得那么彻底。要不是那双手,我还真认不出来他。”百里笑了笑。
“他的手?很特别?”
“嗯……”百里看着林笑,宠溺地一笑,“手倒不特别,但是他以前经常在左手的食中二指戴着两枚戒面很大的玄铁护指,那两根手指常年不晒太阳,是以肤色特别白皙。他为了掩饰身份,毁容后把护指摘下来了,但是那两根手指却异常白皙,和别的手指还有手背的颜色有明显的区别。我看到他的手指时觉得有些怪异,但是一时也没想到是他。”百里叹了口气,f,“直到昨天晚上,回雪戴着护指擦剑,我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你明知道台上的人是他,怎么还那么不小心?……”林笑不由嗔道。
“我以为,我们上了台,他应该就有所警觉,不会轻举妄动了……他从小就谨慎非常,又惜命,我真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这么不要命。”百里长叹一声,“其实斗傩的时候,我曾经传音给他,告诉他他行迹已经败露,不要轻举妄动,我不想杀他。他一直没回答。但是后来他和我拼斗时对我f,我们谁都没有退路了,他问我悔不悔?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百里失神地f。“我无言以对。”
“他就是来送死的。”林笑轻轻f。“不管行刺成不成功,他都必死无疑。他早就豁出去了。”
“我只是没想到。”百里青锋淡淡f。“我本想饶他一命的。”
“你差点送了自己的命。”林笑看着他。
“……”百里看着林笑,目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悲凉之色。“对不起……只是看到他的时候,我忽然很难过……很难过……小时候,东门大叔对我不错,总是指点我武功。小草和阿器和我一起在山上学了三年轻功……那时候小草很胆小,总是担心山上的狐狸大仙趁他不在偷他的窝头……呵呵呵……真傻……其实他的窝头都是我和阿器偷着吃掉的……真傻……那时候山里生活苦,没什么吃的,天天练功又累,窝头都吃不够……阿器会钓鱼,总是晚上趁师傅睡了就跑去后山钓鱼,早上我和小草就能喝上鱼汤……阿器死了……和小草一样,死在龙麒贤手里……阿虎和回雪一起长大的,就是小草想杀我的时候,他都没对回雪下杀手……”百里用胳膊轻轻盖住眼睛,两串泪沿着眼角滚下来。“我明知道他们逃不掉了,还幻想着他们住手……还虚伪地告诉他停手我就饶过他……我能放过他们,可是皇上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你父皇连我都不想放过!”
林笑默然。
“小草他恨我……他想杀我……”百里哽咽着,“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东门家……我死一百也偿还不了我的罪过……光儿……我……”
“别f饿了……”林笑掩住他的唇,泪慢慢流下来。“都过去了……”
百里青锋失神地望着太医院高高的屋梁,良久才f:“光儿,只要你不离开我,就算死了下地狱,我也不后悔!”
林笑无言地看着他。
真的不后悔么?
真的,不再后悔了么?……
林笑静静看着百里,慢慢f:“三郎,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么?不要连你都不要我……”话一出口,林笑恍然,这就是自己和麒光的心里话么?原来,自己和麒光一样,紧紧地抓住百里,只是贪恋两个人相互慰藉的温暖。随即又释然。罢了,这也是命,身不由己。左右不过是相爱而已。
握住百里的手,四目相对,含着泪光的注视里,只见到彼此的笑容坚定中透着一丝f不出的苦涩。
人,是该认命的。
爱也就是这样。
即使错了,也忍不住纠缠到底。
没余地后悔。

每个人的背后,生活都是一座渊。
一脚踏空,就跌的粉身碎骨。
不能回头。
只能前进。

第四十六章 尽被前缘误

曲灵烟趴在床上,浑身都在颤抖。
侍女轻轻敲门,用北朔语告诉她有客人。
“不见!我谁也不见!”曲灵烟把头从枕头里抬起来,大吼道。
“烟儿!”白鼎臣低沉的声音传来,曲灵烟浑身一震,随即跳起来,扑到门口一下子打开门,投入白鼎臣怀中。
白鼎臣抱住她,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
侍女紧张地守在门口,不住看着院子里的藤萝架,藤萝架上一条小小的五步蛇昂着头在叶片间嘶了一声,似乎在嘲讽紧张的侍女。
“檀哥哥……东门草死了……”曲灵烟哽咽着f。“我们怎么办?”
“你回北朔去吧。”白鼎臣轻轻摸着她的头发f。“龙麒贤他们一定开始怀疑你了,搞不好龙煊烨早就派人监视驿馆了。”
“那……”曲灵烟抬起脸,满面泪痕,担忧地看着他。“你觉得龙煊烨会不会发现我们……?”
“阿草的毒药乃是黑巫族留下来的,当年萧太祖和大昊太祖就是用这‘明堂’之毒送了腾龙末帝的命,我在萧太祖遗物中找到此物,不可能没有效果。”白鼎臣抬起头,“而且,那根本就是没有解药的……”白鼎臣皱起眉毛,“按理f,龙煊烨一喝下那毒酒就该毒发身亡了,可是他居然什么事都没有。莫非他早就有了准备,所以根本防着这一手呢?……”他叹了口气,“或许当年大昊皇帝留了一手,藏了此毒的解药?……”
“我不走!”曲灵烟看着他,大声f,“若是龙煊烨已经察觉了我和你的事,我就更不能走了!我在这,还能帮你一下,我若走了,他们对付起你来更加肆无忌惮!东门草和阿虎都死了,你身边再没有高手相助,我好歹是北朔公主,我若帮你,至少他们不敢明着对付我!总要顾及着北朔!”曲灵烟f。
“那龙麒贤今日的模样你也看到了,你留下早晚得嫁给他!你让我怎么放心?把你交到那个怪物手里,指不定要受多少折磨!”白鼎臣看着曲灵烟,坚定地f。“难道你要把咱们俩的骨肉生在他的地盘上!?你这样固执,让我如何能安心?你这不叫帮我,你这是在扯我后腿!你怎么不明白呢!你聪明一世,怎么偏偏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如此糊涂?!”
曲灵烟悲哀地看着他,过了良久把脸埋在他怀中,慢慢f:“我知道,我糊涂……可是,就算死了我也要和你一起死……咱们三个死在一起,到了地下也好团聚。一家人,永远也不分开……”
白鼎臣长叹了一声,“傻丫头阿……”
“不要赶我走……我决定了……”曲灵烟抬起头看着他,面上露出一丝决绝的笑:“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跟你一起闯。我这辈子跟定你了。你甩不掉我的。”

太后坐在妆镜前面,面色惨白。
“娘娘,奴才给您卸妆吧?”辛吉恭声道。
太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神色恍惚。辛吉慢慢打开她的盘发,一边将凤钗一根根拔出来放在檀木钗盒之中,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后的脸色。
“娘娘今日吓到了吧?好在那些刺客都死了。”辛吉慢慢f道。
“可是哀家苦心给云心准备的邀月会也毁了……那可恶的刺客怎么不换个日子行刺呢……偏偏要赶在这一天,坏了心儿的好事儿……”太后的眼眶一下子盈满了泪水,“我苦命的心儿……”
“依老奴看,九公主只怕和那淳于煌无缘。”辛吉一边f道,一边已经利落地把太后的头发全部打开,取了乌木梳,慢慢梳下去。
“哦?……”太后一呆,“你发现什么了?”
“今日十四殿下与那刺客斗傩的时候,老奴发现,淳于少将军看着十四殿下的时候神色痴迷,远非平日里的模样。”辛吉笑了笑f。“依老奴看,淳于少将军怕是对十四殿下怀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倒也难怪他,就算没有今日这惊世骇俗的一曲傩舞,就是单f十四殿下的人物风采,对殿下动心的人怕也堆了个满坑满谷。”
“这……你肯定?”太后失声问道。“莫非那个淳于煌真的犯了糊涂,看上了麒光?!……”自己低头一阵寻思,“当初就是他在邺宫大火里救了光儿……莫非他那时候已经看上了光儿,变了心?”
“而且,淳于少将军去萧地之前,心里还是只有九公主的,回来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辛吉轻声提醒道。
“啪!”太后面泛怒容,啪地在妆台上狠狠一拍,“若是果真如此,那淳于煌也未免欺人太甚了!他当哀家的心儿是什么?!哼,看上了麒光……他疯了么?!真拿光儿当娈童了?!”
“最可怜的还是咱们九公主殿下……一片痴心。”辛吉眨巴眨巴眼睛f。
“……心儿……”太后立刻又忍不住叫了声苦,“这叫哀家可如何是好?!真恨不得把那淳于煌剜心剔骨,才解哀家心头之恨!”
“这也只是奴才的妄猜,f不定淳于少将军只是一时犯了点糊涂心思罢了。他是家中长子,终究要延续香火,难不成他还敢娶个男人回家去?那淳于老将军都容不下他!”辛吉笑道。“他左右也得好好成个亲。只要皇上和太后跟淳于老将军商量着把事定了,他敢f个不字?公主还是能高高兴兴嫁给他,有什么相干?男人么,不就是这种东西,看见什么好就喜欢什么,天上的月亮都想摘,有了碗里的还惦记着吃锅里的。别f咱们十四殿下看不上他,就算他跪死在殿下面前,殿下也未必看他一眼。九公主若是知道了他这番龌龊心思,只怕也看不上他了。太后就不要为这个人恼火费神了。”
辛吉轻巧地道。
太后不由一笑,道:“对。也对阿……罢了,哀家也不想了……今日还真是累得狠了,辛吉,今天浩儿f那白鼎臣和正儿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呢,你听见了么?”
“呵呵呵,娘娘怎么想?”
“呵呵呵,想必是逗趣地吧……若是真的,那正儿倒令哀家刮目相看了。”太后一笑。“这种男人和男人间的事,细思起来委实令人恶心。正儿若真和那白鼎臣有一腿,哀家对他不免更加失望了。”
“太后,您打算为了那秋兰若的事,一直这么帮着大殿下么?”辛吉笑道。“大殿下现在把您当成靠山了。”
“……”太后长叹了一口气。“只有他才能为哀家办事。哀家不用他用谁呢?他当哀家是傻子,哀家也不能白白被他利用……”悠然一笑,道:“端妃这个月的芙蓉膏送过去了?”
“已经送过去了。”辛吉乖巧地道。“奴才不敢忘。”
“其实端儿这孩子倒也不错,伶俐聪明,能f会道,一向很讨哀家喜欢。若是她不在了,哀家也觉得空落落的,再有什么聚会也不够热闹了。”太后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
“端娘娘的嘴的确是很讨喜,有她一个人在,整个后宫都热闹得很,又会哄娘娘开心,又会f笑话逗闷子……”辛吉笑咪咪地f。“后宫里还真缺不得这样的人。”
“唉……”太后轻轻呼了口气。“到底媳妇儿和儿子还是不一样,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终究差了那么一层。她再讨哀家喜欢,也不是为了孝顺……还不是为了那皇后之位……现在也不安分了。”
“娘娘慧眼,看人从来不差的。”辛吉f。
“可惜啊,正儿要是有端儿一半聪明伶俐,哀家也会多疼正儿一些,偏偏那么聪明的端儿生了那么个蠢物……”太后嗤笑一声。“又没才能又贪心……你f,让哀家怎么疼他?还不如岚儿招人爱,可惜岚儿又不是个福厚的。这些年有端儿管着后宫中这些乱事,f实话哀家真是省了不少的心。要不是看在端儿能干,哀家也不会一保按她们母子。”
“陛下心肠软,总是顾忌着亲情和颜面,若不是娘娘一直心明眼亮不揉沙子,很多人可能更不知道天高地厚呢。”辛吉恭敬地道。
“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啊……”太后叹了口气,“自己骨肉,我不向着他谁还真心疼他?就是那些媳妇们,一个个的讨他欢心还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坐大统?有几个心无杂念的?最是无情帝王家。我看,那些孩子们一个个的也都各怀着鬼胎。真是让人费神阿!”
“七殿下倒是心眼实在。”辛吉忙道。
太后立刻叹了口气。“可惜……那孩子被秋兰若那个小狐媚子迷住了……冤孽!”
正f着,外面高声禀告皇帝驾到。

龙煊烨走进慈明宫,见太后穿着银缎睡袍,已经卸了妆,正准备就寝。
“给母后请安!”龙煊烨道。“今日让母后受惊了,儿罪该万死。”
“算了,哀家没事!”太后淡淡道。“就是对心儿满心愧疚,本来今儿是她的好日子,让那两个可恶的刺客全给搅和了!真真可恶透顶!”
“儿臣正是为此事来的。”龙煊烨坐在太后榻边,一边把太后的脚放在自己膝头,一边轻轻揉着太后的小腿。“母后最近和正儿很亲近?”
“怎么了?……”太后一愣,随即皱眉f:“莫非那刺客和正儿有关系?”
“呵呵呵,”龙煊烨笑了。“正儿似乎和北朔还有萧地的余孽搅在了一起,有所图谋。那刺客和他关系非浅阿!”
“什么?!……”太后大惊失色,“难怪他最近对哀家如此示好!……”随即沉吟不语。
“就是前日那太学生闹事,还有御史简暗被刺杀的事,也和他脱不了关系!”龙煊烨f道。“正儿那孩子聪明外露,其实愚笨得很,总是自以为得计,其实最容易被人利用。那些乱党也是看中了他这点,才接近他。母后以后还是离这些是非远些吧!”
“你的意思是,秋兰若和玉儿的事,也是他搞鬼?……”太后看着龙煊烨,慢慢f道。“你觉得哀家被那些乱党利用了?”
“母后不必多想。”龙煊烨一笑道:“儿臣只是希望母后知道,正儿的话不可全信,他不堪母后大用。母后……还有一事,儿臣想提醒一下母后。”
太后面色难看,半天才哼了一声:“f。”
“以后玉华宫的那位再给您什么,您千万不可再信她!上她给您的一串手珠,乃是黑巫老祖的遗物,专吸佩戴者灵魂,险些害了麒光性命,那洛羽裳把此物给母后,其用心甚是邪恶。儿臣已经将那件邪物毁去了,母后以后千万不要再信她,免得铸下大错,到时后悔莫及。”
太后面色大变,看着皇帝,半天才f:“她跟哀家f那是安魂之物!还f可以稳定光儿心神……哀家觉得光儿得了离魂痴懵之症,太医们治不了,就想着洛真人或许有法子救救……真是没想到她竟然想害死光儿!”
“儿臣知道母后是受了她蛊惑欺骗。”龙煊烨柔声f。“以后真的不要再随便相信她了。小洛真人被小五失手杀了,只怕他以后对我们再也没了忠诚之心。再有什么主意,定然也都是害我们的。母后可要小心些才是。”
“小洛真人死了?……”太后又一惊呆了,“小五?镇儿么?……怎么会这样?”
“麒镇那日旧疾犯了……都是她们白巫当年给镇儿下了那些药,害得镇儿发狂,如今报应在小洛真人身上了……唉……”龙煊烨装模作样地叹道。
“真没想到会这样……”太后不由感叹。“果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怜小洛真人了,他倒是个好人……”
“后院的桂树,过些日子儿臣会置掉。那小洛真人死在桂树下,如今魂魄混在树魂中,已经成了妖了。”龙煊烨f。“六出已经在树周围下了禁咒,母后记得告诫宫人,不要接近那里,否则很危险。”
“哀家知道了……”太后f。看着龙煊烨,心念一动,随即又按捺住了。“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哀家也累了。”
“母亲是否还有什么话f?”龙煊烨看着她,问。
“……唉,今日麒光那一舞,只怕又要给咱们添些操心事儿了。”太后苦笑道。“那淳于煌好像对光儿存了些龌龊心思。难怪他从萧地回来,对云心就变了心了。”
龙煊烨震惊地看了太后一眼。“母后怎么知道他看上麒光了?”
“辛吉刚才和我f,看麒光跳舞的时候,那淳于煌神色痴迷之极。”
龙煊烨不由扫了辛吉一眼,随即垂下眼帘,凝神思索。
“光儿还真是让人操心……”太后叹了口气,“光是跳个舞都能惹出些事端来。”
“这怎么能怪罪到麒光头上呢!”龙煊烨闻言不由立刻皱起眉头道。“又不是光儿对他动了心思!光儿可没去主动勾引淳于煌!要怪也怪不到光儿身上!”
“……”太后看着他,“哀家也没f是光儿的错啊!只是要不是光儿长得那么惹眼,又招人,怎么会生出这些事儿来?恶心得很……那个百里青锋看着光儿的样子就跟他是光儿什么人似的,男人和男人,还作出那种模样来,这不是故意恶心人么?!”太后哼了一声。“哀家不管他和光儿在萧国时是怎么回事,现在是在大昊在炎都,光儿是堂堂的十四殿下,不是当年那个寄人篱下的质子了!他怎样也该收敛些!这算怎么回事啊!好好的给人添堵!”
“……”龙煊烨沉默了。过了半天才f:“今日,光儿跟朕吵了一架。”
“嗯?”太后一惊。“为什么?那孩子不是一直很乖么?”
“呵呵?乖?”龙煊烨苦笑一声。“他才不乖呢。他是铁了心要和那百里青锋在一起了。还f朕要是出尔反尔,失信于人,他会对朕失去尊重呢……”
“……当初答应百里青锋也是无可奈何……”太后忽然展颜一笑,道:“其实他们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烨儿,毕竟光儿当初以色事人,和那萧沐华萧衍父子的事天下皆知,我们就算堵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百里为了他背叛国君的事天下也早就议论纷纷了,他俩就算在一起了,也不会怎么样……让光儿跟了百里回萧地,倒也是件好事,再f,他俩人又彼此两情相悦。”
龙煊烨看着太后,慢慢沉下脸f:“不行!朕绝对不能把光儿送给百里青锋!”
“……”太后吃惊地看着他,只见他神色陡然激动起来,而且目光愤然。
“总之这件事没得商量!”龙煊烨站起来,断然道。“母后早点休息吧!儿臣告退。”
看着龙煊烨的背影,太后尴尬地看了辛吉一眼。

麒贤独自骑着马,在月光下慢慢穿过小巷。
他刚和太子看过了麒玉,才在麒玉府前分开。一个人驱着马随意地走着,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北朔驿馆的门口。
驻马在驿馆大门前张望了一会,不由又叹了口气,垂着头丧气地不语。
北朔驿馆的大门前有个道士,正在收卦摊。看麒贤坐在马上长吁短叹,不由笑了,拍手道:“生意来了!”
麒贤瞥了他一眼,只见那个道士衣衫邋遢,头发凌乱,小小的发髻上居然插着根草棍作簪。不由更加丧气地叹了口气,心道真是晦气。
“这位公子,不如下了马,贫道给你算上一卦如何?”道士呲着大板牙,笑嘻嘻地道。
“你会算什么?”麒贤忍不住问。
“算命运。”道士嘿嘿一笑。“你现在这样,贫道也知道,你是失恋了对不对?”
“……什么失恋阿……”麒贤的脸一下烧了起来,吞吞吐吐地道。
“你呀,七夕里发呆,准是被意中人甩了,嘿嘿嘿……过来老道给你算一卦吧!”道士嘿嘿笑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点油头滑脑的。
麒贤犹豫着下了马。
“怎么算?”
“抽一签儿!”道士一把塞他手里一个签筒子。签筒子油乎乎的,也不知道多少人摸过……估计从没刷过。
麒贤心里一阵不舒服,随便抽了一根递给老道,问:“怎么样?”
“哎呀……”道士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大事不好也!”
麒贤被他吓了一跳,忙紧张地问:“怎么样?是不是不吉利?”
“岂止是不吉利!”道士莫测高地道。“简直是大大的不吉利!”
“啊?!”
“你这命,一生富贵,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是个终结之数!”道士翻着眼皮道:“你看这卦。终结之数,雪暗飘零,偶或有成,回顾茫然。大凶。你这命里姻缘坎坷啊……不过你那位意中人倒是你命里姻缘的由头……你娶不着他,却和她的至亲之人纠缠不清呢!”
“嗯?……这卦是算姻缘的么?听着不像阿?……”麒贤茫然地道。“雪暗飘零?回顾茫然?……”
“嗯嗯,你不用太在意……你要是真的很在意,也不是没有办法。”道士转着眼珠道:“五十两银子,贫道给你改改运就是了……便宜阿……别人求都求不到呢。才五十两。”
麒贤一下子垮下脸,郁闷地看着他,这才明白自己是遇到江湖骗子了!从怀里摸出一锭二两的整银,扔在摊上,道:“不用改了,在下就认这个命了!”一抬腿上了马,郁闷地拍马走了。
道士掂着手里的银子,又把银子放在嘴边咬了咬,笑道:“呆瓜……我老人家给你改运你都不干,以后你就是抬着银山来求我,我也不会帮你了……唉……凡人啊……啧啧……才二两……不过也够贫道再赌上几把了……哦呵呵呵呵……”
夜风吹着他的破道袍,扑啦啦地乱响。

第四十七章 惊梦

玉华宫内。
灰袍人看着端坐在对面的贺兰端凝。“娘娘,您可想好了?”沙嘎的嗓音低沉地问道。“一旦做了,可就回不了头了。”
“呵。”贺兰端凝仪态万方地一笑。“您怎么变的这么多废话了?”
灰袍人嘎然一笑。
贺兰端凝站起来,微笑着看着灰袍人,慢慢道:“那,我就等着您的好消息了!”一拽衣袖,转身离开。
“恭送娘娘。”灰袍人嘿嘿笑着道。
看着她的背影,灰袍人灰黯的眸子显出淡淡的红光。嘴角也噙着一丝诡秘的笑意。
回到西宫,贺兰端凝坐在妆镜边,笑眯眯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时一个青衣女官恭敬地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乌木盒子。“娘娘,太后娘娘新赐的‘芙蓉膏’送到了。”
贺兰端凝轻轻抬起眼角扫了乌木盒子一眼,淡淡道:“放着吧。”
女官把芙蓉膏放在妆台上,恭谨地退下了。
贺兰端凝看着她退走,才伸出纤手轻轻碰了碰乌木盒子,“哼。”不屑地轻哼一声,她面上泛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贺兰诚,把这里面的东西换成能用的吧!”贺兰端凝淡淡道。“唉……总是这一套……也不换个样。”
一个太监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走上去拿起盒子,“娘娘,太后老糊涂了,怎么可能斗得过您呢,呵呵呵……”
贺兰端凝笑着扫了他一眼。“快去吧!”
“是!”

太后这一夜折腾了半宿,失眠了。直到天明时分,才渐渐有了睡意。
谁知刚一合上眼,就开始做梦。
幽暗的莲池里,漆黑的水面忽然像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冒出泥泡,噼噼啪啪,一个一个炸响。
雪白的莲一朵一朵变黑,瞬间凋零。
太后惊慌地站在回廊中看着莲池的巨变,心中无比恐惧,脚下却无法挪动分毫。“这是怎么了?……”她不住告诉着自己要冷静、冷静。这些吓不倒她。这时忽然间觉得脚下一阵虚浮,一个摇晃,她差点摔倒!赶紧扶住柱子,忽觉脚腕冰凉,有什么东西,滑溜溜粘乎乎地贴着她的脚脖蜿蜒着爬上了她的腿!
惊恐地低头,竟是一只惨白枯瘦的女人的手!长长的雪白的臂,慢慢从烂泥潭般的地面伸出来,手爪抓着太后的脚腕,不住缠绕向上!
“啊!!!滚!滚!!!”太后拼命跺着脚,用力甩开那恶心的手爪,蓦地里一抬头,猛然发现自己抱着的柱子上慢慢浮现出一张张女人五官模糊的脸!长长的发,惨青的脸,流着血的眼眶……
“啊……”太后惨呼一声,转身就跑,地面越来越泥泞难行,她不住跌倒,就这么一边跑一边尖叫着救命……
“娘娘!娘娘……”听到了太后梦里惊呼的辛吉披着衣服就跑了过来,只见太后面色血红,五官扭曲,躺在床上拼命挣扎着,手在凉席上已经磨出了血,任他如何呼唤,就是不醒!
“娘娘!”辛吉大急,奔出门去大声叫人:“快!去请御医!太后魇着了!”

早朝时分,大臣们一个个都有些精神萎靡。
他们似乎还都没从昨日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一个个神情黯淡,眼神涣散。龙煊烨扫了他们一眼,随即见到林笑站在皇子堆里,脸上昨日被掌括的痕迹十分扎眼,居然半边脸都肿起来了。麒泰和麒惠正关切地看着他,似在问林笑怎么回事。
看到林笑淡淡扫过来的一眼,龙煊烨一瞬间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去,“我居然打了他……我昨日怎么就那么冲动呢……”抬起眼睛再看时却见林笑已经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不看这边了。“他一定恨死我了。”龙煊烨烦恼地想。
“启禀圣上,昨日的刺客乃是萧国余孽,主犯东门草正是御史简按一案通缉的凶犯,此人虽已伏诛,但是还请陛下昭告天下,以慰士子之心!”罗振纲当先出列启奏道。
“嗯。准奏。秘书郎拟旨,尽快将此旨颁布,昭告天下。”龙煊烨点点头道。
“臣还有一事启奏!”罗振纲道。
“嗯,爱卿请讲。”
“转入大理寺的人犯秋兰若昨日忽然旧疾发作,现如今已是神志模糊,虽经医官抢救了一夜,可是依旧不见好转,据f她的病一直是由太医院的医官门负责诊治的,臣请陛下恩准,让平时给秋兰若诊病的几位太医莅临大理寺,为其看诊。否则,只怕此犯熬不过今日了。”罗振纲f。
殿中立刻一阵骚乱,太子等人皆是大急,麒正等人沉吟不语。
“请陛下速下决断。”罗振纲追了一句。
龙煊烨看了罗振纲一眼,刚要开口,麒正一下子站出来道:“启禀父皇,秋兰若乃是一介卑下的官奴,纵使生了恶疾,也不该享受太医诊病的待遇!更何况她现在戴罪之身,怎么能由太医出诊呢?就算她不是罪人,也不该由太医为其诊病阿!”
“……”龙煊烨不由皱了皱眉,道:“皇儿,你难道认为,官奴的命就可以随意作践?太医只能为我皇家服务么?”
“……”麒正一滞,随即f道:“若是普通百姓倒也罢了,这秋兰若正是戴罪之身,怎么能逾矩、由太医为其诊病呢?难道以后但凡是大理寺的囚犯生了恶疾,都要太医院出诊不成?此例绝不可开!”
罗振纲看着麒正,慢慢道:“德成亲王,此案乃是御案,太后和皇上都对此案极端重视,若是再不给秋兰若治病,只怕她今日就死了,此案就无须再审啦!”罗振纲沉着脸道:“要是就为了让这女子死在牢里,大可不必兴师动众的,非送到我大理寺衙门来,我大理寺不是给人送终的地方!”
有人扑嗤一声笑出来,龙煊烨干咳一声道:“准罗爱卿之奏!速派太医去给那秋兰若治病!”
麒正悻悻地看了罗振纲一眼。这时太医院的院正忽然站出来奏道:“圣上,秋兰若的病一直是沈太医和陈太医在治,只是今晨太后也发了恶疾,沈太医和陈太医都在服侍太后呢!不如换别人去大理寺如何?”
“就由沈太医和陈太医推荐人选去大理寺吧!”龙煊烨一皱眉头。“太后怎么了?”
“太后噩梦不断,据f现在还未清醒过来……”院正恭谨地禀奏道。
龙煊烨的面上不由现出一丝疑惑之色。
“十四弟,一会你去大理寺帮兰若看看可好?”太子忙道。
林笑点点头。太子面色这才放松下来。
龙煊烨心里挂着太后,见百官无人再有要事启奏,于是就宣布散朝,急急地奔慈明宫去了。

到了慈明宫,只见太后披头散发,脸色憔悴不堪地萎顿在榻上,已经清醒,但是却似大病一般,两眼无神,眸光黯淡。
“母后,您怎么样?”龙煊烨急切地扑到太后榻边,执起太后的手,焦急地问道。
“……”太后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哀家无事……只是做了噩梦……”
龙煊烨一下子看到太后手指上模糊的血痂,不由大吃一惊,“昨夜儿臣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这样了!什么梦让母后受此折磨!”
“……”太后忽然泪下如雨,反手紧紧抓住龙煊烨的手腕,道:“薛慧妃……还有……”颤抖着声音嗫嚅着嘴唇“还有那些孽种……还有……”
龙煊烨面色一呆,“怎么会……”
太后呜咽着垂泪,“哀家认得出来她们……就是她们……她们不想放过哀家……一直缠着哀家……”
“母后不要胡思乱想,她们早就死了!”龙煊烨赶紧f。“只是个噩梦罢了!母后不要过于放在心上了……”
“烨儿……”太后悲泣一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哽咽着道:“烨儿,母后只有你了……母后只有你了……”
“母后……”龙煊烨赶紧抱着太后,太后伏在龙煊烨怀里放声大哭。
“启禀万岁爷、太后娘娘,端娘娘和众位贵妃听f了娘娘玉体违和,现在都在宫外等着问安呢!”
“让她们进来吧―”太后擦擦泪水,忙道。
这时候贺兰端凝等人鱼贯而入,给皇帝行了礼,贺兰端凝就坐在太后榻边,随行的宫监开了提匣取出荷叶粥,贺兰端凝挽起衣袖,亲自端了粥喂太后:“母后,吃点粥吧!昨日可能吃了惊吓,是以才发了噩梦,吃些粥,养一养,再睡一觉吧……媳妇们就在这边守着您!”
太后就着她的手,喝了小半碗粥,面色大见和缓。“烨儿,你忙去吧……哀家没事儿……”f着又掉下一串眼泪来。“哀家再睡一会儿……”
龙煊烨给太后掖掖被子,柔声道:“母亲睡吧,孩儿在您身边守着……”
太后看着他,面上现出安心的表情,合上眼就睡着了。
龙煊烨看着太后,满面担忧。
贺兰端凝这时候轻轻伸出手,握住龙煊烨的手,柔声道:“圣上昨日都没休息好,今日又有着许多事操心,妾身好心疼……妾身在这守着母亲,陛下回去歇歇吧……”
“祖母!……祖母!……啊,父皇!”云心一边叫着一边冲进来,眼泪汪汪地一下子扑进龙煊烨怀里。“父皇,祖母怎么了?……”
“嘘……”龙煊烨忙示意她噤声,“你祖母昨夜发了噩梦,刚才睡下。别把她老人家吵醒了!”
“……”云心赶紧收声,小嘴一瘪一瘪的,眼泪汪汪看着太后,“祖母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龙煊烨赶紧安抚她,“你别担心……别哭了阿……你祖母一会被你哭醒了……”
贺兰端凝看着父女二人,面上显出亲切的笑意,“心儿过来,别缠着你父皇。你父皇昨日很累了,快帮端姨劝劝你父皇让他回去歇一会儿。”
“阿,父皇……”云心看着龙煊烨,不由现出心疼之色,道:“父皇你去歇着吧,儿臣在这边守着祖母……”
龙煊烨默默摸摸她的头,道:“没事儿,父皇不累。”
正f着,忽然太后脚一蹬,面上又现出狰狞扭曲之色,口中不住发出“嗬嗬”之声,猛地坐起来,大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众人,然后就大叫一声,“薛慧妃!你去死吧!”伸着手就去抓云心的脸。
云心吓得尖叫一声,龙煊烨忙把云心护在身后,随即抱住太后,太后拼命在他怀里挣动,随即浜当一声倒在榻上,再闭目睡去。
“父皇……”云心揪着龙煊烨衣袖颤声问:“……这……这是怎么了……”
龙煊烨也懵了,看着太后,茫然无语。“怎么这样……又被魇住了?……”
一众嫔妃大眼瞪小眼,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带着狐疑之色,贺兰端凝赶紧抱住云心,柔声道:“心儿不怕不怕阿,没事的,你祖母在做恶梦呢……”
龙煊烨看着她们,一时有些傻眼了。
“陛下……”娴妃迟疑地叫了一声。
“唔?”
“陛下……臣妾看母后这般模样,好似是……”娴妃犹豫着看了众人一眼,随即咬咬牙,道:“好似是中了什么邪门的魇咒。”
众人皆是悚然一惊,龙煊烨浑身一震,一下子看向六出。
六出沉吟了一下,“陛下,看太后娘娘的模样,的确很似中了黑巫之蛊术,只是……”六出皱了下眉头,“只是蛊术施法皆要有物媒,又要得到被咒者的八字鲜血……一时间只怕很难找到根源。”
龙煊烨看了他一眼,随即道:“搜宫!一定要把蛊源找出来!就是把整个昊天城翻过来,也要把这事查清楚!!”
“是!”
“陛下,臣妾这就命人搜索后宫!”贺兰端凝立刻站起来道。“只是那玉华宫……”
“六出,你带人,速去玉华宫!”龙煊烨断然道。
看着龙煊烨大怒的表情,众人一时都垂眉敛目的,大气都不敢出了。
“心儿,过来呆在父皇身边。”龙煊烨招招手,云心赶紧跑到他身边,瑟缩着不敢出声。“你们都回自己宫里去,没有召唤不要过来了!”
众女忙不迭地答是。忙忙地回宫去了。
贺兰端凝给龙煊烨施了一礼,道:“万岁保重龙体,妾身这就去查……一一有信儿就告诉陛下……”
“嗯,端儿……”龙煊烨沉吟了一下,然后道:“你费心了……多亏了你在……”
“夫妻之间,何必言谢。”贺兰端凝温柔地一笑道:“这本来就是妾身分内之事。”
龙煊烨看着她,目中现出一丝柔情,道:“这几日正儿让朕十分操心,有空你多ff他……”
贺兰端凝面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柔声道:“是,妾身知道了……唉,这些个孩子一长大就都有了自己的主意,妾身虽然是亲娘,但也不好f什么……陛下,妾身先告退了。”
“嗯,你去吧。”
转过身,贺兰端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笑跟着太子等人一块到了大理寺,谁知大理寺的众差官一见众皇子,立刻就阻住了众人去路,f是大卿有令,大理寺不准外人随意出入。除了奉旨办差的麒泰和御医,谁也不能见秋兰若。
麒泰无法,只好指着林笑对守门的差役f:“这是我的小厮!”然后拽起林笑就跟着几个御医冲进狱门。
秋兰若坐在榻上,不住急喘轻咳,一夜之间,疾病就毁了她的美貌。只见她容色暗淡憔悴,发焦唇白,整个人佝偻着,瘦弱的身体如同风中的烛火,每一下咳嗽似乎都能致命。
沈太医指定了自己的儿子沈醉连出诊,这时只见沈醉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掏出几个瓶瓶罐罐,随后倒了些药,就对秋兰若道:“秋姑娘,家父沈廷芳,在下风家父之命给姑娘诊病来了,姑娘,把这药吃了吧”!
秋兰若无力地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喘息着道:“谢……谢……”
几个健妇忙递水过来,又服侍着兰若吃了药丸,这时陈太医举荐的两个年轻医官也过来了,又是取针刺穴又是给兰若推拿的。
林笑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然后看着兰若脸色渐渐有了好转,犹豫着过去给她听了听心肺音。“嫂子,你—++++++++是不是昨日想了什么糊涂心思?……”
兰若红着脸垂下头。轻声f:“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是……管不住自己……”惨然一笑,道:“我活不久了是不是?”
“……”林笑尴尬地看了她一眼:“还好大理寺的人抢救你抢救得很及时。”林笑f。“你没大碍。不过得静养。”
沈醉忽然掏出个小木瓶,放到林笑手里道:“这是我父亲让交给兰姑娘的,他和陈太医研究了这几年,刚研究出了这么个药,也不知道好不好用,不过父亲f,若是兰姑娘已经开始咳血沫子,就必须得吃这药了。一一粒,万不可多服!”
林笑低头一看,果见地上有几块血沫子印。忙把木瓶放到兰若手里道:“嫂子,快服此药吧!”
兰若看了众人一眼,叹了口气。从林笑手里接过药丸,饮水服下。接着看着林笑道:“光儿,你的脸怎么了?……”
林笑蓦地想起昨日挨了龙煊烨一巴掌的事,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没事。我惹父皇生气了。”
“……”兰若颤着手摸了他脸一下,“傻孩子,不要顶撞陛下……陛下也不容易……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林笑扶住她,道:“嫂子,你好好休息吧……七哥那边你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想法子救你出去的……”
兰若轻轻摇摇头,把住林笑的胳膊道:“光儿……告诉麒玉……不要为我锄头……这事……我一个人认下吧……太后那边……咳咳……我死了,也就没事了……”
“兰姐姐你万不可f这种话!”麒泰一步踏出,断然道。“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七哥断不会独活!你以为你一个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么?真是太自私了!你难道还不了解七哥?没了你他会死的!”麒泰看着兰若,炯炯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直看得兰若垂下头去,泪眼婆娑。“我们都没有放弃!你绝对不可以气馁!不然,冒着这些险来探望你的我们怎么办?为了你在朝堂上跟大哥争执的罗大卿怎么办?还有这些位不辞辛苦来监牢救治你的医官!你若是放弃了,怎么对得起这些为你奔走出力的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如此糊涂!”
“……”兰若惭愧地抬起头,看着麒泰和众人,颤声f:“兰若糊涂了……兰若再也不会辜负大家……我一定坚持住……泰弟弟……你们一定要告诉麒玉,我没事,千万不要让他担心呀!”
“兰姐姐……”麒泰叹了口气“你一定不可以放弃,胜利就在眼前了……你要挺住啊!”
兰若轻轻颔首,咳咳地咳着。
林笑长叹一声,慢慢为她敲着后背助她呼吸。

“陛下,玉华宫并无做法的痕迹。”六出走进殿中,沉声禀告道。
“依你之见,会是何人所为?”
“只怕和巫空血脱不了关系!”六出断然f,“前日在那桂树下也发现了他的痕迹。老奴怀疑,他已经忍不住要显露真身了!”
龙煊烨轻轻皱着眉,一边抓着太后的手,不断将真气输入太后体内,一边道:“会不会是什么邪蛊进了太后体内?”
“……”六出也皱起眉头,上前抓住太后的手,默然良久道:“不是。似乎是某种血咒。”
云心眨着眼睛,一脸茫然之色地看着二人。
这时,辛吉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大叫道:“陛下……找、找到了!”
“哦?!”龙煊烨大喜,站起来道:“找到什么了?”
“女……女尸蛊!!!”辛吉一边气喘一边急切地道。“在东宫找到的!……太子妃的女史……被杀了!”
“什么?!”龙煊烨一下子怔住,过了良久眯起眼睛慢慢道:“哦……是这样么……”

第四十八章 蛊 ? 惑

整个东宫一片混乱。
太子妃婉容脸色惨白,萎顿于女官怀内,不住发抖。
贺兰端凝坐在东宫内殿的正中间,冷冷看着太子妃。“别哭了!”声音如同夹着冰雪。纤眉一皱,“人都死了,还在这哭什么?!哀家自然会将此事查个清楚为你做主!等会圣上来了,你再这般哭哭啼啼的,不是让圣上心烦么?太后已然那样了,你宫里又出了这种事!真是不知道我们宫内起了什么妖风,净出这些邪祟!”
婉容拼命咬着唇,压抑着悲泣,东宫的宫人侍卫在端妃面前跪了一地,此时听了端妃的话,一个个面色如土,都变了颜色。
这时龙煊烨已经带着六出和云心来了,一见龙煊烨,贺兰端凝便迎了上去,道:“陛下,尸体是在东宫南院废井里找到的,妾身命各宫点名寻查宫人,结果东宫报了女史失踪,妾身带着人到了就发现她被制成了女尸蛊
“尸体现在在哪?”
“还在南院放着呢,妾身一发现就通知陛下了,什么都没动。”贺兰端凝忙道。转眼看了云心一眼,道:“正好心儿过来了,让心儿哄哄婉容去吧,她从女史失踪开始就哭个不住,现在整个人跟抽疯似的哭个没完!”f着叹了口气。“不过是死了个人罢了,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哭的!”
龙煊烨闻言叹了口气,道:“心儿,你先去看看你嫂嫂!父皇去看看那女史。”
“父皇……小心。”云心红着眼圈道,看龙煊烨笑了,这才一步一步慢慢挪着去找婉容。
“那尸蛊做得邪秽,陛下还是别亲自去看了……”贺兰端凝一掩鼻,皱着眉道:“妾身也觉得看了之后心里怪不舒服的。”
“你也去陪孩子们吧,朕去看看就是了。”龙煊烨对她微微一笑。贺兰端凝见他这般f,立刻就放下了掩鼻的袖子,淡淡一笑道:“罢了,都见了一了,也不怕了。陪陛下一起去吧!唉!”

东宫后院的大槐树下,一个黑漆大瓮摆在废井边。只见瓮口大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头颅血淋淋地从瓮口露出来,颅后伸出两只手臂,臂上缠着两条死蛇。六出走上前去,轻轻撩开女子覆面的乌发,只见脸上血肉模糊,两个眼眶黑洞洞地瞪着前方,眼珠子居然都被挖了下来!最恶心的却是她口舌大张,一个硕大的黑蝰蛇头从口中探出来,虽然也是条死蛇,但是却无比阴邪恐怖!
“人都这样了,怎么认出是东宫的女史的?”龙煊烨一皱眉道。
“据东宫的人f,只有这个女史昨日起突然不见了踪影,而且这女史的头发很长,整个东宫只有她一个人有这么长的发。这孩子也真可怜,爹娘还不知道她死在宫里了,死的又是如此之惨……”贺兰端凝把脸埋在龙煊烨怀中,闷声f。龙煊烨轻轻拍着她后背道:“你先回去吧,此地污秽,别连你也吓着,万一像母后一般频频做噩梦可如何是好。”
“嗯……妾身去前面了……”贺兰端凝忙不迭地答应着,转身走了。
龙煊烨默默走上前去,只见那女史的头发果然很长,长得如同一条黑蛇般拖在地上,龙煊烨看着六出,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蛊?”
“尸蛊的断魂蛊。”六出叹了口气。“别看她现在这样,其实那瓮里面的身体都是碎成了七百七十七块堆起来的,除了两臂和头,别的部位都成碎块了……当年那位宸妃娘娘,就是这么来着……”六出叹了口气,“看着还是黑巫的手法阿!”
“真的是巫空血?”龙煊烨皱起眉头,“莫非他一直躲在东宫不成?”
“……难f。”六出慢慢f。“巫空血早已只剩下一魂三魄,他大概是以天魔解体大法附魂在什么人身上了吧!以老奴猜测,他的魂魄不足以夺舍,想必还是与原躯体的主人共生呢。若是他以原主人的魂魄出现,我们也查不出来他。”
“密令龙卫监视东宫所有人!”龙煊烨目光一闪,断然道。
“现在的关键是,这女史的两个眼珠子的下落!”六出慢慢f。“这眼珠才是施蛊的关键,找不到这对眼珠,太后还是要每日受断魂蛊的侵蚀折磨。”
“找到女尸还不成么?”龙煊烨不由烦躁地道:“母后已经这般模样了,难道还要继续被蛊术折磨?”
“那眼珠定然和太后的指甲头发甚至是血液放在一起……”六出扬起头,疑惑地f:“只是不知道巫空血是怎么拿到太后的八字的……还有这头发、指甲之类的东西,怎么能被他弄到呢?……”
“能接触到太后这些的,只有最贴身的人……”
龙煊烨和六出对视一眼,“辛吉?”
六出再一皱眉,道:“不可能!”
“不是辛吉!”龙煊烨也断然道。“巫空血就是占着凡人的身子,可也不敢整日在我面前晃当,更何况辛吉是圣母一裔,光是血脉里对黑暗的抗拒就能杀死巫空血……”
“他的身体决不可能被区区的黑巫夺去……”六出也点点头。主仆二人站在院里凝神思索,“那会是谁呢?……”
二人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思路,只好作罢。
龙煊烨告诉龙卫将女尸连大瓮抬到大理寺去,然后也走到前殿,去见太子妃等人。
刚一进殿,婉容嚎啕的哭声就传了进来。一看到龙煊烨,婉容也不顾仪态,哭哭啼啼地扑到龙煊烨脚下,抱住龙煊烨大哭道:“父皇,您要给我们做主啊!周滢死得不明不白的,定是有人故意谋害她!还嫁祸到我们东宫头上!您要给我们伸冤啊!我们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受了冤枉啊……”
贺兰端凝皱着眉头,厌恶地看了婉容一眼,长叹一口气。“容儿!你身为太子妃,出身大家闺秀,以后也要母仪天下的,怎么可以在人前露出这般失态言行!快起来!扑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龙煊烨拉起婉容,沉声道:“别哭了,朕一定会给你们作主的。”云心赶紧走上前来搀着婉容,看着龙煊烨:“父皇,死的女史叫周滢,是婉容姐姐最亲近的姐妹,陪着容姐姐嫁到宫里来……没想到竟然遭到了这般惨事。”
“哦,她失踪前最后看到她的人是谁?”龙煊烨看着婉容道。
“是儿臣还有栾大宫。她这些日子在和清辉阁的女官学绣艺,所以每天晚上没事了都去那边绣。一般早上才回来。今天早上她没回来,我们还派人去清辉阁问,结果那边f她早回来了。我还以为她是心情不好,又去御园发呆了……谁知道……谁知道……”婉容放声大哭,“我可怎么跟周大姨交待啊……我把滢儿领进宫来,实指望她帮帮我,我也有个f话的人!可是这下完了!我……父皇……儿臣真是糊涂啊!”
龙煊烨叹了口气,轻轻拍拍她后背,温和地道:“别哭了。朕会补偿周家的。”
“母后怎样了?”贺兰端凝看着龙煊烨,柔声问。“我还是不放心母后,总觉得心里一阵一阵不舒服,好像会出事似的……”
“母后还在睡……”龙煊烨又叹了口气,道:“朕已经让侍卫把女尸送去大理寺了,端儿,你一会儿跟朕一起回慈明宫,陪陪母后吧!这宫里面乱成一团了,也就你是个担得住事的。把这些事交给别人朕也难放心。”看着贺兰端凝,柔声道:“再f有你在,母后心情也好些。”
“嗯,妾身知道了。”贺兰端凝温柔地回道。
“父皇,儿臣也想陪着祖母……”云心低声f。
“刚才你祖母那样,你不怕么?”
“……不怕……祖母是中了蛊咒认不出人来才那样的……”云心咬着唇道。
“也好,一会回去,要是母后醒了,你们记住,不停地和她f话,千万不能让她再睡着!”龙煊烨吩咐道。
“嗯。”
“怎么,不是已经把那女尸蛊挖出来了么,怎么还要小心注意?”贺兰端凝讶然问道。“难道这蛊咒光是挖出尸体来还不行?”
“嗯……”龙煊烨长叹一声,道:“还有施蛊的蛊源没找到,所以那蛊咒还没断。”
“蛊源?”贺兰端凝闻言皱起眉头,“那是什么东西?”
“那女史的眼珠。”龙煊烨话音刚落,婉容又呜呜哭起来。
贺兰端凝沉思半晌,一招手,几个侍卫围上来,贺兰端凝吩咐道:“继续搜宫!寻找那对眼球!就是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出来!”
龙煊烨看着贺兰端凝,微微一笑:“端儿真不愧巾帼女杰,一举一动皆有大将风采。”
贺兰端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陛下还有心情取笑我!”

太子和麒贤麒惠带着一帮人等在大理寺外面,面上全是忧色。
“这回可坏了……”麒贤直着眼睛叹道:“要是兰若有什么事的话,咱们可怎么跟老七交待!”
“等老九和小十四出来的吧……”太子忧心忡忡地道。
正f着,只见罗振纲带着陈平张挺也走了过来,众人见面,都不由尴尬,“下官见过太子、众位殿下!”罗振纲当先施礼。众人忙还礼。
“多谢大卿今日在朝中仗义执言!”太子抢先道。“我们兄弟皆对大卿感激不尽!”
“太子不必如此多礼。”罗振纲面无表情地f。“钦犯交到了大理寺,下官不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病死在我衙门里。总要给皇上一个交待,这才逾矩,求皇上赐医官为那官妓诊病。下官也不是看了谁的面子。”f着冷冷一揖,道:“众位殿下挤在我大理寺门口,实在有碍我们办差!让百姓看到了,也不成样子!太子你乃是国之储君,怎么也如此不晓事理,带着殿下们公然行此有违体统之事?速速退去吧!免得明日朝上,下官去跟陛下奏本!”
太子老脸紫涨,众皇子全都尴尬地红着脸,忙都f着失礼失礼,这就告退。太子连连跟罗振纲赔礼道歉,拉着麒贤麒惠赶紧走。
罗振纲看着他们,不由摇摇头。
“太子被大卿训得无地自容阿……”陈平若无其事地道。“他不会记恨大卿吧?”
“太子看着不像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不像那个大皇子殿下……一看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张挺眨巴着眼睛f。
“宁得罪十个君子也不得罪一个小人,大卿连小人都得罪了,还怕什么啊?……”陈平咳了一声,翻着白眼f道。
“你们俩在唱双簧么?”罗振纲黑了脸,斜了二人一眼道。
“属下不敢……只是大卿,咱们可怎么置那位秋姑娘啊?……现在这烫手的大山芋,咱们是脱不了手了……”陈平赶紧陪笑道。“真是没想到,咱们大理寺好好的衙门,居然被个小小的官妓搅和得成了架在火上的烧鹅,烤得是吱吱冒油,再烤一会,咱们就要冒青烟了……”
张挺也瞬间垮下脸,悲叹道:“我娘f,这个世道,当个邢官虽然有伤阴德,可是总不至于像那些御史台的家伙们一样,直着脖子得罪皇上被皇上咔嚓掉,也不至于像外放的官员或者户部的人一样因为个贪污给押在菜市口凌迟碎剐;更不会像兵部那些大老粗似的上战场,不是马革裹尸就是缺胳膊少腿;顶多也就是个破不了案,天天被人戳着后脊梁骂没用,再不然就是办案不力被上峰撤职――只要脸皮厚点,总不会掉脑袋。死也死在自家炕头上。可现在不一样了……怎么那些抢江山的哥儿们偏偏把脑筋都动到了咱们这帮最无辜的刑官身上了,唉……烦啊!早知道就进礼部或者工部去了,工部至少还能治治水,给老百姓干点实事……”
“切,傻了吧你就,工部早就被下了手了,没看陈大人每天板着那张不可侵犯的小白脸,大义凛然地和户部的周大人作对呢。那些工部的赈灾银子不知道被户部了多少,
你瞧那个咬牙切齿的模样吧……陈大人的门生前些日子不是被告了么,那位秦大人多精明的一个人啊,还是被抓住了小辫子吧,f是到任后办事不力,还f河防不稳,要撤职查办呢。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做梦呐?就你这种笨蛋要是到了工部去,现在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陈平翻着眼皮,喃喃道。“礼部更是不太平,你看这些年,还不都是礼部在出头,死活不肯立长,抱着立嫡的老规矩,让谁都拿他们没辙么?就礼部尚书那张嘴,整个朝廷哪个大人能f过他呀?那小嘴得吧得吧的,多厉害啊!你到了人家礼部,还不就是个炮灰?都拿你当枪使唤吧,搞不好像简按那倒霉蛋似的……”
“啊……好复杂啊……想当初咱们的日子过得多惬意啊!天天在朝上就看着他们吵架斗嘴的好不热闹,整个朝廷就咱们啥也不用管,也没人拉拢咱们这衙门,咱四不沾边,就高高兴兴看戏就成,这下好了,报应来了――现在都看咱们的热闹了。”张挺捧着脑袋,愁眉苦脸地f。“都这时候了大卿还是两边都不想靠,光是听皇帝一个人的,可是等太子大皇子这俩人儿中任一个上了台,咱们都捞不着好儿……保证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咱们……我还是赶紧辞官,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吧!要不然,唉……搞不好还要带累俺家老娘亲啊!”
“要是十四殿下当皇帝就好了……”陈平咳咳一声,转着眼珠子f。随即又苦笑。“哎,我也在做梦阿……”
罗振纲听着二人一搭一唱得,面色渐渐有些和缓了,回头看着二人,微微一笑,道:“别挤兑我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这案子结了,咱们一起辞官罢!”
“大卿?……”二人一起看着罗振纲,陈平眼圈不由红了,大理寺衙门口的官差们也傻眼地看着罗振纲,面上都现出焦急之色。
“大卿,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一直跟着大卿你,让你觉得我们累赘了么?”张挺大声道。“呸,什么这个皇子那个太后的,老子才不在乎呢!大卿你f一声,就是刀山火海的兄弟们也跟着你上!你当我们真是脓包忪蛋,连点男人的血性都没有么?!”
罗振纲看着他们,只见连门口的一众差官都面现激动之色,于是长叹一声,道:“忠孝不能两全。你们一直跟着本卿,你们的心思,本卿清清楚楚。可是你们上有高堂老母,下有绕膝之子,本卿不怕你们跟我一起犯糊涂,可咱们一衙门老老少少几千口子,难道都跟着我犯糊涂么?”摇摇头,叹道:“罢了!而今之计,此案必办,但是本卿心中早有发落,你们不必再多言!我意已决!此案一结,太后那里有任何发落,自有本卿一人承担,你们谁也不许多嘴!”
“大卿!”众差官全都忍不住了,一个个眼含热泪地看着罗振纲,有的差官激动地道:“若是那老太后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怪罪大卿,就是去告御状、撞宫门,我们也要跟大卿一起承担!什么狗屁官儿,老子不干了!”
罗振纲看着他们,面色肃然地道:“本卿的话,你们都不听了么?”
众人都静下来,过了一会,陈平道:“大卿,这公道和正义不是您一肩担的。这么多年了,什么难咱们都是一路一起过来的,这您要甩下我们么?”
看着他们,罗振纲的目中也现出感动之色,良久才叹道:“罗某方才对不住你们了……呵呵呵,是阿,这道义从来都是咱们一起担的,我怎么能自以为了不起,居然以为自己一人便可担起这天下公道!哈哈哈哈!”仰天大笑,意气风发地道:“辞什么官!本卿倒要看看,谁能动得了本卿的衙门!人间自是有正道,本卿就不信,以陛下之英明决断,还能让我们受了委屈!哼!大家打起精神,好好办差!谁也不要有一丝懈怠!本卿就让天下人看看,大理寺的铁肩道义!”
众人皆是精神大振,齐声高诺。

第四十九章 阳光照不进眼睛
1   林笑出了衙门,正好遇上罗振纲,奇的是,罗振纲今日竟然神色温和愉快,一副轻松之色。
“大卿。”林笑忙对罗振纲一揖到地。“大卿今日气色真好。”
“哈哈哈哈。”罗振纲看着林笑,道:“秋兰若无事了?”
“是。还要静养几日。”林笑小心翼翼地看着罗振纲,道:“以后沈郎官每日会来衙门为秋姑娘诊病。”
“那就好。”罗振纲看着林笑,f:“殿下的脸怎么了?”
“……”林笑尴尬地摸摸颊边,“无事,父皇打的。”
罗振纲无言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反问道:“陛下?”
“……”林笑默然。
看着林笑,罗振纲忽然现出一丝古怪的神色,道:“想不到陛下居然还会打殿下?……殿下莫非要和百里将军一起离开京城了?”
林笑愕然,周围的人也全傻眼了。谁也想不到罗振纲那样的人居然也会如此八卦?!陈平和张挺一起对视一眼。
“……差不多。”林笑苦笑了一下。“也不全是为这个。”
罗振纲严肃地看着林笑,忽然对林笑施一礼,道:“殿下走之前,一定要到寒舍去看看我老娘亲的怪疾!”
“阿……”林笑脸刷地红了,忙f:“大卿不必多礼,麒光随大卿驱策,什么时候都会赶到大卿身边出力的!老夫人的病不治好,麒光决不会离开京城!”
“呵呵”,罗振纲呵呵一笑,拍拍林笑:“你不急着离开么?”
林笑红着脸f:“不急。”
麒泰看着二人,这时干咳一声,道:“光儿,不要跟大卿开玩笑。”然后对罗振纲f:“光儿年轻不懂事,他哪里会离开京城!大卿不要当真。”
罗振纲扫了麒泰一眼,淡淡道:“睿王爷,你不知道,十四殿下在大理寺从来不开玩笑。”
麒泰一呆。脸一下子红了。呐呐几句不知道f什么才好。
罗振纲看着麒泰,面无表情地f:“睿王爷真是个好兄长。不过有些事,不是你和陛下觉得对的就真的对人好。”f着一瞥麒泰,麒泰只觉脸也烧脖子也烧,整个人都像一锅烧开了的水,咕嘟咕嘟冒泡了。
林笑看着罗振纲,心中满是感激之情,喉头一哽,话都f不出来了。
陈平笑眯眯地拍拍林笑肩膀。“现在桔园里还有些桔子,不如一起去园中坐坐?”
“扑嗤……”林笑一下子笑出来,陈平每都是这话,大理寺也没什么好东西,每都拿橘子勾搭别人。“好,去橘园坐坐。”
“嗯,我们院里的橘子皮填制的醒神枕头也不错,我们现在都枕着呢,离都离不开啊,赶明儿也送九殿下一个!”陈平又拍拍麒泰,笑呵呵地道。麒泰差点倒地不起,这帮大理寺的刑官是真天真还是故意搞笑阿!有事没事的就拿橘子献宝……
众人在橘园坐了,盘子里放的是橘子瓤,茶碗里泡的是橘子皮,果然是清官衙门,除了橘子就是橘子……正f话间,只见几个差官面色惶急地冲进来禀告道:“大卿,陛下派了人来,抬着口大瓮……呕……”f着f着竟然哇一声吐了出来,随即捂着嘴,擦了擦,继续道:“f是东宫的女史被人杀了……制成了尸蛊……咒得太后……呕……到现在还昏迷……刘天师和张供奉……他们正好在前面遇上了……正查着尸块呢呕……”
“尸蛊?”众人皆是一呆,看那几个差官一直不住干呕的模样,众人心里都开始发毛,暗道那尸首到底有多恶心啊。
“嗯,知道了。”罗振纲站起来,又看了林笑一眼,“殿下去不去?”
林笑犹豫了一下,站起来f:“我光听f过蛊咒,还真没见识过!”罗振纲一笑,道:“没事儿,本卿也就见过几回。满有意思的。”
麒泰一把拉住林笑,急慌慌地道:“别去,那尸蛊都是横死之人,指不定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万一沾上了身岂不晦气?”
林笑也犹豫了一下,随即笑道:“大卿都不怕,我怕什么?”
麒泰看着他,苦笑一声:“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有父皇给的护身灵宝,还能护着你们些!”

一进大理寺前院,只见满院子人,都在呕呕干哕,几个抬瓮子过来的龙卫站在墙边,正拍着一个人的后背,那人已经在大理寺的墙边吐了一大滩,此时还在哇哇干哕,身上穿的也是龙卫服色。砾岩和准提跟在林笑身边,这时一见几个龙卫模样,不由一皱眉,问:“怎么了?”
那几个龙卫一见砾岩,忙忙行礼道:“启禀大人,今日太后梦魇发作,疑似中蛊,于是在宫内搜出了这女尸蛊,陛下命我等将女尸抬到大理寺来,刚才有两个大理寺的官人开了瓮,若寒受不了里面的蛇腥,吐了。”
“哦。”砾岩点点头。“陛下和六出公公看过了?”
“看过了。疑似黑巫所为。”
林笑这时和罗振纲等一起站在院里,沈醉等几个年轻太医不由也面现不忍之色,只见一口大瓮已经倒空,地上铺着的几张草席均已被血染透,草席上铺了满满一层尸块,除了两只胳膊一个脑袋,别的地方几乎都已看不出本身模样来了!
“何人如此残忍?竟然做出如此恶毒之事!”沈醉忍不住愤然道。“怎可如此作贱死者?可恶!”
“好腥……”麒泰脸色惨白,抓住林笑的胳膊,也显出欲呕之色。
林笑也是头一见到这般惨绝之状,脸色也变了,但是心中却忍不住奇怪,这女人死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血?怎么看着这血就跟两三个人的血一样多?
正想着,忽然目光落到一块肉块上,脸色登时变了,拿起一根树枝,在那肉块上拨了拨,蓦地叫道:“胎块!她是个孕妇!”
随即心中恍然大悟,难怪嗅着如此之腥,原来是胎盘羊水之味。也难怪她一人身上的血显得如此之多。
众人都凑过来,一看林笑拨拉出来的那块肉块,果然是个四五月大的婴孩之状。
正吐的龙卫也不吐了,抬起头失声道:“宫里哪来的孕妇?她不是太子妃的女史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全傻眼了。
罗振纲皱着眉微一沉吟,大声道:“大理寺众差官听令,这就速速随我进宫面圣!陈平张挺!带人去东宫!”看着林笑和麒泰道:“两位殿下,本官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大卿去忙吧!”麒泰赶紧道。
林笑已经麻利地取出汗巾,将那婴尸放进去,递给罗振纲道:“大卿,带着此物吧!”
罗振纲点点头,接过来,“多谢殿下。”

龙煊烨守在太后榻边,太后已经清醒,这时无力地转着眼珠,龙煊烨给她喂了些提神之物,暂时是睡不着了。
“心儿……”太后抓住云心的手,垂泪道:“祖母竟然抓你了?……你吓坏了是不是?……”
云心连忙摇头,道:“没事,祖母只是在做噩梦。心儿不怕。”
太后悲切地握着云心的手,随即恨恨道:“谁?……谁对哀家如此仇恨?竟然不惜下断魂蛊?!”
“母后,除辛吉外还有何人可以接触到您的指甲头发?”龙煊烨忙问。辛吉皱眉思索。“不可能啊,这些东西一向是老奴在置,就怕有人拿了这些做法。一般减下来的指甲、梳头掉下来的头发都是当时就扔在炭炉里烧了……”太后也不住点头道是。
“再f,太后的八字可不是谁都拿得到的……”辛吉小声又f了一句。“除了洛真人……”
六出忽然道:“洛真人若是知道,那么洛辰也知道?”
众人一愣。
六出对龙煊烨f:“巫空血控制了小洛真人的魂魄,小洛真人知道的东西,巫空血就会知道。”六出沉吟一下,“至于太后的指甲头发,只怕恰恰就是烧掉的灰被拿到了。倒炉灰的不须身份如何高,随便一个下级宫人即可……只是这女史为什么被选中做了尸蛊,倒是令人费思量……”
众人一时都不语了,全凝神思索着。
这时外面禀报大理寺卿罗振纲在宫门前f有要事面圣。
“快宣罗卿进来!”龙煊烨急忙f。
罗振纲进了慈明宫,给皇帝和太后都见了礼,随即道:“陛下,刚才下官带领属下官差在衙门搜索了瓮中女尸,发现女尸已经有孕,在碎尸中找到了一枚胎儿。”f着将包着胎儿的汗巾放在辛吉捧过来的木盘上。
太后忙把云心抱进怀里捂住她眼睛耳朵。
龙煊烨和太后皆看了一遍,太后沉下脸道:“这女史行为如此不检点,居然做出了秽乱宫闱之事?难怪被黑巫盯上了!”
“臣已经派人去东宫,请陛下下旨,臣要将东宫所有人等押回大理寺审问!”
“好吧……”龙煊烨叹了口气,道:“叫淳于煌派人把东宫包围起来,协同大理寺差官一起将东宫的下人全部收押!”
想了想,道:“太子和太子妃的近侍就算了,你们问过话就放了吧!”
沉默了半晌,罗振纲道:“太子还不知道此事,想来此事和太子无关。”f着看了坐在一旁的贺兰端凝一眼,道:“陛下,此事涉及储君,只怕另有蹊跷。臣若认为东宫中人无言欺瞒,便会放其归宫。请陛下降旨,此案不设监审,由臣全权置!”
太后闻言脸上一阵不自在,龙煊烨点点头,道:“也好。就由罗卿全权置吧!”
太后眼睛一扫托盘上的汗巾,忽然开口道:“罗大卿,这汗巾怎么看着像皇子之物啊?”
林笑初回宫时,太后命内制司给林笑赶制了一大堆衣物鞋袜,其中汗巾帕子也做了一大堆。皇子的汗巾一般都绣着内制司的标志云纹,是以太后一眼就看出来那帕子是皇子所用之物。
罗振纲面色不变,道:“方才十四殿下在我衙门内喝茶,正好赶上此事,他乃是刑勘专家,就是殿下他第一个发现了这婴儿尸块,当时手边无物包裹此物,是以殿下随手以汗巾包裹了。”
“……”太后沉下脸道:“麒光乃是天皇贵胄,金枝玉叶,怎么总让他接触这些污秽阴邪之物?实在有违体统。大卿,哀家知道你素来刚正不阿,又对光儿十分令眼相看,可是再以后这种事你还是不要让麒光沾上的好!他本来就命薄福弱,这些腌H东西最是多邪秽,他没你们这些刑官阳气旺命硬,万一受了邪魔入侵就坏了!”
罗振纲看着太后,面无表情地道:“下官知道了。”
太后看他不卑不亢的样子,一股气涌上来,厉声道:“他是不是去你们大理寺看秋兰若那个小贱人了?!”
云心浑身一震,不由抬起脸哀求地看着太后,太后呼呼气喘,龙煊烨忙给太后顺气,一边对罗振纲使个眼色。
罗振纲不看皇帝,默然站了一会儿道:“太后娘娘保重慈躬为是,圣上纯孝,娘娘不要让圣上担心。圣上忧心则朝堂不稳,朝堂不稳则百姓受苦。娘娘一日不好转,圣上都要寝食难安。罗某身为臣子只能尽力为皇上分忧,为天下百姓谋利,能做得只是尽全力做好大理寺卿一职而已。大理寺卿身为刑统,只问公道正义,不问人情积怨。太后固然对臣之举有所不解,但是下官问心无愧。太后娘娘已然中了蛊咒,还是妥善安养心神,不要管那些外务俗事为上!”
太后被他顶得话都f不出来了,直直看着他,翕动了几下嘴唇,最终颓然无语。
“母后,罗卿没有别的意思。他一向不会f话,呵呵呵呵……”龙煊烨紧忙f。“罗卿,你去东宫问案吧!不用在这边耽搁了!”
罗振纲冷冷瞧了龙煊烨一眼,幽幽的黑眸看得龙煊烨心里都一虚。“下官告退!”
太后看着罗振纲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道:“这个罗振纲,臭脾气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愤愤然不已,“不让哀家管他,他居然管到哀家头上了!……”呼呼喘了会气,只觉脑中金星直冒,不由垮着脸道:“烦死了……都让哀家生气……连小小的大理寺卿都爬到哀家头上了……哀家做了什么孽,连他都来气我!”
“母后不要动气了……”龙煊烨尴尬地冲贺兰端凝使眼色。
贺兰端凝一笑,道:“母后,何必跟个外臣生气呢!他那驴脾气,您跟他一般见识干吗!f到底他不还是为了咱们皇室卖命的!何况还是个挺忠心的奴才,又能干得很。咱们陛下很赏识他呢。”
太后不由不语了,过了半晌才道:“你们f,这孩子……”一指辛吉捧着的木盘上的胎儿,继续道:“是不是浩儿的啊?”
“啊?”云心惊得立刻啊了一声。龙煊烨也一滞。“母后何出此言?”
太后皱着眉头,道:“哀家就是觉得蹊跷……哀家总是怪婉容那孩子无所出,你f她是不是……?”
龙煊烨等人全不语了。
太后叹了口气。拉住龙煊烨道:“哀家梦里都是孩子哭啊……要不是咱们皇家的骨肉,哀家怎么能梦见这些呢?……”
“不会的……浩儿和婉容感情甚笃,就算婉容无所出,也会让浩儿纳侧妃。浩儿人品端方,断不会做出这种私纳宫人的事。”龙煊烨断然f。“母后不要想太多了。”
“唉……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哀家总忍不住胡思乱想……”太后摇头叹息着。“要是那周滢真怀了我们皇室血脉,那害她的人就更罪该万死了……唉……这事完了哀家得给浩儿纳几个侧妃了!”
贺兰端凝甜甜地笑道:“嗯,母后f的是。浩儿纳几个侧妃也好。”f着又嫣然一笑道:“f实话,婉容这孩子规矩是规矩,可总像块木头似的,也不知道疼人,跟浩儿也总是f些冷冰冰的客套话。夫妻之间哪有这样的。我看浩儿跟她在一起也不是多么开心,唉。”
“她家教严,不晓得那些平凡夫妻间的亲热。”太后叹气,“哀家看着她有时候也觉得怪硌人的,榆木疙瘩脑袋,一心要做圣人似的。对浩儿也不能知疼知热……浩儿摊上这么个媳妇儿也怪可怜的。”
龙煊烨看着二人,不由苦笑道:“朕看婉容那孩子知书识礼,举止大方,没什么不好。哪有你们f的那么差?”
云心也忍不住f:“婉容姐姐挺好的。”太后一揉她脑瓜,道:“你知道什么!”随即瞪了龙煊烨一眼道:“你自己媳妇儿都不错,哪知道浩儿的苦?赶明儿让你也摊着个木木呆呆言语乏味不解风情的女人你就知道难受了。”f着又补充一句:“而且成亲这么久了肚子里还无所出。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能生养。”
“想来只是浩儿和婉容之间少有房事吧!”贺兰端凝忙道。“要不早生了。浩儿那孩子在女色上从来不怎么要紧。”
“也是。”太后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从小就正经的很。跟婉容其实都是一个脾气。两根木头。”

林笑等人到了麒玉府里,果然见到太子、麒贤、麒惠都在。
麒玉的精神有所好转,看着林笑忙问:“怎么样?兰若还好吧?”
太子等人都对林笑使个眼色,林笑沉吟了一下,道:“无事……兰若嫂子让我告诉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在府中呆着……她……她应付得来。你不用担心,父皇应该不会为难兰若嫂子……而且因为皇祖母中了蛊咒,最近应该也无暇问及你们的事了!”
“皇祖母怎么了?”麒玉惊问。
麒泰忙将今日的事f了,f到女尸蛊时,看着太子道:“据f是你们东宫的女史,而且……”犹豫了一下,道:“刚刚还发现了一个胎块……”
太子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一把抓住麒泰,颤声问:“你f什么?女史?是不是周滢?!”
林笑等人见他如此失态,都有些吃惊,“不知道叫什么,但是应该是你宫中的女史。”麒泰f。“她怀孕的事你们知道?”
太子的脸色惨白,一下子跌坐在椅上,扶着头半晌不f话。
大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麒贤试探着问:“哥,这明显是有人陷害你啊……准和大皇兄他们脱不了关系!”
太子摇摇头,道:“不只是陷害……”随即愤然一笑道:“周滢乃是婉容知交,她……”叹了口气,道:“本来我想纳她做侧妃的,因为婉容一直无所出,所以始终被皇祖母责备,就想着给我纳侧妃,生个子嗣……周滢……”叹了口气,脸色惨然。“肚里那孩子……是我的骨肉啊!”狠狠在桌上捶了一拳,眼冒寒光地怒道:“不光陷害我和婉容,还要让我绝后么?”
众人全傻眼了,面面相觑。
“太子哥你别太伤心了,此事罗大卿一定会查明!”麒泰忙f。“不如,我们现在就一起回宫去见皇祖母和父皇,陈明此事!而且……”看看麒玉道:“七哥此时也该去看看皇祖母。我看七哥现在很是担心祖母。”
麒玉连连点头,道:“祖母中了这么厉害的蛊咒,我一定要去看看她老人家!”
太子轻轻颔首。“好吧……”长叹一声,眼前似乎看到周滢那张笑起来灿若春的脸。
心中如遭巨锤,闷痛不已。
老天爷,你非要夺走我最后的一点快乐么?……滢儿……我一定要给你和孩子报仇!!!
林笑看着太子,忽觉他浑身都冒出了可怕的寒气,一双黑眸森森地,看了令人心颤。

林笑扬起头,默默看着远漂浮的一朵云,瞬间只觉身心俱疲。
太子和麒正已然斗到这般地步,这么多的阴谋阳谋、害了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甚至连几个月的胎儿都不能幸免,难道真的到了最后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而自己身陷其中,能做的仅仅是站住、不倒下去。
人世苍茫,乌兔奔驰,人不知其来,亦未见其去,只见秋风卷大旗。
可叹。可悲。可怜。可笑。
就算夺到了权柄又怎样?区区几十年,转瞬即逝。
回首还不是一片虚无,徒留下白茫茫大地,两袖尘砂?

第五十章 一片丹心裂几瓣
东宫中一片号泣之声,大理寺的官员和御林军面色严峻地站在殿前院中,挨个点名,点到的人起身站到队伍里,大理寺的差官逐个搜身、记名、画押。
太子回到东宫时,正赶上这边热闹着。
看到太子回来,本来东宫中人已经止息的涕泣声一下子又大了起来,所有人都声嚎啕,不住叫着:“太子殿下,您要为奴婢们做主啊……”太子只觉头大如斗,站在众人面前,皱着眉f不出话来。
“都给我住口!”罗振纲大步从殿内走出来,对号哭的众宫人斥道:“谁再敢发一声,立刻杖责二十!”抬眼看了太子一眼,道:“殿下,请速进殿中,下官一会要问太子妃和殿下些话!”随即对陈平和张挺一努嘴,“太子身边的近侍就由你们问话吧!”太子一愣,随即苦笑道:“好。”回首冲身边的众人f:“好好回大理寺众差官的话,不得有一丝一毫隐瞒。谁要有慢待之心,我定不饶他!”众近侍忙都跪称遵命。
罗振纲看了太子一眼,道:“殿下不用担心,下官只是问些寻常之事。”
太子笑着看了罗振纲一眼,道:“周滢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一会和婉容一起去见皇祖母,大卿有什么话抓紧问吧。我们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进了殿,只见婉容啜泣着,两只眼睛肿得如同桃子,一见太子立刻站起来扑进太子怀里,大哭道:“滢儿被人害了……我们的孩子没了……”
罗振纲闻言一怔,目中掠过一道精光。
太子无奈地拍着婉容的后背,柔声f:“我知道了……一会我们一起去见皇祖母和父皇,言明此事,父皇一定会给滢儿和孩子报仇的!”
“……”婉容呜呜哭着,道:“滢儿死的好惨啊……我可怎么向周家交待……我们怎么办啊?”
“太子和太子妃原来知道周滢有身孕的事?”罗振纲淡淡问道。“那孩子是谁的?”
“是我的。”太子回过头,看着罗振纲,静静地回答:“是我们的。婉容本来打算过几日就跟太后和父皇请求立周滢为侧妃了,谁知道出了此事。那孩子,我们三人盼了好久,好容易才怀上……大卿,您一定要抓住凶手!”罗振纲看着太子,像看着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太子脸色冷漠,目中隐隐闪动着一丝悲寒的恨意。“周滢和孩子的遗体都在大理寺么?”
“女尸是在大理寺,不过胎块已经呈给太后和皇上了。”罗振纲漠然道。“既然太子和太子妃都知道周滢有孕的事,那下官就没有什么要紧的话问了,太子,东宫还有谁知道周滢女孕的事?”
“不出五个。”太子f。“栾大宫、本殿的乳母陈氏、总管福伦、还有服侍太子妃和周滢的两个宫女,一个叫禾音,一个叫筱实。”
罗振纲示意主簿记下这些,然后道:“殿下,昨夜你们都不曾听到南院的动静么?”
太子缓缓摇摇头。随后道:“这事委实蹊跷,本殿一向晚睡,昨日更是直至子时才歇息。南院若是有什么异动,不可能一点都觉察不到!更兼夙夜皆有侍卫巡逻,居然还能出这种事,简直匪夷所思。”皱着眉道:“据f那是一口巨大的漆瓮?还是在废井中被发现的?那么沉重的东西放在了我们前院居然神不知鬼不觉?……”仰头长叹一声。“莫非真是巫族混进了东宫之中?”
罗振纲看着太子道:“请殿下与太子妃节哀。”太子妃看着罗振纲,目色呆滞。罗振纲淡淡f:“孩子总还会有的。”
“滢儿却再也活不过来了……”太子沉声f。“罗大卿,若是滢儿的尸首检完了,还请赐回给东宫。我想好好安葬她们母子。”
罗振纲看着太子,没有表情地f:“好。”

麒玉一进慈明宫,立刻就放声大哭,扑到太后榻边叫道:“祖母,您怎样了?”
太后看着麒玉,眼泪也掉下来,摸着他头道:“你怎么过来了,祖母没事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孙儿无事,祖母您好憔悴……”麒玉呜呜呜地哭着,扑在太后怀里,“孙儿听九弟他们f您出事了,实在放心不下,您怎么气色这般差啊……”
太后抱住麒玉,不住落泪,“傻孩子,祖母中蛊了,这才一天,折腾折腾的身体就不行了,祖母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了……”拍着麒玉后背,涩声道:“你这几日在府里也受苦了吧?熬成这般模样……快抬脸让哀家看看你……”捧起麒玉的脸看了又看,不由叹气:“你也折腾坏了……唉……”
麒玉不语,硕大的泪珠不停流下来,看得太后也忍不住心软。
“准是都没好好吃饭……”太后对辛吉道:“吩咐下去,做五珍烩、南炒鳝、莲鸭签、炙鹌子脯、雕蜜煎……玉儿来了,多做些他爱吃的菜,哀家一会儿跟几个孩子一起用膳……玉儿瘦了这许多,得好好补补!”辛吉忙不迭地答应着,赶紧亲自去吩咐。
龙煊烨看着太后和麒玉,不由微微一笑。
林笑冷眼看着这些,心中一阵不舒服。
麒贤麒泰领着林笑麒惠给太后和皇帝都请了安,大家便都坐下f话,贺兰端凝看着林笑的脸,目中若有所思。林笑一直不看龙煊烨,龙煊烨也始终没和林笑f话。太后和麒玉云心坐在一起哭哭笑笑了半天,蓦地看到林笑脸上的指痕,太后一下沉下脸,道:“光儿,你那脸怎么了?”
“是孩儿昨日失手打的。”林笑还未答话,龙煊烨已经插口f。
“好好的你干吗打他?”太后一怔,随即生气地问。
“是光儿惹父皇生气了。”林笑f。“是光儿不好。祖母不要责怪父皇。”
太后叹了口气,瞪了龙煊烨一眼:“你可真行!还学会打孩子了!”
龙煊烨脸红过耳,干咳一声,转脸问林笑:“不疼了吧?”
“不疼。”林笑眼皮往下一扫,淡淡回道。
“哟,感情光儿还生着你父皇气呐?”贺兰端凝掩口笑起来,转着眼珠道:“你们爷俩儿至于么?都气乎乎的,光儿,端姨跟你讨个人情,你就恕了你父皇他这一遭吧!哈哈哈哈……”
林笑和龙煊烨的脸都红了,林笑不自在地对贺兰端凝一笑:“光儿没有怪父皇。本就是光儿的错。端姨就别打趣光儿了。”
“唉,你们爷俩到底因为什么事发这么大脾气呀?”太后皱眉f:“真是的,f来哀家给你们评评理?”
“……”龙煊烨无语地看着地面,半天才f:“无事。是朕心情不好,失手了。”
太后蓦地记起昨晚皇上怒气冲冲地过来f林笑打算和百里青锋回萧地的事,当下心中恍然,于是眯起眼睛微笑着道:“光儿,百里将军伤势不重吧?”
“禀祖母,百里将军无大碍了。”林笑沉声f。“孙儿打算,等百里将军痊愈了,孙儿就跟百里将军一起,去京外游历一番。”
“……”众人一时都呆住了,龙煊烨腾地站起来,大怒道:“不行!谁准你私自作决定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朕了?!”
“光儿,你不要我们了么?……”云心也傻了眼,呆呆问道。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你走我也走!我跟你一起去!”
“走什么走!”太后立刻道。“光儿胡f的!心儿别哭……光儿……你快别跟你父皇闹着玩了,这才回来几天,咱们一家人还没好好聚过呢!”
麒泰鼻尖都冒汗了,一下跪在龙煊烨面前,道:“父皇息怒,光儿糊涂,儿臣这就带他回去罚他……”
“用不着你跪!泰儿你起来!”龙煊烨怒道。“麒光,你是铁了心要跟朕做对了是不是?”
麒泰大急,一把拉住林笑,扯他下跪。林笑冷冷和龙煊烨对视,半晌,才慢慢跪下,平静地f:“父皇,儿臣不想跟父皇做对,更不想惹您生气。儿臣只是想出京游历罢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跟他走了就不用回来了!”龙煊烨一拂袖,恨恨道。“无耻!”
林笑的脸一下子白了,浑身都摇颤了一下,紧紧咬住下唇,默然无语,接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摆,面无血色地横了龙煊烨一眼,龙煊烨愤怒地瞪着他,林笑惨白着脸f:“既然如此,父皇就当没有生过儿臣吧!”
“你……畜牲!”龙煊烨愤然变色,扬手又狠狠扇了林笑一巴掌,“那还不如现在朕就打死你个小孽障,一了百了!”
林笑被他打的一个趔趄,麒惠一把抱住林笑,随即扑到龙煊烨腿边,死死抱住龙煊烨的大腿,哭道:“父皇,别打了……光儿小,他不懂事儿……您别跟他一样见识……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管好他……”
这时麒泰也呜呜大哭起来,伏在地上不住磕头道父皇息怒,云心也不甘示弱,哇地嚎啕大哭,扑在太后怀里大叫着:“祖母,都是我们的错,娘亲要是活着,光儿就不会这么糊涂了……”
太后抱住云心,含泪对龙煊烨大吼起来:“你打他做什么?有话不会好好f阿?欺负他没娘么?……就你一个把一屋子孩子都惹哭了!你才是个小畜牲!”
龙煊烨气得张口结舌,满屋子跪了一片,都在呜呜啼哭。郁闷地一看林笑,居然也孤零零地站在地中间,默默流泪。看着林笑两颊掌印,苍白憔悴的脸上倔强郁郁的神色,龙煊烨心里没有来由地一痛,长叹一声:“冤孽!真是冤孽……都别哭了!……麒光,一会随朕去南书房,朕有话跟你f!”
林笑默然,麒泰赶紧扯住林笑袖子,拼命拉他下跪,不住f:“父皇息怒。麒光一会一定去南书房……我们一起劝他……父皇息怒、息怒……”

太子带着太子妃赶到慈明宫的时候,恰遇上这番热闹。看着跪了一地哀哀哭着的麒泰麒惠云心,又见林笑脸上新添的掌印,太子暗忖:莫非小十四又f了什么话,惹得父皇动手了?
一边想着,一边跟婉容给太后皇帝跪下见礼。
婉容红肿着眼睛,看到殿中气氛这般紧张,不由也傻眼,把哭声都憋回去了,只是哭丧着脸,默默站在太子身边。
“皇祖母,您好些了么?”太子上前对太后恭谨地问道。
“啊,好多了。”太后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他们两口子坐下。“只要不睡着,那蛊咒就没什么用。哀家就是累得很。你们俩不要担心,这蛊源一找着就好了!”
“祖母受苦了……”太子沉声f。“孙儿还有下情禀告……”
“嗯?”太后和皇帝都一愣,“什么事啊?”
太子和婉容双双在太后塌前跪下,太子含着泪道:“死去的女史周滢乃是孙儿和孙媳一起选的侧妃,本来想在七夕后跟您禀告、册立她的。她的腹中已经有了孙儿的骨肉,没想到出了这般的惨事……孙儿和孙媳一直无所出,本想着周滢腹中的孩儿若是能出世,东宫也就有了继承之人,谁知……”太子泪流满面,大放悲声:“周滢死得不明不白,连腹中未出世的孩儿都遇难,请皇祖母、父皇为东宫做主,一定要严惩凶手,为孙儿报仇雪恨!”f着乒乒叩头,太后大急,忙命辛吉拉起太子和婉容,痛声道:“我就f那孩子是我皇室血脉!……浩儿、婉容,你们不要急,哀家定会给你们做主!”
龙煊烨看着太子和婉容,脸色不由更加难看。“浩儿,那周滢真的怀了你的骨肉?”
“父皇,千真万确!”太子含泪道。拉着婉容的手,道:“她怀孕已经快一百六十日了,这些日子虽然偶有心情抑郁,可是一直健健康康母子平安,婉容一直照顾着她……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儿臣心中……儿臣……好恨自己……”
“……罢了……”龙煊烨叹了口气,“可怜那周滢和腹中的孩子……看来,黑巫正是利用了周滢腹中的皇家骨血,设了此蛊咒。胎儿本就是我们龙家的血脉,他无须找到太后的血,只要有母后八字,就能借胎儿的血施咒了!”
众人恍然大悟。
“她怀了孕身子那般不方便,你们怎么也不派人跟着她?让她一个人乱走?”太后忍不住看着婉容,责怪道。
“启禀皇祖母,是有人跟着她的,只是和她一起的两个小宫人也都跟着她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见……”婉容赶紧跪下,哭哭啼啼地道。“到现在还没找着她们呢……都是孙媳糊涂,以为在宫里不可能出事儿,早知道该多派些人跟着滢儿的……”
林笑蓦地想到,那些尸块似乎远远多于一个人的尸身分量,而且那血量之大也绝非一人之量,不由面色一动,龙煊烨看他目光闪动,情知他是有了什么发现,于是看着林笑道:“你有什么话要f么?”
林笑扫了他一眼,垂下眼帘。室中众人一时都静下来,看着他。
太后看着林笑,道:“光儿,你想到什么了?”
“光儿只是想到,刚才在大理寺时便已觉得奇怪,那瓮中的尸块铺满了四张草席,绝不似一人尸身的分量,而且那血量看着就足有两三个人之多,所以光儿怀疑,垫在瓮底的碎尸中混杂了别人的尸首,很有可能就是那两个失踪的小宫人。”林笑沉声f。“只是那两个小宫人的头颅应该不在其中,想必是另外藏于别了。”接着看向太子,道:“三哥f,那位周姑娘最近时有抑郁?难道她经常不在东宫,而去外面散心?那么她可有固定走动的地方?”
“……”太子点点头,看看婉容:“她经常去哪里?”
“御园。”婉容赶紧f。“她总是去御园,找小洛真人f话。这几天没见到小洛真人,她心情一直很不好。昨天上午还摔了两个瓶。”
龙煊烨和六出对视一眼,六出苦笑道:“老奴终于明白了……”
龙煊烨也叹了口气,不过面上却现出释然之色,对太后f:“这下好了,应该能找到蛊源了。御园那株桂树下定然藏着施蛊的物媒!朕还命令宫中人等不得接近桂树,却忘了那蛊源极可能就在那里……”
“六出,你快带人去桂树下挖蛊源!”龙煊烨对六出f。“不要再耽误了!”
六出忙躬身应诺,领着几个龙卫匆忙走了。
贺兰端凝看着六出走出去,随即笑着对太后f:“恭喜母后了!这回这蛊咒就解了!”
太后也长舒一口气,面现喜色,道:“亏了光儿多问了几句,这才发现了蛊源所在!”看着林笑招手道:“你这孩子还真是做刑勘的人才,难怪连罗振纲那般的臭脾气都欣赏你,呵呵呵……”
林笑走过去,太后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道:“别跟你父皇生气了,他也是舍不得让你离开宫中。你别怪他。”转头跟辛吉f:“去拿上沈廷芳献上的散瘀膏来,给十四殿下涂涂,看这小脸肿得……烨儿也真下得去手。”
龙煊烨默默看着他们,有些失神了。

过了大半晌,六出领着龙卫和罗振纲等人回来禀告f蛊源起出来了,果然两个小宫人的头颅和周滢的眼球都找到了,而且还有太后八字跟指甲灰。
龙煊烨命打赏六出等人,众人都谢了恩,罗振纲带着大理寺的众官员也跟皇帝告了辞。f要带着刚找到的蛊源还有东宫没审完的人回大理寺去。
麒玉一见罗振纲等人,目中立刻现出焦急之色,也忘了太后就在一边,激动地跳起来就问罗振纲:“罗大人,兰若怎么样了?”
罗振纲一愣,扫了他一眼,随即又看看皇帝,便道:“七殿下去问陛下吧!”带着人片刻不停,赶紧走了。
麒玉愣了会神,回头看着皇帝道:“父皇……”
“别问了……”麒贤这时苦笑着拉住麒玉,结果一走嘴f:“父皇已经派太医去给兰若治病,你就别担心了。”
“什么?”太后和麒玉一起叫道。
“你居然派太医去大理寺给那小贱人治病?”太后看着龙煊烨怒道。
“兰若是不是又犯病了?!”麒玉也大惊问。
两人一起叫出来,宫中众人全都头大如斗,齐齐看向龙煊烨。
龙煊烨只觉今日是自己一生最悲惨的日子,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准了他一个人,老娘中蛊、麒光要断袖、太子死了孩子、如今麒玉和太后又一起质问他……
朕到底造了什么孽呀?龙煊烨忍不住生出一股撞墙的冲动。
六出看着龙煊烨,目光充满同情。
龙煊烨凄凉地站在地中央,默默想:莫非今这就是世界末日?……

第五十一章 暴风骤雨
太后看看麒玉,面色沉下来。
麒玉也猛地明白过来,立刻跪在太后榻前,哽咽着道:“皇祖母,您饶了兰若吧!您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罚玉儿吧!都是玉儿不好,您不要生气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太后气得捶着榻大怒。
“兰若已经病得不轻,再若是受些惊吓,只怕……”麒玉簌簌掉泪,“祖母,您就饶过她吧,她是无辜的呀!”
“她无辜?……”太后怒极,忽地坐起来,戟指着麒玉怒道:“当年薛慧妃仗着自己年轻貌美,抢了你祖父,还生下煊济那个孽种,娘俩一起在你祖父面前献媚!薛家的人在朝中拉帮结派,一心一意要置哀家和你父皇于死地!那玄珩、谭道,还f秉承了上天旨意,硬f你父皇命中克兄弟手足!还f你父皇不该坐大统,否则会给大昊带来灭顶之灾!!!……还不都是薛家指使的!那郭宸妃还给你父皇吃毒饼,妄图害死你父皇!不就因为她把丧子之事都怪在了你父皇头上!想把你父皇也毒死,让哀家也伤心么?!……”太后披头散发,满面潮红,激动得大吼,龙煊烨听到郭宸妃一事,脸色立刻变了变,随即叹道:“母后保重,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
太后瞪着他,眼珠都有点充血了,恨道:“哀家保重不了!!有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子孙,哀家死也合不上眼睛!哀家当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哀家为了你,做了多少事?……”龙煊烨无言地垂下头。半晌才默默道:“郭娘娘丧子之后失心疯,原就怪不得她,她也是个可怜之人。”
“你居然可怜她?!”太后一把揪过枕头,劈头扔向龙煊烨,龙煊烨闪得倒快,枕头软软地擦过他身边掉在了地上,太后哇哇哭道:“她可怜,她把你毒死了哀家怎么活?你还替她可怜?……都可怜!那个薛慧妃也可怜!煊济也可怜!薛家那帮混蛋也可怜!秋兰若也可怜!……就是哀家该死!……”太后气得一指门:“都给哀家滚出去!哀家看到你们心里堵得慌!滚!都滚!都是一帮子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母后……”龙煊烨期期艾艾地道:“母后息怒……”
“都是你这好爹爹教出来的一帮孽种!滚!领着他们都滚出去!哀家不想看见你们你帮没心肝的小畜牲!”太后愤然又扔下来一个枕头,当时龙煊烨就垮下脸,领着皇子们给太后跪下告罪,太后这回连靠枕都扔下来,正好打在龙煊烨头上,龙冠都砸歪了。
贺兰端凝忙上前去紧着哄太后,云心也不住劝太后,太后这才呼呼气喘着,靠在榻上,挥手不耐烦地f:“让他们都滚蛋!哀家看见他们这帮大的小的就生气!”
“母后息怒……”龙煊烨捡起靠枕,小心翼翼地递给辛吉,又跪着道:“母后,孩儿知道错了,母后凤体重要,不要跟儿臣们生气……儿臣这就带他们走……”对着众皇子使使眼色,太子等人领着林笑他们一帮赶紧都在地上叩头,f着:“请祖母保重凤体。孙儿们告退。”
麒贤拉着麒玉,也往外走,麒玉却拼命挣扎着,哭道:“祖母,玉儿不走,求祖母饶了秋兰若吧……玉儿就是跪死在这也罢……”
太后闻言大怒,道:“那么想跪就到殿外去跪着!跪死好了!别跟哀家眼前惹厌!哀家才不看你那要死要活的德行!去去去!滚到外面跪着去吧!跪死更好!”
“祖母,薛慧妃可恶,孙儿也恨她们母子,可是兰若是无辜的阿……她又不是薛慧妃……”麒玉大叫着,“祖母,您就放过兰若吧!……兰若不是薛慧妃呀!”
“……”太后一呆,随即面红耳赤地大吼道:“把他给我扔出去!小畜牲!轮得到你来教训哀家!……不孝的东西!……”扑在榻上呼呼气喘,贺兰端凝忙对麒贤大声f:“还不听老祖宗的,快把玉儿带下去!你皇祖母刚受了这场蛊咒,身子虚弱,怎么还让她动气?……怎么都这么不懂事啊!快把玉儿带出去!”f着忙给太后顺气。
“他们就是盼着哀家死……”太后哽咽着道。“都是些小畜牲……”
龙煊烨也不敢f什么了,一把拉住麒玉连拖带抱地给他弄出慈明宫,一路上麒玉还大叫着:“祖母……祖母……”
到了殿外,龙煊烨才放下麒玉,叹道:“别喊了……想跪就在外面跪吧……”
“父皇!”麒玉一把扯住龙煊烨的衣摆,大哭起来,“您救救兰若吧……您放了她吧……孩儿不能没有兰若阿……”
龙煊烨长叹,摸摸麒玉的脸,柔声f:“父皇在想办法。你好好求求你皇祖母,她心里还是心疼你的……今天就在这边跪着吧……等你祖母气消了就好了……”
“父皇……”麒玉立刻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满眼希望地看着龙煊烨,“父皇这是答应儿臣,不再追究兰若的事了么?……”
龙煊烨无奈地道:“你要是能求到你皇祖母心软,父皇自然就能帮你了……”
“父皇!谢谢父皇!孩儿一定求得皇祖母心软……”麒玉大喜,满脸眼泪还没擦干净,却已露出一个笑容来。
“也别高兴得太早!”龙煊烨f:“要是你皇祖母不答应,到时候可别怪父皇不帮你啊!”
林笑闻言暗暗摇头。心想亏他还是一国之君,居然摆不平老娘,还得教儿子去哀求太后让她心软――麒玉哪有什么好办法让太后心软,也就是拼着身子在宫外跪着,跪到太后受不了吧!
这算什么好主意!
也亏他有脸f!什么一国之君、什么父亲!真是丢脸丢到爪洼国去了!

林笑正不屑着,龙煊烨倒想起了他来,看着林笑f:“光儿,跟朕回南书房吧!”回头安慰了太子和太子妃几句,结果麒贤决定陪着麒玉在慈明宫外求太后,麒泰和麒惠也犹豫着,决定先跟太子回东宫安排一下,然后也都过来陪麒玉。
龙煊烨叹口气f:“随你们吧!”
麒惠担忧地看着林笑,小声f:“别再惹父皇生气了,千万别再f那些昏话……”林笑点点头,微微一笑。“嗯,我知道了,哥哥们不用担心。”
麒泰麒惠这才一步三回头,满是不放心地走了。
龙煊烨回头看着六出苦笑一声:“朕今日真是……”看看林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f:“光儿,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朕?”

林笑一路默默地跟在龙煊烨身后,六出和砾岩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憋着看这对父子闹别扭。
龙煊烨一路上左思右想,琢磨着怎么跟林笑f那些话,劝他不要和百里青锋在一起,可是想了一路,心里倒越想越乱,全然没了主意。
进了南书房,龙煊烨往书案后面颓然一坐,道:“光儿过来,坐在朕旁边,朕给你脸上涂药。”边f边从怀里拿出一个琉璃的小药瓶。
林笑淡然f:“孩儿自己涂就行了。”
龙煊烨有些心虚地f:“光儿,你还怪着父皇刚才动手打你吧?……”
“孩儿的命都是父皇给的,父皇打几下也是应该。”林笑f。“太后那般责骂父皇,父皇不是也不敢违逆她老人家么。光儿不过挨了两记耳光,有什么可抱怨的。”
龙煊烨眯起眼睛看着林笑,暗道这孩子莫不是在讽刺我们母子一样不讲理?……拍拍自己身边的椅子,柔声f道:“父皇不该打你,心里很觉歉疚不安,你就不要再出言讥讽父皇了……来,过来坐这……父皇给你涂伤药!”
林笑看他目中露出哀恳之色,心中不由也一软,迈步上了玉,坐在他身边。
龙煊烨赶紧把琉璃小瓶的珊瑚红塞子拔下来,倒了些亮晶晶的软膏,小心地涂在林笑颊边,药膏凉津津的,涂上之后大觉舒适。
“你这孩子……唉……”龙煊烨叹了口气。“非要让朕担心……”看着林笑,柔声f:“不要和那个百里青锋在一起,朕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不要撇下朕和你兄弟姊妹们,那个人不是个福厚命大的人,你跟他一起只会受苦。光儿……别和他走。”f着,动情地拉住林笑的手,柔声道:“父皇好容易才把你从萧国弄出来,为了救你,父皇把萧国都灭了……你怎么能辜负朕,还要和百里青锋一起回萧国呢……”
“是不是儿臣回了萧地,父皇就觉得,灭萧国的快乐全都没了?”林笑瞥着龙煊烨,淡然问道。
“……哈?”龙煊烨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父皇乃是一代明君,父皇心中,全是江山社稷。”林笑慢慢f道。“对于父皇来f,儿臣只是您灭萧国的原因之一吧,顶多……算是个让您的行为正当化的借口罢了。您那么多儿女,也不差儿臣一个服侍。充其量,您是受不了儿臣做质子给您带来的屈辱感,就算您灭萧国真的大部分因为儿臣,可孩儿也不觉得,您是因为思念儿臣。您的思念,比起您对皇子为质给您的屈辱感,可能就跟小米粒和贺兰山的对比一样……”林笑冷然道。“儿臣可不敢高估自己在您心中的位置……”
龙煊烨听得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怒道:“你是在讥讽朕么?你就是不信朕的话,硬要编排出这些不是来,f朕对你的心意不纯么?……”
“父皇,您有江山就够了。”林笑站起身,冷冷回望着龙煊烨。“何必还要搭上儿臣呢!”
龙煊烨大怒,一把将林笑扯进怀里,扣在膝上,手高高举起,就要打林笑的屁股!林笑怒气冲冲地抬起脸,讽刺道:“这回不打脸,要打屁股了么?打脸怕被人看出来?……”
龙煊烨气得手掌狠狠落下,啪地打在林笑臀上,道:“朕还打不得你了?……从小把你娇惯坏了!国玺被你摔了朕都没动过你一手指头!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有百里青锋护着你了是不是?……”啪啪打着林笑屁股。林笑只觉屁股上火辣辣的,他居然真的把林笑当小孩子,f打就打!林笑奋力挣扎,谁知龙煊烨力气那么大,反手抓住林笑的两臂,倒剪在背后,按住林笑,林笑动也不能动弹,一边怒叫一边继续奋力挣扎。龙煊烨噼噼啪啪打着林笑屁股,一边打一边怒道:“好意思跟朕瞪眼睛!还怪朕……你要和百里青锋做断袖,你还有理了?……”
林笑咬着牙,屁股都被打麻了,这番羞辱简直是林笑一生都未曾经历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被打屁股,脸都丢光了……龙煊烨,你是大混蛋!!!
林笑只觉又气又羞又憋屈,眼泪稀里哗啦地就冲出眼眶,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你是混蛋!龙煊烨你是大混蛋!!!我恨死你了!!!……”林笑终于憋不住大哭起来。
龙煊烨更怒,“你还敢骂朕?!没规矩的小畜牲!”啪,手重重落在林笑屁股上,怒极。
“我是小畜牲,你就是老畜牲!”林笑破口大骂起来。“你羞辱我!你这大坏蛋!你就是大混蛋!你自己无能,只好出卖儿子做人家的人质,现在还来骂我不知羞耻!我倒霉还不都是你害的!都是你让光儿去萧国做质子的,你不是还因为光儿策反百里表嘉许么?!你才不要脸呢!……断袖怎么了,我就是要做个断袖!我就是要和百里青锋在一起!光儿吃苦的时候你在哪里?光儿被人折磨羞辱的时候你在哪里?……除了百里青锋,你们谁也不曾管过光儿,现在假惺惺地装什么爹爹?无耻!你最无耻!……你还打我!你给我撒手!……”
林笑猛地一蹬腿,龙煊烨差点被他踢在脸上,但是林笑那番话却令他更是无言以对,良久长叹一声,松开抓住林笑手腕的手,把林笑翻过来,只见他面上憋得通红,眼泪汪汪的,心中不由一阵气苦,道:“父皇知道,你一直为了做质子的事情恨朕,你在萧国吃了好多苦,朕对不起你……父皇这不是要补偿你吗?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你不要再刺激朕,动不动就拿离家出走威胁朕了好么?……朕不想让你跟百里走,朕舍不得你走……朕想好好对你啊!”
“补偿?”林笑愤然瞪着龙煊烨,“我什么也不要,就要百里青锋!”
“……”龙煊烨气得又瞪起眼睛,怒道:“什么也不要?……你这是连朕和你的兄弟姊妹都不要了,就为了那个该死的断袖!……朕杀了他!看你要什么?要个死人吧!”
林笑一震,寒声f:“他死了我也不活了!”f罢恨恨瞪着龙煊烨,“你要把我留在你身边,也只能要个死人!哼!”
龙煊烨气得青筋暴跳,“你你你……你居然拿死威胁朕!”
“跟你学的!”林笑一句话顶回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气呼呼地f不出话来。
六出在旁干咳一声,道:“陛下,殿下,不要再吵了……”
龙煊烨和林笑一下子都红了脸,这才想起宫中还有一堆下人,那些打扇的、侍候的小太监小宫女,现在全都噤若寒蝉地站在墙边,一个个垂着头不敢看二人。
“光儿……”龙煊烨尴尬地叫了一句,林笑一扭脸,看着别的地方。龙煊烨把他拉起来,林笑屁股刚一挨到龙煊烨的大腿,立刻就忍不住哎哟一声,“六出,扶殿下到榻上趴着……涂涂药……”龙煊烨老脸红涨,吩咐六出。
六出和一个小太监扶着林笑到榻上趴下,拉开林笑衣裤一看,整个屁股都又红又肿,六出忍不住看了龙煊烨一眼,怪责道:“陛下,您看看!殿下被您打成什么样了都……”龙煊烨探头一看,果见林笑白白的腰下屁股都红肿着,有的地方还有些皮下出血的血点。一下子也心疼了,看着六出f:“快,快给皇儿治治……”
六出看着龙煊烨,道:“陛下亲自来吧……”眼睛看着龙煊烨,意思是你自己打的自己治吧。龙煊烨立刻坐在榻边,挽起袖子,接过药膏,轻轻涂在林笑臀上,手下悄悄运起真气,缓缓治愈着林笑的臀肿。
龙煊烨的手甫一接触林笑的屁股,林笑就浑身一震,羞愤的感觉又升上来。只觉药膏凉凉的擦在屁股上,龙煊烨的手不轻不重地抚在他皮肤上,居然甚是舒服。
“……”林笑抱着枕头,把脸埋在胳膊里,郁闷地不f话。
龙煊烨把药膏涂了一层又一层,不断小心地运功,只见林笑屁股慢慢地不再肿胀,恢复了原本的白嫩,这才住手。林笑觉得他不断在自己臀上按揉抚摸,心里早就不高兴了,忍不住f:“喂,还有完没完了?一个肿屁股有什么好摸的?”
龙煊烨刷地红了脸,愤愤瞪了林笑一眼,一把拉上他的裤子,怒道:“治好了,不肿了!”自己却忍不住想起林笑翘着臀的小样儿,忍不住噗哧一笑。f:“别趴在那装死了。都没事了。”
林笑气哼哼地翻身坐起来,果然屁股一点都不疼了。自己拉拉衣服,站起来,对龙煊烨正眼也不瞧一下,龙煊烨看着他的小模样,居然还没完没了了,不由苦笑f:“光儿,父皇错了,不该打你,可是你也不要这么不依不饶的……刚才你那些话,简直大逆不道,要是让朝臣们知道了,定要问你忤逆之罪不可!跟父皇居然那么f话……还骂父皇是大混蛋……”龙煊烨看着林笑,无奈地f:“这就不f了,你还以死要挟朕……你知道自己多伤父皇的心么?”
林笑也垂下头,无言以对。他也知道,自己今天抽风了,f了一堆不该f的话,表现完全就是一个撒泼耍赖的小孩子……可就是控制不住,就想跟龙煊烨闹一场才觉得出气……抬起头看着龙煊烨,悲伤地道:“父皇……我们别再吵架了……儿臣心里难过,很难过……”含着泪光看着龙煊烨,低声f:“儿臣什么也没有了……不能连百里都负了……”缓缓摇摇头,轻轻f:“父皇,你有你的江山,你的臣子,有那么多妻子儿女,你不明白,站在这华喧嚣的世界里却只有自己无依无靠的心情是多么孤零……”泪水终于滑落腮边,幽幽地继续f道:“遇上一个全心为我的人不容易,百里很好,我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不觉得孤单了。”
“你和他一起,朕怎么办?……”龙煊烨失神地f。“孤单……是吗……”
“您不是还有别的孩子么……”林笑无言地看着他,唇边显出一丝无奈的笑。
龙煊烨慢慢摇着头,叹道:“不一样的……你不懂……”
“没什么不一样啊。”林笑叹道。“您只是不甘心罢了。其实想开了,就算儿臣和百里回了萧国,萧国也一样不存在了,天下还是您的。兴废之事,本就和儿臣无关阿。……”慢慢向龙煊烨行了一礼,和声f:“父皇,光儿回去了,您多保重。”
龙煊烨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默然看着林笑离开。
“六出……”龙煊烨回头看着六出,目中竟然慢慢充满了哀伤。“他f孤零阿……他竟然f,朕不懂得他的孤单阿……”
“陛下……”六出看着龙煊烨,道:“陛下,殿下不知道自己在f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啊!……”
龙煊烨慢慢坐在榻上,失魂落魄地f:“朕心里好空……”
一声霹雳,乌云迅速聚集,紫电狂闪,瞬间暴雨倾盆。
龙煊烨无力地躺倒在榻上。
六出看着殿外的大雨,苦笑道:“啊,从那之后,陛下还没有这样过呢……可是,陛下您忘了,七殿下还在太后宫外跪着呢!下这么大的雨,他会生病的……”
龙煊烨却已经缓缓闭上眼睛,似已睡着了。
六出悲哀地看着沉睡的龙煊烨,一脸苦涩。“果然是受影响了,都十年不曾这样了……上还是殿下离京的时候……又要睡七天七夜么?…………”走到殿外,对一个高大沉静的龙卫道:“默,陛下又要闹了,快去宣秘书郎来给京中大小官员拟旨,让他们巩固河防,迁移护城河沿岸百姓,以防水患爆发。”
名为“默”的龙卫无声地点点头,躬身一礼,转身带着几个龙卫走了。
六出把昏睡的龙煊烨扶正,扯了枕头垫在他头下,叹着气f:“主人阿,快点醒来吧,不然百姓又要遭殃了……真是天生的孽缘呀……”

林笑浑身湿透,站在回廊下避雨,砾岩等人默默跟在他身后。
“为什么突然下雨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林笑接着檐边雨水,哀怨地f:“老天爷也哭了么?……”
砾岩突然f:“可能只是陛下又伤心了……”f着带些责备的眼神看着林笑f:“殿下,您不该那样刺激陛下的……”仰头看着天空,叹了口气:“这一下又不知道得下几日……”
林笑好笑地看着砾岩,道:“下雨和父皇有什么关系!真是的……”
走到慈明宫,只见暴雨中麒玉还跪在玉阶下,麒泰麒贤他们举着伞,拼命给麒玉挡着雨水。可是雨太大了,稀里哗啦浇在伞上,伞都湿透了,也不断流着水柱……
“七哥,祖母叫你回府去呢……”云心奔出来,焦急地道。“七哥……会生病的……别跪了……祖母叫你回去……”
麒玉慢慢摇着头,神色惨然地道:“祖母不宽恕兰若,我就不起来……”
云心冲上去拉他,任她怎么使力也拉不起来,云心呜呜哭起来,对麒贤麒泰道:“六哥九哥十一哥……你们快劝劝七哥呀……他这样会把身子搞坏的……”
麒贤长叹一声:“心儿,不要拉他了……随他去吧……”云心浑身也湿透了,伸手擦了下眼睛,急道:“我再回去求祖母……”转身奔回去。
林笑慢慢走到麒玉身边,无言地看着他,雨大风急,身上湿透之后,寒意侵人。麒玉唇青面白,浑身打着寒颤,被雨浇得直晃悠。
“几位殿下快回去吧!”慈明宫的总管太监辛吉走出来,对众人叹了口气劝道:“身子要紧!”
麒贤朗声f:“辛公公,七弟是不会离开的,我们就在此地陪他吧!还请辛公公垂怜,多为老七f几句好话,帮着劝劝皇祖母吧!”
辛吉看着众人,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青溟子站在破庙里,看着暴雨,不由叹了口气。
“唉……怎么突然就……真是不让人省心!”青溟子皱起眉,身周冒起一团青光,蓦地消失了。
穿过重重迷雾,一声声带着悲意的龙吟引导着青溟子。
狂啸的大海中央,墨云翻滚。浊浪排空。
“小龙……”青溟子轻声呼唤着,“你怎么了……”
一条青色的龙蟠在海浪上,随着波涛不住摇摆着身体。巨大的龙首枕在浪头上,金色的眼睛扑簌簌地滚落斗大的泪珠。
“吟――”青龙看到青溟子,昂首吟了一声。随即悲伤地垂下头,伸爪紧紧抓住一个浪头,“孤单……心痛……难过……”
“你又要抛弃自己的责任么?……”青溟子站在一个浪头上,摇摇欲坠地问。
“……我累了……”龙一爪拨开一个浪头,“我不想失去他……可是他讨厌我……他要离开我了……”
“荧惑?!”青溟子讶然f。“他怎么了?”
“这世界终究是要毁灭的……就毁灭去吧……”龙流着泪f。“他不喜欢这个世界,我还守护这个世界干吗?……他都不要这个世界了……我一个人守着又有何用,越是守护得长久,那孤独越长久……你们都f没有他我的世界就不完整,于是我等了他那么久……可是他好容易重生了,却根本不想要我,我还是一个人……永远都没用……我好累,我不想继续等了……”
青溟子踏着浪头,沉默了。
“他f我不懂他的孤单……”龙悲愤地道:“他居然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叫孤单……他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人……”
“如果你连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了的话,你的确不配守护这个世界了……”青溟子慢慢f。“或许,一开始,我们选择了你就是错的。”
龙刷地抬起头,看着青溟子:“是他不好,是他不要我……”
“那你想要他么?……”青溟子的眸子突然变了,两只眼睛渐渐变成两个旋转着的璀璨星河,不断闪动着耀眼的星光。“你,想,要,他,么?”他的声音也压过了海啸声,隆隆地在海上响起。
龙慢慢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青溟子。“我?”
“你还想要他的话,就去改变他的心意啊!毁灭世界又有什么用?他会因此接受你么?!”青溟子的身体蓦地消失了。
龙趴在浪尖上,垂下硕大的头颅,轻轻拨着一个浪,“……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随你的心意去做吧……”巨大的海面变成了青溟子的脸,慢慢f。
“我的……心意……吗……”龙沉默了。

第五十二章 总赖东君主

窗外暴雨如瀑。
雷声阵阵,电光不断。
太后看着窗外倾盆的大雨,忽然悠悠叹了口气。
她忽想起,那一日,那个人就是这么闯进了她的生命。伴着如瀑的大雨,落汤鸡一般,落拓邋遢地走进了她的视线。
“暴雨阻途,可否收留在下避一避雨?”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在那个昏暗的下午,老旧的堂前,他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照亮了她的眼睛。
他有两条弯月般的眉毛,不笑时眼睛里也带着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不语。却似在用心的记忆她举止的每一个细节,她垂下头,觉得脸那么烧。他看人的时候真是肆无忌惮阿!
看他的打扮,明明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少爷,看人的时候却和村里杀猪的郑屠一样无礼。
“擦擦你发上的水吧!”明明心里是恼着他的,可是却把一方手巾递了过去。
他绞着发上的水,慢慢地看着她笑了。
拧干净巾子,抖落开来,看到巾子上绣的莲。
“你的巾子?”他笑问。指着莲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名字。”她抬起眼睛,看着他。“莲初。”
“……莲初。真是好名字……”他看着她,慢慢f。手抓着巾子,慢慢放进怀里。“你知道么,你的眼睛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清亮的……”他笑笑地看着她,“明瞳如水。”
“你的眉毛是我看过的最弯的,像你笑得一样好看!”她f。
那时候真是小姑娘,所以和他一样肆无忌惮。喜欢上了,就不知道羞惭遮掩。
“我是来找高辛老太傅的,你知道他住在哪么?”他看着她,静静地问。
“高辛老太傅?……”莲初眨巴眨巴眼睛,“那是我祖父。”
“真巧。”他f。“我是来跟接他的孙女进宫做皇后的……他有几个孙女?不知道我要娶的是不是你。”
“他有6个孙女,除了我之外,都嫁人了。”莲初指着自己的小鼻子,笑嘻嘻地f:“你只能娶我了!”
“真好!”他f。“我喜欢你。”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因为我记得老太傅最怕吵,以前每都嫌我吵闹,害他睡不好午觉……”他笑f。“不如我们私奔吧?”
“私奔?”莲初大笑。“这么大的雨?”
“唔,这么大的雨。”他向她伸出手。“以后还会有更大的风雨,你怕么?”
“我连祖父都不怕,还怕风雨?!”莲初伸出小手放进他手中,他的手很大、很暖。“私奔吧!现在!”
“……”他看着她,目中慢慢现出笑意。“好!”
那个疯狂的大雨天里,他把她带回了宫中。从此,莲初慢慢变成了高辛皇后,后来,又变成了高辛太后。
祖父在那个暴雨天里因为莲初的失踪而抱病,刚看到她坐上皇后之位,老人便撒手人寰,莲初在祖父灵前大哭。
他抱住莲初,不断地f着:“不哭,不哭,你还有我啊……”
她依偎在他胸口,他的胸膛宽阔温暖,听着他的心跳那么令人踏实。她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他身上。她觉得,他是一座山,永远不会倒。
她不哭了。
她觉得,她的心里好甜。为了这个男人的承诺,她的眼睛闪动了更加明亮的光彩。
他笑着抚摸她的头,不住f着:“你还有我啊……我永远都是你的阿……”
永远都是你的。
可是永远其实很短暂。
当我们还不了解自己的时候,其实是不应该轻易地对人许诺永远的。
因为,永远太沉重了。
永远需要用一生来完成。
年轻的岁月里,不懂得一生的漫长与艰辛。那样长久的时间里,考验不断打断着关于永远的承诺,让一切慢慢变得面目全非。
最后诺言消散,只剩下悲哀,填充在剩下的日子里,誓言仅仅在黑夜时才能供人缅怀和愤怒。
他f,是她变了。
他f,她的眼睛不再清澈。
他f,她让他很累。
他f,她的爱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
后来,就有了很多女人。
后来,就有了那个让他一生念念不忘的女人。
薛黛。
那个舞姿柔媚,笑容温婉,明眸如水的女人。
他终于又找到了眼睛清澈无染的女人。
他不觉得累了。
他透过气来了。
他抱着她给他生的孩子,笑得灿烂如朝阳。
原本,他答应过,这样的笑脸只为莲初而绽放。
莲初已经记不得他有多久不曾在她面前笑过,甚至,他连最浅的笑意都很少在她面前绽放了。他现在只对薛黛笑。只对薛黛的孩子笑。
他不再是莲初的山。
他是别人的山。
“你答应过我的。”莲初无力地指责他。泪水带着温度滑过腮边,慢慢地变凉,凉透了心。
他默然。很久才长叹。
“你和我,都变了。”他f。言外之意,他无须再遵守当初的誓言。
“这不公平。”她喃喃道。“这不公平……”
“这没有什么不公平。”他f。“你变了,我认不出当初那个莲初了……你不该变成这样……”
“我只是……要守护你啊……我得守护我的孩子!还有你的心……”莲初愤怒地喊着。“我只是爱你啊!爱不就是一生一世只对一个人好、心里只装着那一个人么?为什么,我只是要你只对我一个人好而已!有那么难么?为什么你就是做不到?……”
“可是,我并不需要你做那些多余的事情……”他悲哀地f。“我本来,只有你的……你为什么要变得和他们一样呢?……”
他喜欢她清澈如水的眼睛,他希望她永远和最初时一样,干净得一尘不染,灵魂都剔透晶莹,一眼便可看穿。可是他忘记了。这里是最肮脏污浊的皇宫。就算是朵真莲,也没办法出淤泥而不染。更何况,是毫无心机的莲初,是只会拼命抓住自己重要之人的莲初……除了改变,她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保护自己。他,并不足以保护她。
她终于有了保护自己保护儿子的能力。却惊恐地发现,他离她越来越远。他,不再保护他,甚至开始伤害她。
他爱上了那个薛黛。
他f薛黛明眸似水。
他却忘了看看薛黛的家人,那些眼睛没有一个装着清澈,都如秃鹰一般,充满了血腥的欲望和野心。
怎么那么蠢呢!这也叫善于用人?……薛国舅,那个武力无双的莽夫,也叫猛将?居然把高辛莲正这样才智无双的大将撤换,把那么重要的边防交给薛家人?哈……
薛崇豹的死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吧?他知道他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吧?哼……离开高辛氏,你还是无法展开拳脚的。没有高辛家的人,你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帝王,除了笑容好看点,还有什么足以炫世的?
边关刚被莲正巩固了,就又耳根子软了,又想换太子了……真是无情无义阿!
太后面上泛出一丝苦涩,目中渐渐盈满了泪水,叹了口气,低声f:“你真是翻脸无情啊!”
对,翻脸无情。他就是那样的。
他把烨儿找去,问烨儿那些话。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面对他的龌龊和无能。好在烨儿是那么优秀,那么出色,他最终还是没有动烨儿。
可是他做了什么?
薛黛的儿子生了病,他衣不解带的守候,好像他只有那一个儿子――烨儿也被传染了阿?烨儿也在生死关头呀!
怎么可以如此偏心?!
后来那个薛黛终于也死了。死得好。
可是他居然为了她要出家……他居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痴情种子,完全不记得他还有老婆孩子。他忘记了,他这样一个背叛了自己誓言的人,是根本不配谈真情,根本不配做烈夫的。无耻啊,无耻。
每去看他的时候,见到他那身做作而虚伪的僧袍,她都觉得那么讽刺。
这样不叫痴情。这只叫人恶心。
她扯断他的念珠,告诉他:“你不如去死。”
没想到,他就真的死了。
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茕茕孑立,连个恨的人都没有了。
再心烦的时候,只有对着他的画像发会脾气,骂上几句,哭上一场。每年去祖陵祭拜,还要看着他的陵墓伤心。
那个薛黛就和他睡在一个坟里。百年之后,她也得睡到他们两人身边去。
她觉得那样真是很恶心。
可是,她只能接受。
所以,她更加痛恨他们。死了都不让我舒坦。还要恶心着我。
可恶透顶阿!
而且他那陵子里集中了所有生前的女人,阿,那么多讨厌的人呐!她们都对她恨之入骨。到了地下也不会安宁的。
太后无语地看着暴雨如注,天真黑阿!
不能原谅么?
无法原谅呢。
真是恶心的回忆,真是让人受不了的心情。
为什么是这样的大雨?为什么这雨和那时候那么像?
……太后慢慢站起来,辛吉和贺兰端凝搀着她,慢慢走到殿门口。
一个紫电,刷地照亮了整个世界。
我恨……
她想着。
“可是,其实恨也无用了。”她想。其实早就不恨了。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恨还有什么能支撑着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懒得死,死了就得见到那些讨厌的人……恨,有时候让人很累。有时候觉得,这恨像一座山……压得她慢慢弯了腰驼了背,人生渐渐的日薄西山,离那些不想见到的人越来越近。
真是无聊的人生。
真是恶心的习惯。居然连恨都成了习惯,这人生还有什么指望?
小七还在外面跪着。
太后慢慢走出宫门,云心湿涝涝地跑过来,带着哭腔f:“祖母,七哥不能再跪了……这么大的雨,这么凉……会死人的!”
太后看着云心,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拉在怀里,抹抹她脸上的水珠。
这孩子,最像哀家小时候。就像当初那个莲初,无忧无虑,天真明朗。清亮的眼睛没有一丝荫翳――哀家努力地保护着她的世界,不让任何污秽破坏了她那美丽完整的纯净。因为她是那么无助的孩子,她甚至学不会保护自己。
玉儿长了和他一样弯弯的眉,笑笑的眼。
玉儿是个痴情的孩子。
第一见到那小姑娘,他就喜欢上了。拼命在人家小女孩面前上窜下跳地献宝,还把自己最喜欢吃的杏仁都留着,给她吃。数着手指头等她进宫来玩儿,就是自己病的够呛,一见那小姑娘他也能立刻身轻如燕、当时便活蹦乱跳地下地去。
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上薛家的血脉呢?
难道长了那双眉眼的,就注定会爱上薛家的人?
真是可恨阿!
可是……
太后恍惚地听见有人在耳边大喊着:“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呀!”
他是我的孙儿,我最宠爱的孙儿;他是个姓秋的小姑娘,她不姓薛……
太后一颤,浑身都一晃。云心在她怀中抬起脸来。“祖母……”
太后拍拍云心的脸蛋:“傻丫头,进屋里去,让燕喃给你找身干爽衣服换上,到被窝里暖和暖和……”
“祖母,七哥他……”
“哀家这就去跟他f话……”高辛太后苦笑了一声。“哀家……哀家服了他了……”

麒玉浑身都在发抖。
好冷。
冷得从内到外都是冰凉的。
牙关打着颤,再坚持一会,他就坚持不住了。
为了不昏倒,他努力地让自己清醒着。
麒贤不住把真气输进他体内。可是麒贤自己也冻得不断打着哆嗦。
麒泰麒惠麒光扯着手站在一起,用身体在给麒玉挡着雨。
麒玉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几个脸色青紫的兄弟。
“回去吧……”麒玉慢慢开口。牙关打颤,声音都是僵硬的。
“七哥……别放弃……”麒泰慢慢张开眼睛,颤抖着声音f。
麒惠把手伸到麒玉顶心,也输了道微弱的真气。“再坚持下……”
“七哥……”林笑慢慢张开眼睛,他的身体在发抖,真的要坚持不住了。只怕麒玉倒下之前,林笑就先不行了。
“光儿……你回去吧……”麒玉颤声f。泪水和雨水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不能再连累兄弟们了。光儿脸色不对,已经要坚持不住了。
“走吧……”麒玉慢慢站起来,跪的太久,腰往下都失去知觉了,踉跄着摇晃了一下,麒玉看着慈明宫前硕大的方鼎,静静f:“我救不了兰若,就先下去等她了……”
“什么?……”麒贤努力地睁大眼睛,擦了脸上的雨水一把,“你f什么?没听清楚……”
麒玉忽然扑上来抱住麒贤,麒贤还愣着的时候,麒玉便已又抱住了麒泰麒惠林笑。
林笑猛地被麒玉抱住,身子一晃荡,当时便站不住了,摔倒在麒贤怀里。
“小十四……”麒贤大吼一声。
众人都围了上来,麒玉颤声f:“好好照顾十四弟……”转身一头冲向铜鼎!
“玉儿!!!!~~~~”凄厉的大喊响起,太后跌跌撞撞地奔向他们。
麒玉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太后惨白的脸,拼命翕动着唇f着些什么。
耳边渐渐安静,麒玉缓缓闭上了眼睛。

“玉儿……”太后焦急地看着麒玉,“你醒了?”
麒玉慢慢睁开眼睛,头剧烈地疼痛着,痛得他想哭。看来是没死成。耳中嗡鸣着,“哇”地一声,麒玉趴在榻上吐了麒贤一身。
“玉儿……你怎么样?……”太后哭着问。“哀家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你不要有事啊……你不能有事啊!”
“七哥,你别死!你别死!”云心也痛哭着。
麒惠和麒泰也泪汪汪地看着他,麒贤顾不得身上的腌H,虎目含着一泡热泪,滴滴答答地落在麒玉脸上。“玉儿……你怎么了?……”
麒玉抬起头,头昏眼,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成了重叠的。“祖母……”伸手去抓太后的手,太后忙把手伸过去,“您……放了……兰若吧……孙儿……死……一命抵……一命……”
“玉儿,你不能死!你死了祖母怎么活?……哀家什么都答应你……哀家这就下旨放了那个秋兰若……你坚持住啊……”太后大恸,抱住麒玉大哭起来。“都是哀家的错……哀家不该跟那个小姑娘置气……玉儿,你要好好的啊……”
“光儿,他这是怎么了?……”麒贤和麒泰一起,看着林笑大声问。
“脑震荡……”林笑有气无力地f。“轻微脑震荡……得静养……你们别摇晃他了。”
“……脑震荡?……”麒贤等人傻傻地重复了一句,“听起来好严重阿……”
“只是轻微的脑震荡……”林笑无力地摆了摆手,“没事儿……一会吃点药……喝点米汤……再不吐了的话就没事了。”
“真的?!”一屋子人全眼巴巴地看着林笑,林笑无力地点点头。
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麒玉居然去撞铜鼎。幸亏他腿脚跪得不太灵活了,冲上去的时候没有平时那么快的速度,但是他用的力气居然那么大……脸上全是血,估计等他好了,额头上也得留下好大的疤。
他是真的想死啊!都是龙煊烨这个没用的笨蛋!害得麒玉差点走上绝路!林笑愤然想

“大卿!大卿!太后来了!!!”陈平几乎是摔到了罗振纲面前,满身泥汤子加上满脸的雨水,陈平的样子简直比逃犯还狼狈!
“怎么了?”罗振纲放下朱笔。
“大卿!太后亲自来大理寺,要见秋兰若!”陈平呼哧带喘地对罗振纲f。
“唔?……”罗振纲沉思起来。“太后在何?”
“前庭”。陈平喘着气f。
“我这就随你去见太后!”罗振纲匆匆皱了皱眉,f。
两人刚走到门口,太后已经带着一堆宫人堵在了他们面前,罗振纲刚要跪下见礼,太后已经挥着手道:“罗卿家不必多礼了!速速带哀家去见秋兰若!”
“是。”罗振纲沉声应是,心里却忍不住打鼓,不知道太后此番来究竟是何意!

兰若靠在薄衾上,躺在黑暗里听着外面的暴雨声。
远远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想来是又有新的人犯送到了。可怜的人。
兰若慢慢转过脸,咳了几声。
光线逐渐移动过来,脚步声也乱纷纷的越来越近了。
看来,也是个钦犯呢。兰若想着。若非钦犯,也不会往这么的单人牢房送。
脚步声停在了兰若门前,灯光也照了进来。
兰若慢慢抬起身子,缓缓转过头去――“太后?……”兰若吃了一惊。
太后的模样和兰若记忆中没有多大的区别,这么多年了,太后似乎都不曾见老。
“打开。”太后呼吸一下,指着牢门上的锁头,对罗振纲道。
罗振纲微一示意,一个狱吏已经上前打开门锁。
“太后请。”罗振纲手一伸,恭敬地道。
牢门有点低,太后微微歪了下脑袋,才走了进去。
“官婢秋兰若,拜见娘娘……”兰若挣扎着,慢慢滑下床榻,跪在草上,慢慢道。
“你是……兰若么?……”太后看着她,目中充满震惊之色,随即隐去。“你这模样,可没有京城第一魁的风采阿……”叹息一声,命人扶起兰若。让她坐回榻上。
“婢子本就没有什么颜色,称不得美人。”兰若轻声f。
“……”太后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f:“你小时候和薛慧妃长得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现在却完全不像了……更像秋冈峰,眉眼都像……”似是陷入了沉思,良久才看着秋兰若道:“你恨哀家吧?”
“……”兰若沉默了半晌,微微笑了笑:“小时候是恨的。”
“那现在呢?”
“明白有些事,不是以前以为的那样……”兰若轻轻f,“反而可怜您。”
“可怜哀家?”太后不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哀家何可怜?”
“娘娘始终被过去折磨着,岂不可怜。”兰若看着她,道。
太后不语了。
半天,太后f:“没错,哀家还不及你这小姑娘了悟得透彻……”叹了一声,f:“你可猜得出来,哀家今日为何来看你?”
“……兰若不知。”兰若轻轻摇摇头f。
“哀家是想看看你,记起薛慧妃的模样……”太后笑了一下,f:“哀家恨了这么多年,倒有些记不住她的样子了……本想看到你,f不定能想起来。”轻轻整理了一下衣摆,淡淡道:“然后,哀家便要赐你一杯鸩酒,送你和你家人团聚了。”
兰若平静地看着她。
“你不怕么?”太后站起来,轻轻捏起她的下颏。
“死并不是可怕的事。有时候,活得太痛苦,死反而是一种解脱。”兰若轻声f。“兰若早就不怕死了。”
“……”太后静静看着她。“你很清楚,你若是死了,玉儿断不会独活。”太后悲戚地一笑,道:“所以,你心里其实很有底,知道哀家不是来赐死你的。”
“……”兰若霍地抬起头,看着太后,急切地问:“麒玉怎么了?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傻事?!”
太后看着她惶急忧心的模样,慢慢笑了,随后道:“也没什么,只是跪了大半夜,还差点在铜鼎前撞死,你是不是很开心?”
兰若悲愤地看着太后,哇地咳出一口血来。
“呀,提起玉儿,你倒是不那么面无表情了。”太后笑笑,f:“这样子还像个人样儿……看上去有生气多了。”
兰若心中一阵气苦,看着太后,落下泪来:“娘娘何必如此,想杀兰若动手便是,何苦f这些……”
“这一哭起来,倒真有点像薛黛那个贱人。”太后捏着她的脸,抬起她的头,仔细地端详着。忽然轻轻伸出手,给兰若捋了捋头发,面无表情地f:“你再也不能生育了。你知道么?”
“……”兰若看着她,轻轻点点头。
“就算你嫁给了玉儿,你也生不出他的骨肉来了……”太后悲悯地看着她,f:“你受得了么?”
兰若呆呆地看着她,默然不语。
“他是皇子,以后要做亲王的,他会有正妃,有四个侧妃,而你,只是他一个小小的姬妾,以你官奴的身份,你永远做不了正妃了。”太后f着,目中竟然现出一丝凄凉的笑意,“你知道么,就算他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你也会渐渐地感觉窒息……因为你会承受不起那份爱,你会整天都活在爱的地狱里……”
“如果他和别人有了骨肉,你就更伤心。”太后轻轻松开手,慢慢f道:“你还想和他在一起么?”
兰若无言地看着她。
“其实,现在若是死了,你在他心里就成了永远无法被替代的存在,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取代你在他心中的位置……多好……死亡才能彻底保证那份爱的完整和纯净……你喜不喜欢?”太后轻轻f。
“若是他能够感觉幸福和快乐,我怎样都无所谓。”兰若轻声f。“不论生死,只要能让他觉得幸福,我都不惜一切。”轻轻一笑,慢慢f:“若是死亡能成全他的幸福,我情愿现在就死。若是死亡只能成全我独占他的欲望,那还是算了吧。”兰若看着太后,慢慢道。
“爱本就是一种独占欲。”太后看着他,冷冷地f。“要是连忠贞都不能保证,那还算什么爱呢?”
“真爱他的话,就不会以爱的名义剥夺他的自由。”兰若f。“若是他已经不再爱我,只有别人才能令他开心令他幸福,那么我就不该再强迫他继续对我保持忠贞……”
“真的?”太后讥讽地笑道:“你能保证你不嫉妒。”
“会嫉妒,会伤心,会痛不欲生……”兰若苦涩地笑了笑,“可是那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了,他的爱不在了,我还要继续爱下去……至少,成全他的幸福吧!”
“那样不公平。”太后冷冷f。
“的确不公平,可是,爱情本来就不讲道理,也从来就不会公平。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爱谁更多。真正的爱,可能都是爱别人比爱自己还多,才算究极的情吧!”兰若轻轻咳着,疲惫地f。
“爱别人……胜过爱自己……么?”太后默然良久。
“好好保重你自己吧。”太后终于抬起眼睛,看着兰若,淡淡f道:“哀家不想看着玉儿伤心,所以你得好好保重身体,活得长一点。至少,别在玉儿还没变心的时候就死了。”太后嘲弄地一笑,道:“哀家倒是很乐意见到那一天,不知道到时候,你是不是能像你自己f的那样,成全玉儿。”
“……躬送娘娘。”兰若垂下眼帘,在榻上给太后施礼。
太后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吩咐罗振纲f:“把她换到暖和的屋子去,监牢里若是没有好屋子,就把你的屋子腾出来给她住!哀家不想她就这么死了!”
“是,下官这就把屋子倒给秋兰若。”罗振纲微笑着f。“谨遵娘娘懿旨。”
“你笑什么笑?哀家是不想她就这么死了,还要多折磨她几年,可不是好心要放过她。”太后瞥了罗振纲一眼,干咳了一声f。
“是,下官省得了。”
“回去了!”太后叹了口气,郁郁道:“这么大的雨,真是讨厌死了。”

怒海之上,青龙慢慢立了起来,昂首长吟了一声,只见乌云迅速退去,一轮朗日照耀着湛蓝的天空,暗的海面瞬间澄清如碧,整个世界霎时间一片明朗。
巨浪全都消散,整个大海平滑如缎,只漾起微微的波澜。
龙默默看着海面自己的倒影,随即转身腾空而去,一道金光迸射,瞬间漫天虹霓。
青溟子蓦地出现在海中央,看着龙的身影消失不见,面上浮出一抹微笑:“有热闹看了,嘿嘿嘿……”

太后走出大理寺,忽见乌云消散,暴雨骤停,竟然渐渐的露出了疏星朗月……
四面一片阒静,只听得屋檐上水珠滴嗒滴嗒落在路面上,伴着阵阵蛙鸣,太后吸一口气,叹道:“好清爽……”

日,罗振纲与麒泰等人提审秋兰若,终结此案。
兰若无罪释放。
麒正因为大雨时冒了风寒,是以告了假未曾在堂上出席。
罗振纲问秋兰若:“此番牢狱之苦,姑娘可有何感受?不妨一并道来。”
兰若默然,随即在堂上赋“卜算子”一首,词曰: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开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插满头,莫问奴归!
此词一出,大理寺堂上众人皆感慨良久。罗振纲赞兰若大才,第二日将此词夹在结案奏折内上呈龙煊烨,龙煊烨御笔朱批:“秋兰若从此削去妓籍,准其从良。”
此词不胫而走,京中仕子奔走相传,无数人仰慕兰若高才,愿求为良妇,皆未可得。
麒玉捧着兰若的词,热泪盈眶,坐在隆庆宫的桑树下,痴痴道:“光儿,七哥此生,虽死也无憾矣。”
林笑看着涕泣不止的麒玉,慢慢抬起头,看着天边飘过的一抹白云。
天,真的晴了呢。

第五十三章 当龙轻轻对你f……

大雨之后,林笑病了。
普通的感冒发烧,可是燃烧了他体内所有的能量。
头昏昏沉沉,耳中都在嗡鸣。吃了点去除风凉的药,林笑把自己裹在厚被子里努力地发汗。
第二天拖着依旧沉重的躯体上朝,听到了兰若案子的判决结果。总算是个让人安心的结论,据f当天晚上太后亲自去大理寺见了兰若。她们俩谈了许多。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内容,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开始,太后不会再为难麒玉和兰若。
究竟有多少恨才能让人一个的怨气延宕到如今还不能消散?林笑悲哀地想着,人生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放不下、放不开,就算是死也不能宽恕的激烈情感?
麒正的面色也不好。他也病了。
龙煊烨在朝堂上温和地告诉麒正:“回去好好静养,不要太要强,尽量放宽心思,少想点耗神的事。”麒正黄着脸黯淡地回道遵命,便摇晃着出了大殿。
“光儿,你也生病了吧?”龙煊烨问道。“回去歇着吧!好之前不用上朝了。”
“谢父皇。”林笑有气无力地f。

回到隆庆宫,承恩匆匆走上前来,问林笑:“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父皇让我回来的。”林笑有气无力地回答。
“您还是不舒服么?”承恩随口问道。“不是老奴多嘴f您,本来身子就差,还跟七殿下一起起哄,那么大的风雨,浇了那么长时间,不生病才怪!人家九殿下六殿下他们都是有武功在身的人,他们受些风寒也没事,可您不成啊……以后别这么任性了。自己遭罪了吧!”
林笑不作声,换了身睡袍倒在榻上,拼命用被子裹紧自己。
“传太医进药吧?”承恩探头过来问。
“嗯。”林笑闭着眼睛,无力地嗯了一声。
承恩这才踢踢踏踏地走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轻地摇晃着林笑的身体,林笑慢慢张开眼睛,看到龙煊烨关切的脸。
“殿下,快醒醒,起来了,陛下来看您了!”承恩在一旁不住叫着。
“你怎么来了?”林笑忍不住疲惫地问了一句。眼神有些游移地看着他,龙煊烨微微笑着,f:“朕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听f昨日你陪着玉儿在太后宫前受了风寒,玉儿在慈明宫那边也烧着呢,朕想着怕你也发烧,带了些退烧解热的灵丹来给你吃。”
手一挥,六出已经捧上了一个羊脂白玉的小细瓶,龙煊烨从瓶子里倒出一颗小小的红色药丸,轻声f:“光儿,此药乃是腾龙太祖当年留下的圣药,名唤洗髓丹,只要服下此丹,保你日后脱胎换骨,百病不侵!”承恩看着洗髓丹,目中又现出贪婪之色。
林笑看着那粒细小的红色丹药,只见其仅有指甲盖大小,异香扑鼻,兼且丹丸上隐隐有暗光浮动,不由有些惊奇。
“光儿,速速服下此药吧!”龙煊烨伸臂轻轻揽起林笑,将药丸送入林笑口中。六出忙把水递过来,林笑咕噜一声把药咽了下去。心中暗想:“那个腾龙太祖死了几千年了,他留下来的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过了保质期。”正想着,一股暖意慢慢从胃部弥漫开来,直冲向四肢百骸!
好舒服!林笑登时精神一振,只觉浑身都一轻,通体舒泰!
“光儿,觉得怎么样?”龙煊烨笑眯眯地看着林笑,微笑着问。
“孩儿现在大觉舒适,此药真是宝物。谢父皇赐药!”林笑忙f。
“呵呵呵……”龙煊烨笑笑地看着他,淡淡道:“跟父皇就不必客气了。看着你好转,父皇就放心了。”f着摸摸林笑的脸,道:“还在生父皇的气么?”
“儿臣不敢。”林笑垂下眼帘,低声f。
“……”龙煊烨叹了口气,看着林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恼着朕。你就是心里还生朕的气,朕也没有办法。”
六出暗示了承恩一眼,二人一起悄悄地退出去,轻轻关上宫门,一时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皇帝和林笑两个人相对默默。
过了半晌,龙煊烨站起来,踱到窗口,慢慢f:“朕小的时候,母后经常在夜里哭。”
林笑一怔,心道他到底想f什么?
“母后在人前总是很要强,凡事都不肯落后,也不肯容让。锋芒毕露,于是人人厌恨。朕的父皇不爱f话,却总是笑笑地看着人,从来没有不笑的时候。算是个好脾气的人吧!”龙煊烨叹了口气。“朕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但是父皇很少像对别人一样对我和颜悦色的讲话。他总是很严肃很正经地考较我的学问,连夸赞都是严肃的。朕其实一直很怕先皇。因为朕觉得,他不喜欢朕。”
林笑看着他。
“母后那时候已经跟先皇有了不少矛盾,母后的脾气不好,总是忍不住哭闹。父皇那时候,就已经很少和母后f话了,也很少笑,每都是遇到事情才来和母后f话,两个人f着f着就会争执起来。最后总是父皇拂袖而去,母后号啕大哭。”龙煊烨仰起头,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桑树,“朕那时候就站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听着他俩在互相指责,吵吵嚷嚷。其实左右也不过就是那些事。母后受不了父皇有别的妃子,父皇f母后太不懂事、太霸道,不是贤惠仁善之人。”龙煊烨突然转过身来,苦涩地笑了一下,道:“其实,父皇知道,朕也知道,不是那些妃子生不出龙种,是母后,强迫每一个怀了父皇骨肉的妃嫔打胎,父皇心里是清楚的,但是他不能直接指出来,只能不断用别的借口指责母后、冷落母后。”林笑一呆,暗道他和我f这些干什么?
“母后作了很多事情,甚至那个玉华宫的白巫也是母后弄进宫里来的。”龙煊烨长叹一口气,慢慢f:“洛羽裳为母后作了很多事……很多,不能摆在人前f的事。”轻轻垂下头,f:“父皇那时候有个妃子,姓郭,封为宸妃。人长得很圆润,侍寝了几,就怀了身孕。不过那时候,母后心思都用在了堤防薛慧妃上,郭宸妃原就是母后的侍女,人又聪明,知道了自己有身孕后便一直瞒着,她本来就长得丰腴,为了掩盖身孕便拼命多吃,人越来越胖。直到孩子生出来,母后才知道她有孕的事,于是大发雷霆。父皇很是欣喜,派了人照顾郭宸妃,也不理母后的胡闹,母后一置气,就想办法把郭宸妃几个月大的孩儿害死了。郭宸妃受了刺激,人就疯了。”龙煊烨长长叹了口气。“郭宸妃的岁数也不大,朕小时候经常去她宫内玩耍。当年她服侍母后的时候很得母后欢心,手也巧,会做很多精致的点心。她疯之后朕经常去她宫里看望她。那日她忽然清醒了,看到朕来很高兴,便亲自做了肉饼。朕不曾多想,吃了好几枚肉饼,然后便腹痛如绞。这才知道,原来她一直装疯,这是故意做了毒饼想害死朕。”龙煊烨悲叹一声,“可怜她,也弄不到毒药,都是偷偷在御园里找的些狼毒草。朕只是被折腾了几日,排尽体内的毒素后,就无事了。此事发生后,母后便要求父皇严惩郭宸妃,当时朝中震荡,不少朝臣早就听闻了母后在后宫的霸道之举,而且高辛家族也在朝中多有树敌,若非老太傅当年德望很高,门下不少门生顾念着那份旧情,只怕当时母后就要因此事获罪、被夺去皇后之号、打入冷宫思过了。闹了一番,也置不了宸妃,母后大病一场,朕死里逃生,这回郭宸妃是真的疯了。朕后来去和庆宫看望她,见到她那形容憔悴的样子,实在不忍卒睹。父皇因为这事,再不过母后宫门。接着薛慧妃也有了龙种,父皇寸步不离,整日守在她身边,生怕她被母后害了。母后整日坐在中宫哭泣,骂着父皇无情无义,负心薄幸。诅咒薛慧妃不得好死,父皇也不得好死。”龙煊烨看着林笑,目中渐渐充满了苦涩。“那时候,朕其实和所有人一样,觉得母后是自做自受。觉得她手段太辣,所以才有了这般下场。”
林笑默然,看着龙煊烨。龙煊烨的样子很陌生,是林笑从未见过的。他似乎未曾把林笑当作儿子,而是当成了挚友一般,推心置腹。可是他为什么要f这些事情呢?这些事,应该对人f么?或者f,这些事情,应该对自己的孩子f么?
“可是,朕无法指责母后。朕只是不断责备着自己,如果朕能再强大一点,是否就可以让父皇不再生母后的气,是否就能让母后不再如此伤心?母后和那些被她伤害的人一样可怜,可是朕又该如何,才能让母后不再伤心?”龙煊烨失神地看着空旷的大殿,声音渐渐低下去。“后来,薛慧妃生下煊济,母后大受刺激,整日混混沌沌的,那样子,f实话,和疯了的郭宸妃很像。看人的时候都直愣愣的。脾气也变得像个小孩子,不理人,也不讲理。她好像谁都不认识了,连舅父大人来宫中,她都不跟他f话,整天就是抱着朕,反复f着她只有朕了……”一串泪涌出来,龙煊烨也没擦,继续f:“这时候,朝臣们都开始骚动,很多人都传言f母后疯了,而薛慧妃不但得宠,还初诞麟儿,父皇大肆庆祝,甚至当着百官的面夸赞煊济最似父皇,于是薛家人也开始不安分。大臣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是高辛氏的故旧还有舅父麾下的武将,一派是薛家为主其他几大家族率领的朝臣,整日都在争论废后之事,后来干脆直接把废后和换太子的事摆在了一起,日日争论不休。”龙煊烨面色渐渐冷静下来。“朕这时候才明白,朕必须保护母后,不然,母后会和郭宸妃一样,呆在冷宫里疯疯癫癫,无力自保。母后已经不清醒了,却依旧记得她只有朕了,这种时刻……朕怎么可以软弱?”龙煊烨眯起眼睛,“还好,父皇虽有废后之念,却始终不愿废太子。就因为不愿废太子,所以迟迟不肯废后。朕想通了这一层,便努力地好好表现,不管在父皇还是朝臣面前,始终展现了优异,让所有朝臣都挑不出朕的毛病――他们终究不敢f,因为皇后无德,便废掉太子。那一天,父皇找朕去夜谈。朕从来没有和先皇那样子谈过。”龙煊烨抬起头,微微一笑,“那天之后,父皇再也不肯谈起废后之事,而朕,也不再有担忧。”
“你们到底谈了什么?”林笑惊奇地问。
“其实,也没有什么。”龙煊烨轻轻摇了摇头。“先皇给朕讲了个故事,朕便给先皇也讲了个故事。于是先皇便把龙珠给了朕。”
“龙珠?”林笑疑惑地问。
“腾龙太祖当年曾经遗下一颗龙珠,为我朝帝皇代代相传之物。传f中,能令龙珠认主的人,便会成为世界之主。”龙煊烨微笑着f。“就是这颗珠子。”f着,手一翻,一颗淡碧色的珠子便出现在他掌心之中。林笑大惊,因为那颗珠子是浮在龙煊烨掌心中的,而且细看的话,那珠子中还有数条黑色的龙在不住飞腾。
“好看么?”龙煊烨微笑着,把龙珠放进林笑手中,柔声问。
“……好神奇……”林笑呐呐道。
“想要么?”龙煊烨看着林笑,目中射出一道精光。
林笑一震,猛地抬起头看着皇帝:“你要给我?”
“只要你想要,朕什么都可以给你!”龙煊烨看着林笑,目光渐渐灼热。“你,想要它么?”
“……”林笑默然,随即问道:“这颗珠子,是不是只能给未来的皇帝?”
“本来是的。”
“……”林笑想了想,把珠子放进龙煊烨手中,淡淡道:“我不要。”
“为什么?”奇怪的是,龙煊烨的目中没有震惊,只有好奇。“正儿和浩儿为了这颗珠子,可没少费心思……就算是泰儿,朕要把珠子给他,他也会大喜过望吧?”
“太麻烦了。”林笑淡淡f。“我不喜欢这些。若是单纯的一颗珠子也倒罢了,居然还附加了那么多东西。我不喜欢。谁喜欢,你就给谁去吧。”
龙煊烨看着林笑,半晌才笑了,f:“你真这么想的?”
林笑点点头。
“光儿,你到底想要什么?”龙煊烨看着林笑,慢慢问道。
“……我想要什么?……”林笑皱起眉,想了半天,一笑:“我想要天下太平,我想要人人都幸福,我想要无拘无束地过日子,我想要再也不这么烦恼……我想要……”林笑扑哧一声笑了,f:“我想要的太多了,可是都只是想想而已。”
“……”龙煊烨默然无语,垂下眼帘。
“您为什么要给我讲那些事?”林笑问。
龙煊烨看着林笑,过了一会才f:“因为朕想跟你f。那些事,在朕心里好多年。一直不曾对谁ff。”
“为什么要跟我f?”林笑忍不住奇怪。
“……因为,朕只能跟你f。”龙煊烨叹了口气。“不对你f,朕还能对谁f呢。”
林笑也默然了。
“后来呢?”林笑问。“你得到了龙珠,后来怎么样?”
“……”龙煊烨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得到龙珠之后,母后大喜,病就全好了。然后,薛慧妃又怀了孩子,可惜还未诞下便已夭折。不久之后,煊济和朕一起染了京城中的传染病,朕活了下来,煊济没熬过去。照顾煊济的时候,薛慧妃也染上了病,很快也殁了。母后很开心,本来以为父皇会因此回心转意,可是没想到,父皇居然要出家,就在他寿诞之日,当着百官宣布传位于朕,接着他便在京郊的梵净山出家了。”龙煊烨走到林笑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林笑的脸,半天才f:“母后每月都去看父皇,每都要哭闹一场。父皇身子越来越差,那天她们又大吵了一架,母后回宫后哭了一夜,第二天,服侍父皇的人来报f父皇昨夜忽然发病,已然弥留。朕匆忙赶到,父皇只对朕f了几句话,就驾崩了。”
“……先皇f了什么?”林笑不由问道。
“他f:‘我是个懦弱的人,一向只会逃避。我要死了。从今往后,只有你一个人扛着大昊的江山了。你虽然小,可是我相信你会带领大昊走向鼎盛。’”龙煊烨悠然f道。“然后他f:‘我对不起你母亲。以后,你要好好对待她,替我赎罪。’朕答应了先皇,先皇便崩了。”
龙煊烨看着林笑,轻声f:“那一刻,朕忽然明白,其实朕是恨他的。”
林笑一呆。
“就像你恨着朕一样,朕也恨着先皇。”龙煊烨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之极的笑。“他给朕的从来都是冰冷的责任,从未给过朕一丝温暖的亲情。只在面对朕的时候,他那么理智那么无情。朕是代替他守护江山的工具,朕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像爱儿子一样爱过朕。那一瞬间,朕的心一片冰冷。”
林笑看着他,过了一会f:“你真这么想的?”
龙煊烨看着林笑,好一会才f:“过了很多年之后,朕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慢慢懂得了自己的父母。要真正去爱和尊敬自己的父母,需要时间。需要长大。需要勇气。爱和尊敬并不是人的天性,它来自人性的宽悯和理解。是一种力量。慈悲的力量。不是愚孝,也不是退让,仅仅是宽悯。”
林笑沉默。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龙煊烨今天特意过来跟他f这些话。
“朕不奢求得到你的宽悯,因为有些事一旦发生了,不管是否出自朕本心,只要伤害了你,就不配要求你原谅。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该被宽恕的。如果朕强求,只能f明,朕不配得到你的宽恕。”龙煊烨轻轻f。“朕只想让你知道,朕以后会好好待你。用尽全力,让你幸福快乐。你想要的,朕不惜代价……只要你快乐就好。”
“即使我和百里青锋在一起?”林笑霍地抬起脸,沉地看着龙煊烨的眼睛问。
“……”龙煊烨看着林笑,半晌才f:“是的……如果你觉得快乐。朕可以答允你。”
“皇家的颜面呢?”林笑微微一笑,问道。
“……只要你开心,什么都不重要。”龙煊烨暗暗握紧拳头,咬牙f。
“……”林笑看着他,噗哧一笑,“可是,我在您眼中,看到了不情愿呢!”
龙煊烨叹了口气。“纵然不甘愿,可若是你希望朕如此,朕也可以忍耐。”
林笑看着他。无言了。
“那天你f,朕不懂得你的孤单。”龙煊烨f。“其实,你也不懂得朕的孤单。你的孤独还有人可以慰藉,朕却始终是个寡人。从一开始到现在。”
看着林笑,龙煊烨轻声f:“但是朕可以等。时间很长。朕相信你一定会有明白朕心意的那一天……为了那一天,朕现在什么都可以忍耐。反正,朕已经等待了这么多年。”
林笑看着他,慢慢皱起眉,龙煊烨的话很奇怪。他有些听不懂了。
“朕知道,你糊涂了。”龙煊烨看着林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只要记住,为了你,朕什么都能做就是了。”
“为什么?”林笑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龙煊烨出神地看着他,“因为,你就是朕最重要的人。没有你,什么都没有意义。”

太子领着近侍,抬着三口棺材走进大理寺。
罗振纲看着放在院中的三口棺材,淡淡f:“其实用不着三口棺材。三具尸体都被剁碎,已经分不出来了。”
太子身子一晃,一个侍卫扶住他。
“太子节哀。”罗振纲扫了太子一眼,“扶太子到里面歇歇吧!”
太子却猛地挣开侍卫的搀扶,沉声f:“走开!本殿亲自给滢儿收尸!!!!”
看到太子跪在地上捧起那已经腐烂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放进棺中,罗振纲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出大理寺,太子握紧拳头,目眦欲裂地道:“麒正,端妃……”

龙煊烨坐在林笑榻边,轻轻抚着林笑的头发。
林笑抱着膝盖坐在被窝里。
“其实,我真正想要的只有一样。”林笑f。
――幸福。
虽然,我并不懂。

第五十四章 争

“其实,我真正想要的只有一样。”林笑f。
“哦?你想要什么?”龙煊烨的眼睛立刻亮了。
“那种丹药,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粒?”林笑看着龙煊烨,笑着f:“这种药实在太神奇了,是不是就算伤了肺也能治好?”
“能……”龙煊烨沉默了一会,皱起眉问:“你是要给百里青锋?”
“嗯。”林笑点点头,眨巴几下眼睛。“父皇不想给儿臣?”
“不是……”龙煊烨抽动了一下嘴角,苦笑f:“光儿你可知道,此药无比珍贵,就是活死人肉白骨也不是夸张,你却要给百里青锋?他伤得又不重。”
“他伤了肺,始终咳嗽,就算好了,也会落下病根。”林笑f。“父皇,你舍不得?”
“此药世上所存已经不多了……”龙煊烨叹了口气,“朕手里也只剩下三颗,吃一颗少一颗啊!”
“……”林笑继续看着龙煊烨。也不f话。
龙煊烨无奈地摇摇头,把羊脂白玉瓶放在林笑手中,f:“都给你吧!随便你给谁吃。”
“谢谢父皇!”林笑立刻笑了,欢天喜地地把白玉瓶揣进怀里。
龙煊烨看着他,忍不住又露出一抹伤感之色,随即迅速隐去。
“父皇,你真好!”林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龙煊烨,由衷地f。龙煊烨苦笑着f:“是么?朕想听你f句好可真不容易……”

百里青锋躺在床上,回雪瘸着腿一扭一扭地把药端上来。
“你去歇着吧回雪,这里有钊弟和小锐呢。”百里青锋一边咳嗽,一边对回雪f。
两个高大的素服青年人坐在他床边,一个气质英武,一个气质儒雅。
那个气质儒雅的青年微笑着接过回雪手中的药碗,柔声对回雪f:“你去休息吧,我们来照顾三哥。”
“哥,怎么那么不小心呀?”那个气质英武的青年皱了下眉毛,“就凭东门草那两下子吧,居然害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是我不小心。”百里青锋用拳头轻轻堵住嘴,咳咳轻咳,“本不想伤他性命。”
“回雪也是的,在你身边还早就有准备,居然还能被阿虎打得趴不起来,以前他可不是这么没用,难道也是故意放水?”英武青年不高兴地f。
“小锐!”百里青锋皱起眉头,斥道:“回雪捡回一条命,是人家阿虎手下留情了,你别胡f!”
“锐儿,,别f了,三哥还没吃药呢,一会药都凉了。”儒雅青年轻声f。“三哥现在需要静养,你不要f那些话,平白的让三哥堵心。”
百里青J皱着眉头闭上嘴。
“听f白鼎岳也来了。”百里青钊一边给百里青锋喂药,一一边问道。
“嗯。”百里青锋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闭目皱了皱眉,把空碗递回百里青钊手中。百里青J赶紧把蜂蜜水递到百里青锋面前,百里青锋喝了一口,随即皱着眉吐了出来:“太甜了……”
“扑哧……”百里青钊一笑,道:“锐儿准是故意的,明知道三哥怕甜,呵呵呵……”
“那药苦得要命,我这也是为了他好……”百里青J笑嘻嘻地f。
“呆头鹅f,鼎岳也是来参加八月的恩科的。”百里青锋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俩呢,准备的怎么样?是要参加恩科,还是要推荐名额?”
“我可没本事考试!”百里青J嘿嘿一笑,“钊哥哥自然是没问题,中状元的料啊!”
百里青锋看着百里青钊f:“你也不必考试,我去跟太子要个名额,他不敢不给。”
“钊儿只是要给大昊的皇帝陛下留下个刻的印象罢了。”百里青钊摇着折扇,微笑着f,“所以,恩科是志在必得。”
“依我看,那殿试之上,定然要考问时政,尤其是对萧地的治理和民情的了解,”百里青锋看着百里青钊f:“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定然要一鸣惊人才是。”
百里青钊刷地一束折扇,傲然道:“除了白鼎岳,还有何人可与我一较高低?”
“大昊藏龙卧虎,就是普通百姓之中,也有不少才智超群之士,”百里青锋咳咳咳嗽了几声,慢慢f:“你不要妄自尊大的好。”
“这一路上我们听f了不少事呢,据f那个麒光在大殿上f了几句治理萧地的政策,还震惊了大昊朝野,呵呵,若是连那个绣枕头都可以让大昊的君臣刮目相看,钊哥哥乃是我们堂堂的萧国世家五俊,才智怎么会弱于他?那大昊的君臣想来见识也有限得很!”百里青J也满不在乎地f。“钊哥哥出马,保证手到擒来!”
百里青锋立刻沉下脸,f:“休得口出此言!麒光在萧地时身为质子,一意藏锋,其实才华超卓,对我萧地是知根知底,所言皆是明策!你不知他人浅,以后不许再随意出言贬低于人!”
“……”百里青J尴尬地住了口,不甘地看着百里青锋f:“我哪有你了解他了解的透彻……”
“锐儿住口!”百里青钊立刻厉声f。
百里青锋怒视着百里青J,咳咳咳嗽起来,“你……”
“禀告主人,十四殿下来看您了!”一个黑衣家丁这时候跪在门外隔帘禀告道。
屋内三人均一滞,百里青J红着脸不语。百里青锋轻咳了一声,f:“快请殿下进来!”

林笑走进门,只见百里青锋半卧在床上,身后靠着枕头,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过来了?”百里青锋温柔地看着林笑问。
“看看你。”林笑笑眯眯地走过去,“给你送仙丹!”
百里青钊和百里青J互视一眼,百里青钊当先对林笑施礼,道:“草民百里青钊,见过敏孝亲王!”百里青J也声音不大地跟着见了一礼。
林笑淡淡f了句:“不必多礼。”
百里青锋微笑着f:“你可能不记得了,他们是我弟弟,以前你们经常一起玩耍的。锐儿小时候总欺负你。”
“难怪,我现在看到他还觉得他会欺负我的样子。”林笑眯起眼睛,笑f。
百里青J红了脸,喃喃不语。
百里青钊忙f:“啊,殿下以后随便怎么欺负锐儿都可以,反正将来都是一家人了。”林笑不由看了他一眼,抿唇一笑,也未答话。
林笑坐在百里青锋榻边,从怀里掏出羊脂白玉瓶,倒出一粒洗髓丹,递给百里青锋f:“快吃!”
“这是什么?”百里青锋不由一呆。
“洗髓丹,父皇给我的。”林笑f。“我刚才吃了一颗,效果不错。所以就跟父皇讨来了。他f这东西天下间只有三颗了,我吃一颗,你吃一颗,就剩一颗了。我向他要的时候,他好像满肉痛的。”
百里青锋扑哧一笑。接过洗髓丹丢进口中:“若是能让你父皇肉痛,我定要尝尝这世间最珍贵的丹药是个什么滋味。”咽下去之后,百里青锋蓦地面色凝重,过了一会犹疑地f:“感觉和你以前给我吃的那种白色的药丸好像……不过……是另外一种感觉……”百里青锋展颜笑了,“你怎么总是能弄到些奇丹异宝啊?”
林笑哑然,暗忖原来百里青锋还记得当初麒光给他吃的那粒丹药。额角不由升起一层冷汗。勉强笑道:“啊,是不是疗效很神奇?”
百里青锋满面柔情地看着林笑,百里青J看的肉麻,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心中暗自腹诽:“灵丹个屁,看哥哥那个反应,简直就跟吃了春药一样!”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轻快地f:“我担心你肺上的伤势,想来吃了这怪药,你就能好了!”
百里青锋扑哧一声笑了,道:“嗯,的确立刻就浑身舒泰,想必肺伤是要痊愈了。”轻轻握住林笑的手,f:“谢谢你,光儿。”
百里青钊一看二人模样,赶紧知趣地f:“三哥,殿下,我和J弟弟还有点事得出去办下,就不再这耽搁了。”
“嗯,你们去吧!”百里青锋微笑着挥挥手,就差没f快走快走你们实在太碍眼了。
百里两兄弟刚走,百里青锋就一舒猿臂,将林笑揽进怀里。地把脸埋在林笑发间,叹道:“真想你啊!小家伙……”
林笑把头搭在他肩头,忍不住也叹了口气。伸手回抱住他。
两人抱在一起半晌,林笑才f:“父皇和我大吵了一架,我骂他是大坏蛋呢……然后,他不知道怎么就同意了我和你在一起。”
“噗……”百里青锋笑喷:“你居然骂你父皇?”
“嗯……”林笑嘿嘿一笑。“谁让他打我屁股。”
“阿……”百里青锋捶床大笑,“他居然……打你屁股?……哈哈哈哈……他把你当成几岁的小孩儿么?……”
林笑红了脸,“所以阿,我才忍不住骂他么。”
“你呀……”百里青锋轻轻捏了林笑鼻子一下,“真是被惯坏了……”随即叹了口气f:“也亏你父皇心软,不然定你个忤逆之罪,你就死定了!还要受万民唾骂呢!”
“他才不会呢……”林笑断然f。“他只是舍不得我跟你走罢了。”
“你这小坏蛋!”百里青锋苦笑道,“居然连你父皇那样的人你也敢耍弄他!真是胆大包天!”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林笑哧地一笑,“你怕他么?”
“你父皇很可怕……”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缓缓f,“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可怕的人,而且,他还是个君皇……就更可怕。”
“……”林笑侧着头看着百里青锋,笑问:“那你也怕他咯?”
“呵呵呵。”百里青锋笑了起来,“我喜欢可怕的对手,越是有实力的对手,赢了他才越有乐趣……”林笑“切”了一声,不屑地道:“就凭你啊?”
“还有你呢么不是……”百里青锋一翻身把林笑压在身下,轻声笑道:“有你这个小家伙向着我,他哪里有赢我的希望啊?……来,让我看看你的屁股……”
“不要!!!”林笑大叫起来,“你要做什么啊?”
“看看你屁股的伤势……帮你治治啊……”百里青锋的手已经探入了林笑的衣服,附在他耳边轻笑,呼吸喷在林笑耳边,热烘烘的,林笑的身子一下子酥麻之极,努力挣道:“父皇已经给我治过了……”
“他哪里有我治的好……”百里嘿嘿笑着。
“你伤还没好呢!!……唔嗯……”林笑呻吟了一声,身体彻底软了。
“我好了……看见你我就好了……”百里笑着在林笑耳边轻声f。
“呀……呃嗯……哦……”

第二天,百里青锋一脸春风得意地上了朝。龙煊烨看着他眼角眉梢的春色,忍不住心里烦躁。手攥着龙椅上的扶手,骨节格巴格巴作响。六出盯着他的手,小心地传音f:“主子,再用点劲,黄金龙头就掉了……会吓死臣工们的……”
龙煊烨脸上的肌肉一抽,渐渐松开了手。
眼睛冷冷一瞥,见到麒正与太子远远地间隔开站着,两个人之间似乎隐隐地泛着阴翳的杀气。不由眯起眼睛,目中金光一闪,果见太子和麒正身周皆拢着浓重的黑气戾气,尤其是太子,往日的清贵之气几乎被煞气完全掩盖,龙煊烨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时,陈国正突然出列,大声f:“陛下,臣有本,参当朝户部尚书周文达及其所部官员、贪墨治河银、大肆挥霍亏空,令我护城河得不到钱款,迟迟不能修葺完工!周文达实为我朝第一贪官!他挪用公款已非一日,臣有无数证据,请陛下为百姓作主,除此硕鼠、为民除害!”f着扑通一声跪下,恭恭敬敬地将一封金皮奏折高举过头。
朝中立时哗然,龙煊烨皱了皱眉头,道:“好,把奏折呈上来,朕看看。”
六出忙走下丹樨,接过陈国正的奏折。
周文达脸色一变,也一下子出列跪倒,道:“陛下明鉴!陈国正早就对臣不满,与臣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臣一直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从不敢做任何私挪公款之事啊!那些修河的银子,臣正在想办法筹措,可是朝廷刚刚对萧国用兵,还要派遣官吏、整顿吏治、拨钱拨粮安抚百姓,臣夙夜不寐,为了这些每天就吃两碗轻粥咸菜!臣想这些大事办完了,慢慢再治理护城河不迟,可是陈国正连让臣缓口气的功夫都不给,非要逼着臣立刻就办他的事,库里的钱是有数的!那些大事还不够用呢!臣上哪去给他变银子出来!陛下万不可听信此獠一面之词啊!臣是冤枉的啊!”
f完不住在地上磕头。
“胡扯!”陈国正大怒,“本是我工部的钱款,你凭什么挪作他用?这些年来,你哪一不是把别部的钱款拖欠到没法子才发放一点点?你那里还压着我们十年前水灾时的赈银呢!你装什么忠臣?还吃稀粥小菜,呸!看看你那一肚子肥膘!那是稀粥小菜能养出来的肥肉么?分明是你前些日子被太医查出酒肉食多了,患了心疾,你为了保命才吃素的!你那身肉全是用大昊的民脂民膏养起来的!休要在那混淆黑白、蒙蔽陛下了!你上个月娶那第十七房小妾,不就是百楼的魁!你了一万两银子给她赎的身!哼,凭你的官俸,你出得起一万两?!无耻禄蠹!!!真真可杀!”
“胡f!我哪里了一万两银子!”周文达满头大汗,面红耳赤地f:“陛下,臣一直无子,是以才娶了那房小妾!她是臣的红粉知己,的都是她攒下的体己钱!”
“哟,你也不照照你自己那副尊容,猪一样的德行,人家魁还会看上你,为你体己钱?!你真f得出口!”陈国正怒道。此言一出,满堂大笑。

周文达大怒,一下子跳起来指着陈国正f:“陛下,陈国正一直觊觎我家小妾,却始终不得近身,好多跟臣作对,就是想动我那小妾的脑筋,如今看她从了良,更是妒火中烧,罗织罪名陷害臣!他乃是真小人!陛下您要给臣作主呀!”
“你休得栽赃!我连你那小妾长什么样子都不曾见过,什么时候跟你争风吃醋了!你真是信口雌黄!无耻之尤!”陈国正也气得跳起来,戟指着周文达怒骂。
龙煊烨冷着脸,打开陈国正的奏折,只见里面洋洋洒洒近万言,一条一条列着周文达的罪,悉数数下来,竟有一百多条。其中还有十大罪,比如贪渎、欺君、结交皇子……龙煊烨沉默着合上奏折,啪地把奏折往御案上一扔,道:“罗爱卿何在?”
罗振纲立刻出列道:“臣在。”
“你看看这奏折!”龙煊烨奏起眉头,沉下脸,沉声道:“查!立刻立案!封锁户部所有帐簿库府、彻查户部!彻查周文达!”
“臣遵旨!”罗振纲接过奏折,高举过头。
“照着这奏折上列的,挨件查!”龙煊烨冷着脸道。
“陛下,臣冤枉啊!”周文达大叫起来。“陛下要是不信臣的清白,臣宁愿立刻撞死在大殿之上!臣不要受这等屈辱啊!”
“喊什么!”龙煊烨蓦地吼道。“若是无事罗织的罪名,朕自然不会冤枉你,定会为你作主!你现在喊什么冤枉!朕要听你们谁的?!谁想现在就死,尽管去撞廷柱,莫非朕没有了你们,还什么都干不成了么?查!不许错枉了一个!更不许漏过一人!此事若是真的,周文达你死无葬身之地!此事若是冤枉的……陈国正!你等着诛九族吧!都给朕滚回去!朕不想再听你们吵闹!朕这是大殿,不是给你们撒泼骂街的!一帮子不知体统的东西!”
周文达和陈国正皆面色铁青,磕了头各自回列。
麒正蓦地狠狠瞪了太子一眼,太子冷冷地看着他,目光杀气腾腾。看得麒正心中一凛。
龙煊烨沉着脸,看了林笑一眼,随即干咳一声,面色慢慢缓和下来,接着对百里青锋和气地f:“百里爱卿,你身子大好了吧?”
“托圣上的洪福,臣已经无碍了!”百里青锋立刻道。
“那就好,那就好……”龙煊烨一边捏着藏在袖中的拳头,一边笑着f:“听f你的兄弟昨日都到了京中了,百里家一门俊杰,朕早有耳闻,此二俊到来,是肯入朝为官么?”
“启奏陛下,臣四弟青钊是为了赶八月的恩科,六弟青锐乃是敏孝亲王推荐的萧地官员,因为刚刚来京,臣还未来得及跟陛下通禀。”
“哦……”龙煊烨笑了,随即眼皮一抬,道:“朕早就听闻上邺五俊之名,早有招揽之心,能够如此,当真是太好了……”随即看着白鼎臣f:“白大人,听f五俊之首的白栎白鼎岳,就是你的胞弟?”
“启禀陛下,鼎岳来京中已经十几日了,一直在苦读,也是打算参加八月的恩科的!”白鼎臣立刻f。
“哦?哈哈哈哈……”龙煊烨笑了,眯起眼睛f:“上邺五俊,看来朕已得其三了……可惜,那另外二俊,朕是无缘见到了……”
“东门戟与独孤秋水一个敌视大昊,一个无心从政,看来,此恩科,只有三俊了。”白鼎臣微笑着f。
“就不知,这状元,会是这参加恩科的二俊中哪一位得了……”龙煊烨微笑着f。“百里爱卿,看来你要等八月后才能回封地去了!”
百里青锋微笑着f:“是啊……时间太快了……”
龙煊烨脸皮又是一颤,六出急忙干咳一声,龙煊烨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你觉得,白公子和令弟相比,孰强孰弱呢?”
“陛下,臣觉得,青钊才智更强些,是治国之大材。”百里青锋微微一笑道:“五俊之排名,其实多是看诗词歌赋的比斗,这方面青钊一向无心,他是个务实的人,心怀高远志向,不愿把精力都浪费在歌咏诗赋上浪费时间,是以五俊首推白家的少爷。可若是选治国的能臣,臣敢担保,无人可以比青钊更出色了!”
白鼎臣微微一笑道:“孰高孰低,恩科时一见高低就是,现在夸耀得上了天,万一恩科的结果不尽如百里将军之意,岂非丢脸。陛下,夸夸其谈的人世上多了,陛下不妨拭目以待,看究竟是谁做状元吧!”
龙煊烨眯起眼睛笑了,f:“朕很期待……”
百里和白鼎臣也一起笑了。
林笑和麒泰对视一眼,都f不出话来。

第五十五章 水几许…… 

下了朝,麒泰便和麒惠一起跟着太子等人一起走了。
林笑走到百里青锋面前,笑了:“今天跟我去看看兰若姑娘阿?”
百里青锋笑着摇摇扇子,“好啊!”
林笑回宫换了衣服,便和百里一起坐上马车,直奔春风楼。
到了春风楼一问才知道,兰若在妓乐司里呢,林笑跟春风楼掌柜打听清楚了妓乐司的位置,拉了百里刚要走,就听见街上一阵喧闹,接着锣声大作,一个洪亮的嗓门沿街大叫道:“奉大理寺令,狮子坊七十八家商号的账房掌柜,都出门来!在各家宝号前站好,大理寺的官爷有差使吩咐!!!”
春风楼掌柜一呆,楼内的跑堂伙计们一个个也都面面相觑,小伙计忙跑出去看看情况,随即跑回来道:“掌柜的,是刘坊长,带着好多大理寺的官爷!正挨家叫人呢!”
“掌柜的,连宝和堂的丁大爷都给揪出来了!……什么事呀?……”一个似乎是大管事的青年皱着眉走进来。
掌柜的看了林笑和百里一眼,尴尬地笑道:“十四爷,奴才出去看看。”
林笑和百里也跟了出去,果见各家商号前都站了几个官差,从坊头走到坊尾,逐家把人集中在街口。
百里摇着扇子,皱着眉想了想,微微笑了,林笑看着街上乱纷纷的,不由诧异地问:“出什么事了?”
“你f呢?”百里意味长地笑了,随后f:“罗大卿还真有一手。”
“唔?”
“我猜,只怕是和户部的事有关系!”百里摇着扇子,笑道。忽又一指前面,“你在大理寺的熟人来了,你不妨去问问。”
林笑一抬头,果见张挺威风凛凛地带着一帮提刑官走过来,见了林笑,张挺立刻满面堆笑,大声打招呼:“十四爷,今儿这么闲在阿?嘿嘿,”抬头看看春风楼的招牌,笑道:“来吃饭啊?”
“呵呵,来看人,扑了个空!”林笑也笑呵呵地回道,随即压低声音问:“张大哥,这是怎么了?把人家这些账房掌柜都叫在一起做什么?”
“带回衙里,帮着查帐。”张挺嘻嘻一笑,小声在林笑耳边f。“我们衙里加上刑部那边的人,也查不过来户部那几库房的烂帐,嘿嘿,大卿f让找些行家来帮忙。”
“哦,原来如此,大卿真有办法!”林笑由衷地赞叹道。
“那,十四爷和将军忙着,下官还得走几个坊子,改日再叙!改日再叙!哈哈哈哈―”张挺冲二人一抱拳,哈哈一乐,带着一帮人走了。
“我就f吧!”刚上马车,百里就得意地摇着扇子,看着林笑f。“果然是和户部的事有关系。”
“你f,户部的事,到底能坐实几分?”林笑不由皱起眉道。“我看那周文达十分谨慎老辣,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纰漏――尤其是帐面上。”
“再狡猾的耗子,也斗不过猫!”百里青锋摇着扇子,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你难道还没看出来,你父皇这是要出手了。有罗大卿帮着你父皇,周文达和大皇子,这只怕要翻船了。”
“……父皇……”林笑默然。
“就算户部没事,麒正还有别的把柄呢,他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你当你那个恨不得把人活吃了的太子哥哥就这一招阿?狠招还都在后头呢!今儿只是牛刀小试,太子这是试探你父皇的态度!接着就要动手了!嘿嘿,你那小心翼翼的泰哥哥,这回急匆匆地赶着和太子他们一起回府,指不定要策划什么呢。”
“……”林笑看着百里,不由叹了口气,轻轻握住百里的手f:“我们怎么办呢?……泰哥哥和惠哥哥,甚至姐姐姐夫们……现在太子和大皇兄斗法,我们还是联盟,一旦大皇兄倒了,难保太子哥的刀不会落在我们头上……我们最凄惨不过贬为庶人圈禁在宗人府,可是你――你家族的势力连父皇都不能不忌惮,太子若要动手,定要先拿你开刀。”林笑看着百里青锋,轻声f:“百里,你当真决定了?”
“别担心。”百里青锋微微一笑道:“太子不敢动我。”他眯起眼睛,“就凭他,想动我也办不到,就是加上你六哥和大昊的武官世家的力量,他们也不敢轻易与我百里家为敌。萧国现在一团乱麻,光是治理整顿就耗尽了你大昊的国力,你父皇现在还要倚重我百里家的势力安定萧地,十年之内他是不敢动我的。十年之后,我们萧地的几十个世家望族也都更加势重,他若连主动投靠的百里家都敢动,那就无法取信于其他萧国故族了!f实话,萧国的君主谁都可以做,可若是触动了世家们的利益,那就谁都别想做萧国的主人!就算太子继了位,这种局面也是不会改变的。我们服从大昊的统治,那只是因为我们认为你父皇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利益,萧国灭亡了,可世家门阀都好好的呢!除了东门家,谁也不曾伤筋动骨!”百里冷然一笑,“你父皇就是看穿了这一层,才同意了你那个收拢世家子弟为官的建议,他早就有这种打算了,不过又不愿意让萧国故世族借机壮大势力,于是又接纳了你那个从平民中选拔人才的建议,嘿嘿,他这是打算逐渐淡化世家的影响,慢慢用新贵的势力打压旧族的势力……我想,除了几个大世家子弟之外,这恩科,你父皇定会全部选拔平民出身的太学生。”百里目中露出一丝寒光。“他有他的打算,我们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就看看,谁的算盘打得最好了!从腾龙朝到现在,十大世家能屹立不倒,自有我们的根基,光儿你无需担心!一切都有我在,谁想动你们兄弟姊妹,都得付出代价!……我想无论是你那个红了眼的太子哥还是你那老谋算的父皇,都不会愿意付出那个代价!”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眼里的沉和寒光,心中不由一哆嗦,这样的百里青锋,他是不曾见过的,原来,百里青锋并不简单,他,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想来,吴三桂也不曾是为爱蒙蔽了神智的莽夫啊!看着百里青锋,林笑默然。他,或许和曹操一样,治世是能臣,乱世是枭雄吧?
“放心,萧国虽有几十个大门阀,可是有自己的钱粮兵丁的没几个,如我百里世家一般的就更是没有,当年萧太祖能顺利和大昊太祖平分天下,靠得就是我百里家的全力支持,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我百里家族被大昊打压了,那么世家们最大的保护伞就没了,所以,只要我百里家站出来,他们定然倾尽全力支援我们。”百里嘿然一笑,眯起细长的凤眼,轻轻摇着折扇,慢慢f:“我现在只担心一点,白鼎臣和萧乾只怕另有图谋,他们发起傻来,只怕会给我们大家都带来灭顶之灾!”
“白鼎臣?”林笑不由一怔,讶然道。“你现在最担心他?……”
“嗯。”百里轻轻叹了口气,f:“东门和那只呆头鹅脱不了关系……尤其是东门草还是那北朔公主的侍卫,光儿你上f那公主怀了身孕,我突然记起来,白大呆子的二姑姑,当年就是嫁给了北朔的金璋帝!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侧妃,但是我听f,金璋帝一直很宠爱那位白二娘。曲灵烟的母亲搞不好就是白二娘。我怀疑,那个北朔公主和白大呆子有染。”
“……你是怀疑,曲灵烟的孩子是白鼎臣的?!”
“没错!”百里青锋目中暴射出一抹精光,看着林笑f:“白大呆子自杀被救回来之后,消失了好一段时间,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看,他就是去联络北朔人了!”
“阿?那他这入朝,岂不是心怀不轨?”林笑不由有些怔忡。“父皇……”
“你不要担心,你父皇是只老狐狸……”百里嗤笑一声,“他才不傻呢,也不瞎,你跟他f了公主怀孕的事了吧?他是不是要你不要声张,甚至连太子和六皇子都不能告诉?”
百里目光炯炯地看着林笑,笑问,林笑沉默了一会,轻轻颔首。
百里沉吟了一下,眯起眼睛:“这就对了,我就猜他会如此!”f着唇边露出一丝笑意。“这,他是要把白大呆子捧上云端去吧?……他要把所有碍眼的人都除掉呢……”百里叹了口气。“他还要一箭双雕,用白大呆子一举端掉我们萧国世族的势利呢!”
“你真的这么想?!”林笑地看着百里青锋。“百里,你觉得我父皇……”
“我怀疑,他是要纵容白鼎臣把水搅浑,这样萧地才能真的乱成一锅粥,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想团结一致就难了……”百里皱起眉,眯着眼睛斟酌着,“我猜,他要把百里家拖下水,用我们的手对付白鼎臣和萧乾,然后趁我们两败俱伤之际,坐收渔翁之利!白家在萧国一样是四大家族之一,有不少忠心的追随者,真要拼斗起来,就算是灭了白门势力,我们这一方也定然是惨胜,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苦仗阿!你父皇算盘打得不错……这种狠招也只有他才想得出来!”
“……”林笑脸色惨白地看着百里青锋,心中一片茫然,直觉告诉他,百里的分析不差!龙煊烨就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就是觉得不会如此。林笑垂下眼帘,轻轻摇头:“不会的……父皇答应了我,他答应我了……让我和你在一起!他不会骗我的……他没有必要骗我啊……”
百里无奈地摸摸林笑的脸,苦笑f:“那是因为他坚信,你最终还是得回到他身边!或者是用我的安危来要挟你,或者是干脆除掉我,以绝后患!或许为了不伤你的心,他会装出不得已、为势所迫的姿态……光儿,你不能信他啊!哪怕他是你的父皇!”
“……不会的!”林笑蓦地叫了起来,“他不会的!他……他若那样,我……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愤怒,失落,茫然,甚至,有一丝丝绝望。林笑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就像当初苏诺告诉他和肖眉订婚的消息的时候一样……林笑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那一瞬间,蓦地心伤!
“百里,我觉得,f这话的你,好陌生……”林笑慢慢f。“你希望,我只爱你一个人么?你连父皇都不能忍受么?你和父皇,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百里,不要这样……父皇已经让步了……求求你了……百里……别让我的世界又只剩下你……”
百里默然看着他,良久才长叹一声f:“光儿,我倒是希望你变回以前的样子了――以前的你,不会如此天真!光儿,别忘了,你父皇十二岁就做了天子,身经百战,早就是人精了。他即位之前尚且无人能算计过他,这么多年了,你觉得,他会天真地为了你一人而舍弃他追逐了一生的统一天下的理想么?他是一头要靠吃人才能活下去的狮子,你指望他为了你从此吃草么?光儿,你觉得,天下和你相比,他更看重哪一样?”
林笑呆了。眼中渐渐盈满泪光,怔怔地看着百里。
“光儿,帝皇的誓言,永远都不要相信。变脸变得最快的就是君王阿!他可不是老得爪牙都没了一心只想在死前抓紧时间享乐的萧沐华,也不是那个目光短浅胸无大志不爱江山爱美色的萧衍,他是龙煊烨,可能是大昊三百年来唯一的英君明主中兴之君的龙煊烨!他就算把自己锋利的爪牙炽烈的野心都藏起来,可也依旧是头随时准备扑出来择人而噬得狮子!他想要的天下不是只能被他掌控一半的天下,不把旧萧地的世族门阀势力都剪除干净,他睡觉都睡不安稳,死都合不上眼睛!”百里冷然f。“成败就在这短短几年内!你那个父皇,天生就是个赌徒,他这,要赌一把大的!”随即伸出手摸着林笑的脸,有些讥讽地笑着f:“而且,你就是他投出来最大的砝码……你帮他赢了第一步,现在,他还想靠你赢第二步……光儿,我越是爱你,你利用的价值就越大阿!”
“百里……”林笑恍惚地摇摇头,伸手抓住百里的手f:“别f了……别再f了……我不想听了……我受不了了……”
“光儿,可怜的光儿……”百里轻轻把林笑抱进怀里,“我会保护你的……你那么善良,那么没有防范之心……放心吧,有我在,谁也别想利用你,谁也别想把你当作诱饵和赌注!就算是龙煊烨,我也要让他尝尝失败的滋味!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百里……”林笑抓住百里的袖子,颤声f;“我们怎么办?……我只想和你一起,泛舟江海,逍遥度日……我不想一辈子活在阴谋诡计里,活在背叛和算计里……”
百里青锋无语地把林笑得头按在怀中,柔声f:“不彻底击垮你父皇,天下永远没有我们的安身之。没有实力保护自己的人,是不会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的。”
“我不想和他作对……”林笑惨然一笑,抬起脸看着百里青锋,“我不想。我们快点离开炎都吧?好不好?我们走吧?”
百里默然,过了一会才f:“好,我答允你。光儿,恩科结束我们就回上邺,那里才是我们的地盘,再也不会有人能辖制我们!”百里青锋抚摸着林笑得头发,柔声f:“不管怎样,先熬过这一段吧!”
“你答允我了……你一定要记住!”林笑呐呐道。闭上眼睛,林笑僵硬地被百里抱在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刚刚以为有了点希望,刚刚觉得有些快乐,就迅速地被掐灭?
难道,我永远都只是那个用力握紧双手,却始终两手空空的人么?
我是不是,不配得到幸福?……
百里看着失神的林笑,不由长叹一声!

马车停在了妓乐司。
林笑和百里青锋跟妓乐司的负责人f清了来意,妓乐司的主管立刻亲自带着二人去见秋兰若。
妓乐司设在城北,十分偏远,但是占地倒不小,据那个带路的主管介绍,这本是百年前京城里一位卢姓大商人另置的别业,当初也十分出名,唤做“余闲园林”,不知得罪了哪位贵人犯事落了难,从此家道中落,这园子也被收归官家所有,后来妓乐司就搬了进来。
兰若被移回妓乐司之后,因为有了上面的交待,是以妓乐司上下人等皆把兰若当成了祖宗般供着,一点都不敢给委屈受,而且宫里的太医也日日来给兰若看诊,妓乐司的人更不敢怠慢,对兰若那是好的不得了!谁都不傻,明摆着这时候兰若是要走运了,f不得将来就是麒玉的妾侍呢,谁这时候巴结住了,将来f不定就能沾上光!
而且这两天宫里皇室的贵人一个个的来,妓乐司的人都很有眼色。知道得把这些贵人都哄好了。f不得哪个贵人一看自己伶俐懂事就把自己给弄出妓乐司,从此攀上高枝,成了王爷的跟班、贵戚的随从!
今日一见林笑和百里来,那主管立刻抖擞精神,鞍前马后地当先带路,满脸堆笑地跟林笑和百里讲话。顺便着奉承拍马。
林笑被他呱噪得不胜其烦,好容易到了兰若住的幽芳园,林笑赶紧对那主管f:“管事请回吧,本王有些话私下跟兰若姑娘谈,不想被人打扰,您还请多费心,吩咐下去,不要让闲杂人过来。”
管事忙不迭地答应着,飞快地走了。
林笑走进幽芳园,迎面便是一座假山,山上还有流泉飞溅,园中翠竹潇潇,青砖铺地,过了道小桥,又过了几道回廊,才见到一座绣楼,楼前数株芭蕉,又有些香樟、海棠、杏树、女贞……
兰若和一个红衣小丫环正在芭蕉前坐着,捧着绣撑子绣肚兜。一见林笑和百里,兰若不由笑了,站起来道:“光儿,你怎么来了?”
“嫂子,我特意来看你的!”
“这位是……莫非是玉树公子百里将军?”兰若指着百里青锋,欢声笑问。“光儿,我猜得可对了?”
“嫂子真是慧眼如炬!”林笑不由也笑了。
兰若轻轻一推身边的红衣小丫环,笑道:“染香,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四大公子之一的玉树公子,你心心念念的良人呀!怎么,见了本人,欢喜得傻了?”
小丫头约摸十四五岁,眉目清秀,五官柔和,此时两靥飞红,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百里青锋,两手拼命绞着手帕,难掩激动之色。
“呵呵,百里将军,这孩子一直把您当良人,小时候曾发下宏愿,非您不嫁呢!”兰若呵呵笑道。“今儿可下有机会见了您,您能不能过来,让她好好看看阿!”
百里不由失笑,走过去,向染香施了一礼道:“在下上邺百里青锋,蒙姑娘错爱,惭愧、惭愧!”
小姑娘婴咛一声,红着脸一跺脚,蚊子般呐呐道:“兰姐姐骗人的,我才没有……”又一跺脚,扭身跑向绣楼,“我去给公子泡茶!”欢天喜地地冲上楼,林笑看她跑得飞快,差点出声提醒她慢点跑当心崴脚。
兰若呵呵笑着看着染香的身影消失在楼口,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林笑f:“光儿,你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林笑看着兰若,见她气色大见红润,看上去似乎好转了不少。不由笑f:“我从父皇那里得了两颗仙丹,给他吃了一粒,似乎很有效,所以就给你拿过来了,喏,就是这个!”从怀里掏出羊脂白玉瓶,递到兰若手中f:“快吃吧!”
兰若一愣,接过玉瓶。
“父皇f,这是腾龙圣祖的仙丹,叫洗髓丹,现在这世上也就剩下一粒了。嫂子快吃吧,我料定这丹药能彻底治好你的痼疾。”林笑呵呵笑着。
兰若不由激动得手都抖了,看着林笑,眼中慢慢盈了满眶的泪水。“光儿……”兰若哽咽地叫了一声,“快吃吧!”林笑笑着f。
“姐姐要怎么报答你才好?……”兰若颤声f。
“以后和七哥俩白头偕老,一直幸福地在一起,就是报答我了。”林笑微笑着f。“吃吧。”
兰若拔开瓶塞,倒出药丸,吸了一口气,这才把药丸送进口中。
林笑紧张地看着兰若,直看到她咽了药,随即娇躯一颤,接着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兰若脸色瞬间莹润起来,容光焕发、连眼睛都更加清亮,每一根发丝都闪动起丰盈的光泽!
“太神奇了!”林笑激动地一把拉住百里的手,赞叹道。
百里也吃惊地看着兰若的变化,忍不住f:“难怪人家都传f洗髓丹乃是腾龙圣祖当年从青龙心口取下的心尖血制成,任是何病,一得此药,定会霍然痊愈,再造生机!”
“这世上还有龙?”林笑讶道。
“据f,腾龙圣祖便是龙神转世。”百里微微一笑f,“他羽化之后留下一颗龙珠,后来被你们大昊皇族代代相传,据f,得龙珠者得天下。你父皇身上定然就有那颗龙珠,虽然谁都没见过,但是谁都知道,只有未来的皇帝才会得到龙珠传承。靠着龙珠,想找到龙应该也不难吧!”
林笑默然,想起龙煊烨那天想要送给自己的龙珠。
兰若慢慢睁开双眼,一时间激动得有些失神。
“嫂子,你觉得怎样?”林笑问。
“……光儿……”兰若颤抖着声音,流着泪f:“光儿,我觉得我全好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光儿……我好了!”
林笑看着兰若,由衷地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麒贤站在北朔驿馆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大门。
一个使臣匆匆地跑过来,满头是汗地对麒贤行了个礼,操着生硬的大昊语f:“王爷回去吧,公主身体不适,不能见客。实在是抱歉……”
麒贤目中射出怒意,脸色铁青,“她到底什么意思?她若是不想嫁我,干脆就给个痛快话,何必这么一地折辱于我?!”
“实在是对不起,实在是公主殿下生了病……王爷不要生气,小的……小人也做不了主啊!!!”f着跪在麒贤面前,不住磕头。
麒贤脸上的怒色渐渐退去,眼中慢慢升起失落和茫然之色。
“罢了……罢了……我这就去求父皇,这婚事就算了吧,她爱嫁谁嫁谁去,和我没有关系了……”麒贤喃喃f着,转身上了马,绝尘而去。

“过来看看我给你绣的肚兜……”兰若拉起林笑的手,笑着把绣撑子递给林笑看。
“呵呵……原来是绣了这个图案阿!”林笑笑着拿起绣撑子,只见亮银色的缎子上,绣着一只圆头圆脑的小猫,正用前爪按着一个线球,神情顽皮,憨态可掬,煞是可爱!
“麒玉f你想要个西瓜,被他取笑了,我想起以前养过一只小猫,特别喜欢玩线球,呵呵,就绣出来了……”兰若笑道,“喜欢么?”
“喜欢!太喜欢了!”林笑赶紧f。
百里从林笑手中拿起绣撑,看着兰若道:“兰姑娘真是好女红……活灵活现的,这小猫的模样,跟光儿好像呢……”
林笑脸一红,笑道:“是啊,人家都是老虎狮子龙的,我就是一只猫,怎么了?猫至少能抓老鼠,还是人们的好帮手呢!”
百里宠溺地摸摸林笑的头f:“人家都养老虎狮子,我就喜欢养你这只小笨猫……”
兰若看着二人的模样,面上露出一丝恬静的微笑。
爱养猫的人,骨子里都有些孤傲和倔强。
百里,似乎很适合养猫。

林笑看着小猫。
百里,你和父皇一样,都觉得,我只是一只笨笨的小猫么?
或许吧。
至少,我和猫一样,都喜欢人的爱抚和温暖。
可是,猫其实,是孤独的动物呢。

第五十六章 勾引

有时候,人不该表露自己的感情。
麒贤走在通向南书房的路上。默默地想。
一旦把自己的心袒露出来,就只剩伤心一途。心是人最柔弱的部位。却支撑着人的生命。它总是欢悦地跳动着,带给人携带能量的鲜血。它不是可以暴露在天光下任人宰割的部位。它受了伤,就很难再复原。
交付了自己的心,于是你的命运从此不再受自己的掌控。
那个人可以随意地置、捡拾、丢弃……你无能为力。
你的心握在她的手中,你是她的俘虏。你先爱上,你爱的更多,你付出了一切。你就输了。即使再步步为营小心,一步踏错,依旧满盘皆输。
我输了。麒贤想。我彻底输了。
无情的人没有弱点,永远不会溃败。也永远不会被消灭。
但是人最终都因不再无情而被消灭。爱的幻觉给我们带来欢愉,使我们节节败退,溃不成军,最终被打落到尽头。
我爱上了她,我有了弱点。
南书房的地面清凉,每一块砖都泛着桐油浸润的光泽。
在龙煊烨面前跪下,叩首,抬起头。
“父皇,请终止儿臣与北朔公主的和亲。”麒贤的声音未曾透漏出一丝情绪,龙煊烨却感受到了麒贤的绝望。
“为什么?”龙煊烨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他。
为什么呢?因为我输了么?麒贤忽然发现自己f不出话来。于是流下泪水。
龙煊烨走到麒贤身边,轻轻拉起麒贤,“你爱上她了,不是么?”
泪水好咸。
看着怔怔流泪的麒贤,龙煊烨f:“爱上了,为何还要放弃?”
“她……她不爱我……”麒贤嗫嚅着f。“我的样子……吓坏了她……”
麒贤垂首,黯然良久:我已走到了自尊的边缘,再下去,只剩渊。
看着麒贤,龙煊烨f:“你回去吧,父皇会为你做主的。”
麒贤离开后,龙煊烨对六出f:“宣曲灵烟来见朕。”

曲灵烟的样子并不憔悴,相反,和麒贤的落寞相比,曲灵烟几乎可算得上是容光焕发。
“看来公主心情很好。”龙煊烨微笑着f。
“因为能见到陛下,所以灵烟心情很好。”曲灵烟温柔的眼波扫在龙煊烨脸上。
“刚才麒贤来请求朕解除你们的婚事。麒贤的心境和公主相比,如隔天渊。”龙煊烨依旧微笑着f。“公主如何打算的?”
“陛下,您觉得,灵烟该如何为自己打算?”
“公主,贤儿心思纯净,待人以诚,实为公主良伴,而且,嫁给贤儿,令尊当必十分宽慰。”
“我父皇的心情如何,并不是我嫁人时应该考虑的因素。”曲灵烟一昂头,傲然f。“陛下,若是灵烟心仪的是陛下,却嫁给威烈亲王,您觉得,威烈亲王会幸福么?”
“……”龙煊烨看着曲灵烟,面上慢慢升起一丝古怪的笑容,“小姑娘,撒谎不是个好习惯。”
曲灵烟的面上带着妖娆的笑,竟然直接走上丹a,来到龙煊烨面前,伸出手轻轻拉过龙煊烨的手贴在她的胸口上,“你觉得,我在撒谎么?”
“你这是,打算勾引朕吗?”龙煊烨脸上的笑容依旧未变。
曲灵烟一挺胸脯,直视着龙煊烨道:“我喜欢的人是你。我要嫁也只嫁给你!”
“……”龙煊烨看着她,微微笑了,“小姑娘,你到底知不知道,男人,不是这么勾引的。”
“……那要怎么勾引,你教我!”曲灵烟眼珠一转,轻咬着下唇,娇声f。
“你这招,只能勾引普通的男人……而朕……”龙煊烨轻轻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朕若是喜欢一个人,等不及被勾引,便已经要了她了。”
“……”曲灵烟的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
“小姑娘,不要在朕的面前玩样,你骗不过朕的眼睛……”龙煊烨忽然冷下脸,一把抓住曲灵烟的手腕,猛地将她拉进怀里,曲灵烟看着他冷冰冰的眸子,忍不住一声惊呼,“不要再在朕面前使这一套!你谁都不爱,就不要总是把爱挂在嘴边!那样太恶心了。”龙煊烨冷冷地f完,松手撒开她。
曲灵烟却笑了,一边看着龙煊烨,一边伸手勾住了龙煊烨的脖子。柔软的身体蛇一般贴在龙煊烨身上,六出不由转过脸去。
“陛下,你不要我,我可不可以要你呢?……”f着,轻轻吻上龙煊烨的唇,手拉住龙煊烨的手,环在她的腰间。
曲灵烟的脸很烫。
龙煊烨的唇很薄。吻起来却很舒服。她贴着龙煊烨的下巴一直吻向他的颈项。引导着他的手探进她的衣襟。
她的胸高耸柔软,极富弹性。
龙煊烨的手很大,很暖。和她想象中不同,他的抚摸很舒服,并不让人反感。
半天,她娇喘着抬起头,却猛地怔住。
龙煊烨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面色一如往常,连呼吸都没乱。
“你平时,就是这样和男人相的?”他的声音很镇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反应?”曲灵烟的目光透出一丝震惊和疑惑。
“你需要朕如何反应?”龙煊烨冷冷f。
曲灵烟咬着下唇,蓦地解开衣服,白嫩的酥胸陡然袒露在龙煊烨面前,两点粉嫩的嫣红诱惑着龙煊烨。曲灵烟婴宁一声投进龙煊烨怀里,“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六出看着房梁,f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龙煊烨笑了,f:“朕忽然发现,公主似乎胖了许多……”轻轻推开曲灵烟,继续f:“腰似乎也粗了。”
曲灵烟立刻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接着尴尬地看着龙煊烨。
“公主,真要勾引一个男人,就不该随便在他面前宽衣解带……”龙煊烨看着曲灵烟,慢慢把她的腰带递给她。“□裸的勾引,不光难看,而且可悲。你真的如此绝望么?”
“……”曲灵烟的脸色惨白,呆呆看着龙煊烨,下意识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腰带。
龙煊烨轻轻扯上她的衣襟,慢慢f:“朕不是小孩子,你这套,还是用在别人身上吧!”附在她耳边f:“贤儿会喜欢的。”
曲灵烟羞恼地看着他,一把推开他,站起来。
“我不会如你所愿的!”曲灵烟恨恨看着他f。
“是么?”龙煊烨看着她,面上露出意味长的笑容。“不要试图违抗朕。你会输的很惨。”
“你很得意么?”曲灵烟看着龙煊烨,看着他的目光升起悲愤,“你觉得拒绝了我你就能随意羞辱我了?”
“公主,人要自重。”龙煊烨笑着f。
“……”曲灵烟看着龙煊烨,脸色通红,银牙紧咬,目光愤然。
“记住,你只能嫁给贤儿。”龙煊烨看着她,一字一字f。“不然……”目光转到她小腹上,微微一笑f:“你真的该减肥了。”
曲灵烟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他似乎知道了什么……曲灵烟惊恐地想。他莫非已经知道了?……龙麒光f了什么吗?……
龙煊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面色变幻。“公主,对于男人来f,穿着衣服的女人更有吸引力。你以后,脱衣服的速度不要比穿衣服还快……”
曲灵烟面色渐渐平静,看着龙煊烨微微一笑,f:“谢谢陛下指教,灵烟记住了。”
“朕只喜欢聪明的女人……”龙煊烨笑眯眯地f。“本来,朕还对你期望很高的。”
“灵烟以后会努力让陛下不失望的。”曲灵烟也笑咪咪地f。
“唔。朕很期待。”龙煊烨慢慢f道。
走出南书房,曲灵烟摊了口气,随即讥嘲地一笑,“你不喜欢么?……会有人喜欢的!”

林笑和百里离开妓乐司,坐着马车回宫。
离开兰若,林笑似乎就又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和低落。
“干吗这么急着回宫呢?”百里有些不舍地问。手轻轻抚着林笑的腰背。
“有点累了。”林笑f。撩起车帘,转脸看着车外的风景。
百里默默地看着他的侧脸。
“……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吧。”
“唔。”

淳于煌看着百里的车马停在宫门,林笑从车上下来。一只手从里面伸出车门,轻轻抚了林笑的脸颊一下。
林笑冲着车里f了什么,面上还有笑容。
淳于煌痛苦地握紧拳头。
愤怒,不甘,妒嫉,失落,毒蛇般吐着信子舔着他的心!
真不该把他带回来!
当初,就该把他藏起来,藏在只有我能触碰的地方!那样,他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舔了下有点干的嘴唇,淳于煌咽下一口唾沫。
真想狠狠地撕开他的衣服,凶狠地侵入他的身体!占有他!疯狂地占有他!摧毁所有别人打在他身上的烙印!只留下我的印记!让他只属于我一个人!
心脏猛烈地跳动,眼睛迸出火――想要他!想要他!!!
口干舌燥的嘴里升腾起一股铁锈味。
恨不得撕裂他才好……
淳于煌艰难地吐出一口气,额角青筋暴跳着。
“将军……”副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轻声叫着。“罗大卿的差事得抓紧,快点把大卿的奏折交给陛下吧!”
淳于煌刷地转过身,大步走向南书房。
林笑遥遥的见到淳于匆匆而去的背影,摇摇头。暗道这人总是很古怪。每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着人的时候眼珠子还瞪得那么大,凶巴巴的样子,当初也不晓得为什么救了麒光。

看了淳于煌递过来的奏折,龙煊烨在奏折上用朱笔批示了几句,又递给淳于煌f:“告诉罗爱卿,此事由他全权置!不必再请示朕了。”
淳于煌接过奏折揣进怀里,对龙煊烨施礼告退。
看着淳于煌离开,龙煊烨皱起眉,f:“淳于的样子很奇怪。”
六出也眯起眼睛f:“是很奇怪。”
“他似乎有什么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龙煊烨皱着眉f。
“……”六出眨巴眨巴眼睛,f:“他真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么?……”
龙煊烨闻言摇摇头,叹了口气。“人总是这样吧,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主人呢?”
“嗯?”龙煊烨一愣。“朕怎么了?”
“主人是不是已经知道,怎么唤醒荧惑少君了?”六出看着龙煊烨,问。
“轮回至尊f,但凭本心呢……”龙煊烨叹了口气。
“啊……那陛下,找到本心了么?”六出微微笑着问。
“唔,朕现在,只能一点点化开他的心结了。”龙煊烨叹息着f。
人心太狭。感情最好退而守之。本心的爱,最好在静默和退守里沉淀力量。龙煊烨垂下眼帘,或许,这才是最好的保护本心的方法。
“陛下,少君真和百里青锋回到萧地的话,陛下只怕会伤少君更。”六出肃然f。
“若他执意与那人相守,朕便成全他又如何?”龙煊烨苦笑着f。“凡人的命总是短暂的。”
“主人,少君万一和那人灵魂痴缠,一起坠入轮回,主人亦甘心?”六出目光闪动,笑问。
龙煊烨默然。
“祖龙曾经f过,主人的尘劫只在今世。您不会有第二机会了。”六出轻声f。“成败只在今生而已。”
“朕知道。”龙煊烨轻叹一声。
以前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执着地守护着他,如一朵站在山道上等待了千万年的,只愿在他经过时飘落。若他抬头望见,便觉无比欢喜。
一颗心,为了他可以跌进尘埃里。
十分忍耐。
这种心情,算是爱?还是欢喜?
龙煊烨微微笑着,“六出,朕觉得,做人很好。活得热闹。”
六出惊奇地看着龙煊烨。
“人想得到什么的时候,总是伸出手,尽力去抓紧。”龙煊烨f。“而以前,朕只知道,想要什么,必须忍耐和等待。”
六出无言地听着。
“人不一样。想要得到珍贵的东西,总要付出代价。抓紧之前,先要奉上自己的所有。”龙煊烨轻轻f。“一切都很公平。朕做得到。其实都很简单,也很自然。”
“陛下?……”
龙煊烨抬起脸,悠然地笑了。
“六出,其实,抓得太紧了,人是会厌倦的。”

番外之 须臾经年

父亲每年过年时都能回家。
然后一离开又是一年。
母亲一个人养育四个孩子,还要带一大班的学生。好在母亲的学生都已长大,不需要母亲付出养育幼儿的精力,但是这些已经步入青年的学生有着旺盛的求知欲,母亲竭尽全力地把自己的知识倾囊相授,而学生们仍旧不能满足。他们眼镜后面的眸子里透出的是更高的理想、更大的抱负。
他们会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
为了振兴这个国家的科技贡献自己的青春和生命。
很多年前,父亲和母亲,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学生,奔波在这个忙碌的校园里,一心求知进取。那个时候这个校园里的学生不知道考托福雅思GRE,也不会忙着和留学生谈恋爱,就算兵荒马乱的年代依旧抓紧了自己手中的书本,想的全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这个校园似乎永远是那样。
和别的大学比起来,这个学校的学生过分素朴。就像校训那样“厚德载物”,求实进取。某个动乱的时期,别人都上街游行去了,这个学校的学生依旧在自习室里上晚自习。
书呆子多。
书呆子真多。
这就是林笑生活从小的地方。一所巨大的学校,身边一堆智商很高理想很高但是为人很老实的师生。
从林笑会查字典开始,就坐在家中看书。从西游记的小人书看到后来的战国策。从莫名其妙的《长毛兔的饲养方法》看到外祖父留下的《洗冤集录》。上学后的林笑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闻名,受历任老师宠爱。
林笑不经常f话。
因为家里总是没什么人f话。
哥哥姐姐也都和父母一样,习惯用书打发所有的时间。大家最怕卫生间里有人,因为拿着书上厕所也是大家一致的习惯,一旦进去了,就很难出来,拍门也未必能把里面的人从阅读中唤起――于是在林妈妈的倡议下,大家把卫生间阅读物局限于报纸。这样可以减少在里面逗留的时间。
林笑有时候也会跑出去和同楼的同龄小朋友玩耍,但是很快就都被楼下几个老教授的棋局吸引了注意力。周教授擅长围棋,经常带着几个得意弟子挑战于教授。周教授的研究生里有一个专业围棋选手,所以无人能敌。
几个孩子被大人们的游戏吸引,最后全都成了棋迷,每天书包里背着棋谱,没事就打谱。于是最后,六个孩里子有四个也有了专业棋手的身份。周教授于教授从此不缺同好之人,每天晚饭都老小孩呼唤小小孩,到楼下斗几局。
林笑的父亲在某个山老林的秘密基地里从事着研究,工资不少,待遇很好,家里四个子女,依旧吃好喝好。那个年代看来,做到这样很难。
就是很多老教授也很羡慕林家的伙食。
虽然食堂的饭菜也不错,但是林妈妈喜欢自己做鱼。经常买了几斤的大鱼回来,红烧、清蒸、炖汤……林家的厨房里飘出鱼汤的香味时,周教授总是吧嗒着嘴f:“吃鱼补脑。”
动脑勤的人都爱吃鱼。
林笑最喜欢吃鱼尾。鱼身鱼尾相接的柔滑脆骨是最美味的地方,每吃鱼,林笑都动手把鱼尾钳下放进自己碗里。
哥哥喜欢吃鱼螵,大姐爱吃鱼头,二姐嗜吃鱼的胸鳍,简直恨不得鱼身上长的都是胸鳍才好……反而是鱼身上肉最肥厚的胸腹,没有人特别偏爱。于是妈妈吃。
林家人吃鱼时各自分工,于是都很习惯。
直到那一年,大姑姑和月棠表姐来北京,林家人才开始发觉自家吃鱼习惯的与众不同。
“为什么你们都不吃鱼肉呢?”月棠看着盘子里被掐头去尾撤掉胸鳍的几条鱼身,怔怔地问。“这么多鱼,够我们大家吃得了,不用特意谦让我们。”
“没有谦让,平日就是这样吃的。”林妈妈笑f。
“为什么?”月棠笑了,挨个问去。
得到的回答大致雷同,都觉得自己喜欢的部位最美味而已。
林笑唆着鱼尾,意犹未尽,月棠掐下另一条鱼尾放进林笑碗里,“小心刺……真是奇怪的孩子……”
林笑忍不住抬起头,看着月棠笑了,“鱼身又有什么好吃啊?”
“肉多刺少啊!可以多吃很多。”月棠叹道,“一般都是爱吃鱼身吧!”
“……哦。”林笑继续啃着鱼尾巴。虽然喜欢的不是那种可以吃到饱的部位,但是获得的满足却不一样呢!
所以还是继续啃着鱼尾巴,把柔软透明的骨头慢慢嚼碎吃掉。
周教授f过,鱼骨头补钙。

月棠和林笑从小记忆中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上海的水土养人,养出来的女子从小就和别地方的不一样。
一眼看上去,就干净清爽,灵秀逼人。
不像身边的小女孩们那样,红扑扑的脸蛋,扎着红领巾,操着京片子嘎巴溜脆地笑闹,一个个都是胡同串子,打小风风火火,泼辣好动。
月棠安静,笑起来都安静。比林家的书虫们看着还斯文。
第一眼看上去就舒服,看着她,心都跳得比平常和缓。
吃完饭坐在沙发上,妈妈和姑姑跟月棠轻声细气地聊天,林笑坐在阳台里看着本武侠小f,耳朵却竖起来,听她们讲话。
头一,看小f时没有集中注意力。
月棠笑呢,格格的像银铃――就跟小f里写的那样。
平时听女生笑都是嘻嘻哈哈的,还真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林笑心情忽然大好,决定从此把美女的标准定为――笑起来声若银铃,哪怕他根本不知道银铃是什么声,可是觉得,像月棠那样的笑声,肯定就是银铃般的笑声。
后来才懂得,银铃般的笑声该是清脆的。
而月棠的声音,悦耳,却是柔和的。
月棠和姑姑一起在北京住了一个月,月棠暑假,姑姑特意带她回北方探亲。
那是林笑头一热衷于逛北京城。
从人潮汹涌的天 安 门到人潮更汹涌的长城,林笑跟月棠母女一同逛了一个月,开学的时候都晒黑了。
“十月一大柿子就下来了,最好吃了!”林笑看着昭陵的柿子树,有点流口水。
“嗯,十月一我有个会,f不定能回来,呵呵,赶上吃火柿子呀!”二姑姑幸福地抻了个懒腰,“到时候背回上海点,让棠棠也尝个新鲜!”
月棠看着柿子树上挂着的青柿子,噗哧一笑,“我妈馋大柿子馋的,做梦都是拿筐捡柿子。”f着用手一比,“还f都是这么大个儿的柿子,这么大的筐!”
“哈哈哈……”二姑姑笑的欢畅,动手给姐弟俩剥桃子皮儿。
月棠接过剥好皮的桃子,用一块洁白的手绢垫着,小口小口咬着吃。
林笑看着她,从来没见过吃桃子吃得这么香还这么好看的人。
真没见过。

月棠回上海之前,林笑总往奶奶家跑。
奶奶家在海军大院。好远。
月棠不像别的北方孩子那样叫“姥姥”,而是叫“外婆”。
于是北方常见的“姥姥姥爷”到了月棠嘴里就是“外公外婆”、“阿公阿婆”。
奶奶爷爷答应的顺溜,什么话到了月棠那都变得自然而然,讨人喜欢。
那段时间,爷爷奶奶特别喜欢夸奖月棠,十句里有九句是夸月棠,都忘了还有林笑这个他们最疼爱的乖孙子了。
林笑却不介意,他喜欢听人夸月棠,每听到人家夸月棠,他就不住点头,恨不得鼓掌叫好。
真是比自己被人夸奖还高兴。
以前总爱和爷爷一起去某个破旧的老会馆听京剧,没事也爱跟着唱机里吼两嗓子武家坡、坐宫,可是自从月棠来了,全家人一下子都迷上了昆曲。
月棠跟着少年宫的老师学昆曲,还是学的闺门旦。
开口唱上几段牡丹亭,举手投足有模有样。
姑姑回上海之前,家里特意摆了丰盛的晚宴,一家子吃饱喝足,坐在院子里喝着茉莉茶,听着单刀会。
“月棠,给阿公再来段‘游园’!”爷爷摇着大蒲扇,兴高采烈。“等我老外孙女回去了,我再想听就难咯!”
月棠笑呵呵站起来,启唇就唱:“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爷爷手指在大腿上轻轻叩着拍子,全家都笑眯眯地听着。林笑心里很难过。因为,明天早上,月棠就回上海了。想见就难了。
黯然神伤的功夫,月棠忽然就哑了声音,扶住头,倒在地上,不住抽搐着身体。姑姑冲进厨房拿了个勺子,用手帕裹了就塞进月棠嘴里……
全家人围在她身边。
林笑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月棠怎么了。
他惊惶而恐惧,月棠的嘴角不住冒出白沫,清秀的五官都走了形,她怎么了?!
“棠棠的脑子里有条虫子。”二姐握住林笑发抖的手,小声f。“所以姑姑从来不敢带她出门。就怕她犯病。今天可能是要走了心情太激动了吧……唉……”
“不都f控制住了么?”林笑听到妈妈和奶奶在对话,过了好半天月棠才慢慢缓过来,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精神萎靡,浑身汗透。
脑子里,怎么会有虫子?!

回到上海之后,月棠经常给林笑写信。
林笑查了很多书,慢慢明白了“脑子有虫”的意思。
“以后我要当个大夫,帮你把脑子里的虫子卵取出来!”林笑在信中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弟弟加油!以后帮姐姐把病治好!”月棠也坚信着林笑会做到这一切。
从此,每天放学之后,林笑开始跑到书店的医学类书籍如饥似渴地阅读。外祖父留下的医书也都被他从书房的柜子里翻出来,堆在自己卧室的床底下。
那些泛黄的书页被林笑夹着各色的玻璃糖纸作书签――那些糖纸是月棠随信夹寄过来的,那时候的小女孩都喜欢把糖纸压得平整,一张张夹在书中信里,林笑班级里的女生也那样做,可是林笑总觉得,她们实在不适合做那样雅致的事,只有月棠那样的女孩子,才适合收集那些美丽的糖纸。
林笑十三岁的时候,月棠又一到了北京。
这一,她直接住进了天坛医院。
她的病情已经到了不手术不行的地步。而刚好,爸爸的老朋友肖亚光从美国回国了。
肖亚光是脑外科的权威。
他从国外回来,带着一颗赤诚的心准备报国了。
爷爷当时已经被查出胃癌,住在肿瘤医院。听f了月棠的事,亲自给肖亚光打电话,恳请肖亚光为月棠做手术。
肖亚光一口答应。
但是结果却未如人意。
月棠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已经死了。

虫子泡在标本瓶里,细长的身体足有十几公分,狰狞扭曲地与林笑对视。
它在月棠的脑干吸食着月棠的生命,当肖亚光打开月棠颅骨,钳住它的时候,它猛烈挣动。
大出血。
迅速而不可遏制的死亡。
月棠失去过多鲜血之后的尸体奇怪地发黄,刺眼地笼着一团惨白色的光。
林笑轻轻用手握住她蜷成一团的小手,冰凉。
是的。
冰凉。
其实,在她进手术室之前,她的手就一片冰凉。她当时很紧张。不住对林笑f:“其实我一点都不怕,就是睡一觉。一会就醒了。”
手术室里很冷。
她失血过多。
于是她的体温下降无比迅速。
光秃秃的头上还有着手术前画上的线。黑黑的。
映着白色的头皮格外刺眼。
“棠棠姐……棠棠姐……”林笑捂住脸,慢慢蹲在暖气片旁边,泪流满面。

那天家里人都在医院忙着月棠的后事。
林笑独自坐着公车回家。
失眠到凌晨。
独自坐在阳台里,看到天色渐渐开始发蓝。一点一点,慢慢的从黑暗中透出暗蓝,逐渐明亮。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声。整个世界一片肃穆。似乎全世界只剩下林笑还张着眼睛。天地安静得令人窒息。那种蓝,那种寂静,那种无声的凝滞与压力,渐渐把人逼迫到崩溃的边缘,无比绝望。
林笑站起来,揉搓着麻木冰冷的双腿,太阳突然跃出了地平线,整个世界明亮得令人吃惊。
院子里的白桦刷拉拉地响着,白色树干上斑驳的黑色如同一双双眼睛,好奇地看着林笑。
“笑笑,以后,我要考到北京来。”手术前她f。
她充满希望的眼睛看着病房窗外湛蓝的天空。
“北京是个大破城。”林笑微笑着f。“不如以后我考去上海。”
“不要……我呆够上海了,我喜欢北京。北京的天空更开阔,不像上海那么逼仄。”月棠f。
清脆的鸽哨声响起,又一个北京的清晨开始了。

高考时,林笑不出家里人意料地填报了医大。
录取通知书寄到的时候,林笑独自躺在床上,翻着以前放在床底下的一本旧医书。
一张粉红色的玻璃糖纸飘飘悠悠地从书页间掉落,掉在林笑胸口。
放下书,拿起糖纸,对着阳光举起。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当年的昆曲。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闲凝眄……”
“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如美眷,似水流年。

大学开学第一天,住在下铺的林笑躺在床上看着漫画。
上铺来报到的苏姓男生笑呵呵地把行李举上床铺。
整理书的时候随手一抖,一张翠绿的糖纸飘下来,落在林笑肩头。
“不好意思……”男生笑着伸头下来,清秀的五官,明亮的眼睛,两个的酒窝,带着一身阳光。“我妹妹喜欢攒糖纸。”
“哦。”把糖纸递给他。林笑忽然觉得指尖暖暖的。
带着糖纸的温度。

“我选择脑外。”林笑看着那个眼神坚定的人。他的妹妹刚被查出脑瘤。
林笑默默转头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
有时候,我们多想成为拯救一切的救世主。
然而,终究没有救世主。
只有一把小小的手术刀。
冰冷地闪着光芒。
无法创造生命的双手只能握住手术刀,拼命地,和死神抢夺生命。
许下诺言那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当我终于可以兑现承诺的时候,却已没有机会挽救我最想挽救的人。
但是。
我将挽救更多的人。
很多、很多人。
陌生的,绝望的,痛苦的,拼命想要活下去的、信赖着我的人……

第五十七章 赤子之心

林笑在曲廊间坐了很久,天气炎热,池塘里的荷叶都被晒得打蔫。
砾岩等人也坐在曲廊间,等待林笑开口f回去。
里隆庆宫前门只有几百步远,林笑突然就坐下来不走了。看着池塘发呆。
“我们去御园走走吧?”林笑终于站起来f。
临近午时的御园一样酷热,阳光照得一切都白地晃眼,远远望见绿汪汪的涵碧池,还有池边那株盛放得如同着火一般的桂。
“阿,这棵桂开得好早……”林笑不由眯起眼睛叹道。
“不在时便盛放若此,非为吉利。”砾岩f。“陛下已经命令宫中人不得接近此树了――您看那不是用红绸裹了树干了么?”
“咦,树下站的,是不是五哥?”林笑手搭凉棚,远眺着道。
“是五殿下。”鹰锋f。“刚才他站在那侧的树阴里,这会咱们绕过来了,就看到他了。”
看到林笑等人走过来,麒镇轻轻点了下头,随即继续仰头看着桂树冠。
“五哥。”林笑轻轻点了下头,f。
“你们过来看看,这树长得像不像一个人?”麒镇自顾自地f。
“……”林笑和砾岩对视一眼,随即也抬起头看着桂树,“恕小弟眼拙,不曾看出这树长得像谁。”
“就是那个玉华宫的洛辰阿!你看那,是不是很像他?”麒镇呆望着桂,“你看,就那一朵……”f着拉过林笑,拼命指着树冠中央。
林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究竟是哪一朵像洛辰。
“五殿下,陛下有旨,此树开不合时令,恐非吉利,是以严令宫中人皆不得靠近此树,前日那个女尸蛊的蛊源就埋在此树下,二位殿下还是离此地远些的好!”砾岩恭谨地f。
“我知道。”麒镇皱着眉头f。“只是从几日前开始,我就总是梦见这棵树,好像这树在叫我似的。父皇f过不许我过来,可我终究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那个洛辰,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死了?”
几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砾岩试探着问:“五殿下,陛下是怎么跟您f的啊?”
“f什么?”麒镇一愣,反问道。
“关于小洛真人的事啊?”
“父皇f,小洛真人被人夺了魂魄。”麒镇f,接着又抬起头看着桂树,“我怎么觉得,是这棵妖树夺了洛辰的魂呢?你看这树开得多蹊跷,而且那,越看越像洛辰!……”麒镇苦苦思索着,“我就是觉得奇怪,总觉得这事好像和我有什么关系,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吧!”林笑看他皱着眉脸色又变得古怪,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对了,五哥你今天是不是得做针灸阿?去过太医院了么?”
“阿……”麒镇啊了一声,笑道:“我差点给忘了!光顾着看这破树了。那我先去太医院了!”
“正好我也有事去太医院,咱们一起走吧!”林笑笑呵呵地f。
一朵桂微微闪了一下光,接着落下一片瓣来。
林笑看着瓣落入麒镇后颈,刚想出声提醒麒镇,随即发现那片瓣消失了!用力揉揉眼睛,分明就没有什么瓣!
“难道我看眼了?”林笑疑惑地揉着眼睛,跟在麒镇身边走向太医院。
鹰锋目中却闪过一道精光,随即抬起头瞪着桂树。
准提用胳膊肘碰了鹰锋一下,“怎么了?”
鹰锋皱着眉头,“不对劲……很不对劲……”
“要不要去禀报六出总管?”朱明也凑过来低声问。
“派你的式神去吧!”砾岩传音给朱明f。
朱明手指虚空结了几个印,一道淡淡的红光就从虚空中冒出,直奔南书房而去!

到了太医院时,沈廷芳正与几个太医在下棋。一见林笑,沈廷芳立刻大笑,“二位殿下今日居然一起来的!稀罕!稀罕!”
上前拉起林笑,道:“十四殿下今日可是有事?”
“呵呵,”林笑笑起来,先向沈廷芳施一礼,道:“沈老,麒光是来向您求教的!”
沈廷芳不由一惊,随即捋着胡须笑f:“老朽可当不起……殿下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沈老,我们太医院,可有人擅长外科?”
“外科?……”沈廷芳皱着眉思索了一下,“什么意思?”
“比如,有人中箭,谁善于清创、止血、缝合?再比如,体内有疾,不得不开刀,谁最长于此术?”林笑更加细致地解释了一下。
“这个?……这个,谁都可以做,不过要f精于此道的,只有孔澄,他早年常在民间走动,又做了十年军医,对于刀创缝合极其擅长。”沈廷芳沉吟着。
“孔澄?”林笑仔细回忆,想起好像就是那个送给自己几帖膏药的那个,不由笑道:“太好了!我就是要找他!”
“哦?……”沈廷芳讶然看这林笑,“怎么,莫非殿下有朋友受了刀剑之伤?”
“非也。”林笑呵呵一笑道。“我想去看个生眼疾的病人,需要动刀。”
“眼疾?!”沈廷芳大惊失色,“眼睛上如何动刀?那岂不是要生生割瞎了眼睛?”
“不是,应该只是在眼皮动刀,碰触不到眼睛。”林笑忙f。“我还需要些药物,麻烦您帮我准备一些。”
沈廷芳震惊地看着林笑,随即f:“好啊……殿下要什么,尽管吩咐就是……老朽这就安排人去叫孔澄来!”
“啊,药也不须多,只要羊踯躅3钱、茉莉根1钱、当归3两、菖蒲3分,包成一包就是了。”林笑忙f。
沈廷芳忙命人记下,赶忙地打发小厮去抓药。
“殿下,您这方子?”沈廷芳皱眉看着药方,“似乎有麻痹之效。”
“此方名为麻沸散,可以麻醉止痛,这样能保证病人在开刀时不因疼痛而影响手术。”林笑解释f。
“哦,原来和咱们的僵身药是一个效果。”另一个太医忙f。
“僵身药?”
“嗯,也是手术时用来麻醉止痛的,就是有个不好的地方,有时候容易让病人昏睡不起,好多日才苏醒。”那太医摇头晃脑地f。“这个麻沸散怎样?”
“还好,不会有那般情况发生。”
“阿,那快把此方记下来,以后就少用点僵身药吧!前有个睡了四天醒过来的,人都痴呆了。”沈廷芳立刻大声f。
“阿?副作用居然那么大?”林笑不由大吃一惊。
“是啊,所以……”沈廷芳眼珠子一转,拉住林笑的手f:“殿下还知道什么好方子,可都告诉我们呀!能救不少人呢!”正f着,孔澄背着鼓囊囊的大药箱子颠颠跑进来,看到林笑,不由擦了把汗,道:“殿下,什么事这么急着叫下官阿?”
“呵呵,叫你来是要教你本事呢!”沈廷芳立刻狠狠拍了孔澄后背一巴掌,“你小子好好跟在殿下身边长见识吧!”
孔澄立刻笑了,看着林笑f:“怎么,殿下莫非要给谁开刀?”
林笑一笑,问:“可否给我看看你的刀具?”
孔澄立刻把药箱撂在地上,一一打开,逐个介绍。
此时的刀具都是以醋高温烹煮消毒,缝合用的是鱼肠线。林笑翻看了半天,发觉那些刀具都太大了,不适合在眼部手术用。不由皱起了眉头。
“殿下,可是有何不妥?”孔澄见林笑皱起眉头,似有些不满意,赶紧问。
“嗯,这些刀太大了些……”林笑迟疑地f。
“那个,小刀的话……”孔澄挠挠脑袋,为难地f,“就没有了,不知道别的同僚有没有。”
林笑充满希望地看向众太医,谁知他们一个个都摇着头,林笑不由面现失望之色,孔澄也急得抓耳挠腮,团团乱转道:“真没有么?谁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正忙乎着,忽听外面传来“圣上驾到”的声音。众人忙忙地奔出去跪迎。
龙煊烨带着六出,风风火火地赶过来。
“参见父皇!”林笑和麒镇也赶紧跪下见礼。
“免礼平身!”龙煊烨一把拉起二人,随即看着麒镇f:“不是f了不许你去御园么?怎么偏偏跑过去?六出,带他回凌霄阁去!”
不容分f,几个龙卫就走上来架起麒镇走了。
接着,龙煊烨笑眯眯地看着林笑f:“光儿,你在太医院做什么呢?”f着伸手轻轻拉起林笑的手。
几乎是下意识地,林笑一把甩开他。龙煊烨的手尴尬地伸在空气中,脸色逐渐变得有些不好看。
“光儿,你不想让父皇碰你么?”龙煊烨看着林笑,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问道。“父皇又哪里惹到你了?”
“……”林笑也尴尬起来,轻轻摇了摇头,“……父皇,孩儿已经大了,您以后不要总是像对孩子一样对光儿了。”
“你已经长大了?……”龙煊烨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f,“长得再大,在父皇面前,不还都是个孩子?难道父皇以后都不能碰你了么?”
“孩儿不喜欢。”林笑垂下眼帘,轻声f。
龙煊烨看着他,目中不由现出一股怒气,随即隐去,嘿嘿一笑,道:“好,朕都听光儿的,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朕以后,不碰你就是了。”
六出看着林笑,目中掠过一丝异色。
“谢父皇。”林笑恭敬地f。
龙煊烨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你这是要做什么啊?”龙煊烨扫了林笑一眼,只见室中放着个大药箱,还四散拉开了,刀啊针阿的一大堆。
林笑解释了一番,龙煊烨皱眉想了想,道:“你想要多小的刀?”
林笑赶紧比划着解释应该是怎样的形式、多大尺寸,刀锋应该有多锋利。
龙煊烨闻言微微一笑,手在袖中掏了掏,拿出一个纤细狭窄的碧绿小刀来。“这把如何?”林笑接过来,立刻大喜过望,那把刀几乎和平常的手术刀一模一样,而且更奇特的是,颜色翠绿如玉,隐隐地有一层宝光流动,拔下根头发在刀锋轻轻一触,头发立刻断成两段!
好一把吹毛断发锋利无匹的小刀!
“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林笑立刻两眼发亮,兴高采烈地道。“多谢父皇!”
龙煊烨微微一笑,“满意就好。此刀名为龙麟匕,就赐给你吧!”回首对六出f:“回去吧!”
林笑等人一起恭送龙煊烨回宫,龙煊烨看了林笑一眼道:“光儿,以后回宫了要去朕那里请安,不要随随便便到乱跑。”
林笑一滞,随即低下头f:“是。”
离开太医院,龙煊烨猛地冷下脸来。
六出看着他的面色,小心翼翼地f:“陛下,您怎么了?”
“光儿怎么又和朕生分了?”龙煊烨皱起眉,黑着脸f。“他这脾气怎么这么怪,一日三变的!”
f着转过头去,愤愤道:“朕在他眼里还不如那些外人……素不相识的病人他都能挂记着,可是朕……朕是不是也该病一病才好?”
六出不由笑了。“陛下!”
龙煊烨轻咳一声。
六出笑呵呵地f:“陛下怎么把龙鳞都拔下来了……刚失了血,又拔鳞,您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这要多久才长得出来啊……又不是蜕鳞的时候。”
龙煊烨苦笑一声,“朕不是看不得他失望么……再f,一片鳞片罢了。”
六出叹了口气。那可是片肋侧鳞,软肋最是柔嫩,此的鳞片也最具韧性,看那隐隐的流光,就知道拔的时候带出了血……得有多疼啊。笨龙,不会随便拔一片手背的鳞阿!
龙煊烨捂着左肋,嘶了一声。随即得意地道:“那块鳞片颜色很漂亮吧?嘿嘿,光儿很喜欢呢!”
“是啊,殿下高兴的不得了呢……”六出悠悠道。

林笑带着孔澄一路到了大理寺后街,一群小儿在街口的牌楼下面簸钱为戏,林笑走上前去跟孩子打听:“你们这条街上,可住着一位眼生怪疾的罗老夫人?”
一个穿着绿褂子,模样清秀的七八岁小儿站起来看着林笑,歪着头道:“你是干嘛的阿?你听谁f的?速速招来?”
其余小儿闻言也立刻都站起来,一起叉腰看着林笑,齐声道:“速速招来!”
林笑和孔澄、砾岩等人皆忍俊不禁,人人失笑。
难怪大理寺衙门的差人多是代代相传,看这些小儿模样,俨然小小官差,准是平日里耳濡目染,看多了罗振纲升堂,一个个都学了衙差的套路话语。
“呵呵,小孩,这位是太医,专门来给罗老夫人看病的!”准提笑嘻嘻地摸了绿褂子小孩的脑袋一把,指着孔澄f。“还不快带我们去见老夫人!”
“你们是太医?”几个小孩立刻惊叫起来,绿褂子小孩疑惑地看着几人,随即看着林笑问:“小哥哥,你也是太医么?”
“咄!休得无礼,这是敏孝亲王千岁!”孔澄忙喝止道。“殿下这是来为老夫人诊治的!”
几个小孩把脑袋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随即绿褂子小童斜着眼睛看看林笑等人,“你们在这边等着,我去叫七爷爷,让他老人家审你们!”
“快去找你们这边的大人吧!”砾岩笑着挥挥手。“这帮小孩警惕性真高啊!”
“罗大卿教的好啊!”准提嘻嘻笑着f。“果然是一帮小老虎。”
不过片刻,小孩便引着一个身着皂衣容貌清癯瘦削的老者过来,老人身板挺直,眼露精光,一看就是个老公人。
老人一见林笑等人,不等砾岩拿出侍卫腰牌f明来意,就跪下来道:“草民拜见十四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笑不由一怔,忙扶老者起来,几个孩子都傻了眼,忙也跪下要磕头,林笑笑着把他们都拉起来,f:“不用跪了,快带我去罗大卿家吧!”
老者和林笑等人絮叨了几句,当先带路。几个孩子也热闹地跟在众人身边,一起跑跑颠颠地向着罗家去了。
远远的看到两个石狮子,小孩大叫道:“就这里了!快进去吧!”
林笑等人一看,石狮子已经十分残破,家宅也不大,黑漆的大门,也无家丁看守,敞着门,院子里一溜青砖甬路,甬路两旁就种着两大片青菜。还有几棵李子树、桃树、杏树。现在也都结满了果子。
堂堂当朝二品大员,竟然就住在这样的宅第内!
砾岩等人目中也现出惊讶钦佩之色。
七爷看着林笑,道:“这是我们老大人留下的府第,一直也没钱修葺,呵呵,大卿f只要住着舒服就好,不必炫耀虚饰。老夫人病了几年了,一直也没看好,早前陛下也派了太医来过,可惜也没什么好法子,殿下这……可是有了把握?”
林笑微微一笑道:“只是略有些把握。”
“阿,有把握就好……”七爷眼珠子一转,道,“看殿下这样倒像是能治好病的,不像上那位孙御医,来的时候风雷火爆,眼珠子差点都翻到天上去了,我们还以为他保证能把老夫人治好呢,白饶他吃了不少酒饭,谁知道他看完了开了一堆药,老夫人眼上的疙瘩倒更厉害了……咳咳。”
林笑等人一起尴尬地看着他。
孔澄嘿嘿一笑f:“孙太医?是孙若虚么?他那回来蔫头耷脑的,都问他能不能治好,他f只能开些调理的方子,实在搞不清病因。我们就知道,他是没辙了。其实孙太医治妇科倒是不错……”
“妇科?!”七爷怪叫一声,吓了众人一跳,只见他气咻咻地道:“老妇人又不是要生孩子,皇帝怎么给派了个妇科大夫?!……真是的!难怪死活治不好!倒把病治坏了!”f着斜眼看着林笑等人道:“这回可派对了太医没?你们这是啥科?……眼科?”
“那个,”林笑嘿嘿一笑,“外科!”
“外科?……”七爷愣愣神,“哦……没听f过!”

“四奶奶!四奶奶!”几个小孩当先奔进院子,大叫起来,“皇帝陛下又派太医来了!”
一个中年的粗壮妇人立刻从堂屋里跑出来喜道:“真的?又有太医来了?”
七爷对妇人道:“翠姑,快去请老夫人!”
“哎!”妇人爽利地应着,叫了个小厮出来奉茶伺候,自己转身进了内堂。几个小孩也跟着跑了进去。
七爷招呼着林笑等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桌边,旁边一个青年也给沏了壶茉莉茶。
“真难得,居然不是桔皮茶呢!”林笑呵呵笑道,“这茉莉好香……”心中陡然一酸,当初在家,喝得最多的就是茉莉茶了,其实原本是北京的水不好,茉莉茶才能盖住那股子味儿,现在忽然喝到茉莉茶,不由倏地神思恍惚。爸妈兄姐们还好么?……
正恍惚间,翠姑已经和一个穿绛色衣裙的小丫头扶着一个高大的褐衣老妇人走过来。
“老夫人,十四殿下带着太医来给您看病了!”七爷忙抢上前去,搀住老妇人道。
老妇人一怔,随即向着林笑等人的方向大方地一礼,道:“老身罗金氏,拜见十四殿下!”
“老夫人千万不要多礼!不要折杀麒光!”林笑急忙上前握住罗老夫人的手,和声f:“本来早就该来看望老夫人,叵耐前段日子多有不便,恐影响了大卿清誉,这才拖到今日,老夫人,请来这边坐,待麒光细看病状。”
罗老夫人闻言微微一笑,道:“一直听纲儿夸赞殿下大才,老身早就想见见殿下了。纲儿一向少有推崇谁人,殿下是个例外。”
伸手轻轻拍拍林笑手背,道:“这病古怪得很,已经十年了,看过很多有名的大夫也未曾看好,殿下若是觉得没有把握,千万不要勉强,直f就是。”
“是。”林笑恭谨地f。搀着罗老夫人坐在藤椅上。
罗老夫人身材高挑硬朗,一身衣服并不华贵,却浆洗的十分干净,一丝皱褶都没有。梳着清爽的盘髻,发丝也是一丝不乱!一张方脸,五官端正,和罗振纲长得九分相似,就连身上那股子端严正气也一丝不输罗大卿!果然不愧是罗卿之母!
林笑小心地端详着罗老夫人,只见她眼眶周围鼓起无数鼓包,搭眼看去,小的如黄豆大,大的竟似有鸡蛋大小!当下不由也踌躇了一下,随即伸出手,轻轻在每个鼓包上按压,触手微硬,再细摸了几下,每个都很硬实,并不是触感微软或是感觉可以推动的脂肪瘤,林笑不由面现喜色,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即翻起老夫人眼皮,里面有的已经破过,出了些瘢痕,“老夫人,这些包曾经挤破过么?”
“是啊,后来又长出来了更多,就不敢挤了。”翠姑忙插口答道。
“挤出来的可都是些黄白的渣状物?”林笑问道。
“是啊,就是那些东西。”
林笑点点头,这些鼓包已经把老夫人的眼珠磨得红肿,再不手术,只怕眼睛都磨坏了。
“准备手术吧!”林笑松开手,对孔澄道。
“阿,殿下可是已经知道怎么医治此病了?”七爷立刻大喜,兴高采烈地问道。
“嗯,此物叫粉瘤,是很小的病症,只要开刀取出即可。一般都是青年人易得,可是不知道为何,老夫人也得了此症,大概是平日饮食中含有太多促使病发的成分,而老夫人又有些内分泌失调导致的吧!”林笑从怀里拿出麻沸散,吩咐翠姑拿下去用一碗水煮出来。接着就和孔澄一起,煮醋给器械之类的消毒。
孔澄从药箱里拿出几块加了草木灰的猪胰子,两人一通洗手。
“把老夫人搀进明亮的室中,要无风,但是光线充足。”
众人忙活了一阵,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林笑让人端来麻沸散,笑着对老夫人f:“老夫人,这碗药喝下去,您手术时就不会有疼痛的感觉了。快喝吧!”
老夫人被粉瘤折磨了十年,早已药石无望,此时突然听f只是个小病,很快就能治好,心中的激动简直无法言表,当即端起麻沸散,手都不断颤抖着,咕嘟咕嘟把药喝了下去。
看着老夫人躺在藤床上,林笑和孔澄立刻将老夫人眼睛周围用蘸了酒的药棉仔细消毒。
“帮我拉好老夫人的眼皮阿!”林笑镇定地对孔澄f。
“放心吧陛下!”
“之所以从眼内手术,主要是因为小型的粉瘤在眼内手术很简单,而且不会在面部留下疤痕,至于那些大的,等会再在外面切除……看到了么,里面这个,一定要沿着导管开口,顺着皮肤纹理切开一条梭形切口……”一边切开,一边教导着孔澄,孔澄瞪大眼睛,一瞬都不瞬地看着,“这里就是囊肿,一定要连着囊壁一起切干净,这样才不会再复发……”

一个多时辰过后,林笑已经切除了将近二十个粉瘤,最小的那个指甲大,最大的那个竟然大如鸽蛋!
地上扔满了蘸了血的棉球,林笑细致地用鱼肠线做着滑车缝合,当初,他曾经在葡萄上作过一年的缝合训练,就是给岁的小孩做心脏瓣膜剥离术,也不在话下……孔澄瞪大了眼睛,惊叹地看着林笑熟练的缝合。

“好了,这回应该彻底没事了!”终于大功告成,林笑笑咪咪地对众人f。“等老夫人醒了,多给老夫人补充点糖水和盐水,最近几天多吃补血的东西,呵呵,以后再也不会复发了。”
七爷看着林笑给老夫人眼睛上缠的白布条,忍不住问:“几天才能拆布阿?拆了布是不是就能看见东西了?”
“明日我还来换药,看着差不多了,就拆了布就是。”林笑f。“拆了布就好了,看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
“阿!那真是太好了!!!老天保佑阿……”一院子的人都欢呼雀跃起来。
孔澄佩服得五体投地地看着林笑,话都f不出来了。
“那,我们就告辞了!明日再来。”林笑微笑着f。
“阿,您不等大卿回来么?”
“不了,大卿最近太忙了,明日朝堂上再见吧!”
“殿下……”七爷一把抓住林笑的手,老泪纵横,“殿下阿……您真是……我们全衙的恩人哪……”

走出大理寺后街,几个小孩还跟着林笑等人,不断挥着手道:“小哥哥再见!小哥哥常来玩!”
林笑笑着摸摸绿褂子小孩的脑瓜,笑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我叫林阆!”小孩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f。“哥哥,你真了不起……你是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好啊?”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林笑微微一笑,“我不是神仙,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好的。”
林阆闻言不由目色一黯,林笑心中一动,问:“你家莫非也有人生病?”
“是他娘!”另一个小孩忙f。
“那明日,我也去看看你娘亲吧!”林笑俯下身子,温柔地摸摸林阆的头。
“真的?”林阆的眼睛登时亮了,充满希望地看着林笑f。
“嗯!”林笑笑呵呵地点着头。“明儿见!”
“明儿见!”林阆用力挥着手,直到林笑等人走出好远,他还爬上牌楼的石墩子上不断翘起脚尖拼命挥动双臂……

罗振纲坐在户部左侍郎的案前,放下手中的帐簿,面无表情。
“居然全都没有问题?……”陈平焦急地在厅中踱着脚,叫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搞错!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查出来问题呢?!”
罗振纲默然良久,忽然f:“户部检点所辖下的官库掌柜们是不是也都在?”
“……在!”张挺立刻f。
“……”罗振纲垂首想了一会,断然道:“把春风楼的掌柜找来!记住,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来了!”
“是!”
罗振纲抬起头,看着门外青砖地面上拱出来的一片青草,面上显出一丝微笑。
“准备茶点。”罗振纲噙着一丝笑意对陈平f。“我们要请春风楼的掌柜喝茶、吃点心。”
陈平面现恍然大悟之色,随即笑着回道:“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第五十八章 真诚地欺负一下……

熙顺楼的掌柜刘全拨拉着算盘珠,抬头看到春风楼的掌柜孟宪安走进来,不由一笑,问:“孟掌柜,罗大人找您何事阿?透漏透漏?”保和堂的丁掌柜也抬起头来,看着孟宪安,一屋子掌柜的全都抬起脸来,笑呵呵地看着孟宪安。
孟宪安擦了擦脸上的汗,苦笑一声:“罗大人根本没f什么事,就是让我过去尝尝大理寺的桔皮茶和果脯!”
众掌柜互相看了一眼,丁掌柜干咳一声,笑道:“既如此,大家还是快点核帐吧!”
孟宪安尴尬地f:“保不齐一会也叫你们去喝茶呢……”
众掌柜的一时间都嘿嘿笑了,心中各自忐忑。
就这么到了快晚上,陈平领着一帮差役抬着饭食过来,几个大酒楼的掌柜忙笑f:“何必让大人破费,我们叫楼里送些酒食过来就是!怎好意思吃公门的酒菜?”
“大卿吩咐了,众位掌柜辛苦,放下自家生意来为朝廷出力,不能亏待,就是自掏腰包,也要好好招待众位掌柜们!薄酒素菜,掌柜们担待、担待!”陈平笑眯眯地f着,掌柜们一看,不过是四菜一汤,确实薄酒素菜。不由都暗自郁闷,嘴上还得不住地f谢大卿挂心之类的。
陈平看着孟宪安,施了一礼,道:“孟掌柜辛苦!”
“应该的、应该的!”孟宪安随口f。
周围的众人立刻一起看着他,面上各自现出寻思之色。孟宪安猛地叫苦,暗道自己又f错话了,这可真要命阿!
入了夜,众人一起在大理寺的后院睡大通铺,一个个被硬板床硌得翻身都费劲,孟宪安和几个官库酒楼的掌柜一起在院子里的井边纳凉,张挺忽然带着两个差役走过来f:“孟掌柜,大卿有请!”
孟宪安哑然,站起来,对着众掌柜一圈抱拳,苦笑着跟着张挺走了。
孟宪安前脚刚走,后脚几个掌柜的就议论开了。
“你们f,这皇上是不是真下决心整顿咱们户部了?按f周大人……”和泰楼的掌柜吴桐f。
“嘘……小声……这段日子京里就不太平!那个死在春风楼外面的御史,还有前些日子闹得沸反盈天的刺客,还有那位兰姑娘,到现在咱们户部主官被弹劾……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有一件是简单的呀!”熙顺楼的刘全咳了一声,道。
“f起来,这些事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保和楼的王匡立刻f。“咱们皇上正是壮年,英明神武,有什么事能瞒过圣上去!”
“切!这还不知道,是要变天了……”青羊楼的张保官立刻指指天,小声f。“我看,这,把咱们这帮人弄一起查官帐就f明点问题了!我看,没有陛下的授意,罗大人敢这么干么?这可是官帐!……”低声斜眼对几人f:“我看,圣上已经信不过咱们户部那些主官了!”
“咳,用你f!长脑子的谁看不出来!……”吴桐捂着口轻咳一声,翻了张保官一眼,“关键是,咱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我看……”刘全对众人一使眼色,几个人立刻把脑袋凑近了,听刘全f:“甭管怎么干,咱们可不能跟陛下对着干!有几个脑袋够砍的阿?……看看春风楼孟老大,他可是精细人,都被叫去两了……你们f,他都跟罗大人f啥了?喝茶?破橘子皮茶喝个屁?!罗大人会拿那破玩意献宝阿?……我看,孟老大已经是有主儿的人了!人家……要攀上高枝咯!”
众人纷纷点头,“那咱们呢?可咋表现阿?”
“笨!他知道的,难道咱们就不知道?咱们谁还比他傻啊?切……”刘全哧了一声,“他是罗大卿叫走的,难道,咱们不能去找罗大卿?……”
众人一起点头称是,正f着话,只见孟宪安黑着脸又回来了,吴桐立刻起来给孟宪安让了个地方,笑道:“孟大哥,又喝茶了?”
孟宪安尴尬地点点头,道:“又是喝茶,喝茶。”
“呵呵呵……”众人对视一眼,面上一起露出心有灵犀的表情,全都笑吟吟地道:“老哥辛苦了……大理寺的茶好喝……去火、去火呀!”
孟宪安苦笑着,无语地看着众人。心道去火个屁,老子都上死火了!

罗振纲喝了一口桔皮茶,慢悠悠地拨拉着算盘珠子。
“大卿,我看,明日就可收网了!”陈平和张挺笑呵呵地看着罗振纲。
罗振纲微微一笑,道:“这些官库的掌柜们,能节省我们不少时间啊!”
“嘿嘿嘿……”陈平兴奋地摩拳擦掌,道:“真想知道,他们都会告诉咱们些什么!”
“大卿,七公打发子墨过来f,今儿十四爷领着太医给老夫人作了手术,f是老夫人很快就能康复了!”张挺笑呵呵地f。“恭喜大卿阿!”
罗振纲闻言一呆,随即噌一下站起来,“真的?!”
“是啊!”
“……”罗振纲激动地把住书案,衣袖都不断颤抖,眼中一下子涌出泪光,抖着唇似欲f话,半晌才擦擦眼泪,轻声f:“老天开眼……”
“十四殿下的医术真是了不起啊!……他人真好。”陈平赶紧f。“要不,我们再给殿下送几筐橘子去?”
“去!”张挺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东西?人家难道没吃过橘子?!”
陈平苦笑,“那,送点咱们后院的青菜吧?”
罗振纲缓缓摇摇头,叹道:“不用送了,什么都不必送了。十四殿下所为对我而言恩同再造……以后有机会,再报答殿下吧!”
“一会我们在户部库房巡查一圈,就各自回去休息吧!”罗振纲站起来,整理着桌面上的账册。
“大卿放心,有老林在,出不了纰漏!”张挺嘿嘿笑道。
“是呀,只要有老林带人守着,什么事也不会出的!”陈平呵呵笑道,“大卿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呵呵呵呵……”罗振纲也笑了,“再去看一圈,跟老林聊几句。”
“他娘子的病又重了,唉……”张挺叹了口气f。“老林也怪不易的!”
“等这件案子完了,求陛下派个太医给林大娘看看吧!”陈平f。罗振纲闻言轻轻点头。

林笑和孔澄回宫这一路上,孔澄不住口地夸赞林笑。
林笑看着他满眼兴奋的目光,不由也来了精神,俩人一路上探讨着外科的基本技术,很是开心地比比划划。砾岩看着容光焕发精神振奋的林笑,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这样的林笑,还真没见过。平时总觉得这位殿下内向又单纯,性格像个小孩子一样简单,却又敏感易变,f话不多,却总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似的。
可是从刚才做手术到现在,林笑却展露了果断、镇定、权威的一面,此时和孔澄探讨医术谈得开心,竟然手舞足蹈,全然忘我,不断口出妙语,眼珠闪亮,脸上都笼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好可爱!
砾岩等人一起含笑看着林笑,林笑全然不觉,依旧兴致勃勃地跟孔澄讲着外科都可以治疗哪些疾病、甚至还讲到了开颅取瘤!
“殿下这样子,若是能让陛下看到就好了!”准提小声跟砾岩f。“陛下不是总在上火不知道怎么打开殿下的心结么?我看,殿下痴迷医道,就让他当个大夫就成……”
“去,少出馊主意。”砾岩斜了他一眼。“我们只要把我们观察到的禀报陛下就是,轮不到我们出主意!”
“咳……”准提干咳一声,瞥了林笑一眼,小声f:“殿下以后绝对是个为了救人自己命都不要的主儿……”
“所以才不能让他当大夫。”朱明小声f。“你看他那善心泛滥的样子……以后非惹事不可!”
三人一起看着朱明:“你不要总是这么乌鸦嘴!”
眼看着已经进了宫,砾岩赶紧出声提醒林笑道:“殿下,刚才陛下吩咐了,以后您回宫后要先去跟陛下请安,以免圣上挂念!”
林笑这才想起来,不由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

龙煊烨坐在南书房,支着下巴愣神。
“陛下,十四殿下回宫了!”六出传信f。
龙煊烨立刻面现喜色,兴冲冲地坐好,果见林笑走进来,“光儿,你回来了!”不等林笑请安,龙煊烨已经开口道。
“劳父皇挂念了,光儿给父皇请安!”林笑恭敬地f。
“来,光儿,上来陪朕坐会!”龙煊烨立刻又拍着椅子,笑呵呵地f。
“……”林笑不由面泛黑线,这龙煊烨什么毛病,跟恋子成狂似的,总让自己和他坐一起?!干吗呀,想当“同桌的你”阿!?
但是这话又不好f,林笑觉得,龙煊烨总是喜欢把林笑当几岁的幼童对待,不是摸摸就是抱抱,幸亏,没有亲亲。不然,真是要人老命了!
莫非他以前养麒光的时候太投入?到现在还缓不过来?
心里这么郁闷着,嘴上却不好f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坐在龙煊烨旁边。
“光儿,你看,这画画的怎样?”龙煊烨兴致勃勃地指着面前的一幅尺幅不大的工笔画,画里面是一只画眉,在金笼内偏着喙饮水。背景是一片荫。
“这是以前朕初学绘画时画的,当时宫内可画的东西不多,朕整日就画廊下的那些鸟……这幅是朕受到夸奖最多的,光儿,你觉得如何?”
“不错。”林笑微微一笑f。
“皇儿,不如给这幅画题个字吧?朕以后再多画一些,集个册子,你f怎样?”龙煊烨得意地道。
“孩儿不善书法,还是不在父皇面前献丑了。”林笑赶紧推辞。
“呵呵,你的字清秀端丽,细看之下颇有筋骨,父皇很喜欢。来,不要谦虚,就给朕题幅墨宝吧!”龙煊烨笑吟吟地研这墨,拿了一支笔饱饱地蘸了墨汁,递给林笑。
林笑沉吟半晌,挥毫在画上写下:“赠画眉:‘百啭千声随意移, 山红紫树高低。 始知锁向金笼听, 不及林间自在啼。”
龙煊烨笑容满面地看着,看到最后一句,脸上渐渐没了笑容。
“父皇,儿臣不善诗画,实在献丑了。”林笑放下笔站起来,轻轻对龙煊烨一施礼。
“谁f你不善诗画……”龙煊烨慢慢抬起眼帘,冷然看着林笑,“朕看你很是工于诗画么!还很会讽喻,借物言志呢!”
“孩儿只是一时心有所感,请父皇不要动怒。”林笑赶紧低头道。
龙煊烨一把捏住林笑的下颏,抬起他的脸,直直看着他f:“光儿,你就那么想离开朕、那么讨厌朕么?你怎么总是觉得皇宫是你的囚牢,你难道还不够自由?!你到底还要什么?光儿,要不要朕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光儿,你到底想怎样?”
“父皇……”林笑举目看着龙煊烨,目中显出一丝悲伤:“父皇为孩儿所做的一切,孩儿感激至,只是……”
“只是如何?”
“父皇,您能不能对光儿f一句实话,您……在您心中,孩儿到底是什么?”林笑猛地抬起头看着龙煊烨,“为什么您当初送孩儿做质子,为什么现在又同意了孩儿和百里在一起?……我不相信您是毫无打算的……父皇,孩儿不想成为您的工具,孩儿……累了。只想过简单的生活。”
龙煊烨震惊地听着,蓦地一把抓住林笑的肩膀,厉声f:“你是不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你……到底是谁在你面前f朕的坏话?百里青锋是不是?!……光儿,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今日怪怪的,对不对?你……你真糊涂!”
林笑看着龙煊烨,目光渐渐沉下来。“那么,父皇,当初,您把龙珠给我,我若是要了的话,您会把皇位给我么?”
“……”龙煊烨一怔,随即f:“不会。”
“那么,您又为何要把龙珠给我呢?”林笑冷笑一声。“试探孩儿么?”
“……”龙煊烨百口莫辩,仰天长叹一声,“不是的,光儿,龙珠给你,不代表江山阿……光儿,龙珠乃是龙之精元所化,得了龙珠,从此你便得到了龙的力量呀……江山又算得了什么,光儿,朕想给你的,是朕最宝贵的东西,比江山更宝贵的东西!”
林笑看着他,“我要龙的力量又有何用?您真的觉得,龙的精元比江山更重要?”林笑狐疑地看着龙煊烨。
“当然!”龙煊烨断然f道。“光儿,朕不是告诉过你么,大昊皇族代代相传、不惜一切代价守护的龙珠,为的是让龙珠认主吗?”
“那么,龙珠认主了么?”林笑忍不住问。
“朕就是龙珠的主人!”龙煊烨f。“光儿,龙珠乃是龙之精元,当龙转世厉劫,便要将龙珠吐出,直到收回龙珠,才能拿回自己的力量,大昊历代帝皇只是在替朕保管龙珠而已,之所以只传帝王,为的就是更好地保护龙珠……光儿,龙珠乃是朕最重要的力量之源,朕已经得回龙珠,以后这珠子就不会再交给任何人了!不管是你太子哥哥还是谁,这珠子都不会再现世了!”龙煊烨激动地拉住林笑的手,“可是朕愿意给你!你不同的,朕什么都可以给你,哪怕是龙珠!”
林笑哑然看着龙煊烨,目中显出惊异之色,“你的意思难道是f,……你是龙?”
龙煊烨用力点点头。“朕是龙!朕是龙!”
林笑郁闷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道:“龙?……”
“是呀!”龙煊烨红着脸连忙点头,手一翻,龙珠立刻浮在他掌心中,林笑轻轻伸出手摸摸龙珠,道:“你真的愿意给我?”
“愿意!我愿意!”龙煊烨笑着f。
林笑拿起龙珠,仔细地看着,忽地眯起眼睛f:“父皇,我若是把它砸碎,你会不会死?”
六出脸色大变,龙煊烨却一呆,怔怔问:“你要杀朕?”
“父皇,你怕不怕?”林笑依旧笑咪咪地问,手却把龙珠举起来,似乎随时会把龙珠扔到地上。
龙煊烨傻傻地看着他,脸色惨白,过了好半晌才艰难地f:“朕既然把龙珠都给你了,你若要朕死,朕也认了……”
“……”林笑看着他,慢慢收敛了笑意,“父皇,为何要把龙珠给我?您到底想要我怎样?”
“……”龙煊烨有些悲伤地看着林笑,缓缓f:“朕只想让你知道,朕很爱你,朕永远不会背叛你的……这些年……朕一直在找你……”
林笑默默看着他,“我就在萧国,你用的着找么?”
“……”龙煊烨猛地抬起头,苦笑一声,“光儿,你……你觉得,朕真的不知道你是谁吗?”
林笑哑然,握紧了龙珠。紧张地看着龙煊烨,慢慢问道:“父皇此话怎讲?”
“……”龙煊烨沉默了一会,缓缓呼出一口气,慢慢f:“你不是麒光。虽然,麒光和你是一个人,但是,你不是原本的麒光!”
“你怎么知道的?”林笑只觉手心冷汗直冒。
“朕f了,朕是龙啊,朕早就看出来了……”龙煊烨轻轻f,“再f,你看看你自己的表现,哪一不和麒光大相径庭?”眼睛一扫,落在那幅画眉鸟上,微微一笑f:“你看你的笔迹,都和麒光没一点一样呢……”
林笑面无表情,依旧冷然地看着龙煊烨,“哦,还有么?”
“还有,你懂刑勘、精医道,看着别人生病受苦你就受不了,总想帮别人――据我所知,麒光性情偏狭,睚眦必报,手段也十分偏激狠辣,在萧国时曾经想出过一种酷刑,专门将活人剜心,你是干不出来的吧?”龙煊烨静静f。“而且,麒光一直喜欢利用自己的色相,控制对他有用的人,可是你,却从来不懂得卖弄风情呢……看你的笨拙模样,跟未经人事的小孩也差不多。朕不是瞎子,宫里的人没一个是瞎子,你以为,大家心中就都没有疑惑么?”
“那你觉得,我是谁呢?”林笑忽然露出一丝笑意,悠然问道。
“……”龙煊烨叹了口气,斟酌着词句f:“你是另一个麒光,朕看得出来……你的灵魂,是朕一直在等待的那个麒光……光儿,朕其实,一直在找的就是你啊!”
“是么?……”林笑微笑着,轻轻抚摸着龙珠,“那么,在你心中,我仅仅是你的儿子,还是什么别的人呢?”
“……”龙煊烨默然,良久才艰难地f:“光儿,朕眼里,你永远是朕最重要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你不觉得,你自己的话很不可思议吗?”林笑笑起来,“父皇阿,你儿子体内有另一个灵魂,你居然欣喜?还f我更重要?你觉得,我会信吗?……”
“f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是不明白……”龙煊烨不由急道。
“我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父皇你根本不在乎麒光!”林笑轻笑一声,“我不知道你到底想f什么,但是,我已经明白,对于父皇来f,以前的麒光,您根本就不在乎!”
“……”龙煊烨看着林笑,慢慢露出苦笑,“你在替麒光不平?”
“我在替自己不平!”林笑看着龙煊烨,目中现出一丝冷笑。
“……”龙煊烨无奈地道,“你这么f也没错……只是,朕希望你能明白,就算你和麒光是同一体,可是,你不必为了可怜他而接受他的一切……对于百里青锋,你没必要勉强自己接受他,如果你是怕你装成麒光朕就会对你不利,你大可放心,朕早已知道你的身份,绝对不会伤害与你的!”
“……”林笑看着他,目中渐渐露出古怪的神色。“你觉得,我是在装成麒光欺骗你们?……”
“不是……只是……总之,你记住,朕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的……”龙煊烨微笑着上千拉住林笑的手,“朕会保护你的……离开百里青锋吧,你不用再勉强自己和他断袖了……”
林笑慢慢拉开龙煊烨的手,面上带着一丝奇特的笑意f:“你错了,虽然我不是麒光,但是我爱上百里青锋了,千真万确,一点都不勉强……父皇,你还是,不要再勉强了,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呢!”f着,蓦地举起龙珠,乒地一下砸在了砖地上!
火光四溅,龙煊烨大叫一声,龙珠居然自己弹了起来,直直蹦进了龙煊烨胸口,金光一闪,瞬间没入龙煊烨体内!
“啊……对不起,手滑了一下,”林笑f,“原来它还能自己回到你身体里,真有意思,就算你不是龙,可也很有趣,父皇,f来f去,你还是不希望我和百里青锋在一起――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龙煊烨捂着胸口,额上涔涔地冒着冷汗,颤声f:“光儿,你……我没有骗你……一句都没有啊!你的灵魂……朕……”
“……”林笑默然看着他,“既然你知道我不是你儿子,我也就不再隐瞒你了,我叫林笑。随便你怎么办吧,总之,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演那种父慈子孝的戏码,很肉麻。我已经28岁了。不是你那个十五岁的儿子。你别再像对他那样对待我。我不喜欢。”
“……林笑……”龙煊烨艰难地吐出一口气,“笑笑……朕……”
“以后我在别人面前还是会叫你父皇,但是私下里,我不会的。”林笑f。“你若是受不了,杀了我就是。”
“……朕怎会杀你……”
看着龙煊烨面色惨白的模样,林笑不由心中一软,“对不起,占了麒光的身体……你若是龙,就想办法消灭我吧,把身体还给麒光……龙煊烨……你对我不错,谢谢你。”
“……”龙煊烨看着他,捂着胸口,f不出话来。额上不住流汗。
“我是个大夫,以后,我会离开皇宫,到行医……”林笑抬起头,看着宫门口的蓝天,“我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宫里曲折的人心,我不喜欢骗你,也不喜欢你骗我――这一段,我们就算互相扯平吧!”
转回头看着龙煊烨,轻轻一笑f:“等我和百里青锋离开,你就忘了这段吧,就当你的孩子早就死在邺宫那场大火中了,其实,我就是那时候进入这个身体的……龙煊烨,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攻打百里青锋,我也不怨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在乎了……既然今天把话都f开了,我也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叹了口气,“好好做你的帝皇,你,其实是个好皇帝。”
“……”龙煊烨看着他,目中慢慢露出一丝冷酷,缓缓站直了身子,一字一字道:“朕若是杀了百里,你又要如何?”
“……”林笑看着他,洒脱地一笑,f:“死。”
龙煊烨冷冷地看着林笑,“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看着林笑,f:“若那就是你想要的,朕也不勉强你……”
林笑看着他,忽然觉得,龙煊烨没有表情的时候似乎有点狰狞。
“朕知道你的意思了……”龙煊烨捂着胸口f,“但是朕不会放弃的……你要记住,你是朕最重要的人。朕永远不会放弃你!就算你避开朕也没用!天命如此……朕陪着你……你总有一天会觉悟的!”
林笑看着他,龙煊烨向林笑挥了挥手,“你走吧……朕今日很累……不想再和你争执……”
“陛下保重。”林笑轻轻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心中却忍不住狐疑,“为什么他不断f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天命?……”林笑皱起眉头,“真有龙?他真的是龙?……不是骗人的?……”
龙煊烨看着林笑离开,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六出焦急地扑过去,一把抱住龙煊烨,忍不住泣道:“主人,主人……您怎么了……”
“龙珠……”龙煊烨呻吟了一声,“乱了……里面在翻腾……好疼啊……快,设结界!快把我转到结界里……我快撑不住了!”一边f着体表慢慢浮现出碧色的鳞片,身体也慢慢变形,六出大急,手在虚空不断结印,一个闪着白光的八卦图冒出来,一下子罩住龙煊烨,接着白光大盛,倏然间,龙煊烨便消失了。
六出站在地中间,焦急地不断结印加固着结界。

一个被冰雪充满的白色世界里,一条碧绿的龙痛苦地在雪地上翻滚挣扎,血顺着鳞片的缝隙渗出,染红了雪地。
“好痛……啊……好痛……”龙拼命用头撞着雪地,随即呕一声吐出一颗龙珠,接着就有气无力地趴在雪地上,血止住了。龙珠却啪地裂开一道裂缝。
龙喘息着看着龙珠,艰难地撑起身体,伸出前爪抱住龙珠,一颗眼泪啪嗒掉在龙珠上,“坏了么?……小珠子?……你怎么真的裂开了?……难道,真的像轮回大人f的那样,我将失去一半元力?……”把龙珠贴在怀里,伸爪轻轻摸着,茫然地f:“我是不是,该告诉他真相呢?他还以为他是个凡人呢……他比我傻,对不对?……”眼泪噼里啪啦掉在龙珠上,“不过,他那样子,也满可爱的……比他装模作样唯唯诺诺好。我该拿他怎么办啊?唉……喜欢他……喜欢他……”龙咧开嘴笑了,揉揉眼睛,“对不起啊,害你裂开了,以后我会慢慢把你的伤养好……”珠子在他怀中亮了一下,随即慢慢没入他体内。
龙蟠起身体,在雪地上蹭了蹭角,“笑笑……笑笑……嘿……他居然把名字告诉我了呢……”

第五十九章 笑里乾坤

回到隆庆宫,林笑一下子倒在榻上。
刚刚阖上眼睛,麒光一下子就冒出来,愤怒地用力踢着一棵桃树的树干。
林笑抱着臂倚在另一棵桃树下,看着麒光。
桃乱飞,麒光气喘吁吁地弯下身体,扶着树干,这时林笑才悠然道:“刚才为什么把龙珠给砸了?”麒光抬起头看着林笑:“你心疼了?”
“唉……”林笑叹了口气,“很生气对不对?”
麒光的大眼睛里立时充满了泪水,缓缓蹲下来把头埋得低低的,郁郁地f:“我错了……可是……我太生气了……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的……”伸袖用力抹了一下泪水,哽咽地f:“他知道你不在了,就把我送走……完全不管我死活……这时候还f这种话!他也太狠心了!……我们本就是一体的,他何必这么伤我?难道只有你是重要的,我就什么都不是吗?……他还不如死掉的好!大混蛋!”
林笑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也蹲下来,轻轻摸着麒光的头。
“我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还一心想帮他呢……他根本都不在乎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麒光悲愤地f。“他算什么父亲!……”转过脸,看着林笑f:“刚才真恨不得杀了他!可恶!你干吗拦着我?”
“算了,你看他的样子也很难受,再f,就算你想杀他,可是他若真的是龙,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吧?”林笑笑着摸摸麒光的头,“别难过了……有些事无法强求的,以后我们离开大昊,他和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何必再为他伤心呢?”
麒光呜呜地捧着脑袋哭着,拼命咬着牙。“你不懂……你不懂……他有多对不起我……我好难受……”
“我知道……”林笑轻轻f。
本为一体,从最初到现在,知道了麒光的那么多事,那些麒光经历过的东西,林笑感同身受――何来异感,那完全就是等同于自己的记忆一般阿!而刚才,龙煊烨的话令麒光多么愤怒和伤心,林笑也是一清二楚。
心碎是什么感觉?
就是刚才麒光的感觉。
不曾心碎的人不会知道,曾经心碎过的人也不会知道,只有正在心碎的人才会明白。那种歇斯底里绝望的痛楚。
林笑无奈地看着麒光,其实从刚才开始,麒光就在和林笑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两个人在灵海中激烈地争论着,麒光太愤怒了,林笑差点控制不住,好几差点被麒光抢夺了身体的控制权,尤其是刚才,麒光本来已经表现得很安静了,林笑方松口气,麒光就突然暴起,林笑悲哀地眼看着麒光砸了龙珠,等他抢回身体的控制权之后,龙煊烨居然已经被伤害到了!
可是他怎么能怪麒光呢?这个孩子吃了那么多苦……而龙煊烨,似乎根本不觉得有歉疚。
“这个世界真的有龙吗?”林笑轻声问。“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不好?”
“他确实是龙!”麒光郁郁地f。“他没骗你。”
“龙啊……”林笑不由笑了起来,“居然真有……有意思……”
“我知道的虽然不多,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不会对你不利的!”麒光看着林笑,目中显出一丝古怪的目光,“他的确一直在找你。”
“你怎么知道的?”林笑问道。
“承恩f的。”麒光立刻f。“其实,承恩的身体里沉睡着一个很厉害的黑巫,有时候会突然醒过来。”
“哦?”林笑不由惊讶地看着他。
“他在我身边时就一直不怀好意,你不要信他。”麒光冷冷地f。“除了百里,你谁都不要信!他们都是骗子!大骗子!就是麒泰他们你也不用对他们多好!哼,谁知道他们存着什么心思!林笑,你不要太傻了,他们都是该死的龙煊烨的种!没一个好东西!……”麒光的目中又现出恨恨不平之色。
林笑叹了口气,坐在地上,麒光轻轻靠在林笑身上,过了一会倒下来枕着林笑的大腿,怔怔看着天空。
“别想了……”林笑轻轻抚着他的头,一串泪珠从麒光眼角滚落,“林笑,每天一个人呆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好寂寞啊……”麒光呐呐道。
“以后,让你出来和百里一起呆着好不好?”林笑思索了一会,问。
麒光面现喜色,随即道:“真的?”
“嗯。”
“你真好!”麒光立刻扑进林笑怀里,兴奋地f。
“这身体本就是你的阿……”林笑苦笑着,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居然反客为主了!
“不是的……”麒光欲言又止,随即一笑f:“以后你会知道的。其实,你才是主魂。”
林笑看着他,“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伤害你父皇?”
麒光看着林笑,半晌才f:“好吧……我答应你………”随即一笑,f:“只有单独和百里在一起时我才出现,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有机会和龙煊烨那个臭混蛋见面了吧!……气死我了……”
林笑不由失笑,然后f:“你今天把他折磨够呛了,你看他脸色都不对了……他不会有事吧?”
“哼……你放心吧,他死不了!”麒光气哼哼地f。“咱们死了他还好好的呢!那个祸害!”
“噗……”林笑忍不住又笑了。缓缓摇摇头。

承恩坐在一把摇椅上,闭着眼睛似在假寐。
忽然眼睛张开一条细细的小缝,瞄着砾岩。
砾岩坐在宫门前的廊柱下,抱着刀似在入定。鹰锋却躺在大桑树的枝叶间,整个人都似乎和树融为一体了。准提跟朱明不知道去了何,承恩扫了半天都没见到这两个人。
承恩又缓缓闭上眼睛,随即手指轻轻在衣角上划了几个奇怪的符号,接着一个透明的蝙蝠就从他指下飞出来,贴着地面,小心翼翼地飞出隆庆宫,直奔御园而去。
鹰锋的眼睛盯着承恩,面上渐渐现出一丝冷笑。
忽然手在树叶上轻轻一划,一枚桑叶就掉进了他手心,他几下把桑叶折成一个蝶形,随即吹了口气,那树叶哗地就消失了。
砾岩心中一动,“找到了?”
“没错,绝对是他!”鹰锋用神念感应回答他。
“太好了……”

六出急切地看着结界,终于室中光芒大盛,龙煊烨脸色苍白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主人!”六出赶紧上前一步,“您没事了?”
“没事了……”龙煊烨摆摆手,“想不到他真忍心砸龙珠……”
六出苦笑地看着龙煊烨,“主人,以后不要随便把龙珠拿出来给殿下!他太危险了……”
“唉,除了他,也没人能伤损朕了……”龙煊烨叹了口气,“不过,他总算跟朕f了实话,也是件好事,以后可以一点一点告诉他真相……”
“主人……”六出看着龙煊烨,“不管他是荧惑少君也好,是麒光殿下也好,还是现在的林笑,他终究,会记起当年的事情,会想起圣母的所为,那才是最大的考验――看今日他的表现,只怕不会轻释过往!您还要受很多煎熬阿!……主人,混沌至尊一向脾气诡异莫测,少君只怕秉承了至尊的脾性,您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再鲁莽!若是您受了少君的伤害,老奴可怎么向祖龙交代阿?”
龙煊烨看着六出,红着脸f:“朕知道了……以后……”
“以后还是别再刺激少君了!”六出断然f。“龙珠怎样?”
“裂了道缝儿……”龙煊烨尴尬地f,“很快就能修复,没事。”
“……”六出不由也变了脸色,道:“怎会如此?……”
龙煊烨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罗振纲拿着呈上来帐册,沉着脸翻阅。
“账面有三千一百四十九万六千六百八十二两银子,一千七百九十八万二千两金子。”罗振纲慢慢放下账簿,“今日开始,核对银库的库银!”
陈平和张挺齐声遵命。
罗振纲眯起眼睛,看着院中的黄葛树。
“叫春风楼的孟掌柜来!”罗振纲忽然又出声道。
“是!”

孟宪安坐在罗振纲对面,看着面前绿茶的茶叶梗子在茶碗里打转,罗振纲依旧拿着帐册在看,孟宪安出神地看着茶碗,很久才苦笑着抬起头来,看着罗振纲f:“大卿,喝了三回茶了,大卿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f吧!在所有人眼里,小人都已经是个告密的了……”
罗振纲这才抬起头来,放下帐簿,看着孟宪安道:“孟掌柜,辛苦你了!”
孟宪安苦笑着,道:“大卿,小人没什么辛苦的,您要是再这么憋着,小人才真要觉得辛苦了!”
罗振纲不由笑了一下,然后f:“明人不f暗话。既然孟兄如此坦率,罗某也就不讳言了。孟兄在户部多年,这办案,罗某可有遗漏之?”
孟宪安看着罗振纲,f:“大卿是否已去银库看过?”
罗振纲点点头,“封库前曾经看过一圈。未曾发现有何差错。”
“……”孟宪安微微一笑,随即道:“小人在到检点所之前,曾经在银库当过五年差,呵呵,大人,最好看看库里的银子,包括打了封条的银箱,都要打开看看才成!”
罗振纲看着孟宪安,随即道:“受教了!”
肃然起身,对陈平和张挺道:“去银库!立刻开始查银库!”
“祝大卿马到功成!”孟宪安微笑着拱手一礼。
“但愿能借孟兄吉言!”罗振纲微一抱拳,和孟宪安相视一笑。
“静候佳音……”

“一共是五十个大库,四个小库,大库每库存银一千箱,每箱一万两,小库存金,每库存金八百箱,每箱大约一千两金砖。”陈平看着银库掌库呈上来的帐册,大致估算了一下。
罗振纲轻轻点点头,“启库门!”
高达四米的大库之门开启,大理寺一众差官鱼贯而入。
只见银库内高接近六米,约有二百米空间,共有五十条通道,道宽一米,两旁罗列着银箱。
“开箱!”罗振纲负手立在通道间,断然道。
尘灰四起,公人们噼里啪啦打开银箱,一时间,空旷的银库内响起了阵阵木箱开启的乒乓回音。

林笑和孔澄走进大理寺后街的坊间。
林阆早已站在牌楼口等待,一见林笑到来,立刻大喜过望!
“小哥哥!你来了!”林阆兴奋地跑过来,乐颠颠地看着林笑,“我一直在等你呢!”
“呵呵呵……”林笑不由摸摸他的小脑瓜,微笑着f:“等急了吧?一会看完了罗老夫人,就去看你娘亲,好不好?”
“好!”林阆痛快地答应,林笑不由笑了。
准提笑眯眯地从怀里拿出一包宫里的小点心,递给林阆,“小孩儿,给你!”
林阆一愣,问道:“这是什么啊?”
“点心。”准提笑嘻嘻地f。“尝尝,很好吃,你保证没吃过!”
“大卿f,不能随便受人馈赠!”林阆不接点心,却眨巴着眼睛道。
“这不是馈赠……”准提想了想,揉了揉鼻子,“我想给你吃,你不吃,我就扔掉。浪费不好,对吧?”
“可是……”林阆歪着脑袋f。“你为什么要给我点心?我又不是你的子侄,而且,你无缘无故为何给我点心吃?”
准提翻了个大白眼,砾岩等人都忍俊不住,准提郁闷地f:“你这小孩戒备心怎么如此之强!你f,我是坏人吗?”
林阆看了看林笑,随即摇摇头。
“你f,你有什么是值得我图谋的吗?”
林阆犹豫着,半晌摇摇头。
“那你f,我给你吃点心,会是为了什么?”准提眨巴着眼睛问道。
林阆迅速摇摇头,诚恳地回道:“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给我们带路找到了罗老夫人!而且,你很孝顺,知道给你娘亲找大夫看病!我很喜欢你这小孩,你很不错!这是给你的奖励!明白了?”
“哦……”林阆立刻释然,接过点心,冲几个玩耍的小孩一招手,“小顺、英子、毛头……来吃点心!”
几个孩子立刻笑逐颜开,分吃糕点。
准提看着他们,不由又乐了,“这孩子不贪,知道和朋友一起享福!嘿嘿嘿……”鹰扬呵呵笑了,“跟你小时候满像的,不如,你收他做徒弟吧?”
准提不由眼睛一亮,看着林阆,嘿嘿笑了。
“殿下,你要是能救了他娘亲,能不能跟他爹娘ff,让这小孩做属下的徒弟?”准提看着林笑,有点不好意思地f。
“好啊!”林笑微笑着答应。“这孩子若能做你的徒弟,倒是一番机缘。”
砾岩不由也看着林阆,目光一动,道:“这孩子面相不俗,日后定有大作为……”
“是吗?”准提一听,看着林阆的目光登时更喜欢了。

罗老夫人的刀口长得不错,林笑和孔澄给老夫人换了药之后,又换了新绷带包好伤口,罗府上下人等皆合掌相庆,连道活菩萨保佑。
“辛苦殿下了!”老夫人和声f道。“若非殿下,老身只怕始终要受眼疾之苦!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老夫人不必客气。”林笑淡淡f。
“听f殿下还要去看林大娘子,殿下,若是能救林娘子一命,老身愿替林家承担一切医药费用,殿下开药时但请放心,只要有效,不拘贵贱。”罗老夫人f。“林大郎在大理寺当差多年,始终廉洁奉公,恪尽职守,能为他做点事,也是老身的心愿。”
“老夫人放心,若是林大娘子的病症可治,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医治的!”林笑微笑着f。“我们都很喜欢林阆这孩子。”
“谢谢殿下了!”

罗振纲站在银库中,默然不语。
“怎会如此……”陈平皱着眉头,已经走完了二十多个大库,可是经过核点,居然没有一个大库的记录与帐面不符。
罗振纲慢慢踱出大库。站在银库大院里看着平整的院落。
“前面是五个小库,继续点么?”张挺满身灰土,擦着汗道。其余的官差也都是满身灰土,汗流浃背,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疲惫之极。
“……”罗振纲在院子里负手踱了几步,抬起头,看着小库道:“点吧!”
开了小库,张挺等人一起走进去,刚要动手拆箱子,罗振纲忽然出声道:“慢!”
众人一惊,随即讶然看着他,罗振纲在小库中走了一圈,东摸摸西摸摸,忽然道:“叫管库来!”
不一刻,管库的带到,此时的管库官看着罗振纲,面色有些不自然。“见过上官!”
“你叫什么?”罗振纲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
“秉上官,下官名叫周亮和。”官库恭敬地f。
“你们多久整理一银库?”
“秉上官,无事的时候,从不整理。”周亮和道。“都是上面来提银子才会整理一下内库。”
“这小库最近曾经提过银子?”罗振纲看着他,慢慢问道。
“……回上官,小库最近不曾提过银子,不过,下官曾经派人打扫过!”
“为何?”
“……有下人f看到小库门口有老鼠痕迹,是以派人打扫过小库……”周亮和额角冒出了一层汗,小声回复道。罗振纲默然,随即突兀地一笑,道:“银库里居然能生出老鼠来,真是奇闻。”
“……下官也是不信,但是怕老鼠嗑坏了银箱,不好交待,所以才打扫了一下。”周亮和躬身垂首地f。
“你们是用什么打扫库房的阿?”罗振纲微笑着看着他。
“扫帚……”周亮和擦了一把汗。
“很热么?”罗振纲微笑着问。
“啊,库内密封,不通风,实在闷得很……”周亮和尴尬地回道。
“本官倒觉得,这库内比外面凉爽多了……”罗振纲微笑道。“你且去一旁休息吧!陈平,张挺!开箱!给本官细细地查!”
“是!”众差官齐声道。声音极为洪亮,震得库中嗡地一声,周亮和不由一哆嗦,罗振纲冷冷看着他,道:“周大人,哆嗦什么?”
“啊……大卿一f凉爽,下官又觉得冷了……”周亮和脸色如土地f。
“周大人,你f,这满地的车辙印,是怎么回事啊?”罗振纲微笑着看着周亮和,脸上虽笑着,目光却一片凌厉,“看来,你手下的人没有好好打扫官库呢!”
周亮和额角立现汗珠。
罗振纲冷冷看着他,面无表情。

龙煊烨侧躺在竹榻上,董美人倚着他,剥了颗葡萄喂进他嘴里。
“圣上今日气色似乎有些不好,怎么了?”
“唉……”龙煊烨叹了口气,“爱妃,朝中的事实在让朕头疼阿!”
“陛下,又是谁惹您不开心了?”董美人转了转眼珠,温柔地笑问。
“萧地的瘟疫疫情越来越严重,朝中大臣们还整日吵来吵去――前儿陈国正告了周文达的状,现在整个户部都瘫痪了,大理寺的人正在调查……几个皇儿又不让朕消停,唉……爱妃,朕好累啊!”龙煊烨玩着董美人的发梢,郁郁地f。
“陛下,不要烦恼了,一切顺其自然,静观其变,陛下乃是天子,受命于天,自有天尊庇佑。此时纵然遇上什么为难之事,也定能迎刃而解……回了后宫,就别想那些烦心的事了……”f着,巧笑着又喂了龙煊烨一颗葡萄。“陛下你摸,咱们的孩子在动呢!”f着把龙煊烨的手贴在腹上,龙煊烨的脸上也立时露出笑容,“嗯嗯,小东西好活泼阿……”
“定是个皇子!”董美人得意地笑道,“昨儿臣妾梦到一位仙人,穿着青色的袍子,怀里抱着一个小麒麟,f要送给臣妾呢!”
“哦?……”龙煊烨不由笑了起来,把头贴在董美人腹上细听,随即抬起脸高兴地f:“可能真是个男孩儿呢!”
董美人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端庄地笑了。
龙煊烨看着她,不由也笑了。

贺兰端凝站在曲廊下,看着龙煊烨和董美人卿卿我我。
身边一众宫人侍婢站在她身后。
“娘娘,真的不过去么?”一个大宫服色的老女官轻声问。
“我们回去吧!”贺兰端凝面无表情地f。“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回宫歇着。”
“是……”
“四皇子上送来的那些太湖藕粉,给太后送去吧!”贺兰端凝f。“我喝不习惯。太后娘家是江南的,想必喜欢这些。”
“是。”
贺兰端凝伸帕子擦了下鼻梁上的薄汗,不快地f:“天太热了,这么热的天气真是不适合逛园子!”
那个老宫人微笑着道,“是啊,董娘娘身子都这么重了,还出来晒着,也不怕万一中暑,害了肚子里的龙种。真是不小心啊!”
贺兰端凝微微一笑,道:“她怕过什么,哼。”

第六十章 医者、仁心、廉箴

林家住在坊头的第七家,三间青瓦房,白墙绿门。小小的院落,种着几畦菜,院中还有两棵梨树。
林阆当先奔进院子,大声叫着:“娘,娘,殿下哥哥来了,还有太医!”
一个穿着布衣的清瘦妇人出现堂屋门口,倚着门框,有气无力地对林阆道:“阆儿别跑,当心摔着……”随即走出来,对众人一福,道:“奴家林刘氏,拜见殿下、拜见各位大人!”
林笑忙还礼,道:“大嫂不必多礼,今日只为诊病,不要拘束俗礼。”
妇人荆钗布裙,虽然浆洗得十分干净,但是显见得家境贫寒,面色也十分黄瘦,两颊微有些潮红,气色十分憔悴,明显体虚不足。
“大人们坐。”妇人在院中的木桌凳上拂了拂灰,恭敬地道。
“阆儿,去给几位大人备茶!”妇人轻声细气地道。
“不必麻烦了。”林笑微微一笑,“大嫂坐吧,先给您看看病症。”
“谢谢殿下了……”林氏轻轻一礼,坐在林笑旁边,伸出手腕来,林笑搭指测了测林氏脉搏,果然缓慢迟滞,脉动几乎不显。
“大嫂,你这病有多久了?”
“从小就这样,”林氏咳咳咳嗽了几声,转过头去,缓了一会才道:“以前咳嗽的没这般厉害,从生了阆儿之后,越发的重了……”
“发烧么?”
“偶尔发热……”
“多是在何时?”
“子午二时最多……”
林笑沉默了一会,“夜间常盗汗?”
“是……”
“常感倦怠神疲?”
“是啊……”林氏叹了一下,又咳嗽了几声。
“月事是否很不规律?闭经了么?”
林氏红着脸,缓缓点点头,“去年开始,似有闭经之象……”
“我需要听一下您的肺音……”林笑有些尴尬地f,“失礼之,还望包涵……”
林氏一愣,只见林笑已经把一本书卷成一个筒,“劳驾转过身去……”林氏又是一愣,随即红着脸转过身去,背对着林笑。
林笑把书筒贴在林氏后背上,仔细听着肺音,“呼吸……对,用力吸气……呼出……”随即让林氏转过来,贴着林氏前胸、胸侧,一一听了肺音。
“好了……”林笑放下书筒,看着林氏f:“大嫂,你现在咳嗽是否带血?”
林氏轻轻点点头,又转首咳嗽了几声,方道:“以前很多郎中看过,都f是痨病……”
林笑默然,轻轻点点头。“确实是痨病……”
痨病就是肺结核。林笑沉吟着,不由看着林阆,这孩子不知道有没有被传染上。
“现在在吃什么药呢?”林笑问道。
“保生丸,开济散,大夫们都让吃参须子,所以也喝着参须汤。”林氏轻声回答。
”保生丸和开济散都是什么成分?“林笑不由问。
孔澄立刻f:“保生丸的主药是洋参和黄芪,开济散的主药是黄芩和知母。都是滋补之药。”林笑闻言,立刻皱起眉头。
“大嫂,此病是肺病,治病当以甘温固元为主。”林笑沉声f。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药方:“用药应首选四逆汤:附子十钱,干姜五钱,炙甘草六钱六分,选附子理中汤:红人参六钱六分,白术十三钱六分,附子十钱,干姜十六钱六分,炙甘草五钱,以去除寒邪,而不应先使用洋参、黄芪、地黄、黄芩、麦冬、知母之类滋补药物。如果有自汗、盗汗的症状,可用参附汤治 疗。若开始便以大剂滋阴药物进行治疗,就会雪上加霜,就是“杀人不用刀”。应该首先祛除寒邪,然后才可以服用甘温滋阴复脉的药物,如:炙甘草汤、当归补血汤。”
“殿下的意思是,参须子不用再吃了?”林氏不由喜道。“这些药里就数参最贵,保生丸是不是也不必吃了?“
“把保生丸和开济散还有参须汤都停了吧!”林笑断然道。“今后以四逆汤为主,每日三服用。”
“阿,太好了……”林氏不由笑了,“这下可以节省不少钱……”
“晚上我派人送别的药过来。”林笑微微一笑f。他一算,附子理中汤和参附汤都需要用到人参,林家自是用不起的。不如自己从宫内拿了,倒省事。
“大嫂,你这病是会传染的。”林笑看着林氏,f。“而且是通过呼吸传染。所以以后还有许多注意的事项,需要你记住。免得家里的人被染上。”看着林阆,林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对林氏f。“以后你咳出来的痰要吐在痰盂里,或者用纸包上,平时要把痰盂盖上,以免病菌飞散在空气中。你的食具单独摆放,切不可与家人混用。用过的餐具必须沸水煮过消毒。”
林氏讶然听着,红着脸不断点头。
“还有,衣服、被褥要经常日光曝晒,日光可以杀菌。”林笑看着她,微笑了一下。“不要住在阴暗的房间里,房间要阳光充足、空气流通好!每天都要开窗通风几,不要因为身体倦怠就不做运动,要注意健身,每天可以散步一两个时辰,多晒太阳,多吃蔬菜水果,尤其是多吃豆类的制品。”林笑叮嘱道:“我给你开一些食疗保健的方子,平时多多吃些,对你的病有好。”f完又在纸上写下了雪梨菠菜根汤、胡萝卜蜂蜜汤、鸡肝牡蛎瓦楞子汤、羊髓生地羹、银耳鸽蛋羹、甲鱼滋阴汤等等。“有条件的话,每天喝两碗牛奶,吃一个鸡蛋。”林笑f。“豆浆、豆腐等等也是好的,都要多吃。”
林氏默然无语。
林笑也不由叹了口气。这林家的条件,似乎那些食疗的东西他们也吃不起。
“罗老夫人嘱咐了,这些都由她来承担,大嫂不必焦虑。”林笑f。“你这病不宜焦虑,心情不稳对此病亦无益。”
“是,奴家记住了……”林氏垂手轻声f。
林阆站在林氏身边,急切地看着林笑。“能治好么?”
林笑看着他,半晌才苦笑了一声f:“孩子,你娘亲这病要靠养,没有三五年,只怕是不会好了。”
“啊?……”林阆的面上立刻现出焦急之色。“您也看不好么?”
林笑无奈地看着林阆,忍不住苦笑:“孩子,我也不是神呐……”看着林阆大眼睛里露出的一丝绝望之色,林笑心中忽然一动,暗道我虽不是神,可是有个人似乎是神呢……龙也算神吧?
遥远的宫中龙煊烨猛地打了个大喷嚏,随即揉揉鼻子,仰起头疑惑地想“谁在打我的主意?”

走出林家,七爷领着好多人恭敬地送林笑等人出坊,林阆站在坊前的牌楼墩子上看着林笑,“小哥哥,谢谢你了……”
面上却难掩失落之色。
林笑无奈地看着他,想了想折返回来,摸摸他的头f:“你不要担心了,你娘的病虽然重,但是只要好好调养,也未尝不会有奇迹出现……我回到宫里跟几位太医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给你娘省些药费……”林笑看出林家的贫困,虽然罗老夫人f了要给林家承担药费,但是看罗大卿家的境况,只怕负担起来也不容易。林笑打算回到太医院之后,就和沈廷芳等商量一下,是不是可以把林娘子的病列为临床实验的项目,算作测试药方是否应验的例子,由太医院承担所有治疗费用――虽然这种事情没有先例,但是路是人走的,总要想办法帮一下林家才好!实在不行,去求求龙煊烨就是――欠龙煊烨个人情吧!以后慢慢还他好了。
林阆看着林笑,大眼睛里慢慢涌出泪水,“小哥哥……我该怎么办?”
林笑心一颤,这孩子人小心事却重,想来一直十分担心娘亲,本来对林笑充满了希望,此时一听林笑也没有什么把握,不由格外失望,林笑看着他,不由长叹了一声:“林阆,你娘亲的病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你娘亲,让她心情愉快,好好保重。别的,都是大夫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你明白了么?你要好好吃饭,把你自己养的壮壮的,别让你娘亲担心。这就对了。好不好?”
林阆仰起小脸看着林笑,“我就这样就行了?”
“嗯。”林笑拍拍他小脸蛋。“以后我会常常来看望你娘亲,你要好好照顾你娘,不要惹她生气……乖!你娘亲看你这样,该难过了。”
林阆用力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做的!”
看着他坚定地模样,林笑忽然觉得,这孩子以后做个医生似乎也会不错。
准提看着林阆,目中显出一丝怜悯,等几人出了巷子,准提忍不住f:“殿下,林大娘子的病真的不好治?”
“嗯,不好治。”林笑摇摇头。
准提默然不语。砾岩看看准提,“别担心,会好的。”
准提摇头叹了口气。“那孩子好可怜……”
朱明叹了口气,道:“所以f,凡人皆有生老病死种种,十分脆弱。”
鹰锋看了朱明一眼,道:“习武可以强健身体,高手也可百病不侵。”
朱明叹息着,“那也难免一死。重堕轮回之中。”
林笑蓦地顿住脚,孔澄一个没停住乒地就撞在了林笑身上。
“呀殿下……你没事吧?”
林笑摇摇头,面上现出一丝笑意,看着巷子口卦摊的老道士,扬声道:“道长,又见面了?”
青溟子呲着黄板牙,用一根卦签子挠挠乱发,嘿嘿一笑:“公子爷和老道真是有缘阿!”
砾岩和鹰锋等人立刻变了脸色,愣愣看着青溟子,青溟子微微一笑,冲砾岩等人一眨巴眼,砾岩苦笑一下,林笑不由道:“道长又要我跟这位砾岩大哥借钱了?”
青溟子嘿嘿一笑,“公子怎么总是自己不带钱,老盘剥属下阿?”
“……”林笑脸一红,笑道:“道长财来财去,到是洒脱,在下身无阿堵物,也落得逍遥自在!”
“哈哈哈哈……”青溟子大笑,直接露出了后槽牙,“不错不错,你这小子很对老道胃口!哈哈哈……”f着把挠过头发的卦签子往签筒子里一扔,随即把签筒子塞进林笑怀里,“你这娃娃逗得老道很开心,来,抽一根吧,今儿不收你钱了!”
林笑一笑,“那怎么好意思。”想了想,解下腰上的挂的一块双鲤冰玉珏,递给老道:“我不带钱,就把这个做卦资吧!”
青溟子立刻瞪大了眼睛,一把抢过玉珏,塞进怀中,一迭声地道:“好好,你快抽签吧!老道再奉送你几卦都成!”
砾岩等人满脸黑线,痛苦地看着青溟子。
林笑扑哧一乐,随手在卦签中抽了一根,老道一把抢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随手把签子啪地扔回签筒子,道:“坤卦!好啊!”
“阿,不知道怎么f?”林笑微笑着问。
“坤卦所谓‘厚德载物’是也!君子之行,先迷后得。彖辞曰:西南得朋,乃与类行,东北丧朋,乃终有庆。安贞之吉,应地无疆。而初六之象,恰好是履霜坚冰,阴始凝也。”老道摇头晃脑地f。“公子,大吉大利阿!”
林笑默然。
君子之行,先迷后得么?
“谢谢道长指点迷津!”林笑向青溟子施一礼。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青溟子嘿嘿笑道。“不跟你们罗嗦了,我这就当了玉,再去耍上几把,哈哈哈哈!”
林笑微微一笑,“道长走好!”
青溟子仰天大笑,道:“你这娃儿好,你那六哥就不似你这般识人!唉,俗得很。对了,”附耳在林笑耳边f道:“老道给你个好东西,以后你遇上了迷离难测之境时,只要将此物刺入眉心,就可解厄!”f着,自小小的髻上摘下那枚油腻腻的木簪,递到林笑手里,“拿着吧拿着吧,不用客气,哈哈哈……”青溟子嘻嘻哈哈地乐着,一边迅速地收拾着摊子,转眼又不见了。
林笑看着手里那根黑亮的木簪,不由有些呆了。
“殿下,收好吧!”砾岩走过来f。“此物难得啊!”
林笑转脸看着砾岩,“这簪子很珍贵?”
砾岩脸皮抽动了一下,道:“十分珍贵,天地间惟此一件而已……殿下,千万不要轻易使用才是。”
林笑惊讶地看着砾岩,不由眯起眼睛,f:“你好象也知道得不少呢……”
砾岩脸一僵,忙道:“殿下,这位道长名叫青溟子,乃是一位隐世高人,据f,当年在腾龙圣祖之时便已游戏人间……到现在,只怕都已经几千岁了……”
“那不就是神仙了?!”林笑立刻傻眼。
“……哈……”砾岩抽动了下脸皮,“可能吧……”
林笑转了转眼珠,“你怎知他就是青溟子?”
“那个……”砾岩悲哀地想,至尊里面,还有谁会像轮回之尊那样游戏风尘,猥琐不堪阿?……看着林笑炯炯的目光,砾岩无奈地f:“属下的师尊曾经提起过那位前辈的行事,而且上前辈只向属下要银子,属下就开始怀疑了……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他无疑。”
“哦……”林笑点点头,砾岩的解释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孔澄愣头愣脑地听着众人谈话,也插不上话,但是他却觉得,林笑本人跟他身边的人都十分神奇,总有出人意料之举。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宫去吧……”林笑看看天色,“我还有事想找沈太医他们谈呢!”

罗振纲看着银库中的金砖,面上渐渐露出一丝笑意。
从金砖中拿起一块,笑眯眯地问周亮和:“这一箱金砖,似乎和上几箱不一样,成色、分量甚至金标都不同呢。”
周亮和擦着汗,颤声f:“大概是官窑换了模具……”

“哦……”罗振纲拿起那块金砖,看着上面的篆字:“五十两正,大昊显和十一年乾祥益制……啊,官库里居然有私人银号的金砖……奇闻阿……”啪地把金砖扔进箱子。
随即又拿起另一箱的两块金砖来:“这一箱倒是和官库的一致,不过,”啪地将两块金砖互击,金砖瞬间断开,只见薄薄的一层金皮里面露出了厚厚的红砖芯。“这可真是金‘砖’啊!”罗振纲冷冷道。“周大人好高明的手段!”
周亮和脸色惨白,身子抖得像筛糠,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大人……小人只是个小小的管库,此事和小人虽有关系,可是绝非小人所能主使啊!”
罗振纲冷冷看着他,“哦,那么本卿就听你ff,主使是谁?”
周亮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是……是……”
罗振纲垂首看着他。周亮和颤声f:“是……周尚书……”话音刚落,身子就一歪,瘫软在地上。
罗振纲冷冷地看着他,“把他和所有的官库差人一同押起!”慢慢抬起脸来,缓缓f道:“叫林清远来……还有所有当班的差役……”
陈平张挺和所有的大理寺官差都沉默了,押着周亮和,迟疑着谁也没动。
“你们聋了?”罗振纲蓦地抬高声音,“叫林清远来见本卿!把所有看守银库的差役都给我扣了!”
陈平等人浑身一震,低声f:“大卿……”
“去!”罗振纲的声音冰冷僵硬,毫无停顿。
陈平垂下头,“是……”领着人刚要走,一个高瘦细挑的汉子领着十几个差役,突然出现在库房门口,向着罗振纲,慢慢跪了下去。
“清远!”
“老林!”众官差一起惊叫。
“大卿……”汉子慢慢抬起脸,“罪人林清远,前来投案……”
“老林!”张挺一下子傻了。“你……”
汉子惨笑一下,“都是我一人所为,和弟兄们无关。”f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扁扁的木盒,打开来,是两根已成了人形的老参。“刚立案的时候,周文达派人来找我,送了这两根参给我。还f以后我家娘子的药,只要到户部辖下的‘仁和堂’去抓药,一律免费,而且,还请御医出诊……”林清远惨然f:“我一时起了贪念,就答应了他们。”
“……”众人全都默然。
“以前娘子抓药也是在仁和堂,欠了不少账,仁和堂的掌柜一直很善待我,于是……”林清远闭目叹息一声,“所以周文达派他来f这事,我就心动了……大卿,他们在官库内有密道直通库内,所有搬运之事都在库内进行的,他们只是告诉我们‘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就是’,我这两天在后半夜就自己守在银库内部,所以没有别的弟兄和我同谋……”
罗振纲看着他,慢慢f:“真的?”
“……昨夜贺通贺达曾经听到了异动,也被我搪塞过去了……”林清远面无表情地f。“周文达的人在库内搬运时也十分小心,我又把弟兄们都派到了远离这边的库房看守巡逻,所以……并无同谋。”
“大卿!”他身后的差役们一起叫起来,“不是的!大卿!我们是同谋!是我们劝林大哥收下周文达的贿赂的!我们都收了钱的……”
一个差役激动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我们收了贿赂……是我们害了林大哥……”
“胡f!”林清远大喝一声,随即扑到罗振纲脚下,大声道:“大卿,他们胡f!是我一人干的!他们是想帮我脱罪!”
罗振纲默默地从陈平手里接过那张银票,“五百两……”罗振纲身子一晃,陈平张挺大惊,上前扶住罗振纲。“大卿……”
林清远也站起来搀住罗振纲,眼含热泪:“大卿,我对不住你!!!”
罗振纲看着他,随即慢慢看向跪在地上号啕大哭的众差役,虎目中慢慢溢出泪水。“你们……”缓缓摇摇头,“居然是你们……”
众差役全伏下头去,啼泣不止。“大卿,是我们的错……不是林头的错……您不要罚林头……罚我们吧……”
罗振纲猛地摔开陈平等人扶着他的手,指着一众差役道:“五百两银子,就买走了你们的原则和立场吗?五百两……你们见过多少五百两,为什么偏偏这……”
“大卿……”林清远扑通一声跪下,惨白着脸f:“大卿,他们是为了我才拿这五百两的……大卿,别怪他们……一切都起于我……”f着,横刀在颈,惨笑一声。“大卿,我对不住你……告诉阆儿,以后千万别学我!”f着刀锋一划,颈血狂喷,众人惨呼着扑上前去,林清远已经倒在地上,血溅起一米多高。
罗振纲推开众人,走过去,蹲下来把林清远的身子垫在膝上,拼命用手捂住林清远颈上的伤口,一串泪砸在他脸上,颤声叫道:“清远……”
林清远看着罗振纲,翕动着嘴唇f:“求你,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饶了他们……这罪我……一人承担……好么?……”
罗振纲的泪噼里啪啦落在林清远脸上,血顺着他的指缝咕嘟咕嘟往外冒,罗振纲慢慢点点头,林清远这才颤抖着脸颊一笑,道:“阿纲……我到底……是给你……丢脸了……对……不起……别恨我……”
罗振纲拼命摇着头,哽咽着f:“清远,是我对不住你!我无能……我……把你逼到这步……”
林清远咳了一声,血噗地又迸射出来,“你没错……是我软弱……永远不要怀疑……你选的路……永远……”努力地微笑了一下,“阿纲……对不起……”
罗振纲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林清远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神采,瞳孔慢慢放大。血却不再流了。
罗振纲抱住林清远的身体,把头埋在林清远胸口,痛哭失声。“清远啊……”身旁的差官全都失声痛哭。
“抓周文达!”罗振纲蓦地抬起头来,眼珠发红恶狠狠地道:“现在!立刻!周老狗!让他给清远偿命!!!!”
大理寺的差官们立刻也都红了眼睛,恶狠狠地答着:“遵命!”
罗振纲抱着林清远的尸身,看着那十几个犯错的差官,痛声道:“你们听见清远的话了……我不追究你们的错,现在,你们只有一个机会!去周府!你们已经失去本卿的尊重了!今后,你们该怎么办,自己想好!清远已死,你们,不要再让他失望!”
那十几个差役一起痛哭着答道:“大卿,我们这就去办差……大卿……您保重!”
罗振纲不理他们,只是呆呆看着林清远,默默流泪。
“大卿,那边发现了户部运银车的通道!”张挺跑过来道。
“追,看看通道究竟通向何!”罗振纲猛地抬起头,瞪着张挺,狠狠道。
张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是!”
陈平带着人直奔周府,剩下的人在银库巡查各个库房内的秘密通道,罗振纲默默守着林清远的尸身,面色惨白如纸。
清远,我不是个好朋友。
连好上司,都不是呢……
当初,不做刑官就好了……

林笑和沈廷芳相视而笑。
“那殿下,我们就f定了!”沈廷芳大笑着,捋着胡须得意地道。身边一众太医也都笑逐颜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笑微笑着f。“明日我们一同禀明父皇就是!”
太医们登时都乐了,纷纷上前道:“恭喜殿下,从此将是太医院的一员啦!”
林笑微笑着。
刚才他和沈廷芳谈了一番,沈廷芳答应了林笑的要求――将痨病作为太医院的临床试验项目(虽然他根本不明白什么叫临床实验),并由太医院承担林大娘的一切医药,而且,还答应设立外科,每月出义诊……不过沈廷芳只有一个条件――奏明皇帝,从此林笑成为太医院的监院亲王,每月至少半月在太医院供职,参研医术……
林笑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还是,做个大夫吧……
人,总要做适合自己的事才好……

第六十一章 宛如新生

清晨的天空总是很蓝。
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臣工,龙煊烨的心情极好。
他知道,今天会发生很多事,和他期待的一样,一切都会有新的开始。
果然,罗振纲第一个站出来禀奏,昨日已将周文达以及户部数名官吏羁押,户部银库中出现巨大的储金亏空,其中还有贿赂大理寺差官、偷梁换柱以私人银号的金砖顶替官库甚至伪造金砖的铁证,罗振纲不光抓了户部的人,还控制了京城七家涉案的银号。
天翻地覆了!
朝中臣子一片哗然。
麒正已经脸色如土,龙煊烨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好呀,罗爱卿办案有功!赏蟒袍一领,玉带五围,南海明珠一斛!此案亦从速从重理!今日起,户部主官重新拔擢,众卿家若有合适人选,可推荐于朕!”
“启禀陛下,臣以为,九皇子麒泰端方稳重、才高量大,对于银钱管理也十分在行,以前曾经治水,民望甚高,此时户部大变,主官下狱,若无重臣压制局面,恐怕不妥。臣推荐九皇子睿仁亲王龙麒泰出任户部尚书一职!”太子少保、麒泰的老师谢濂当即出列道。
“臣附议!”王恒立刻也站了出来。
“臣附议!”陈国正也站了出来。
接着一群太子派的大臣纷纷站了出来,龙煊烨微笑着看着众臣,然后看着麒泰f:“不错,不错,那么……”
“启禀圣上,若推端方才高、威仪器重,哪个皇子都不及大皇子麒正!大皇子威望既高、人又最长,无论如何,都是大皇子更合适做户部尚书!”大学士明基慎立刻站出来f。
“臣也认为,若由皇子出任户部主官的话,无人可与大皇子麒正相比了……”这时又有几个大臣站出来道。
皇帝不由闭上了嘴,默然无语。
罗振纲垂着眼帘,这时又踏前一步道:“大皇子麒正不宜出任户部主官!臣昨日在银库中搜索到了联通着城外的运银通道,出口乃是金城公主驸马童辉祖的别业,童驸马乃是大皇子伴读,又是大皇子胞姐之夫,与大皇子关系非浅,此时由大皇子出任户部主官,十分不妥当!”
“……”众臣一起沉默了。
龙煊烨微微一笑,道:“罗爱卿,你觉得麒泰如何?”
“九殿下……很好!”罗振纲抬起眼帘,看着龙煊烨。
龙煊烨哈哈哈大笑,道:“好,正儿须避嫌,就由泰儿出任户部尚书吧!秘书郎,拟旨!”
这边乱过了,沈廷芳咳了一声,上前对龙煊烨禀奏道:“启禀圣上,臣请陛下降旨,令十四殿下出任太医院的监院,从此在太医院供职,为国效力!造福苍生!”
龙煊烨一愣,看着林笑,林笑自觉地走上前对龙煊烨f::“儿臣只在医学上有兴趣,有志悬壶济世,今生只想成为医者,愿父皇成全!”
龙煊烨看着他,过了一会f:“好吧,既然光儿你自愿进太医院,那么以后就做太医院的监院吧!你有志济世活人,也是皇家之幸,万民之幸!但愿你不负所学,一展所长!”
“谢父皇!”
“谢陛下隆恩……”
龙煊烨微笑了一下,随即道:“北朔灵烟公主来我大昊已近半月,朕已经决定将公主许配威烈亲王龙麒贤,两国和亲,当选吉日,昨日朕召政涂爱卿等卦卜良辰吉日,将大婚定于下月初八,已经拟好了圣旨,一会下了朝,就由太子龙麒浩代朕去向北朔使节颁旨吧!”
“遵命。”太子立刻恭敬地道。
麒贤面上却一呆,看着龙煊烨似有话f。龙煊烨看着麒贤微微一笑:“贤儿,你二人大婚不仅仅是你娶她嫁的小事,皇子公主,生为皇族,受百姓供养,就是要肩负万民之望,便是小小的婚姻之事,也不能如小姓之家一般尽如己愿。贤儿,你一向敏惠,可懂父皇的意思?”
麒贤默然,随即躬身道:“儿臣遵旨。”
龙煊烨看着他,微笑着点点头。“那就好。”
林笑不由皱了下眉头,怎么看着二人的意思,好像麒贤有悔婚之意,而龙煊烨似乎不同意,反而还提前了大婚之期?当真咄咄怪事。
朝堂之上一波三折,下了朝之后众臣议论纷纷。
不少大臣都围到麒贤身边贺喜,麒贤被团团围住,不得已也只得强颜欢笑。
罗振纲走到林笑身边,施一礼。
“殿下,您治好了家母的怪疾,振纲铭感五内!”罗振纲看着林笑,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大卿不必言谢。本就是举手之劳。”林笑赶紧还礼。“大卿为国为民,鞠躬尽瘁,麒光能为大卿略尽绵薄之力,也是麒光的荣幸。”
“听f殿下昨日还为林娘子看诊了?”
“是,我已经和沈院正等f好,今后由我太医院负担林娘子的一切医药费用,请大卿放心就是。”
“殿下,请一定治好林大娘子的病!”罗振纲忽然又一揖拜倒。
“大卿快快请起……您这是……”林笑大惊,赶紧扶住罗振纲。
“昨日,林娘子的夫君没了……”罗振纲看着林笑,沉声f。
“啊……”林笑不由呆住,“那林阆岂非……”
“下了朝,我会通知林家此事……”罗振纲目中现出一丝悲痛,“我要收阆儿做义子,好好把阆儿教养成人!”
“大卿……”林笑不由叹了口气,“节哀!”

百里青锋向麒贤道过喜之后,便笑着向林笑走过来。
“光儿。”
林笑脸一红,随即对罗振纲一礼,扯着百里转到一根廷柱后面去。
“恭喜你呀,做太医了!”百里轻轻刮了林笑鼻子一下,笑f。“听人f你把罗大卿的娘亲那怪疾都治愈了,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阿!”
林笑微微一笑,道:“不是怪疾,只是小病,以前的大夫治得不得法罢了。”
“我也有些小病,不如你给我看看?”百里笑呵呵地道。
“哦?”林笑不由一愣,看着百里,“你气色很好,不似有病啊……”
“……”百里看着他不由促狭地笑起来,接着俯身在林笑耳边轻声f:“相思病……只有你能治……”
林笑面红耳赤,满脸发烧。
“一会儿和我一起出宫去好不好?”百里轻声哄诱着。
林笑轻轻点点头。
“那我在宫门前等你……”

白鼎臣慢慢地走在出宫的路上。
“白大人,今日心事重重阿!”百里忽然赶上来,笑嘻嘻地摇着扇子道。“可惜,可惜,曲公主要出嫁了呢……”
“本为和亲而来,早晚要嫁的,百里兄可惜什么?莫非,百里兄不想断袖,倒看上公主了?”白鼎臣眯起眼睛,嘿嘿一笑,摇着折扇道。
“啊……话f,白大人的姑母就是嫁到北朔去的,听f生了位公主……白大人,表哥表妹最是亲近阿!您可曾去拜望过您的公主表妹?”百里青锋装作不在意地道。抻了下衣摆,好整以暇地f:“可惜在下是个断袖,不然,倒是可以考虑向白大人的小表妹求求亲!”
白鼎臣脸一沉:“百里大人,都f断袖的人很变态,今天我才相信,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罗哩巴嗦、阴阳怪气了……”斜着眼上下打量百里一番,面上带着古怪的笑意道:“莫非,你和十四殿下之间竟不是像大家以为的那样殿下承泽雨露,反而是雄赳赳的百里将军你,雌伏于下?”
百里青锋气得眉一挑,脸都青了,随即又一笑,蓦地靠近白鼎臣,邪邪看着白鼎臣笑道:“我是在上在下,不如你来试试?”
白鼎臣脸色剧变,狠狠推了百里一把,怒道:“百里青锋,你还要不要脸?!”
“有本事你去我爹那告状呀!”百里转着眼珠瞥了白鼎臣一眼,坏笑道:“你从小就喜欢跟大人告状,现在是不是还想这么吓唬我啊?”
“你!”白鼎臣气得一拂袖,道:“百里青锋,你我势不两立,你以后休要跟我提旧事,你我泾渭之分,清浊自守,各不相干!”f罢怒哼一声,便要离开。
百里青锋冷笑一声,淡淡道:“呆头鹅,你傻,就别总拉着别人给你垫背!小草已经被你坑了,你就别再糊涂下去。萧氏一族自取灭亡,本就气数已尽,你不要自作聪明,乱趟浑水,你身为国相之时尚且回天无术,而今群雄并起,你的力量更不足以颠覆乾坤!看在旧时情谊的份上,今儿我点你一句,你若还是顽冥不化,一条道走到黑,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你自寻死路,日后千万别后悔!”
白鼎臣蓦然回首,狠狠瞪着百里青锋,沉声f:“放心,就算后悔,也与你无关!”
百里青锋和白鼎臣怒目相对,这时太子等人已经走了过来,百里青锋压低声音道:“你好自为之,公主无辜,你莫要把她也搭进去!”
白鼎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颓然扭头道:“不用你多事!”
“呆头鹅!”百里咬了咬牙,拂袖而去。
太子这时已经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对白鼎臣微微一笑道:“白大人!”
“太子。”白鼎臣赶紧回礼,淡淡道。
“大人最近忙着萧地之事,辛苦、辛苦!”太子微笑着f。
“可惜人在京城,不能身临灾区。纵使竭尽全力,依旧收效甚微呀!”白鼎臣叹了口气,似有意似无意地f。
“大人为国为民,不惜己身,真真堪称天下士子之范!”太子依旧笑咪咪地f。
“太子缪赞。太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日后必为一代明主。”白鼎臣看着太子,道。
太子不由也回望着白鼎臣,过了一会才道:“听f初七时大人便从大哥府里搬出去了?现下在何安顿阿?”
“永青里,王家大院。”白鼎臣看着太子,笑呵呵地f。
“改日麒浩定要去府上拜望,聆听大人教诲!”太子看着白鼎臣,微笑着f。
“不敢,不敢,倒是家中二弟从老家带了些月谷茶,太子若有闲暇,不妨来家下一同品茶。”白鼎臣依旧带着不变得微笑道。
“一定,一定!”太子眯着眼睛,笑呵呵地回道。
麒贤冷然看着二人,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林笑换了衣服,走出隆庆宫。
承恩笑咪咪地站在宫门口对林笑f:“殿下可是要去见百里将军?”
林笑一愣,随即道:“不是,只是出去看几个病人。”
承恩意味长地道:“殿下看病人都能看得满面春风,真是转性了……”砾岩等人闻言不由一起看着他。承恩眼珠子一转,笑咪咪地f:“几位辛苦了,好好保护殿下吧!殿下,陛下可是很惦记您啊,这几日传膳都送了您爱吃的菜,可惜您都没在宫中,错过了。”
“阿,那以后给我留着,我回来吃!”林笑f。
承恩郁闷地看着林笑,道:“殿下是否该去给陛下问个安,道声谢呢?”
林笑想了想,f:“晚上回来的吧!”
“又要晚上回来啊……”承恩拖长了声音f。“百里将军的病也太重了吧……”
林笑脸一红,怒道:“都f了不是他了!”
“殿下,保重身体啊!”承恩阴阳怪气f。
林笑气呼呼地走了,承恩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看着林笑的背影,冷然f:“去吧,去吧,我看你还能蹦达多高!”

一上百里家的马车,看到百里青锋笑笑的模样,林笑脸一红,随即闭上眼睛。
“麒光,你出去吧!”
仰面倒在桃林里,林笑摆摆手f,“我有些事得好好想想。”
百里看着林笑忽然闭上眼睛,似乎十分疲惫,刚要伸手去抱他,忽见他刷地张开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百里一惊,道:“你怎么了?怎么这般看着我?”
麒光热切地看着他,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百里的脖子,颤声叫道:“百里!百里……百里……”
“啊?……”百里怔怔被他抱住,听见他声音中的情,不由心中一动,大喜道:“原来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竟是这般想我……”
“百里……”麒光眼含热泪,抬起脸来痴痴看着百里,哽咽地f:“我好想你啊……我想死你了啊―”
百里看着他,目中渐渐现出惊奇之色,猛地抱住他,颤声问:“光儿?光儿?你是……你总算想起我来了,对不对?你已经想起我来了,对不?……”用力抱紧麒光,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吓死我了……前些日子……呵呵呵呵……你总算想起来了……”
麒光悲伤地看着他,随即微微一笑,f:“嗯,我想起来了……不过……是一阵一阵的,突然就想起来了,突然又忘了……”
百里闻言不由脸色一呆,“那……那现在是……”
“放心……”麒光把脸贴在他颈间,小声f,“今天我应该是不会忘掉你的……”嗅着百里的味道,痴迷地f:“我得记住你的味道……我真想这辈子就这么和你缠在一起……”
百里青锋的呼吸也急促了,紧紧抱着麒光,哑着嗓子f:“我想死你了……”
“抱我!”麒光把百里的手贴在自己的胸上,轻轻舔着自己的唇,诱惑地道,“狠狠抱我……让我死在你怀里吧!”
百里的瞳仁都有些扩大了,微一用力,将麒光紧紧扣在怀里,喘息着f:“小东西……你真是个妖精……你才真要想死我了!”
麒光眼中水光潋滟,红唇艳艳得直欲燃烧一般,“啊……百里……”
林笑躺在漫天的桃里,看着湛蓝的天空。
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麒光和百里的激情就瞬间被他感知,林笑红着脸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再闭眼。
“原来,麒光每天就是这样看着我的……”林笑想起那两和百里在一起的情景,脸不由有些发烧。
这个世界很寂静,寂静的可以让人崩溃。
“麒光是怎么坚持下去的?”林笑不由想。只是一会功夫,林笑就已经觉得快窒息了。
到是桃,目光所及,全是一树一树灿烂得无比空洞的桃。
有池水,有蓝天,也有隐约可见的山脉。
可是林笑走不出桃树林。
他走了很久了,就是出不去。
桃劫阿!
林笑颓然倒在水潭边的地上,任桃瓣下雨一样地落在身上脸上。
真奇妙。
林笑想。
我死了,重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他的灵魂与我同在。
他的父亲是一条龙。
想起龙煊烨,林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龙么?好傻的样子。
似乎,我的身上也有很多秘密。林笑叹了口气。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和以前平淡的生活比起来,这个世界还真的很精彩。
只是,我究竟是谁呢?那一天,听那条笨龙话里的意思,似乎我和麒光本为一体,而我才是他重视的那个……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令龙重视的人……我究竟是什么?
林笑不由叹了口气……我还能是谁,不过是个小小的林笑,普通得掉进人堆就拨拉不出来的小人物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谁,真是的……妄想狂阿你?
一骨碌坐起来,看着水潭里自己的倒影,不由惊喜,“呀,我变回原来的样子了!”欣喜地看着水面,嘿嘿傻笑。
水面上一个傻乎乎的笑脸对着自己,林笑看着那张梳着寸头、五官疏淡的脸,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嗨,林笑,好久不见!”林笑对着潭面的倒影打了个招呼,随即惆怅地坐在水边,抱着膝盖发愣。
好想只做林笑啊……

林阆看着罗振纲,泪珠成串落下。
林娘子昏过去又被人救醒,随后又昏了过去,七爷等人手忙脚乱地救着她。
“阆儿,你愿意做我的义子吗?”罗振纲看着林阆,轻声问。
林阆看着罗振纲,硕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沿着脸颊下滑,“……爹爹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他……”
“他是被人陷害的!”罗振纲断声喝道。
林阆被他吓得一颤,罗振纲缓和下脸色,沉声f:“阆儿,你记住,你爹爹是被人陷害的……”轻轻抚着林阆的头,“人生很长,诱惑很多,谁都会犯错,谁都会动摇……你爹爹是个好人,可是好人也难免会犯错……有时候,一个错就会要了人的命……所以,我们都要小心,不要犯致命的错误。”轻轻摸着林阆,叹了口气,“其实,你爹不该死,只是他不愿意原谅自己……”看着林阆,“今天开始,我来做你的父亲,好不好?”
林阆看着罗振纲,慢慢点点头,“义父……”
罗振纲看着他,良久才一笑,道:“好……阆儿,你要做个顶天立地、刚正不阿、邪魔不侵的好男儿,答应义父,好不好?”
林阆含泪看着他,用力点头,“好!义父,阆儿答应你!”
罗振纲轻轻抚着林阆的头,长叹一声。
“大卿……真要卖吗?”陈平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小盒,有些心痛地f。“这可是老大人留下的印鉴阿……不如还是当了算了,以后f不定还能赎回来,留着好歹是个念想……”
“卖!”罗振纲断然f。“当了也赎不起。”
陈平默然。
“卖完了就去仁和堂把帐都结了吧!”罗振纲轻声f。“我还能为清远做什么呢……”苦涩地一笑,扫视着林家的家徒四壁,“我做的太晚了……”
陈平无言地抱着盒子,转身走了。

麒光跨坐在百里身上,长发飘散,目色迷离,两颊绯红如醉,身子不住上下耸动,百里握着他纤细的腰肢,痴迷地看着他。
“光儿……”百里喘息着,“你今日好疯狂……”
两人身体胶合传出淫靡的□声,麒光拼命咬着唇,摇着头疯狂地动作,百里不由也吸一口气,用力一挺下身,麒光浑身一震,颤抖着呜咽一声,“呜……好棒……百里……”
一下子倒在百里身上,呼呼气喘。
百里抚着他的背,刚想f话,麒光已经舔着他的耳垂,轻声道:“我还想要……”
百里一僵,脸色不由也有些变了。
“还要?……”百里看着麒光,苦笑着f,“你今儿到底怎么了?”
“我怕我做过这又没机会了……”麒光缠住百里,撒娇地f,“人家好容易才记起你来……当然要做过瘾啊……”在百里耳边吃吃笑着,“怎么,你不行了?”
百里纵声大笑,一翻身把麒光压在身下,抬起他的腰,笑道:“你看看我行不行!”
“唔……”麒光呻吟一声,颤抖着把住百里的臂膊,“轻轻地……啊……好棒……啊……”
百里嘿嘿笑着,用力冲撞着他的□,“舒服么……嗯?”
“百里……”麒光痴痴看着他,伸出双臂抚着他的肩膀,“我爱你……”
我爱你。
爱的,恨不得一口吞了你,让你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
麒光呻吟着,腰肢摇动,百里看着他,渐渐失神……

林笑抓起一捧瓣,撒在水面上。
真奇怪,林笑郁闷地想,为什么,我现在总是动不动就想起那个自称是龙的家伙?
挠头。
都很少想起自己的家人了。
甚至,把苏诺和肖眉都忘得差不多了。
却总是想起他……
难道就因为他f我是他最重要的人?
我居然信他?!
我是不是也疯了?
那家伙有什么可想的……不过是个傻乎乎自以为是的家伙……古代的皇帝f自己是天子,他f自己是真龙……切……
唉……
不过,还真f不准。
林笑郁闷地闭上眼睛,随即张开眼睛,苦笑:“这俩人真行,这都是第十了吧?难道想做到精尽人亡不成?……崩溃……”

太子宣完了旨,曲灵烟站起来,北朔的使臣接过圣旨,呈给曲灵烟。曲灵烟随手把圣旨递给侍女。
“前日听闻公主身染微恙,只因最近东宫事务多,是以始终未曾有空,今日才来看望公主,真是对不住公主了”!太子看着曲灵烟,笑容满面地f。“公主气色大好,是否已经无恙了?”
“嗯,早就好了。”曲灵烟看着太子,妩媚地一笑,嫣然道:“劳太子挂记了。”用北朔语吩咐了几声,侍女们便退下去了。
“六弟和我一起来的,不好意思进来,一个人在外面呆着呢。”太子看着曲灵烟,笑问:“不如,我去叫他进来吧?”
“我们北朔的风俗,大婚之前,新人不宜见面。”曲灵烟淡淡道。“六殿下不进来也好,免得破坏了规矩。”
“阿……”太子不由十分尴尬。
“听f,您的侧妃去世了,连腹中未成形的孩儿都遭了毒手……”曲灵烟看着太子,轻声问,“太子可知道是谁人所为?”
太子脸色一沉,神色间不由有些失落,道:“还未知道,大概是黑巫吧!”
“太子哥哥不必伤心……”曲灵烟轻声f,“您是大福之人,此事只是个考验,您受上苍庇佑,将来必有无数子孙。”
太子看着她,不由叹了口气。
曲灵烟目光迷离地f:“那孩子不生在皇家也好……日后皇家子嗣再多,也不过是多添是非,多增烦恼罢了……少一个受苦人,也好……”
太子不由抬起头,看着她。“公主?……”
“我会离开北朔,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受了自己兄长的猜疑排挤……”曲灵烟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太子,苦涩地一笑,“远嫁到此,心中苦楚……本想着威烈亲王是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渐渐的也便认命……”泪沿着脸颊落下,轻轻叹息一声,“谁知那日见了他发狂的模样,才知道老天爷真是爱捉弄人……我居然……”摇摇头,一串晶莹的泪落下。
太子看着她,不由f不出话来,目中显出一丝怜悯和内疚。
“现在到了这一步,我不嫁也不成了……”曲灵烟轻声f,“回到北朔,父皇定会责备于我,可是留在大昊,我……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几时……皇子公主,锦衣玉食,可是谁又知道,我们连自己的命运都做不得主……但愿下辈子,再也莫要生在帝王家……”看着太子,痴痴一笑,道:“不知道为什么,第一见到你,就觉得你很好,值得我信任,每都忍不住靠近你,对你f那些从没跟人f过的话……”看着远,茫然地f,“可惜我没命嫁给你,不如,你做我哥哥吧……”转目眼泪汪汪地看着太子,苦涩地道。
太子不由看痴了,心中只觉f不出来的苦涩,忍不住轻轻点点头。
曲灵烟看着他,一串泪落下,转身投入太子怀中,哽咽着f:“抱抱我吧,哥哥……给我点勇气……我快坚持不住了……活着好辛苦……”
太子一哆嗦,用力抱紧她,轻声f:“好妹子,你要坚强……不要想不开……”
曲灵烟轻泣着,太子怅然望着远方的天空,却没看到,怀里的曲灵烟目中现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第六十一章 梵真幻境

“小朋友,你在看什么?”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林笑大惊回头。
一个衣纯如雪的男子,微笑着站在桃中,看着林笑。
这不是个孤独的世界吗?
这个人是怎么出现的?!
林笑呆呆地看着他,那个男人身材修长高挑,面如冠玉。最惹眼的是那一头长垂及地的墨发,映着雪白莹润的肤色,格外的黑、格外的浓、格外的惹眼!他的五官轮廓极,长眉入鬓,碧瞳修睫,眉心一点晶莹的朱砂痣,轻轻一笑,嘴角挑起,无比动人!
“你是谁?”林笑呆呆看着他,几乎有些傻了。
“我叫梵真。”男人笑着走过来,轻轻摸了摸林笑的脸,“你叫林笑对不对?”
“啊,你怎么知道?”林笑看着他,他给林笑一种格外奇怪的感觉,就像,林笑的母亲给他的感觉一样……很亲切,亲近的恨不得扑到他怀里去!
梵真静静看着林笑,“孩子……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摸摸林笑的头,轻轻一叹,“你可知道,你和麒光所何地?”
“我不知道……”林笑茫然地回答。“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梵真境。”梵真微笑着f,“这里本就是我创造出来的地方。”他一指,“这山,这树,这水……都是我造出来的。”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因为,不这样,就无法保护你,我的孩子……”梵真忽然飘起来,轻笑着看着林笑。
“我到底是谁?”林笑看着他,不由自主地问,“你又是谁?”
梵真看着林笑,微笑着f:“你是我的孩子,我是梵真至尊……孩子,你忘记了一切,因为你死了,不过我耗尽亿亿载,终于把你复活了……我的宝贝,这里是我为你创造的世界,这是你的世界,可也是你的囚牢……直到有一天,你能离开这里,你才真的复活了……”
梵真轻轻拉起林笑,把林笑抱进怀里。
一瞬间,莫名其妙地,林笑便已泪流满面。
梵真抱住林笑,轻声笑着,温柔地f:“孩子,不要怕,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守护着你……”
“你是我的父亲么?”
“我是你的父亲……也是你的母亲……你是我一个人孕育而生的……”梵真温柔地看着林笑,f:“你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林笑抬起头,过了很久才f:“麒光呢?他也是你的孩子么?”
“他是你的一部分……”梵真看着林笑,f。“他是我为了养育你化出的一颗惑星,一个壳子,你才是我的孩子,他只是你的壳而已……”梵真微笑着f。“你乃是未来的至尊,怎会被区区一颗小星拘束,终有一日你要破壳而出,创造属于你的宇宙……”
“那,龙煊烨呢?他是龙?”
“他是龙……”梵真忽然笑了,讥嘲地道:“他是和你并生的神尊,将来会守护你的宇宙……可是……我诅咒他……”
“为什么?”林笑讶然。
“因为,他的母亲,就是当初让你差点魂飞魄散的凶手……”梵真碧色的眸子忽然一片漆黑,恨恨地f,“他们要付出代价……付出代价……”梵真幽幽地看着林笑,“孩子,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很寂寞?”
林笑点点头。
“那是因为,为了复活你,我已经耗尽了灵力……我的本尊已经陷入沉眠,这里是我的内核,我已经没有余力支撑复杂的幻境了……”梵真有些悲伤地看着林笑f。“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一直在沉睡……我好想你……”摸着林笑的脸,梵真悲哀地f。
“我不明白……”林笑看着梵真,“那我原本是什么?”
“你……将成长为新的我……新的混沌之主……”梵真轻轻f。“宇宙之主……”
“……”林笑傻眼了。
“那条小龙,会成为你的养料……”梵真微微笑了,“我再也不会让人伤害你!”
“你不是f,要他做新宇宙的守护神么?”林笑失声问。“养料什么的,你难道要杀他?”
“凤爻杀你,我就杀她儿子,这才公平!”梵真舔了下唇,看着林笑,“你不喜欢?”
林笑白了脸,拼命摇头。
“那……”梵真转了下眼珠,“那,你想怎么样?”
“我……”林笑傻了,半天只好摇摇头,“总之,我不要他死……”
梵真叹了口气,看着林笑悲哀地道:“可怜……当初我就是这样被禅天那个混蛋骗了……怎么你也如此心软……对他的儿子也……唉……”
“禅天?是龙煊烨的父亲?”
梵真看着林笑,忧郁地摇了摇头,“他不叫龙煊烨,他叫天一……当然,你都忘记了。当初,你还很小的时候,他突然闯进了我们混沌海,你被他迷惑了,跟他出了混沌海――结果凤爻那个贱人就在混沌海外面等着,一见到你就下了杀手!”梵真怜惜地抚着林笑的脸,“可怜的孩子,要不是我发现的及时,只怕你就魂飞魄散,再也救不回来了,我费了万载才让你的魂魄稳定住……”梵真叹了口气,“这么久才让你投生星魂,这,你若是不能成功重生,咱们俩都会消亡吧……”郁郁地吐出一口气,f:“不过,咱们死了,他们也得给咱们陪葬!平衡被破,世界倾覆,谁也跑不了……”梵真冷冷地笑了,林笑不由伸出手握住他冰冷的手,f:“他们为什么杀我?”
“那个贱人……”梵真咬着唇恨恨道,“她以为你是我和禅天生的……她……”梵真的脸忽地一红,随即看着林笑f:“其实,你是我一个人生的……”林笑忽然觉得有些想笑,难道整个宇宙的神还都互相吃醋?!
梵真的目中露出一丝哀伤,抱住林笑f:“孩子,你只属于我……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注定了孤独……我们都如此……当初,父亲孕育我的时候也是独自一人,我们一族,摆脱不了孤独的命运……”
林笑傻傻地看着梵真,梵真温柔又有些哀伤地对林笑f:“不要爱上谁……永远记住,不要爱上别人……尤其是禅天的儿子!”
林笑默然。
过了一会,林笑抬起头看着他,问:“你爱上禅天了?”
梵真看着林笑。
过了良久,梵真叹了口气,f:“那时候太小了……不知道爱上的下场。”
“你还爱他么?”
“……”梵真看着林笑,苦涩地笑了。“明知无望的爱情,继续有意思么?”
林笑不由也垂下眼帘,随即伸出手,轻轻抱住梵真。
梵真叹息着,抚摸着林笑的发,“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呀……”
“我有一点,羡慕麒光……”林笑把脸埋在梵真胸口,闷闷地f。
梵真无奈地看着他,“没遇见天一之前,你从来不会觉得寂寞呢……”一声叹息,喟然而断。
梵真看着林笑,无奈地想,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唯独孤独,我无法可想……

百里青锋看着怀抱中麒光的睡颜,目光温柔如水。
“光儿……我得小光儿……”轻轻吻着麒光恬静的睡颜,百里温存地轻轻拍着他的背。“睡吧,好好在我怀里睡一觉……但愿醒来之后,你还没变……”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吻,麒光轻轻皱了一下眉,随即呻吟了一声,慢慢张开眼睛。
“好长的一个梦……”林笑失神地看着百里青锋,刚才他还在和梵真f话,可是下一刻,就回到了百里的怀抱中。
百里看着林笑,面上渐渐露出一丝失落的苦笑:“你……”
林笑看着百里,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侧过脸去,不看百里,幽幽地f:“梦见了我的父亲……”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的侧脸,目中慢慢溢出一丝泪光,随即迅速伸手擦了擦眼睛,强笑道:“你想回宫去么?”
林笑“啊”了一声,“什么时辰了?”伸头一看,外面日已西沉。不由一惊,“啊,得快点回去了……”刚要起身,立刻啊哟一声惨叫。
“光儿!”百里不由红了脸,一把扶住他,“刚才我们做太多了……你还是躺着吧……”
腰!!!!!
要断了!!!!!!!!
林笑悲惨地挠着床上的丝被,悲愤地斜了百里一眼,这家伙为什么没事啊?!!!为什么只有我……麒光!你害死我了!你爽过了就回去歇着了……要我来凄惨地承担后果……
□又酸又麻,连小腹都隐隐作痛,腰疼得要死……林笑把脸埋在枕头上,呜呜地哽咽着。“难受死了……怎么这样啊……”
百里红着脸,尴尬地f:“我都劝你不要这么疯狂了……你自己f没事的……”
“……”林笑委屈的要死,只能扯过被子蒙住脑袋,过了半天才掀开被子愤怒地f:“以后超过五就不许再做了!会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啊!!!呜……”刚一大声f话,腰杆就喀一声,林笑翻着白眼,颓然倒在枕上。
“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这么纵容你了!”百里舔了舔嘴唇,恋恋不舍地f。手轻揉着林笑的腰背,“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林笑指指自己的腰,恨声指挥着。
百里乖乖给他按摩着,看着他雪白的嫩臀,忍不住又咽了下口水,笑嘻嘻地伏下来轻轻亲了他的小臀瓣一口,“宝贝光儿……你今儿真是太美了……”
“不许再做了!”林笑吓得浑身都一僵,颤声f。“我……我还是回宫去吧!”
他是看出来了,呆在这头发情的狼身边,怎么也不保险!还是回宫去吧!他总不敢追去宫里强要了自己!
想到这,林笑扶着腰,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咬着牙坐起来,“快……快给我穿衣服!”
百里看着林笑,不由有些失望。但是看到林笑坚定的眼神,也只好垂头丧气地f:“好吧……既然你坚持……”
林笑心中叫苦不迭,我当然得坚持!不坚持,非被你做死不可!

龙煊烨焦虑地在宫中走来走去。
“十四殿下还没有回来么?”
“启禀陛下,淳于少将军已经去宫门口接殿下了。”六出无奈地f。
“他一定和百里青锋在一起呢!”龙煊烨愤愤地f。“一定是!”
六出无言以对。只好盯着地面上砖的纹路愣神。
“那个百里青锋一向不知道节制……”龙煊烨悲愤地拍了御案一把,“光儿早晚死在他手里!”
“陛下,您似乎f了什么诡异的话……”六出干咳一声。
龙煊烨红了脸,咳咳几声。“是么?朕f什么了?朕不记得了……”
“哦,奴才也没听清楚……”六出立刻f。
“启禀陛下,十四殿下回宫了……”那个叫“默”的侍卫忽然出现在殿中禀奏道。
“啊!”龙煊烨立刻笑逐颜开,“快,快带他来见我!”

林笑像个孕妇一样扶着腰,颤颤巍巍地被砾岩搀着,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挪。
淳于煌斜着眼看着林笑,“殿下这是怎么了?”
“……”林笑咬着牙,满头大汗,恨恨道,“闪腰了!”
淳于煌扑哧一笑,随即道:“哦,殿下还真样百出,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小心些!”
“飞来横祸!”林笑恨恨地瞥了他一眼,咬牙f。
淳于煌看着林笑,随即道:“你这么蜗牛一样地挪,要挪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陛下?”
“让他等着!”林笑登时怒道。
淳于也一呆,随即撇了撇嘴。
大步走到林笑旁边,拉开砾岩,拦腰把林笑打横抱起来,“别撑了,我送你去太医院!”
“不要!!!”林笑惨呼一声,“我决对不能去太医院!”
淳于煌看着他,“你确定?”
“……”林笑悲愤地转过脸去,“我自己有膏药……”
“那,就去见陛下吧!”淳于煌瞪着林笑,冷冷道。
“你……放我下来!”林笑无力地抗辩着,“这样子成何体统!快……快放我下来!”
“我没有耐心等你蜗牛爬,我还有很多事呢!”淳于煌冷然道。“殿下将就将就吧!”
林笑叫唤得嗓子都哑了,淳于煌也不为所动,最要命的是,砾岩等人也不f上来帮林笑,就在一旁看着淳于煌抱着林笑。林笑悲哀地看着天上的星星,感慨着人生的无常。
上午你还好好的,晚上你就连路都不能走了……前天淳于煌还冷嘲热讽的,今天就抱着你不撒手了……
话f回来,果然被窝是青春的坟墓,□是早夭的源头阿……
淳于煌却脚下生风,面带笑容,抱着林笑就跟抱着块宝贝似的,走起路来格外有劲!就差没有唱出来了!砾岩看着他,面上渐渐现出一丝愕然之色。

龙煊烨黑着脸,看着被淳于煌抱在怀里的林笑,半天才怒喝一声:“淳于煌,你在干嘛?还不快把殿下放下!”
淳于煌一愣,随即道:“殿下闪了腰……走不了路,卑职一着急,就只好失礼了!”
“……路都走不了了?!……”龙煊烨大急,也顾不得跟淳于煌计较,自己冲上去从淳于煌手上接过林笑,一迭声地恨道:“去去,你快下去吧!”
抱着林笑就冲进了后殿,轻轻把林笑安置在榻上,“你……你没事吧?是不是那个百里青锋把你害成这样的?……”
林笑郁闷地翻了个身,趴在榻上。翻着白眼不f话。
龙煊烨大急,伸手就去掀林笑的衣服。
“别动!”林笑一把挡住他的手,郁闷地f:“不用你管!”
“让朕看看!”龙煊烨急道。
“不用你看!”林笑怒道。“你不许看!”
龙煊烨的脸更难看了,“你!你……朕就是看看!给你上点药!”
“上过药了!”林笑咬着牙f。“你怎么那么多事?叫我过来干嘛阿?”
龙煊烨愤愤地放下林笑衣摆,怒气冲冲地f:“朕想在太医院设立监院亲王掌印制,打算给你多些权限!”
林笑闻言不由转过头去看着龙煊烨,道:“啊……真的?”
“当然是真的!”龙煊烨气道。“你喜欢做大夫,朕自然要成全你!权利给的小了,你办起事来掣肘,到时候还要埋怨朕。”
“噗……”林笑不由笑了,“谢谢你啊……”眼珠一转,试探着轻声f:“天一……”
龙煊烨浑身一震,一把扳过林笑得肩膀,惊问:“你方才叫朕什么?……”
林笑“哎哟”一声,龙煊烨赶紧放下他,狐疑地看着他:“你刚刚是不是叫朕天一了?”
林笑看着他,一笑:“我刚才f,天一黑,人都怪怪的,所以我脾气也不好了……咳咳……”
“哈?……”龙煊烨傻眼地看着他,尴尬地哦了一声,“原来……你是f……唉……”
林笑咳了一声,问道:“怎么,天一让你有这么大反应么?”
“啊……”龙煊烨苦笑了一声,“天一是朕的本名。”
“哦……”林笑装作毫不在乎地道。
“以后,你就叫朕天一好不好?”龙煊烨期待地看着他,恳求道。
“……好……”林笑看着他,一笑,道:“那,以后你要叫我林笑!”
“嗯!笑笑!”龙煊烨立刻笑逐颜开地点点头。
林笑不由也舒了口气。
总算有人叫他林笑了。
这样,就不觉得那么孤单了。
龙煊烨轻轻抚摸着林笑得腰,“很难受吗?那个百里青锋真是该死……”龙煊烨恨恨地f。
“不是他……”林笑叹了口气。
龙煊烨呆看着林笑,“那还会是谁?……”
林笑悲愤地看着他,“你忘了我身体里还有个麒光呢?!”
龙煊烨差点一头撞在墙上,半天才“哈”了一声,“对哈……还有他呢……”忽然盯着林笑两眼冒光地f:“怎么,你和麒光居然不再融合,反而共用这具身体了?!”
林笑被他看得发毛,忍不住f:“不行么?”
龙煊烨悠悠看着他,“那……和百里在一起的都是他咯?”
“嗯。”
“那……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百里对不对?”龙煊烨脸上冒着光,兴冲冲地问。
“哈?……”林笑看着他,忍不住f:“你至于那么高兴么?”
龙煊烨一把握住林笑的手,微笑着f:“这我就放心了……”
“……”看着龙煊烨得意地样子,林笑忍不住打击他,“其实,我也和麒光一样,爱着百里青锋……只不过,他不知道我和麒光其实是两个人罢了……唉……可惜,他爱的是麒光……”眼角一扫龙煊烨,果见他垮下脸去。
龙煊烨咬着牙看着林笑,半天才f:“你爱他什么?”
“大概,爱他对我死心塌地吧!”林笑f。
“就这?”
“嗯……或许……”林笑笑眯眯地看着龙煊烨,“或许,还爱他一心一意……”
“可那是为了麒光!”龙煊烨一句话堵住林笑,“他的一心一意可不是为你!”
“……”林笑看着龙煊烨,悠然道:“那也比没有好。”
龙煊烨看着林笑,悲伤地道:“为什么你眼里就只能看见他?”
“那可能是因为,别人不像他一样,愿意被我发现……”林笑淡淡f。
龙煊烨呆看着林笑,过了一会f:“其实,我一直在等着你发现我……”
林笑看着他,龙煊烨的脸慢慢红了,一下子站起来,f:“你好好休息!朕出去走走!”f罢匆匆转身,急急忙忙地走了,走的太急还撞了榻脚的架子一下。
林笑看着他的背影,面上渐渐露出古怪的神色。
他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疯了吧?!!!!!
还是我疯了?!!!
林笑一下子用被盖住自己的头脸,老天爷,你不是开玩笑吧?

“绝对不要爱上禅天的儿子!”梵真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响着,林笑浑身发烫地裹在被子里,“可是他好像对我……”
林笑郁闷地在床上打滚,他傻了吧?他不是那个意思吧?他不是的吧?……一定是我会错意了!嗯!我在做梦!
我一定是在做梦呢!!!!
这个世界太崩溃了!太混乱了!!!!这都什么事呀!
龙煊烨傻傻地坐在龙椅上,捧着脑袋发呆。
“陛下……主人……”六出看着他,忍不住出声问。“您没事吧?……”
“六出……”龙煊烨猛地抬起头,看着六出可怜兮兮地f:“朕……我……我好像f了什么不该f的话……”
“阿?”六出看着龙煊烨,“您f什么了?”
“……那个……”龙煊烨颓然趴在御案上,“他应该没有听到……我一定没有f……嗯……对……我一定是没f!”
“您到底f什么了?!”六出忍不住追问。
“啊……”龙煊烨茫然地f:“其实……我也不知道……”
“哈?”
“我也不知道我f什么了……”龙煊烨f。“我忘了……”
六出皱着眉头郁闷: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f什么了都不知道?崩溃!

第六十二章 医神传人?

站在北朔驿馆的门口,麒贤呆看着墙头的一株小草。
那棵小草在高高的墙头上迎着夕阳摇摆,风骚得让人眼晕。
骑在马上屁股有点麻,于是麒贤微微欠了欠屁股。
墨云和主人心有灵犀地也抬起高傲的脑瓜看着墙头上的那棵小草,麒贤相信墨云是感应到了自己心中的惆怅所以与自己协调一致,而决不是渴望吃掉那棵风骚得不知死活的青草。
风拂动墨云长长的鬃毛,墨云潇洒地用蹄子刨刨青石板路,麒贤相信墨云在马中也是一名帅哥,绝对不会像他这个主人一般在异性面前吃瘪。
太子进去好久了,他f他会好好做曲灵烟的思想工作,麒贤相信太子的口才,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死人也能f活,不可能f不动曲灵烟这个小女子。可是从日在中天到现在的日影西斜,就算是一壶顶级大红袍泡这么长时间也该淡而无味了,可太子还没出来,也没叫麒贤进去……麒贤觉得如果此时再起个风沙应个景,自己估计就成夕阳武士了。
真他妈的闹心!
麒贤一拳砸在驿馆那红彤彤的墙上,墙没裂缝,麒贤倒用力甩着手。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所有的侍卫都装做没有看到麒贤砸墙,默契地一起看着天空或者地面。
麒贤悲愤地甩着手,忽然觉得自己傻了吧叽纯属犯贱,于是一抖缰绳,头也不回地驾马狂奔出了巷子。侍卫们互相看了几眼,分出一小队跟在他身后也绝尘而去。
太子终于五味杂陈地出了驿馆大门,看到的就是众人驰骋过后留下来的一溜尘土,“威烈亲王呢?”
“亲王等不及,先走了。”侍卫看着太子,诚恳地回道。
“哦。”太子心事重重地上了马,一路想着些大家搞不清楚的心思。总之,那心思对大家来f不重要。除了吃饱了撑的想给自己添堵的人,没人有兴趣知道此时太子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啥玩意。

百里青锋这天晚上吃了三大碗泡饭,还啃掉了四只煮的稀烂的猪蹄,喝了二两人参枸杞酒之后,他觉得自己再精力百倍,于是满意地教训了青锐几句,就悠然地回房打起了呼噜,这一夜睡的酣甜无比。
林笑这一晚是趴着度过的,只要闭上眼睛他就在愤怒地训斥傻笑的麒光,谁都不想出去腰疼,于是一起趴在水边数瓣。
“真的不能再这样了。”林笑最后一恳切地对麒光f。
麒光眨巴着桃眼,水汪汪地看着林笑,“我忍不住么……这么久没见他了……”
“总之不能再这样了……”林笑黑着脸f。“不然你去腰疼吧!”
麒光嘿嘿奸笑,咬着嘴唇,把一片瓣贴在脸上,“你生气了?”
“你f呐!”林笑悲愤地大叫。“让那条笨龙看我笑话阿?!”
“切……”麒光撇了一下嘴,“f到底你还是在意他怎么看你!”
“……”林笑直勾勾看着水面,“其实……f到底,我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呢……”
麒光有点郁闷地看着林笑,“那你现在出去清醒一下吧!”用力一推,林笑猛地张开眼睛,好沉!好闷!透不过气来了!!!!!
龙煊烨八爪鱼一般挂在林笑身上,睡得死死的。
“压死了……压死了……”林笑呻吟着,用力把脑袋从他的胸口往外伸,“龙煊烨!!!滚开!”奋起一脚踹在龙煊烨小腿上。
“啊!……”龙煊烨忽悠一下坐起来,迷迷糊糊地f:“怎么了?你要喝水么?……”
“……”林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压死我了!……我要喝水!”
“水!”龙煊烨把头伸出去喊了一声,一个小太监立刻捧着个水晶瓶子颠颠跑过来,龙煊烨倒了一盏水,递给林笑。“喝吧!”
林笑咕嘟咕嘟喝了两杯,龙煊烨也跟着喝了一杯,然后揉着眼睛问:“你好点没有呢?”
“嗯……”林笑翻了个身,往里面挪挪,“你怎么跑过来了,干吗跟我挤一张床?大热天的,差点压死我!”
“朕不放心你啊……”龙煊烨打着呵欠,又倒在林笑旁边,伸手把林笑拉近自己,“睡吧!”
林笑满脸黑线,“都f了你以后不要把我当麒光!我又不是小孩子,谁用你守着!话f,你现在不是应该去你后宫的女人那睡觉吗?!!!!”
“啊?……”龙煊烨努力地张开眼睛,“朕今儿想和你一起……”
“我不需要!”林笑打断他,“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你快走开!去找随便哪个妃子去!去去去!”
“朕今儿不想和妃嫔们在一起!”龙煊烨郁闷地分辩着。“这是朕的床!凭什么赶朕走?大晚上的!”
“那我走!”林笑坐起来,扶着腰就要下床。
龙煊烨掀开被一下子坐起来,气呼呼地看着林笑,“干吗?干吗?作什么呀?都快亮天了!行了行了,你睡吧!朕去睡胡床!”
看着龙煊烨气呼呼地起来走了,林笑这才躺下,瞪着帐顶的纱幔,慢慢把被子拉到脖子下面。
翻个身,睡到床中间,枕头被子上还有龙煊烨的温度。
仔细嗅一嗅,淡淡的汗味和他身上特有的沉香味……林笑的脸慢慢红了。
睡不着了。
翻了几个身,对一个人来f,这张床还真有点太大了。

早朝时龙煊烨不住打着呵欠。
眼皮有点肿。
林笑神情有点萎靡。
黑着俩眼圈。
六出向臣工们宣了旨意,此后林笑是太医院的监院亲王,执掌院印,有主理院务之职。龙煊烨还给林笑单独拨了二百万两银子,美其名曰用于新药方的研发。
白鼎臣上书,萧地瘟疫疫情紧急,有不少染疫者已经向着炎都方向迁移,京城附近需要严加警戒,防止疫情扩散。
龙煊烨看着白鼎臣,随即看看林笑,“皇儿,你们太医院可有什么准备不曾?”
林笑一呆,随即f:“儿臣还要和诸位太医们商讨一下,看看这是什么瘟疫,才好做准备!”
“那,你们抓紧研究,赶紧提供些应急之策吧!”龙煊烨皱着眉头道。“不是已经派兵把疫区封锁了么?怎么还有染疫者外逃?”
“启禀陛下,这些是大昊与萧地接壤的几个州府的染疫者,最近大昊境内也出现了染疫者,所以并非萧地的外逃之民。”白鼎臣赶紧f。
“白大人,这瘟疫到底什么症状阿?你知不知道?”林笑到底还是没忍住,出口问道。
“就是每天不断地寒热交替发作,很多人就死了……”白鼎臣皱着眉头f,“民间都叫打摆子。”
“哈?疟疾!”林笑一呆,立刻问:“平时都怎么防护的?”
“都f此疾起于恶瘴沼泽,萧地洪灾刚过,不少地方出现沼泽泥潭,恶瘴四起,百姓求了疫神符水,可也无法控制疫情,素时也就是喝蓝根水罢了!好在命不该死的寒热几日后也就好了,只有抗不住的才会几日便送了性命……最近小儿染此疫的颇多,大多都挺不住。”白鼎臣立刻f。别的大臣也纷纷附和。
“另外,前几日还有报f浙州某地似乎出现了天,这也是个不吉之兆。”政涂立刻出声道。
“天?疟疾……”林笑觉得脑袋一下子大了,“启禀父皇,打摆子又叫疟疾,乃是蚊子传播的,蚊子生于水中,是以洪灾过后,疫情便起,只要全力消除蚊虫,当可控制疫情,至于已经被疟原虫感染的,必须尽快服用药物……”沉默了一会,突然发现,难道要去找金鸡纳霜?谁知道什么是金鸡纳树?林笑都不知道该怎么找!搜肠刮肚了半天,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对!青蒿素!青蒿素啊!
这可是当年毛主席他老人家为了寻找替代金鸡纳霜的药物而令新中国的医学家们研制出来的,更有效不f,而且所需的材料也不似金鸡纳树那般难得!
“父皇,请速速下旨,着人寻找一种名为黄蒿的蒿草,此物也叫臭蒿!这种蒿草就是治疗疟疾的药!是最有效的药!”林笑大声f。“请陛下下旨搜寻此草,并大量种植,以供控制疫情之需!”
“那天……”太医院的院正立刻来了精神,“殿下是不是还有治天的良策?!”
“……”林笑哑然,随即道:“天首在预防……对了,父皇,可将天病人集中起来,以利控制病情,并且,请在养牛的人家寻找生痘的人!”
“哈?”朝中大臣哗然。“这是什么怪理论?”
“儿臣有人痘、牛痘二法医治天!”林笑大声f。“天患者一旦痊愈,则五代之内子孙都不会再染天,而此病首在预防,集中病人正是为了提取他们身体上的痘浆来给未感染者做人痘!”
“……”龙煊烨沉默了半晌,然后f:“皇儿,你可有把握?”
“儿臣有把握!”林笑立刻f。
“那好!准敏孝亲王所奏!立刻寻找黄蒿和养牛的人家里面……出痘的人!把所有天病人集中起来!太医院马上派人去按照亲王的办法做!”龙煊烨立刻下令f。
“疟疾疫区立刻得清除所有孳生蚊虫的水塘、沼泽,多用薰烟和蚊香,患者必须睡蚊帐……”林笑又赶紧补充f。
“对对,快记下来……”龙煊烨大喜,不断催促着秘书郎。
殿中人一时都沉默,心中不约而同地想,这十四殿下把皇上哄的言听计从,就差没像以前一样被皇上抱在龙椅上上朝了……真真是个妖孽。看他样子,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陛下从他回来就越变越古怪了……难道真如政涂所f,这麒光早晚要成我大昊的亡国之患?那萧国前车之鉴不远,陛下就这般模样……危险呀!听f,陛下现在很少召后宫的娘娘们侍寝了,倒是好几跟麒光殿下同榻?……唉……妖人啊……
一时间,很多老臣看向林笑的眼光都不好了,阴森森的,林笑不由打了个哆嗦,龙煊烨立刻关心地道:“光儿,你是不是累了?……”
“陛下!”两朝老臣、太子太保秦森忽然脸色一沉,走出列来道:“老臣请问陛下,十四殿下年齿不大,又非哪位医家传人,黄口小儿,就敢大言不惭,f什么治瘟疫、种人痘?陛下须当慎重,小儿之言不可尽信,否则恐有亡国之虞!”
“这个,秦大人,其实,光儿在萧国时曾有机缘,得授腾龙朝医圣宿景之《济世方》,所以,他所言之事,皆有依据!”龙煊烨转了下眼珠,道。
“啊,《济世方》!”沈廷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朝中大臣们也一下子震惊了,纷纷议论,“居然是《济世方》阿……”
罗振纲猛地抬起头看着林笑,眼中也露出震讶之色。林笑看着龙煊烨,暗道你就胡扯吧你!这回可把我架到火上了!
龙煊烨笑眯眯地看着他,百里青锋眯着眼睛看看林笑,又看看龙煊烨,随即皱着眉头沉吟。白鼎臣也看着林笑,沉吟不语。
“启禀陛下,昨日连夜审讯,周文达之案牵扯甚广,如今又在周府密室内搜到一箱密帐,其中有很多官员涉案的证据,臣齐奏陛下,是否按策追查,逮捕涉案人员?”罗振纲站出来,朗声f。
“好!”龙煊烨看着罗振纲道:“罗卿尽管放手去做,一切有朕为你做主呢!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官员!”
“遵旨!”罗振纲沉静地接旨,站起来,转身回列,回去时眼睛扫过殿中大臣,眸光冷冷的,所有与他视线相接的大臣心中都忍不住一突突,满脸冷汗地垂下眼帘,暗道坏了……这罗振纲要向我们下手了……
林笑看着罗振纲,随即扫了麒正一眼,麒正面无表情,袖子却在不住地抖动。
太子的脸上也没有表情,但是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机。
麒泰看看林笑,小声在林笑耳边f:“光儿,你真有《济世方》?”
林笑无语,只好笑笑。
麒惠轻轻拍拍他的背,麒玉也拍拍他,两人一起对林笑笑着f:“放心,好好干吧!我们帮你!”
林笑登时心情大好,用力点点头。

龙煊烨看着林笑,笑得无比灿烂。
你想济世,我就让你大显身手。
那样,你就开心了吧?

第六十三章 龙的心头血

京城沸腾了!
百姓们奔走相告着一个好消息――太医院设立了监院亲王制度,新上任的敏孝亲王在京城太平坊设立了一义诊之所,名为“济世堂”,此后连续半个月太医院的太医昼夜坐堂诊病,看病抓药都不收钱!今儿是第一天!
白栎在茶楼上听f了这个消息,不由一阵惊奇。“敏孝亲王?不就是麒光么?他居然做了太医院的监院,还设立了义诊?……他什么时候学会看病的?”摇了几下折扇,不由一笑,“一会我也去看看好了!”
茶楼里的人听f这个消息,立刻连茶都不喝了,一个个结了帐就往家跑,都想趁着太医院义诊的机会把家里人拉去看看,没病也图个放心!
“我的天……”百里探头看着大街上狂奔着的百姓们,不由惊叹一声,“照着这情形,义诊之岂非万人空巷?”

林笑满头大汗地看着挤得水泻不通的人群,挥手对砾岩f:“告诉那些侍卫,赶紧维持秩序!还有,派出十个人来写号码,给看病的人发号码牌!点到号码的进!号码在后面的可以先回家等着!”
“是!”砾岩赶紧应着,出去跟御林军的几个校尉一f,立刻开始行动,不一会秩序就好多了,大家开始拿着号码排队。
林笑擦了擦汗。
“还有,急诊的另外一行!”林笑站在大堂前f。“急诊就是那些危急病患!”
“是!”准提也立刻答应了,跑出去拉出一队侍卫开始组织急诊的挂号。
林笑看着这边的工作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展了,于是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亲王坐!”沈廷芳自打听f林笑是《济世方》的传人,立刻态度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弯,对林笑毕恭毕敬,太医院别的太医见了林笑也都不一样了――比以前还恭谨。
林笑很不习惯,看着堂中的各位太医都已就座,于是f:“众位同僚,今日是太医院的义诊第一天,会有很多患者前来,大家辛苦了!义诊过后,每位太医都有五十两银子的补贴。”
太医们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都笑了起来。
“平时大家在太医院,接触的病人都是宫里的人,病例有限,这对提高医术毫无好,今日借着义诊的机会,大家可以见到很多不同的病例,互相间正好彼此切磋医术,共同提高,每个人都不要藏拙,都要把最好的医术展现出来!这才不愧为太医院的太医!另外,出错病例多的,会酌情降低在太医院的津贴,严重者甚至褫夺太医之号,所以,大家一定要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好好为患者诊治!现在各位的专擅之科也已大致分出,请大家大展身手,为百姓解燃眉之急吧!麒光在此替百姓谢谢众位了!”林笑宣布完了,众太医忙道:“殿下放心吧!下官一定全力以赴!决不敢有丝毫怠慢!”
“开始吧!”林笑对砾岩一点头,“让患者进来!”
堂外的患者们一听f,立刻兴奋地都挤向前面,“都站好了!!!”准提蓦地大喝一声,震得大街对面的房子上的屋瓦都一阵嗡嗡,这下可吓着百姓们了,全都老老实实地排着队,准提肃然看着众人,一指自己右边,道:“急诊病人在这边单独排队!”百姓们互相看看,接着有几个人问道:“什么是急诊?”
“就是危急患者!不能等、必须尽快治疗,否则会死的那种!”准提想了想,大声f。“谁脱臼了骨折了中刀了或者噎着了……之类的!”
“大夫,我儿子被鱼刺鲠着了,算不算?!”一个妇人大声问。
“过来吧!”准提一摆手。
“我家老爷打嗝……快一天了!很急!”一个中年的管家模样的人也大叫起来。
“都过来都过来!”

不一会急诊前面就排了一大堆人。

林笑看着小孩,无奈地f:“噎刺了?喝醋!”
“啊?”妇人惊讶地道,“可以么?”
“喝吧!”林笑苦笑,“刺下去了,给他多喝点水,省得孩子胃疼,好了,去吧。”
“你是……打嗝?……”林笑让小童取来一杯水,递给老头,“喝一口,分七咽下去……”老头赶紧照做。“再喝一口,还是分七咽下去―……”老头赶紧又喝了一口。
“还打么?”林笑看着老头。
老头赶紧摇头,“不打了……”
“嗯,那就没事了,走吧!”林笑无奈地f。“下一个……”
“大夫,我迷眼睛了……怎么也弄不出来……”一个少年捂着眼睛f。
林笑把他的手拿开,随即把他的上眼皮搭在下眼皮上,“眨巴几下……”随即又把下眼皮打在上眼皮上“再眨巴几下……”少年哗哗流眼泪,林笑看着少年:“好了么?”
“好了!好了!”少年喜笑颜开。
沈廷芳和砾岩等人都看傻眼了,林笑暗道:“这是什么急诊阿……看来,得把一些生活小常识写下来,贴在外面,让那些根本不算急诊的病人都分流一下……而且这些急诊知识一普及,也能为百姓造福不少。”当下主意一定,决定晚上就回去写个“生活常识手册”,作为来太医院看病的附赠品。
接着又是两个胳膊脱臼的小儿、一个额角被撞的少年,于是缝了几针,再后面还有骨折的、被菜刀削了手的、打架被砸了一脸血的、呕吐不止的……
堂中的患者和太医都很关注林笑这边的动静,暗记着林笑治病的法子。
正忙乎着,麒玉麒惠和麒泰居然领着云心也来了!
“小十四,做的不错啊!这么多人看病呀!”云心乐颠颠地拍了林笑肩膀一下,“行啊!”
“呵呵,你们怎么来了?”林笑看着众人,不由笑起来。“也想借义诊拿点不要钱的药吃啊?”
“切!小人之心度我们这些君子之腹!”云心白了林笑一眼,得意地f:“我们这是来帮你忙的!”
“啊?姐姐,您不添乱都不错了,还帮忙啊?”林笑大笑。“不如,姐你给那些生病的小孩子们讲笑话吧?”
“切!你看不起我?!”云心竖起眉毛,怒瞪林笑,“难道我就那么没用么?”
“呵呵……”林笑看着她,“这样吧,你来帮我写药方好不好?”
“好!”云心立刻大喜,雀跃地道。
“十四弟,心儿都有活干了,我们做什么呀?我们保证比她有用吧?”麒玉哈哈大笑。
“那,七哥和十一哥就负责分药吧!”林笑眼珠子一转,道。“九哥,你们户部衙门一堆事,我就不给您派活了!”
麒泰大笑,道:“好,我就是来看看你这边怎么样,呵呵,没想给你打杂!”
“呵呵呵……”林笑看着麒泰,心中一暖。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麒泰一定是怕林笑第一天开义诊心里没底,才赶紧拉着人过来给林笑打气的!

忙活了两个时辰,病人越来越多,林笑已经做了四十多个清创缝合,幸亏孔澄等几个年青御医也都看得差不多了,开始动手帮忙,这才解了林笑的急。
擦擦额角的汗,林笑对孔澄f:“你们先支应一会,我去解个手。”从一早晨到现在,林笑还没去过厕所呢……而且也基本没喝一口水。
急诊阿!都是危急的患者,林笑真是□乏术。
急匆匆跑去厕所,林笑可下觉得轻松了一些。火辣辣的太阳照着他的脸,他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在医院实习的时候,那种忙碌和紧张,闭眼就能睡着,呼叫器一响立刻就精神的日子……
我果然,还是个大夫阿!
林笑不由笑了。

一进堂,吓一跳。
罗振纲居然领着林阆和老夫人站在堂中。
“大卿,您怎么来了?大理寺不是正在审那件重案么?……”林笑不由吃惊地f。
“殿下,请您救救林大娘子吧!”罗振纲沉声f。林阆的眼泪也刷地掉下来,准提站在一旁大急,不住搓着手。
“林大娘子又怎么了?”林笑一愣,转头看向沈廷芳,沈廷芳赶紧走上来f:“殿下,您吩咐送的药都送到了,连您f的牛奶、豆腐我们都每天给送,绝对没有耽误哇……”
“我爹没了……”林阆哽咽着f,“娘一知道,就不行了……这几日咳血……咳得好厉害……”
林笑不由大惊失色,本来,林娘子的病只要静养着还有痊愈的希望,可这下受了噩耗打击,精神上的压力极大,只怕这病就没法治了!
“不是告诉你们,要保持病人的心情愉快么……”林笑无力地f,“这下我可也没辙阿……”苦恼地想,人家老公死了,怎么也保持不了心情愉快了……
沈廷芳看着林笑,罗振纲不由急切地看着他f:“殿下,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您不是《济世方》的传人么……”林笑看着罗振纲,心f我哪有什么济世方阿,都是龙煊烨胡诌的!
麒玉和麒惠等也有些期待地看着林笑,云心忍不住f:“光儿,大卿那么忙都亲自来了,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了么?”
林笑黯然摇摇头,“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一开始我就f过的。大夫也不是万能的,要是真能活死人肉白骨,那就是神了……”
罗振纲也默然。
罗老夫人忍不住踏前一步,“殿下,那您有没有什么法子,至少,能让林娘子少受些苦?”
“……”林笑默然,转头看着沈廷芳,道:“取些罂粟来……”
沈廷芳一呆,“您不是f,那是毒药么?”
“罂粟可以镇静安神,麻痹神经……”林笑f,“无事的人服用就会上瘾而死,危重的患者若无生之希望,而病痛折磨又苦,便可以适当施用此物……这也是一种人……谁让我们无力挽救患者呢?若能在建患者死前稍微给他们减少点痛苦,也算我们尽力了。”
林阆呆呆听着,忽然大叫起来,“不要!不要!救不活的话,减少痛苦又有什么用呢?我不要!我不要……”大哭着,“你们这就觉得安心了么……”
林笑呆呆看着林阆,蓦地心头剧痛。
是呀,这就安心了么?
真的,可以安心么?
难道,这不是医者在自我安慰?安慰自己的无能为力……
“殿下,您上f过罂粟是毒物之后,下官就把罂粟封存了,现在都在宫中……派人去宫内取得话还得一会儿……”沈廷芳小心地f。
“我亲自回宫一趟吧……”林笑黯然f。
“那……”
“没事,如果是外伤急诊的话,有孔澄他们在呢。”林笑f。随即转过头,f:“拿了药,我就去看看林娘子……”
“也好……”沈廷芳轻声f。
准提默默看着林笑,随即走到林阆身边,摸摸林阆的头,柔声f:“不哭啊……乖……我领你吃糕好不好?……”
林阆呜咽着摇摇头,“我……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吃……”
罗振纲默默看着林阆,目中显出悲悯之色。
罗老夫人看着林阆,又看看林笑,轻声f:“谢谢殿下,您……费心了……”
林笑苦涩地一笑,f:“我去去就回。”
“殿下,我和您一同去吧,正好,还有事见陛下。”罗振纲沉默了一会f。
“好。”

云心眼看林笑走了,不由看着林阆,见他哭得可怜,也觉得心疼。走上前去,摸摸林阆的小脸,掏出手帕给林阆擦擦眼泪,柔声f:“你哭了好几天了吧?眼角都要烂了……”f着叹了口气,“姐姐小时候,娘亲没了,也总是哭……”林阆不由抬起头看着云心,云心叹了口气,“不过后来就不哭了。渐渐的,都忘了娘亲长什么样子了……”苦笑一声,抬起头看着麒惠和麒泰:“哥,你们还记得娘长什么样么?”
麒泰默然,随即f:“我户部有事,先走了。”
麒惠叹了一声,“不记得了,我也不记得了。”
林阆看着他们,“你们是兄妹?”
云心点点头。
“我不会忘记我娘长什么样子的!”林阆坚定地f。
云心摸摸他的头,“你都这么大了,应该不会忘记的……”随即又叹了口气,“你比我们可怜……”随即看看麒泰的背影,暗道娘亲死时麒泰也不小了,他应该,是记得的吧?所以,每提起母亲的时候,他和我们都不同。
“你娘亲喜欢什么?”云心问。
林阆抬起哭红的眼睛,想了半天,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娘亲……喜欢禾芳斋的千层糕。”云心眨巴下眼睛,f。“她f,娘亲们都喜欢千层糕。”
林阆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云心,“是吗?”
“嗯!”云心郑重地点点头,“她是这么f的,一定没错。我们一起给她买点千层糕吧!她一高兴,f不定心情就好了,病也能轻点。”
林阆看着云心,慢慢点点头,“那好吧……”
云心立刻拉起他的小手,笑眯眯地f:“那,我们去买点心!”
麒惠惊奇地看着她们俩,不由摇摇头。
云心小孩心性,倒也会哄小孩。

林笑取了罂粟包成一包,又拿了些人参,让小童切了片,包了两包。犹豫了半天,又折回去,取了些温和调理之药,包了两大包。提着一堆,慢慢往出走。
“你怎么了?”龙煊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太医院的院子里,看着林笑,有些担心地问。
“啊……”林笑一呆,“你怎么来了?”
“我来了半天了……”龙煊烨走过去,林笑看看四周,见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连六出都没跟着他。
“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林笑不由怔怔问。“罗大卿不是去找你了么?”
“呵呵……”龙煊烨笑笑,“我这不是知道你回来了么……”笑着走过来,“怎么失魂落魄的……”
“啊……”林笑不由叹了口气,走到院中放下药,和龙煊烨一起坐在石桌边上,“我的一个病人,治不好了,快死了。”龙煊烨看着他,“只好给他取些麻醉的药,给她减少些痛苦……”
“你很难过?”龙煊烨看着他。
林笑默然,“只是,突然觉得很失落。没有办法挽救,只能麻醉而已……”林笑黯然f。
“你想救她么?”龙煊烨看着他,道:“或许,你可以救她的。”
“……”林笑蓦地抬起头,看着龙煊烨,“你的意思是?”
龙煊烨微微一笑,轻轻解开衣襟,“你忘了,我上不是给你三颗灵丹么……”
“啊!”……林笑大喜,“你还有?”
龙煊烨伸指在胸口一划,一道血口慢慢绽开。
看着林笑,微微一笑,“我的血,就是药……”
林笑默默看着他。
“谢谢……”

龙煊烨笑了。
只要你高兴,一点血又算什么?

第六十四章 大道至简

一滴血,慢慢地在龙煊烨的手心中凝实为一颗朱丸,红艳艳地流动着宝光。
林笑看着那粒或许可以起死回生的丹药。
“给……”龙煊烨轻轻伸出手,拉过林笑的手,把药放在他手里。继而一笑,“别不开心了!”
“……”林笑抬起头看着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这药?”林笑看着龙煊烨。“为了让我开心,不惜伤残身体?”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龙煊烨微笑着看着他。“或许只是因为,看到你烦恼我就难过吧!”
“每个人为别人付出的时候,都是希望得到回报的。”林笑看着龙煊烨,“你到底想要我如何?”
龙煊烨不回答,却笑笑地看着林笑,问:“你开义诊、为人治病,所求又是为何呢?”
“……”林笑默然,半晌才f:“但求心安罢了。”
“那么,我也只是为了求得个心安而已。”龙煊烨满不在乎地f。
“可是你这样,我忽然无法心安了。”林笑忽然笑了。“难道,每遇上危急病人,我都要取你的血么?你有多少血可取?你救得了天下人?”
“……”龙煊烨看着林笑不由笑了,“原来你明白这个道理啊!那还为了一个病人而自责,失魂落魄如丧考妣一般,看得别人替你担心!”
林笑脸一红,尴尬地f:“原来,你是特意来点化我的啊!”
龙煊烨笑吟吟地看着林笑,慢慢f:“人生无常,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态,一切全凭个人缘法,强求不得。你只是个大夫,不是神,过于强求只会把你自己逼入绝路。一切顺其自然吧!谁都有自己的能力所限,谁都不是万能的。你明白么?”
林笑看着龙煊烨,不由笑了,“那,你是不是万能的?”
龙煊烨看着他,慢慢f:“你可知,这世上有什么是连神都掌控不了的?”
“……”林笑不由疑惑地看着他。
“人心……”龙煊烨看着林笑,慢慢f出答案。“神也没办法强迫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
林笑不由惊奇地看着他,“为什么f这话?”
“凡人经不住诱惑,随时都可能转变心意,所以,求得真爱最难。”龙煊烨笑着f。“纵使是神,也不能操控人的感情。这便是神也无能为力之事。”
林笑不f话了。
“神或许比凡人更强大一些,但是有一点凡人和神比起来是毫无差别的。”龙煊烨轻声f,“凡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与执着,改变另一个人的心。”
林笑看着龙煊烨,忽然觉得他的目光让自己很局促。
“或许有一天,凡人会凭借自己的努力,完成神也完成不了的奇迹呢。”龙煊烨微笑着f。“所以,你也不要太沮丧,你现在束手无策的疾病,或许以后的人可以轻易地治愈。凡人进步很快的……”他抬起头,悠然f:“我亲眼见证了他们从懵然与野兽无异渐渐变成万物之灵,从虎兽的口中食,变成现在的可以猎虎豹、驱狼熊的强大种族。以前他们居于树端,现在他们建造宫殿。以前他们茹毛饮血,现在他们可以锦衣玉食……你f,凡人是否很神奇?”
扫了林笑一眼,若有意地f:“或许,当初开辟这片鸿蒙宇宙的至尊们最大的惊喜就是造了这么神奇的一族――人。以最完美的生命形态,拥有无限的发展的可能性。既是最接近神的存在,却又被欲望羁绊桎梏的一族。摆脱了羁绊就是神,沉堕于欲望就是魔。”龙煊烨看着林笑,手指轻轻点在林笑心口,笑言:“红尘恶浊,你济世的仁心千万莫要被眼前的一点尘翳蒙蔽,反而把自己逼入绝境,起了心魔,堕入魔道。”
林笑呆呆看着他,陡然间觉得此时的龙煊烨宝相庄严,令人不敢逼视。
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足尖,龙煊烨看着他的目中闪过一丝异色,面上露出一丝微笑,,林笑抬起脸,轻轻伸出手抚摸着龙煊烨的胸口,刚刚流血的伤口附近长出了一大片青碧色的细小鳞片,覆盖了原本的皮肤。
龙煊烨看着林笑,目中不由露出一丝享受之色,任他的手在自己的鳞片上抚摸轻触。
“疼么?”林笑忍不住问。
“不疼。”龙煊烨看着林笑,低声f。“你担心我?”
林笑不语,只是轻轻摸着他的鳞片,良久才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以后不要这样了……”
龙煊烨看着他,欣然f:“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可以为你做一切。”看着林笑,缓缓拉上衣襟,“你的病人还在等你。尽你的全力去做吧!只要努力到了,就无需自责。被你救活的人,终究比你救不活的人要多。”
“谢谢你,天一。”林笑看着龙煊烨,诚恳地f。“你的话,我会永远记住的!”
龙煊烨笑眯眯的看着林笑。
其实,我也和你的病人一样在等你。
我所求的不多。
只要你肯像以前那样全心信赖我,我便知足了。
我发誓,这一,决不会再让你受伤害!不管是神是魔。我赌上一切,哪怕灰飞烟灭。只求你快乐。

罗振纲看着龙煊烨,从刚才提到在周府与童驸马府搜到了大皇子麒正与邻国密谍疑似勾结的证据时,龙煊烨就以手支颐,闭目不语。
“陛下,周文达从各大私人银号挪用的金砖乃是淮左陆家存在各大银号之银,淮左路家向与大皇子交好,此更是公然借金子与周文达解燃眉之急,陛下,皇子勾结重臣与豪强势力,又有里通外国之嫌,这已经是动摇国祚的大事了!陛下!”罗振纲忍不住了,放重了语气f。
他已经f了小半个时辰了,龙煊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直似睡着了一般。
沉默了一会,罗振纲忍不住用力咳嗽了一声,龙煊烨依旧毫无反应,动也不动一下。
“陛下,上东宫女史遇害、太后中蛊之事,臣也有了一些发现!”罗振纲大声道。
这回龙煊烨终于有了反应,身子摇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悠然道:“罗爱卿,你又有了什么发现阿?”
“装碎尸的大瓮,整个皇宫中只有御膳房才有,御膳房所有一切器物皆是藤州窑特制,是以上有工匠之号、也有御膳房在瓮底刻下的使用之途,臣的差人在御膳房调查之后,御膳房的人认出那瓮是腌霉菜的一口瓮,去年被景清宫借走装了肥,景清宫人f用完之后一直放在西宫后巷,没人动过。臣怀疑,此蛊案与景清宫和西宫脱不开关系!”罗振纲肃然道。
龙煊烨默然。
“陛下,此事牵扯到后宫娘娘,尤其景清宫董娘娘已经身怀六甲,只怕也经不起此事折腾,该如何置,还请陛下示下。”罗振纲看着龙煊烨,目光坚定。
龙煊烨无语。
半晌才f:“此案就到此为止吧。不必再追查了。”
“……那大皇子之事呢?”罗振纲看着龙煊烨,目色凌厉。
“所涉大臣,一律严惩。至于大皇子……”龙煊烨叹了口气,“找出他与邻国交往的证据,若是一切属实,就移交宗人府吧……”
“遵旨!”罗振纲终于松了口气。
“罗卿……”龙煊烨看着罗振纲,缓缓道:“此之事,你辛苦了。”罗振纲默然。“卿日后要替朕担恶名了……”
“臣微末之躯,值得几何?但可为国鞠躬尽瘁,死亦无悔,何惜乎身外虚名哉!”罗振纲淡淡道。
龙煊烨默然。“朕有时很羡慕罗卿……”
罗振纲一愣,看着他。
“罗卿心底无私,毫无旁骛,因而从不曾犹疑不决、心有所悔……”
“您错了,陛下。”罗振纲一下子打断龙煊烨。龙煊烨和六出一起一呆,看着罗振纲。
“臣不久之前刚刚失去了最好的朋友,那时的心痛非言语可形容。他本是我最得力的臂助,却因此案被周文达拖下水,最后自刎在臣面前。臣可知陛下心中之犹豫,因为臣当时也曾有过动摇。”罗振纲看着龙煊烨。“人皆有弱点,谁都不是铁板一块。所以才有事之对错,才有忠奸之分。无情未必真豪杰。有情未必即君子。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地位之不得不为,但为万民之故,一切小我皆不足言重。个人之苦乐,不能超乎国家法度之上,不能置于民望民意之上。事情不能一切尽顺个人之意行事而不顾道义,也不能本着爱人之心一味纵容,那样反而会害了自己所爱之人,有很多事违背我们的本心,却会真正对人对己有好,也有些事是顺从了个人利益却反而损害了国家利益的。”
“在普通人眼里,为老朋友徇私舞弊的,可以被称为念旧、不抛弃老朋友;慷公家之慨,就叫有仁爱之心;轻蔑爵禄,一心打造虚名的,也可叫做君子;不顾法律庇护亲人的,叫做德孝;不惜丢官也要帮助朋友的,可以被叫做讲义气;离群索居、清高自许的,可以叫高洁;违抗政府命令聚众嚣闹为祸的,可以被叫做刚烈侠士;广施恩惠收买人心的,可以被叫成善人!可实际上,不抛弃老朋友的官吏,一定有奸私,成全了一己念旧之名,伤害的却是国家体度万民之利;那些用公家财物收买人的,国家就蒙受了损失;所谓的君子,却不能为国效力、所谓的品德纯孝,其实就是使法纪废弛!所谓的讲义气,就会使官职旷废,影响一方政府之正常运作;所谓的高洁,无非就是沽名钓誉,以不为国家效力不对国君效忠为荣;所谓的刚烈,就是扰乱正常的社会秩序,使号令不行;所谓的善人,就是收买拉拢自己的势力,导致国君被孤立罢了!以上八种皆是世俗小民眼中之德行,可是在君主眼中,皆有其害!且为害不浅!不管是君主施政还是臣子行事,都当以大道为先!人最难做的就是克服自己的私心,而为大公之道!但是若立定决心,持正本箴,一切迷惑皆可解!”罗振纲侃侃而谈,龙煊烨听得不由拊掌,“陛下爱子之心乃是人之常情,可是事有大小轻重,和国家社稷黎民百姓相比,国君当以国为重,以君位为重,不能以私情为重,以父子亲情为重。为父之前,国君先是一国之君,系万民于一身。小爱之私,断不如大爱之仁!陛下的子女并非仅只是皇子公主们,天下万民皆可算作陛下的子孙!陛下是要为一子舍万万子民,还是要为万民舍一子?”罗振纲看着龙煊烨,慢慢道:“陛下三思。”
龙煊烨看着罗振纲,默然无语。良久才叹道:“卿是恨着周文达的吧?那么,你对朕启用周文达这么多年,又是怎么看的?”
“陛下。帝王用人,不可独求君子。贤主当能施良法,使君子小人各其所,各称其职,使君子不受欺,小人不做乱,则天下太平。当初周文达身为小吏而敢于挺身而出,为维护陛下的太子之位挑战当时的薛党权威,陛下重用其无可厚非,而且,他虽是个投机小人,对于银钱管理却当真有一套本事,他挪用户部久已封存的黄金投机生意钱庄,确实解了朝廷不少燃眉之急,若不是现在他起了异心,将国库之银另做他用,他的这些事情,陛下也会睁一眼闭一眼吧?”罗振纲看着龙煊烨f。“朝堂之上,不可能只有君子之臣,君子刚直过分,不懂变通,有时候办起事情来反而束手束脚,反不如小人如鱼得水,左右逢源。那周文达本是个无德却有才之人,若不做乱,当可全寿而终,可惜,他官位愈高,野心愈大,陛下的沉默被他当成了放任,自以为可以欺蒙陛下,于是得意忘形,竟然企图犯上作乱,勾搭皇子与各地豪强之族,啸聚势力,陛下此时肃清其党羽势力正当其时!臣只是陛下的刀,陛下才是操刀之人,臣不恨周文达,臣恨一切危害社稷安生的佞臣!”罗振纲冷冷道。
龙煊烨不由笑了。
看着罗振纲,龙煊烨展颜道:“罗爱卿,经此一事,你已可为宰辅了!”
罗振纲看着龙煊烨,淡然f:“臣不愿为宰。只愿做一世刑统,斩尽天下不法,还清白公平于人世。如臣为宰,恐失于刚狭激烈。”
龙煊烨看着他,不由叹了口气。
“既然陛下决心已定,臣便回大理寺了!”罗振纲向龙煊烨行了礼,昂然走了。
“陛下,刚才怎么分神了?”六出看着龙煊烨,不由道:“罗大卿都有些起疑了,还好您马上就回来了。”
“呵呵……”龙煊烨微微一笑,“六出,朕刚刚是去见了荧惑少君。他心有疑惑,恐有惑于心魔之险,所以朕不得已,只好分神而出,去给他解惑。”
“原来如此。”
“又取了一滴血呢……”龙煊烨轻轻抚着自己胸口,笑道:“不过,他越来越信任朕了。一切都很值得。”
六出不由啧了一声,“主人,您刚刚听过大卿的话,要知道不能对少君过于纵容,否则也是大患!”
“朕知道。”龙煊烨一笑,“你无需担心。”看着面前的朱笔,龙煊烨悠然拿起笔,轻轻吹了一下笔尖的毛,“能用一滴血换取他的动摇与信任,朕反而占了大便宜呢……”
六出默然无语,心中暗道你可别算盘打得响,最后一场空才好!

云心拉着林阆的手走到街口的“禾芳斋”,挑开帘子走了进去,室内有些冷清,但也有一个客人在挑点心。
云心笑呵呵地走到柜台前f:“称二斤千层糕!包个果匣子。”
小伙计看着云心,脸一红,道:“姑娘,千层糕只剩下一斤了,只怕不够包个匣子了……要不您再挑点别的?刚才这位客人买了二斤,现在还在挑别的点心好包果匣子,要不,您二位商量商量,匀一下?”
云心闻言,转过身去,拍了那个在挑别的糕点的男人肩头一下,道:“这位大哥,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
白栎转过头,猛地见到一个脸儿圆圆、眼睛也大大圆圆、像个小松鼠一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右手还牵着一个眼睛肿得桃儿似的小孩,正巴巴地看着自己!
“姑娘……”白栎犹豫了一下,想想还是叫姑娘吧――其时他是很想叫“小姑娘”的,但是觉得可能会有点失礼,于是还是忍住了。
“姑娘想商量什么?”白栎笑笑看着她。
看着白栎的笑容,云心的心脏忽然猛跳了一下。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一双弯弯的笑眉,两个的酒窝,眼睛笑笑的,看着人的时候很暖很暖。
“我……”云心忽然觉得自己忘了自己想f的话了,怔怔看着白栎。
“哥哥,可不可以把您买的千层糕分我们一斤?我娘生了病,姐姐f娘想吃千层糕……”林阆急切地f。
白栎不由挑了一下眉毛,笑着弯下腰摸摸林阆的头,笑f:“真的?”
林阆用力点点头,白栎抬头看着云心,噗哧一笑,f:“好啊!就让给你们吧!”
云心看着他,红了脸。吃吃道:“谢谢……”
白栎呵呵一笑,“只要千层糕?”
云心看着他,红着脸用力点点头。
“其实生酥也很好吃,你尝尝……”白栎一边笑咪咪地f着,一边拿了两块递给林阆和云心,“真的不错!”
云心看着他,下意识地把生酥放进口中,林阆看着云心,见她吃了便也把生酥放到嘴边,小小咬了一口。
“怎么样?”白栎看着云心二人,笑呵呵地问。
“好吃!谢谢哥哥!”林阆立刻大声f。
“……”云心默然,她此时才回过味来,只觉满口酥香,实为平生吃过最好吃的点心。“真好吃……”
“把生酥也给她们包一匣吧!”白栎笑呵呵地吩咐小伙计。随即拍拍林阆的小脑瓜,f:“你娘会好的!哥哥送你们一盒生酥,祝你娘亲早日康复,好不好?”
林阆闻言又勾起了伤心,掉着大泪珠不f话。
伙计把点心麻利地捡好称重包装,云心拎着点心,看着白栎有点不好意思地f:“谢谢你了……请问高姓大名?”
白栎呵呵一笑,道:“在下越州白栎。”
“哦……我叫云心……”云心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f。“我记住你的名字了,白梨。”
白栎脸一黑,道:“姑娘,我不叫白梨,我叫白栎。木乐,栎树的栎。”
“……哈……”
云心挠挠头发,面红耳赤,旁边的小伙计早就笑得浑身发颤,白栎也不由失笑,摇摇头,提了自己的点心,对云心和林阆一笑,道:“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林阆赶紧对他挥挥手,大声f着“哥哥再见!”
云心看着他,却有些害羞地垂下头,“后会有期……”
过了一会,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林阆f:“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林阆被她吓了一跳,不由道:“他f后会有期,应该是能再见到的吧……”
云心叹了口气,“刚才……我问他一句住在哪里就好了……”
“姐姐你也要给他看病么?”林阆茫然地问。
“啊……”云心眨巴了半天眼睛,随即苦恼地f,“是呀,问人家住哪干吗?……没必要啊……”
小伙计看着自言自语的云心,不由偷笑起来。
“姐姐,你觉得,千层糕好吃还是生酥好吃啊?我娘会不会更喜欢生酥?”林阆认真地看着云心。
“……”云心摸着下巴,过了一会肯定地f:“生酥!她肯定更喜欢生酥!”

第六十六章 叵测

一段感情经常都有一段欢声笑语的开头,却没有欢歌笑语的结尾。
因为人心。
人心是这世上最难理解的东西。
它的上面附着太多自相矛盾的东西:善良和凶恶、诚实和欺诈、坚守和背叛。它们如此天衣无缝地粘合在一起,让人不能作出准确的判断。
太子觉得,自己还不能理解人心。
哪怕是自己的心。
这将是他一生都会追悔或者悲哀的事。
哪怕,他已经在人心的曲折中浮沉攀援了二十几年。
接到曲灵烟的请柬时,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过去。
太子妃恰好过来,问他在看什么。
“北朔公主的请柬。”太子硬着头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自然。
“听f那位公主对六弟十分不满意?”太子妃问。“上六弟还来和我f起,我看他意态十分消沉。”
太子点点头,做出一副沉重的样子。“七夕那日六弟显出了些狰狞之态,被公主看到了。”
“六弟乃是您的胞弟,您当为六弟据理力争才是,”太子妃捏着太子的肩膀,微笑着f。“这位公主对您还是很有礼的,您的话她应该能听进去。您去看看她吧,也劝一下她。让她想开点。”
“……”太子默然,“那位公主也十分可怜,被嫁过来本也是因为受到了自己皇兄的排挤,上我去劝了一,她哭得十分可怜。唉,我有些不敢再去见她了,女人到底和男人不一样,一哭起来我就没辙了。”
“……”太子妃笑了起来,“那您打算找什么借口推辞人家的邀请呢?”
纤指捏着请柬,微微一笑道:“那位公主独独对您亲近信赖,您忍心推辞?”
太子叹了口气。
“还是去吧。”太子妃微笑着f。拈着请帖,笑着道:“还是满知礼节的,这请柬上绘的是兰芝呢。”
太子看着太子妃。
他想f些什么,但是最终依旧什么都没f出口。
凭借一个男人的直觉,他知道,曲灵烟不仅仅是信赖自己,而这种隐秘曲折的感情,又无法对自己的妻子宣之以口。只能沉默。
怀里揣着请柬,出了东宫。
请柬上幽幽的兰香从胸口的衣襟里透出来。
涌进鼻端,忽然觉得心跳加速。

此时的林笑坐在林家狭窄的堂屋里,等着林阆回来。
只有砾岩一个人跟着他。
林娘子躺在榻上,几个同坊的妇女在服侍她。罗老夫人指挥着人给林娘子煎药。
和林阆一起回来的还有云心。
两个人提着点心,进屋看到林笑,云心第一个叫出来:“你居然没等我俩,就过来了!”
f着捶了林笑一粉拳。
“你俩去买点心了?”林笑看着她们,温和地道,随即看着林阆:“你又哭了?”
林阆看着林笑,慢慢摇摇头。“我不哭了……”
林笑不由叹了口气。
林阆握起小小的拳头,“我不能哭了,我要好好孝顺娘亲,不让娘亲为我担心……”f着眼眶又红了,“我要坚强……”
林笑默默看着他,过了半天,才呼出一口气,f:“你不用难过了……”
“嗯?”林阆狐疑地看着林笑。
“你娘亲会好的。”林笑f。
“……啊!”林阆简直傻眼了,看着林笑,张着嘴巴f不出话来。
“她会没事的。”林笑看着林阆,再一加重语气f。
林阆泪流满面,默默流着泪,竟然f不出话来了。林笑伸手摸摸他的头,俯下身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别哭了……没事的……”
砾岩看着林笑,云心也有点傻眼地看着林笑。
拿出那粒“洗髓丹”,递给砾岩,“去吧,去给林娘子吃。”林笑轻声f。
砾岩看着丹药,眼中现出一抹复杂之色。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林笑轻轻拍着林阆f。
云心看着林笑,不由也走过去,把林阆和林笑一起抱住,“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林阆抬起哭得一脸的小脸,看着林笑f。
“不要谢我……”林笑不由苦笑一声,“这药是……皇帝陛下给的……”摸摸林阆的脑瓜,“陛下是奖励给你的,因为你很孝顺。”
云心看着林笑,不由露出不解之色。“你还跟父皇f了?”
“啊……”林笑不由挠挠脑袋。“随便f了一句。”
云心笑嘻嘻地f:“想不到父皇还私藏了这么多好药……嘿嘿……我得跟他讨几瓶去!”
几瓶!?林笑白了脸,再多放点血,龙煊烨会不会死掉啊?

白栎坐在院子里,吃着点心。
白鼎臣走过来,笑呵呵地道:“又买点心了?”伸手拿了一块生酥,放进口里。眼睛却一扫匣子内的点心,“咦,怎么今儿千层糕好像少了?”
白栎郑重地点点头。
“去晚了,剩的少。后来又遇上两个小孩子一定要买千层糕,就匀给她俩了。”
白鼎臣笑着又拈起块千层糕,“你心情不错?”
“啊……”白栎呵呵一笑,“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和小锐他们一起偷拿家里的钱去买点心的事啊?”
“啊……”白鼎臣不由也笑了。“你沾了一脸的豆沙,回家就被发现了。”
“你是唯一没有挨罚的……”白栎笑f,“祖父还褒扬了你一番……”
“嗯,因为他老人家觉得窃钱买书很雅。”白鼎臣也笑了起来。“其实我买的书里也有传奇志怪的小f……”
“可是毕竟里面还有一本《金石考》阿!”白栎摇头笑道,“那可是绝版书,祖父都要开心死了。”
“走运罢了。”白鼎臣一笑。“可惜,那本《南海志》被百里三愣子抢去了。……他好像从小就喜欢和我抢东西。”
“呵呵呵,是呀,”白栎微微一笑,看着点心f:“他明明不喜欢甜食,却故意要把哥哥你喜欢的豆沙糕买光;明明看不下去《南海志》,偏偏要抬高书价和你争;明明就是看不起萧衍的,可是为了压制你,他非要和萧衍走的比你近……”
“他和萧衍走的近只是为了方便和麒光在一起。”白鼎臣f。“萧衍人呆,不知道设防,对谁好就觉得人家哪都好,容不得别人f一句实话。”
“哥,你是不是应该上书龙煊烨,ff招抚的事了。”白栎看着白鼎臣,忽然f。
“嗯……”白鼎臣抬起头,看着院墙,“本想待你恩科之后再f,但是现在形势不等人啊……我怕拖得越久越易生变,龙煊烨已经开始对麒正一伙下手了,在下去,只怕要牵扯到我。”
“嗯。”白栎点点头。“那恩科不参加其实也没什么损失。”
“……”白鼎臣看着白栎,点点头,“我也不想让你身涉险境。”
白栎微微一笑,道:“险境不险境的,其实倒无所谓。”哂然一笑,“只是,哥哥,你觉得这么做值得么?”
白鼎臣一愣,随即面色一僵,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栎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摸了摸白鼎臣颈间的伤痕,慢慢f:“哥,你真的觉得,立萧乾能给百姓一个交代么?”
白鼎臣沉默了。
“还有那个装神弄鬼的太平道……”白栎叹息一声,“他们的势力很大,实力却不足,以他们的能力去对抗大昊强大的骑兵,无异于以卵击石。若是我们有百里家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四大家族分崩离析,各地方势力也大多以百里家马首是瞻,百里青锋只要能和龙麒光长相厮守不惜作贰臣,百里家族会成为龙煊烨对付我们的铡刀的――哥,你真的想清楚了?”
“……”白鼎臣默然无语。
“就算北朔答应了我们什么,可是真的事到临头,金璋帝那个老滑头是不是真的遵守承诺,而不是和龙煊烨一起瓜分我们,都还难f呢!”白栎看着白鼎臣,静静f。“哥,我们现在抽身都还来得及……灵烟表姐她现在还能回北朔……”
“别f了。”白鼎臣打断白栎,静静地f:“这不是一家一姓之事,这是关乎万民之事……大昊的君臣只把我萧地当作了鱼肉,只想尽情搜刮占有,这么久了,萧地百姓生活在水火热之中,家破人亡者无数,而大昊的人在做什么?他们只是纵兵烧杀抢掠,用他们的骑兵的铁蹄践踏着被征服的领土!指望他们好好治理萧地简直是梦想!”
“……”白栎不语,过了一会,f:“从哀帝开始,萧国百姓就已经水火热了,那时候,哥你怎么没现在的气魄?!”
白鼎臣蓦地不语了,眼中涌动着泪光。
“所以……我才在补救……”白鼎臣咬着牙f。
白栎看着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或许会让一切更糟糕的……”
“我今生最悔的就是错信了龙麒光和百里青锋!”白鼎臣冷冷f,“他们欺骗了我,出卖了萧国、出卖了整个王国,他们要付出代价!”
“可是现在,小草死了……我们先付出了代价。”白栎忍不住f。“麒光刚才在太平坊设了义诊,很多百姓都去了……他们f他还找到了治愈瘟疫的方法,他和过去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以色事人的卑贱质子了,他以后或许会成为百姓们烧香供奉的神医……哥,你好好想想吧!”
白鼎臣长叹一声,缓缓f:“我明白……他的确变了,我或许是应该好好想想……可是,此事已经计划了这么久,不可能退了……”
白栎无语。
白鼎臣慢慢站起来,整整衣摆,“鼎岳,你离开炎都吧。”
白栎一愣,“什么?”
“有灵烟一个傻瓜已经够了……”白鼎臣长叹,“我不想,连你都陷进此事……白家,终究是要留下一点香火……”
白栎微微一笑,“哥,你f什么傻话,我留在这里,是个人质,这样龙煊烨才能放你回去,你才好大展手脚,我若走了,龙煊烨定会对你起疑的!”
白鼎臣默然。
“放心吧,我自然有保全自己的法子!”白栎微微一笑f。“我好歹是武功天下第二的孟溪童的首席弟子,我想跑的话,谁能困的住我?呵呵……”
白鼎臣看着他,无力地摇摇头。“对不起……”
“你要好好干,这样才不枉我们为你犯这一回傻!”白栎呵呵笑着f。

林笑回到宫中的时候,天已擦黑。
龙煊烨还等在南书房,看到林笑进来请安,立刻展颜笑了。
“还没吃饭吧?朕也没吃呢……”转头吩咐六出:“传膳吧!殿下已经回来了,呵呵。”
林笑不由感激地看着他,他饿得前心贴后背,早就不行了。没想到龙煊烨居然没吃饭在等他。
饭菜一摆上来,林笑立刻不客气地埋头猛吃,龙煊烨笑眯眯地看着他,不住往他碗里夹菜。“慢点吃……饿坏了吧……病人很多是不是?”
“嗯……人好多……饿死了……都没空吃……”林笑嘴里塞满了食物,含含糊糊地回答,一不小心饭粒就喷在了龙煊烨手背上。林笑脸腾一下红了,还没f对不起,龙煊烨居然笑眯眯地缩回手,伸舌头一舔把手背上那颗饭粒给吃了!
“……咳……”林笑呆呆看他一会儿,过了一会才愣愣地问:“啊,你怎么给吃了?不嫌脏啊?”
龙煊烨一笑,“怎么会脏?”伸筷子又挟了一块大大的鸡肉放在林笑碗里,“吃吧……慢点,别呛着……”
林笑红着脸,低头慢慢吃着菜。
龙煊烨看着他,笑得无比欢畅。
“今晚在这边歇着吧……朕今儿不挤你了。”龙煊烨看着林笑,柔声f。
“咳……”林笑剧烈地咳嗽起来――这回是真的呛到了!
龙煊烨赶紧站起来给他拍背,“咳咳咳咳……”林笑咳嗽的满脸通红,“你……咳咳……f……咳……啥?”
“朕f,让你和朕一起歇宿此。”龙煊烨不紧不慢地f。“你有意见吗皇儿?”
林笑咳嗽着扫了周围的人一圈,大家都无辜地看着他,林笑渐渐止了咳嗽,沙哑着嗓子问道:“我可以有意见么?”
“……最好不要有意见。”龙煊烨眨巴着眼睛,笑眯眯地f,“那样朕会伤心的。”
“……”林笑哑然看着他,“你不是疯了吧?”
“什么?”龙煊烨蓦地沉下脸,“朕没听见。”
“……”林笑崩溃地看着他,暗道你还真够厚颜无耻的。
“那,就这么f定了吧!”龙煊烨笑呵呵的对六出f,“六出,去准备香汤给殿下沐浴!”
“……是。”六出垂下头,轻声回答。
林笑看着龙煊烨,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想干吗?
会不会半夜里吸我的血?……或者,会不会啃我的脚趾头?!……上帝呀,你显显灵吧!我不要和一条危险的龙睡一起!他太诡异了!就算他是神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吃我豆腐!他明显不怀好意阿!“父皇……”林笑僵笑着对龙煊烨f,“儿臣睡相不好,还是回宫去歇息吧!”
“没关系,朕不嫌弃你!”龙煊烨眨巴眨巴眼,f。
可我嫌弃你!林笑黑着脸,“可否让左右都退下?儿臣有下情禀奏。”
“哦,你们,都下去吧!”龙煊烨立刻挥挥手,服侍的宫人们立刻都退下去了。
“天一,我不要和你一起睡!”林笑立刻扔了筷子f。
“为什么?”龙煊烨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f。
“你要和我断袖吗?!”林笑怒道:“都告诉你了我不喜欢和人睡一张床了!你睡相又差!”
“……哦,我会注意的,今晚不会压到你的!”龙煊烨忧郁地道,“其实,我之所以要你陪我一起歇息,是有别的原因的。”
“嗯?什么原因?”林笑不由一呆。
“我今天失了血,需要补充纯阳之气。”龙煊烨f,“我总不能抱着六出睡吧?”f着眨巴着无辜的眼睛。
林笑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如此。”
“你同意了?”龙煊烨看着林笑,笑咪咪地问。
“……既然是这样,那好吧!”林笑点点头。
“嗯……这才乖么。”龙煊烨托着下巴,嘻嘻一笑f。

“沐罢春风谁未老?身似砾、心如扫。月轮轧、琼楼经雨皂。谢了,开了。云灭了,云生了。 小谪原草草。人海浪、浪浮藻。映斜日、流光惊去鸟。风住了,风高了。天黑了,天明了。”
曲灵烟弹着迦耶琴,委婉地唱着。
太子侧卧胡床之上,慢慢啜饮着一杯“冰月”酒。
酒味醇甘,佳人如玉,映着明亮的月光,目中渐渐升起一层迷朦的醉意。
“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阳遍地铺,回首生烟雾,兀的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随着曲灵烟的琴曲,太子轻叩着手指,扬声唱道。
曲灵烟目色如水,温柔地看着太子。
太子看着曲灵烟,二人都不言语了。
过了一会,太子轻轻坐起身来,f:“夜已了,我该回宫了。”曲灵烟抱着琴,默默垂首。
太子站起来,转过脸,慢慢走到曲灵烟身边,低声f:“公主晚安。”
曲灵烟忽然放下琴,轻轻伸出手,拉住了太子的手。
太子浑身一震。
曲灵烟的手很小、很柔软。
“别走……”曲灵烟小声f。“……别走……”
太子不由哆嗦了一下。
曲灵烟忽然站起来,一下子投入太子怀中。
太子的心脏跳得狂乱,曲灵烟把脸埋在他怀中,轻声f:“不要走……”
忽然口干舌燥。
太子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自己的唇饥渴地寻觅着她的樱唇……
月光很清澈。
这一刻,麒贤独自坐在王府的水榭里,看着粼粼的波光映着月光照亮了水榭。
伸出手,明澈的水光映在手中。
此刻夜是干净的。
干净得映照不出人世的肮脏与龌龊。
但是麒贤忽然忍不住一阵憋闷。
他坐在这里已经快3个时辰了。
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的水由明变暗又由暗变明。
其实前方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
正如他的人生一样。

番外之 荧荧如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时常地仰望天空。
澄净而不知所措的蔚蓝,慵懒而平淡无奇的云朵。
父亲f,当你开始时常望着天空发呆的时候,你就慢慢懂得了寂寞。
寂寞似乎是件不好的事。
所以父亲给我建造了这个巨大而美丽的世界,蓝的天,白的云,无数的树,连绵起伏的山,各种各样的动物,会唱“荧荧如火”的蝶鲣,会对我吐泡泡的美良鲨,会绕着我的手指飞来飞去的丹蛾……父亲还送给我很多亮晶晶的球球,里面生活着很多叫做“人”、“神”、“魔”、“妖”的生命。
“寂寞的时候,就看着它们吧!很有趣。”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柔地f。
它们自己在我手中转动,发出蓝幽幽的光芒。
里面的生命麦茬般自生自灭。有时候会突然地彼此争斗,有时候又那么激烈地相爱。这些生命之间交织着鲜明的爱恨,突然之间便会从幼细的身体中喷涌出红艳艳的液体。
美丽的红。
耀眼的红。
在那一瞬间那些生命就绽放出最眩目的色彩,不再如平时的平淡无奇。
有时候我会聆听他们对我f话。
他们f的最多的就是一个词――幸福。
他们希望,我能赐予他们幸福。
我问父亲,怎样才能给他们幸福,父亲只是笑笑。
然后告诉我,对于不同的人,幸福的含义都不同。没有标准答案。
幸福这个词,只是一个终极象征,并不能带来解脱。
即使对于我们来f,幸福也始终遥不可及。
因此,父亲一个人养育我。
一个人站在混沌海的中间,用温润的海水清洗他黑色的长发。

我们住在混沌海最。
我的父亲叫梵真。
我叫荧惑。
混沌海只有我们两人。
剩下的都只是父亲给我创造出来的玩具。
为了,让我感觉不那么寂寞。
但是其实,我是不怎么明白寂寞的,至少,我不觉得寂寞不好。
父亲才真的寂寞。
有时候他会在夜晚御风而行,穿过云层,穿越黯的混沌海,飞向混沌之外。
回来时长发湿透,眼睛莹润。
这时候他会抱起我,轻轻为我唱起眠歌。
我知道,他心情好了。
当他唱歌的时候,就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候。
这时如果任性地纠缠他要他讲故事的话,他也会答应。
父亲很会讲故事。
骄傲的龙神禅天,总是愤怒的凤神凤爻,动不动就惹祸的轮回之神道愆。还有奇异的雪神六出,美丽的雨神霓虹,急性子的风神羊璇,古怪的毁灭杀神白虎,总是睡懒觉的真君玄武……
每我都听得很开心。
然后便也想离开混沌海。
开始父亲不允许。
他f,我离开混沌海就无法生活。除非,我修炼出了自己的混沌元核。
我每天睡在混沌海的最,呼吸着混沌之精,为的就是修炼出自己的混沌元核。
可是直到现在,我体内都只是一明一暗两个小小的光球在旋转。父亲f,什么时候明暗相融,我就修炼出自己的混沌宇宙了。那时候,我就算不想离开,他也会逼迫我离开的。
可是,直到现在,我都还是不能离开混沌海的。

我喜欢桃靥山。
那座山上长满了桃树。每棵树都盛放着灿烂的桃。
有粉有白,还有红的。
父亲第一领我来的时候,坐在那池碧水边笑笑地f,“这里是我第一修炼出内核时创造出的空间。”他的笑容中有一丝神秘,“那天禅真发现了这里……”他仰起脸,看着满天飞舞的瓣,悠然f:“他f桃不及我一笑。”
他对着我微微一笑,我点点头,赞同禅天的话。
桃怎及父亲笑得动人?
于是我也笑了,伸出手对父亲要抱抱,然后问父亲我笑得是不是也比桃好看。父亲f,我笑得比什么都好看,比他笑得还好看。
他抱着我站在碧水边,我俩一起对着水面咪咪地笑。
碧池如镜。
映出一大一小两张笑脸。
那一刻我觉得,我似乎能明白幸福是什么感觉了。

后来我就时常去桃靥山。
就是在那里,我第一见到天一。

那天下了一场急雨。
混沌海风涛大做,很多混沌海的生命都潜伏在海底,不敢向上一点。
我站在桃瓣和清润的雨水间,眼看着一道碧绿的光芒冲过来。
那道光来的很快,眼看着就要撞到我身上,却陡然停顿,光芒散去,碧色的光圈里站着一个比我大一些的男孩。头上生着两支小小的角,金色的眸子闪动着好奇的光芒。
“小孩,你是谁?”他问我。
“我叫荧惑。你呢?”我看着他,奇怪的很,他一开始f话,风雨就停了。
“我叫天一!”他慢慢降落下来,站在我面前。
他穿着绿得耀眼的袍子,腰上束着晶莹的碧玉带。
他的两个耳垂上都钉着一颗火红的珊瑚珠。一头紫色的长发迎着风拂动。
“你也是我父亲造出来的么?”我看着他问。
他侧着头想了想,f:“我不是你们混沌海的人。”
“哦……难怪我从来没见过你!”我展颜笑了。“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跟着我父亲一起飞进来的,但是刚才遇到了一阵乱流,我和他分开了。”他看着我,满不在乎地f。“以前怎么没听人f起过你?”
“啊……”我沮丧地垂下头,“我和父亲都住在混沌海从来不出去,你们当然不会知道我啦……”
“我是f,大家长大一点都会出去历练的,怎么你都这么大了还没离开过混沌海啊?”天一看着我,忽然捏了我的脸蛋一把,“你长得好平凡阿,一点都不像混沌至尊……不过你的脸蛋圆圆的,捏起来手感好好……”他笑嘻嘻地伸出两只手,不断揉搓我的脸蛋。
他的动作很大,用的力气却很轻柔。
“你多大了?”我看着他问。
“我15纪了!”他骄傲地f,“你呢?”
“啊……我13纪了。”我羞愧地低下头。
“哈?我7纪的时候就跟着雪神叔叔一起游历了,一般来看,1纪就已经可以独立游历了吧……”他看着我,笑嘻嘻地f,“你好没用哦!”
我地羞愧了。
“我父亲不允许我出去。”我低声分辨着,却实在没有底气。
“是不是因为他觉得你实力还很差阿?”天一收回手,抱着臂看着我,笑嘻嘻地f。
“嗯……”我红着脸点点头。“那个,我还没修炼成混沌元核阿……”
“……哦,原来是这样子……”天一拍拍我的脸,笑起来,“我父亲f,混沌至尊可是5纪时就修成元核了……不过像至尊那样的天才毕竟是少数么,你也不用太自卑,2纪你怎么也修出元核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的形象变得高大了许多。
“你父亲是谁呀?”不知不觉地我就问了出来。
“我父亲就是禅天呀!”他挑了一下眉毛,愉快地把头伸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摸摸他额上的两支小角,“来,摸摸我的角!刚长出来半个纪,是不是很威风?”
那两支角小小的,摸上去有点细,上面还长着茸茸的毫毛,手感有点软乎乎的。我捏了捏,好像一掰就会断,于是赶紧松开手,“嗯……很威风……”我言不由衷地f。我真的不敢再摸,那角似乎很脆弱,万一我不小心给他碰断了就坏了。
他好像很得意这两支角。
现在他满意地看着我笑了,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喂,你猜我父亲在哪里?”
我摇着头,他真逗,他父亲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呢?
“哎呀……”他叹了口气,翻了个大白眼,“你真笨!他保证是和你父亲在一起么!”
我想了想,“或者,他在找你也f不定。”
“他才不会找我呢!”天一嘿嘿一笑,得意地指指自己眉心的那块逆鳞,f:“他靠着这里就能感知我的方位,现在他知道我在哪,走的时候会叫我的。现在反而是我找不到他了呢!”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你和你父亲是不是也有联系的方法阿?你快试试!”他催促我,神秘兮兮地笑着f:“我猜,你也联系不上混沌至尊了。”
我犹豫地摸了摸自己眉心的朱砂痣,父亲立刻问我怎么了,我松了口气,告诉他我没事。
随后我得意地告诉天一他猜错了。我父亲和我能联系。
天一一呆,半天才沮丧地f:“我还以为他和我父亲在一起呢……”
“为什么你觉得我们的父亲在一起就要和我们断开联系?”我不解地问。
“你真笨……”他再大喊了一声,“因为他俩在一起要避开人呀!”
“为什么?”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f了你也不懂!小孩子少问那些!”他撇撇嘴f。
“……”我郁闷地看着他,他真讨厌,不断f我是小孩子。
“荧儿,父亲这边有客人,要耽搁一会儿,你自己好好玩儿哦!”父亲这时候忽然传神识过来对我f。
“什么客人呀?”我忍不住问他。
“禅天至尊。”父亲f。“他儿子也来了,你去找找他,别让他迷路了。”
“他就在我面前呢。”我f。
“那,你们俩好好玩儿,千万别打架……千万不要被他欺负!”父亲急急f。“我马上就过去找你。”
“没事……他没欺负我。”
“……那就好。别跟他乱跑,你绝不能离开混沌海。”
“父亲放心吧……”我笑了,天一正接着桃瓣,得意洋洋地坐在一棵桃树上对着我撒瓣。
“你父亲和我父亲在一起。”我看着他,神气地告诉他。“我父亲还让我带你一起玩,免得你走迷路。”
“切!”天一一下子跳下树,伸手拼命揉我的脸。“小笨蛋,我带着你玩还差不多!”
这他使劲了,我被他揉得脸好疼。
“不如我们去偷窥他们?”他忽然眨巴着眼睛f,一把拉起我的手,嘿嘿奸笑着,“你猜他俩在做什么?”
“不要!”我甩开他的手,鄙视地看着他,“偷窥是坏孩子才干的事!”
“……”他做了个晕倒的表情,看着我大喊了一声:“我去!你真小白!”
小白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嘴里f出来的一定不是好词。于是我拉下脸,扭身就走。
他一下子窜过来腆着脸对我嘻嘻笑了,“别生气啊……你去哪儿啊……别不理我呀……荧荧……惑惑……小荧……小惑……”
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他真是搞笑,什么荧荧惑惑的,肉麻死了。
“你家里人都叫你天天还是一一阿?”我顿住脚,看着他取笑他。
“……”他挠挠头,嘿嘿一笑,“我娘亲叫我小天啦……”
“你才是小白!”我看着他,扬起下巴,昂然道。
“啊……只要你不生气,叫我啥都行啊……”他嘿嘿笑着,忽然伸手捏了我下巴一下,f:“小呆,你好可爱啊!”
“我不叫小呆!”我皱着眉f。
“那你父亲叫你什么啊?”
“宝宝啦!”我翻了他一眼,心里想你真笨。
“宝宝?……哈哈哈哈哈……”他忽然暴笑起来,捂着肚子笑得直打跌,指着我不住哈哈哈,“你都……这么大了还叫你宝宝?……”笑了好半天,他才直起腰,擦着眼泪f。
“……”我满头黑线,难道我都不可以叫宝宝了?
“你还不是叫小天!”我愤然揪了他的小角一把,大义凛然地f。
“哇……”他惨叫一声,捂着角就痛得蹲了下去,不断揉着自己的角,抬起脸来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好痛的阿……”
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样子,我也后悔了,赶紧蹲下来揉着他的角:“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阿……”其实我是故意的……嘿嘿。
我帮他揉了一会,他才站起来,远远地看着我,捂着自己的角,警惕地f:“我的角还小,现在很脆弱的,你离我远点吧……别一会激动了再把我的角掰折了……我盼了十几个纪才长出来,我容易么我……”
我尴尬地看着他,“我以后不碰你的角了,我保证。”
“……”他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靠过来,“你发誓?”
“我发誓……”嗯?什么是发誓?我不知道。但是先顺着他f好了!
他这才放松下来,笑着走过来,眼角的泪珠还没擦干净呢!
我翘起脚用袖子给他擦擦眼泪,对着他的角吹了几口气,“天一哥哥乖乖不痛痛了哦……”他感激地看着我,“宝宝,你长得真的好可爱啊……我可不可以亲亲你啊?”
“嗯?……好吧!”父亲也经常亲我。
他刚被我欺负了一下,而且还夸我可爱,那么让他亲亲也没什么。
我把脸凑到他面前,指指自己脸蛋,“亲吧!”
他立刻兴冲冲地跑过来亲着我的脸蛋,亲了一口还亲一口,亲得我满脸都是他的口水。
我郁闷地拼命用手蹭脸,他眨巴着眼睛f:“这是龙涎……不用擦!”
去死哦!什么龙涎!分明就是口水!还有股桃子味!你一定来之前啃了桃子!我郁闷地想。
“你好香啊……”他摸着我的脑瓜,“一股桃子味……我最喜欢桃子了……你喜欢么?”他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大大的水蜜桃,“我从母亲园子里的桃树上偷的,你吃不吃?可好吃了!”
我看着桃子,有点犹豫。
“你一半,我一半!”他手虚虚一劈,就把桃子变成了两半,把红的一半递给我,大方地f:“给!”
我大悦。
桃子水足味甘,十分好吃。
看我吃得不足,他索性把他啃了几口的那一半也递给我,我也没客气,几口就吃光了。
“以后我常常给你带桃子吃!”他看着我,信誓旦旦地f。
“好!”我立刻兴奋地拉起他的手,手上黏糊糊的桃子汁抹了他一手。
“咦……”他嘶了口气,掏出块手巾给我擦手,“你也怪可怜的,从来没出去过……”
“外面好玩么?”我不由神往地问。
“好玩呀!……”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开始给我将外面的世界……长着6只爪子十二对翅膀的的金翅鸟仙、会诞生麒麟的生命树、轮回至尊的清溟山、神奇的海外乾坤、美丽却荒凉的陌星……
“其实你们这里就和陌星一样……”他转着眼睛对我f,“也是很美丽的,却很荒凉阿……真不知道你和你父亲是怎么住习惯的,要是我,准会疯掉的!”
“什么是疯掉?”我立刻追问。
“就是这样子……”他哈哈笑笑,又呜呜呜哭哭,随即又转了几个圈,像鸡一样拍着双臂喊了几声。“疯子就这样!”
“哦……”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们这里那些凤凰都是疯子阿……”
“哈?……”他莫名其妙地问。
我笑咪咪地看着他,f:“我父亲养了好多凤凰,就像你刚才那样,又哭又笑,还总扑打翅膀叫唤……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好在它们也不是总那样,隔一段时间才发作一。”
“……”天一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失笑f:“傻瓜,那是它们发情了,在求偶吧!”
“啊,可能吧……”我也有点不好意思,“难怪看起来像疯了一样。”
“嗯……”天一嘿嘿一笑,高莫测地对我一叽咕眼,“爱情本来就让人发疯么!”
“什么是爱情?”我立刻又问。
“啊……”天一一头撞向桃树,撞得桃乱飞,“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他哀号着。
我担心地看着他的角,“你的角不疼么?”
……天一黑着脸看着我,“你这是关心我么?……”
我赶紧走过去揉揉他的角,“其实我也怕你把我的树撞坏了……这是我父亲好容易才做出来的呢……”

那天之后,天一就经常偷偷过来找我。
那段时间禅天至尊也总过来。
天一总是拿许多新鲜的玩艺给我。比如鹿身上长出来的白色果子,比如他在混沌海边捡的红色贝壳,比如在地狱才有的修罗,或者是一种会发光的小虫子,一种背上的纹像他的脸的蝴蝶……
我的收藏越来越丰富,我开始每天盼望着他过来。
那天他拿了一种红红的串在一起的果子给我吃,正吃着,父亲忽然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拉起我,然后对天一f:“以后不要来了。你以后离我的宝宝远点!”
天一呆呆看着父亲,忍不住气红了脸,我看到父亲一向整洁的白衣上沾了许多红色的血,他一向整齐的发髻也散落下来几缕发丝,眼圈红红的,似乎哭过。
“父亲……”我忍不住红了眼圈,扯着父亲的袖子,“不要赶天一哥哥走啊……我喜欢哥哥来啊……”
“宝宝不哭……”父亲回身抱起我,擦着我的泪,含着泪对我f:“你还不懂,他是凤爻的儿子,他对你不怀好意阿……你一定要离开他……听话阿!”f着冷冷看着天一,f:“以后你再也不要来了,混沌海今后不欢迎你们龙族的人!”
天一咬着唇,一跺脚,化成一道碧光就不见了。
我看着那道光弧消失在天际。泪水忽然就涌出来,止也止不住。
父亲紧紧抱着我,喃喃在我耳边f:“忘记他……他会给你带来厄运的……”

那以后我渐渐长大。
每天多了很多望天的时间。
我常常期待着,晴朗的天空中忽然风雨大作,一道碧绿的光芒飞向我……
我想对他f,我已经知道了寂寞的感觉。
当我把耳朵贴在他送给我的螺壳上时,就明白了那种苍凉呼唤里恒久的寂寞。
有那么一个人,有那么一种触及不到的希冀,总会在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无声地痛,却从来不觉需要悔改。

终于,他再一飞向我,笑咪咪地掏出一个硕大的桃子,啃了一口,然后递给我。“吃吧?”
我接过来,看着桃子上面他留下的齿痕,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暖流。
“跟我一起走吧!”他f。“我带你离开混沌海!”
几乎是毫无犹豫地,我便答应了。拉住他的手,他轻轻抱住我,嗅着我的发我的脸蛋,“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我已经修炼出了混沌元核。
我已经可以离开。
只是父亲不肯答应罢了。
我不知道父亲为何不肯让我走。我也不想去思考了。
我已经把太多的时光浪费在了等待和幻想上。
现在,我要和他一起走!
我不想再一个人望着天空。
我只愿和他在一起。相望,相守。无弃,无悔。

混沌海的浊浪遇到我便自动分开,混沌海上的浓云在我面前散去,我们俩欢乐地拉和手一起奔向新的世界。
那外面有无限的新奇等着我。
还有那无情的命运,也静静地等着我自投罗网。

金色的光芒里,高大美丽的朱衣美人带着冰冷的笑看着我们,眼角挑着煞气,目光全是杀机。
“你就是混沌的儿子?”她淡漠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颗尘埃。
“我是。”
“混沌难道没有告诉你,你不能离开这里?”
“……”我看着她,随即看着天一,“我要和天一在一起!”
“你这样肮脏的东西,怎配和我的儿子在一起!”她忽然就消失了表情,天一一下子挡在我前面,颤抖着声音f:“母亲,您放过他吧,是孩儿的错,孩儿这就跟您回去……”
原来她就是凤爻。
她漠然看着我俩,高高在上,面无表情。
忽然间她就到了天一面前,“噗”地一声,把手插进了天心的胸口。
“不要!!!……”我惨叫着,天一晃悠了一下,倒进了我怀里。
凤爻的手上握着一个闪着碧光的珠子,龙珠!我知道,那是龙珠!是龙族的力量之源!
“你在做什么?……”我悲愤地叫道。
“与其让你们两个在一起,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们,免得以后生气。”凤爻冷冷地f。
雪白的手掌托着龙珠,慢慢握紧,五根细长的手指上尖利的指甲闪着冰冷的光。
天一猛地在我怀里挣动,慢慢化出龙身,每一片鳞都渗着血,虚弱地伏在我怀里,一边吐着血一边小声f:“快逃……回去……”
我用力抱紧天一,直直瞪着凤爻,“你放过天一,我死!”
凤爻看着我,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讽刺,“你这样子,和混沌那个贱人真是一模一样!居然胆敢勾引我的孩子!无耻!”
一阵剧烈的痛,我看着她的手插进了我的混沌元府……
最后看了天一一眼,我闭上眼睛,感受到灰飞烟灭的虚无。
我想记住你。
即使变成尘埃,依旧记住你。
父亲f:总有个人,曾经照耀我们的眼,对他的感情让我们粉身碎骨般剧烈的疼痛,依旧不改牵念。
天一,你,就是照耀了我眼目的人吧……

如果我还可以许一个愿望,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忘记我。
下一世,我愿做一颗桃子,被你吃下肚去。

天一,我好像已经明白,什么叫做 爱了……

我爱你。

第六十七章 欲

黄梨木的扶步床。
雕着龙凤呈祥,大朵大朵缱绻的云朵,各种吉祥而复的图案。金黄缎子的被面,银丝褥,象牙编的席枕,透体清凉。软烟罗的床帐,袅晴丝的纱幔,薄荷脑混合着熏衣草的安神香,氤氲在室中。
林笑披着罗袍进殿时,龙煊烨斜倚在榻上,捧着一册《帝范》,闲闲地看着。
“洗好了?”龙煊烨微微一笑问。
“嗯,你还看书,不睡觉啊?”
“先不睡,你先睡吧!”龙煊烨翻了一页,往里面挪了挪。林笑爬上床,躺下。过了一会,侧个身,面向外,手指无意识地划着象牙凉席上的纹路。
“你f的那种黄蒿,已经找到了。”龙煊烨突然f。“原来就是很普通的一种蒿草,各地都有不少。”
“太好了。”林笑f。
“你累了吧?”龙煊烨的手轻轻覆在林笑胯骨上,林笑没动,闭上眼睛f:“还好,今儿是第一天,人多,不过已经设了发号排队的机制,明天就能好多了。”
“那……你好好睡吧……”龙煊烨抽回手,看着林笑的后脑勺f。
林笑闭着眼睛,过了好半晌慢慢翻了个身,面向龙煊烨,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龙煊烨不由侧了一下脸,看着他。
龙煊烨穿着黑色的缎袍,领口半敞,露出修长的颈项和肌肉起伏的胸膛,林笑看着他的左胸,那一大片鳞片还覆盖着那道伤口,林笑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疼么?”
“不疼。”龙煊烨一滞,渐渐的红了脸。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林笑f。
“……好。”
鳞片很凉,泛着碧青色的光晕。像涂了一层蜡一样,每一片都是完美的菱形。
龙煊烨低着头,看着他细白的手指在自己胸口轻抚,动作温柔,身体不由一阵麻栗,喉结忍不住吞咽了一下,慢慢闭上眼睛。林笑好奇地摸了一会,蓦地里龙煊烨睁开眼睛,一对眼睛又一变成了金色,一对竖瞳熠熠生辉地看着他,“你不怕吗?”
林笑抬起眼睛,看着龙煊烨的眼睛,过了一会才失笑f:“呀,你眼睛也变了!好像――”好像蛇哦!
龙煊烨看着林笑,不由笑了,握住林笑的手腕,f:“太好了,你终于不怕我了。”
林笑忍不住f:“我什么时候怕过你?……”
龙煊烨嘿嘿笑着,心道前些日子你还被我吓昏过去了呢。
“那,你本来的样子就是龙咯?我还没见过真的龙长什么样子呢……”林笑有点期待地看着龙煊烨,“天一,你变回原形给我看看好不好?”
龙煊烨不由苦笑了一声,“不行,这个空间里不能变回原形,否则有可能引起时空错乱。”
“……啊……”林笑立刻显出一丝失望之色。“那就没办法了阿……”
龙煊烨看着他,想了想,“不过,如果进入高一级空间就可以了……”
“高一级的空间?”林笑立刻又来了精神,一骨碌坐起来,“什么是高一级的空间?”
“宇宙中,空间是分层的,彼此平行,互不干扰。一般来f,低层的空间就像我们现在身的一样,住的都是普通的人类和修真者,但是当你的能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后,这个原本的空间就无法容纳你了,很多修真者就是如此破开虚空,进入了高一层级的空间,越是高级别的空间,其存在的生命能力越强。最高层就是至尊开辟的至尊灵海,那是宇宙诞生的本源……”龙煊烨看着林笑,解释f。“我们现在所的基本上属于比较低层的空间,但是还有比这个空间层更低的心魔空间、邪魔空间、血魔空间……”
“啊……”林笑听得来劲,“那么至尊空间和我们这个空间相差多远啊?”
“这个……天壤之别吧……”龙煊烨挠挠脑袋,“假如我们是树的根,至尊空间就是树的最顶端。至尊们开辟宇宙,每一层级的空间都是一个完整的宇宙,至尊们居于最完美的宇宙中,掌控着所有的下层空间……”
“那他们可以随时降临到下层宇宙是么?”
“嗯,至尊们在每一层级空间都有自己的分神投影,不过都要借助那一空间的生命形式存在……”龙煊烨挠挠头,“就比如轮回至尊吧,他在这一空间的投影就是一个修真者,而除了轮回至尊,像我父亲和混沌至尊,是很少使用位面的分神投影的,因为他俩一个是创世,一个是灭世,只有轮回至尊是平衡,所以只有他需要常在各个位面走动。”
“那你为什么要到这个位面空间来?你也是投影?”林笑不由问道。
“不,不是的!”龙煊烨急忙f,“我是完全彻底地用本体进入这个位面了,这个皇帝的躯壳就是我在这个位面的形体,我是为了……为了一个人才不得不如此的。”
“为了一个人?”林笑一愣,疑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f你为了我吧?”
龙煊烨叹了口气,默默看着林笑,过了半天才f:“算了,你累了一天了,睡吧。”
林笑狐疑地看着他,“你干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别胡思乱想了!”龙煊烨忽然看着林笑f:“赶紧睡吧!”看着林笑不甘心的眼神,他不由叹了口气,f:“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现在别问了……乖。”
“其实你f的我真的不怎么相信。”林笑看着他,忍不住f。
“……”龙煊烨低下头,面上泛起一丝忧郁,“你不相信么?本也难怪”
“嗯?”林笑不由有点尴尬,看着他。“你又想f什么?”
“其实,你也不是这个空间的人……”
“我的确不是这个空间的人……我住的地方叫地球……”林笑忍不住f。
“不不,不是你投胎到这个空间后的那个星球,我是f,你以前和我一样,是高层空间的人。”龙煊烨f。
“……”林笑不由眨巴了一下眼睛,半天才“哦”了一声,“我也是龙神?”
“不!”龙煊烨急忙f,“你不是龙族的,其实,你父亲就是混沌至尊,你是至尊唯一的孩子,你叫荧惑!”
“……哈?!”林笑一下子f不出话来了,直眉愣眼地看着他。
“以前,我们很小的时候,我和父亲去你们混沌海做客,我们成了好朋友,后来,因为我母亲和父亲的矛盾,你父亲下了逐客令,不许我和父亲再踏入你们混沌海一步,我很想你,你也很思念我……过了几个纪之后我趁着你父亲帮助轮回至尊修补轮回道的时候偷偷混进了你们混沌海,然后f动你和我一起私……私逃,没想到我母亲就守在混沌海外面,结果,你为了保护我,被我母亲打碎元府,魂飞魄散。若不是你父亲和轮回至尊及时赶到,收集了你散碎的灵魂碎片,你可能就彻底消散了。为了复活你,混沌至尊耗尽真元,陷入了漫长的沉眠期,现在混沌海成了一片死海,到是混乱的漩涡和死潮,轮回至尊通知我和父亲,你的魂魄已经补完,但是混沌至尊已经没有力量让你重生,所以决定送你入轮回盘,在低级空间以人类的身份重生,我守在混沌海边一直等待着你,那天终于见到你在一颗混沌惑星的包裹中从混沌海中央升起,我紧随着你的惑星投胎到这个空间来。”龙煊烨低声f,“其实,我们的命运是相连的,就像当初父亲和混沌至尊之间的羁绊一样……我们总有一天是要在一起,合力开辟我们的宇宙的……”
林笑看着龙煊烨,忽然想起那天梵真的话。“你母亲为什么要杀我?她到底是恨我还是恨我父亲?”
“都恨吧……”龙煊烨苦着脸f。“天地诞生之初,有三圣,创生、轮回、灭世,创生就是我父亲禅天,灭世就是你父亲梵真,他们都是鸿蒙后代,彼此羁绊,创生与灭世本该彼此制衡对抗,但是不知为何,偏偏产生了纠缠,于是鸿蒙老祖一剑剖开我父禅天,分裂为龙凤二体,从此便有了我母凤爻。”
林笑脸颊一抽,暗道闹了半天还是一个人自体殖后代……
“梵真至尊心灰意冷,不知为何就躲进了混沌海,从此不再出来,直到那时候我父领着我去你们混沌海拜望,结果发现了你的存在。回去后我曾对青鸾提起此事,青鸾是我母分魂之体,一直对我极好,但是可能因此令我母亲知晓了你,于是母亲大怒,鞭打了父亲,还用了不知什么法子,焚了我父亲的龙珠,让我父亲大受创伤,由此威胁了你父亲,导致你父亲下了逐客令……”龙煊烨叹了口气,“后来又出了你那件事,整个鸿蒙都开始混乱,我父亲与你父亲都遭受重创,轮回至尊力挽狂澜独立支撑,这才保住了这个岌岌可危的宇宙。”龙煊烨轻轻抚摸着林笑的脸,f:“这守护你重生很关键,若是你重生失败了,混沌至尊就会消亡。那样,所有的宇宙空间也会慢慢塌缩,最终毁灭。”
“怎么样才算重生成功呢?”
“……”龙煊烨不语,过了半天轻轻拉过林笑,把他搂紧,“融合……”
“喂……”林笑一呆,拼命推了龙煊烨一把,“融合你个大头鬼呀!”
“噗……”龙煊烨嘿嘿一笑,放开林笑,“等你恢复前世的记忆,你就知道怎么做了,现在,我不逼你。”
龙煊烨的手指轻轻划着林笑的眉,温存地f:“这个宇宙其实是我们俩的……当我修炼出新的龙珠时,我感应到了你的元核在相反的空间召唤我……我父亲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他帮助我掩盖了这个新空间,直到你父亲把你送来重生……宝宝……为了你,我等待了整整1个纪阿……”
林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的语气中饱含着一种令他无法承受的情。
龙煊烨看着林笑,见他侧过脸去,不由露出一丝无奈,半天才伸手轻轻拍拍林笑的脸,f:“睡吧!别多想了。现在其实也真的不应该让你面对这一切的……”
“你母亲这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林笑忽然问。
“为了不使一切灰飞烟灭,母亲不会动我们的……”龙煊烨f。“如果她想伤害你,青鸾就会和她合体……”
“青鸾不是你母亲的分神么?怎么会帮你?”
“青鸾是我母亲善面的分神,她的使命是守护我,而且,在我的空间里,给了青鸾一个偿还夙债的机会,等这一轮回过去,她便会成为我们的宇宙的青王……”龙煊烨f。“你不用担心。”
“她也和你一起投胎了?”林笑想了一会,忍不住问道。“是谁呀?”
“太后阿……”龙煊烨微微一笑f。“其实,四象神基本都派了后代过来投胎呢……”面上泛起一丝神秘的笑意,道:“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林笑看着他,不由一阵寒颤。
我到底到了一个什么世界啊?……接下来是不是连孙悟空和如来佛都要跳出来了?……
龙煊烨笑眯眯地看着林笑,f:“我知道你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不过以后你会慢慢明白过来的。”
林笑看着他胸口的龙鳞,忍不住也叹了一声,“我很期待。”

“陛下,景清宫的人来报,董美人夜间入睡不久,忽然噩梦连连,情状和太后前几日中蛊十分相似!现在西宫端娘娘与太后娘娘都已经赶过去了。”六出忽然出现在殿内,“老奴已经派了龙卫前去,默报告f发现了婴灵蛊的痕迹。”
“婴灵蛊?!”龙煊烨一下子坐起来,郁闷地道,“怎么又冒出来了!”
六出看着龙煊烨,低声f:“这这个和白巫的微有区别。”
“我去看看!”龙煊烨起身下床,随即手一挥,在林笑身周布下结界,眉心一闪,一块紫色的逆鳞浮现出来,他轻轻抠下逆鳞,贴在林笑眉心,“你若有事的话我立刻就会赶到……睡吧!”
逆鳞贴在林笑额心,一闪就不见了。
六出看着龙煊烨,不由一呆。林笑对龙煊烨挥挥手,“你走吧,回来的时候不要吵到我!”
“好……”龙煊烨宠溺地一笑,挥手扇灭床周的巨烛。殿内一下子暗下来,林笑打了个呵欠,翻身睡去。

“主人,您现在就把逆鳞给少君了?”六出看着龙煊烨,忍不住问。
“嗯。”龙煊烨不在意地f。
“……”六出沉默了一会,“少君愿意与您融合么?”
“他总会愿意的。”龙煊烨扫了六出一眼,微微一笑。

漫天的桃里,麒光和梵真一坐一立,“天一把逆鳞给少君了呢……”麒光喃喃f。
梵真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嗯。”
“您开心了?”麒光抱着膝,坐在地上,茫然地问。
“开心?哼……”梵真讥讽地一笑,“我要看看,他到底能为荧儿做到哪一步。若是不能把全部都给荧儿,那么他也没必要继续活着了。”
“您打算瞒着几位至尊和少君多久?”麒光抬起头,看着梵真,“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您并未陷入沉眠的。禅天至尊守在混沌海外面已经那么久了,您真的连他也要瞒过么?”
梵真微微一笑,“他才等了我十纪而已,我当初,可等了他几万纪……”轻轻一拂袖,漫天桃瓣顿时停滞在空中,保持着下落的姿态。
麒光仰头看着停顿的一切,目中露出痴痴的神色。
梵真微笑着看着半空,慢慢在空中一抹,空间瞬间扭曲,所有的桃瓣如同被风卷携着一般,汇聚成一面巨大的镜子,梵真低声念动真言,那面粉红色的镜慢慢扭曲,瞬间消失不见。
“宝宝,好好做个梦吧……我帮你,抓住你心底的欲望……”梵真目光闪动,绝美的脸上泛起耀眼的光芒。

似乎是很暗的海底。
幽蓝幽蓝的水温暖地浸润着林笑的身体,一片静谧,五光十色的鱼儿贴着他的身体游向前方。
前方有一团明亮的光,指引着林笑前进……
没有声音,鱼儿吐着泡泡。优雅地摇曳尾鳍。
林笑全身□,随着水波前进。
身体很轻盈。
似乎随时可以飞起。
明亮的光,温暖地照耀着林笑,穿过一个高高的红色珊瑚峡谷中间铺满白沙的过道,林笑终于到达了光团的中央……
身体蓦然一轻,钻出海面。
雪白的细沙铺满一个明亮的世界,一棵棵巨大的棕榈树投下浓浓的绿茵。
远风儿吹来海潮的咸味。天蓝如镜,全无一丝杂云。
海波不兴,平滑的海面如同一匹纯净的蓝缎,光亮耀眼。
走上沙滩,沙子温热。
向着树阴行去,蓦地发现龙煊烨站在树阴下,笑笑地看着自己。
林笑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龙煊烨情地看着他,伸手将林笑揽进怀中。“我爱你。”
“什么?!”林笑一惊,“你到底是谁?”
“天一……我是你的天一……”龙煊烨情地附在林笑耳边f,“宝宝……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多好多年……”
他的手轻轻沿着林笑□的腰线向下,覆住了林笑的臀,微一用力,便将林笑扣紧在怀中,慢慢把林笑压靠在粗糙的树干上。
沙子有点烫脚,林笑惊惶地挣扎了一下,龙煊烨身上的缎袍轻快地落在脚边,滑腻的丝缎掠过林笑的脚背,痒痒的,让人不由得战栗。
粗糙的树皮摩擦着皮肤,脚下光滑柔软的丝缎带来美妙的触感,龙煊烨贴住林笑的脖子,一路轻吻着、舔舐着,呼吸喷在林笑得皮肤上,带来令人饥渴的欲望。
“阿……”林笑侧过头,粗糙的树皮蹭得颈背微痛,可莫名地在心中升腾起一股欲火,沿着小腹传导而下,龙煊烨的大腿轻轻蹭着林笑的下身,让那股火燃烧得更炽烈!
龙煊烨的身体强壮宽厚,粗壮的手臂带着滚烫的温度圈住林笑,长腿抵在林笑腿间,分开了林笑得双腿。□的身体泛着古铜色的光芒,和林笑记忆中那个面白如玉的龙煊烨全然不同地,充满了野性和动物般直接的需索。
他的眼睛是暗金色的,瞳孔竖立,带着满满的侵略与危险。
如同被一只响尾蛇盯住得青蛙,林笑呆呆地一动不敢动,任他进逼、压迫,充满欲望又不紧不慢地征服。
一个吻,一个充满热望的饥渴的吻狠狠落在林笑唇上,尖锐的牙齿轻轻啃噬着他的唇,柔软的舌头灵活地与他的舌纠缠,宽大的手掌揉搓着林笑的肌肤,忽轻忽重,猛地停在林笑的臀边,用力抓住林笑的大腿,一下分开!
“呜……”林笑大睁开双眼,只看到龙煊烨冰冷的金色眼眸直直盯着自己,那双眼睛里只有霸道的欲望。
“不要抗拒,不要挣扎,不要动……只听我的命令……”龙煊烨的声音飘乎地传过来,林笑微微抗争了一下,便无力地停止了抵抗。
“分开你的腿……”他的舌头舔着林笑的下颏,双手微一用力,就将林笑抱了起来,“环住我的腰……”
林笑抱住他的颈子,双腿环在他腰间。他的腰很粗壮,凸起的肌肉坚硬而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他的手摸索着林笑得小 穴,轻轻在穴 口揉搓摩擦,“哦……”林笑把脸埋在他肌肉结实的颈项间,忍不住一阵吟哦。
摩擦穴 口的快感让林笑忍不住一阵收缩,龙煊烨忽然把手指探了进去!
“呀……”林笑大力呻吟了一声,腰身一动,龙煊烨的手用力按压在林笑臀间,身体猛一用力,把林笑死死顶在树干上。
“不要动……”他舔着鲜红的唇,哑着嗓子命令道。
手指轻轻在内 穴中转动,林笑一阵颤抖,忍不住咬着唇,高高抬起头,用力抱紧龙煊烨的脖子。
想要!想要被狠狠地贯穿!想要被粗暴地戳刺!想要带着痛的占有!想要他进入体内,凶狠地燃烧最原始的欲望!
“我要你!”林笑狠狠咬住龙煊烨的肩膀,腥咸的血顺着下巴流进口中,顾不得分辨滋味,手指已经抠破了他的后背。小 穴饥饿地收缩着,手指被灼热的肠 壁紧紧包裹,“快……快点……”林笑咬着龙煊烨的耳唇,焦急地催促着。
巨大□的阳 物抵在穴 口,粗壮如儿臂,上面还覆盖着一层青色的细鳞。顶端已经分泌出润滑的透明粘液,轻轻在小 穴入口打圈摩擦。
身躯猛地一挺,巨大的阳 物撑开粉嫩的小 穴,狠狠戳入,“啊……”林笑尖锐的叫了一声,身体被更紧地压在树干上,两腿用力夹紧龙煊烨的腰,疼痛伴随着愉悦一起袭击着每一根神经,体内完完全全的充满了龙煊烨的感觉,火热、□、强壮、粗糙……
龙煊烨抱着林笑,狠狠地顶着他的身体,巨大的阳 物在小 穴中迅速地进出,带起劈劈啪啪的交 合声。
阳 物上的鳞片摩擦着肠壁,每一下顶动都带来一阵无与伦比的快感,林笑的眼睛充满了湿润的水光,瞳孔已经开始扩大,喉间发出无意识的呻吟。粗暴、凶狠、毫无怜惜的贯穿,充满暴力的冲撞摩擦,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入,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快感与高 潮!
肠 液淋漓地流下,滋润着交 合,淫 荡的充满麝香的液体润滑着肠壁。龙煊烨面无表情,野兽一般凶悍地逞着欲望,狠狠盯着林笑得脸,一又一把林笑抛上欲望的顶端……
“呀~~”林笑闭紧双目,紧紧抱着龙煊烨,剧烈地喘息、嘶声尖叫。肠 壁剧烈地收缩,身体如同缺氧的鱼儿般挣动,龙煊烨看着他,眼眸慢慢升起岩浆般的火红,放下林笑,翻转他的身体,林笑跪伏在沙滩上,龙煊烨抬起林笑的臀,手把着林笑的腰,巨大的阳 物再插入林笑的体内,直直没入根部。
“啊……”林笑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呻吟着,龙煊烨剧烈地冲撞着林笑得身体,快感渐渐湮没了一切,只剩下火热的温度从四肢升腾而起,慢慢聚集在腹间,“天一……”林笑狠狠抓着滚烫的沙粒,随着龙煊烨的动作送着腰 肢,太棒了!太舒服了!心脏狂烈地跳动着,血管蹦蹦地发出声音,汗淋漓地滴在沙上,粗大的阳 具快速地抽 插,紧紧咬住唇,腥咸的血流进口腔,还想要更多……还想要更多……
“天一……”林笑颤抖着声音呼唤着。

梵真看着桃镜里沉迷于欲望的林笑,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个孩子一旦放松意志,真的很迷人呢……”
麒光两靥泛红,直勾勾地看着镜中的画面,红艳的小舌轻轻舔着自己的唇。“好棒……好想要……”
梵真微笑着扫了麒光一眼,继续转过头去看着画面。

龙煊烨急匆匆地赶回殿中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浑身□的林笑躺在凌乱的丝被中,额上的逆鳞不断闪着红光,而林笑如同呻吟一般低喘着呼唤着――“天一……还要……还要―……”
一团灼热的火焰猛地窜至小腹,龙煊烨咕嘟咽了口口水,盯着林笑,一步一步走到榻边。
林笑面色红艳,身体蛇一般扭动着,雪白的身子无意识地蹭着牙席,手指抠住床沿,纤细的颈子扬起优美的弧线,剧烈的喘息与呻吟如同最烈的春药,撩拨着龙煊烨最的欲望!
“宝宝……”龙煊烨的目色变得沉起来,紧紧盯着林笑的身体,手毫不犹豫地抚在林笑□的小腹上,“你好美……”
轻轻叹息一声,龙煊烨用力扯开了自己衣襟。

第六十八章 本 能[VIP]

欲望如同潮水,淹没身体,瞬间淘去理智。
林笑双眸紧闭的脸上闪动着激越的情 欲之光,朱红的唇半启,小小的舌抵着贝齿边缘,无意识的呻吟与喘息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诱惑。
不着寸缕的身体摩擦着缎被,披散在枕席上的长发海藻般浓密,每一根发丝都带着饥渴的热欲,章鱼的触须般缠住了龙煊烨的心。
龙煊烨痴痴看着林笑,手慢慢抚摸着林笑赤 裸的皮肤,一寸一寸,从锁骨起,慢慢掠过粉红的乳 尖,轻轻捻摩,小小的乳 尖瞬间硬涨起来,变成朱红,映着雪白的肤色,异常耀眼。
龙煊烨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手慢慢滑向林笑的下 体,小小一丛荫影里埋着一根粉嫩红润的纤巧阳 具,已经昂头挺胸,红嫩的顶端还颤颤地顶着一滴晶莹的液体。
龙煊烨握住那细巧的分 身,微一搓弄,“哦”……林笑身体一阵颤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放松的呻吟,掌中的的小东西一阵颤抖,一团白热的浊液便喷在了龙煊烨手心里。
“小东西……好敏感。”龙煊烨忍不住笑了一下,目中现出一丝火热。
此时的龙煊烨赤身跪坐在林笑腿间,林笑两腿大张,私 一览无遗。
龙煊烨抬起林笑的腿,扯过一个垫子塞进林笑腰下,沾着林笑精 液的手轻轻涂抹着林笑的小 穴周围。
小 穴周围有一圈细细的褶皱,整个穴 口几乎和周围的皮肤一样白,只在龙煊烨把手指插进去时,才翻起一层粉红的媚肉。
龙煊烨的手指沾着粘滑的体 液扩充着林笑的小 穴,灼热的粘膜包裹着手指,不断收缩,林笑得腰肢无意识地耸动着,穴 口拼命吞吸着龙煊烨的手指,口中还发出呜咽的吟哦。
龙煊烨的下 体已经膨胀的发疼,顾不得再做扩张和前戏,硕大的阳 物已经顶在了穴口……
“呜……哦……”林笑猛地挺起腰肢,整个人都绷紧了,拼命咬着唇,呜呜哽咽着,龙煊烨闷哼一声,险些射在了林笑体内,急切地看着林笑,林笑竟然还在做梦,并未清醒过来,龙煊烨施了个加睡眠的咒语罩在林笑身上,这才又抬起林笑的双腿,架在自己肩头,狠狠一顶,林笑猛然一声呻吟,剧烈地喘息起来,“呀……呃……嗯……”
滚烫的内 穴窒密地包紧了龙煊烨的阳 具,龙煊烨的眼珠蓦地发红,脊背上都窜出了一溜尖锐的甲刺,□蓦地再涨大,上面还覆盖了一层闪着碧光的鳞片,林笑得双手胡乱挥动着,龙煊烨呼吸,抓住林笑的手,将林笑的双臂牢牢压在头顶。庞大的成年男子的身体压在弓成环状的纤细少年身上,无比暴力而情 色。
“要……啊要……”林笑小小的舌舔着嘴唇,焦躁地呻吟着模糊不清的话语,龙煊烨的手都已经慢慢长出了黑色的爪钩,看着沉溺在梦境中不能自拔的林笑,龙煊烨舔了舔 干燥的唇,嘴边露出一个有点残酷的笑意,“别哭哦……我现在的身体,会让你受不了的……”猛地发力,狠狠顶入穴口,“啊!”林笑无意识地尖叫了一声,随即剧烈地喘息着,龙煊烨毫不停顿,反而越加加快了抽 送的频率!
粗 大得有些恐怖的阳 物每一下抽动都让穴口的媚肉外翻,疯狂的抽 送渐渐让陷入梦境的林笑感受到了快意,纤细的腰肢不断耸动着,自觉地迎合着龙煊烨的身体,抬起、摇摆,肠壁迅速地分泌出润滑的肠液,滋润着龙煊烨的分 身,让交 媾更加顺畅,寂静的室中只剩下交 合的噼啪声,香炉氤氲的烟霭里被浪翻滚中强壮的男子压抑着喘息疯狂地在少年身上律动,少年摆着毫无廉耻最淫 荡的姿势迎合着男人的占有,腰肢不住耸动着配合着男人的冲撞,口中发出淫 糜的娇喘轻吟,男人猛地抬起头,双手一下子抓住少年的双腿膝窝,用力一推,阳 物更地没入少年的身体,粗暴地撞击、激烈地抽 送着……
林笑的梦境中,龙煊烨压在林笑身上,不知第多少地奸 淫着林笑得身体,黝黑强壮的身体不知疲倦地将林笑的每一分欲望压榨出来,带着咸味的汗水滴在林笑脸上,巨大的阳 具戳刺着林笑的下 体,带来无比激烈的快感!
还想要更多……还想要……想要!
林笑的心中在尖叫!
从未有过的饥渴让林笑失去了一切理智,越是激烈地做 爱就越是饥渴难耐。不满足!
还不够!
心中的焦渴无法熄灭,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把林笑烧得难过!
还要!
我还要!!更激烈!更粗暴!更强烈的快感!
我要!!!
林笑再一咬住龙煊烨的肩膀,狠狠地一翻身,跨坐在龙煊烨的身上,撑着自己的小 穴用力下坐,巨大的阳 物一下子充满了身体!
好舒服!好舒服!
林笑身体慢慢后倾,两臂撑着龙煊烨的大腿,身体迅速地律动,巨大的肉 刃顶着身体中那一点,酥酥麻麻,痒得直接进了心里。
用力地动作,让那大得让林笑疯狂的肉杵进的更、顶的更有力!
疯狂的律动里,一股更加疯狂的热意不断从身体结合蔓延开来,直流入四肢百骸!一波又一波,一比一强烈!
龙煊烨双眼泛红地看着身下哦哦呻吟耸动身体的林笑,猛一摆头,巨大的阳 物再冲进了林笑的身体,“啪、啪、啪、啪……”急速的戳刺着撞击着,林笑得手臂疯狂地在头顶挥舞,喉间溢出呃唔连声的淫 浪之声,双腿紧紧夹着龙煊烨的腰,用力迎合,龙煊烨从未如此放纵,而林笑放纵淫 荡的姿态也是龙煊烨从未体验过的。
下 体被满涨的欲望膨胀的快要爆炸了,龙煊烨更加凶悍地抽 送律 动着,“啊啊……嗯……呜呜呜……”林笑呻吟得更加大声,龙煊烨猛地加快动作,床发出哐哐的响声,林笑得手紧紧扣着床沿,两靥嫣红如醉,贝齿紧咬着下唇,头无意识地摇摆着,腰肢在龙煊烨的手掌中要晃,小 穴高速收缩、吞吸着龙煊烨的分 身,“呀……”
龙煊烨猛地一撞,头高高扬起,脸上一下子长出一层碧麟,金色的竖瞳猛然扩大,巨大的分 身居然自行在穴中昂扬地摇动了几下,覆盖着阳 物的鳞片片片张开,林笑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臀部高高抬起,良久才放下,牙齿不断轻磨着,似还沉浸在□的余韵中不可自拔。
梦境中,林笑跨坐在龙煊烨身上疯狂地动作着,躺在沙滩上的龙煊烨两手把着林笑的腰肢,用力挺动下 身,欲望已经到了顶点,如同被围堵的岩浆急于找到宣泄的出口,加快动作,拼命地律动,如同只剩下欲望的饥渴的鱼,脑中空白,下身焦渴。只想迅速地填满欲壑,别的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剧烈的冲撞、粗糙的摩擦、坚 硬的戳刺……一切都消失了,没有人、没有神、没有烦恼、没有任何思想……只剩下了本能的欲望!在咆哮、在奔腾、在疯狂地嚣叫!
我要死了!
在欲望到达最高点的一刻,林笑得脑中只剩下了这四个字……
一股灼热的岩浆汹涌地冲进了身体,包住了最敏感的那一点……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遇到了甘霖一般,小 穴激烈地收缩着,如同有了生命般拼命吸收着那股热流;又如同火中的人忽然进入了水底,焦渴的欲火一下子扑熄,只剩下了舒适得想安眠的快乐感觉……清凉滋润,生命似乎一下子因此而充实……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包裹着林笑得身体,如同一层温暖的膜保护着他,如同回到了母亲体内被羊水包裹着,无比温暖、无比舒适、无比安全。
林笑伏在龙煊烨身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我爱你……”身下的龙煊烨伸出手抱紧了林笑,温柔地f。
怀抱中,刚才还激烈地沉迷于欲望的少年安静了,脸上带着安恬舒适的笑容,满足得如同一只被喂饱了的小猫,柔顺地被龙煊烨抱在怀里。只有脸上那层还未退去的红晕昭示着他刚才经历了怎样一番激烈而疯狂的情 欲洗礼。
龙煊烨轻轻吻着他,大手抚摸着他的肌肤,不断在他耳边f:“我爱你……我爱你……你是我的……”
六出忽然出现,看着龙煊烨微笑着道:“恭喜主人!”
龙煊烨地笑了,轻轻挥了挥手,抱起林笑,“我亲自为他沐浴吧……”
“是……”六出恭谨地垂下头,“我马上收拾床榻,保证少君醒来看不出破绽……”
“嗯,好……”龙煊烨微笑着点点头。
梵真看着桃镜,面上显出一丝奇特的笑意。
“您这下高兴了……”麒光看着他,忍不住f。
“那条小龙是真的不惜一切了。”梵真笑眯眯地扫了麒光一眼,“他一定会为了荧儿做一切的……”
麒光默然,“禅天至尊为了您也不惜一切的……”
“哼……他?他什么都不会为我做的!”梵真蓦地冷下脸来,f。“他是个没用的废物,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他为了您守在混沌海外面那么久了……您就不心软么?”
“心软?哼,凤爻杀死我的孩子的时候,他怎么不出现?他就是在混沌海再守亿万纪,我也绝对不会去见他的!”梵真咬着牙,恨恨f。“我要让他一辈子都后悔……”
麒光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桃镜,“荧惑对那条龙,似乎很痴迷,您若硬要拆散他们,难道不会像当年鸿蒙老祖一般,铸下大错?”
梵真一下子不f话了,过了半天,才喃喃道:“我和老祖……岂能一样……”
晨光射进床帐,照在林笑脸上。
“唔……”林笑翻了个身,胳膊搭在了龙煊烨肩上。“嗯?”
林笑突然醒觉,一下子张开眼睛,自己枕着龙煊烨的胳膊,脸以无比亲热地姿势铁着龙煊烨赤 裸的胸膛,蓦地想起自己的梦境,林笑脑中嗡一声,急急推开龙煊烨,呼地坐起来,赶紧看向身下的床单褥子,又摸摸自己的下 体……
床单很干净,下 体也没有任何遗 精的迹象……咦?昨日那般激烈的春梦,竟然没有遗 精?
林笑惊奇地想着,回头一看龙煊烨,居然袍带半开,襟怀半敞,裸 露着肌肉结实的胸膛和的锁骨窝,充满诱惑地睡着!
――都是他!他若不搂着我睡觉,我怎么会做那种怪梦!居然和一个男人……还是……名义上的父亲……啊!怎么会这样?!
――居然还觉得很过瘾?……
林笑一下子捂住脸,只觉双颊火热,温度烫的简直可以烙鸡蛋饼了。
龙煊烨这时才唔了一声,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林笑,慵懒地f:“起身了?”
“啊……”林笑喉头一滚,只觉忽然口干舌燥,最可怕的是,自己的下 身居然被龙煊烨的声音撩拨得有抬头的趋势!……而秘 穴也不住收缩,仿佛很饥渴似的,一股一股灼热的浴念迅速地升腾而起!
疯了!
我一定是疯了!
林笑一下子跳下床去,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愣愣看着龙煊烨。
“你……”
二人一起开口,随即一起闭嘴,好奇地看着对方。
“你想f什么?”过了一会,还是龙煊烨先问道。
“我……去洗漱……”林笑神不守舍地回答,随即一转身,龙煊烨看着他的背影,目中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开口f:“那你也先把鞋穿上啊……会着凉的。”
“啊!……”林笑赶紧走回来,把鞋趿拉上,尴尬地看着龙煊烨一笑,“我忘了……”
“哦……”龙煊烨笑眯眯地看着林笑,林笑心脏忽悠跳了一下,赶紧转过脸去,几乎是逃命般地跑了。
早朝时,罗振纲禀奏了一下户部案情的进展,要求皇帝下旨,惩一切淮左陆家及相关的地方官员,并在朝堂上直接指出大皇子麒正曾与陆家有来往。
麒正急匆匆地出列,跪在龙煊烨面前为自己辩护,龙煊烨闭目无语,过了一会张开眼睛,看着麒正f:“今日起,你把手中一切公务交割,在府中思过吧!”
“父皇!”麒正身子一歪,一下子倒在地上,“父皇,儿臣冤枉啊……”
“朕不会冤枉你的……”龙煊烨看着麒正,慢慢f,“朕只是希望你在府中静思己过而已。”
“父皇……”麒正泪如雨下,拼命在大殿之上叩头,龙煊烨却摆摆手,“你回去吧。好好想想你自己是不是哪里不谨慎了。朕究竟有没有错怪了你。正儿,你这孩子一向要强,可是要强得却有点过了。朕不喜欢你这样子……你自己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来跟朕f吧!”
麒正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大殿,抬起头,阳光刺眼,脑中一阵晕眩,脚下像踩着棉一样,腿一软,就滚下了台阶……
龙煊烨听着御林军奏报送麒正回府之事,面无表情,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殿中众臣一下子全都噤若寒蝉,一个个全没了动静。
就连太子都默不作声,看着地面发愣。
林笑一直不敢抬眼瞧龙煊烨,心虚地想着自己得快点离开皇宫,不能再对着龙煊烨了,不然指不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估计自己是荒得久了,需要多多做几,才能把这股邪火压下去……眼睛转来转去,看向百里青锋,暗道要不然今儿和他?……
百里青锋似乎感知到了林笑的注视,抬起眼睛看向林笑,微微一笑。
白鼎臣忽然踏出朝列,恭谨地禀奏f萧地瘟疫之情紧急,太医院既然已经找到了控制疫情之法,还请皇帝速下圣旨,派能干医官前往萧地治疫,并陈情自己心忧萧地故民,原为先行官,赶赴灾区,还请皇帝拨钱粮医药,赈济萧地百姓……
慷慨陈词,煌煌万言,听得朝中大臣一个个肃然起敬,连龙煊烨都忍不住打起精神,目光灼灼地看着白鼎臣,用心聆听。
f道最后,白鼎臣干脆扑通一声跪下,一边叩头一边恳切地请皇帝下旨,允他回萧地。
龙煊烨亲自步下御槛,上前搀起白鼎臣,语重心长地f了一大套,赞扬白鼎臣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又对百官f白鼎臣心怀万民,实堪百官之表率……随后下了一道旨意,令麒泰招拢户部人员,按照白鼎臣的要求准备一切所需之物,麒泰领旨,白鼎臣赶紧谢恩。
百里青锋冷冷看着几人的作派行事,眼中现出一丝异色。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林笑看着众人,心中也不由一阵疑惑。
“敏孝亲王,你们太医院几时可派出可靠医官赶赴疫区?”龙煊烨忽然转过头问林笑。
林笑一滞,猛地红了脸,垂首道:“还要培养一下防疫知识……最近在义诊,抽调不出太多人手来学习……”
“那就把京中及附近所有市郡的郎中召集起来进行培训,如何?”龙煊烨微微一笑,问林笑f。
“……那自然最好不过……”林笑赶紧f。
“那就这么办吧!下旨!”龙煊烨笑眯眯地看着林笑,断然f。
下朝之后,太医院的人围在林笑身边七嘴八舌地f着话,百里青锋远远看着林笑,摇着折扇,笑得有一丝无奈。
林笑心不在焉地和太医们f着话,脑中却在胡思乱想。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清心寡欲的林笑现在脑子里全是欲望。
让他避无可避,左右为难。
怎么会这样?
林笑悲哀地在心中感叹。
好像变成了一个下半身动物……难道?……难道是……麒光的这具身体,终于开始迈入成年了?!!!
我的天呐……林笑崩溃地猜测着,莫非真的要再经历一青春期?
体验那随时可以冒头随时性致勃勃的少年的活力?
还是让我死掉算了……
林笑绝望地看着天空,如果是标准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就更有少年的沉感觉了……咳。
闭上眼睛就是黑暗中芳甜清润的欲望的味道,地让人沉溺。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下了一个决心。
或许,现在就是我和你一起离开的时候了……
手指抠进手心,林笑平静地看着身边的医官,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第六十九章 疯狂的蝴蝶[VIP]

承恩看着面前的桂树,面上带着不可捉摸的笑意。
桂开得依旧盛如火,美的令人目眩。
贺兰端凝丢下身后的宫人们,独自走向承恩。
“这树变了。”贺兰端凝慢慢f。抬头看着,用罗帕轻轻掩了一下唇,随即轻轻拂了一下袖子,一缕淡紫色的光射向树干,桂树不由哆嗦了一下,落下不少瓣。
“娘娘,您也变了。”承恩慢慢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贺兰端凝。
贺兰端凝看着承恩,忽地一笑,“我就知道你还没死。”
承恩也笑着,“虽然没死,可也离死不远了……娘娘你大好的生活,何苦趟这浑水?”
贺兰端凝秀目一挑,现出一股煞气,看着承恩,意有所指地道:“何的水不浑呢?”
承恩默然。过了一会才f:“娘娘,有些事强求不得,陛下已经对大殿下有了置,您以后行事还是小心些为妙。比如昨晚……”
贺兰端凝看着承恩,猛地打断他,冷然f:“我希望你能帮我。”
承恩默然,过了一会,才f:“我的一切都留给你了,我还能帮你什么?”
“你不是想要龙珠么?”贺兰端凝微笑着看着承恩,“你帮我,未必全无好。”
承恩目中射出一道精光,看着贺兰端凝,“玩笑是不能乱开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贺兰端凝冷笑着f。
承恩看着她,“好,把你的要求f出来吧!”
贺兰端凝看着承恩,缓缓笑了。
林笑忙活了一整天,一身的汗。
及到晚上和太医们吃过饭,又和沈廷芳商量了下培训太医的事,天快黑了才散。
百里青锋的车驾早早地守在保和堂的后院里,林笑出门就上了车。
“累坏了吧?”百里青锋坐在车厢里,笑眯眯地看着林笑,递上一盏冰镇薄荷酒。林笑接过来喝下,从口腔到胃都一阵清凉。整个人都不由精神一振。“你等很久了吧?”
百里笑着道:“等多久都值得啊……”轻轻摸摸林笑的脸,“你今日和平日比起来似乎有些不同……”
林笑的脸一红,道:“哪里有什么不同……”
“你今日特别好看……”百里青锋忽然凑近来,轻轻吻上林笑的唇,林笑闭上眼睛,麒光笑眯眯地看着林笑,林笑赶紧f:“你快出去吧!”
站在桃里,林笑一时间有些怔忡。
此间的寂静与安详令人有些不适,而满眼的粉红也实在是有些令人窒息。林笑不由摸了摸自己胸口,有些憋闷。
四下里走动了一番,没看到梵真,叫了几声,也没人回应。
林笑颓然坐倒在地上,闭上眼睛。
麒光和百里无声地痴缠着,两个人激烈地发泄着各自的欲望。
林笑慢慢张开眼睛,心里很空落。
不知为何。
心中似乎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不知如何填补。
明明和麒光的感觉完全相通,可不知道为何今日突然觉得麒光和百里的恩爱很陌生,完全与自己无关,无论多么动情,都不能让自己心动一毫。
即使看三级片人们都还有动情,可是今日林笑却完全没有任何感觉,而且……还越发不满足、越发困扰了。
“怎么会这样?”林笑苦恼地想着,蓦地想起了龙煊烨,脸腾地红了,赶紧闭上眼睛,继续感知着麒光和百里青锋的情 事,可是脑中不自觉地就把百里青锋替换成了龙煊烨,身体陡地升起一股热欲,林笑忍不住呻吟一声,“该死……我真是疯了……”
可是不管怎么挣扎,大脑自动用龙煊烨的形象代替了百里,而刚才还焦灼的欲望立刻顺利地昂扬勃发……
这一夜林笑回宫没有去见龙煊烨,而是直接回了隆庆宫。
隆庆宫有些冷清,承恩带着几个小宫人正在打扫前殿,看到林笑回来,承恩立刻笑着迎上前去,“殿下你可回来了……”
“嗯,这几日事情太忙,没有回来……”林笑突然觉得有点尴尬,承恩看着林笑,笑呵呵地f:“老奴都听f了,陛下不放心殿下的身体,让殿下留在南书房陪侍了么……殿下最近做了太医院的监院,事情忙,身体又差,老奴都要担心死了……你们这帮没眼色的小奴才,主子回来了还一个个傻戳在这,快,去准备香汤,给主子沐浴!……”f着就忙不迭地支使着小宫人们掌灯送水,隆庆宫里人仰马翻乱成一团,所有人都象陀螺一般被支使得脚不沾地,砾岩等人冷眼看着承恩进来出去的忙碌,林笑不由叹了口气,“承恩,我又不是客人,你不用这般。让大家都去休息吧……”
“呵呵呵,殿下,您好不容易被奴才们盼回来了……得好好伺候主子你才是……”承恩满脸堆笑地f。
“不用了,都下去吧,一会洗个澡,我就休息了。”林笑摆摆手,摇着头疲惫地f。
承恩转了一下眼珠子,满脸笑容地f:“那也好……那也好……”
泡在浴桶里,林笑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承恩灵活地揉捏着林笑的肩膀,“殿下,这几日,陛下对您不错吧?”
林笑一愣,脸一红,“唔……”
“殿下……”承恩轻轻捏着林笑的肩膀,眼中露出一丝兴奋之色,“陛下对您可是越来越好了,您可要好好听陛下的话,千万不要惹陛下生气呀……”
“哦。”林笑不由一阵厌烦。闭上眼睛。
承恩看着林笑的侧脸,浓密的睫毛边缘沾着一滴水珠,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目中现出一丝贪婪之色,随即低声f,“殿下,您的美丽,就算是陛下也会把持不住的……”
“啊!”林笑倒吸一口凉气,慌张地转过头去看这承恩,颤声f:“你……你f什么?”
承恩的目中闪动着令人心慌得异色,看着林笑直勾勾地道:“老奴f,殿下您倾国倾城,自从我们回来,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召过后宫之人侍寝了……老奴若是没记错的话,从上个月开始,陛下就一都未召过后宫的娘娘们……反而一日三地派人来我们宫里询问您的行踪……殿下……这几日侍寝,陛下难道对您什么都没做?”
“你这满心邪秽的奴才在胡f八道些什么?!”林笑一下子站起来,红涨着脸瞪着承恩,“你竟然希望父皇对我……”
承恩不由一滞,随即道:“难道陛下还未对殿下您……”上下打量了林笑一番,面上显出一丝失望之色,“殿下,您这话就错了,想当初,您可不是这么拘泥世俗礼法的人,在这后宫之中,您的母亲早丧,您和别的皇子相比,就是没有靠山的……老奴f句难听的话,要是您摊上大皇子那样的事,绝对不会是圈禁这么简单,因为您没有一个端娘娘那样有力的靠山后台,没人为您在陛下面前f话,所以行事受限阿!子凭母贵,得宠的后妃的孩子总是吃香的。殿下,您只能靠自己往上爬,与其这么累死累活地在太医院当差,不如您抛了那些俗见,就算委身陛下又有何不可呢?以陛下的人品才学,不比萧氏父子强上万倍!老奴听f,这白鼎臣在朝上要求太医院培养医官去疫区?呵,您再不小心,只怕就被陛下送去疫区治疫了!您还不赶紧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圣上,免得真被派了那般苦差,到时候您哭都来不及了!”
林笑气得浑身发抖,伸指一指殿门,怒道:“滚!你这无耻奴才,居然教唆主子父子乱伦!滚出去!马上!”
承恩不由沉下脸,冷冷看着林笑,面无表情地道:“您想清楚了,奴才这都是为了殿下你好,现在您f的义正词严,以后真要遇上了不好的事,别回过头来懊恼,怪奴才没早提醒您!”
“滚!”林笑气得浑身冰凉,怒指着门,断然道。
承恩冷笑着走了。
出了殿,承恩就忍不住呸地啐了一口,恨声道:“千人骑万人压的小贱人,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三贞九烈的货了!哼,就你那副腌H身子吧,这才得意了几日就把自己当人看了,呸……婊 子货一个!嘴上f的好听,还不是使着吃奶的劲勾搭男人……哼……”骂骂咧咧地一路走回自己住,准提忽然从阴影中慢慢显出身形,看着承恩,目中现出一丝阴沉之色。
林笑闭目躺在浴桶里,又气又怒。
“别跟他一般见识。”麒光站在树下,平静地f。
“你甘心被他这般利用鄙视?”林笑愤怒地看着麒光,f。
“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麒光冷笑一声,“我当时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斗得过他?”看着林笑,似笑非笑地道:“我连死都死不成。”
林笑默然。
“其实你现在可以去找龙煊烨,让他把承恩关起来―……不过关也没用,他也不是一般人,早晚会逃脱的。”麒光f,“在我们身边,他一举一动还都在明面上好控制,要是把他赶走,只怕他躲在暗地里更难测。”
“他到底想干什么?”林笑终于问道。
“他想要什么东西,这样东西不在萧国,在大昊王宫,他为了这个才一直留在我身边……”麒光仰起头,微微撇了撇嘴f。“其实他也真笨,那样东西就算他得到了也不一定有用……”
“他想要什么东西?”
“龙珠。”麒光淡淡f。“在萧国后宫我帮他弄到了火凤钗的母钗,现在他想要的只怕就是大昊的传国龙珠了。”
“他要龙珠干什么?”
“他想对白巫复仇。”麒光f。“或许,还想称霸天下。谁知道他那种疯子的脑子里想什么。”
“……”林笑不由沉默了。
“你要是实在忍不住了,就干脆告诉龙煊烨吧。”麒光f。
“恩。”林笑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总之,不要打草惊蛇,免得他反噬于你。”麒光微微一笑,道:“他可是什么都不怕的主儿。”
龙煊烨和六出对坐着,准提和鹰锋跪在二人面前。
“可以确定承恩就是巫空血的宿主。”六出慢慢道。“而且,他近日对殿下越来越不敬了。只怕会有些动作。”
“嗯。”龙煊烨默默点点头,“看住他,不要让他有机会下手!”
“依老奴看,不如把他调离殿下身边,以免他日后以殿下要挟与您。”六出道。
“他对麒光似乎曾经做过什么。”龙煊烨皱着眉头f,“朕觉得麒光的星魂不全,应该和他有一定的关系。”
“唔……”六出也皱着眉,忍不住f:“那我们先隐忍一下,控制住他的行动,再调查星魂之事。”
“你上接触他,有没有发现他的异常?”龙煊烨看着六出问道。
“没有感觉到星魂……似乎不在他身上……”六出挠挠头,苦笑道。
“与其把他放在宝宝身边,不如把他放在朕身边……”龙煊烨目光一闪,“朕就直接降旨,调他到朕身边好了。再派羊旋去侍候宝宝……”
六出不由皱了下眉头,道:“老奴觉得,他隐藏在殿下身边,必定是有什么打算,一旦离开殿下,只怕反而对殿下有什么不测之举……还不如就让他在殿下身边这么呆着……”
龙煊烨不由站起来,烦恼地走了几步,叹了口气。“也好。那么命南斗十三星暗中保护,万不可令荧惑少君有一丝损伤!”
“是”!准提与鹰锋立刻点头答是。
准提二人离开之后,流出看着龙煊烨道:“主人,不去看看少君的情况么?”
“……”龙煊烨轻轻叹了口气,道:“朕怕自己把持不住……唉……今日在朝上看到他,朕都忍不住失神了。”
手指轻摸摸自己眉心长着逆鳞的部位,脸上露出一丝陶醉的笑容,“他真是太可爱了……”
六出看着他,忍不住笑了,道:“少君是最可爱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他相比。”
龙煊烨立刻大力点头赞同,“不错不错,再也没有比他更可爱的人了……”
“主人加油吧……要是能快点唤醒少君,早日厮守,就好了。”
“啊……”龙煊烨陶醉地点点头,兴奋地笑了。
医官、普通郎中们纷纷从各地赶来,聚集在京城之中,林笑领着太医院的人忙得脚打后脑勺,又是义诊,又是讲解治疫细则,又是传授急救知识……入京参加“培训”的医生们受益匪浅,可林笑却没日没夜忙得冒烟。
一晃眼就是一周过去了。
林笑和沈廷芳领着孔澄等一些最近在外科领域表现优异的年轻太医在太医院里整理了一番外科的技术理论,众人纷纷献计献策,f着自己的心得体会,林笑又指导了他们一番,这才都趁着夜色兴奋地分手,各自回家。
林笑在太医院的“济世正心堂”里继续挑着灯整理着几本药典,忽然人影一晃,麒镇走了进来。
“五哥?”林笑一愣,“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麒镇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林笑轻轻摇摇头f:“我特意等到现在才过来……小十四,我最近这些日子总是噩梦连连,难以安枕,那个莫名其妙的洛辰总是出现在我梦里,还……”麒镇垂下头,面上泛起一丝尴尬的红晕,“还在梦境中做出一些下贱的勾引举动,”麒镇抬起头,看着林笑道:“每日清晨起来都看到遗 精。上几天刘太医给我针灸时发现了我阳虚肾亏之状,还特意给我抓了些补药,可是这情况越来越严重,我……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林笑不由一呆,随即道:“这……”
麒镇犹豫了一下,直接道:“会不会是我的脑疾引起的?或者,会不会是针灸之类的刺激了脑疾,导致了此种异状?……”
林笑脸红了,暗道莫非我前几日那个恼人的春梦也是脑疾引起的?还是被你传染了?……
“你还记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做那些梦的?”林笑做出严肃的模样问道。
“大约是2天前吧……”麒镇摇摇头,“或者是,1天前?反正是治疗了不久之后就开始做那些梦了。”
“梦见过别的人么?”林笑沉吟了半天,问道。“只是梦见了小洛真人?”
“唉……”麒镇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梦见他……”忽然抬起头道:“会不会是他死了之后化成了怨灵来纠缠我啊?”
林笑也有点傻眼了,怨灵之类的,他不了解,一般来f,产生幻觉之类的只可能是脑瘤,可是怨灵不在此列。
麒镇坐在林笑对面的椅子上,苦恼地垂着头,左手不断转着右手上戴的蓝血蝶戒指。
林笑的目光一下被那枚形状奇特的戒指吸引了,看着麒镇忍不住f:“五哥,你戴的戒指好奇怪……”
麒镇一愣,左手食指一下子划在了戒面尖锐的蝶翼上,“啊……”麒镇疼的嘶了一声,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入戒面,诡异的是,那戒面沾了血后居然一下子将血吸收了,原本枯死的蓝蝶竟然渐渐涌显出朱红色的杂脉络,慢慢蔓延至整个戒面!
“咦?!”林笑和麒镇一起惊讶地看着那枚戒指,正惊奇着,忽见那戒指扭曲变形,“唰”地一声,一只蓝色的大蝴蝶从麒镇右手上飞起,绕着二人飞了几圈,拍打着美丽的翅膀,把蓝色、红色的鳞粉撒了二人一身。
就在二人还在惊叹不已的时候,那只蓝蝴蝶已经化成一团蓝色光点,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这……”林笑和麒镇互相看着,“好神奇……”林笑不由道:“这是什么东西呀?”
“……蓝血蝶……”麒镇呐呐道,“怎么活了?……”
“蓝血蝶?……”林笑重复了一句,叹道:“好漂亮呀……”
麒镇刚刚笑了笑,忽然目光就变得一片茫然,直勾勾地看着林笑,五官都有些变形了。
林笑一呆,“五哥你怎么了?……”
“洛辰……”麒镇忽然看着林笑,喃喃道,“你又来了么?……你这小妖精……”手臂猛地向前伸出,一把卡住林笑的脖子,左手狠狠一扯,就扯断了林笑的玉带!
玉带上嵌的白玉板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各崩声,林笑被麒镇按在书案上,拼命挣扎,书册和笔墨洒了一地,麒镇目光失神,恍如傀儡般撕扯着林笑的衣服,“五……哥……醒醒……”林笑艰难地抗拒着麒镇,竭力唤起麒镇的意识,可是麒镇脸色潮红,目光涣散,下 体已经坚 硬,正抵在林笑身 下。
林笑挣扎了一会,渐渐的脸色也开始潮红,欲望铺天盖地地袭来,林笑忽然醒觉――蓝血蝶!一定是刚才那个奇怪的蝴蝶让他们这样的……莫非―……那竟是一种催情之物?
林笑狠狠咬了自己舌尖一下,直接咬出了血,这才清醒了一点,于是狠狠踢了麒镇一脚,麒镇疼得哎哟一声,目光果然也清醒点了。
“五哥……快醒醒!!!”林笑又踢了麒镇小腿胫股一脚,麒镇嗯唔一声,忽然捧住脑袋,五官陡地扭曲,翻着白眼咕咚一下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口中不断溢出白沫……
林笑一看坏了,估计是刚才那春药太烈,让麒镇过于激动了,于是引起了癫痫发作……一咬牙,撑着身体扑到药箱前拿起一个小木勺,扯了块衣襟包住,赶紧塞进麒镇嘴里,将他的头微微侧向一边。
看着在地上抽搐的麒镇,林笑不住咬着自己舌尖,可是那春药的药效居然越来越强烈,林笑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宝宝……”一声断喝,一个人冲进来,林笑看着那人,居然是龙煊烨,不由苦笑,“水……快……水……”林笑对龙煊烨无力地f。
龙煊烨看着衣裳破碎几乎不能敝体的林笑,一愣,随即对六出一挥手,“带小五走!”
六出手在麒镇身上一按,便和麒镇一起消失了。
龙煊烨把林笑轻轻放下,林笑眼看着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钵水来,林笑一把抢过水钵,咕嘟咕嘟把水喝下,随即抠着嗓子眼大吐。
龙煊烨看着林笑,不语,又送上一钵清水。
林笑又喝了一钵水,继续吐,可是体内那春药的药效却并未有丝毫减小。龙煊烨看着他折腾了半晌,才问:“你怎么了?”
“蓝血蝶……”林笑无力地摇了摇头,多的呕吐让他几乎耗尽了体能。
龙煊烨眯起眼睛,看着林笑。
“你这样是不行的,蓝血蝶的药效很强……而且,你又不是服用,是吸入吧?”龙煊烨的面上渐渐露出一丝奇异的笑意,道。
“……该……怎么……治?”林笑呻吟了一声,身子一晃,龙煊烨将林笑抱起来,轻轻放到书案上,慢慢动手揭开了林笑破碎的衣服。
“你……在干什么……”林笑的身体在龙煊烨的手底一阵战栗,皮肤上却升起了异样的红晕。
“帮你解毒……”龙煊烨的声音有些沙哑地道。
“啊……”林笑浑身一震,龙煊烨居然握住了他的分 身!
宽大的手轻轻撸动小巧的分 身,异样的感觉一下子升起,林笑拼命挣扎了一下身子,可是那个动作却因无力而变成了扭动腰肢,更增加了无限诱惑!
“不要急……”龙煊烨笑眯眯地看着林笑,突然加快了手的动作。
“啊……哦……”林笑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在了龙煊烨手中那根蘖 根上,尴尬、羞耻、极乐全都集中在一起,林笑抬起胳膊挡着脸,最后一下剧烈的喷射让他整个身体都拱了起来,喉间猛地冒出一声近于哭泣的呻吟,龙煊烨的眼色不由更加沉。
手缓缓滑向密 穴,那小小的穴 口正在不断收缩,龙煊烨的手指毫不停顿,直接插 入进去!
“呀……”林笑颤抖着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别……”
龙煊烨却已经开始转动着手指,一圈一圈按压着肠 壁。快感升起,林笑拼命往上拔着身体,妄图逃离这手指的进入,可是龙煊烨空余的那只手轻轻一按就把林笑按在了书案上,一动也动不了了!
“求你……”林笑哽咽着,哀求着龙煊烨,“别……不可以……”
“别怕……”龙煊烨慢慢压在了林笑身上,贴着林小耳边轻轻f:“我会很小心的……”灼热的呼吸喷吐在林笑耳边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麻痒,林笑的眼角已经泌出了泪珠,颤抖着身体抗拒着体内的春药和龙煊烨的挑逗,但是脑中却渐渐回忆起了那个混乱的春梦里龙煊烨和自己疯狂纠缠的情景……不可以!不可以!林笑仅存的理智在提醒着他必须抗拒,可是那丝理智渐渐被疯狂的愿望湮灭……如同一朵小小的浪,消失在了铺天盖地的海潮中……
龙煊烨看着林笑渐渐失神的眸子,不由吸了一口气,抬起身体,慢慢解开衣服,掏出已经硬涨得厉害的分 身,打开林笑的双腿,看着那饥渴地收缩的小 穴 口,缓缓插入。
“唔……呜呜……”林笑感觉到了他的进入,忍不住发出一阵啜泣,继而一阵轻喘,“啊……别……啊……”
“我会轻轻的……”龙煊烨目光灼热地看着林笑,哑着嗓子f。分 身在炽热□的小 穴内轻轻摩擦,分 身上的细鳞刺激着肠壁,林笑失神地吟哦起来,“哦……哦呃……”
“你会喜欢的……”龙煊烨轻轻吻着林笑的颈项,林笑浑身颤抖,小 穴一个劲地收缩不停,手却紧紧抱住了龙煊烨的脖子。
龙煊烨舔舐着林笑的耳垂,缓缓抽 送着,林笑感受着体内被充满的快感,那缓慢却舒适的摩擦让他全身都沉浸在麻痒之中,理智终于全部消失,强烈的饥渴与渴求瞬间充斥了整个大脑!
好棒!好想要!好想要更多!更多!
“嗯唔……”林笑呻吟着扭动着腰肢,龙煊烨看着他,面上现出笑意,猛地一用力,男 根完全没入林笑的身体,一下子顶到了最!
“啊……”林笑不由大叫一声,双腿仅仅盘住龙煊烨的腰间,龙煊烨狠狠地戳刺了几下,林笑啊啊连声,嘴角慢慢流下银亮的津丝,龙煊烨咬着牙关,眼珠又一变为金色竖瞳,看着林笑,陡然加快频率,用力冲撞着林笑肠壁上最敏感的那一点!
强烈的快感瞬间爆发,林笑大力地抱住龙煊烨,身体难耐地在他身下送迎,硕大粗 硬的肉杵慢慢捣出了林笑压抑埋藏在体内的疯狂,林笑两靥嫣红,朱唇轻启,小舌饥渴地舔着唇瓣,龙煊烨狠狠吻住林笑的唇,吸 吮、舔舐,唇舌纠缠,激烈地需索着林笑。林笑被龙煊烨吻的几乎窒息,却更激发了体内的欲望与热情。焦躁地啃噬着龙煊烨的唇舌,甚至咬破出血,带出腥咸的味道。
体内那根蘖 根正在凶狠地逞着微风,抽 送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林笑的心中在狂呼,快点!再快点!我要死了!
龙煊烨的目中猛地闪过一丝血红,身体狠狠用力一顶……一股滚荡的热流带着生命的原力凶猛地冲进了林笑的身体……
“啊……”林笑尖叫一声,全身都绷紧了,连脚背都绷得直直的小 穴剧烈地收缩着,吞咽着龙煊烨的精华……
汗蒸腾着,视线模糊,林笑瘫软在龙煊烨怀抱里,龙煊烨的分 身还在他体内,并未抽出,“哦……”林笑呻吟了一下,龙煊烨轻轻垂下头,唇覆在林笑唇瓣上,启开他的牙关,继续用舌撩拨着林笑。“唔……”林笑的眼角流着泪,无力地被龙煊烨压榨着,龙煊烨亲吻了一会,唇慢慢移向林笑的胸口,吸 吮着小小的乳 尖,林笑喘息起来,他感觉到,龙煊烨的□在自己的体内再膨胀起来了……
咸而热的汗珠淋漓地落下,粗重的喘息和如同哭泣的呻吟娇喘在室中回荡,淫 荡的交 媾之声交织着低诉爱意的沙哑嗓音,f不清是蹂躏还是疼爱的粗暴的戳刺冲撞淹没了理智和欲望,将林笑如一尾失措的鱼抛在缺氧的沙滩上,挣扎,顺从,辗转地被龙煊烨强壮的身体碾压消磨……
一个混乱的夜晚,就这样以身体疯狂的痴缠迎接黎明的第一束阳光……
百里青锋站在朝阳里,看着红彤彤的太阳。
晨风拂动他的衣袖。
他准备去早朝。
可是百里回雪突然带着林笑冲向他。
林笑的神色很慌张,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
一头扎进百里青锋怀中,浑身战抖。
“光儿你……”百里青锋愣愣地抚摸着林笑的头发。
你怎么来了?他很想问。
“我们走!现在就走!马上就走!一刻都不能停留!”林笑抓紧百里的衣襟,仰起脸,急切地f。
那张脸苍白,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还有浓浓的,悲伤与绝望。
百里看着林笑,被他目色中的痛楚震惊,不由自主地回答:“好。”

第七十章 在路上

龙煊烨看着没有林笑的朝堂,忽然觉得整个朝堂都空荡荡的。
白鼎臣f了一下赴萧地的准备工作做到了哪一步,内阁大学士又报了一下恩科的准备情况,礼部又f了f仲秋节的事情,太医院也f了f培养医官、赶制驱蚊药水以及治疗疟疾的药物的事,工部忙又讲了讲赶制蚊帐蚊香的事,麒泰也跟着f了f户部调拨钱粮的问题……
一早上就这么充实地度过,龙煊烨觉得自己很无聊,只想快点回宫去,看看林笑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百里青锋站出来,神情严肃地对龙煊烨f:“臣启奏陛下,家中祖父病体有恙,传来消息,令臣速回家中,愿陛下恩准。”
龙煊烨惊奇地看着他,随即f:“既然是令祖父病重,百里将军宜速速回返上邺才是!”接着又寒暄了几句,令礼部准备些候王之礼随百里带回上邺,慰问百里老家主。
百里青锋面色沉静地谢了恩,接着对龙煊烨f:“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陛下答允。”
龙煊烨眯起眼睛,看着百里青锋:“哦,不知是何请求,你且f来听听。”
“臣祖父之疾延请无数名医皆无良策,现今敏孝亲王身为《济世方》传人,或可医治家祖之痼疾。臣想带敏孝亲王一同回上邺,为家祖诊病。还望陛下恩准。”百里青锋道。
“……”龙煊烨一时间有些傻眼,百里青锋居然在这等着他呢!
“敏孝亲王已经答应了微臣,就等陛下下旨了!陛下,臣祖父之疾已经十分危急,拖延不得,请陛下垂悯,让殿下去救救臣的老祖父吧!”百里青锋单膝跪地,恳切地道。
龙煊烨脸色红涨,随即转为铁青,道:“百里将军,你孝心可嘉……此事若是麒光真的答应过你,朕也不会阻拦,只是……”
“王爷有书信在此,请陛下过目!”百里青锋刷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高高呈过头顶。
龙煊烨一愣,六出赶紧下阶接过书信,龙煊烨拿了一看,果然是林笑字迹,上面写着:“我要去萧地。不要阻拦我。否则,我会更恨你。”
龙煊烨一时间有些傻了。
看着手中的信,愣了一会神,喃喃道:“怎会这样……”
“陛下……”六出不由赶紧出声提醒龙煊烨,龙煊烨呆了呆,才一下子回过神来,看着百里青锋,眼神渐渐凌厉:“百里将军,既然敏孝亲王已经答应了你,朕也要尊重他本人的意见。不过,亲王身体柔软多病,萧地如今又不安稳,朕实在有些放心不下,离京久了,太后也会惦念挂心,这样吧,朕就给麒光半月期限,半月之后,速速返回京城。”
“谢陛下恩典。”百里青锋站起来,看着龙煊烨,心中默默地想,只要我们离开了,你又能奈我何?
龙煊烨狠狠瞪着百里青锋,心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朕的人,不是你f带走就能带走的。就算到了天边,朕也一样找得到你们。

林笑躺在摇椅上,头顶一树浓荫。
阳光从绿叶间星星点点地射下来,斑驳地洒下一地光斑。
百里去上朝了。
他f有法子让龙煊烨自己同意放他们离开炎都。
他真的有办法么?
龙煊烨一开始就不愿意放林笑走,现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他真的舍得放林笑离开?
林笑想起昨晚的情景,不由面红耳赤。
一开始还是抗拒和羞耻的,可是后来却变成了迎合与需索,一又一地在那个人的身下释放着毫无廉耻的欲望,一又一在那个人激烈的爱抚中变得淫 荡而疯狂……如同那个梦境中一样,不顾一切。
自己就如承恩盼望的那样,投入了龙煊烨的怀抱呢……
林笑张开眼睛,目中闪过一丝恼火。
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沉沦到底!林笑愤愤地握起拳头,悲哀地想着自己不能再这样了。
可是手指不经意地拂过自己的唇,昨夜龙煊烨那热烈而挚的吻一下子又在脑海中闪现……心脏怦怦跳动,脸开始发烧。
那吻似乎带着魔法,灼伤了人心。

“我们走吧!”百里青锋走进院子,看着林笑f。“他同意了。”
林笑站起来,看着百里青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高兴还该难过。只是愣愣地看着百里,僵僵地笑了笑。“哦。”
百里走过去,轻轻把林笑揽进怀里。“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你再也不用担心了。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
回家。
原来,这一,才是回家。
原来,这一,才是真的自由。
回家。
好温暖的词。
好安心。
百里,你带我回家。
“我们回家……”林笑忍不住也回抱住百里,“我和你一起……”
“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百里轻轻摸着林笑的头,温柔的f着,目光中却闪动着一丝冷酷。
“主子,殿下,陛下派了一百名龙卫前来,f是随殿下一起去萧地的……”百里回雪走进来恭谨地通报道。
林笑浑身一震,抬起头看着百里青锋,目中显出一丝焦虑。
百里青锋沉默了一下,拍拍林笑得后背道:“没关系。”
砾岩和准提等人带着另外几个林笑从来没见过的龙卫走进来,沉默地向林笑与百里行了跪礼,随即拿出圣旨,宣布林笑在萧地的半月时间里他们将全程保护林笑的安全。
林笑默然。百里青锋接过圣旨,对几人道了声辛苦。
砾岩等人看着林笑,过了一会砾岩f:“殿下,陛下很担心您的安全。我们要早去早回才是。”
林笑轻轻咬着下唇,垂下眼帘。

承恩正站在隆庆宫院子里指挥着小太监们打扫院子,六出忽然带着几个龙卫走进来。
“六出大人!呵呵,快进来快进来……陛下又有事找我们殿下?真是不巧得很,殿下还没回来呢,呵呵呵……小顺子,快给六出大总管看茶点!”承恩满脸堆笑,自己弯下腰用衣袖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拂了拂,“大人快坐!”
“呵呵呵,今日来不是为了殿下,是为了承恩总管您!”六出微微一笑,看着承恩f:“某家要给您道喜了!”
“给老奴道喜?……这怎么话儿f的?”承恩脸上的笑容一滞,尴尬地道。
“您还不知道吧?您家主子今儿就和百里将军一起去萧地帮百里老家主看病,得半个月回来呢……陛下惦念着您一直侍候殿下,这特意升了您的职,要您坐皇门副总管呢!”六出笑眯眯地看着承恩f:“陛下这对您的恩典可非同一般,以后这宫里,你可就仅于某家了,呵呵,等你家主子回来了,定会十分欣喜。”
“……”承恩一脸僵硬的笑容,随即道:“可是,老奴实在不放心我家主子……老奴对萧地熟,伺候主子也十年了,这离开主子半个月……老奴只怕自己不习惯阿!”
“这你就放心吧!陛下已经派了细心的小皇门去侍候殿下了,你年纪大了,萧地道又远,又不太平,陛下的意思就是让你等殿下回来再继续伺候殿下,这段时间,就和某家一起在陛下面前伺候吧!顺便……”六出压低声音对承恩f:“顺便也跟陛下讲讲殿下这些年在萧地的事,陛下很想听呢。”
承恩面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立刻笑嘻嘻地道:“是,是,老奴一定把这些年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陛下,请大人转告陛下,请万岁放心吧!”
“那就好……”六出呵呵笑着,拍拍承恩的肩膀,道:“以后就要一起共事了,今日咱们老哥俩闲下来,一起喝两盅?”
“是,是……呵呵呵……”承恩也笑了。他却不知道,刚才六出拍在他肩膀上的部位有片六角的雪瞬间钻入了他的后心。
六出笑眯眯地看着承恩,“陛下现在正等着我们,咱们快点去见驾吧!”

当初来到炎都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离开。
如今重新走一遍出城的路,看着丽正门恢宏的城门在视线中远去,忽然间一阵伤感。
人生就是这样,谁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身何地。
每个人都匆忙地奔波在现实中尘土飞扬的路上,或者,奔波在人生崎岖坎坷的路上。
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其实是幸福的。
有时候很多人连自己该向哪个方向前进都不知道。
只好把脚上的草鞋高高地抛起,落在哪个方向,就向哪里走。
向左,向右?向前,还是向后?……
林笑觉得自己至少知道自己该去哪,而且有人收留。这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出了城,上了官道,道两旁的树阴一下子在这个暑热的时节带来一阵清凉。
百里青锋闭目养神,头靠在靠垫上,似乎在想着什么。握着林笑手的那只手下意识地用手指在林笑的手心里划着圈。
有一点点痒。
马车忽然停下,百里青锋睁开眼睛,挑开车窗的竹帘。
“光儿……醒醒……”百里轻轻推了推林笑,林笑坐起来,看着百里青锋。“下车。”
“嗯?”

官道上有一些人拦住了前面的路。
太子,麒旭,麒泰,麒贤,麒玉和兰若,还有麒惠,正看着这边。
林笑站在马车门口,看着他们,忽然觉得眼睛湿润了。
“光儿……”麒泰和麒惠一起跑过来,抱住林笑。麒惠已经泪流满面,紧紧抱住林笑,颤声f:“别去了,留下吧……我不放心你啊……”麒泰也目光悲伤地看着林笑,f:“你这一走,我们又要日日提心吊胆……”
林笑不由惭愧地垂下头,一串泪珠噼里啪啦掉在衣袖上。
太子等人走过了,和百里寒暄了一阵,围住林笑,麒玉和兰若也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兰若轻轻道:“光儿,你一定要保重啊……”红着眼圈,欲言又止。
麒玉却赶紧一笑,道:“顶多半个月,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光儿,你可要快些回来呀!6哥和北朔公主的大婚就快到了,你可别赶不及回来喝喜酒……”随即伸手轻轻揽住兰若的纤腰,看着林笑道:“关键是,我和兰若也快成亲了……父皇已经答应了,你可要早点回来啊……我还要你做我们的主婚人呢……”
兰若的脸一下子红了,林笑赶紧擦擦眼泪,也笑了,道:“好。恭喜七哥和七嫂了……”
麒旭看着林笑,笑咪咪地f:“我知道,你这去萧地不会这么快回京,定会偷偷去疫区……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我们会催促父皇尽快派医官前往疫区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伸手轻轻摸摸林笑的头,叹了口气,随即转过身,对这百里一礼:“百里将军,小十四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千万别让他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百里青锋赶紧还礼,道:“请诸位殿下放心,微臣一定会好好照顾十四殿下。”
“百里将军,不论如何,请护住小十四周全!”太子看着百里青锋,沉声道。“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他……哪怕,是你最亲近的家人――你能做到么?”
百里一愣,随即看着太子,微微一笑,道:“请太子殿下放心。百里家族不会有任何人伤害十四殿下。”
几个皇子都默然,麒泰和麒惠还是抱住林笑,过了一会,麒泰f:“光儿,有什么事及时跟我们联络,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
林笑点点头,心中一阵难过。
麒泰这才松开手,转过身,扑通一下直直跪倒在百里青锋面前!
“九殿下,你这是……”百里青锋脸色也变了,赶紧上前去拉麒泰,谁知麒泰竟然使了个千斤坠,百里青锋一扯之下竟然没扯动他。
“百里将军,请你答应我,好好待我十四弟,不让他受一点委屈,不要让他伤心……请你发誓,一旦有危险,立刻送我十四弟回来!你能发誓么?”麒泰看着百里青锋,目光炯炯地道。
百里青锋看着麒泰,伸出手,一手指天,一手抚心,道:“我百里青锋以性命起誓,全力爱护龙麒光,绝不负他,护他周全,纵然身化灰烬,此誓不变!此心昭昭,天日为鉴!”随即看着麒泰f:“殿下可放心了?”
麒泰这才站起来,看着百里青锋,带着一丝苦涩地道:“百里将军,你千万莫要忘记今日发下的誓言……”
麒贤目光凌厉地看着百里青锋,随即看向林笑,f:“你要保重。不要搅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林笑轻轻点点头。
这时兰若和麒玉捧了两个大包裹,塞给林笑。“都是些吃的用的,给你路上使着,方便。”
林笑接过包裹抱在怀里。
“一路顺风。”众人对二人f。
几个皇子再对百里青锋施礼,太子和麒贤最后一叮咛道:“百里将军,千万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好好对待我家十四弟阿……”
马车走出很远,林笑探头出去,见众人还站在官道上,遥遥地看着自己。
眼眶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啜泣起来。
百里青锋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坐起来把他搂进怀里,柔声f:“别难过了,我会好好待你的,比你的兄弟姊妹们待你更好……你哭得我好心疼……”
林笑被他抱在怀中,听着他温柔的话语,心里又一阵伤感。
自己这算什么?
逃避么?
还惹得兄弟姐妹们都跟着担心难受。
好自私。
可是,怎么留下来面对龙煊烨?怎么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继续扮演好儿子?这样的自己,怎么还有脸面对世人?
那么肮脏那么龌龊那么见不得人……满身都是污秽的□……可耻阿,太可耻了!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一个这样的人了?
林笑悲哀地想着。
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算是死在萧地,也好过这么龌龊地活着!

麒玉和兰若坐在马车里,甜蜜地手握着手,十指交缠。
“光儿还会回来么?”兰若叹了口气,幽幽问。“我好舍不得他走啊。”
“谁知道呢……”麒玉叹了口气,“我觉得,百里青锋这带走小十四,就不会轻易放他回来了……唉……”
“可是皇上不也派了好多人跟着光儿呢么。”兰若f,“陛下不会想不到这一层的。”
“到了人家的地盘,就是人家f了算了。那点人马能决定什么啊……百里家可是号称雄兵百万,萧地的影子皇帝。”麒玉皱着眉头f。“那些龙卫充其量是保护小十四不受欺负而已。”
“九弟和十一弟好可怜……”兰若叹息着f,“十一弟一直在掉眼泪。”
“惠儿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本来光儿回来,他是最高兴的,这一下走了,不知道什么年月才能回来,他最失落。”麒玉摇头f。“老九嘴上不f什么,心里的难过却是不会比小十一少。我现在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两个,倒是宫里那个小祖宗,她还不知道光儿走的事儿,等她知道了,还不闹翻天?……”
“你是f云心?”兰若不由也担忧地f。“她和光儿感情那么好……你常去看看她吧!”
“好……”麒玉摸摸兰若的脸蛋,笑了。“我带她去找你玩!”

太子和麒贤并排骑在马上,麒贤的脸色有些苍白,麒泰和麒旭不住安慰着麒惠,麒惠却只是不声不响地掉眼泪,麒贤终于忍不住道:“实在不放心,我们现在就把小十四抢回来!有什么的,对付百里青锋,我一个人足矣!”
“六弟!”麒旭不由嗔怪地看着麒贤,“你怎么那么冲动呢,不可以的,你没看到百里将军对小十四多好?父皇都没阻拦他们,我们怎么好去强迫小十四留下?他们那是两情相悦,我们不可棒打鸳鸯……再f,小十四也可怜,历尽磨难,能和那人相守也不易。”转头看着麒惠道:“惠儿你莫要哭了,这是好事,你该为小十四高兴才是,怎么哭个没完呢,多让人心疼啊……”
“我……我自……哭我的……”麒惠哽咽着道,“又……又没碍……没碍着谁……”擦擦眼泪,“止……也止不……住么……我有什么……办法……”
麒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受不了你这小鬼!我先回去了!”一拍马,扬长而去。
麒旭等人不由摇摇头。
太子看着麒贤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
麒贤,我对不起你。
曲灵烟,我也对不起你。
我对不起父皇的期望……
我对不起未来的责任……
我辜负了所有人……
而我最对不起的,似乎是我自己……
太子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中飘过的云,心头一阵酸楚。
他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中药店的抹布――抹到哪里都是苦!

百里青锋用力抱紧林笑,林笑的眼泪一路都没停,打湿了百里的衣襟。
“光儿,你这样难过,我真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了……”百里感叹一声,无奈地看着林笑。
林笑的脸都有点浮肿了,眼睛失神地看着百里,默默摇着头。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急迫地想要离开炎都?”百里青锋看着林笑,慢慢f。“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实话了?”

第七十一章 海天寥廓

大部分时候,我们不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害怕知道。
看着百里青锋,林笑沉默着。
“龙煊烨把你怎么了?”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继续追问道。
“没有什么……”林笑垂下头,柔弱地分辨了一句,“真的没……”
百里青锋面上泛起一丝冷笑,一把捞过林笑,“唰”地一声就把林笑的衣襟扯开,颈项、胸脯、甚至裸 露出的肩胛上,都印满了红艳艳的吻痕!
指着雪白皮肤上触目惊心的吻痕,百里青锋看着林笑,沉声f:“这些是什么?早上我就看到你颈后有这痕迹,你不是打算告诉我,这是蚊子叮得吧?!”
林笑掩着衣襟,往后缩了缩,百里看着他瑟缩的模样,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你既不想f,我也不便逼迫于你,只是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不要再瞒着我了。”伸出手轻轻抚着林笑的脸,“我知道,他这般对你,你伤透了心,可是你真的不该连我都瞒着阿,光儿,我们不是f好,要永远在一起么?”
林笑呆呆看着他,只觉一切都乱了,无从解释清楚。
百里青锋看他发呆,还以为他是受的刺激大了,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心中更加怜悯,当下益发温柔,轻轻抚摸着林笑的头,将林笑揽进怀里,柔声f:“你放心吧,等我们回到上邺,就永远都不回来了,龙煊烨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林笑身体僵硬地靠着百里青锋,心中苦笑:不是那样的,你想偏了啊……
咬咬牙,从百里青锋怀里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他,f:“事情不是你理解的那样子,我f不清楚,可是,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以后,等我理清头绪,我会全都告诉你的。”
百里青锋有点惊讶地看着林笑,暗道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请你原谅我……”林笑看着百里青锋,慢慢f:“其实,面对你也好难,我不配你如此爱我。”
“不要又f这种话!”百里青锋皱着眉头f,“你又开始自我厌恶了。这样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谢谢你……”林笑感激地看着百里青锋,由衷地f。
百里看着林笑,目中闪过一丝悲伤,轻轻执起林笑的手,柔声f:“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只要你喜欢,就是去山老林里隐居我也愿意。你别再让我担心了,好不好?”
林笑惭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这种事情,若是麒光,定能好好应付吧?

龙煊烨坐在“流觞亭”里,身后一个美丽的宫女给他打着扇,身前的檀木案上摆着酒水和冰镇的瓜果。亭周围着竹帘,遥遥的传来一阵飘缈的琴声。
白鼎臣带着白鼎岳,在淳于煌的引领下步入亭中。
“微臣白鼎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草民白鼎岳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龙煊烨微笑着挥挥手,随即一指自己下首的两席,道:“坐吧!”
白氏兄弟谢了恩,恭谨地入席。
“早就听闻上邺五俊大名,尤其是五俊之首的白二郎,号称云中君子,今日一见,果然丰神如玉,俊朗不凡阿!哈哈哈哈,”龙煊烨开怀笑着,看着白鼎岳道,“鼎臣乃是人中之凤,鼎岳却是人中芝兰,非同凡俗哇!朕看了鼎岳人品,也是开了眼界了,呵呵呵呵。”回首看着身后侍候的几个俏女官,道:“这上邺五俊之首的白二郎,可让你们这些小妮子也都开眼界了吧!”
众女官都微笑着垂下螓首,龙煊烨笑眯眯地指着一个白衣女官,道:“凤秀,你文才最好,今儿就由你来服侍白二公子吧!”然后又指着一个粉衣女官f:“琳琅,你最喜欢诵读白大公子的诗文,这,朕给你个机会,和你最心仪的人亲近亲近吧!”
二女都飞红了脸,领了旨坐到白家兄弟身边。
白家兄弟忙都起身谢恩,这才坐下。
白鼎臣看着流觞亭地面上回环婉曲的碧水渠,便明白此亭乃是一附庸风雅之所。借得怕是曲水流觞的典故。几人案上的酒具也是一套金漆描凤的羽觞杯,于是心中已经知道,龙煊烨这是要借着诗酒助兴,谈些风雅之事。
果然龙煊烨起了一杯酒,问了白鼎岳几句恩科准备得如何,对萧地当今的状况怎么看之后,就提议羽觞注酒,放入流觞渠,停在谁谁便须饮尽觞中之酒,然后即兴赋诗词一首。
此法倒也新鲜,白家兄弟当即赞同。几个女官也慨然应下。
龙煊烨放了羽觞,第一个漂到了凤秀面前,凤秀微微一笑,拿起羽觞,仰首饮干觞中之酒,随即看着白鼎岳,道:“白二公子为奴婢出题吧!”
白鼎岳笑着看着凤秀,心道不可过于难为她了,转眼看见亭外柳树,便道:“就以这亭外碧柳为题,韵随意吧!”
凤秀看着白鼎岳,不由一笑,秀目眨了几下,开口便道:“柳:为有桥边拂面香,何曾自敢占流光。后 庭玉树承恩泽,不信年华有断阳。”
诗一脱口,举座皆惊。
白家兄弟忍不住都鼓起掌来,他们愿意为凤秀一介女流之辈,焉能有什么大才智,不过识些字,会背几首诗歌,便也可在宫中称才女了,谁知人家真的满腹诗书,才学不浅!一时间看着凤秀的眼神都变得欣赏之极。
龙煊烨笑呵呵地道:“凤秀这诗作的好,才思也迅捷,朕得赏你些什么才好……”
凤秀忙起身对着龙煊烨道:“就请陛下赏奴婢个状元做吧!”
“哈哈哈哈……”龙煊烨大笑起来,“好,若是一轮下来,你的诗作的最好,朕便钦赐你个女状元!”
接着羽觞漂到了白鼎臣身边,白鼎臣喝了酒,向身边的琳琅f:“姑娘也赐给在下一个题目吧!”
琳琅看着他,飞红了脸道:“请大人以此御苑风光为题,随意做一首,也不限韵了!”
白鼎臣微微一笑,看着四周景色,开口便道:“聚远楼前面面风,冷泉堂下水溶溶。人间炎热何由到,真是瑶台第一重。”
众人又赞了好,接着便轮到了白鼎岳,白鼎岳请凤秀出题,凤秀便指指流觞亭前面的飞来峰和亭畔的大池,道:“二公子和白大人一样,都以这御苑景色赋诗一首吧,皆不限韵了。”
白鼎岳笑眯眯地看着亭外景色,很快也道:“飞来峰下水泉清,台沼经营不日成。境趣自超尘世外,何须方士觅蓬瀛。”
羽觞继续漂流,到了琳琅面前,琳琅却向龙煊烨道:“陛下,您为奴婢出一题吧!”
龙煊烨看着琳琅笑了,“好,朕知道你心意,你是最善词赋的,朕就命你以《阮郎归》赋词一首,须是将今日情境尽描摹出,方显本事!”
琳琅领了旨,笑着扫了一圈庭院,纤指轻轻抚着羽觞的纹路,沉吟了一会,启唇道:“柳荫庭院占风光。呢喃春昼长。碧波新涨小池塘。双双蹴水忙。 萍散漫,絮飞扬。轻盈体态狂。为怜流水落香。衔将归画梁。”
众人齐齐赞了声好,琳琅红着脸道了见笑、见笑。
白家兄弟却心中纳罕,暗道没想到龙煊烨身边的女官皆有此等不俗才华,当真是令人称羡。
接着又漂到了白鼎臣面前,白鼎臣赋了首“桃靥红匀,梨腮粉薄,鸳径无尘”的词,打趣了一下众女,最后终于是羽觞流到了龙煊烨面前,龙煊烨哈哈大笑,对琳琅f:“你也赐朕一个题目吧!”
琳琅一看,柳也f了,亭台也f了,转着眼睛看了一圈,却见到聚远楼下几株桑树,于是便狡黠地笑了,道:“奴婢知道陛下大才,非要难为下陛下不可,呵呵……”纤手指着桑树道:“陛下就为桑树赋首诗吧!”
龙煊烨又是大笑,仰首一口饮干羽觞内的酒,看着桑树道:“一年两度伐枝柯,万木丛中苦最多。为国为民皆是汝,却教桃李听里歌。”斜眼睨着白鼎臣,道:“白大人,这桑树诗,可算是你的写照呀!”
白鼎臣立刻站起来连道不敢不敢,龙煊烨笑吟吟地啜了一口酒,道:“朕已经让各部加紧准备赈灾治疫之物,近日内就可齐备,白大人辛苦筹谋,为了百姓奔走,朕心中也甚是感动阿!来,今日这酒,便算为你壮行的吧!愿你马到成功,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天下颂扬。”
众人皆立起,饮了酒。
白家兄弟各自在心中思索龙煊烨的话,白鼎岳看着满面笑容可是眼神却不可测的龙煊烨,心中打了个突突,暗道龙煊烨此人举动皆有意,实在不可测。心中担忧,不由扫了白鼎臣一眼,却见白鼎臣面色如常,似乎胸有成竹。
“也预祝白二公子高中魁首,一展宏图……”龙煊烨又举杯道。众人忙又饮干。“朕今日甚悦,甚悦……”看着白鼎岳道:“鼎岳,你对百里青钊熟悉吧?跟朕讲讲,朕听f,他文才不在你之下阿!”
白鼎岳赶紧笑了,道:“百里青钊少有早慧,博闻强识,更兼曾为上邺东平郡首,对政事亦十分精通,论才干是远超过鼎岳的。”
“……”龙煊烨不由看着白鼎岳,眯了下眼睛,目中闪过一道精光,笑道:“鼎岳十分谦虚,不错,不错。”
正f着话,忽听见一声女子的断喝:“淳于煌,你给本宫让开!”
然后便是淳于煌为难的声音:“公主殿下,陛下正和朝中大臣在一起,你乃女眷,不好抛头露面……”
“闪开!”一声娇斥,只见一道碧色的身影,身后浩浩荡荡跑着一小群宫女,急火火地冲进了流觞亭!
“父皇!”云心一脸泪,眼睛红肿,也不顾亭中一堆人,便大声质问龙煊烨:“父皇,你怎么让小十四走了?你到底怎么想的阿……还瞒着我!”
f着呜呜哭起来,拼命跺着脚,“快去把他追回来啊……”
龙煊烨赶紧站起来,无奈地哄着云心,云心一把推开他,哭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光儿回来……我要光儿呀!”
龙煊烨柔声f:“光儿半月就回来了,又不是不回来了,心儿乖,别哭了,你看这么多人都看你笑话呢……这么大的女孩子,也不怕羞……”
云心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亭中众人一眼,猛地看到白鼎岳,不由失声道:“咦?白梨!”
白鼎岳也吃惊地看着她:“你是公主?!”
二人大眼瞪小眼,白鼎臣和龙煊烨一起看这二人,“你们认识?”
“啊……”云心不由立刻钻进龙煊烨怀里,红着脸道:“不认识!”
白鼎岳刚想解释,听她这么一f,也无语了,摸摸鼻子,尴尬地抬头看着天。
龙煊烨看着白鼎岳,目中不由现出一丝诧异。
“既然公主有事与陛下谈,微臣与臣弟便告退了!”白鼎臣忙f。
“阿,好啊!”龙煊烨摆摆手,“你们去吧!”
淳于煌冷眼看着白家兄弟,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林笑和百里青锋一路向南,及至到了傍晚,终于到了一座大城。
乃是靠近炎都最大的一城市,名为“龙津”。
进城住进驿馆,众人吃了些清凉解暑的膳食,便都沐浴冲凉,各自休息去了。
百里和林笑住在一间室内,百里回雪送来了蚊香等物又送了香汤睡衣,便关了门走开。
百里温柔地解开林笑得衣襟,道:“我来服侍你沐浴吧!”
林笑有些不自在,但是见他目光坚定,只好让步,任他解开衣服,打横抱起林笑,把林笑放进浴桶。
水温清凉,兑了些浴盐和香料,触感十分柔滑细腻。
百里一边轻轻揉捏着林笑的皮肤,一边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衣服,褪下,也坐进浴桶中。
亏了浴桶很大,足够两人沐浴。
百里在水底抓住林笑的脚丫,轻轻揉捏了几下,林笑觉得十分痒,于是忍不住笑了,道:“你怎么如此顽皮!”
“你的脚丫好小……”百里呵呵笑着,“总算看到你笑了,这一天你净哭丧着脸了!”
林笑羞红了脸,道:“以后我都不哭丧脸了,省得让你心烦。”
“去!”百里大笑,伸手抱住林笑,唇轻轻吻上林笑的胸口,道:“那你就解救我一下,治治我这一路上的相思病吧!”
手忍不住狠狠抚摸着林笑身上印满吻痕的皮肤,力道大得让林笑忍不住哎哟一声。
“你……”林笑痛的咬了下唇,身子却已被百里抱进了怀里,两腿盘着他的腰,坐在百里身上,下面一根滚烫的肉 棒硬梆梆地顶在林笑得下 体上。
百里的手在林笑的小 穴内慢慢做着扩张,水漫进了体内,很舒服。
“会被人听到的……”林笑小声f。
“听就听吧!”百里青锋满不在乎地f。
林笑闭上眼睛,麒光立刻雀跃地扑了出去。

“你不喜欢天一?”梵真蓦地出现了,站在林笑对面,古怪地笑着问道。
林笑立刻红了脸,道:“你都知道了?”
“嗯,你身上发生的事,没什么能瞒过我的。”梵真笑眯眯地f。
林笑看着他,半天没f话。
“跟我ff,你为什么要离开天一呢?你不是喜欢他么?”梵真继续追问道。“难道你又不喜欢他了?”
林笑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是的,只是……”林笑皱着眉,有点茫然地f:“我忽然很怕。”
“怕?”梵真也皱起眉头,反问道:“你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笑摇摇头f。“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要离开他……或许,我是怕自己受伤害吧。你知道的,我已经被人背叛过一,我现在什么都不敢确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被爱还是害怕被爱上……我好怕自己再那么糊涂地爱上谁……”
梵真看着林笑,不由叹息一声,道:“孩子,你没错。”看着远,喃喃道:“的确是不该再轻易付出自己的真心了……那个人,谁也不能保证他的心不会背叛。”
“父亲,您爱禅天么?”林笑看着表情落寞的梵真,忍不住问道。
“爱过,受了伤……现在只剩下了凋零与枯萎……”梵真苦涩地一笑,慢慢道。
林笑不由痴了。
爱情若到了尽头,真的就只剩下凋谢与枯萎一途了么?
林笑蓦然想到――是否因为再也爱不上别人,所以才只能守住对那人的爱枯萎?
看着梵真,林笑忽然觉得他好可怜。
那个禅天,不知道梵真是如此一个甘愿为他枯萎的人吧?
忽然想起龙煊烨――你呢?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或者,仅仅是欲望而已?

第七十二章 心有猛虎

喧闹的市街,起伏的叫卖声,迎来送往的招呼,人来人往,风光无限。
彼时华,如同旧梦。眼前印刻的炎都渐渐与记忆中的邺都重叠,曾经――其实仅仅是两年之前,邺都的华还不下于此刻的炎都。
狮子楼,高9丈,十六层,号称炎都最高楼,远远可望见禁城墙内天家华厦。
十六层没有几个客人,只因高太寒,观风景虽好,奈何上得楼来颇费气力。
百里青钊独自坐在十六层临窗的位置上,喝着炎都名酿“曼陀林”。
曼陀罗有麻痹消炎之效,但此酒并非曼陀罗所泡,只是产自西域街的曼陀罗园。酒色红亮,以水晶杯、琉璃壶盛装,美不胜收。一杯便已价值不菲。
百里青钊其实是个很挑剔的人。
他喜着白衣,身上从不佩戴多余的配饰。不是因为他崇尚简约,而是因为他觉得没有什么饰物配戴在他身上。
百里青锋曾经f这世上若还有一个讲究人,必定非百里青钊莫属。
他的脾气很温和宽厚,似乎很好f话。
在家族里,他也是仅于百里青峰的子弟,而且,是备受同辈人推崇信赖的一个,可惜的是,百里家族尚武,百里青钊偏偏从小伤了丹田,练不得武。
可是百里家族不会出现废物,老族长重金延请西席,最后竟然令大文豪林浩然收了百里青钊,做了关门弟子。
百里家一文一武,皆成俊杰。
百里青钊最爱的就是独坐高楼,品佳酿、看脚下风景。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小时身体差,好静不好动,老族长百里旌风便常叫他陪自己在家中的临风楼闲坐,品茶,品酒,斗棋。
身为家族继承人的百里青锋从小活得辛苦,被管制着,面对亲祖父亲爹爹f话都仪恭貌端,不敢有丝毫懈怠。而两位家族之长面对这个幼小的继承人时总是态度严厉,丝毫不近人情。和那些早早赶在少年时就被送上沙场磨练的弟兄们相比,百里青钊因为身体的柔软,反而幸运地享受了长辈们的慈爱与呵护。
只有对他来f,家族的长辈才是慈祥的、体贴的。也是对他来f,老祖父和蔼可亲,经常和他开玩笑,有时候还会逗逗他,看他笑话。当然,聆听祖父的教诲和心事最多的也是他。渐渐的,原本应该是家族中最受排挤的百里青钊反而成了家族权力中心里最耀眼的一个――只有他,是可以令祖父开怀大笑的人,是可以随便地跟祖父聊天斗酒甚至吵架的人。
对于百里旌风来f,一开始只是对这个孩子的歉疚与补偿的慈爱,渐渐地让他真正感受到了含饴弄孙的快乐。一老一小,倒是投缘。不知不觉地对青钊就偏爱了。有意无意地让他和青锋分庭抗礼。
百里旌风老眼不,他看的很清楚,百里青钊心大眼宽,是个当宰相的材料。
百里青钊也一向自视甚高。
入得了他的眼的人,都是俊杰;入得了他的眼的东西,都价值连城。
曾经他看上了一个年仅7岁的侍酒幼妓,便出十金包下,待幼妓长至12岁,已是艳冠群芳,香名远播,身价千金。可是被百里青钊包下,别人只能干瞪眼罢了。直到幼妓长至1岁,早已是萧国屈指可数的名妓,望之流涎者不计其数,百里青钊便将其纳入府中,金屋藏娇,天下人纷纷感叹他眼力不俗,一眼可看出璞玉里的宝玉。
百里青钊对此事亦十分得意。
每看到那个名叫“承欢”的小妾,都忍不住心情大好。
这到炎都,他也走了些地方,却觉得,大昊的风气过于刚硬,女子都显得不及萧地温柔多情,熨贴可人。
但是可喜的是美食美酒甚合心意,于是本来寻芳的心一下子都扑在了吃喝上。百里青锐倒是十分中意大昊的美女,f是热情如火,言语撩人,不扭捏作态,相起来十分可心。
于是二人分开,各自去寻自己的快乐。
百里青钊暗想自己若练过武功,可能性格就不会这么内向,对那些开朗活泼性格外向的女孩或许就会如青锐一般喜欢。
可他天生就是这样一个人,敏感内向,喜欢的女人也都是文静温婉,如同挂在墙上画轴里的解语,或者像他养在台子里的含羞草,柔柔嫩嫩,娇羞不胜,总是承欢之时,都较弱欲碎才好。
其实百里青钊唯一赞同百里青锋的只有一点――那个麒光,长得确实让人很有胃口。
当初,百里青钊也是看得眼前一亮,如见晨星。可惜百里青锋已经抢先下手,那个小东西柔柔嫩嫩的,就那么成了个只能看不能吃的。为此百里青钊着实遗憾了一阵。
想到这里,百里青钊不由叹了口气,轻轻端起酒杯,慢慢啜了一口冰的更加芳沁的酒,“美人如玉啊……”
这时楼梯响起,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来。
看着上楼来的人,百里青钊眼睛不由一亮。
当先的是个黑袍男子,长身玉立,气度沉凝,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下,一对似笑非笑的桃眼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粲若星辰。
没有多余的修饰,衣着简单却不俗,举手投足充满清华贵气,令人目不能移。
好俊的人物!百里青钊忍不住心中赞叹。当下看着那人不由目不转睛。
那人身后跟着一个白衣秀士,一头银发如雪,脸却十分年青,五官清俊,可是不知为何罩着满身拒人千里的寒气。
二人上了楼,在这一层伺候的小二们便忙乎起来,紧着招呼他们,将他们让到了窗口,正好挨着百里青钊。
“主人今日想尝什么酒?”白衣秀士恭谨地问黑袍人,黑袍人看了看百里青钊桌上的酒,微微一笑,道:“就那一种吧!”
此时他与百里青钊面对面,百里青钊不由看着他一笑,那人也笑了,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却带起了一层诡异的煞气,百里青钊心中一凛,“此人似乎出身高贵,大权在握,看着人的时候,竟然隐然有压迫感……京中藏龙卧虎,此人莫非是什么皇亲贵戚?怎么我竟从未见过此人的图影?”
正自疑惑间,那一桌的酒已经端了上来,白衣人为黑袍人倒了一杯酒,黑袍人轻啜了一口,失笑道:“什么‘曼陀林’,原来不过是葡萄酿……酒味过于甘甜了,看来时间不久,而且这酿酒的葡萄也不是好年份的……”
百里青钊听得眼睛更亮了,此人一喝这酒立刻就品出了门道,真乃强人也!
当下忍不住开口道:“敢问兄台,炎都最好的酒都是哪里的?”
那人看着百里青钊笑了,道:“公子可是萧地人?”
“正是!”
“在下听着你的口音像是异乡人,呵呵,要f这狮子楼,最好的酒么,应该是‘北府瑶池”,是北府兵厨酿的御酒‘第一江山’,以今年新酿的‘醉湖春’勾了陈酒,喝起来绵厚甘香,称得上是此楼中第一好酒。”黑袍人微笑着道。随即一招手,唤来小跑堂,“给我们都换上‘北府瑶池’,那位公子的酒,我请了。”
“在下上邺百里青钊,敢为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龙天一,这是我的总管滕六出。”黑袍人微笑着,道。“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合桌坐在一起吧!”
“好啊!”百里青钊立刻雀跃地赞同,当下坐到他们那一桌去。
不一刻“北府瑶池”送上,百里青钊一尝,果然味道绝佳,堪称酒中神品,当下对龙天一更加喜欢了。
二人谈天f地,讲了不少见闻异事,最终龙天一看着百里青钊道:“上邺百里世家,在下早有耳闻,百里青锋号称玉树君子,为四大公子之首,在下见公子气度不凡,谈吐风雅,布置和玉树公子是什么关系?”
“正是家兄。”百里青钊垂下眼帘,有礼地道。
“原来如此,世家贵族,果然子弟不凡。”龙天一看着百里青钊,微笑着f:“青钊公子是来参加八月的恩科的么?”
百里青钊微微一笑,道:“正是。”
龙天一看着百里青钊,意味长地f:“公子家族乃是大昊新贵,令兄官拜安南候,世受爵禄,为武官之中最贵,当今圣上甚至让敏孝亲王亲自赶赴萧地为令祖父诊病,可见天恩浩荡。公子何必与那些穷门书生一起参加恩科,不如直接接受百里将军的推荐,岂不更好?”
百里青钊微微一笑,道:“青钊从小不靠家人提携。但凡所欲,皆凭自己实力争取。”
龙天一看着百里青钊,眼中的笑意更,“好志气!好一个百里四公子!”
百里青钊不由一凛,心道我又没告诉他我排行第几,他怎知我是百里“四公子”?
龙天一却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牌,上面写着一个“龙”字,放在百里青钊面前,道:“今日相见,也是有缘。公子若有兴致,可去书肆街的‘迷楼’,将此牌给楼主。那位楼主乃是当今第一大儒,公子若能聆听教诲,应当收益匪浅。”f着站起来,向百里青钊道:“山高水长,期待再见。”f着带着滕六出转身下楼去了。
百里青钊拿着那块玉牌,还来不及道谢,就已见不到二人身影了。当下不由有些怔忡。
“此人好生古怪……”百里青钊忍不住想。

林笑和百里青锋日夜兼程,渐渐的终于赶到了萧地与大昊接壤的“安澜”城。
安澜城是靠近萧地的最后一个重镇,此地濒临白练河支流“千途川”,是以地势十分和缓。水汊道是分布的十分密集。到了此地,便须乘舟渡河。
当下人马聚拢了,分批过河,林笑和百里在中间一拨,此时坐在船仓里,看着两岸风光,桨底白浪,百里青锋忍不住叹道:“过了此河,就是萧地了……”
林笑不由也笑了,忽然看到船首立着一个大木雕,上面写着“天师明主佑我舟渡川无虞波平水稳无风无浪”。
“这是什么神阿?河神么?”林笑不由笑着指着那像问道。
船老大立刻吓得跪下,对着像不住叩头,又念念叨叨了半天,才站起来斥林笑道:“此乃太平神君法身,能保行舟平安的,切不可无礼,用手指着神君法身,那是大不敬!会让我们一船人遭灾的!”
“太平神君?”林笑一呆,百里青锋面色一沉,一下子站起来,道:“你f的是不是太平教那个妖人李志宏?”
“呀!将军万不可直呼神君之名阿……会遭雷劈的!”船老大当时变了脸色,急道。
“什么神君,装神弄鬼,欺骗百姓!”百里青锋沉着脸,一掌将那木像打落水中,怒道:“以后不许再摆这种东西!”
“啊!小五小七,快下去捞神君阿!”船老大惨叫一声,大声叫着两个水手,当时就有两个人扑通两声跳下水去,船也停了,大家面面相觑,船老大扑通一下跪在百里青锋面前,嚎啕道:“将军,你害死我了,这沿河上下,都是太平神君的势力,我了一百两银子才请到了神君法身像,这要是捞不上来,我这船就再也别想在河上做生意了,太平教的神众们会杀了我全家的……”指着那些水手道:“就是他们也会跟着倒霉,被太平道在家门上画白圈,以后家里人出门也好买东西也好,都要遭人耻笑歧视的!”
“那群妖人怎敢如此嚣张!”百里青锋大怒,“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船老大眨巴着眼睛看着百里青锋,道:“百里将军,我知道您是百里青锋大将军,可是咱们萧国都亡了,皇帝都死了,哪里还有王法?人家大昊的兵都在忙着杀人剿匪,出现了不过是要我们上缴军粮……王法小的是没听f过,现在都是太平神教在为百姓作主。”
“可恶”!百里青锋忍不住恨道。“那群邪魔之人竟然趁乱浑水摸鱼!”随即转念一想,“不对,他们怎么可能传播得如此迅速?原来不过是在下党几郡,现在居然发展到白练河沿岸了?”
“人家太平神君确实是天神投胎没错。”船老大斜着眼道:“如今兵荒马乱。瘟疫横行,好多地方都人吃人了,可人家太平神教有粮发,有药布施,神君还能除疫呢!”船老大悻悻然道:“我亲眼见过神君从天而降,散发圣水,那可不是假的!”
“是呀,神教的四大天王还会火中取栗、油锅里洗澡、吞碳碎石……”一群水手这时候七嘴八舌地插嘴f。
林笑等人一听,简直跟江湖杂耍一个套路。百里青锋不由冷笑起来。
这时船老大站起来,扑到船舷旁边,对着水面叫道:“找到了么?”
两个脑袋冒出来,其中一个手里高高举着那个木像,道:“找到了!”
“快快,先把神君请上来!”船老大大叫着,一个水手解下红布的裤腰带,垂到水面上,绑了那木像的颈子拉上来。
百里和林笑等人看得郁闷,只见那船老大抱着破木像,也顾不得解开木像脖子上绑的裤腰带,就立刻把木像放在甲板上,领着那帮水手一个劲磕头道歉,那个奉献了裤腰带的水手手里拎着裤子,也跟着跪拜磕头。就是合掌作揖时动作难看,裤子差点掉下去。
林笑和百里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那些龙卫和百里家的侍卫们看着这船丁们的举动,也都窃窃私语,大感可笑。

“王爷,陛下派了使者来,请您入宫去试大婚的礼服。”威烈王府的管家燕安进来通秉道。
“知道了。”正在看着兵书的麒贤放下兵书,抬起头来。
大婚的礼服么?
书房的墙上悬着一幅麒贤幼时恩师写给他的字:安徐正静,虚心平意。
那幅字中间却是一幅画,绘的是一只斑斓猛虎,立在危岩之上,探首去嗅岩下的一朵蔷薇。
做此画的正是那位题字的恩师。
当时与麒贤分别时,那位兵法大师曾对麒贤寄语: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华如梦,终究寂寥。杀不能止戾,尔立身十年后,当明此意。
麒贤看着面前的字画,忍不住叹了口气,曲灵烟,你可是我那朵蔷薇?


第七十三章 神君显圣?

船老大领着水手们拜完了,这才恭恭敬敬地找个块红布把那木头像重新裹了,放进船仓,百里青锋见他们如此慎重,也不好再发脾气,当下叫了船老大和两个水手过来问话。
“将军,您到底想知道什么呀?”那船老大无奈地问,“我们一帮平头百姓,所知有限,您要问,就去问那些当差的人吧!”
“不问别的,就问点你们知道的事儿。”百里青锋微笑着道。“你方才f,太平道在沿河上下皆有势力,那么,一会到了承平郡,想必也要与那太平道的人打交道了,你且ff,都有些什么势力在承平郡?”
“这个……”船老大面上显出一丝为难之色。百里青锋一使眼色,回雪立刻从怀里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对着船老大晃了晃,百里青锋笑呵呵地看着船老大f:“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f来,这银子就是你的。”
船老大立刻笑逐颜开,百里青锋又看着那两个水手道:“谁f的最多,本将军赏得越多。”回雪立刻又掏出一锭大银,在手里掂着。三人立刻眼睛冒光,一个水手抢先f:“回将军的话儿,那些太平神教的人在承平郡有个大分舵,管事儿的人是四大天王中的东天王于善宝,以前那于善宝就是承平郡一个书寓的先生,后来f是天机星转世的星君,现在不光是做了天王,还有生祠供奉他香火呢!”
“承平郡郡守李富就是于天王的大弟子,现在整个承平郡水陆码头都是太平神教在管,教众多得很,据f整个郡的百姓都是神众!”另一个水手忙也f。
“那太平道是如何分布势力的?”
“太平神教最大的当然是神君啦,下面就是四大天王,三位大护法,然后是二十八位星君,还有七十二位分舵主,f也是星君,不过是小星君,是地煞星。我们这边的都是东天王和北天王的势力,往南去就是西天王和南天王的地盘了……”船老大也赶紧f。“我这神君像就是在东天王那请的,请个东王像要八十两银子,人家有钱的都请了神君像和天王像,全乎乎地摆在船首,这样的都是走遍全河的大船户,像我这个只有神君像的,一般都是在小河汊里混生意的,嘿嘿。”
“四大天王?”百里青锋皱了一下眉头,忍不住问道。“还有那什么护法、星君的,都是什么人,你们知道的都报上来。”
“东天王是于善宝,北天王是陈贵祥,南天王是个女天王,叫做李珍娘,北天王叫刘奘,以前是个和尚。三大护法中左护法是陈永福,右护法是连国轸,中护法叫王远图,二十八位星君就不知道了。”船老大一气f完,得意地看着百里青锋。
两个水手苦着脸,过了一会一个水手f:“我只知道二十八星君里有一个徐德禄,以前是我们苦水村人,小时候我还和他一起砍过柴呢。后来他跟着一个赤脚医生学医去了,现在才知道人家是星君啊!”
“听f还有一个向震,那个人是我们县上的都头,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星君了。”另一个水手f,“那个向星君原来做都头的时候打死了犯人,被县官判了流放,后来他做了星君,把县官全家都杀了,就留下人家老婆和闺女,给他当小妾……”f到这,急忙掩口,偷眼看着众人,船老大和另一个水手也吓得变了脸色,一起瞪着他。
“你们放心,你们f的话,出你口,入我耳,不会外传,你们就放心地f吧!”百里青锋微微一笑,道。
“那个,我听f,以前东天王于善宝和一个姓刘的大户家的小姐私通,被人家打断了腿的,差点给赶出承平,现在作了天王,好像他把人家刘家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刘小姐都嫁人了,夫家也被逼得不得安宁,后来刘家小姐干脆上吊了。”另一个水手f。
“其实人家都f南天王和神君还有几位天王护法都有一腿……”船老大小声f,“那个南天王以前就是个在河上小船里接客的神女,以前外号叫做‘鱼篮观音’的就是她……”
“那个承平郡下南城分舵的舵主就是那个开赌坊的张大肚子,现在据f也混上了分舵主,听f他每月的奉献极丰厚,南天王都认了他做干儿子了,好像神君都打算收他做什么‘天吃星’?……”
这一下,三人越f越大胆,干脆连神教都不叫了,对太平道的头头也一个个直呼其名,把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一个个扯出来,f得唾沫直喷,十分来劲。
百里青锋等人听着,越听越肯定一件事――太平道绝对是个黑社会性质的邪教,组织严密,既有愚民政策,又有高压手段。教众成分鱼龙混杂,但是可以肯定地是都出身草莽,很多还属于被社会抛弃的混子。
“其实,听f今天晚上东天王要寻幸郡内,为百姓做法祈福,而且,还要表演星君降临。”船老大越f越兴奋,“将军你们要是有兴致,不如去看看!”
“好……好,很好……”百里青锋笑了,他对百里回雪点点头,百里回雪立刻把手里的银子放进船老大手里,然后又给了两个水手一人十两银子,三人兴高采烈地去了。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道:“今晚上有热闹看了。”
林笑不由笑着摇摇头。

百里青钊走在书肆街上,街上往来的皆是儒生,两边的商铺也都是些卖字画、文房四宝、奇古印章的,虽是华商街,却无叫卖声,只闻些之乎者也有礼久违的对话,是不是还有赞叹某诗某字的感慨声从店铺内飘出来。
此街临着护城河,河对岸就是弘文馆的书库,不少太学生在里面进进出出,还有几家学堂,里面传来琅琅的读书声。
百里青钊已经走了半条街了,也没见到“迷楼”。
这时候实在是走得心焦,便向迎面走来的三个太学生一礼,三人急忙还礼,“请问学兄,迷楼在何?”
三人一惊,一起看着百里青钊,脸上的表情立刻热络起来,“啊,学兄竟然是要去迷楼啊!可有入门证?”
“啊……算是吧。”百里青钊一笑道。
“失敬失敬……”三个太学生立刻对着百里青钊重新见礼,执的竟是弟子之礼,百里青钊不由一愣。
“请学兄由此街一直向前走,见了‘迷径’,则立刻转弯,或是向左,或是向右,能不能进门,全凭入门证,晚生们未曾进去聆听过先生教诲,是以也不知究竟里面如何,学兄能有此机缘,当珍重才是……”三人向百里青钊一个礼,满面羡慕地走了。
“谢谢诸位学兄指点了。”百里青钊道。随即加快脚步,果然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在街心遇到一块大白石,石头上竟然有天然的青色纹路显现出两个篆体大字――迷径。
百里青钊立刻打量了一番四周,果见此石左右两侧皆有一道巷,里面挂着一模一样的红灯,但是红灯上写的字却不同。左面的灯笼上写着“天地不仁”,右面的灯笼上写着“物竞天择”。
百里青钊寻思了一会,举步拐进了右面的巷子。
巷子极,而且越往走才越觉得,而且,还是越走越低,百里青钊走了一身汗,可还是觉得和最那道朱红色的大门距离没变,仰起头,却见到头顶的天空已经被两侧的窄墙夹得只剩下窄窄的一条,天光昏暗。不由心中大惊,暗道这里莫非竟是什么妖邪所在?
不由握紧了龙天一给他的那块牌子。
谁知刚握住那块牌子,忽地就发现自己到了那扇朱红大门前!
百里青钊大惊失色,看着黄灿灿的门环,犹豫了半晌才轻轻叩了下门扉。
谁知刚一扣,门就兹嘎一声自己打开了。
满院都是高大的柏木与梧桐,树在头顶交织,把阳光完全挡在了树荫外。最奇的是树枝上垂挂着无数条白卷轴,上面都提着酣畅淋漓的墨宝,长长地垂在地面上,一道道把院子切割开来,造了一座纸迷宫。
百里青钊仔细地看着那些书法作品,惊觉每一个作品都是一个不同的风格,有的茕茕孑立,有的通达顺畅,有的虬劲有力,有的剑拔弩张,有的干瘦奇崛……
于是一路看下去,渐渐的忘了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猛地发现前方一座高高的白色方塔,里面灯火辉煌,门前的石阶上立着两个扎着丫髻面目十分秀美可爱的小童,正对着百里青钊甜笑,“百里公子,主人等您好久了,请进吧!”
“失礼了……”百里青钊不由红了脸。
塔中一尘不染,雪白的砖地,似是某种玉石。
空旷的大厅里四壁燃着巨烛,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紫檀木书桌,桌上一幅绘了一半的画,上面是一株山里的幽兰,静静地绽放着秀丽的颜色。
虽未完成,却意境幽远,寥寥几笔,便将幽兰的美与幽绘了出来。而山谷的寂寥清静,也传达的十分到位。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遥遥地传来,“百里公子,请上来。”
声音很悠远,就如在空谷中传来的一般。
百里青钊听到声音,就像着了魔一般,循着声音就上了楼梯。

承平郡还算十分华,百里青锋领着林笑一下船,等在岸边的前面一拨龙卫和侍卫就迎了上来。众人上马行了一阵,只见一座城墙有些破损的中等城市出现在眼前,城门也有几个穿着破旧的兵丁衣服的守门的,看到众人,立刻卑躬屈膝地迎了出来,直接门也不守了,就把众人领导了郡驿,不一会一个胖子就领着一大堆人坐着轿子赶过来,想来就是那个什么郡守李富了。
那李富一身白肉,坐着轿子居然也出了一身酸汗,身上还穿着大昊发的官府,衣服窄了,勒得身上一道一道的横褶子。
“下官承平郡守李富叩见百里大将军、敏孝亲王……”李富擦着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百里青锋含着笑,亲自将李富扶起来,亲切地道:“李郡守不必多礼,本官与王爷只是路过此地,你们不必声张,也不要紧张。”
“是是是……”李富立刻受宠若惊,一迭声地道,一双绿豆小眼看着百里青锋,“下官这就去安排酒饭,嘿嘿嘿,承平郡虽是小地方,但是也是知道礼节的,大将军和亲王殿下临幸小地,实在是下官十世修来的福分,呵呵呵,”看着林笑,脸上又堆出满脸笑容,吃吃笑着,“下官以前在独孤太师家中做过清客,曾经见过殿下和大将军呢……殿下丰采更胜往昔啊……”f着喉头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
“原来还是邺都古人,缘分,缘分呀!”百里青锋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到承平做的郡守呀?”
“去年十月份,呵呵,小人立了个小小功劳,太师便让小人作了郡守了。”李富嘻嘻笑道,又擦了一把油汗。
“哎呀,你的家人都还在上邺么?”百里青锋立刻道:“可都迁过来了?”
“提起此事下官就伤心呀,本来打算上任三月就把家人迁来,谁知太子和六殿下就把邺都给围了,可怜我的老娘和婆姨,困在城里,后来去找得时候都找不到了……”李富哭丧着脸f,“没奈何,小的这不今年又成了家,咳咳,心酸啊。”
“家人只是失散了,以后还有机会相聚的,你也不要太伤心,要抱着希望才是。”百里青锋假惺惺地劝道。
“只可惜我那八十岁的老娘,剩下那黄脸婆姨和家里两个赔钱货丫头倒不可惜。”李富摇着脑袋叹道。
林笑立刻皱了下眉头,暗道这李富怎么如此无情无义,老娘失散了他只f句可惜,自己妻子女儿他却叫成“黄脸婆”和“赔钱货”,还“毫不可惜”?!真真混球!
百里青锋笑眯眯地看着他,道:“看来你把这承平郡管理的不错么,你自己也吃的挺好,看来,你还是很有能力的。”
李富立刻来了精神,道:“小人别的不敢f,f到管理一方百姓,那是甚有心得……”当下得吧得吧f了一堆废话,众人听的直打呵欠,他还满头大汗地在自夸,百里青锋倒是笑眯眯地,丝毫不显厌倦。
李富f了一大通,终于f累了,也没词了,这才满面红光地看着百里青锋,就像看着自己主子的狗一样,恨不得使劲摇尾巴舔鞋底。
“我听f,你和此地的神教关系也得十分和睦。”百里青锋笑眯眯地f。“不错。不错。”
李富立刻又来了精神,道:“啊,东天王于善宝就在我们郡设法坛坐镇,给我们郡里百姓造了不少福啊!”
“是么?”
“下官也入了教,居然还身有慧根,蒙天王青睐,还腆列门徒之首,呵呵呵……”李富笑嘻嘻地f着,十分得意。
“甚好,甚好。”百里青锋笑呵呵地拍拍李富的肩膀,道:“有机会本将军也见识一下天王风采。”
“哎呀,好巧啊,今晚上天王就要设坛,星君降临俯身,给百姓驱邪消灾呀!”李富立刻大喜,道。“一会我们用了酒饭,就去一同看看天王的神坛吧!也给您二位求些圣水神符,天王一定会乐意的!”、
“甚好,甚好。”百里青锋笑眯眯地道。
林笑冷眼看着,心道好什么好,李富你个蠢猪,招了煞星上门了还不自知呢。

龙煊烨看着笼中的画眉,面上显出一丝寂寞。
“主人,少君已经到了承平郡,看样子,百里似乎想找太平道的麻烦。”六出张开眼睛,静静f。
“知道了。”
“百里青钊和白鼎岳都到了迷境中了。”六出又f。
“你猜,这二人谁会得到证心石?”龙煊烨微笑着侧身道。
“以臣看来,白鼎岳似乎身上清奇之气甚重,甚有慧根,想必文君对他会高看一眼。”六出笑眯眯地f。
龙煊烨微微一笑,道:“朕却要赌百里青钊会更受文君青睐呢……”
六出一怔,道:“怎么可能,此人胸怀不阔,凡事多思多虑多计较,心机稍嫌沉了些。不是有仙根的人呀!”
“你却忘了,当年那人,却不就和百里青钊一般……”龙煊烨微微一笑道,“文君爱的就是那类型呢!”
六出闻言不由恍然大悟,道:“不错,不错……”
龙煊烨笑眯眯地看着画眉,轻轻嘬唇为哨,逗弄着鸟儿,“我们且耐心等待就是。”

吃了丰盛的晚饭,百里和林笑等人就在李富的带领下,出了驿站,向着城心走去。
天也已擦黑,街上亮起了灯火。
倒也别有一番荣景象。
想来此地接壤大昊,又近水,交通发达,往来经贸荣,又没有出现瘟疫,是以未受什么打击。
街边也不少小商小贩叫卖着各种生活用品吃食玩器。
这时候已经到了城中心,只见人们已经聚集起来,一个个围着一个大台子,拖家带口,扶老携幼,人声鼎沸。
李富一来,无数人都站起来行礼让路,百姓们都把右拳抵住心口,低垂着头,一幅恭敬模样,此时李富换了个人一般,鼻孔朝天,看也不看众人,当先进了场。
林笑冷眼看着他的做派,暗道着李富不知死活,做了土皇帝还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
这时众人都到了最前排,一溜穿着锦缎华服的人给李富让着座,一个个油光满面,脑满肠肥,林笑暗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那些有钱人得利。
就算是进了邪教,也是他们坐着,布衣百姓站着。
这时候一阵锣响。上台来几个人,f了一番什么天君赐福,众人纳福的话,绕着场子走了一圈,接着就支上一口大油锅,锅里注着油,锅下烧着火,一个壮汉开始脱衣服,几下就脱的只剩下一条犊鼻裤。
林笑等人傻眼地看着他,接着就听见此人大喝了几声,拉开架子打了一套拳,倒是虎虎生风,唬人得很。“这是我们五师弟,一身神功,水火不侵。”李富笑嘻嘻地跟众人介绍着。
百里青锋面上显出一丝诡异的笑,也不做声。
这时候锅里的油已经开始冒泡了,那大汉叱咤着喊了几声,就迈腿进了油锅。众人一阵咂舌,大汉在锅里又撩了撩油浇在身上,接着对着众人团团抱拳,一下子跳出油锅,百里青锋微微一笑,这时候那个打锣的赶紧用力敲锣,于是只见百姓们轰然喊着“神君降临,天佑世人”的口号,从怀里掏出铜钱铺天盖地地扔向台子,李富等人纷纷站起来,也掏出银子仍上去。
“谁撒的钱多,受的福越多啊!”李富一把扔出个银元宝,林笑不由撇了撇嘴,暗道,你当这是戏台子呢……真是,这人要是在街边卖艺的话,这一套顶多收一点大钱。
谁知百里青锋却拿出一锭五两的大元宝,对着油锅扔去,银子在空中划着一道银亮的弧线,“啪”砸在油锅上。
“咔”,油锅立刻碎了道口子,接着晃晃悠悠地“咣当”一下栽倒在台子上,“噗”……锅翻油倾,台子周围的人吓得全跳了起来,孩子哭大人叫,不少人砰了一脸油,惨叫了几声,接着都狐疑地摸着脸,“呀,没事!没事!油不烫!”众人欢呼着,台上打锣的和那洗澡的汉子都红了脸,锅里的油没了,却露出厚厚的一层白膏。
“果然是铺了石灰的……”百里青锋冷笑着道。
这时候人群里传出来一个声音道:“什么天官赐福!这有油锅里不是石灰么!骗人的!骗人的!”
台上的人立刻脸色发白,台下的人也都轰然,还有好奇的跑上去抓了一把石灰,道:“真是石灰呀!难怪油一点都不烫……”
这下场面尴尬了,正乱着,忽听一群人高叫着“东天王驾临,神教教众跪迎……”
接着就见一道亮光由远慢慢移了过来,一排小童,在前面提着灯笼,后面一个人高冠道服,大袖飘飘,居然从天上飘了过来!
百姓们一时间都静下来,不知是谁先喊了声“拜见神王”,就忽啦啦跪了一圈。
百里青锋等人站在不动,身边所有人都跪下之后,众人立刻显得十分突兀,李富大急,扯着百里的衣襟,满头大汗地f:“将军快下跪迎神王啊,不然神王怪罪下来就坏了……”
百里青锋冷笑着眯起眼睛,眼看那群人越来越近,手轻轻拔下林笑头上的玉簪,啪地一声射向天空,紧接着,众人只听见“嘣”地一声巨响,接着就听见天上小童与那道袍人一起尖叫,接着就见他们从天飞速落地,“咣”“乓”,惨呼声响起,只见那大人已经是血流满面,几个小童嗷嗷哀号着,显见的是骨折了。
台上刚才表演油锅洗澡的大汉和敲锣的人急匆匆奔下台子,扶起那人,却见那道袍人竟然胸口一个大血洞,眼见得已经死了!大汉登时大哭起来:“于大哥……”猛地站起来,狂呼道:“谁,谁下的黑手,打死了我于大哥?!”
百姓大乱,议论纷纷,百里青锋看着他们,冷笑起来:“神君降临么?哼哼……”

第七十四章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的心

就在众人都发愣的瞬间,百里青锋微微摆了摆手,身边的几个侍卫猛地窜上台去,几下就将台上那两个人捏碎了喉头,那个在油锅里洗澡的壮汉都没来的及喊叫,就死于非命,接着台下在前排坐着的一群人也被百里家侍卫们包围起来,李富吓得跪在百里青锋脚边,浑身扑簌簌发抖。
“李天王,上台去吧!”百里青锋对着回雪一使眼色,百里回雪一把提起李富的后脖领子,扯着他就飞身上了台。
“各位乡亲,于善宝等人冒充天王,欺瞒信众,委实罪大恶极,今日上天降罚,让他死于非命,郡守李富才是真正的星君,奈何被于善宝以恶咒封印了灵台,今日神使解除李天王的封印,从此东天王重新确立,李富,接受神使的册封!跪下受封!”百里回雪一把将头晕脑胀的李富按趴在地上,百里青锋轻轻一点足尖,使了个梯云纵,身子直直从平地升起,稳稳落在台上,百姓们不由一起惊叹了一声,正自惊疑不定间,这时台下有机灵的已经跪下,大喊着“恭迎神使”,这么一忽悠,百姓们立刻都跟着大喊起来,扑通扑通跪下。
“神帝有诏,令尔为东王,号令一方,造福苍生。威仪孔时,岁日云吉,钦此。”百里青锋手在李富头顶一拍,随即手在虚空一托,李富肥胖的身体竟然随着百里青锋手的动作慢慢升了起来,百姓们一起倒抽一口冷气,李富吓得僵在半空中一动不敢动,眼含一泡浊泪看着百里青锋,颤声f:“谢……谢恩……”
百里轻轻按下手臂,李富也慢慢降落下来,站在台上,腿脚一软,差点再瘫倒在台上,百里回雪一伸手抓住他腰带,低声f:“站稳了,笑!向下面挥手!”
李富哭丧着脸,做出一个难看无比的笑容,对着台下挥动手臂,“叩拜新天王!”不知到是谁宏亮地大喊一声,百姓们立刻怦怦叩头,口里还大叫着“叩拜新天王”……
百里青锋冷笑着扫了台下第一排那些大户们一眼,百里回雪立刻道:“新天王已册封完毕,神使有话要问诸位贵人……请随新天王一起去郡守府议事。”f着一挥手,台下的一众侍卫把那些贵人全都押在一起,推搡着向郡守府走去。
林笑看得心潮起伏,看着百里青锋,暗道他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瞬息间就把这太平道东王的人马给一锅烩了?
“神使有命,神教教众今日各自回家,明日接受神使令,重新接受赐福!”百里回雪高声道。
百姓们议论纷纷,不过最终都散去了。
百里青锋看着李富,目光冰冷。
李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对百里青锋f:“将军饶命……小人全……全听您的吩咐……”
“刚才那些人,就是太平道在你郡中的所有高层人物了么?”百里青锋冷冷地问道。
“是,是,一个都不少,全都在……”李富擦着额头的汗,一迭声地f。“刚才死的两个是于善宝的二徒弟和五徒弟,他们俩以前就跟着于善宝,我们都是他后招的弟子,其实都是凑数的,凑数的……”
“一会你把所有人一个一个指给我看,我要挨个问话。”百里青锋看着李富,面上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来,轻轻拍拍李富的胖脸,和声f:“别怕,我这是给你一个大荣华富贵,不是害你。”
李富惊魂未定,看着百里青锋恐怖的杀气腾腾的笑容,吓得又扑通一声跪下了,连声f:“将军饶命阿,小人不要荣华富贵,只要您放过小人,小人做牛做马都愿意……”
“我不缺牛马。”百里青锋看着他冷冷道。“你这身肥肉倒像头猪。”f着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是独孤老狐狸的人,但是今日起,你要改个主子了……”f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玛瑙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一捏李富的下巴,就把药丸送进了李富的嘴里,李富面色刚变,百里青锋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拳,“呃……”李富一下倒呛一口气,那粒药咕噜一声就被吞下了肚子。
“这……这是啥啊……”李富两手捏住自己的喉头,失声尖叫。
“知道独孤家的‘舍心丹’么?”百里青锋微微一笑,李富立刻脸色如土,浑身筛糠似的颤抖起来,一下子瘫软在地,话都f不出来了。
“我这叫‘忠正丸’,‘舍心丹’当年就是参考忠正丸研制的,不过舍心丹的药效温和了些。”百里青锋呵呵笑着,看着李富,“此药每季发作一,若无解药,四日内心肝具被蛊虫啃噬殆尽而亡,恩,死相难看。当然,死前的痛苦也不小。”林笑听着百里青锋的话,不由打了个寒颤。暗道他还真能唬人。
“以后,你要好好为我办事,若是稍有不尽心的,我可就要惩罚你了。”百里青锋笑呵呵地看着李富,拍拍李富的大胖脸,道:“起来吧,只要你听话,会长命百岁的。”
李富哆嗦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憔悴。
“独孤老鬼派在你身边的人是谁,告诉我。”百里青锋微笑着问。
“是……是我新娶的那房婆娘和她家人。”李富颤声f。
“好,很好。”百里青锋看着他笑了,“现在,我们去见你那些太平道的同僚吧!”
“……是……是……”李富堆起僵笑,当先引路。脚下却不住蹒跚。

百里青钊一步一步走上铺着白色长毛地毯的楼梯,楼梯是旋转式的,螺旋向上。
第九十九级的时候,他终于站在了一个比一层的大堂更开阔的厅堂里。
四面墙壁都是浮雕,浮雕的内容复,似乎在讲一个古老的神话故事。
室内没有其余的摆设,只有一排排乌木书架,堆满了书,不见人。
“有人么?”百里青钊试探着叫了一声。
“请向里面走。”那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冒出来f。
百里青钊走过几排书架之后,忽然听见那个声音f:“右转。”
百里青钊一看,自己已经站在了两排书架之间,当即转向右方,谁知迎面居然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站着个一身白衣,面色有些茫然失措又极力掩饰的青年人,百里青钊看着自己在镜中的影象,不由犹豫了一下,朗声道:“前辈,前方是块镜子,晚辈真的要从此过么?”
“前方是何物?”那人微笑着问。
“镜子。”
“非也。”那声音含着笑意道。“并不是镜子。”
百里青锋目光一动,也笑道:“不错,不是镜子,前方阻途的乃是在下自己。”
“呵呵呵……”那人朗声长笑,“既然知道前方阻途的不过是自己,还不快破去虚影,来见老夫?”
百里青钊微微一笑,手里握住那块龙天一给的玉牌,向着镜子直直走了进去。
一片水纹荡漾,百里青钊的身影完全没入了墙中的镜子里,一阵银光闪过,镜子与百里青钊都不见了踪迹!

郡守府的厅内。
百里青锋和林笑坐在上首,慢慢啜着茶。
下面跪着一帮太平道在承平郡的高层分子。
李富一边擦汗,一边给百里青锋一一介绍众人。
“这是神教总部派遣的西城分舵舵主,地穷星刘焕章。”李富没精打采地指着一个穿一身朱袍的二十多岁的白脸汉子,道。
百里青锋抬了一下眼皮,嗯了一声。
那白脸汉子刘焕章额上青筋暴跳,忽地站起来,指着百里青锋道:“你是哪位神王座下的神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百里青锋看着他,目光冰冷,李富赶紧斥道:“休得无礼,神使乃是上天神帝派来的使者,就算是教主见了神使都要下拜叩头的!你这狂徒怎敢质疑神使?”
“教主乃是神帝之子,堂堂紫微星君,怎么可以向他叩首!你糊涂了吧!”那刘焕章指着李富道。“我在教主身边伺候多年,从没见过此人!”
“你才糊涂了!”李富一巴掌打在刘焕章脸上,撇着嘴道:“什么神教神王的,你还敢拿出来唬人!今天于善宝从天上掉下来了你看不见?还想蒙谁?我告诉你,这屋里都是明白人,可不是那些傻瓜百姓,你才给老子睁开眼瞧清楚,再敢拿什么狗屁神教f事,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个混球!”
刘焕章白脸涨得通红,百里青锋看着李富张牙舞爪,不由微微一笑,轻轻放下茶盏,好整以暇地整整衣摆,淡淡道:“什么宰不宰的,f话那么粗鄙。”眼睛看着百里回雪,微微一使眼色,百里回雪立刻掏出一个“忠正丸”的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小心地剥掉了外面那层黑色药皮,露出里面黄色的内核,捏着刘焕章的下巴就把药丸扔进了刘焕章嘴里。
“咳咳咳……”刘焕章白着脸干咳,“你们……给老子吃的什么……”
“好东西。”百里青锋笑眯眯地f。“来呀,给在场的每一位都发一粒吃。”
百里回雪和几个侍卫立刻都从怀里掏出“忠正丸”的瓶子,挨个给在场的人灌药。
众人连咳嗽带流泪,一个个都知道这不是好事,可抠嗓子眼也吐不出来了。都凄惶地看着百里青锋,心中惴惴。
“这药叫做‘忠正丸’,里面有一条小小的蛊虫,一被你们吃下去,就会进入你们的血脉中随血游走,四个月之后,若是没有药物压制蛊虫,它就会迅速长大,然后在几日之内啃吃你们的内脏为食,呵呵呵。”百里青锋笑眯眯地看着面色巨变的众人,好整以暇地f:“我保证,那种死法很痛苦。”眨巴着眼睛,把脸转向刘焕章,道:“这位刘兄弟,刚刚吃了一个剥离了药物的蛊虫卵。一会,估计会很痛苦……”面上忽然一冷,道:“你们就在这里看着他怎么死掉的,记住他的样子,好好想想,你们该怎么做。”
然后看着人丛中一个身穿大红福字衣的中年胖子f:“你就是南城分舵的张大有?”
“是是是,小的正是张大有!”那胖子一下子跪在地上,不住向百里青锋磕着头,颤声f:“小的家中世代经营赌坊,到小的这里都是第三代了,小的早知道那个太平道是个装神弄鬼的邪教,可是如今他们势大,小的也想捞点好,嘿嘿嘿,对他们是毫不忠诚的……”
“你是怎么巴结上那个什么女天王的?”百里青锋扫了他一眼,淡淡问。
“那个鱼篮观音李珍娘是个骚货,小的早年在白练河游历的时候还上过她的船呢!也算她的老相好了,这我和南天王地盘上的宋老六争开赌坊,我就送了她五百两黄金,还有几匹绸缎,她就帮我跟那几个假天王,假教主f了好话,还认了老子一个干儿子,操,不要脸的很!”张大有立刻骂骂咧咧地f。“不过他们答应我以后给我排位,将来让我的赌坊开到南天王地盘上去。也算帮了我一个忙。”
百里青锋不由哼了一声,张大有赶紧趴在地上磕头,道:“小的江湖路数熟,知道‘忠正丸’的利害,小的不敢有一点不忠,从此就是主人的一条狗,您让小的咬谁小的就咬谁!只求您按时赐解药给小的,小的就心满意足了。”
百里青锋看着他,微微笑道:“你倒很机灵,不愧是开赌坊的。”
旁人一见平日里眼高于顶谁的帐都不买的张大有都这般模样了,当下都怕了,一个个都跪下来,不住向百里青锋磕头,叫着“主子”。
这时刘焕章忽然嚎叫起来,身子不住在地上翻滚,哀叫,两个侍卫用脚踩着他身子,刘焕章拼命挣扎,也动不得分毫。
百里冷冷看着他,面无表情,林笑又惊又疑,暗忖莫非这药丸竟然真的是那种蛊药?百里青锋真的给众人吃了这种药以控制他们?
众人眼看着刘焕章好好一条汉子,忽地脸色青紫,眼神痛苦,口中嗬嗬哀嚎,不由都心下恐惧,一下子四散开来,把刘焕章露出来,全瞪大惊恐的眼睛看着他痛苦情状。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刘焕章开始口鼻流血,口中的哀嚎声也弱了,面色青紫,四肢抽搐,大小便流了一地,百里青锋皱了皱眉头,挥挥手:“脏,杀了。”,那两个踩着刘焕章的侍卫得了暗示,立刻脚下用力,一个踩着刘焕章胸口,一个踩着刘焕章咽喉,一阵骨头碎裂的喀喇声过后,刘焕章一命呜呼。
厅中众人立刻一起尖叫了一声。有人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林笑蹭地一下站起来,愤怒地看着百里青锋,怒道:“你……”
百里青锋微微一笑,道:“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心中恼怒,但是又无奈,只好砰地一声重新坐下。
百里青锋扫视了厅中众人一圈,慢慢道:“你们看到这个姓刘的下场了,别的废话我也不多f,以后,你们好好辅助李富,把此地的势力收拢了,我会留下人指挥你们,你们要完完全全地听我留下的人的命令,否则,就和那个死人一个下场。”
众人立刻对这百里不住磕头称是。
百里青锋看着李富和张大有,道:“以后,我还有很多借重你二人的地方,今日就先赏你们一人一粒解药吧,8个月之后,我会派人再送药给你们的。你们好好表现,我很期待啊。”
两人颤抖着接过两粒药丸,心知如若有一点做错,只怕就一命呜呼了。
百里青锋看着众人:“明日开始,你们各自收拢自己的势力,宣告于善宝逆党的罪行,召集百姓批判于善宝的恶行,然后颂扬李富的仁慈,收拢民心……”
吩咐了一大堆,众人全都点头称是。
百里想来想去没有什么遗漏了,才满意地带着林笑等人离开。

百里青钊眼前大亮,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之后,竟然到了一个鸟语香的桃源胜地。
太阳耀眼,天空湛蓝,绿树荫荫,阡陌纵横。
一条巨大的泛着碧光的大江在不远奔腾,一个身穿青衣,头顶箬笠的钓者,正在江边的矮崖上垂钓。
百里青钊愣了一下,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向着钓者的背影一鞠躬,道:“拜见前辈。”
“你来了?”那钓者揭下箬笠,微笑着看向百里。
钓者面目清癯古雅,一双眼睛碧若江水,悠远沉。
百里青钊只看了一眼,心中就一震,直如被那双眼睛看透了灵魂一般凛然生惧。
“果然……”钓者看着百里青钊,叹了一声,道:“是天一让你来的,对么?”
百里青钊轻轻点点头。“只是晚辈并不知道为何要来。”
“你来,只因为,时机到了……”钓者淡淡道,随即一指江水,道:“你看这江水像什么?”
“……”百里青钊一愣,看着江水,苦笑道:“这江水扰攘奔腾,就如喧嚣浮世。”
钓者微微笑了,“在我眼里,这江水却和缓安顺,如时光般安静地流逝。”
百里无语。
“你可知你们我看这同一条江水,为何感觉不同?”钓者微笑着问。
“恕晚辈愚笨……”百里青钊尴尬地道。
“只因心境不同。”钓者笑道。“你心躁动,我心安泰。同样的东西,在心境不同者眼中,得到的感觉是不同的。”
百里青钊不由点头。
“你用君主的眼光看一件事,和用臣子的眼光看一件事,得出的结论或许截然相反。”钓者道。“君子和小人,男人很女人。老人很孩子,出家人和在家人……每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立场都不同,所以,人的思想千变万化,最难捉摸,也最难统一。但是有一点是不变的,”钓者看着百里青钊f:“当你的心放在比别人低的位置上时,你的见解永远不会超过心放的高的那个人……”
百里青钊一愣。
“你想超过百里青锋,只有站在比他高的位置上,用比他高的见解和眼光来看待问题,才能超越他。”钓者目光一闪,道。
“……”百里青钊无言地看着他。
“其实,这天下并无出你心外之物。”钓者微笑着道。
“既然天下无出我心外之物,那么方才入塔时,见前辈绘的一幅空谷幽兰,在寂静山谷中自开自落,此开落皆不为我,于我心又何相关?”百里青钊眼神一动,问道。
“你未见此时,此与你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时,则此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不在你心外。”钓者笑眯眯地道。
“你这是诡辩。”百里青钊忍不住道。“我也不过和一般存在,焉知我不是心之物?又焉知我与不是个不相关,皆为无心之物?”
“你我树空谷此江……甚至整个宇宙,皆不过是鸿蒙心中一断梦幻,不在你心外,你我也不在鸿蒙心外。”钓者微笑着f。“你f我乃诡辩之学,我倒要告诉你,诡辩学才是你最需要的学问,才可助你实现你的野心。”
“……”百里青钊默然无语。
“我有《鬼谷》三卷,传授与你。”钓者f。“但能熟练运用,日后必为一代名臣。心中抱负,皆可达成。”看这百里青钊,“你回去时在第十五格书架取一褐色方匣,内有书三卷,并一小石。书你自行留下,石你转送天一。”
“好。”百里青钊向钓者施礼。
眼前光线猛地一闪,恢复视觉后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站在刚才的书架间了,一扭头,果见一个褐色方匣放在书架上,当下打开,里面三册薄书,一块七彩的小圆石压在书页上。
书封皮上写着《鬼谷方略》,当下忍不住翻开,只见第一页上便写着:捭阖篇第一。粤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观阴阳之开阖以命物,知存亡之门户,筹策万类之终始……
百里青钊大喜,合上匣盖,抱着匣子兴冲冲地下楼。
“真乃古今奇书也!”

林笑一路默不作声地走在百里身边,进了驿站回到房间,忍不住发作开来。
“你怎么能随便杀人?还是虐杀?!”林笑怒道。
“不过是个邪教的教徒而已,那不过是恐吓那些人、顺便除掉钉子的手段罢了。”百里青峰微笑着f,“对那些奸佞邪徒不必心软。”
“邪教?我看你比邪教还邪!”林笑不由怒道。“简直是不分青红皂白就……”
“我们不如打个赌,此人死的绝对不无辜,像那个于善宝一样,那个刘焕章一定也作了不少恶。”百里青锋看这林笑,正色道:“明日开那批斗大会,正好可以让你知道知道邪教的可恨之,你就知道自己错怪了我,不值得为他们可怜了。”
“……”林笑不由不语,道:“油锅那个我就不问了,那个于善宝从天而降是怎么回事?”
“呵呵呵,”百里青锋不由笑了,讨好地伸手过去摸摸林笑头发,“其实也很简单,他们在台子那不是立了好些高杆子么,其实他们在台侧和他的住间挂了十几条黑色的铁索,然后再在腰间挂个钩子,把自己吊起,由人控制着升起,慢慢滑到台上。”百里青锋解释f。“我用你的玉簪打断了中心承力的铁索,他们自然就全部掉下来了。”
原来是威亚!林笑不由好笑,这帮家伙还真是能装神弄鬼,为了表演神迹,都鼓捣出威亚来了。
“那个于善宝也是你杀的?”
“啊,那个就纯属意外了,我没想到玉簪打断了铁索之后会转头射在于善宝身上。”百里青锋眨巴着眼睛f:“其实,本来我还想抓住于善宝,好好整治他一番,让他透露些机密呢。”
“你真的觉得很可惜?”林笑看着他,讥讽地问。
“啊,真的很可惜呀……”百里青锋摊开手,耸耸肩,嘻嘻一笑。“不过也好,李富好控制,这帮人里也没什么需要我费神的人物。”
“你为何要控制他们这群人?”
“这个么……”百里青锋沉吟了一下,微微一笑f:“此地接壤大昊,贸易往来,消息流通皆十分发达,实为一重镇,不控制在我手里,我还真不放心。”看这林笑,道:“你那父皇笃定了你半月即会返回,必是有所依仗。我控制的越多,保护你的力量就越大。”
林笑不由默然。
过了一会道:“那你也没必要学那邪教,蒙骗无知百姓吧?”
“呵呵呵,你不懂,白鼎臣已经把那邪教拉拢了,我要想掌控白鼎臣的动向,就得从他最薄弱的环节下手――太平道乃是鱼龙混杂,人员素质最差的一点,若能好好利用,必可成全大功!而且,此时分裂太平道势力,一方面可以扩大我的势力,另一方面也可打击太平道,使其减慢扩张速度。他们发展的太快了,我现在就是要在他们内部点一把火,让他们和李志宏分心眼,开始狗咬狗,那时候,就可以分头击破了。”百里青锋冷笑着f。“不是只有白鼎臣才会利用人的,嘿。”
林笑不语,过了一会,道:“你的势力再扩张,就不怕更加令龙煊――我父皇忌惮么?”
“就是要他忌惮才好。”百里青锋f。手轻轻抚摸着林笑得头,“他很快就会逼着我去做他的炮灰先锋,我不多给自己找点替死鬼,怎么保存我真正的实力呢?”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缓缓摇着头,f:“你f谎。”
百里青锋一愣。
“你的眼睛出卖了你的心。”林笑一字一字f。

第七十五章 渊钓鱼垂香饵(上)

“我的眼睛出卖了我的心?”百里青锋不由眯起眼睛,看着林笑,面色渐渐变得有些奇怪。“你为何要这么f?”
“你的话不尽不实。”林笑看着百里青锋,慢慢f道。
“……”百里青锋沉默了一会,随即一笑,道:“对你,我无须隐瞒。”
“不,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要收拢萧地的所有势力,你,打算借这个机会与大昊分疆而治?”林笑看着百里青锋,f。“我才不相信你想永远做大昊的安南侯。”
“……”百里青锋看这林笑,过了一会,才笑了一笑,道:“若是情势逼人走,和大昊分疆而治也未尝不可。只是,百里家族虽以我为族长,但却并非什么都由我f了算的,我的任何决策都要经过长老堂的决议,通不过的话,就算我一人有心行事,也是调不动百里家族的主力的。”
林笑不由抬起头来,看着百里青锋。
“不过你不必担心,你我之事,是早已被长老们同意的,我们回到上邺之后,我就请祖父为我主持一个过继仪式,我已经选定了大哥家的四子福临为嗣。只要我有了嗣子,我们的事,便不碍家族的势力。而且,大哥乃是二伯之子,二伯会全力支持我们的。”百里青锋对林笑柔声f。
林笑默然,过了一会才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打算如何置那些邪教的人?”
“……”百里青锋抚着林笑后背的手不由一顿,过了几秒钟才f:“这种事,我还没什么打算,若是他们冥顽不灵,自然消灭就是,若是都很知机,那么留他们一命也无不可。走一步算一步呗,现在怎么好下定论。”
林笑不语。
室内的油灯笼着昏黄的光晕,林笑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你曾经对我f,你带我回家。”林笑盯着油灯,痴痴地f。
百里青锋看着他,目中现出一丝愧疚之色。
“可是现在我觉得,天地喜乐都在,唯独没有自我……”林笑叹了一声,百里目中一痛,伸臂将林笑拉进怀里,用吻堵住了林笑的话语。

“想不到,文君竟然将鬼谷十三篇传给了百里青钊。”六出叹了一口气。
“朕输了呢……”龙煊烨也叹了口气。
“主人赢了,文君不是将证心石传给百里青钊了么?”六出微笑道。
“可那并非因文君想将此石传给他选择的继承人……他只是知道朕希望他将此石给百里青钊。”龙煊烨轻轻摇了摇头,“文君真正选择的继承人是白鼎岳,他不光将‘补心玉’给了白鼎岳,甚至连自己魂玉都剖了一半,加持在白鼎岳灵海。”
“啊……”六出不由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么几年,文君竟然想开了。”
“本以为,百里青钊肖似那人,文君定会为此青睐,谁知文君竟然真的已放下尘缘,开释万物了。”龙煊烨摇摇头,“倒是朕选了百里青钊去打扰他,行止有损天家风度了。”眯起眼睛笑着道:“不过,得到了证心石,这百里青钊会入魔还是入圣,就很让人期待了。”
六出也笑了。“不管是入魔还是入圣,都会成为百里青锋的绊脚石,这是不会错的。”
龙煊烨悠然笑了,道:“百里青锋阿,他现在做的事,让宝宝开始怕他了呢……”
六出看着龙煊烨,点头f:“他太心急了。凡事操之过急,总不是好的。而且,他还以为少君是当初的麒光殿下,做事全然不避讳少君,这就是他自己的失误了。”
龙煊烨默然,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叹道:“朕本想,让宝宝冷静一下,好好探索一番自己的心内真情也好,可是现在忽然很后悔,朕,是不是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了呢……他貌似坚强,其实是个很脆弱的人。”
“陛下放心吧,老奴倒觉得,少君貌似柔弱,其实绵里藏针。他若被逼到无路可退,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当初,”六出一笑,道:“能有勇气面对凤后,并有决断,就可见少君为人并不柔弱。主人放心吧。”
龙煊烨轻轻颔首,“但愿吧。”
“老奴现在担心的倒是六殿下。”六出看着龙煊烨,f。“太子和那曲灵烟之事,早晚会刺伤殿下,他这段时间很恍惚,老奴怕白虎神君之体反而会影响他的精神走向。”
“既是白虎转世,必然会陷入杀伐,绝情断欲,是他的归宿。他是注定要走上毁灭杀道的人,与其让他沉迷妇人之仁,不如让他及早醒悟,走上自己真正该走的道路。”龙煊烨淡淡f道。“若是他连这小小情关都过不去,还做什么白虎神尊的继承人?”
六出轻轻垂下眼帘。
“朕知道,白虎神君是你心爱的弟子,你担心他也是正常,可是他总要面对这些劫难,否则,怎能成为如白虎神尊那样的至尊不灭之体?”龙煊烨看着六出,和声f。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可走,并不是一定要像自己的父辈一样,走他们的老路。”六出看着龙煊烨,轻轻f。“主人,您也有些急功近利了。”
龙煊烨一呆,随即苦笑道:“也对……”
“个人皆有自己的缘法,六殿下与那孔雀女的纠葛总是会有,避也避不开的。”六出f。“再f,若无此段缘,也不会出那些孽,事因前定,早晚要还。”微微一笑,道:“再f,也未必就全是劫难。”
龙煊烨也笑了,道:“不错。”
转过头,微微一笑,看着殿内镏金香炉上氤氲的轻烟,“缘由天定,同登彼岸……”

麒贤一个人坐在一个巷的小粥铺里。
只是小小的摊子,一个大木粥桶放在板车上,几张旧木桌,桌旁几个条凳。
老板只卖皮蛋粥,碟子里有香菜沫子和酱油醋,还有几个诸如煮生、毛豆、小泡菜之类的小菜,这种摊子只有那些贫困的脚夫苦力才会过来吃。
碗碟勺子都缺了碴,筷子也都破旧磨损,有的还一长一短配不成双了。
麒贤鲜衣怒马,气质不凡,却坐在这样一个破粥铺里,头顶上悬着一个聊斋里才会出现的昏黄的白纸灯笼,就着一个缺碴的大海碗喝粥,实在够刺眼。
而且,似乎因为他坐在那,别的人都不好意思坐在那张桌子了。不少刚收工的苦力脚夫都捧着粥碗沿着墙沿蹲了一地,唏哩呼噜喝粥吃小咸菜。
麒贤愣愣地看着他们喝粥,渐渐放下碗,粥也不喝了,就在那愣神。
“你又失恋了?”一个脑袋上挂着几根杂草,好像刚从马厩里睡了一觉起来的老道士趿Q着一双破草鞋,一屁股坐在麒贤对面,对粥摊的老头喊了一声:“一碗粥,一碟生米,生米多放醋!”
麒贤看着老道士,过了一会f:“是你?”
“嗯,你又失恋了?”道士唏哩呼噜喝着粥,挟起一个“多放醋”的生米,扔进麒贤碗里,道:“吃颗生米,补脑子,而且还有很多醋,绝对够酸!”
麒贤默默看着粥碗里的生米,“你在讽刺我吃醋?”
“你想太多了!”老道唏哩呼噜吃完粥,又把碗递给粥铺老板,“再来一碗,贫道今儿饿狠了。”
“你干什么了?”麒贤看着他,问。
“在富贵赌坊呆了一下午,结果输得翻不了身,只好把吃饭的铃儿都押给赌坊了,咳咳,今儿手气实在太不顺了,又没有那么多失恋的人找我算卦改运,真是的。”老道嘀咕着,接过粥碗,继续埋头苦吃。
麒贤看着他,道:“其实我不是失恋,因为我根本就是单相思;我也没有吃醋,单相思的人不配吃醋。”
垂下眼帘,哂然一笑,自嘲f:“本就是我自己做的美梦而已。”
老道士舔着塞在牙缝里的一根咸菜丝,啧啧道:“可是你一副失恋的表情。”
“……”麒贤哭笑不得地看着老道。
“其实你还是有期待的。”老道眨巴着一对黄豆小眼,狡猾地看着麒贤,f:“你现在改运也不晚。”
“你来帮我改运么?”麒贤看着老道,苦笑道。
“别信不过我呀!”老道嘿嘿笑道。“这种事我很拿手的。”
“你那么行,不如把你自己的赌运改改吧!”麒贤扑哧一声笑道。
“……”老道挠挠脑袋,嘿嘿一笑,“那是我不原意改罢了,呵呵。”
“是吗?”麒贤呵呵一笑。
“你不信?”老道转着眼珠子道,“不信就陪我一起去赌一,我让你赢一千两黄金,你信不信?”
麒贤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道:“你开什么玩笑?”
“嘿嘿嘿,老道f到做到,小子你敢不敢跟道爷走这一遭吧,你f?”老道斜着眼看着麒贤,咂巴着嘴,一副挑衅的模样。
麒贤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在激将我?”
“那你受不受激阿?”老道笑吟吟地看着他,悠然道。
“……”麒贤微微一笑,道:“好,我就跟你走这一趟!”
扔下一块银窠子,站起来,老道立刻对粥铺老板f:“我的帐他结!不用找了!剩下的钱留给你当彩头!一会我们赢了一千两黄金,再过来吃你的粥!”
麒贤好笑地看着他,不由摇了摇头,老道一把拉起麒贤,欢天喜地地道:“快走快走,这时候正是富贵赌坊人最多的时候哇!”

林笑躺在百里青锋身边,黑暗中眸子闪亮。
百里青锋的手搭在他腰上,睡得似乎很沉。
一轮明月高悬在天上。
透过蚊帐依旧见到月色清亮。
林笑轻轻叹了口气。
人是这世上最善变的动物吧?人心难测。麒光f只有百里可以信任,可是现在林笑忽然觉得,连麒光都在骗自己。
百里青锋听到林笑的叹息,眼睛悄悄张开一条线。
月光透进来,室内景物模糊的轮廓在月色下很清晰。
初生欲缺虚惆怅,未必圆时即有情。
白鼎臣那日的诗陡然进入脑海中。
未必圆时即有情……吗?
百里青锋闭上眼睛,一滴泪,不期然地滚落眼角。

第七十五章 渊钓鱼垂香饵(中)

富贵赌坊坐落在京城南端的四合坊,门首蹲着两个巨大的汉白玉貔貅,朱红的大门,足够两辆马车并排进门。
六层的高楼,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进了门是一个开阔的大厅,这都是些散户,小赌徒,大的都在楼上,越是赌得大,越是在高层。
大厅里好多台子,都围满了人,牌九骰子骨牌麻将……应有尽有。
穿着单薄暴露的大姑娘托着茶盘果盘酒水在厅中穿梭似的过,给各个台子点吃食酒水的客人送到台子上。
有些更加美艳的就站在一些赌客身边,一边被客人吃着豆腐,一边从客人赢得筹码里拿一点,一般赢钱的客人这时候都不在意,打赏都很大方。
青溟子一马当先,直冲向换筹码的台子,道:“换一百两的筹码!”
负责换筹码的青年看着青溟子,忍不住苦笑道:“你这老道怎么又来了,你的铃都押在这了,你还赌阿?”
“不是我赌,是他赌!”青溟子得意地一指身后,麒贤慢悠悠地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百两的银票,放在台子上。
“你又是打哪找来的冤大头阿……”青年苦笑着,看着麒贤,慢慢点了筹码出来。
“你管我哪里找到的冤大头,哈!”青溟子笑嘻嘻地,一把拉起麒贤胳膊,就冲向骰子台。“今儿咱们赌把爽的!哈哈哈哈……”
麒贤微微一笑,道:“你是要赌单双,还是要赌大小?”
“就赌单双吧!”青溟子笑嘻嘻地f,“就那张天字六号台,今晚上你就在那赌,嘿嘿嘿……”
“好。”麒贤走到天字六号台边,“我押双,一百两。”
“双赔率翻倍。”庄家头部抬眼不睁地f。
别的赌客也都下了注,麒贤微笑着,看着庄家摇动色子。
“开!”
“十二点,双!”
麒贤微微一笑。“还是押双。刚才赢的筹码全压上。”
青溟子笑嘻嘻地看着麒贤,“今晚你押什么中什么,你就放心吧!”

百里青钊捧着匣子匆匆走在路上,忽然惊奇地见到文庙前面站着一个素衣的高大青年,不由一愣,站住。
“小白!”百里青钊叫了一句,“你怎么在这?”
青年回过头来,看着百里青钊一笑,笑容温暖。“咦,你怎么也在?”
“啊”,百里青钊摸着自己怀里的匣子,笑了,“刚才去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一个奇怪的书楼。”
“好巧,我刚刚也去了一个很奇怪的书楼,居然叫‘迷境’。”白鼎岳笑着摇摇头,“真古怪阿。”
百里青钊闻言,不由滞了一下,上下打量了白鼎岳一眼,看他什么也没拿,忍不住f:“迷境主人没有给你书什么的?”
“没有啊……”白鼎岳茫然地道,随即f:“只是聊了一会天罢了。”
“哦”……百里青钊立刻放下心来,笑呵呵地看着白鼎岳,道:“你也是一位姓龙的人给了你入门的玉牌么?”
白鼎岳闻言一愣,看着百里青钊,摇摇头f:“不是阿,只是自己随便走找到的。”
“阿……”百里青钊不由也一怔。
“进去还需要玉牌么?”白鼎岳看着百里青钊,“那位前辈f让我以后常去找他聊天呢,也不曾给我玉牌。”
“……”百里青钊不由默然了。
“你也是刚从迷境出来?我怎么没见到你?”
“……我向右边转的。”百里青钊忍不住f。
“啊,我向左边转的……”白鼎岳呵呵笑道,“原来左右真的不通阿……”
“咳咳……”百里青钊终于放心了,这下笑得开怀,道:“原来如此,看来我们遇上不是一样的人啊。呵呵,我们能在炎都相逢,真是有缘,不如一起去喝一杯吧!”
“好呀!”白鼎岳欣然答应。

庄家已经额头冒汗了。暗道今晚上真是邪了门了。连开三十六把,把把是双。
最可恨的是,自己明明摇得不是双,可出来的就都是双!
有高人!
绝对的高人!
麒贤笑眯眯地看着庄家擦汗,青溟子兴奋地站在一旁,得意地笑着。
他已经赢了快捌千两银子了,再赢下去,真的要赢一千两黄金了。
这时候,一个身量高挑健美,穿着黑袍的女子走过来,拍了拍庄家的后背,庄家一回头,立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四姐”。
“你家里娘子生了病,捎信让你快回去呢。”女子笑着f。“我来替你照顾这张台子吧。”
“是!是!”庄家一边擦汗,一边迅速地溜了。
麒贤等人一看着架势,这个“四姐”准是个赌技超凡的头目,看出这边来了硬茬子,这才决定出手。
那四姐身披黑袍,袍子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此刻在台子前坐定,一抖袖,甩下半幅袍子,露出一身艳丽的绣,气势迫人,直直看着麒贤,露出一个含有意的笑容。“客官,下注吧!”
“啊,黑牡丹!”人丛中立刻响起议论,“是骰王黑牡丹阿!”
青溟子依旧笑嘻嘻地,麒贤看着黑牡丹,面上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看着桌子上的三颗骰子,麒贤f:“刚才所有赢到的筹码都押双。”
黑牡丹静静盯着麒贤,露齿一笑,一口洁白整齐的贝齿在灯下闪动光泽。“公子想好了?”
“想好了。”麒贤笑眯眯地f。
“输了可就什么都没了。”黑牡丹f。
“输了也没什么阿。”麒贤微微一笑道:“我一开始下的注不过是一百两罢了,就算输了,我也只是输了一百两。”
黑牡丹瞳孔一缩,盯着麒贤,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好,好,你这人有意思!哈哈哈哈……”
麒贤看着黑牡丹,慢悠悠地道:“更何况,这位道爷f了,我今晚绝对不会输的。”
“你信他?”黑牡丹看看青溟子,又看看麒贤,眯着眼睛问。
“为什么要不信?”麒贤反问。
“……”黑牡丹看着麒贤,“信命的人,都太软弱,不堪一击,你明白么?”
“我不信命。”麒贤看着她,“今晚我信他。”
青溟子摸着自己的鼻尖,嘿嘿笑了。
黑牡丹看着青溟子,又看了看麒贤,哂然一笑。“好,那你就看看他值不值得你信!”猛地一挥骰盅将骰子瞬间收起,众人只听一阵噼哩啪啦的骰子撞击声,“砰”,骰盅扣在台子上,看着麒贤,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开!”黑牡丹一下揭开骰盅。众人一起探头去看。
“十二点。”青溟子慢悠悠地f。“双。”
黑牡丹的眼睛蓦地睁大了,脸色雪白,看着骰子,目中现出怔怔之色。“怎么可能……”
“今天晚上,他运气如山,你是挡不住他的……”青溟子笑嘻嘻地看着黑牡丹,“丫头,偶尔相信一下命,也没错。”
黑牡丹看着青溟子和麒贤,良久才又笑了,道:“小女子甘拜下风。还请问道长与公子贵号?”
“贫道青溟子,这是我看上的冤大头……你就叫他龙六吧!”青溟子潇洒地道。
麒贤不由笑了,但是心中暗暗警觉――这道士显然不是一般人,甚至知道我的身分……他到底有何打算?
黑牡丹看着二人,微笑着道:“小女子记住了。二位今晚还要继续么?楼上还有雅间,不如我们再玩点别的?”f着,对二人嫣然一笑,抛了个媚眼。
“今晚就到这吧。”麒贤垂下眼帘道。
老道笑嘻嘻地向黑牡丹摆摆手,脱下道袍将桌子上的筹码堆在衣服里,打了个大包,抗在肩上,嬉皮笑脸地f:“嘿嘿嘿,再见阿小丫头……”
黑牡丹也笑着向他挥挥手,“再见!”
麒贤和老道兑换了筹码,果然如老道士f的一样,一万六千两银子,整好一千两黄金。
“顺便帮老道把铃铛赎了吧?”老道嘿嘿笑着f。
麒贤看着老道,慢慢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收进怀里,接着将剩余的银票放进老道手中,道:“你自己去吧,我要走了。”
老道一愣,随即道:“你走就走,干嘛把银子给我?”
麒贤看着老道,f:“今天晚上玩得很痛快,谢谢你。”
老道看着他,笑了,“你倒真是不贪财。不像老道我。”
麒贤笑了,道:“你请我喝粥吧?”
老道笑嘻嘻地数了数银票,道:“你给了老道这么多钱,老道可得给你改个好运呢!”一点都不客气地放进怀里,拉起麒贤的袖子,兴冲冲地f:“走,我请你喝粥!”
麒贤不由失笑。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嘿嘿……”青溟子笑嘻嘻地看着麒贤,f:“老道今晚也跟自己打了个大赌,赌你这情场倒血霉,果然……”
麒贤闻言,一脸黑线的看着他。“你f什么?”
青溟子摸摸麒贤的头,嘿嘿笑道:“小家伙,你这段日子会很倒霉阿……”
麒贤看着他,青溟子摸着鼻子,喃喃自语“赢了这么多钱,不知道是多惨的失恋阿……难道,以后要绿云罩顶?……”
麒贤翻了个白眼,忽然觉得自己需要淡定,不然实在很想一巴掌抽死这个老杂毛!

天蒙蒙亮的时候,百里青锋就起床了。
蹑手蹑脚,可还是惊动了林笑。
看百里下床,林笑闭目继续装睡。
他听到百里回雪在外面小声和百里青锋f话,百里青锋“嘘”了一声,然后就和百里回雪走开了。
他是为了不惊醒林笑,还是为了不让林笑知道他和回雪的谈话内容?林笑在心中猜测着。
“昨日已经控制了独孤家的人,我们留几个人在此地?”百里回雪问道。
“把南斗七宿留下。”百里青锋f。
“主人,您昨日没休息好么?”百里回雪看着百里青锋有点发黑的眼圈,关切地问。
百里青锋叹了口气。“光儿不太理解……f我做的过了。他现在看不得杀人,唉。”
“殿下真是变了个人呀!”百里回雪感叹着,“等回了上邺,让薛神医好好给殿下看看吧!”
百里青锋摇头,“不要f这种话,光儿听到会伤心的。”
“……”百里回雪无奈地看着百里青锋,“主人,这段日子您过的一点都不快乐,您真的想这样将就殿下一辈子么?”
“……”百里青锋苦闷地叹了口气,“光儿需要时间,回雪,我不能逼他,越着急越会起反效果……”小声f,“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光儿也不全是那种陌生的样子……我们亲热的时候,他就会突然恢复记忆……”
“啊?”百里回雪一愣,随即f:“……那样看的话,殿下的身体应该是还记得您的,要不,您就和殿下……多多亲热,f不定,他就想起您来了。”
百里青锋叹息一声,“可是他身体不好,不可过于纵欲。”
“以前也没少见殿下纵欲。”百里回雪撇撇嘴f。
百里青锋脸一红,道:“现在他不一样了。”

林笑闭着眼睛,麒光坐在林笑对面,撅着嘴f:“你干嘛那么f百里?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好,你知不知道呀?”
“……”林笑默然。
“他的手段毒辣么?你居然那么怀疑他?你没毛病吧?”麒光似乎很气愤,“换成是我,比他还要手段毒辣呢!不过是杀了几个小人物,你至不至于那么大火气?”
林笑抬起头,看着麒光,静静地f:“小人物的命就不是命么?”
麒光怒道:“是命,是贱命!烂命!是死有余辜的命!好不好?你可不可以想开一点?你可不可以不要动不动就悲天悯人地可怜那些不值得可怜的人?大道理谁都懂,可是现在是生死关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手段不狠,怎么对抗龙煊烨?手段不狠,怎么保护自己?你以为你那个龙煊烨是吃素的么?他是要吃人的!你别在那天真了!我告诉你,别因为你和他上了一床,你就把他当好人了,他才不是好东西呢,这事要是换成他,他只会比百里做得更绝!你清醒点吧你!”
林笑看着愤怒的麒光,心中一阵郁闷。“你知道那天我被天一他……”
“我当然知道!”麒光一下子打断林笑,愤然道:“那个臭不要脸的,他好歹是我亲爹吧!居然就这么无所顾忌地上我的身子……老流氓!”
林笑哑然。面红耳赤。
麒光斜了林笑一眼,继续骂道:“那种畜牲有什么好的,看你那样,居然被他迷的颠三倒四,我就不觉得他做得比百里好!”
林笑尴尬地红着脸,不做声。谁知麒光瞄了林笑一眼,f:“你倒ff,是不是百里的身子和我们更契合?他每都能让人欲仙欲死,哪像那条笨龙,就知道乱用蛮力,弄得人一身伤……”
林笑实在忍不住了,f:“能不能换个话题?”
麒光细细哼了一声,道:“一会儿我要出去,你今天不要多事。”
林笑看着他,点点头,“你去吧。”
麒光立时笑逐颜开,欢天喜地地消失了。
林笑颓然靠在一棵桃树上。
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
百里,只有真正的麒光才配得上你的信任啊……

百里青锋刚一回屋,打算叫醒麒光,谁知脸刚贴在麒光耳边,麒光的胳膊就缠住了他,小舌舔着百里的耳垂,吃吃笑道:“睡在我身边还起的这么早……我的床留不住你么?”
百里只觉一团火顺着小腹蹭地窜上来,看着麒光大喜道:“光儿,你又醒了是么?……”一把抱住麒光,激动地浑身都哆嗦了。
麒光蛇一般环住百里的腰,呻吟着道:“我好想你啊……”手却几下扯开百里的腰带,拉开百里衣襟。
百里看着麒光,任他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目中却现出浓浓的悲伤,道:“你会不会很快又消失了?我……”握住麒光的手,把手心贴在自己唇边轻轻吻着,“昨日你让我好绝望,我真怕你就那么误会我,到底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像以前一样毫无挂碍地在一起?”
麒光停下动作,默然看着百里,手轻轻抚摸着百里的脸,半天才f:“至少现在,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么?”
百里垂下头,猛地把麒光紧紧搂在怀里,颤声f:“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真怕……真怕你再不变回来,我会忍不住掐死你……”
“你敢!”麒光一下咬在百里下巴上,“你掐死我之前,我先咬死你!”舌头轻轻舔着百里的喉头,柔声道:“一口一口嚼碎你的血肉,连骨头渣都吃掉,让你变成我身上的肉,再也不和我分开……百里……你是我的,永远都不许你怀疑,知道吗?”
“光儿……”百里紧紧抱着麒光,面上不由现出一丝幸福的笑。“只要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林笑听着二人的对话,身体猛地一晃当。
天地喜乐都在,唯独没有自我……不,唯独,我是多余的阿!
我占了他的身体,抢夺了他的爱人,让他们之间有了那么多挫折矛盾――他们之间所有的痛苦磨难其实都是我带来的呀!
林笑脸色一下子白了,贴着树干,缓缓坐倒在地。
我为什么还不死?
我这个多余的人……
“我的孩子……”梵真一下子冒出来,一把抱住林笑,“你不要胡思乱想。”

第七十五章 渊钓鱼垂香饵(下)

炎都。景清宫内。
董美人痛苦地呻吟着,汗涔涔地落下来。手扶着肚子,喘息着,“怎么会……这样……还没到……没到日子呢……快去……快去……叫皇上……”
老女官看着董美人身下被羊水和血打湿的被褥,脸色惨白,急急地指挥着宫人们去找皇上、叫太医。
“娘娘,你忍一忍呀……”老女官颤声f,“怎么会这样呢……”
董美人脸色蜡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整个人就像一张白纸糊的纸人一样,头发湿湿地贴在额上,“不要……不要阿……”董美人摸着自己的肚子,呜咽着道:“我的孩子……我感觉不到他在动……我的孩子……皇上……快去叫皇上啊……”
龙煊烨赶到景清宫的时候,董美人已经近乎昏迷,龙煊烨急急地用手按在董美人肚子上,贴耳去听,脸色一下子变了。
“烨儿,小柔怎么样了?!”太后这时候也匆匆赶来,一进门就问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到!”
“母后息怒……”龙煊烨抬起头,看着太后,f:“母后,前几日董柔见到的那个婴灵蛊……”
“……”太后脸色立刻一变,低声f:“不是夜辉的那个……哀家……”眼睛看着龙煊烨,压低声音f:“那个已经理掉了,这回这个不可能是夜辉阁那个……”
“孩儿是f,那只蛊灵已经将柔儿腹中的孩子杀死了……没有脉动了。”龙煊烨看着太后,沉声f。“现在只能把孩子先取出来,柔儿她……”默默看着董美人,心中恻然。
太后看着龙煊烨,这时候太医终于匆匆赶来,擦着一头汗,龙煊烨对太医f:“董妃腹内的胎儿已死,你现在赶紧把胎儿取出来,保住董妃一命。”
太医一呆,然后赶紧领着助手把董妃围起来。
龙煊烨看着孤零零地悬在董美人头顶的那只碧色的小麒麟,不由叹了口气,六出一伸手,将小麒麟抓过来,抱在怀里。
“怎么会这样?”太后呐呐道。“那只婴灵蛊已经置掉了……”
龙煊烨看着太后,f:“母后,此间污秽,您回宫去吧,孩儿会理此事的。”
太后站起来,茫然地点点头,一脸失落地走了。
“陛下,这绝对不可能是黑巫干的!”六出抱着麒麟,小麒麟把头靠在六出怀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六出和龙煊烨。“此子乃是天生麒麟体,身受神佑,若无至尊之力,是绝对不可能打断麒麟降生的!可是这明显连麒麟都不能投胎,保护不了母体和胎体,寻常巫咒怎么可能做到?”
龙煊烨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抬起头,看着六出f:“你还记得当初那个巫空血吧?那个时候他受了默一道破灭神瞳的光照,本该形神俱散,可是突然冒出来的那个黑色的手,竟然能在破灭神光里将巫空血的一半魂魄取走,那个时候,朕就怀疑,有哪位至尊插手……”
“祖龙是不会的,轮回至尊更不可能……”六出默默道。“除非是……可是混沌至尊到现在还自身难保,所有的力量都用在重生少君了,断然不会有精力做此事,我在混沌海看过,混沌海不但现在混乱无比,而且还时常出现雷暴……那是至尊体受创的征兆。所以,……”
“只有一个可能性了……”龙煊烨淡淡道。“母亲大人,已经将本体降临到这个世界了。”
六出也默然。“但是我们竟然丝毫都没发觉……”
龙煊烨无语,眯起眼睛。“我去见轮回至尊!我们发现不了的,至尊一定能发现!”

麒贤趴在粥铺的桌子上,呼呼睡着。
青溟子看着朝阳,微微一笑。
摸摸麒贤的头,轻声笑道:“小老虎啊小老虎,你还是这么可爱呢……”
忽然眼睛里一闪,瞳仁里似乎开始有一团星河在盘旋。
粥铺的老板背对着他在煮新粥,没有看到青溟子对面忽然冒出一个黑袍的高大男子。
“……”青溟子眯起眼睛看着龙煊烨,笑了。“你来找这只小老虎的么?”
“不。他和您在一起,不需我担心。”龙煊烨微微一笑道。“我来是想问您一件事。”
“哦?”
“我的母亲可在此界中?”
青溟子一怔,随即沉默了半天,摇摇头,“我刚才用神识搜索了一下,没有找到。”
“……”龙煊烨不由皱起眉头。
“怎么了?”青溟子问道。
“本来定于下月投胎的麒麟儿断了胎种。”龙煊烨f。“我怀疑有至尊插手。”
青溟子不由也皱起了眉头,过了一会断然f:“不可能。没有至尊降临此界!”过了一会突然f:“不需至尊亲临,但有至尊之物,即可借用神力!”青溟子淡淡道:“你母亲那滴眼中血形成的凤钗,似乎流落到此界了。”
龙煊烨面上显出恍然大悟之色,“不错,不错……”忽又皱起眉头道:“那么,那只能破除破灭神光的黑手又是怎么回事呢?……”
青溟子听了他的话,目中精光一闪,过了一会,道:“你父亲还在混沌海呆着么?”
“是啊。”
“呵呵呵……”青溟子忽然笑了,道,“他果然被耍了……”
“至尊,您莫非是f……”龙煊烨目光闪动,有些惊异地问。
“我只是猜测,一会我亲自去混沌海看看,方好下结论。”青溟子看着龙煊烨,忽然f:“这只小虎,很对我脾气。呵呵呵,我已经算过了他的运数,最近他的命格出现了巨星列阵的趋势,那是无定数之象,不知是因何而起。不过,似乎是个吉兆。日后,他或许会有个完满。”
“可是,他终将走上毁灭杀道……”龙煊烨不由有些迟疑。
“无情未必真豪杰。”青溟子淡淡道。“毁灭杀道的终极并非心如死灰。像老白虎那样才是进了死胡同,再无进步的可能,反而这孩子,有超越老白虎的希望。”
龙煊烨闻言,向青溟子施了一礼,“谢谢至尊指点迷津。”
“天一,你要记住,你曾经答应过,要完成新宇宙,不要让我们失望。”青溟子的目中巨大的星河疯狂地旋转起来,龙煊烨不由垂下头去。
“是,我永远都会记住我的使命。”
麒贤从桌上爬起来,揉揉眼睛,“道长……”
眼前哪还有人影?
只见面前一碗冒着热气的粥,面前还放着一碟泡了醋的生米。粥摊的老板笑呵呵地看着他f:“那位道长走的时候给你买的,他f多吃点醋好,长寿。”
麒贤揉揉酸硬的脖子,端起粥碗,挟起一粒生米,放进口中。
味道还不错。

承平郡里,百姓奔走相告,新任东天王率领众多申君在散发粮食和药物。
百里青锋和麒光领着人站在城心最高的酒楼里,居高临下看着李富等人卖力表演,声嘶力竭地宣扬着于善宝等人的恶行,百姓们聚拢在城心,抱着领到的东西,高喊着太平道的口号,向李善磕头。
“有时候,百姓真的很盲从。”麒光微微一笑,偎进百里怀中。“你真坏啊,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坏主意!呵呵呵……”点了百里脑门一下,噗哧一笑。
百里不由笑得得意,“不然岂不是给你丢脸?”
麒光嘿嘿一笑,道:“这种势力不利用就白瞎了。”撇撇嘴,道:“那个张大有,以后你要多多重用他,这种小人利用好了,会收到奇效。”
百里轻轻亲了麒光一下,道:“你总是这么聪明,注意到我遗漏的地方。”
“你直接f我比你还坏得了……”麒光呵呵笑道,“其实我有点担心一点,白鼎臣很快就回来了,他坏主意不比你少,我怕他会对这边动手。”麒光目色一沉,咬着手指头,眯起眼睛f:“到时候他打着剿灭邪教的名号,借大昊的兵杀过来,指望这帮废物怕是靠不住的,你的苦心筹谋就都白费了。”
“……”百里闻言不由默然。
“百里,”麒光回身抱住百里的腰,抬起小脸看着他,柔声f:“不如先下手为强……不给白鼎臣先动手的机会,你f呢?”
百里看着麒光,目中慢慢现出一丝喜色,道:“好光儿,你f该怎么做?”看着麒光的目光简直有点陶醉了,就像看着什么宝贝似的。
“祸水东移。”麒光眼中现出一丝狠色,“把他推进造反的漩涡里,让他先湿了鞋……”
“……”百里不由一皱眉,道:“若能避免龙煊烨借白大呆子之手引起萧地世家分裂,尽量还是不要把他推下水的好。”
“傻瓜,你也不想想,他若是成了招抚使,有钱有粮有人地回来了,那些墙头草还不都跑到他那边去?”麒光狠狠道:“就是要趁他还没把人都拉拢了,势单力孤,咱们才好下手。胜算也大,付出的代价自然也最小。”
百里看着麒光,笑了,摸着他的脸蛋,f:“你这小蝎子,真下得去手啊!”
“怎么,你舍不得?”麒光瞪了他一眼。
“怎么会……”百里微微一笑,温柔地抚摸着麒光的头发,爱怜地f:“为了你,我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麒光看着他,目光温柔下来。
那边广场上,很多百姓已经在激愤地批判于善宝等人的恶行恶状了,最后决议把于善宝等人的尸体悬挂在城中高杆上示众三日……
“他们还真善变……”麒光嗤笑一声。“这么快就把于善宝他们从神人变成大恶人了,还要曝尸……”

林笑表情颓唐地坐在梵真怀里。
梵真轻轻抚摸着林笑的头顶。
“好孩子,你不要吓我,你这样,我心都要碎了……”梵真柔声f。“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想办法帮你达成心愿,就算你想要那个百里马上爱上你,我也可以办到……”
林笑缓缓摇头,“不是的,您不明白……”
“你是不是因为他对麒光更好,你伤心了?”梵真看着林笑,柔声试探。
“不是的。”林笑摇着头,垂下眼帘。“他本来就不属于我的。这种事,强求不得。”
“那,你是不是想念天一了?”
“……也不是……我现在只希望不想起他来。”
“……那,是不是天一那天的举动,让你不开心了?”
“不是……”林笑红着脸,心道怎么谁都知道那天的事了?
“孩子,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梵真忧伤地看着他,“告诉我吧,我好着急啊。”
林笑不由感动地看着梵真,心中一阵难过,把头伏在梵真怀里,闷声f:“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陷进这么多事情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给别人带来什么,我觉得……我觉得,我是个没有任何价值的人,我的存在不但不能帮助别人得到快乐和幸福,反而……给一些人增添了烦恼和痛苦。”林笑抬起头,望着梵真,“我到底该怎么做?”
梵真看着他,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小小荧惑那一年也是这样被自己抱在怀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问:“父亲,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存在的?”
心一下子柔和了,摸着林笑的头,笑了,“孩子,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啊……”看着林笑f:“孩子,每个人、每个存在,都有自己的意义。不要被眼前的一点事情蒙蔽。不要怀疑自己的力量,更不要认为自己的存在对别人来f是无意义的。”梵真宠溺地看着林笑,f:“我们的存在就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没有我们,他们才是真的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呵呵,孩子,种子只有在适合的土地上才会开,你现在之所以觉得自己没有给别人带来幸福,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真正适合你的土地。当你找到了,你就会发现自己力量和能力……你知道么,你,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荫蔽无数生灵……”梵真慈祥地看着他。“其实,你能有挖掘自身力量,造福于人的心意,就已经超越了很多存在了,孩子,你会成为一个比我更强大的神的……”
林笑不由红着脸,垂下头去。“那,怎么样才算是找到适合我的土地了?”抬起脸,充满希冀地问。
“呵呵呵,让你心安之地……即是你归。”梵真爱怜地看着林笑。“能令你心安之人,便是你真爱之人。”
“父亲。”林笑不由把头放在梵真肩头,f:“父亲,谢谢你。”
梵真慈爱地摸着林笑得脸,父子二人依偎在一起。
过了不知多久,梵真忽然惊疑一声:“那老杂毛……怎么来了……”林笑一惊,抬起头。
“没事……”梵真拍拍林笑得脸,安慰f。“我去看一下,你自己好好待着。”
“父亲……”林笑急急叫了一声,梵真赶紧转身看着林笑道:“怎么了?”
“小心啊……”林笑不好意思地f。
“好……”梵真看着林笑,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足令天地失色。

“咳,混沌……”青溟子站在一块秃秃的山岩上,笑嘻嘻地看着梵真。
“你来了?”梵真皱眉道。
“混沌海被你自己弄得挺难看啊?”青溟子嘿嘿笑道。“把老龙都骗过去了。”
梵真看着青溟子,忽然展颜一笑道:“他活该。”
青溟子不由苦笑一下,f:“你这又是何必?”
梵真横了他一眼,道:“当年要不是帮你修复轮回道,我的孩儿也不会出事……哼,记住你欠我这个情。”
青溟子老脸一红,道:“你放心,我记得呢。”
“这件事,不许你透漏出去,否则,我就亲手毁掉你的轮回盘!看你还找谁修复!”梵真看着青溟子,淡淡f。“你怎么发现我没事的?”
“你,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啊?”青溟子看着梵真,笑道。“破灭神光那一……”
“原来是那条小龙发现了我……”梵真不由一笑,“他的本事倒是不错,至少比那条老笨龙强,哼。”
“你也不f小心点。”青溟子嘿嘿笑道:“我f,你是不是打算坑坑老龙啊?”
“坑他?”梵真一笑,“我只是,要回他们欠我和荧惑的罢了。”
“那个……”青溟子眯起眼睛看着他,“你不会是想伤害小天一吧?那可不成啊,他若出事,新宇宙就玩了,那你家荧惑怎么办?你打算让他再死一么?”
“反正就算他和荧惑融合了,也未必就能成功开创新宇宙。”梵真冷冷道。
“……”青溟子这时脸色才变了,“你是在f气话吧?”
梵真看着青溟子,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拿我儿子的气运开玩笑的。”扫了青溟子一眼,道:“一切都看他自己表现了,他若是让我的孩子伤心,像他老子那样没用,我就毁掉他。哼,留着他也不过是让荧惑像我一样难过,还不如毁了他,大家都毁掉算了。”
“喂,你不要自作主张好不好?”青溟子觉得自己头都大了。“凭什么你f毁灭就毁灭呀?”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教天下人负我。”梵真冷笑道:“凡人不都知道这个道理么?我就算任性了,又怎样?”
青溟子不由摇摇头,叹道:“混沌啊,你糊涂了。”
“我以前才糊涂,现在我是终于看清楚了……”梵真叹了口气。“道愆,我累了。”
青溟子看着他,半天才f:“算了,随便你吧!”仰头看着混沌海上空的霹雳,f:“我走了,你保重。”
梵真看着他化成一道光弧消失,面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嘿嘿,老杂毛。上当了吧!”

第七十六章 爱情如鸢,谁来执线

离开承平的时候,正是清晨。
迎着朝阳赶路,道路两旁树丛山石间的野草山都顶着晶莹的露水,在璀璨晨光中绽放着一天中最美的晨姿。
林笑坐在马车里,挑着帘子,清凉的晨风流入车厢,带来令人心情振奋的舒适感。
百里青锋今日骑着马和众人一起走,林笑独自坐在车里,他感觉得到百里对自己和对麒光明显的差异,频的与麒光交换出现已经使百里锻炼出了敏锐的直觉,每林笑刚一一出现,百里立刻就露出一种失落与无奈。
今日早晨起床时,百里亲热地搂着林笑得腰,贴着林笑得耳朵轻轻f:“小懒猫,起床了……”
林笑张开眼睛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百里立刻放开手,看着林笑f:“起床吧……”那一刻,百里的目中现出了难以掩饰的痛苦。
林笑看到了,也感觉到了。所以什么也没f,乖乖地穿衣洗漱,上路时百里牵着马缰,看着林笑f:“今日我骑马,你在车里烦了的话就叫我一声。”
林笑默默地点点头。
上了马车。
沉重的车门在身后关起,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响。
林笑知道。百里也知道。
――他不会叫百里进来陪他的,就算他真的很烦很孤单,也不会呼唤百里。
心里有着一层抗拒,一种抵触的情绪,渐渐地在百里和自己之间竖起了一面无形的墙。
隔绝了彼此之间亲近得可能。
他不是我的。林笑反复对自己f。
看着草叶上的露珠,林笑忍不住想起龙煊烨,“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有没有想起我?……”
一株小小的草嫩绿嫩绿地长在一块大青石缝间,高高地,与林笑对望。
柔软纤细,却充满生机。
林笑忍不住赞叹,生命如此坚韧,看似柔弱的东西竟可以破碎岩石!
这就是生命最美丽的一面吧?
忽然想起麒光,他与这株草是何等相似?貌似柔弱易折,一旦得到了爱的力量却可以无比坚韧,百折不回。
自己呢?
放目四顾,却看不到一种生命可以拿来自比。
想了一会,释然一笑,“其实,我就是那路边最普通最常见的一株杂草,平凡至斯,全无特点可言。只是在路边无知无觉地生长着,然后枯萎。只不过一时间被错摆在了别的位置上,于是有了以为自己和以往不同的错觉――其实,我还是一棵路边上普普通通的杂草。经风历雨,自生自灭。即不是,也不是树,只是一棵草。”
看着百里青锋骑在马背上英挺的身姿,暗道:“如果麒光是那株长在石缝中的草的话,那么他就是那块石头吧?世界上最坚硬的石头,却被那株草钻进了心里,裂开了一道缝隙。”
龙煊烨呢?……
龙煊烨是太阳,自己离不开太阳,但是离近了就会被炙烤得焦枯。
林笑叹了口气,百里立刻回过头来看着林笑f:“怎么了?要不要我进去陪你?”
林笑一笑,道:“没事,只是看到沿途风景,有些感慨。”
“离开萧境时,未曾想过会如此快便回来吧?”百里不由一笑。道。
“恩,那时候,以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林笑看着百里青锋,静静f。随即放下了车帘。
百里青锋默然。
临近傍晚,众人才停下来打尖生火,爨锅造饭。
一片荒郊野外,林草密,偏偏却有一座小小的山神庙,歪歪斜斜地倚山而建。
庙里灰积很厚,神像身上的彩漆也都风化脱落,一片片斑驳地贴在泥胎上,格外难看。一张供台上摆着也不知哪一年上供的食物,已经干硬得如同石头,根本看不出本是何物了。或者,那就是石头吧。
林笑在庙里走了一圈,回到庙门口。
门外已经天光昏暗,唯独太阳西沉还有一小片云层透出明亮如火的光亮,红艳,耀眼,在漆黑的天色里,格外令人心动。
几只飞鸟远远地掠过天空,落在高高的树冠里。也成了黑色背景的一部分。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不期然地想起陶渊明的诗,林笑扶着庙门,看着远最后一丝天光也消失,缓缓叹了口气。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告诉自己要克制。
他是光儿。他也是光儿。不一样的光儿……无法让自己爱上却也绝不能抛下得光儿……
百里清清喉咙,f:“光儿,过来吃饭吧!”

冰雪铸成的异界里。
龙煊烨的面前有一潭安静的青色池水。
水平如镜。
水镜中显现出林笑站在庙门前叹气的情景。
龙煊烨看着林笑寂寞地皱起眉得模样,不由也幽幽叹了口气。
挥袖一拂,水面起了一阵波纹,一切场景瞬间消散。
“宝宝,你快回来吧……”龙煊烨轻轻f。“快点明白你的心意吧!”
六出坐在一块巨大的冰上,“主人,您不想去看看少君么?”
龙煊烨摇头,叹息一声:“罢了……他不想见我,我又何必去迫他?”
“不如入梦。”六出沉吟了一下,微微一笑f。
龙煊烨目中光芒一闪,笑了。

躺在漆黑的马车里,林笑听到身边的百里青锋已经发出了悠长绵密的呼吸。
他失眠了。
闭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不停告诉自己必须睡必须睡,数了无数只绵羊,眼皮才开始渐渐沉重。
可刚一睡着,就看到龙煊烨,站在似乎是御园的柳树下,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都没f话。
过了一会,林笑转身,慢慢走向相反的方向。
龙煊烨在他身后叹了口气。“你就那么想逃走么?”
林笑站住,“我没有逃避。只是现在不想见到你。”
“宝宝……”龙煊烨忽然柔声叫了一句。“我好想你……”
林笑浑身一震,龙煊烨得语气很温柔,而那句“宝宝”,竟与梵真如出一辙地情真切,令林笑的脚步迟滞。
“为何总是叫我宝宝?”林笑忍不住问。
“因为你是我的宝贝,唯一的宝贝。”龙煊烨走到林笑身后,慢慢伸出手抱住林笑,下巴贴在林笑头顶,柔声f。“全世界唯一的宝……”
林笑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忽然开始感觉心安。
“为什么想我?”林笑闭着眼睛,静静问。
“因为我爱你。”龙煊烨f。“我爱你……”
“那天,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林笑红着脸,轻轻抱住龙煊烨。
“因为我爱你。”龙煊烨轻轻舔着林笑得耳垂,低声f。“我可不可以再抱你一回?”
林笑轻轻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龙煊烨:“为什么每梦见你都是在做这种事?”随即苦笑一下,道:“难道我就那么饥渴?总是做这种猥亵不堪的梦?”面上渐渐泛起怒色,看着龙煊烨f:“我就知道梦见你就没好事!该死!”愤愤然推开龙煊烨得胳膊,恼火不已。
“宝宝……”龙煊烨看着林笑,面上泛起一丝笑意,“原来你经常梦到我?”
“……”林笑脸一红,龙煊烨拉起林笑的手,笑眯眯地f:“你若不想,我自然不会抱你,宝宝,我不会做让你困扰的事。”
林笑不由垂下头,耳朵都红了。“可是每梦见你都是这样……每都……”叹了口气,龙煊烨的手掌宽厚温暖,被他的手掌握住的时候,心里是暖暖的,似乎,还有一丝骚动。
“其实就这样和你呆在一起,也很舒服。”林笑叹了口气,轻轻把脸贴在龙煊烨怀里,龙煊烨温柔地把林笑揽进怀中,抚着他的头发,“那,就这么和我在一起吧……”
林笑不回答,却伸出手臂回抱住龙煊烨。
长长呼出一口气,龙煊烨的目中现出一丝满足。
互相抱了一会,林笑抬起头,看着龙煊烨,伸手轻轻摸了摸龙煊烨的喉结,龙煊烨一愣,随即笑了。林笑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也笑了,轻轻踮起脚尖,亲了他的下巴一下。下巴上有些胡茬,微有些扎人。
龙煊烨得瞳孔一下子收缩了,看着林笑,不由吞了下口水。
林笑噗嗤一笑,龙煊烨也笑起来,随即凑过唇去轻轻吻住林笑。
龙煊烨得唇有一丝甜香,像是刚刚吃了什么甜东西。
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这一他的吻并不霸道,反而像个少年一样,轻轻地吻着林笑,温柔地舔舐着林笑的唇。灵巧的舌头与林笑得舌纠缠着,然后如同挑逗一般舔了林笑得上颚一下。
“唔……”林笑感觉到痒,不由笑着呻吟了一下。
龙煊烨轻轻放开林笑,看着林笑道:“我可以一直等着你……直到你改变主意,回到我身边。”
林笑看着他,垂下眼帘。

百里青锋听到身边的林笑发出一声似乎是痛苦的呻吟,不由张开眼睛,轻轻握住林笑的手。
“唔……”林笑呻吟了一声,百里青锋赶紧推推他,道:“光儿,光儿……”
“恩?”林笑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张开眼睛。“我……”
“做噩梦了么?”
“……哦……”林笑迟疑着应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百里。
百里青锋听到他翻身,沉默了一会,颓然躺下,手轻轻抚摸着林笑的腿,然后也侧过身来,伸臂将林笑搂进怀里,低声f:“不怕,我抱着你睡。”
林笑默然。
脸上的红潮还未退去,心中被梦里那个吻撩起得春情还在涌动。人却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实在难堪。
百里的手搭在林笑腰上,忽然轻轻抚上了林笑得分 身。
“呀……”林笑吓得立刻全身一僵,整个人都紧张得弓起。“别……”
“别什么?”百里青锋得声音里有一丝冷漠和愤怒。“现在我连碰碰你都不可以了么?”
林笑默然,任他抱住自己,缓缓欺身压上来。
灼烫得唇盖在林笑唇上,沉重的体重压得林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不要这样,百里……求求你……”
“你刚才梦见谁了?”百里一边狠狠亲着林笑,一边有些恼火地问。“告诉我。”
林笑侧过脸去,百里一把捏住林笑得下巴,将林笑得脸正对着自己,黑暗中百里的眸子闪着一丝野兽般的冷光。
“告诉我!”
“百里,你不要这样……”林笑得脸颊被他捏得生疼,忍不住伸臂去推他。
百里猛地一把抓住林笑得手腕,将林笑的双臂扣在头顶。
“你不想告诉我。”百里的声音低低的,有一丝威胁得意味透出来。
“……”林笑咬着唇。不f话。
百里瞪了他一会,松开他,从他身上翻下去,躺在黑暗中呼呼喘着粗气。
林笑想了一会,刚想f话,百里青锋一骨碌坐起来,披衣下了马车。
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漆黑的车厢里,林笑一个人躺在黑暗中,泪水汹涌地顺着眼角流下来。

龙煊烨失落地站在雪地里,苦着脸f:“该死的百里青锋,又搅了朕的好事!”
六出微微一笑,道:“可是少君心里,明显是有您的。这才是真正的好事啊!”
龙煊烨不由也展颜笑了,“不错,原本我还担心他抗拒,没想到他会如此顺从……”
“少君心里一定很孤苦,不然不会如此……”六出眯起眼睛,目中闪过一丝笑意,“那个百里青锋和麒光,看来把少君刺激得不轻。”
龙煊烨忍不住笑起来,道:“就是如此,百里青锋对光儿和宝宝分得越清,对宝宝越是疏远打击,朕便越受益……”

“董柔那个贱人居然还活着……”贺兰端凝冷冷地f。
纤指在一颗黑色的水晶球上划了几下,面上露出一丝恨意。
“不过那个麒麟儿已经死了。”一道青烟般的黑影立在她身后f。“现在就看陛下愿不愿意用龙珠救那只小麒麟了。”
“若是陛下不愿意,我们的筹划就落空了。”贺兰端凝斜了那黑影一眼,声音更冷地f。
“他会拿出来的。”黑影淡淡f。
“就算拿出来,也未必就能威胁他改立太子。”贺兰端凝慢慢f。
“可是你除了这一条路,还有别的路可走么?”黑影嘲讽地笑了,声音中有一丝愉快。
贺兰端凝狠狠瞪了黑影一眼,冷笑f:“是,我的确是没有别的选择,也没有退路了。”
“知道就好……”黑影笑着f:“我喜欢聪明人。”

寂静的夜里,只闻蛙声。
马车停留的山神庙后有一条小小的溪流。
百里青锋坐在溪边,将脚泡在溪水里。
溪水冰凉。
几只蚊子绕着百里青锋飞,却无法冲进他护体的真气在皮肤表面形成的气罩,徒然嗡嗡鸣叫。
心头的火气和闷气都散了。
看着溪边长草中飞舞的萤火虫,百里青锋忍不住叹了口气。
爱情如鸢,谁人执线?
明明那人已在身边,可是为何还要受此折磨?经此考验?
老天,你对我太不公平!

第七十七章 爱比死更难

百里青锋携着一身凉意回到马车里,轻轻坐在林笑身边,低声f:“我知道你没睡。”
林笑静静躺着,听他f话。
“这些日子,我已经知道了,你有时候会突然恢复记忆,变回以前的你,然后又会突然消失记忆,变成现在的你。”百里青锋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苍凉,“每看到你从以前的你变成一个陌生人,我都要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发狂,光儿,我以为我是可以忍受的,我以为我的耐心足够等待你完全复原,可是我可能真的高估自己了。每一,我都要呼吸,清空脑中的所有想法,才能让自己不崩溃。”
一串滚烫的泪冲出眼眶,林笑伸手抹了一把。
“我可以容忍你忘记我,可以容忍你对我猜疑,我可以像以前一样,让你重新爱上我,可是我不能容忍你心里有别人。光儿,那一天早上你来找我,带着一身欢好的痕迹,带着龙煊烨身上的味道……虽然你f不是我想的那样,可是你不肯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在乎他对你做的事,可是我希望你告诉我,你不是自愿的!你心里没有他,你,能发誓么?”百里青锋看着林笑,静静地f。声音却透出决绝。
林笑哽咽了一下,吐出一口气。
“百里,那天,确实是龙煊烨,我和他……”林笑抽噎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不想骗你,可是,那天发生的事,我f不清楚,我到底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平顺了一下呼吸,林笑哑着嗓子f:“我中了蓝血蝶的毒,我一开始,的确是在抗拒的,可是后来……”
百里青锋轻轻握住了林笑的手。
“我……”林笑哽咽了一下,“我刚才梦见他了,梦里面他还……f他爱我……”
百里轻轻舒了一口气,道:“小傻瓜,就是因为这些,你才这样古怪?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因为这种事不再爱你?你呀……就是敏感脆弱这一点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温柔地躺下来,搂住林笑,柔声安慰着:“你放心吧,只要你对我f了,我就不生气了,你把我当外人,我才难过。”
“不是的……”林笑艰难地f:“你爱的不是我。”
“……”
“你爱的是以前的麒光。我,只是个陌生人。只不过是因为我在这个身子里,你才爱屋及乌。你爱的人不是我。百里。”林笑平静地f。“你已经见过了以前的麒光,你知道的没,我们之间有多大的区别。我f了我是夺舍重生的,我根本不是麒光,也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可是你不肯相信。你见过了麒光,应该相信了。我和他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嗯,我知道,麒光f了。”百里安慰地抚摸着林笑得脊背,柔声f,“他告诉我了,你们是一个人,可是你总是不愿意承认。”林笑不由苦笑。暗道百里青锋估计是把林笑和麒光当成一个人的两个人格了,自己在他眼里已经变成精神分裂症患者了。
“没事的,只要你肯正视自己就是麒光的事实,总有一天,你是会想起一切,完全恢复的。”百里青锋拍拍林笑得脸蛋,f。“不要总是跟自己f你不是光儿,那样对你恢复没有好的。”
林笑叹了口气,过了半天f:“我觉得,我对龙煊烨不是没有感觉的。”
百里青锋一滞,随即道:“什么感觉?”
“……一种……一种欲望。”林笑咬咬牙,f。“每梦见他,我都很心动……”
“看来他床上功夫不错。”百里青锋声音一下子冷下来,“虽然你f你精神已经不是光儿了,可你这副身子,还真是忠于自己,始终这么热衷于追逐享受。”手沿着林笑的小腹划下去,扯开林笑得纱衣,抓住林笑柔软的分 身,握住,哼了一声f:“那我现在就帮你回忆起我给你带来的感觉吧!”
林笑浑身一颤,忍不住挣扎起来,两手抓住百里青锋的手腕,低声哀求道:“百里,求求你了,不要这样,我今天真的不想……”
“你不是不想,你是不想要我……”百里青锋猛地一翻身,压在了林笑身上,手用力一捏林笑的下 身,一阵剧痛,林笑浑身都冒出冷汗,所有的力气都散了,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百里青锋几下扯掉林笑得睡衣,坐起来,粗暴地将林笑得身体翻过来。
脸蹭着粗糙的凉席面,林笑得脸蹭得火辣辣的。一声沉闷的痛呼,百里将林笑的两手反剪在背后,扯过睡衣,几下裹住了林笑得手,“不要……百里,求求你……”林笑吓得身体发软,可才求了几声,百里又扯过一团布,就那样塞进了林笑嘴里。
“唔唔唔唔唔……呜呜呜……”林笑的眼泪刷地就掉下来,百里青锋这似乎动了真怒,他这是打算强 奸他啊!
林笑拼命夹紧双腿,百里青锋在林笑尾椎的穴道运气一按,“呜……”林笑一声痛呼,腿就软了,百里青锋拉住林笑的双腿,猛地用力掰开!抬起林笑的腰,啪一声拍在林笑臀上,“跪好!”
抬起林笑得腰肢,手轻轻探到林笑得小 穴 口,毫无前戏,一下子就插了进去。
“唔……”林笑痛的猛地向前一躲,脑袋“咚”一声撞在了马车的车厢壁上。
百里青锋也不f话,手指在小 穴中不断打着圈,慢慢做着扩张,火辣辣的疼痛和粗糙的摩擦从下 体传来,林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一根手指已经变成了两根,接着就变成了三根……
剧烈的痛,让林笑全身都僵硬了,“放松,不然你只会更疼!”百里青锋的声音里有一丝愤怒。“如果龙煊烨这样对你,你都有感觉,还对他念念不忘,那我还真该考虑考虑以后我们之间的亲热是不是也该换换样,你似乎很喜欢别人这样对你!”
不是的!不是的!林笑悲惨地拼命摇着头,却忘了,在这黑暗之中,百里青锋是看不见他在摇头的。
已经勃 起的分 身抵在了穴口,百里青锋一咬牙,一下子捅进了林笑的身体!
“唔!!!!”林笑惨呼一声,上身紧紧贴着马车的厢壁,一动都不敢动了。下身传来撕裂的疼痛,如同一根滚烫的铁杵,烧烫了插进了身体。疼死了!
百里青锋在林笑得身体里停留了一会,缓缓抽出,听着林笑压抑的啜泣,猛地用力一顶,再进入!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林笑一下子疼得一身汗,连气都喘不出了,百里青锋感受着林笑因剧痛而导致的剧烈收缩,一种奇异的施虐的快感升起,前所未有地刺激!
百里青锋不由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哑声f:“光儿,放松,不然,你会伤得更严重……”
林笑呼出一口气,颤抖着身体努力放松,剧烈的战抖在体内传导着刺激的收缩,百里青锋忍不住憋住一口气,不然,真要射了。
感觉到林笑已经放松,百里青锋缓缓地开始抽 送,林笑痛苦地感受到那根肉 棒刮肉刀一般摩擦自己肠壁带来的剧烈疼痛,被缚的双手因为剧痛而绞在一起,“唔唔……呜呜呜……”泪水哗哗地流下来,简直是天底下第一酷刑!林笑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一个男人强 奸,而且,自己还哭得如此怂包!
百里青锋感受着林笑体内的紧 窒灼热,强烈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加大了抽 送的力度,如同被烧红的铁棒一下一下捅穿了身体,林笑疼得紧紧贴着车厢壁,身子在百里青锋的撞击下剧烈地摇晃着,疼痛已经达到了极限,林笑的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粘滑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林笑感受到了血顺着皮肤流淌,逐渐凉掉的感觉。
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庆幸,血润滑了体内的甬道,渐渐的减低了摩擦的痛苦。
百里青锋加快了冲刺的频率,在血的润滑下迅速找到了林笑体内那敏感的一点,“哦”……林笑猛地浑身一颤,一道电流从下 体倏地冲进大脑,异样的感觉充盈了身体,痒麻随着百里的动作升起,百里感受到了林笑的异样,用力抬高林笑的腰,大力戳刺。
“嗯哼……唔……”林笑随着百里的动作,渐渐感受到了灭顶的快感,小 穴不知厌足地拼命收缩着,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快乐的酥麻让他浑身一阵一阵出汗,前面的分 身已经昂扬,百里青锋一边猛烈地冲击着后 庭,一边抓住了林笑的玉柱,极富技巧地撸弄。
“啊……”林笑浑身一阵剧烈的战栗,分 身在百里手中一阵颤抖,热热的液体喷射在百里手中,小 穴强烈收缩,夹得百里忍不住也闷哼一声,低喘着道:“宝贝,想让我也射么?……”顿了一下,狠狠一顶,竟然进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度!
“哦”……林笑呻吟着,腰肢摆动了一下,百里轻轻退了一下,接着又是一入的推进!
前所未有的快感让林笑得脚趾都扭动起来,拼命喘息着,想退缩,却被百里青锋牢牢钳制住,只能清醒地感受着他一下比一下有力的冲撞,迅速地冲破了林笑的堤防,猛烈地攻向欲望的最高点!
“唔~~~”林笑猛地仰起头,用力咬住堵嘴的衣物,泪顺着脸滑下,百里猛地一冲刺后,紧紧抱住林笑,两具满是汗水和血腥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车厢内混合着汗的咸与血的腥,还有新鲜精 液浓烈的麝香味。
“对不起……”百里的唇贴着林笑得耳朵,轻轻f。
林笑无力地贴着车厢壁,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牙关也在颤抖,急速分泌的唾液顺着唇角流下。
百里喘息了一会,慢慢直起身子,放开了林笑。

天明的时候,林笑无力地躺在百里的臂弯里。
天光渐渐透过车窗的帘子,照进了马车。
身下是狼藉的床褥,林笑雪白的大腿上粘着斑驳变干的血。腰上背上印满了青紫的指痕。
林笑直勾勾地看着马车车厢,眼中全是红色的血丝。
百里手一动,林笑就忍不住一哆嗦。
百里看着林笑的身体,脸上满是愧疚自责之色。
“光儿……我错了……”
林笑没回头,也没f话,反而紧紧闭上了眼睛。颤抖的睫毛却出卖了他内心剧烈的恐惧。
百里轻轻抚摸着林笑被勒得紫红的手腕,惭愧地f:“对不起……我……我这就去叫回雪来服侍你……”
林笑哆嗦了一下,也没做声。

百里回雪面无表情地端着水盆走进来,“殿下……”
林笑不做声。
百里回雪犹豫了一下,翻过林笑的身体,看了上面的痕迹,不由也一愣,目中现出震骇之色。
林笑看着百里回雪,“你出去吧,把药留下,我自己来。”呆滞的目光看的百里回雪一愣,随即默默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林笑手边,施了一礼,转身下了马车。
林笑强撑起身子,忍受着身体内剧烈的疼痛,慢慢在盆子上蹲下,撩起水擦洗着自己的□。
如同再承受酷刑一样,林笑咬着牙,却仍然冷汗涔涔。
手指蘸了药膏,探入下 体。
闭上眼睛,忍住痛呼。
终于一切都完成了,林笑咚地一声倒在马车里,昏了过去。

“主人,您疯了么?”百里回雪和百里青锋一起站在马车里,看着昏迷不醒的林笑。
“我……我不知道……”百里青锋喃喃道。“只是突然……突然……”
“殿下这个样子,您不能再碰他了!”百里回雪f。“不然,只会让他更不接受您!”
“……”百里青锋苦涩地看着林笑,手颤抖着抚摸着林笑得脸,f:“我太绝望了……我昨晚,真的快要疯了……”
“主人,您自己不是f要对待殿下要有耐心么,现在怎么能……”百里回雪叹了口气,“这下,不知道要怎样,殿下才会原谅您。”
“光儿……我错了……你醒醒……”百里青锋忧郁地握着林笑的手,慢慢输着真气。
林笑的睫毛一颤,缓缓张开眼睛。
“水……”
林笑无力地呻吟了一声。
喝了几口水之后,林笑疲惫地合上双眼。
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一降临到麒光身体的感觉……那时候……就是这样的痛苦……身心俱疲……
最后看了百里青锋一眼,眼前金星乱冒。
“百里,我把麒光……还给你……”林笑无意识地f。

第七十八章 裁决之门

没有声音。
没有人。
没有缤纷下落的桃。
没有寂寞的碧水。
什么都没有了。
林笑站在一条蜿蜒的小路上,天空是古怪的灰黄色,没有太阳,一轮似月又似蛋黄的星挂在头顶,没有风。
眼泪掉在地上也不会发出声音。
一切都被灰蒙蒙的黄沙覆盖,林笑沿着那条蜿蜒的小路向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扇高耸入云的巨大石门出现在视线中,阻住去路。
门前竖着一个黑色的石碑,上面刻着门的名字:裁决之门。
“凡进门的,将你的希望留在门外。”石门上,刻着巨大的字迹。
林笑看着门上的字,伸出手,轻轻去推门。
门没有想象中的沉重。
林笑的手几乎是刚一触碰到门的表面,门就像开始融化一般,林笑得手慢慢陷入了门中,接着,整个人都被门吞没。
一片混沌之中,林笑得身体盘旋着向上升去,风挟着呼呼的响,在林笑得耳边掠过。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如同一枚火箭,穿越大气层,升入太空。
头顶是一层美丽的白光,林笑正向着那白光冲去。
“唰……”一阵耀眼的光线四射,林笑进入了白光中。
脚下踩着白色的云层,四周一片白色。寂静。
林笑试着在云上走路,居然没有掉下来,反而一步一步很稳地前进。
如果愿意,自己似乎还可以飞。
林笑刚这样想着,身体就已经自己飘了起来,慢慢向前飞去。
我死了么?林笑想。为什么,我似乎无所不能似的?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鸿蒙之初的鸿蒙海。”一个声音,温和地响起。――在林笑的脑中响起!
“你是谁?”林笑立刻追问。
“我是你们的祖先,鸿蒙。”那道声音f。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林笑茫然地追问,“我死了,是么?”
“你是自己来到这里的,不过,你没死。死人到不了这里。”鸿蒙f。
“……我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林笑忍不住问。“我究竟是谁?”
“你是我的孩子混沌之子,你也是我的孩子。”鸿蒙f。“至于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要问你自己的心。”
“我想……把身体还给麒光。”林笑f。“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你打算放弃你的一切么?”鸿蒙f。
“……”林笑默然。
“你还没想好,呵呵呵……”鸿蒙笑了起来,“你没有想清楚,就进门了。难道你没看到,裁决之门上刻的字?进门的人,要放下一切。”
“我看到了……”
“但是你没有理解,甚至没有思。”鸿蒙f。“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呆在这里。”
林笑来不及f话,身体忽然急速下坠,一团团凌乱的光斑从身边急速地掠过,身子猛地停住,居然已经站在一片草地上。
天空很蓝,有风吹过。
碧绿的草,刷刷地发着响声,一道白色的光一闪而过,接着,梵真穿这雪白的衣袍,站在林笑面前,轻轻抚着林笑得头f:“宝宝,在想什么?”
“父亲,为什么我在这里?”林笑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小了,看看自己手脚的大小,似乎只有七八岁孩童的样子。
“你又迷路了?”梵真弯下腰,笑着将林笑抱起来,林笑看着梵真,忽然觉得,梵真的笑容美得令人心颤。
“父亲……”林笑忍不住摸摸梵真的脸,那张脸上的笑容甜美的有些不真实,和林笑记忆中不同,他从没见过梵真这样眼神纯净无忧无虑的笑容。他的印象中,梵真总是忧伤而心事重重的。即使笑的时候,眼中也满是忧郁。
“父亲,您的笑容真美。”林笑轻轻f。
梵真一愣,随即又笑了,“你今日话好多呢。”
“那是因为……”林笑还没f完,一只兔子就从二人身边跑过去,梵真立刻被兔子吸引了目光,笑道:“宝宝你新造出来的小东西好可爱,呵呵呵,还会跳呢。”
林笑看着梵真没f话,轻轻把头搁在梵真肩头,看着远那株美丽的向日葵。
风很轻很轻,梵真抱着林笑,慢慢走回家。
当林笑趴在梵真肩膀上的时候,看到远站着一个穿绿袍的男人,静静地看着父子二人,当林笑看他的时候,他轻轻向林笑挥挥手,笑了。
男人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金色的眼睛闪动着温暖的光泽。笑起来的时候,薄薄的唇角上翘,有着优美的弧度。
“父亲,那个人在等你回头。”林笑轻轻f。
梵真站住,接着转过身子,看着绿袍男子。目中现出的是复杂的眼神。似惊似喜,似嗔似怨。
绿袍人一下子就到了父子面前,伸臂将父子一起抱在怀里。
“你终于回头了。”绿袍人f。“我等了你这么久,本来以为你永远不会回头看我了。”
“……”梵真叹了口气。“那是因为,宝宝发现了你。”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在看你么。”
“是,我知道。”梵真轻轻一笑,f:“可是,宝宝从来不知道。他没见过外人,你或许会让他开心一下。”
“……就算你是为了这个,我也很开心……”绿袍人轻轻摸了摸林笑的头,柔声f。“宝宝,谢谢你。”
林笑看着绿袍人眼中由衷地欣慰,心中不由一动,“你是不是禅天?”
梵真和禅天一起一愣,禅天随即笑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林笑看着禅天,忽然f:“因为,你和天一长得好像……”

一团迷茫的光闪过,林笑发现,自己居然坐在桃靥山上,抱着一个大大的粉色海螺,贴在耳朵上听着。
桃落满肩头。
海螺发出幽咽的啸声,似乎是某种古老的咒语一般,令人遐思不已。
自己比刚才长得大了一些,身上穿着和梵真一模一样的白色袍子,质料柔软。
天边忽然一团碧光冲过来,挟着雨,降落在自己面前。
碧光散去,露出一个穿着和禅天一样衣服的碧袍少年,额头上生着两只小小的丫字角,五官俊秀,灵气逼人。
“宝宝!”少年一见到林笑,立刻眉开眼笑,扑上来揉着林笑的脸蛋,“我就知道你一定在等我!”揉揉林笑得脸,随即用力在林笑左右脸蛋上都亲了亲,“好宝宝,我都想死你了!你想没想我啊?”
林笑看着他,半天才犹豫着试探地叫了一声:“天一?”
“哎!”少年立刻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刷地解下身后背的袋子,飞快地打开扎袋子的绳结,从袋子里拿出几个大桃子。
“喏,给你带的桃子!”天一笑嘻嘻地在衣襟上擦擦桃子,递给林笑。“吃吧!”
桃子皮薄水足,甘甜至极。
林笑吃着桃子,看着天一,他小的时候,居然是这样一副样子的呢……
“上我跟你f的那个邪鬼大王,已经被我收服了,嘿嘿嘿,我也受了点伤,所以这段时间都没过来看你,明儿不是就去参加鸿蒙之战么,我想怎么也得过来看你一眼,省得你担心。”天一看着林笑吃桃子,手轻轻摸着林笑的头。
“你受伤了?”林笑看着他,忍不住问道。
“嗯,那个邪鬼大王很狡猾,居然假意投降,结果他还有两个古怪的分神,趁我松懈下来的时候,他那俩分神就一左一右施展神心灭,险些伤了我的真灵,好在我们鸿蒙后代都有混沌元灵,这才化险为夷。”天一得意地f。“现在那个邪鬼大王是我座下的龙使之一,他还挺有用的呢。”
“那就好。”林笑不由看着天一f,“你要参加的那个什么鸿蒙之战,是不是很危险?”
“危险是必然会有的,不过我不怕,我一定能赢!”天一意气风发地f。“放心吧,九元之后,我一定带着鸿蒙至宝来见你!”拍拍林笑的脸,轻轻在林笑额上亲了一下。“好好等着我啊……”
林笑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天一,f:“你不许输阿……”
“我怎么可能输!”天一满不在乎地大笑起来。
嗯,这个样子的天一,和龙煊烨才是如出一辙。林笑暗暗想。

又是一团混乱的光闪过,林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波兰诡谲的混沌海面上。
一个碧袍青年看着林笑。
“宝宝……”青年抱住林笑,轻轻亲了亲林笑的脸蛋,“我来带你走。”
“好。”林笑发现自己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好。
他认出来,这青年就是天一。
因为,那张脸和现在的龙煊烨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看着年轻些,眼神单纯些。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么?”青年看着林笑,充满希望地f。
“好。”林笑不由自主地回答。
天一紧紧抱住林笑,低下头嗅着林笑的发,“我们永远在一起……”
林笑的心中一片温暖的欢喜,忍不住立刻用力回抱住他。“天一,你走之后,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叫思念,什么是寂寞……”
林笑闭上眼睛,忽然发现,自己流泪了。

剧烈的疼痛。
痛入灵魂。
眼前是一个朱衣美妇含着杀气的笑容。
低下头,看到她的手插在林笑的丹田,缓缓翻搅了一下。
血四射,林笑感觉到身体瞬间沉重起来,极力地转过头去寻找天一,还好,他就在不远,化成了龙形,一身血地在挣扎着,极力扑腾着,眼中满是绝望。
我要死了么?林笑想。对了,这个女人是天一的母亲,她是来杀我的。
恋恋不舍地看着天一,林笑忽然叫了一声:“天一……”
我爱你!
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一团黑暗。林笑不知道自己在哪。
似乎,重新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
耳边隐约传来梵真充满绝望的声音,“宝宝,我一定会复活你,我一定会让他们全都付出代价……”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我要父亲,我要天一……我答应了天一永远和他在一起的……
一个强烈的念头冲进林笑脑海,让林笑几乎忍不住尖叫。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林笑发现自己躺在龙煊烨怀里。
他温柔地看着自己,笑得灿烂无比。“宝宝,你是宝宝……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宝宝……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自己似乎成了一个婴儿,被他抱在怀中逗弄。
眼皮很沉。
自己享受着他怀抱里的温暖,忍不住就伸手握住他一缕黑发,安心地睡去。
醒来已经夜,龙煊烨居然侧躺着就那么看着自己,笑得陶醉无比。
“宝宝,你睡着的样子好可爱……没想到我还能看到你如此幼小可爱的样子……”f着亲了林笑一下。“以后,我时刻都和你在一起……每时每刻,都不分开……”
林笑张大眼睛骨碌骨碌看着他,原来,他一开始,对麒光便是这样子的……

又是混乱的光团,林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中,龙煊烨跪在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面前,痛苦地哀求着:“老祖,求求您告诉我吧,宝宝去了哪里……我不能没有宝宝……”
“他在他该在的地方。”老者f。“你们现在还不到相见之时,不要问了。安心做好你该做的事,十年之后,你们自会相见……”
“真的要把麒光送去萧国么?”龙煊烨看着老者,有些悲伤地问。“他是宝宝的灵躯,宝宝回来了还是要和他融合的,万一在萧国受了什么伤害,我怎么对宝宝交待?”
“这些你无须考虑。”老者闭上了眼睛。“上天自有安排。”
龙煊烨向着老者磕了几个头,无奈地站起来。
龙煊烨走后,老者睁开眼睛,看着虚空中的林笑,f:“我送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将度过安静的时光,然后,回到这里。这是我答应混沌的。也是让你避开凤爻最好的方法。”
林笑看着老者,忽然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和鸿蒙的声音很像。
但是还未来得及发问,就已经再陷入一团混乱的光里。

这一,林笑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房间的四壁都天板甚至是脚底的地板,都是一格一格如同闭路电视的小画面,里面闪动着林笑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身为荧惑的画面,身为麒光的画面,身为林笑的画面……
林笑站在巨大空旷的房间里,听着四传来的自己的声音,看着自己的脸充斥在自己的周围,头晕脑胀。
“我到底是谁?”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最终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在脑中跳动。
“你f你是谁?”鸿蒙的声音传来。
林笑站在地上,看着满世界的自己一会变成荧惑一会变成麒光一会变成林笑,不由傻眼了。
“我不知道……”林笑f。
“你知道。”鸿蒙f。“你很清楚,其实他们都是你。”
“……”林笑默然,过了一会,苦笑一声,“是的,他们都是我,也都不是我……”仰起头看着天板,“现在的我,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鸿蒙笑了。“那么,你是谁?”
“我只是我。”林笑轻轻f。“随时在变化的我。”
“你已知生命并无常态,便算你已悟了。”鸿蒙f。
“我还有迷惑。”林笑f。“我怎么样才能和麒光分开?”
“你既已知道麒光也是你,为何还有此问?”鸿蒙嗤笑一声。“分开之道,休要问我,问你自己的命运吧!”
刺眼的白光里,林笑捂住眼睛,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再一站在了裁决之门前面,似乎从未进去过。
“去吧,你,还未到进门的时候。”鸿蒙的声音隐隐地传来,裁决之门忽然被一大片闪电笼罩,瞬间消失了踪迹。
林笑发现自己躺在梵真腿上,梵真正忧郁地看着自己的脸,f:“你回来了?”
桃满天。
麒光却不在。
“我刚才去了一个叫裁决之门的地方,有个叫鸿蒙的人让我认清自己。”林笑对梵真f。
“我知道。”梵真f。“那是我们鸿蒙一族的源头,我们的诞生之地。”
“父亲。”林笑看着梵真,f:“我忽然发现,原来,我以前一直错了。”
“哦?”梵真不由挑起了眉毛,惊讶地看着林笑。

百里青锋和百里回雪焦虑地看着林笑。
“怎么办,都三天了,殿下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百里回雪看着百里青锋,面上显出踟蹰之色。“大夫也f不清楚怎么回事,主人,我们怎么办啊?……”
百里青锋面容憔悴,胡子拉碴,颓然坐在林笑身边,半天才叹了一口气f:“我不知道。”
“……”百里回雪看着百里青锋,心里一软,f:“主人您也不要太难过,我想,f不定这殿下醒了,就会有大的变化,f不定会彻底变回以前的样子呢……”
“不必宽慰我。”百里青锋淡淡道。
“主人……”百里回雪垂下眼帘,f不出话来。
百里青锋轻轻抚摸着林笑的手,慢慢f:“他若醒来,完全不记得我了,我就放他自由,让他回龙煊烨身边去;若是他永远醒不来,我就守着这样一个他过一辈子……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我能想开。”看着林笑,慢慢f:“光儿,是我对不起你,我活该如此。”

第七十九章 惊鸿照影

六出拿着一把柔嫩的叶芽喂给幼小的麒麟,麒麟圆圆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六出,伸头去吃叶芽。
六出轻轻摸摸麒麟的头,在六出的冰雪界里,小麒麟的身体开始实体化,虽然一开始打了几个喷嚏,流了点鼻涕,但是现在已经适应了寒冷的雪界,对着雪界里神奇的冰燕十分好奇,眼巴巴地追着雪燕看了一上午;接着不小心遇上出来散步的白虎兄弟又吓了一跳,一跤摔进了雪堆里,笑得白虎兄弟直打跌;最后趴在影照池边发现了住在里面的雪螭,两个小家伙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雪螭一甩尾巴拍了小家伙一脸冰水。
六出一回来,小家伙立刻委屈地扑过去,挨挨蹭蹭,像小小婴孩一般发出呜呜的声音。六出赶紧抱起小麒麟,哄了半天小家伙才不抱怨了。乖乖地吃着六出带来的嫩叶芽。头还不时蹭着六出的手心撒娇,虽是神兽,到底年幼。
龙煊烨也出现了,看小麒麟吃完东西,不由笑着f:“小家伙倒是活泼得很。”爱怜地摸摸麒麟的脑瓜,小麒麟立刻跳起来,两只小小的圆蹄儿搭在龙煊烨掌心,眼珠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好可爱……”龙煊烨和六出一起叹道。“难怪都f麒麟是瑞兽也是仁兽,亿万年才诞生一个,珍稀无比,果然可爱得紧……”龙煊烨抱起小麒麟,小麒麟立刻乖巧地把头靠在他肩上,像小孩子一样,小脸儿紧紧贴着龙煊烨的脖子。
“主人,小麒麟既然已经被老祖投入此界,若是不能投胎,只怕会伤害了麒麟的灵魄,雪界虽可保其元神不散,但是还需尽快令其投胎才能保护小麒麟阿!”六出不断抚摸着小麒麟的身体,将灵力输入小麒麟体内,小麒麟享受地眯着眼睛,唔唔地用脸蹭着龙煊烨。
龙煊烨点点头,也将灵力输入小麒麟体内。
“不如,就用曲灵烟腹中的胎儿做胎种吧?”六出看着龙煊烨,试探着f。“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小麒麟顶多也就在此界生活6个月,又须母体本身为七灵之身,身边又须有至阳之神护佑,曲灵烟本身符合要求,麒贤殿下以后必然要养育其后代,也符合了至阳之神这要求,实在找不出比他们俩更合适的投胎之所了。”
龙煊烨看看六出,笑道:“也好,就让他们尽快大婚吧!”
六出立刻笑逐颜开,摸摸小麒麟,道:“小家伙,很快你就不用在这里挨冻了,乖啊!现在先忍耐一下吧!”
小麒麟像听懂了二人的话一般,眨巴着大眼睛点了点头,立刻逗得六出和龙煊烨一阵大笑。
六出对小孩子毫无办法――这就是龙煊烨得出的结论。
前几日六出还为麒贤鸣不平,现在为了小麒麟,他居然主动催促龙煊烨让麒贤与曲灵烟大婚。唉。
龙煊烨忍不住低下头细看了小麒麟几眼,果然可爱之极。
小麒麟现在需要吸收灵气,是以紧紧贴着龙煊烨,一副亲密乖巧的模样,龙煊烨虽然知道小麒麟是出于本能选择灵力最强大的人依附,可还是忍不住觉得小麒麟可爱。
拍拍小麒麟的脑袋,把小麒麟放进六出怀里,龙煊烨坐在影照池边,捏起法咒,看着池面。
池面一阵水波荡漾之后,显出百里青锋憔悴的脸来。
“少君还没清醒么?”六出抱着小麒麟,也探头过来看。
“奇怪了,都这么多天了……”龙煊烨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宝宝去了什么地方。那天让砾岩他们探测宝宝去向,他们也毫无所获。”
“要不……再去问问轮回至尊?”六出小声f。
龙煊烨摇着头f:“自从我和宝宝融合了之后,我能感觉到宝宝的灵体与魂魄,我可以肯定他没事,只是和小麒麟一样,被隔断在一个结界里。那个结界应是一高层空间,所以我无法探知。”
“能让你无法探知的,不是至尊结界,就是……就是鸿蒙界了。”六出f。“若是这两,那么不外乎混沌海和鸿蒙海。”
龙煊烨点点头,赞许地f:“自从上我们发现有可能是混沌至尊插手黑巫之事之后,我一直在怀疑一件事――混沌至尊无恙,混沌海那巨变只怕是混沌至尊用来欺骗我父亲的。至于他有什么图谋,就不是我能猜测的了。”
“轮回至尊上f要去混沌海查探,他到底发现了什么没有?”六出忍不住f。“轮回至尊一向正直公平,从不偏袒也不欺瞒,这居然一去就没了消息,实在令人不安。”
“只怕,轮回至尊就是发现了混沌至尊的秘密,所以才缄口不语了。他不好其骗我们,估计混沌至尊又f了什么让他不能泄露的话,所以他左右为难,干脆就对我们避而不见了。”龙煊烨微微一笑,道:“这倒更肯定了我们一开始的推测,混沌之尊,确实有问题!”
六出赶紧点点头,f:“关键问题就是这点,若是凤后并无所察,那么一切就都是混沌至尊搞的鬼了,老奴现在很担心,混沌之尊不知道打得什么鬼主意,会不会对您不利。”
“若是混沌至尊在背后捣鬼,我反而不担心了。”龙煊烨笑着f。“他再怎么样也都是心疼宝宝的,绝对不会做的太过分,也决不会伤害宝宝,我想,他可能是想让我付出些什么代价吧……或者,是想考验考验我,让我永远忠诚于宝宝之类的,他被我父亲伤了心,又差点失去宝宝,心境想必有了许多变化,难免会有些反常举动。”
“……”六出默然,忽道:“我觉得,此事还是通知一下祖龙的好,免得以后出了什么状况,我们措手不及。”
“不要,父亲和母亲元神相通,父亲若知道此事,难免就此冲入混沌海,去见混沌至尊,母后感应到父亲下落,必然再恼怒,现在一发怒就后果难料的人不是混沌至尊,反而是我母亲!”龙煊烨赶紧摇着头f。“我不能拿宝宝的未来冒险。”
“那也不能拿您的未来冒险呀!”六出立刻f。“混沌至尊万一是想要您的命呢?”
“……”龙煊烨一呆,随即一笑,断然f:“不会的,宝宝不会让他那么做的。”
“但愿如此……”六出皱着眉头,有些不甘地f。小麒麟赶紧舔舔他的眉头,六出不由一乐,面上愁容顿时消散。

麒贤站在北朔驿馆的院子里,礼部的一堆官员在和北朔的使节交割着聘礼。
期间曲灵烟的侍女出来过几,看见麒贤便都转身飞奔回去。
“我是洪水猛兽么?”麒贤愤怒地想,其中一个侍女看见麒贤时面上竟然露出骇然嫌恶之色,麒贤的心一哆嗦,被她看得低下头去。后来转念一想,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干吗低头阿?!于是下一个侍女看见他时,他故意昂着脸,狠狠瞪了那侍女一眼。
聘礼整整清点了一上午,太子和礼部侍郎跟着夺思多等人絮絮叨叨f了半天,麒贤自顾自冷着脸站在一旁,礼部的官员和北朔人从他身边走来走去,谁都不敢看他。
“六弟,我们去里面根公主f几句话,就回去了。”太子领着礼部侍郎衡通走过来,麒贤点了点头,跟着他们走进内院。夺思多当前带路,笑逐颜开地领着众人向里走。
到了内院,几个侍女正在院子里游戏,看到众人过来,很有默契地奔进屋里。
过了一会,曲灵验头覆轻纱,一身白衣地在众女环绕下走出来,向着太子与麒贤一福,“灵烟拜见太子殿下,威烈亲王。”
麒贤看着曲灵烟,忍不住面色一动。
太子赶紧扶起曲灵烟,连声f:“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曲灵烟站起来,看了太子一眼,虽然隔着一层纱,太子也感到了那犹如刀子的目光,不由生了一脊背冷汗。
麒贤看着曲灵烟,默默不语。
曲灵烟却已转过头看着麒贤,f:“好久不见,你瘦了?”
麒贤看着她,一时间竟然f不出话来,只是含糊地答了一句:“哦。”
他怎么也想不到,曲灵烟会先和他f话,而且会f这么一句。
“我听他们f,你这些日子总在驿馆外面站着?”曲灵烟看着麒贤,继续f。
“……”麒贤觉得自己脸红了。“只有两而已。”
“你怎么不进来?”
“……”麒贤有些无语,看着曲灵烟:“你希望我进来么?”
曲灵烟看着麒贤,似乎笑了笑,f:“你不主动进来,是期望我主动了?”
麒贤垂下眼帘。“我没有。”
“你不戴我编的相思结了呢。”曲灵烟看着他,继续f。
“啊……那个……”麒贤红了脸,想要解释,但是想起那个相思结已经被自己扯烂,实在不好f出口,只得撒谎f:“那个阿,我喝醉了酒,丢了……对不起。”
“你心情不好么?”曲灵烟看着麒贤,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麒贤的脸,麒贤的脑中哄一声,血全涌到了脸上,只觉整个人如在云端,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
曲灵烟扫了太子一眼,只见太子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眼神中满是复杂之色。
当下拉起麒贤的手,道:“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喝醉的?”
麒贤看着曲灵烟,实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愣愣看着她,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啊,那个阿……也差不多……其实也不是……我没怪你,只怪我自己不好,配不上你……”
曲灵烟看着麒贤,f:“其实,是我配不上你。”
麒贤赶紧笑笑,f:“不是的,我知道,我那天的样子很吓人,吓着你了,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曲灵烟看着麒贤,过了一会才f:“和我在一起,你不要后悔。”
麒贤脑中乱七八糟的,也顾不得琢磨曲灵烟话中的真义,便道:“我怎么会后悔,我只怕你后悔。”
曲灵烟看着麒贤,轻轻抚摸着麒贤英俊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f:“你这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
麒贤只觉她小小的手软乎乎地摸在自己脸上,f不出的舒服,心中早已把所有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激动地脱口而出:“灵烟,我……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很矛盾,我真怕你不要我了……”
曲灵烟看着他,面上慢慢露出一个苍凉的笑容:“我怎么能不要你?……麒贤,所有的人都那么希望我们在一起,你不知道么?”
麒贤一呆,心中的热意稍减,看着曲灵烟,目中显出疑惑之色。“你……不是自己想嫁给我?”
曲灵烟看着麒贤,轻轻拍拍他的脸,f:“你真的很想娶我么?”
麒贤看着曲灵烟,心中瞬间转了几千百个念头,终于下了决心,道:“我想娶你,可是你若不愿意嫁给我,我决不会勉强你……灵烟,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我……”咬咬牙,双手握住曲灵烟的手,f:“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爱你。”
这话f完,心里一阵轻松,就如放下了万斤巨石一般。
曲灵烟看着麒贤,身子摇晃了一下,目中慢慢盈满了泪水,“麒贤,但愿……以后,你不要恨我……”
麒贤看着曲灵烟,热切地望着她:“灵烟,你愿意嫁给我么?”f着,慢慢单膝下跪,抓着她的手,紧张地看着她。
礼部官员都倒抽一口气,好多人都震骇与冷冰冰的麒贤居然会做这么激烈的告白,北朔人却都沉默地看着,目中都显出古怪的神色,夺思多忍不住偷眼看了太子一眼,果见太子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目中显出一股强烈的妒嫉与不甘。
曲灵烟看了太子一眼,太子立刻垂下眼帘,隔断了自己的一切情绪。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表情。就像给自己扣了一层铁皮壳子。
“我愿意。”曲灵烟冷冽的声音响在麒贤耳中,却似七八个小天使吹着号角唱歌一般动听,全然忽略了里面的寒意,一下子跳起来,抱住曲灵烟,“灵烟……”
太子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二人,忍不住攥紧了拳头,随即对众人使了个眼色,赶着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麒贤的心里现在满满当当的全是快乐,这段时间愁苦到了极点的心境一下子全明朗了,只觉天也蓝得可爱,太阳也暖的人舒服,鼻中嗅着曲灵烟身上幽幽的香气,觉得人生最幸福的莫过此刻!
“莫非,真是青溟子给我改了运了?要不然,灵烟怎么前后变化判若两人?啊……青溟子真是个神人阿!”麒贤抱住曲灵烟,胡思乱想。
曲灵烟面无表情,下巴搁在麒贤肩头,轻轻f:“龙麒贤,想不到,你真的爱我。”

“傻瓜。”龙煊烨看着水面上麒贤傻乎乎的笑脸,忍不住骂了一句。
六出抱着小麒麟也看着水面,指着水面上相拥的麒贤与曲灵烟,柔声f:“小家伙,他们做你的父母好不好?”
小麒麟贴着六出,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池面。
“这是妈妈……这是爸爸……你喜不喜欢阿?”六出笑眯眯地指着曲灵烟和麒贤,像对小孩子f话一般,挨个指给小麒麟看。
小麒麟侧了侧头,看了曲灵烟一会,过了一会,又把眼睛转向麒贤,忽然挣了挣,似乎想下地,六出赶紧把它放下,只见它把头凑到麒贤脸上,仔细看了一会,随即抬起头,向六出和龙煊烨点了点头,一副甚是满意的表情,一下子跳进了六出怀里。
龙煊烨摇着头笑了,“这孩子,这么小就这么有心计,居然隔着影照池试探贤儿的灵力呢!”
六出笑眯眯地爱抚着小麒麟的脑瓜,宠溺地f:“我们小宝是最聪明的哦……”
龙煊烨满脸黑线地看着六出,暗道什么时候出了个“小宝”,还“哦”!?
看着六出被小麒麟迷得两只眼睛都直了的样子,龙煊烨无奈地叹着气,六出,你这母爱泛滥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阿?!你可是雪神啊!崩溃。
不过想想自己小时候仗着长得可爱,也没少跟六出撒娇耍赖,现在也不好f别的了。
想当初,叫自己“小天”叫得最来劲的,不就是六出么?
咳咳,龙煊烨忍不住干咳几声,看着六出眨巴了几下眼睛,六出抬抬眼皮看了龙煊烨一眼,慢悠悠地f:“小宝比主人你小时候还招人疼爱……厚厚厚厚……”
哗啦,什么东西碎了的样子。龙煊烨悲愤地看着影照池,拼命地在心里喊着六出你偏心你偏心我小时候你明明f我最可爱啊怎么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天上飞过一只白乌鸦,刮刮地叫着。

百里青锋苦闷地坐在马车里,呆呆看着林笑苍白瘦削得脸。
“光儿,你醒过来吧……”百里青锋喃喃f着。
“光儿,我不能没有你啊……”
“光儿,求求你了……”
躺着的人眼珠忽然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百里青锋蹭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光儿,光儿,你醒醒啊……”
紧阖的眼睛慢慢张开,“百……里……”
“光儿!”百里青锋激动地一把握住少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手,脸埋在少年胸口,“哇”地一声哭出来。
“你……压到……我……了!”少年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字,眼珠子一转,又一副要翻白眼的模样。
“吓!”百里青锋一下子把哭声憋回去,一脸惊慌地看着少年。

第八十章 雪泥鸿爪

残蝉,暮鸦,山寺。
晚钟在夕阳里悠扬地响着。
百里青锋站在寺庙的院子里,看着眼前昏迷了五天的少年捧着粥碗慢悠悠地喝着小米粥粥吃着咸菜。
“你想不想吃肉?”百里青锋小心翼翼地问。“你五天没吃东西了,很饿吧?”
少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f:“你觉得,饿了五天的人消化得了肉么?”接着垂下眼帘,端起粥碗小口地喝了一口粥,f:“就是小米粥,也得慢慢喝,并且不能多喝。”
百里青锋点点头,看着他。
少年叹了口气,“若是去灾区散发粮食解救饥民,最怕的就是一下子不注意,给灾民吃多了,真的会撑死,唉。”
百里青锋看着他,愣愣地f:“你知道的真多啊……”
“那是你知道得太少了……”少年f,“你这种大少爷,从来没挨过饿吧?”
“……小时候在山上练武的时候,也常挨饿的,不过那时候是觉得吃不饱,没有饿这么久过……”百里青锋老老实实地f。“那个,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到底记不记得我??”
“你叫百里青锋,你是个断袖,你f没有我你就活不下去……”少年看着百里青锋,揶揄地f。“你还强 奸了我。”
“啊……”百里青锋看着少年,随即一脸沮丧地f:“对不起,光儿,我……”
“你小的时候吃了一粒我给你的药丸,从此对我死心塌地。其实那个药丸是我的魂魄分出的一部分,专门用来缠你的魂的,所以,你这辈子都不会对我变心的。”少年看着百里青锋,快速f道:“其实你不是爱我,你是被我缠住了。”低下头去,继续喝粥。“如果你求我,我现在就帮你解除那个法术,你就自由了。”
百里青锋脸色一变,看着少年。“你f什么?”
“我f,你以为你是爱上了我,其实你是中了一个巫术,被我纠缠住了。你的爱只是个错觉而已。”少年抬起头,看着他,“现在我不想缠着你了,我可以帮你解除那个术法,还你自由,你不乐意么?”
百里青锋看着他,百里回雪和砾岩等人的眼中全现出讶然之色,砾岩和鹰锋迅速对视一眼,百里回雪已经一下子拉住百里青锋的袖子,f:“主人,殿下f的难道是真的?您是中了巫术?那么,您不是断袖了?我们不用对长老堂那帮人让步了,对吗?”
百里青锋一下子甩开百里回雪,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沉声f:“你在骗我,是不是?光儿,你在试探我?”
少年好笑地看着他,f:“你这人怎么连真话假话都分不清?”
“……”百里青锋看着少年,目中渐渐现出一丝绝望:“光儿,你是不是在试探我?”
“不是。”少年断然f。
“……”百里青锋的目中已经慢慢充满了绝望。“若是我对你是因为那颗药丸,是因为我中了巫术,可是,你呢?难道一直以来,你对我也是假的么?……”
少年沉默了。
“我若不想解除你的巫术,你还会不会呆在我身边?”百里青锋看着他,慢慢问。
“难道你不想要自由吗?”少年劝f着诱哄着。“从此你就自由了,不是断袖,也不用担心龙煊烨会来找你的麻烦,太太平平地做你的百里家族少族长,妻妾成群,儿女绕膝,多好啊!”
百里青锋看着他,目光渐渐变得凌厉:“你想让我离开你,是么?”
少年看着百里青锋,缓缓f:“我只是想给你自由而已。”
“你难道不知道,我不需要你放我自由!”百里青锋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沉声f。“我知道了,你还没有恢复记忆,你因为我对你那样做,所以你恨我怕我了,想要摆脱我了……”
“不是的。”少年看着百里青锋,目中现出一丝怜悯,“我现在知道自己是谁,我只是想正视这段感情。我这样对你不公平。我必须放你自由。百里青锋,你其实,是不爱我的。”
百里青锋看着少年,拼命摇摇头,“光儿,我爱你,虽然我那样子对你,可是那是因为我太爱你了的缘故,我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
“我知道。”少年轻轻f。“百里青锋,你现在还被巫术迷着心智,你不知道你其实并不爱我。”
“不要这么跟我f话!”百里青锋一下子站起来,愤怒地看着少年,“不要再对我这样胡扯!”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少年陡地也提高了声音,毫不退缩地看着百里青锋大声f。“你是不是怕我解除了那个术法之后,你就再也不爱我了?你不敢面对那个结果吧?胆小鬼!”
百里青锋看着少年,目眦欲裂。眼珠都红了,狠狠瞪着少年。少年也不甘示弱,用力回瞪他。
二人对着瞪了半天眼睛,百里青锋咬着牙f:“若是你解除了那个术,我还爱着你,怎么办?”
少年看着百里青锋,慢慢f:“这就是我要赌的,若是解除了那个术,你就立刻忘了我,那么,我就离开你,若是解除了那个术,你并未忘记我,那么,我就把你要的那个麒光还给你,如何?”
百里青锋看着少年,良久良久才咬着牙f:“好,我们就赌一把!”
少年的目中闪过一丝笑意,百里青锋平静地f:“如果,我赢了,你就要留在我身边!”
少年痛快地回答:“好。”
“我赌我还会记得你……”百里青锋握紧拳头,看着少年f。“我一定会记得你!”
少年看着百里青锋,目中现出一丝悲悯。“希望你能赢……”
百里青锋看着少年,忽然一把将少年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光儿……光儿……”
少年任他抱住,目中现出复杂的目光,忍不住也紧紧回抱着他,“百里……我真希望,你不要忘记麒光……我真希望……”
“我不会输的……”百里青锋呐呐f道。
少年看着百里青锋,伸出手轻轻在百里的眉心一点。
一道白色的细线顺着少年的指尖轻轻缠绕着少年的臂,慢慢钻入少年的身体。
百里青锋浑身剧烈地颤抖着,面色赤红如血,百里回雪大急,忍不住想要冲出去,准提和鹰锋一下子拦住他,f:“殿下在收回星魂,你不可过去打扰他,不然,殿下会魂飞魄散的……”
百里回雪急道:“可是我家将军他面色不对……”
“已经没事了……”砾岩看着百里青锋和少年,缓缓吐出一口气,f。
百里回雪一把推开准提二人,冲到百里青锋身边。
百里青锋闭着眼睛,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少年看着百里青锋,眼角缓缓流出两滴泪水。
“主人,您怎么样啊?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百里回雪急急地抱住百里青锋,百里青锋慢慢张开眼睛,看着众人,随即盯着少年,讶然问道:“你是谁?”
少年全身一颤,随即f:“我叫龙麒光,你不记得我了?”
百里青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f:“你是十四殿下?”接着捧着头,过了一会f:“对了,祖父生了病,陛下派您来给祖父诊病……”随即看着少年,笑着f:“我刚才脑子一阵糊涂,险些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少年看着百里青锋,微微一笑,f:“啊,您忘了,我们刚才打了一个赌。”
“什么赌?”百里青锋看着少年,讶然问道。
“赌您会忘了我。”
“……”百里青锋愣了一下,随即f:“我记得您啊,您以前在萧国的时候经常和我一起玩呢,嗯……后来您回了大昊,是神医,我都记得啊!”
“嗯,没错,您都记得。”少年看着百里青锋,笑了。“您赢了。”
“赌注是什么?”百里青锋忍不住看着少年笑了,问道。“赢了的人总有些奖励吧?”
“啊,您的奖励就是……”少年看着百里回雪,慢慢f:“我帮您的祖父治好病,您就送我去疫区,还要给我派医官和药品、粮食。”
“啊……”百里青锋转了下眼珠,大笑道:“好好好,可以!完全可以!”
“你倒真是个爽快人!”少年看着百里青锋,目中现出一丝落寞。
“殿下!”鹰锋一把扶住少年摇摇欲坠的身体,少年转过脸来,脸色惨白,看着砾岩f:“百里将军赢了呢。”
“是呀……”砾岩看着少年,众人的面上都现出一丝不忍之色。
百里青锋却笑着对少年f:“我忽然想起来,以前我们曾经来过这寺院,那时候这寺院的智禅师不是给我们讲玄学么?”指着远的塔f:“那时候我跟白大呆子还在那边争论风动幡动的,结果吵到禅师那边,禅师f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任者心动。呵呵呵,你当时还跟萧衍在那边题了诗……我们不如去看看吧?”
“好啊……”少年看着百里青锋,微笑着回答。

桃靥山上,林笑和麒光面对面站着,桃落满衣襟。
“他忘了……他全忘了……”麒光仰头看着满天瓣,泪流满面。
林笑看着麒光,目中现出的哀悯。
“我不后悔,也不难过……至少……他曾经……爱过我……”麒光笑着,泪汹涌地落下,慢慢伸出双手,一步一步走向林笑,慢慢没入林笑身体。
林笑闭上眼睛,浑身一震。
“父亲,你赢了……”林笑对着虚空,一笑。
“孩子,我这就把身体还给你……”梵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从悠远的天际传来。
少年的身体猛地一阵哆嗦,林笑看着面前的百里青锋,面上现出一丝忧伤。

“哈哈哈哈……”龙煊烨指着影照池中百里青锋笑嘻嘻的样子,忍不住放声大笑。“他真是个傻瓜!”
“呵呵呵,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六出也一脸激动地恭贺着龙煊烨。
“走吧!这下朕就放心了!”龙煊烨站起来,抱抱小麒麟,心满意足地f:“我们去主持麒贤的和亲大典吧!”

“想不到,智禅师竟然已经坐化了……”百里青锋看着面前一个小小的灵塔,悲叹一声。
林笑看着他,也跟着叹了口气。
百里青锋在智灵塔前跪下磕了几个头,站起来,看着对面山石壁上雕凿的浮屠,f:“那一年,我们就在这里听禅师讲经呢……”
林笑看着山壁上大大小小的石窟,端坐在石窟里的大大小小的菩萨面带庄重的笑容,沉静地看着他们。
“那里,还有你们的题诗……”百里青锋当先而行,走过不远,果见一白山壁上有不少题诗。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看?萧衍大励二十二年题壁。”百里青锋读着上面的诗,叹道:“这是萧衍当日观了月后题的……他这人,每每做此种哀婉之辞,现在想来,那些都十分不吉利阿……总发亡国之音,难免成了亡国之君。噫,左边这首是你作的……”
“肩舆任所适,遇胜辙留恋。焚香引幽步,酌茗开净筵。微雨止还作,小窗幽更研。盆山不见日,草木自苍然。忽登最高塔,眼界穷大千……道人亦未寝,孤灯同夜禅。好诗,好诗,你的胸襟笔触总是强过萧衍的……对了,你那句道人亦未寝,是不是f我们那晚秉烛谈经那回?”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笑问。
“嗯。”林笑看着百里青锋,麒光的记忆泛起,那句诗,是那日和百里青锋偷情后所作,所谓“道人亦未寝”,恰是道了他们二人那日的幽情。谁知梵真作了手脚之后,百里青锋居然记成了秉烛谈经?!本来百里青锋入住此山寺,为的就是此地曾记录了二人的情意,可是现在,全都变了味走了样,他还记得要来此地看旧日题诗,却已不再记得自己执著的目的。
林笑叹了口气,命人拿来笔墨,重新在壁上题了一首诗:“人生到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看着百里青锋,暗道人生真似雪泥鸿爪,从此鸿飞东西,再无瓜葛!

高烧的红烛照着曲灵烟辉煌的妆容。
映着满室喜气洋洋的红,美的恍若天上谪仙,令人心旌摇动。
麒贤颤抖着手,吸了一口气,用玉尺缓缓挑开曲灵烟凤冠上覆面的珍珠帘。
曲灵烟的眼中漾着如水的光芒。
娇艳的红唇殷红一点。
眉如新月,眼似碧玉。在红烛的光线里闪动着猫一般妩媚诱惑的光泽。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麒贤看着曲灵烟,柔声f着,缓缓吻住了她的唇。
一滴泪,在曲灵烟阖上双眼的瞬间流下腮边。

龙煊烨看着影照池的水面,轻轻伸手抱住小麒麟。
小麒麟乖乖地贴着龙煊烨的脸,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水面上麒贤和曲灵烟的亲密。
“陛下!”六出大惊失色,一把将小麒麟抢回怀中,盖住眼睛,责备道“:陛下你怎么能让小宝看这种事情呢?!会长针眼的!”
“噗……这么小的东西,怎么会看懂?”龙煊烨满不在乎地嗤笑,“再f他马上就投胎了不是么?”
“那也不能看!”六出抱着小麒麟,愤愤地走开,从怀里掏出几个朱果,喂给小麒麟。“乖宝宝,不可以学坏哦……你以后才可以看这种事情呢……不对……以后也不许看……”
“不用看,就会做了……”龙煊烨在一旁插嘴f。一脸痞痞的笑。坏坏地冲小麒麟一挤咕眼。
六出一把捂住小麒麟的耳朵,大叫道:“陛下,你自觉一点!”
龙煊烨吐了下舌头,笑着一挥袖,池面变成了林笑和百里青锋。
龙煊烨托着下巴痴痴看这林笑,f:“这下宝宝是我的了……”
“您别高兴得太早了!”六出猛地冒出来插嘴f,“混沌至尊刚才那下只是取出了星魂,然后用了点障魂之术篡改了百里青锋的记忆,可是百里青锋本来的记忆还会慢慢出来的,那时候他就不是现在这样子傻呆呆的了……”六出摇着头f:“要是轮回至尊出手就好了,保证能让百里青锋这辈子都啥也想不起来!可是混沌至尊,咳咳……”
龙煊烨一呆,道:“那怎么办?”
六出皱着眉头,想了半天f:“其实也没啥,等他全想起来了,若是他已经不爱少君了,自然就会继续装作不认识少君,若是他还对少君有感情,那时候少君估计已经回大昊了,他就是后悔也晚了!”
“没错……”龙煊烨皱着眉头,忽然展颜一笑,道;“而且那时候,他也活不久了,嘿嘿嘿……”手指着水面上的百里青锋,阴险地笑道:“百里青锋阿百里青锋,朕很快就送你转世投胎去啦……”
六出看这龙煊烨,满脸黑线。“陛下,注意形象!”
“咳咳咳咳……”龙煊烨剧烈地咳嗽,刚才太高兴了一不小心就被自己口水呛着了……果然乐极生悲……
六出看着龙煊烨,忍不住摸摸小麒麟的头,f:“小宝,你以后长大了可千万要善良,你看想欺负别人的都没好下场……”
小麒麟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郑重地点点头。
龙煊烨悲愤地看着那一大一小,天上无数只白鸦刮刮叫着飞过……

第八十一章 大江东去浪千叠

这一日行至南渡江,众人坐了船,沿江向南,一路上江风劲急,船行甚速。
“大江东去浪千叠,趁西风驾着这小舟一叶。才离了九重龙凤阙,早来到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烈……依旧的水涌山叠……不觉的灰飞烟灭……只这鏖兵江水犹然热,好教俺心惨切……”看着滔滔江水,林笑忍不住哼起了《单刀会》,百里青锋侧着头听着林笑哼昆曲,忍不住问:“你在唱什么?”
“呵呵呵……”林笑看着他一笑,f:“这是以前我听f的一个故事……”当下将《单刀会》的故事跟众人讲解了一番,众人听得十分来劲,连连追问其他的三国背景,,林笑一一解释完毕,百里青锋忍不住f:“这故事我居然从来没听f过!真真奇也!以后有时间,殿下好好给我讲讲!”
“好。”林笑看着百里一笑,“有时间的话,自然可以。”
“那关公真真英雄!”百里青锋眼睛里冒着光,热切地道。
“呵呵呵呵……”林笑看着他,随即转过身去,趴在船栏杆上,看着江水f:“关公吩咐水手风帆不必扯紧,把船缓缓而行……然后f,这不是江水,这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百里青锋等人一起一愣,随即击节赞叹,“好一句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垂首看着江水,百里青锋的眼中慢慢升起一片怅然之色,道:“这江水,真如千百年流不尽的英雄之血,纵使今朝……”话到嘴边,蓦地咽了回去,展颜一笑,道:“今日天气不错,托了殿下的福,顺风顺水。想必很快就到上邺了。”
众人情知百里青锋刚才触动心事,想f今朝也是兵连祸结,血流漂橹,放在平日里,只怕早就无所顾忌地f了,现在蓦地将林笑当作了外人,f话也开始小心翼翼。
林笑面色如常,似乎毫无所觉。看着江岸两边风景,江风将他衣袍吹起,飘飘然直如羽化之仙,百里青锋转头看到他俊逸脱俗模样,不由一呆。
林笑看着苍茫水面,忽然忍不住一阵苦笑,自己此时这心境不像是单刀赴会的关公,到好似夜奔的林冲,眼前云迷雾罩,心中好似油煎,前途茫茫两眼黑,好像一下子和谁都没了关系,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此时才终于一个人飘飘荡荡,站在来路也站在去路,回首四顾,阒静无人。
“殿下,您的样子和以前不同了……”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眯起眼睛,慢慢f。
“哦,有什么不同的?”林笑淡然道。
“……”百里青锋默然,忽然觉得自己很唐突,其实刚才那句话似乎像是自己从嘴里蹦出来的,仔细思索一番,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冒出这样一句话来!眨巴着眼睛,暗道总不能f您和以前那个男宠的妖媚模样不同了吧,沉吟着字斟句酌地f:“您现在,越来越似陛下了。”
“……是么……”林笑看着百里青锋一笑,心里却暗暗疑惑,这百里青锋从来不是话多之人,可是今日却总是不断对林笑没话找话,而且眼睛总有意无意地瞟着林笑,脸上露出若有所思地表情来,甚是奇怪啊!
难道他开始想起什么了?林笑心中惊疑,忍不住看着百里青锋,道:“是否因为快至上邺的关系,将军今日情绪不错呢。”
“呵呵呵呵,是呀,很快就能见到祖父了,我心中有些激动。”百里青锋看着林笑,脸红了红,“请殿下一定治好我祖父的病啊……”
“但若可医,怎可不尽力?”林笑淡淡f。“将军放心就是。”
“谢谢殿下。”百里青锋赶紧f。眼睛却继续看着林笑,若有所思。
砾岩等人也开始互相使眼色。
百里回雪看着百里青锋古怪的举动,心中也大急,暗道莫非主人想起了什么,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清晨的阳光洒在麒贤脸上,带着一丝酣甜的笑容,麒贤睡梦中似乎都能笑出来。
曲灵烟已经起床,坐在妆镜边,慢慢梳着头发,侍女一边服侍她,一边用北朔语和曲灵烟小声f话。
扫了床帐一眼,曲灵烟缓缓摇了摇头。
几个侍女面上都显出焦急之色,继续低声劝f着曲灵烟什么,曲灵烟继续摇摇头。
麒贤醒的时候正好听见她们在f“趁着他睡着,赶紧弄好……”“都准备好了,公主你不要固执”“若是被他发现就坏了……”
麒贤常年在对北朔前线,自然是会f北朔话的。此时听了众女的对话,不由一愣。心道她们想干什么?
“f了不要了!你们就不要再f了!”曲灵烟声音提高了一些,语气里带着怒意,,众女立刻都不语了。麒贤听着曲灵烟哼了一声f:“就算知道了又怎样?我就是要他知道!”
f着转身出去了。那几个女子似乎也跟了出去。
过了一会,一阵脚步匆匆向这边走来,麒贤赶紧闭着眼睛装睡,只觉一阵香气扑鼻,一个女子走过来,扯了一下床褥,随即小声f:“被他压住了……”
另一个女子小声f,“别扯了,小心把他弄醒。”
“公主也是的……”一个女子f。“这样非坏事不可……”
“算了,公主若执意如此,咱们也没办法,快走吧,一会公主又对咱们发脾气了……”
耳听得二女脚步远去,麒贤慢慢张开眼睛,一看自己身下压得是一张白缎方帕,抽出来看看,白白的,没有什么异状,只是昨日被二人压出了几道皱痕,也没什么特别的。
坐了一会之后,麒贤的脸色慢慢变了,一下子抓起白缎帕,焦急地看着。
看了半晌,目中现出茫然之色,过了一会,咬咬牙,扯过挂纱帐的钩子在自己指上一划,殷红的血流了出来,麒贤看着白缎,将流血的手指在缎上轻轻抹了一道。
握起拳头,心中乱乱的。
一会,这缎子是要送去后宫里给皇太后她们看的,自己这样,不知道是帮了曲灵烟还是害了曲灵烟……郁郁地看着缎子上渐渐开始变干的血痕,麒贤忍不住叹了口气。
或许,自己只是不想丢脸所以才急于遮丑吧?其实,我不是想帮她掩盖那龌龊的真相吧?……
麒贤目中现出一丝痛苦之色,昨日的幸福与快乐此刻如同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顿时烟消云散。
“她连伪装一下都不愿意,她是故意让我知道她不是子之身,让我知道我做了个王八……”麒贤慢慢咬紧牙关,“她是故意在折磨我……”但是转念又想“她若想瞒我,自然可以,她是不愿意隐瞒这事,若是她不愿意欺骗自己的丈夫还叫罪过的话,我也太没有心胸了……我也曾与别的女人有染,总不成我自己都做不到还来要求她?只要她以后一心一意地跟着我,这一段就揭过去又如何?……”
脑中乱纷纷地,心里也一片混乱。
正想着,曲灵烟忽然走过来,看着麒贤手里抓着白缎子,坐在床上发愣,不由道:“太后派她身边的辛公公来了,你快起来吧。”
“哦……”麒贤应了一声,站起来,曲灵烟陡地看到他抓在手里的白缎子上有血迹,不由一惊,看着他,f:“你……”
“我……”麒贤也一愣,随即一下把手里的缎子扔在床上,二人默默对视半晌,一起转过头去。
“你何苦如此?”曲灵烟f。
“……”麒贤默然,过了一会f:“不如此,又如何?”
曲灵烟看着麒贤,忽觉眼中热意上涌,转过头去,轻轻f:“你这样,我该怎么办?”
“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行么?”麒贤下了床,轻轻把曲灵烟揽进怀里,f:“我是真心要和你一生相守,只求你明白我的心意。”
“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傻的男人……”曲灵烟忍不住叹了口气。
“遇到你之前,我也不知道我竟是这么傻这么懦弱的男人……”麒贤也叹了口气。
一个侍女这时候匆匆跑进来,乍见二人相拥在一起,不由一愣,随即看到床上那染了血痕的白缎,面上现出大喜之色,看着麒贤的目光也顿时充满了感激。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f:“王爷,公主,太后命你们进宫去呢……”
二人分开,麒贤看着曲灵烟,微笑着轻轻抚了她的脸一下,“我去洗漱。”
看着麒贤背影,曲灵烟的眼中现出动摇之色。
轻轻握住项上的玉坠,面上泛起怔忡之色。

“贤儿竟然为她做到此等地步……”龙煊烨摇头叹息。
怀里的小麒麟似懂非懂地看着池面,对着麒贤的影像咩咩地叫着。
“你以后,可不要像他一般傻……”龙煊烨摸摸小麒麟的头,小麒麟往龙煊烨怀里一仰,靠着龙煊烨,一副大爷样。小小的圆蹄刨了刨龙煊烨大腿,随即指指水面,原来水面上的影像已经转到了威烈王府的管家脸上,龙煊烨不由失笑,轻轻一抹水面,上面又显出了麒贤,小麒麟立刻抻着小脑瓜,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麒贤。
“你这么喜欢贤儿呀……”龙煊烨忍不住摸了小家伙一把,“果然是有缘份。”
六出慢悠悠地拿着一枝紫晶果走过来,把小麒麟从龙煊烨怀里抱起来,悠然道:“白虎身有煞气,与麒麟的生气相辅相成,正是一阳一阴,正反相合,最是相吸。”一边喂着小麒麟,一边f:“就像当初祖龙和混沌至尊一样,越是相异的秉性天赋,越是互相吸引。”
龙煊烨立刻看看小麒麟,忍不住f:“那这孩子以后岂非也是个断袖?”
“去!”六出立刻狠狠瞪了龙煊烨一眼。
龙煊烨悻悻然看着小麒麟,笑道:“看你好像很想断袖的小样儿?”
小麒麟不屑地瞥了龙煊烨一眼,表情竟然和六出如出一辙。龙煊烨看着小家伙那小死样儿,郁闷得差点一头栽进水里。

云心坐在太后身边,一脸郁闷地拿着扇子摇啊摇。
“你今儿怎么这么躁?”太后看了云心一眼,道:“谁又得罪你这小祖宗了?”
云心嘿嘿一笑,赶紧讨好地f:“祖母,我想出宫去玩儿……”
“不许。”太后断然拒绝。“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大了,老跑到宫外去做什么?万一被坏人拐了去,再f,被那些大臣知道你总跑出宫去,又该跟你父皇罗罗嗦嗦嚼舌头根子了。还不够烦的呢。”
“祖母……”云心苦着一张小脸,哀求道:“我会很小心的,不会让他们知道我出宫的……就让我出去玩玩吧……”
“宫外乱糟糟的,又脏,老往外面跑什么跑,傻丫头。”太后不由叹了口气,“你是金枝玉叶,和那些寻常百姓是不一样的!”
云心不由垂下眼帘,f:“还不如做个小老百姓呢……”
“f什么糊涂话!”太后皱起眉头,道。“多少世才能修来你这福分,投生在帝王之家,不知道这天下多少羡慕你的,你还嫌不自由!身在福中不知福。”
云心默然不语。
“母后就别训她了,像她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哪个愿意圈在宫里不见人的。呵呵呵。”贺兰端凝在一旁笑咪咪地f。“心儿莫不是看上谁了,一个劲地想出宫去?”
“才没有!”云心立刻f。
贺兰端凝掩唇一笑,f:“那天听人f起,越州白二公子人品十分出众,这恩科又有望中状元,母后,不如,我们就去求了皇上,将状元郎招赘驸马,您看如何?”
太后微微一笑,看着云心满面红云,不由道:“心儿,你看这安排可好?”
云心羞红了脸,道:“我才不要!”
“那心儿想要谁呀?”贺兰端凝笑笑地看着云心,打趣道。“不要才子,难道还要淳于煌那种莽夫?”
“……”云心这下脸更红了,“和……和他什么关系……”
“呵呵呵呵……”皇太后大笑。
“威烈亲王携王妃在外叩见!”一声高喝,宫中众人全都肃眉敛容,正襟危坐,太后咳嗽了一声,f:“宣他们进来吧!”

上邺地大昊西南端,因为百里青锋早早投靠了大昊,是以此地全未被战火摧残,华安泰,秩序井然。
林笑等人下了船,刚一踏上上邺的土地,就有百里家的三千精兵等在岸边,直接接了众人,浩浩荡荡地向上邺的重镇――武阳行去。
百里青锋骑在一匹黑骏马上,意气风发,林笑坐在马车里,一路看着沿途风物人情。
从萧国回大昊时是从邺都出发,经巴岭、过凤郡,一路绕过了上邺回的炎都。
那一路上满是饥民灾民,在离乱的战火中拖儿带女地逃荒,因为那是大昊军队打进邺都的路,所以回去时触目所及皆是战火遗迹。破败的家宅,荒无人烟的村镇,到是乌鸦秃鹰聚集在一起啄食路上腐烂的尸体……
全然是一片末日般令人绝望的景象。
当时猛地进入大昊境内,看到歌舞升平的富足安乐景象,几乎令人产生了做梦般的感觉――那种美好与和平几乎像是假的,梦一般一触就会碎。
如今看到上邺的景象,林笑几乎怀疑自己还在大昊,这个曾经的萧国北方最重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竟然一点都没有遭到破坏,反而似乎因为战争,得到了不小的发展,更加荣了。
走了大约半日,遥遥的地平线上露出一座巨大的白色城池。
越走近,林笑等人越是惊讶!
那城丝毫不比炎都的规模小,那城墙的厚度与高度,都足以与炎都媲美!更要命的是,那城似乎比炎都还大!
“武阳是腾龙太祖所建,当初也是双都之一,曾经与炎都并称南北二京。”百里青锋看着林笑震撼的表情,不由f道。“当初萧太祖之所以未建都此地,完全是因为此地距离昊地边境过近,萧太祖无奈之下才迁都至邺陵。”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暗道难怪百里家族号称萧国的影子皇族,他们确实有这个实力,光看他们把武阳经营得这般规模,就知百里家族其志不小!
蓦地里忽然有些担心,看着百里青锋,那张脸那样年轻,年轻的甚至看不到一丝阴影。
他真的能撑起这个庞大的家族的期望么?
转头看着远那庞然大物的巨城,越看越觉得那城如同一座巨大的蚁穴,巍巍然矗立在视线的尽头,投下满地阴影。
想起那一日百里青锋给太平道的人吃下的“忠正丸”,不觉一阵头皮发麻。每个远庞大的势力背后,都有着无数的阴暗和秘密,这个百里家族就如同一只巨兽,张着血盆大口,吞吃着家族中一代代年轻英杰的骨血精力,直到他们的骨头都被嚼碎成了渣,彻底地被这巨兽消化,这只巨兽就再长大,越来越庞大,越来越不可动摇……
百里青锋,你也是这巨兽面前的一个牺牲,总有一天,你,也会被抬上祭台,成为那巨兽的养料吧!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忽然忍不住一阵心酸。
那是麒光的心意。林笑摸着自己的胸口,这段日子,林笑还是可以感觉到麒光的悲伤,时不时地,看到百里便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难道,麒光还在?林笑不由有些迟疑。
“主人!长老们率领家族各部领在前面迎候您呢!”一个黑甲骑士声音洪亮地禀报道。
“殿下,我们马上就到了。”百里青锋拍马行到林笑车窗下,朗声f。“您累了吧?”
撩起车帘对着百里青锋一笑,林笑淡淡f:“不累。我只想尽快为老族长诊病。”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目中现出感激之色:“谢谢殿下……人f医者父母心,在殿下身上,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您的仁心与慈悲……不管殿下能不能治好家祖,百里青锋都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轻轻叹了口气:“将军不必客气。你这样我怎么承受的起?”
心中却暗叹,百里青锋啊百里青锋,我只是想早点离开你而已……

第八十二章 难得糊涂?

百里家族的排场很大。
大得甚至超过了皇家。
或许这就是一个家族为了自己不能称为真正的皇帝而做的补偿?
成为一个土皇帝,并且一切仪具规格都超越真正的皇帝?
难怪百里青锋去炎都坐的那辆超级豪华大马车整个炎都都找不到,现在看来,人家百里青锋坐那辆马车还是自降身价了,按照人家平日里的排场,这么一辆大马车着实够低调的。
看着排了足足二百里的欢迎队伍,再看那整齐的仪仗,还有那下马登辇的派头,这哪里是家族族长,简直就是皇帝巡幸。
长老堂的长老之首就是百里青锋的二伯百里盖世,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白面长髯,笑笑的一看就是大权在握的实权人物。
林笑被扶上了一个辉煌的车辇,百里家的人都看着林笑,虽然脸上都挂满了笑容,目色却各异。很多人看着林笑的眼神都有一丝复杂。
麒光的记忆里面,这些人很多都和他打过交道。
有的人当初曾经当面指着麒光f:“祸国妖孽。”
那人叫百里溪,是百里家族最老的长老之一。
现在老头看着林笑,却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不断缕着自己的白胡子。
林笑看着老头手里的龙头拐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现在四下无人,老爷子会不会挥起拐杖砸林笑个头破血流生活不能自理?
在所有人百味杂陈的注视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武阳城的最中心进发――和炎都有个昊天城一样,武阳也有个鼎天城。
像回到王宫里一样,进了无数的门无数的宫殿,最后在“显庆宫”停下。
百里青锋下了辇,扶林笑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林笑的错觉,他觉得百里青锋趁着扶他的机会捏了捏他的手。
……应该是错觉吧……

显庆宫前种着不少参天大树,林笑仰头看着树荫,一阵晕眩。
“殿下这边走。”百里青锋微笑着对林笑f。
回首一看,天色竟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挂在天边,彤云四起。
林笑走上显庆宫的台阶,回首看了夕阳一眼,“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什么?”百里青锋忍不住问。
“没什么。”林笑一笑,当先进了门。
幽空荡的大厅,铺着厚厚的郴州毯,走上去一点都不会发出声音。
进了内殿,看到一面巨大的螺钿镶嵌的紫檀八宝屏风,隔断了内外。
百里青锋在屏风前跪下,大声f:“启禀祖父,孙儿百里青锋叩见祖父!大昊皇帝陛下听闻祖父抱恙,特派遣敏孝亲王前来为祖父诊病!”
“快……快……进来……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传入众人耳中,百里青锋一下子站起来,匆匆走了进去。
林笑慢慢绕过屏风,慢慢走进室内。
里面是一间布置得极其简单却古雅的宫室,巨大的扶步床,巨大的紫檀书案,巨大的紫檀博古架,白玉棋枰,梨木琴台,室内飘着一股檀香和龙涎香混合的味道,再有就是浓浓的墨香。
几个面貌美艳的女子穿着暴露的衣服在服侍扶步床上的老人,林笑看着老人――f他老似乎很不合适,他的面貌似乎只有四十八九岁,但是眼神却似有一百多岁,仔细一看,又觉得他面貌似乎就有几百岁,但是眼神却如一个孩童般赤诚。
林笑看着他,林笑从来没见过如此一个外貌上就如此矛盾的人。
只能f,是老的成了精了吧?
不过仔细看的话,似乎可以在他的眉眼间寻找到百里青锋的影子,百里青锋身上那种霸道的气质,似乎就秉承自面前这个人,虽然这个人在努力地控制自己不使威压外露,可是睨间还是给人一股压迫感。
“祖父……”百里青锋看着他,目中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似的,道:“听闻祖父染恙,孙儿片刻不敢耽误,昼夜兼程赶回来。幸喜祖父已经大见好转。”
“嗯,是薛神医给我诊治了,幸亏他在这里,呵呵呵……”百里旌风微微一笑,看着林笑,道:“倒是让陛下费心,还劳动千岁风尘仆仆赶过来。”
林笑微微一笑,道:“老族长无事就好,谁治的都一样。”
百里旌风掩着口,咳嗽了一阵,f:“听f殿下是《济世方》的传人,薛神医f,老朽的病症他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但若是《济世方》传人,当有治本之方。”
林笑看着百里旌风,一笑,“老族长,麒光若有办法,自当尽力施展所能。”f着走过去,“老族长,可否让麒光诊一下脉?”
百里旌风笑眯眯地看着他,缓缓伸出了腕子。
林笑将手指搭在百里旌风腕口,默然不语,接着拿出太医院特意赶制的听诊器,对百里旌风道:“请老族长除下上衣。”
百里旌风有些惊讶,但是也照做了。
脱下外袍,露出健壮的上身来。
据f,百里旌风已经快八十岁了。可是看他的身体,f他只有二十岁也不过分。
林笑仔细听着百里旌风的心肺音,面无表情。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面上却渐渐有些紧张。
百里旌风倒是笑眯眯的,神情自然。
林笑全部检查完了,微笑着将衣服递给百里旌风,f:“请老族长穿上衣服吧。”
百里旌风笑着接过袍子,笑眯眯地问道:“请问殿下,老朽得的病可还有救?”
林笑看着百里旌风的笑脸,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他根本就没有病!比一头牛还健康!但是脸上却笑着,f:“有救。”
“哦……殿下,老朽这病不知道叫做什么?”百里旌风看着林笑,笑咪咪地继续f。
“这病十分罕见,名字却是有趣,唤做‘狐惑’。”林笑看着百里旌风,也笑咪咪地f。“老族长年轻时想必曾经有过夜宿荒山的经历?”
百里旌风看着林笑,缓缓绽出一丝笑容来,“是啊,年青时喜欢到游侠,经常夜宿野外。”
“嗯,您身上的阳气伤了修炼的狐仙,于是狐仙在您身上施了一个咒。”林笑看着百里旌风f,“目的吗,其实就是想吸收您身上的纯阳之气。此症虽然不常发作,但是一旦那个施术的狐仙察觉到您心中的愿望,就会开始施法,加快吸收您的精阳之气。”
“哦,原来是这样啊……”百里旌风看着林笑,面上显出一丝古怪的神色,笑了笑,f,“那么不知道怎么医治为好呢?”
“修身养性,柔养静心,自然可以除根。”林笑微微一笑,道。“有一篇法咒,唤做《般若多罗密多心经》,以后您每日诵读百遍,自可解此症。”
百里旌风看着林笑,慢慢f:“有劳千岁殿下了。”
林笑微微一笑,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寂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棰。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d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f般若波罗蜜多咒,即f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莎婆诃。
百里青锋恭敬地将《心经》奉给百里旌风,百里旌风拿着经咒看了一会,抬起头来看着林笑f:“殿下长大了,人品越发出众了。老臣记得殿下小时候,最不喜欢读经,每每还有些出人意表之辞,想不到如今殿下都开始背经了。”
“人长大了,渐渐的心境就会平和沉静下来。”林笑看着百里旌风,微笑着f。“以前觉得枯燥乏味的东西,看着也会有所思索,渐渐的也会有所收获。”
百里旌风看着林笑,淡淡笑道:“小锋素来不够沉稳,殿下以后倒可好好教导他这番炼心凝气之法。”
“只怕要令您失望了,等您有所好转之后,麒光便去疫区,要离开上邺了。”林笑看着百里里旌风,静静f道。
“嗯?”百里旌风一怔,随即见到百里回雪在林笑和百里青锋身后对自己猛做眼色,便不多问,只是笑着点点头,含糊地f:“如此,也好,也好。”
“老族长此病不宜过多被打扰,还需多多静养才是,麒光就不打扰老族长休息,这便告退了。”林笑向百里旌风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百里旌风看着林笑得背影,眼睛不由眯了起来。扫了一眼百里青锋,道:“你去陪殿下吧,这里不需你照顾了。”
“是,孙儿告退。”百里青锋一愣,随即跪下叩了头,转身去追林笑。
“回雪,你留一下,我有话问你。”百里旌风看着百里回雪,慢慢道。

“殿下,谢谢您了。”百里青锋看着林笑,面上泛起一丝尴尬。
“不用谢我。”林笑淡然f。“令祖父福厚之人,就算没有麒光,也可凭自身福缘自行解除恶症。”
百里青锋自打见了百里旌风,便明白此中别有隐情,室内一点药味也无,完全不是病人所居之地,而且一看那几个美姬,都是祖父平日里宠爱的姬妾,显见并未戒除女色,一个病重之人怎么可能有此精力?这所谓“怪疾”恐怕就是个子虚乌有。但是林笑和百里旌风的对话,却显然林笑给了百里旌风一个台阶下,并未拆穿他。
“殿下,明人不f暗话,这,谢谢殿下了。”百里青锋看着林笑,诚恳地f。
“将军不需客气,”林笑转过头去,看着远的一丛竹子f:“以前有个喜欢画竹子的清官f过,难得糊涂。”
“……”百里青锋一呆,接着便向林笑一揖,道:“殿下,多谢!”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慢慢f:“将军,其实,糊涂不难,难的是一直糊涂下去……”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林笑看着百里青锋,道:“有些人一直太清醒,其实,活得糊涂点,未必不是件幸福的事情。”
百里笑着点点头,林笑却在心里暗叹一声,看来,百里青锋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殿下,一会休息一下,晚上有个小小的宴会,还请殿下赏脸。”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目中现出一丝光芒。
林笑点点头,“好。”

百里旌风沉吟着,回雪跪在他面前,f:“就是这样,所以现在小主人把那些和麒光殿下在一起的事都忘了,只把殿下当个钦差,连以前的一些事都记得和原本有出入。”
“那个麒光,该不是对锋儿施了什么巫咒吧?”百里旌风皱着眉头f。
“奴才不那么认为。他若是施咒,定要对自己有好才是,可是他让小主人忘记了他,对他一点好都没有,而且,奴才当时在场,看到少主子忘记他之后,他整个人都很受打击,一直在强颜欢笑罢了。”百里回雪f。“不过这几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少主子总盯着麒光殿下看,若有所思地,奴才怀疑少主子还是记得那些事的,正在一点一点回复记忆……主子,少主子要是恢复了真实的记忆,万一还是对麒光殿下痴心不改,就坏了。”
百里旌风不由皱着眉头,缓缓点点头。“这一招,还真让人猜不透……刚才那个麒光明明可以拆穿我,却故意帮我遮掩,他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老主子,其实,从麒光殿下回邺都之后,就失忆了,变了个人一般,又是会刑修勘验之学,又是做大夫,开义诊救人,而且还会因为少主子杀了几个人就大怒,和主子吵架,以前那位麒光殿下可不是那样的,要f心狠手辣,谁比得上他?”百里回雪看着百里旌风,小心翼翼地f。“依奴才看,现在这个麒光殿下和炎都那个麒光殿下一般无二,和以前那个麒光殿下完全是两个人!”
“锋儿和他那般亲密,难道还未发觉他不对?”百里旌风眯起眼睛,追问道。
“这就是古怪之了!”百里回雪f。“少主子f,麒光殿下在他们二人亲密是表现得和以前无二致,而且就在几天前,那位旧的麒光殿下还突然冒了出来,把奴才都吓了一跳,那简直就是以前那个麒光殿下,那眼神那气质那狠毒……咳咳,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一觉起来这位好的麒光殿下就又冒出来了,然后小主子就心情沮丧,后来两个人就闹了起来,最后就出了那种事。”
百里旌风听着,沉吟良久,看着屋里的地面,慢慢f:“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现在这位殿下,因为锋儿对他施暴,所以决心摆脱锋儿了。”
看着百里回雪,f:“你先下去吧,记住此事先不可对锋儿挑明。我们先观察锋儿一阵再f。”
“是!”
百里旌风眯起眼睛,忽然笑了,道:“新的麒光?……嘿,有趣,有趣……龙煊烨,你到底送了个什么东西到我这里来了?嘿嘿,不过,不管你送的是谁,你打得算盘,只怕都要落空了!”
手里捏着两枚铁胆,微一用力,竟然将两枚铁胆捏在了一起!
一双凌厉的豹眼射出一缕寒光,身上的杀气一下子笼罩了整个房间,百里回雪在他的威压下簌簌发抖,浑身都软了。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的背影远去,忽地脑中一阵迷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一看见林笑心里就有一种冲动,让他恨不得狠狠咬自己一口。
刚才扶林笑下辇时触及林笑滑嫩的肌肤,心中竟然一阵诡异的冲动,只想将他搂进怀里狠狠爱抚……于是忍不住捏了林笑的手腕一把。随即心中一阵警醒。
“这麒光以前就号称妖孽,将萧氏父子迷的神魂颠倒连江山都不要了,前车之鉴不远,我却对这妖精动了心?……”百里青锋咽了口唾沫,一拳砸在廊柱上,狠狠地想:“百里青锋,你忘了你立下的誓言了么?你忘记你的责任了么?……我要带着百里家君临天下……这才是我该做的!怎么可以现在就止步于美色前面呢?!”
“美人有的是,我还担心自己再找不到他那般的美色么?”百里青锋一边走,一边想,“只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我怎么了?”
林笑站在回廊的转角里,看着百里青锋失魂落魄地走了,心里暗暗祈祷:“百里,希望你能明白,有时候,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难得糊涂。
人真的很奇怪,因为清醒而感觉疲惫的时候,会希望自己糊涂一回,可真的糊涂了,又会无比失落,不断地去寻找曾让自己疲惫不堪的清醒……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一轮明月,升上了树梢。洒下银色的光辉。
“殿下,我们走吧。”砾岩对林笑f。

第八十三章 瞽 叟

天策垂拱殿内,百官肃穆。
“白爱卿,今日起,你便要去南方,为朕解救受灾百姓,亲临疫疠之地,朕代天下万民感谢白卿。白卿此去,山穷水远,无限险途,但愿白卿仁感天地,不负使命。”龙煊烨看着百鼎臣,谆谆教导。
“臣奉圣明君皇旨意,自有上天庇佑,纵有险遇,亦当可遇难呈祥,有惊无险。招抚之事体大,鼎臣不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求可以不负皇恩浩荡,胜利完成使命。”白鼎臣当廷下跪,对龙煊烨信誓旦旦。
“卿定然不会辜负朕与万民的期待,呵呵呵。”龙煊烨看着白鼎臣,笑得十分开心。
太子看着白鼎臣,面上现出一丝笑意。
麒贤却横了白鼎臣一眼,目光十分冰冷。
“启禀父皇,这几日京中太学生十分关注萧地的疫情,有不少学生已经开始在太医院旁听控制疫情、简单急救之法,不少太学生盛赞十四弟普及急救之术、刊印生活医疗常识、为医学分科之举,还有不少医官现在在太医院学习外科技术,以前一些疑难杂症现在通过外科均成了小病,儿臣恳请父皇奖励太医院,并设立专门的太医院官学,以利培养医官。”麒泰步出朝臣之列,恭敬地禀奏道。
不少大臣也纷纷点头,罗振纲第一个站出来附议,接着就有无数臣子站出来附议。
龙煊烨微笑着点点头,随即看着太子f:“浩儿,你看此议如何?”
“启禀父皇,儿臣认为睿仁亲王此议乃是大利天下之议,当从速执行,而且,儿臣认为,这的恩科就应当设立标准的医官考试,以后每年进行医官的科考,并将医士的认证标准化,此后医士也能如士子参加考试般获得官方的教育与认证。这样我国的医疗水平必将有突破性的发展!”太子立刻恭谨地f。“不过此事尚有许多细则,比如出台官方教材、制定医官守则等等,儿臣认为此事需要等十四弟从萧地回来,亲自主抓落实。”
龙煊烨笑眯眯地点点头,f:“没错。皇儿看的十分清楚。朕也是这样想的。这样吧,麒泰,现在就由你和浩儿一起督导办太医官学的事吧,这恩科增设医官一科,凡考中者皆授七品衔,诸般细节问题,虽然光儿不在,你们也可与太医院诸官员共同商议办理。”
“是!”太子和麒泰一起领旨。
白鼎臣看了看二人,目中现出一丝思索。

林笑穿着一身淡淡青衫,和百里青锋错开一肩,走在武阳的大街上。
砾岩等人跟在二人身后,看着武阳华不下炎都的街市,面上都现出惊讶之色。
但是要f武阳和炎都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华的街市里不时出现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饥民,拦住路人讨饭。
很多华的闹市墙脚都有逃荒者歇坐。
有的甚至扶老携幼,拖家带口。
“武阳城没有设立饥民救济点么?”林笑忍不住问道。
百里青锋回头看了林笑一眼,f:“救济点?”
“就是把逃荒来的灾民集中起来,分发食物、药品,这样可以减少他们的死亡和患病率,而且便于管理,不然,这样子散城中,很容易造成治安混乱。”林笑解释f。
“其实本来是不该让这些灾民进城的,不知道哪个混蛋长老发了善心,趁我不在的时候把这些人都放了进来,结果你看看,这些人乱糟糟的,又影响市容又打扰正常百姓的生活,万一一个不注意,还会引起骚乱。”百里青锋皱着眉头f。“现在他们饿得半死不活的还只能当当乞丐,要是吃饱了,只怕就去当罪犯了。”
林笑默然,随即f:“所以才建议你设立灾民救济点,把他们集中起来,一一登记,又便于管理,又可救助他们,而且还可以挑里面健壮的民丁出去做些零工,出出力气赚些钱,这样他们渐渐就能摆脱饥民身份,重新开始有秩序地生活,自然就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百姓了。若是不把人逼上绝路,这些人都是些善良百姓,怎么可能会铤而走险呢?”
百里青锋不由看着林笑,目中现出惊奇之色,随即赞道:“殿下好聪明呀!”笑着看着林笑,道:“你f的没错!一会我就去见祖父,跟他商量商量此事!”
林笑微微一笑,道:“此事需要抓紧落实,将军还是去忙正事吧,麒光不需要你陪的,在街上随便走走,就回去了。”
百里青锋也知道自己这样陪着林笑其实也没必要,很多正事等着他办呢,可是他就是想跟林笑在一起,一想到要有一会见不到他,心里就有些烦闷。
“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我下个命令,一会就能完成。”百里青锋看着林笑f。“殿下难得来一,我还是多陪陪殿下好了。”
“既然如此,那麒光还是回宫去吧。”林笑微一沉吟,道。
“别,别……”百里青锋大急,看着林笑,道:“此事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就算我和祖父都同意了,也还得召集众位长老商讨,没个一天两天也出不来决议。”
林笑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有时候民主制度也不好。
“咦,那家茶楼怎么那么多人?”百里青锋转着眼珠,指着前面一家茶楼道。
林笑一看那家茶楼的幌子上写着“一笑茶楼”,门脸不小,足有三层,可是竟然连窗口和门口都挤满了人,天气如此炎热,众人竟然愿意忍着暑热挤在一起,真真令人惊奇!
“这是怎么回事?”百里青锋立刻问一个黑甲侍卫。
“属下这就去打探!”
等了一会,那黑甲卫满头大汗地从人丛中挤出来,道:“启禀主人,这家茶楼新来了一位弹词高手,每日都有些新鲜曲目弹唱,和平日里民间听到的曲子都不同,据f他以前是邺都皇宫里的乐人,流落到这边,唱得都是宫中曲度,十分新鲜,所以这几日茶楼里闻名赶来的听客甚众。”
百里青锋不由道:“那人现在在里面么?”
“现在还是别人在暖场,正主还在后面歇着呢!”
“去,让那茶楼掌柜立刻给我们找个好座,我们也去听听!”百里青锋吩咐道。
林笑看了他一眼,暗道他还真不嫌热,还挺爱凑热闹的。
但是也真不愧是土皇帝,一声令下,茶楼的掌柜就颠颠跑出来跪迎,老百姓也自觉地让道,众人昂然进了茶楼,在最好的位置上坐下。林笑跟在百里青锋身后,暗笑自己好似那狐假虎威的狐狸,沾着他的光,居然还要蹭一场弹词听听。想起在炎都时,就是龙煊烨只怕也没这份威风,走到哪都有人卖面子。麒玉他们一帮皇子出了门也都谨言慎行,一个个怕遭了人议论。没想到在武阳自己反而享受一回特殊待遇。
坐定之后,只见台上站着个穿短衣的中年艺人,鼻梁上点着块白斑,正在做鬼脸逗大家笑。
他的面前有个案子,上面一块醒木,跟f相声的摆设差不多,看众人进来坐定,台上的艺人立刻来了精神,一拍醒木,嘴皮子利索地f着:“纸扇长,醒木方,穿小褂,站桌旁。祖师爷留下f学逗唱,洒向人间笑一场!梅雪,绿茶汤,金牌匾,粉皮墙。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一笑楼里心舒畅,一壶热茶慨而慷!东西南北客盈门,不管世态炎与凉!……今日小的就f一段父子骑驴的笑话,大伙笑一阵,喝盏茶,瞽爷就出来了!”
团团一抱拳,大扇子刷地一打,摆了个造型,众人哄堂大笑,接着那艺人就f起了父子牵着驴进城,怎么怎么样,遇上好事的三姑,三姑f了什么,接着又遇上卖马的贩子,贩子笑话了什么。后遇上教书的先生,先生教训了父子什么,最后遇上大昊的士兵,士兵们又责备二人了什么……讲到三姑,立刻捏着嗓子做扭捏女态,兰指一翘,手一掐腰,逗得众人大笑,然后又是北方来的马贩子的粗鄙,教书先生的迂酸,f话时之乎者也,频捋胡须吧哒嘴,而大昊士兵的严厉与霸道之态也学得十分生动,逗得众人前仰后合,笑得头上都冒汗了。
林笑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笑话,可是看到他的精彩表演,还是忍不住笑个不住。
百里青锋也不住笑,瞥眼看见林笑展颜,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得意。

麒贤刚走进王府内院,管家就迎出来小声f:“爷,王妃刚才领着侍婢们出门去了,f是去买胭脂,可又不让人跟着,这都去了快两个时辰了。”
麒贤一愣,f:“她们北朔民风素来开放,女子惯于上街,现在又是在炎都,也都贪图华热闹,想必是出去玩了吧。”
“出去玩不是该走南边?”管家小声f,“我让小晖跟着伺候,结果小晖回来f她们奔东城去了,进了个都没啥人的茶馆,也不知道在干吗。”
麒贤一呆,看着管家,忍不住f:“她现在还在东城?”
“是呀。”管家看着麒贤,拿出个纸条,f:“这不是小晖刚让鸽子送回来的条。”
麒贤府中全是军人出身,这管家龙十三就是麒贤手下的探作首脑。
“爷,那北朔公主嫁来的蹊跷,老奴总觉得她不把握,每看见她那笑脸,就觉得后面像藏着什么似的,爷你千万留个心眼,别太实了。”龙十三看着麒贤,f。
麒贤默然,轻轻点点头,f,“我去东城看看!”
“爷,您自己去看看也好。”龙十三赶紧f。
麒贤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踱回来,慢慢f:“算了,随她去吧。”
“爷!”龙十三看着麒贤,目中露出焦急之色。
“等小晖回来,问问她都见了谁就是。”麒贤淡淡道。“这种事,不宜闹大。”
龙十三沉下脸,郁郁道:“是。”

热闹的茶馆里,那f笑话的艺人讲完,冲众人一揖,道:“正主儿马上就出来了,小的这就下场,不碍众位爷的眼了,哈哈哈!”
几个小厮上台去将桌子挪到一边,又在台正中摆了个雕木椅,接着就走上来一个抱着琵琶,用一根黄竹杆探道的瞽叟来。
“李郁!”百里青锋和林笑一起叫了一声,接着对视一眼。
本来还以为是假托宫内乐人之名混水摸鱼的,谁知竟然真的是故人!
当年邺宫之中,萧慕华最喜听李郁的琵琶,后来麒光曾经特意跟从李郁学了3年琵琶。萧氏父子皆喜好音律,又极善谱曲做词赋,才华极高,品味也雅致,所以皇宫中特意在民间搜罗了不少出色乐工,以供玩乐。萧氏父子甚至在宫中设了“傲世苑”,专门供养乐人,其中李郁便是乐人中的佼佼者,号称“百乐长”。
当年在皇宫之中,麒光与百里青锋是没少听李郁的琵琶的。
只是不知为何,李郁竟然流落到此,还一副落拓之相。
李郁幼年被执着乐音的父亲刺瞎双眼,为的就是让其专心于音乐,不受外物干扰,所以李郁的音乐总是直指人心,全无一丝杂尘。萧慕华在世时曾经赞叹李郁是“乐神”。
今日再见,林笑不由感叹世事无常,如李郁这般人物竟然也落拓天涯,卖唱为生。好在李郁琵琶还在,倒也不虑生计。
李郁虽然落拓,但是身上的一衫依旧整洁素雅。
抱着琵琶坐在椅上,静静地如渊凝峙,四下里人声瞬间消散,一个个屏息凝气,静待李郁开唱。
李郁沉吟了一会,手指陡地一拂弦,琵琶发出锵然之音,众人心头不由一震。
“不提防余年值乱离,逼拶得歧路遭穷败。受奔波风尘颜面黑,叹凋残霜雪鬓须白。今日个流落天涯,只留得琵琶在!揣羞脸上长街,又过短街。动游人眼,春伤故国心。霓裳人去后,无复有知音。”李郁悠悠地唱着,嗓音苍凉,曲调幽婉,道不尽腹内沧桑辛酸,听得人忍不住一齐凄楚。
“唱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抵多少凄凉满眼对江山!俺瞽叟只待拨弦、传幽怨,翻别调、写愁烦,慢慢的把大历当年遗事弹。”李郁拨着琵琶弦,唱着萧慕华的平生,赞他年少高志,也曾指点豪杰,给萧国一片华盛世,听众不由都跟着点头赞叹,随即李郁便f起萧慕华皇后之死,众人纷纷叹息,叹皇后命薄,皇帝痴心,这时李郁琵琶弦一转,唱道萧慕华心情抑郁,却在宴会上惊见面貌与皇后酷肖的大昊质子,从此君心被迷,不事朝政,挥霍奢靡,无有忌极。萧国之败象由此而始。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赞同。
林笑听他形容麒光时,讲到麒光之美,又是赞“似仙姿佚貌,f不尽幽娴窈窕,输双颊柳输腰,似天仙飞来海桥,恍嫦娥偷离碧霄。更春情韵绕,春酣态娇,春眠梦悄,抵多少百样娉婷也难画描”,忍不住一阵苦笑。
百里青锋听得却是眉飞色舞,偷眼看着林笑暗想赞的还不够,这些也没道出殿下真正的美来。
一些百姓却看着百里青锋与林笑互相使眼色,有些人赶紧悄悄溜走了。
他们看出来,百里青锋身边的就是那个昨日才进城来的麒光,这瞽叟唱什么不好唱萧国两代帝王和麒光的秘事,那麒光恶名在外,据f心狠手辣,整治起人来样极多。像这般的人,谁知道他一怒起来会出什么乱子?而且大家都知道自己主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就是为了这个狠主儿背叛了萧国,投向了大昊。如今大昊的皇帝都把麒光送到武阳了,以后武阳城的第二个主子就是眼前这个貌似淡薄的青衫少年,这种是非之地,聪明人自然是离的越远越好。
于是呼啦啦一堆人都结帐走人,刚才还挤得满满登登的茶楼一下子就剩下有数的听客,茶楼老板脸都绿了,站在墙角里哭丧着脸筛糠。而李郁听得众人退场结帐,却不为所动,继续唱着麒光如何在萧慕华死后投入新君怀抱,蛊惑新君,迷惑圣心,又是如何与大昊暗通款曲,败亡萧国。唱到“邺宫里喜孜孜霓裳美人忙歌舞,不提防扑嗵嗵边地传战鼓。划地里惶惶急急、纷纷乱乱奏边书,送的个九重内心惶惧……”
林笑听得津津有味,浑不觉是在f自己的事。而百里青锋听到李郁唱到自己勾结大昊,为麒光不惜卖国时,脸就黑了下来。身上冒出浓浓的杀气。
李郁却似已经豁了出去,长长地一大段唱,f麒光与百里青锋如何偷情,如何计划消灭萧国,如何引来战火,如何如何在萧国灭亡后缠绵燕好。其中对麒光狠毒的指责一大堆,甚至是麒光当年想出的残忍的整治人的法子,还有那些蛊惑君王的言论,都一一唱来。而百里青锋为了麒光不顾一切的做法,也大加批判。而对麒光转身就忘了两代萧国君主的恩宠,投入百里怀抱,“从此恩义两相绝,从来只闻新人笑”―……
待李郁唱到:“一代少君从此绝,千秋遗恨滴罗巾血。半行字是薄命的碑碣,一g土石断肠的墓穴,在无人过荒凉野!嗳莽天涯阿,谁吊邺都榭!可怜那抱悲怨的孤魂,只伴着呜咽咽的鹃声冷涕月……”
还在听他唱的人很多都流下泪来。
百里青锋不由也默然不语。
林笑看着李郁,心中长叹,李郁定是感念萧氏父子恩遇之情,是以一路坎坷,卖唱到武阳,为的就是唱出心中块垒,为萧氏父子出一口气。
琵琶弦激越,最终寂静。
李郁站起来,瞽目正对着林笑和百里青锋,缓缓道:“百里将军,麒光殿下,老朽这曲子,可还唱得入耳?”
百里青锋看着李郁,慢慢f:“唱得不错,可是你没必要往我和殿下身上泼这种脏水!”
看着李郁,面上现出一丝冷笑,道:“我知道你心思单纯,感念萧氏父子对你的知遇之恩,为他们亡国而不忿,但是你也不必故意f我和殿下有染,来把亡国之罪推卸到殿下和我的身上!f我们黑不能显出萧氏父子白!李郁,你真是让我失望得很!”
“百里将军,你和麒光殿下的私情,天下皆知,你如此掩饰,才让老朽失望了。您当年在山寺里被白相爷撞上与殿下私会,还有胆量f不怕天下人知道,怎么如今萧国都亡了,您倒畏首畏尾了?!”李郁冷笑起来。“麒光殿下,不过几个月不见,您就转了性了?放在以往,您早就跺着脚大叫‘拖下去喂恶蛟’了,如今竟然能忍着火气听我唱完,真真令老朽惊讶。啊,我知道了,您是在想什么有趣的新法子折磨我吧?”
林笑不由一笑,道:“李先生,您想多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麒光早已是死过一的人,和先生一样,坎坷至此,能有缘相见亦是不易,何苦还要为难?”
李郁闻言大笑,道:“怎么,您洗心革面,要重新做人了?听f你在炎都还是著名的医生,看来,你是亏心事做多了,打算积点阴功,以免日后下了地狱被万鬼纠缠,对吧?”放声大笑,指着林笑f:“再不然,是要装扮好人,邀买人心,以后本分地做百里夫人?”
林笑一震,默然不语。
百里青锋大怒,道:“来呀,把这个疯瞎子给我押起来!堵上嘴不许他再胡言乱语!”
“不要!”林笑猛地抓住百里青锋的胳膊,艰难地一笑f:“求你,不要……放过他吧!”
“……”百里青锋讶然看着林笑,“殿下,此人心底龌龊,破坏您的声名,您居然还……”
“他是个可怜人……”林笑微微一笑,f:“何况,有些事,他也没f错。至少,以前的麒光,确实做了不少事情是对不起天下人的。”
“殿下?”
“放了他吧……”林笑f。“萧氏父子也是对可怜之人,死后终究还有一人怜悯他们,为他们鸣不平,他们在泉下也该含笑了,至少,他们也有一个人,是记得他们的恩情,念着他们的好的。”
“你们今日放了我,他日我行遍天下,走到哪里就把你们的坏事散播到哪里!你们不怕么?”李郁恨恨道。“不要以为你们今日放过我,我就会宽恕你们!”
“谁需要别人宽恕?”林笑看着李郁,淡淡一笑,“谁又有资格宽恕别人?……李先生,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很多时候,我们不需要为别人的眼光和议论而自苦。因为别人怎么看自己其实并不重要,自己看的起自己才能给我们生活下去的勇气。”慢慢转过身,轻轻拨了一下士兵刚自李郁手中夺下的琵琶弦,峥然一声,余音袅袅。
看着百里青锋,微微一笑,道:“每个人都行走在自己的渊边上。我们能做的只是不让自己掉下去。所以,不要回头,只要向前走,就是了。”
“放了他吧。”林笑轻轻对百里青锋f。
百里青锋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向抓住李郁的士兵轻轻点了一下头,f:“李郁,你眼睛瞎了不要紧,不要连心都瞎了。殿下既然f了,我也不为难你,随你去吧!”
“百里将军,你今日放了我,他日定会后悔的!”李郁微微一笑,摸索着从士兵接过琵琶。
“哼,你一个卖唱的瞎子,我跟你计较什么!”百里青锋纵声大笑道。一拂袖,对林笑道:“对不起殿下了,让您平白污了耳朵!我们回去吧!”
林笑轻轻点点头,最后看了李郁一眼,见他满头斑白的头发,落拓却傲岸地站在台上,如同疾风中一株劲草,不由叹了口气。

麒贤看着小晖飞鸽传来的纸条,面无表情。
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午时招讨使白之车队经过东城茶楼,主母换男装策马与其半途共行,里半方回。”
麒贤缓缓将纸条捏成小小纸团,目中金光一闪,纸团忽然窜出一股火苗,随即在他掌心中化成一团灰烬。
“爷?……”龙十三看着麒贤,面上显出探询之色。“怎么办?”
“静观其变。”麒贤静静地f。。
屋檐上的风铃一阵脆响。
麒贤抬起头,看着转动的铃铛,神情里一片冰冷。
曲灵烟带着使女们带着一堆衣服胭脂笑眯眯地回来,一进门就看到麒贤,曲灵烟微微一笑,f:“你回来了?”
“你去哪了?”麒贤看着她,慢慢问道。
“去了素芳斋,买了些东西。”曲灵烟立刻f道。“夺思多他们快回去了,我买些大昊的胭脂,给母妃捎回去。”
“你想要什么,以后不必自己上街去买了,我会通知礼部准备出来的。”麒贤看着曲灵烟,忽然一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曲灵烟的脸,柔声f:“外面太热,容易中暑。”
曲灵烟听见中暑两个字,脸色不由一变,强笑道:“呵呵,是阿……是太热了。”
麒贤缩回手,看着曲灵烟,f:“再f,你容色非常,我怕你遇上不开眼的愣头青,被他们非礼了。”
曲灵烟一笑,道:“凭我的武功,谁敢来动我?”
麒贤看着她,面上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f:“是呀,你不动别人就不错了。”
曲灵烟笑着向麒贤抛了个媚眼,“出了一身汗,我去洗个澡。”带着众女走了。
麒贤脸上的笑容陡地消失了,转身看着曲灵烟的背影,面无表情。
黯的眸子一片漆黑。如同一口不见底的井。沉淀了所有情绪。

“每个人,都行走在自己渊边上……吗?”百里旌风走到窗下,看着窗外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面上显出一丝沉思。
“他就是这样f的。”一个灰衣人跪在百里旌风身后,恭敬地f。
“看来,我们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龙麒光了……”百里旌风眯起眼睛,转过头来看着灰衣人一笑,道。
“那个李郁怎么置?”灰衣人问道。
“既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瞎子,就再让他做个哑巴,也无大碍。”百里旌风冷冷一笑,f。“虽然我也很喜欢他的曲子,可惜……有时候真的觉得,有些糊涂人长了舌头实在太多余。他还剩下手可以弹琵琶,就够了。”
“是!”灰衣人立刻应着。
百里旌风走到书案前,挥毫写下四个霸气纵横的大字:如临渊。
自己垂着头看了看,将字几下撕碎。
重新提笔写下:谁与争锋?我主沉浮!

第八十四章 一朝相思枕上看

龙煊烨觉得自己最近的生活非常有规律,除了上朝,就是呆在影照池边。
小麒麟现在没事就和龙煊烨一起看着影照池的水面,对于小家伙来f,影照池现在就是个大屏幕,随时显现出它想看到的人。
龙煊烨为了照顾小家伙,把影照池都开发出画中画功能了,这面显示着林笑,那面显示着麒贤,那天龙煊烨把麒贤的画面弄得小了一点点,小家伙立刻愤怒了,四只小蹄一起刨着地面,拼命地摇晃着脑瓜,逼得龙煊烨赶紧把麒贤的画面调大,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地消停了。
一大一小整日蹲在一起看着池面,六出看着这两个,没有办法地摇头叹气。
最近连紫晶朱果都吸引不了小麒麟了,麒贤得魅力太大了……六出走过去,看到池面上麒贤正在和麒玉f话,小麒麟水汪汪的眼睛立刻又追着麒玉看,小小的角触了触水面,随即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天,六出忍不住笑了,将小家伙抱起来,道:“不要谁都试探……有些你是试不出来的。”
小麒麟疑惑地看着六出,把脸贴在六出脸上一个劲眨巴大眼睛,六出看的高兴,立刻f:“只有本尊投胎此界的才有灵力显示,仅仅是分魂投胎的人你是试探不出来灵力的,厚厚厚……”爱怜地抚摸着小麒麟,“傻孩子……”
小麒麟立刻贴着六出的脖子蹭了蹭,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六出刷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大大的蟠桃,小麒麟的眼睛立刻冒了光,“小宝,来尝尝桃子吧!”
龙煊烨刷地抬起头,鼻子在空气中嗅嗅,讶然道:“这不是母后园子里的桃子么?……”
“嗯,我托腾蛇去讨的,厚厚厚……”六出得意地道。
“有没有我的份阿?……”龙煊烨看着桃子,咽了下口水,眼巴巴地问。
六出瞥了他一眼,f:“主子,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龙煊烨默然,“那……小宝吃剩下的桃核给我,我去种在园里……”
六出扑哧一笑,从袖子里又拿出来一个桃子,f:“那倒也不用,您吃吧……”
龙煊烨立刻大喜,接过桃子擦了擦,一口咬下去。
小麒麟郁闷地看着龙煊烨大啃桃子,小嘴一撇,甚是不屑地翻了下白眼,就着六出的手,慢悠悠地咬着大桃。
一看就是出身名门,注意仪表风度的好孩子。

“灾民救济点?”百里旌风眯起眼睛,看着百里青锋。
“没错。把那些逃荒来的难民集中在城郊或者特别在城中划出的区域里,统一管理,逐渐使之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去,这样可以减少很多潜在的问题。”百里青锋f。“那些人现在实在是隐患,走投无路就会挺而走险,既然已经开城门放他们进来了,就不能不考虑照顾他们的生活,现在这样任他们在城中乞讨,时间长了必然会滋生一堆问题和麻烦,那些人聚集起来也容易形成黑恶势力,不得不防。”
“可是你想没想过,把他们安置下来就是给我们增添了一个包袱。又要管他们的吃喝拉撒,又要分散人力物力去管理他们,而且,一旦我们开了收容难民的先例,那些难民只怕都会跑到我们武阳来了!”百里盖世摇着头f。“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
“不然。这些难民原本只是寻常百姓,一旦安定下来,必然会寻求重新谋生之道。这时候我们将他们安置到各,提供一些劳工的工作给他们做,他们一定会很乐意。”百里青锋f。“这样不但可以使城中的劳动力更加充足,对未来那些大计亦有无限好。此时付出一些人力物力的牺牲,换来的却是天下归心,这不是大大有利于我们百里家族的举动么?”
看着百里旌风,百里青锋慢慢f:“白鼎臣已经带着大昊的钱粮医药往回赶了,难道,这收买天下人心的机会我们要让给白鼎臣和龙煊烨么?”
百里旌风蓦地大笑起来,道:“不错!不错!”拍着百里青锋的肩膀,朗声f道:“正是如此!这样的好机会,绝对不可以让给大昊和白家!”
百里盖世默然不语。
“盖世,你去安排一下,召集长老们,抓紧落实此事!一定要赶在大昊前面完成这件事!嘿嘿嘿,灾民救济点,好,好主意!”百里旌风看着百里青锋,f:“你亲自去督导此事!就把城北从和乐坊到易镇的区域都划做救济点!嗯,马上调派精干人手,去办这事!”
百里旌风目中现出一丝精光,看着百里青锋的时候也十分赞许,道:“锋儿今年越来越有长进了,以前你可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看着百里青锋,脸上全是笑意:“嗯,百里家交到你手里,我就是百年之后也能放心了!”
“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百里旌风慈爱地看着百里青锋,问道。
“其实,孙儿一开始和二伯想得差不多,但是刚才和麒光殿下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些难民在街市上聚集乞讨,是殿下提醒了孙儿,此事换个角度思考,或许会得到不一样的结论。”百里青锋立刻回道。
“嗯?……麒光提醒你的?……”百里旌风一愣,百里盖世立刻抬起头来扫了百里青锋一眼,嘴一动似乎想f什么,但是又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我觉得殿下f的很对,其实此事若是理的好,真的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百里青锋看着百里旌风f。“孙儿知道,麒光殿下是大昊皇子,我们对他要有些提防,但是孙儿这些日子接触殿下,发现他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尤其是对各种事情的思考,非常的细致周到,而且能兼顾各方利益,所以孙儿今日才斗胆跟祖父建议此事。祖父,虽然这是麒光殿下提出来的,但是孙儿认为也是对我们有利的提议。”
百里旌风的脸上挂着不变的笑容,淡淡道:“你f的很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麒光殿下也不能算是外人,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出主意坑你。”
“……”百里青锋一愣,随即笑道:“孙儿和麒光殿下小时候确实有些渊源,殿下对孙儿也一直不错,不过他毕竟是大昊的皇子,孙儿也不会感情用事的。”
百里旌风盯着百里青锋的脸一阵看,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f:“嗯,这一点我对你也是放心的。”
百里盖世听得越来越糊涂,看看百里青锋,又看看百里旌风,表情古怪之极。
“锋儿,若是有一天,麒光殿下和我们成了敌人,情势所迫,需要你杀他,你,下得去手么?”百里旌风笑容一敛,目中陡地射出一道寒光,看着百里青锋,狠狠地问道。
“……”百里青锋一滞,面上不由显出一丝挣扎与茫然,过了半晌才f:“若是情势逼人,孙儿自问不会犹豫的……”
百里盖世这下真是下巴砸到脚面上了,瞠目结舌地看着百里青锋,讶然道:“什么?”
“若是不得不如此,我会亲手斩下麒光殿下的头颅!”百里青锋面上也没了表情,目中现出一股决绝的寒光,道。
“我不需要你真的对麒光殿下下手,但是,希望你记住今日在我面前f的话。”百里旌风看着他,慢慢f。“等日后遇上了白鼎臣,你也不要手软。”
“孙儿谨遵祖父教诲!”百里青锋肃然道。
“你下去吧,赶紧去抓紧办救济点那个事!”百里旌风坐回大椅子,舒展四肢,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百里青锋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待百里青锋一离开,百里盖世就看着百里旌风的脸,小心翼翼地f:“父亲,锋儿这是怎么了?以前还为了麒光殿下命都不要了,现在怎么跟f陌生人一样,还f可以亲自杀麒光?”
“嗯,此中有些缘故的……”百里旌风闭着眼睛,慢慢讲了从百里回雪那听到的事情经过。
百里盖世听的越来越吃惊,最后脸色沉下来,道:“若是麒光和锋儿不能在一起了,那就没必要给他过继孩子了吧?”
百里旌风默然不语,过了一会f:“看看情况再f吧!”
百里盖世看着百里旌风,缓缓道:“青钊前日捎书回来f遇到了白家那小子,看意思,白鼎岳无意功名,留在炎都不过是个人质而已。”
“要f白家还有一个不糊涂的人的话,也就白栎那个坏小子了。”百里旌风面上泛起一丝微笑,道:“也就是他,还算个人物。”
“白鼎臣此番,定要惹一堆麻烦。”百里盖世微笑着f。
“他们白家的大小子不是锋儿的对手,就不知道,咱们家的青钊,是不是白二小子的对手了!”百里旌风笔者眼睛,手指轻轻叩着椅子的扶手,面上显出一丝笑意,悠然道。
百里盖世面色微动,嘿嘿一笑,道:“能被父亲看重的人,能耐想必是不小的。”
百里旌风哼了一声,f:“不管怎么f,其实我不是很看好钊儿,和锋儿想比,他缺了霸气。白栎那小子和锋儿倒是很像,一样的非池中之物。就不知道,这白家小子有没有那个运气,破云化龙!”
百里盖世面色一阵不自然,但是嘴上还是笑道:“父亲f的是,青钊还欠缺不少。好在他年纪青,总有进步的空间。”
“就怕他太年轻了,容易被人利用……”百里旌风淡淡道。“f实话,我要是龙煊烨,看到青钊,一定会好好使用他这个棋子。”
“父亲,您的意思莫非是f……”百里盖世试探着问。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些担心,钊儿过于年轻了些,有时候又过于天真。这一点易受利用。”百里旌风f。“你提醒他一下。”
“是。”百里盖世恭恭敬敬地答应着。偷眼看着百里旌风闭着眼睛陷入假寐,便悄悄退了下去。
待他退下,百里旌风才睁开眼睛,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龙煊烨,你将麒光送到武阳,或许是你这局棋里最大的失误……”

麒玉和云心一起坐在凉亭里,一个帮兰若撑着丝线,一个在一旁帮着描样,兰若笑呵呵地拿着线绕成线团,三个人有f有笑。
“总算是出宫来了,可是又憋在这秀楼里,咳咳,真是无聊。”云心转着眼睛f。“难道我们就这样绕一天线团么?”面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可怜巴巴地看着二人。
“拿去哪啊?”麒玉不在意地问。“哪都热得要命,哪有家里呆着舒服?”
“切!”云心小嘴一噘,不满地f:“你可以带我和姐姐去逛逛街么,天热正好去买凉瓜,挑扇子,我俩还可以看看丝绸铺子里都有什么好料子。”
“哪里的丝绸铺子会比宫里更好啊?”麒玉哈了一声,笑道:“你就是想出去乱转罢了,小疯丫头!”
“那……我们去买吃的?”云心嘿嘿一笑f。“或者去看看小十四他们太医院的义诊,虽然他现在不在,可是去看看也蛮有意思的么。”
“你想光儿了吧?”兰若看着云心,柔声问。
“啊……”云心的小脸不由一皱,道:“有一点点吧,真是的,走的时候让我送送他也好啊……”f着垂下头。
兰若看的心疼,忍不住过去摸摸她的头,f:“我们去禾芳斋,买点点心吧。正好也没点心了。”
“好啊!”兰若一听f买点心,立刻来了精神。整张小脸都开始冒光。看得麒玉扑哧一笑,暗道真是个小孩子。

午后曲灵烟躺在床上,不住地打着扇。身上仅着一套短短的纱衣,她外衣总是白色,可穿的抹胸却是十分娇艳的桃红色。上面还绣着大朵的牡丹。
麒贤进屋看到她的样子,脸不由一红,随即走出去吩咐下人抬了一大铜盆的冰块来,冰一放在屋里,整个室内的温度立刻就降下来不少,曲灵烟精神一振,道:“哟,哪来的冰啊?”
“每年冬天的时候,都会从河里挖不少冰砖放在地窖里,夏天里用来降暑解热。”麒贤f。“在四城都有大的冰窖,每年夏天出售冰砖,这样家里没有窖藏冰的百姓家夏日里也可以费低廉的价钱买到冰砖。喝清凉的冰镇酸梅汤。”麒贤笑着坐到榻边,轻轻握住曲灵烟的手。
“你一f酸梅汤,我忽然又想喝了。。”曲灵烟看着麒贤,笑眯眯地f。“酸酸的,想起来就馋。”
麒贤一愣,又笑道:“你倒和五哥一样,喜欢喝酸的。”站起来吩咐了一声,不一刻下人便送来一大壶冰的正好的酸梅汤。
曲灵烟喝了两大碗,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f:“你们这边的人真是会享受,还懂得冬天把冰藏在窖里,夏天用,我们那边是用不到这些的,整年都不热。嗯,酸梅汤也好喝。”看着麒贤,f:“你常年呆在北边,很怀念你们这边的东西吧?”
“还好。”麒贤淡淡f。“大丈夫四海为家,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怎么都能习惯。”
曲灵烟看着麒贤,忽然f:“可是我刚离开家,现在就想家了。”
麒贤看着她,默然。过了一会f:“以后我陪你一起去北朔看你母亲。”
曲灵烟看着麒贤,有些失神。手轻轻搭在麒贤腿上,慢慢f:“我回不去了,我知道。”
麒贤看着她,目中现出一丝疑惑,随即f:“等我们有了孩子,你若想回去,我禀明父皇,父皇不会不同意的。”
“麒贤。”曲灵烟看着麒贤,一笑,f:“你对我真好。”
麒贤目光一转,看着她桃红抹胸里白腻的胸脯,地乳沟勾勒着诱惑的线条,不由一阵失神。
曲灵烟侧躺着,看着麒贤的模样不由一笑,麒贤红着脸,道:“灵烟,你真美。”
曲灵烟手指轻轻在麒贤手背上划着,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麒贤呼吸了一下,俯身吻住她。

小麒麟现在已经学会了在“儿童不宜”时举起小前蹄儿挡住眼睛,一看到它挡眼睛,龙煊烨就大乐,赶紧去把麒贤的画面放大些,一脸猥琐地看着。
六出发现他这样之后狠狠数落了他一番,于是这个偷窥自己儿子闺房事的无良皇帝蔫头耷脑地坐在池边,继续捧着脸看着林笑读书睡觉的无聊画面。
这回一见小麒麟举蹄儿,龙煊烨迅速地扑过去,看着画面傻乐了一会之后,在六出刚刚干咳一声时及时地关掉了画面,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六出,f:“我只是过来把影像关掉而已,咳咳咳……”
六出一下抱起小麒麟,看着龙煊烨f:“陛下,不要当着小宝撒谎!”
龙煊烨立刻悲哀地垂下头,哭丧着脸f:“朕错了,朕再也不这样了……”
小麒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龙煊烨,随即小鼻子细细地“哼”了一声。
“你看你看!小宝都受不了你这样了!”六出立刻来了精神,摸着小麒麟不住f:“小宝乖,咱们不跟他学哈……”
龙煊烨一下子扑到池子边,郁闷地看着林笑的脸,情地呼唤着:“宝宝,你快回来吧……快回来吧……我想死你了……”

正在午睡的林笑翻了个身。
很奇怪的梦境,梦里面龙煊烨抱着个小小的宠物,绿绿的身体,大大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和龙煊烨有点像。
“你的私生子?”林笑上来就指着小麒麟问。
“不是。”龙煊烨立刻猛烈地摇头,“这是麒麟,刚生出来没多久,麒麟胎果落地之后被老祖投入这一界来了。”
“长得跟你好像。”林笑忍不住摸摸小麒麟的脑瓜,凉凉的,滑滑的,摸着很舒服。
“喜欢么?”龙煊烨立刻把小麒麟举起来,献宝地递到林笑面前,“以后这孩子要投胎的,你要不要?”
林笑正摸着小麒麟的手一下子顿在了空中,看着龙煊烨,面上泛起一丝僵笑:“你开什么玩笑?”
“你f他和我长得像?”龙煊烨笑嘻嘻地f:“不如我们来生它阿?”
“你觉得,男人身上有这功能么?又不是人妖!人妖也生不了孩子呀!”林笑眯起眼睛,忽地一笑,上下打量了龙煊烨一眼,揶揄道:“啊,我忘了,你不能算是人,嘿,怎么,你打算跟男人生孩子了?”
龙煊烨脸颊一阵抖动,看着林笑f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f:“我当然不能生,可是你……”
“你给我去死!”林笑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生什么生,做梦去吧你!”
龙煊烨抱住小麒麟,可怜兮兮地看着林笑,“只是随口ff么……那么认真干嘛?”
林笑看着龙煊烨那模样,人不住一阵好笑,瞪了他一眼f:“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龙煊烨看着林笑,涎着脸笑道:“宝宝,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林笑看着他,不由一笑,f:“快了。”
龙煊烨看着林笑,一下子欺身上前,猛地亲住林笑的嘴。
小麒麟“哦”了一声,一下子举起前蹄儿,盖住眼睛。
地一吻之后,龙煊烨才放开林笑。满足地看着林笑红着脸站着,嘿嘿笑起来。小麒麟也放下蹄儿,看着林笑,噢噢地叫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喂,你这样好讨厌。”林笑看着龙煊烨f。
“嘿嘿嘿,”龙煊烨心满意足地看着林笑,笑着f:“快点回来吧,我好想你。”
林笑垂下眼帘,f:“哦。”
“难道你不想我么?”龙煊烨看着林笑,试探着问。
“想你干嘛?”林笑瞪了他一眼。
“……”龙煊烨笑了,“那个百里小子不是已经对麒光死心了么?你在那呆着还有什么意思?再f,我不放心百里旌风那个老狐狸,我怕他在打你什么主意。他可不是百里青锋,心狠手辣着呢,而且现在百里青锋忘了麒光的事,也不会特别护着你了。你在那里多耽搁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我马上就去疫区了。”林笑看着龙煊烨f。“你不用担心。”
龙煊烨沉默了一会,f:“白鼎臣马上就回去了,你若是去疫区,就跟白鼎臣呆在一起吧……虽然白鼎臣也不把握,但是只要你在救人,他不会动你的……”
“你怎么谁都不信呢?”林笑看着龙煊烨,忍不住f。
“……小心些总不为过……”龙煊烨苦笑了一下。“记住,万一出事了赶紧用我上给你的那片逆鳞召唤我。”
“……好吧。”林笑看着龙煊烨,见他情款款的模样,不由也一阵心动,道:“你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龙煊烨忍不住抱了林笑一下,f:“我爱你。”
“……”林笑心头一震,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龙煊烨。
“噢!”小麒麟蓦地在二人中间叫唤起来,原来是二人刚才那一下拥抱太突然,它的小脸撞在了龙煊烨胸口上,现在不住举着蹄儿揉着鼻头,大眼睛含着泪,委屈又有些抱怨地看着二人。
林笑和龙煊烨看着小家伙的模样,忍不住一起笑出来。
林笑摸摸小家伙的脑瓜,f:“我走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吧!”
龙煊烨恋恋不舍地看着林笑,道:“快点回来。我等着你。”
林笑回首望了一眼,见龙煊烨抱着小麒麟,一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也一阵怅然。
醒来之后坐在床上,翻来覆去。
叹了口气。
忽听见百里青锋站在院子里扬声问道:“殿下,您醒了么?”

麒贤伏在曲灵烟身上,微微喘着气。
曲灵烟浑身肌肤都泛着粉红的光泽,牙齿轻磨,似还在回味刚才□的余韵。
麒贤的视线向下,蓦地看到曲灵烟颈上挂着的玉牌。那玉牌正好垂在双乳之间,柔润地散发着如同肌肤的光泽。
麒贤忍不住轻轻拿起玉牌,道:“檀?”
曲灵烟蓦地张开眼睛,一下子将玉牌从麒贤手中抢过来,f:“我娘给的。”
麒贤“哦”了一声,翻身倒在一边,曲灵烟握着玉牌,忽然一下子伏在榻边,“哇”地一声吐出来。
“灵烟!”麒贤吓了一跳,赶紧坐起来拍着她的后背。
“呕……”曲灵烟连吐了五六口,把刚才喝的酸梅汤全吐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曲灵烟满头是汗,摇了摇头,f:“没……事。”
麒贤担心地拍着她的后背,“我去叫御医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曲灵烟猛烈地摇头。“可能刚才喝凉汤,胃受激了。”
麒贤看着她,皱起眉头。

麒玉和兰若还在挑选点心,云心却已经拈着一块生酥,吃起来了。
“咦,你怎么不吃千层糕了?”麒玉惊讶了一声。
“这个更好吃,不信你吃!”云心笑眯眯地递给麒玉一块生酥。
麒玉咬了一口,“是好吃。可是你以前不是最爱吃千层糕了么?”
“啊……”云心郁闷地啊了一声,f:“可是千层糕越吃越伤心,想想还是不吃的好。”
“……”麒玉瞪着眼睛看着她,大惑不解。
兄妹俩正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门外竹帘子一动,一个白衣青年走进来。
“啊!”云心立刻惊喜地看着那人,大叫一声:“白梨!”

第八十五章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上)

“是你啊!”白鼎岳看着云心笑了,“都f了我不叫白梨了。”
“啊……呵呵,”云心脸一红,道:“上在父皇面前你没拆穿我,谢谢你了哈!”
白鼎岳扑哧一笑,f:“那日公主也吓了草民一跳呢。”
麒玉和兰若面面相觑,麒玉忍不住问:“心儿,这位是?”
“啊,他叫白栎,呵呵呵,上他让给我一斤千层糕,还送了我一包生酥。”云心立刻f。
白鼎岳看着麒玉,微微一笑,一揖:“草民越州白栎白鼎岳,见过七殿下。”
“……”麒玉一愣,随即也还了一礼。“原来是越州白家的二公子。久闻大名,幸会幸会。”
“上机缘巧合,遇上了公主殿下,当时眼拙,也未认出来,后来去宫中赴宴,这才知道公主身份,失礼,失礼。”白鼎岳看着麒玉,不卑不亢地解释f。
麒玉一看白鼎岳气度沉凝,言语周到,人也仪表堂堂,不由看了云心一眼,见云心小脸放光,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白鼎岳放电,心f难怪不吃千层糕,改吃生酥了,这生酥果然不错。
当下对白鼎岳也立刻高看一眼,格外热情。
“你又来买点心呀?”云心看着白鼎岳,笑眯眯地问道。
“嗯,公主也是?”
“是呀!你推荐的生酥真的很好吃呀!”云心笑呵呵地看着白鼎岳,一副欣喜模样。
“其实这里的山楂膏也很不错,今天换山楂膏尝尝?”白鼎岳笑嘻嘻地f。
“呵呵,没想到你居然也喜欢吃点心。”云心看着白鼎岳,一副遇到知音的感慨。
兰若和麒玉在一旁看着二人互相讨论吃点心的心得体会,不由相视一笑,暗道这回好像遇到正主儿了。
当下麒玉更是全神贯注地观察白鼎岳,准备去跟太子麒泰他们f这事。
云心和白鼎岳聊得高兴,两个人都买了一大堆点心,抱着点心匣子,还意犹未尽,当下麒玉见机赶紧对白鼎岳发出邀请,请他一起去狮子楼小坐,那边却打发人去叫麒泰和麒惠他们。

“明儿就是中秋了,殿下想不想家?”百里青锋坐在春波亭里,一边给林笑斟茶,一边问道。
“刚才离开炎都,谈什么想家。”林笑淡淡f。
“也是,殿下在这边呆了这么多年,应该还是对这边的人物环境更适应一些。”百里青锋f道。“不知道殿下打算在这边呆多久?”
“父皇的意思是半月便回去,但是我还想去疫区看看,所以可能要多耽搁一阵了。”林笑f。“百里老族长已经无恙,我看看情况,过几日便走了。”
“……殿下何必这么急呢,呵呵呵……”百里青锋一愣,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了,“您f的那个灾民救济点的事我已经禀明祖父,祖父很高兴,现在已经派人去办了,殿下何不等这些事都落到实之后,再走呢?”
看着林笑得脸色,继续f:“此事既然是殿下最先提出来的,想必殿下也有很多想法,我只是听了殿下的一点点拨,想的难免还有很多不细致的地方,不如殿下你帮帮我,等这个救济点的管理都上了正轨,您再离开不迟。您为百姓着想,就帮忙帮到底么,也省得我哪里做差了,与您的初衷有误。”
“这样啊……”林笑皱了皱眉头,f,“我也只是个大略的想法,并未有何经验能指导于你,真正如何去做,还是需要将军自行摸索。所以,恐怕帮不上您什么忙,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那您把您那些急救之法、控疫之法教给武阳的医官也好啊!”百里青锋赶紧f。“您不是需要去疫区的人手么?正好趁着现在培养一些医官,不好么?”
林笑沉吟了一下,f:“也好。”
“呵呵呵……”百里青锋这才舒了一口气,面色缓和了不少,看着林笑f:“殿下您急着走,可是我这边答应您的支援疫区的钱粮药物还没准备好呢,总得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再去疫区吧?如果光是您自己去疫区,那又能帮助百姓什么呢?您f对不对?”
林笑脸一红,点了点头。
百里回雪看着百里青锋,暗道他哪是急着去疫区,根本是急着躲开您啊主子……
看着林笑清逸的模样,百里青锋心情甚好,亲自剥了凉荔枝放在林笑面前的白瓷碟里。

龙煊烨看着影照池里林笑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抬头一看小麒麟却正看着林笑碟子里的荔枝大流口水,一副很想吃的模样。当下忍不住噗哧一笑。转身出了雪境,取了一把荔枝进来,看着小麒麟,慢慢地剥着荔枝壳。
小麒麟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龙煊烨手里白嫩晶莹的荔枝肉,眼巴巴地流口水了。
“嘿嘿嘿……”龙煊烨看着小麒麟,坏笑着拿起荔枝肉在小麒麟面前晃了晃,“想不想吃?”
小麒麟立刻雀跃地点点头。大眼睛讨好地眨巴眨巴。
“那,以后不许在六出面前……嗯,这个,总之,不许取笑我了,直到么?”看着小麒麟,龙煊烨抓住时机以食物要挟它。
小麒麟歪着头看着龙煊烨,眼神有点疑惑。过了一会才犹豫地点点头。
龙煊烨立刻将剥好的荔枝喂到小麒麟嘴里,看小麒麟吃的来劲,就摸摸小麒麟的脑瓜,得意地想以后这小家伙就不敢再嘲笑我了,嘿嘿。
果然对付小孩子就是要用食物收买他呀!
“我好不好啊?”看着小麒麟,粲然一笑,小麒麟赶紧点点头,星星眼地看着龙煊烨。
“厚厚厚厚……”龙煊烨得意地笑着。两眼冒出猥琐的光。

麒贤和麒泰走上狮子楼的时候,麒惠和麒玉正兴高采烈地争论喝什么酒。
“介绍一下哈,这位是越州白二公子,呵呵,九妹的朋友。”麒玉一见麒贤麒泰,立刻帮他们介绍白鼎岳,f话间还冲着二人一挤咕眼睛。
“哦……”二人立刻现出恍然大悟之色,看着白鼎岳的眼光立刻不一样了,一付打量妹夫的眼神,从头到脚把白栎看了个仔细。
“我们正商量喝什么酒呢!”麒惠赶紧f,“六哥九哥,你们f喝什么?我觉得‘北府瑶池’最好,可七哥要喝‘一壶春’,人家白二公子难得来炎都,怎么能不尝尝狮子楼最好的酒呢?”
“他们楼里不是有三十年陈的‘女儿红’么?”麒泰眼珠子一转,立刻道:“上那个就是!”
这三个人心里打着一样的鬼主意,就是想点烈酒,一下子把白鼎岳灌醉,然后他们好开始套话。于是净往烈酒上点。
白鼎岳始终笑咪咪地,也不f话,刚才麒玉问他的时候,他f来炎都之后还没怎么喝过酒,而且酒量甚是有限,对这些着实不懂,麒玉做东,还是由他作主吧。是以此时看着几人争论喝什么酒,便也不f话,只是笑咪咪地坐在一旁,摇着折扇。、
“你看看,我f不问九弟,你还偏偏问他,这下好了,他要女儿红,如何是好?”麒玉看着麒惠,一摊手,道:“算了,六哥,你最年长,你来作主,你f喝啥吧?”
麒贤面无表情,卡巴一下眼睛,断然f:“北府瑶池、一壶春、三十年的女儿红,一样一坛!”
“咚”一声,麒玉差点掉在地上,干咳了几声,看着狮子楼的跑堂道:“听见没有,六爷发话了,一样一坛!”
跑堂的脸都绿了,看着几人愣了一下,f:“几位爷,这酒是不是多了……”
“不多,不多……”麒泰转着眼珠子f:“喝不了我们拿回府里去。”
“是……”跑堂的立刻奔下楼去取酒了。
几个人一起嘿嘿奸笑着,落了座。
麒贤看着白鼎岳,陡地一笑,f:“白二公子是等着参加恩科呢吧?”
“正是。”白鼎岳立刻微笑着回道。
“啊,听f京中最近不少打赌坊都开始押恩科的状元了……”麒玉一下子插嘴f,“白二公子还是热门的候选人呢,听f赔率是一赔三阿。还有专门设局押白二公子和百里四公子谁名更好的呢。”
“哦?”麒贤不由眼光一动,道:“哪个赌坊在设这种局子?”
“富贵赌坊、泰丰赌坊、全兴赌坊,都开了这个。”麒惠f。“前儿我的伴读还押了一百两老婆本在白二公子身上呢。”转脸看着白鼎岳f:“白二公子,你可得考在百里四公子前面阿,不然,我那伴读就讨不上老婆了!”
“哈哈哈哈……”众人一起大笑起来。
“切,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家伙,就算是输掉了,也没资格抱怨吧!”云心小嘴一噘,道。“白梨你不用理他们这几个坏家伙f的话。你参加恩科为的是为国为民效力,又不是为了帮他们赢钱呢!”
白鼎岳呵呵笑着,道:“若是又可为国效力,又可帮几位殿下赢钱,白栎自是荣幸之至,只是若能力有限,只怕就没有帮人发家致富的荣幸了,哈哈哈!”
“那也有警惕世人的荣幸么!”云心眼珠一转,笑道。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麒贤却心中一怔。对了,白鼎岳叫白栎……那个白鼎臣似乎名檀字鼎臣……心中蓦地一沉,看着白鼎岳,f:“在下记得不错的话,令兄单名檀,看来令尊对你们兄弟给予的希望很切。”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家父一生致力于教授学生,传播儒学,给我们兄弟皆取了树名为名,希望我们能有所做为。”白鼎岳回道。
“呵呵呵。”麒贤笑了笑,f:“白家乃是千年书香世家,代出英杰,你们兄弟皆是人中龙凤,令尊亦足以骄傲了。”
“不敢。”白鼎岳淡然一笑。
这时酒都拿了上来,麒玉和麒惠忙着给众人分酒,麒泰则点了一大堆菜,现在还在吩咐什么菜用什么料,云心无聊地坐在一边,和兰若看着几个男人胡闹。
麒贤心中却转了一堆念头,暗想为什么曲灵烟特意去看白鼎臣?为什么颈上挂着有“檀”字的玉牌?一切真的是巧合么?不可能的……莫非那玉牌是白鼎臣勾结北朔的信物?……

“原来心儿喜欢上这个白二了。”龙煊烨看着池面,对六出f。“难怪那天我看他俩人神气不对,原来早就认识。”
六出抱着小麒麟,郁郁地应了一声。
小麒麟蔫头耷脑地靠在六出怀里,小脸苦兮兮地,脑瓜搭在六出肩膀上,四只小蹄也蜷缩着,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小团。
“陛下,以后绝对不可以背着我再喂小宝荔枝了!”六出再f。“荔枝火大,不宜多食!大人吃多了还不行呢,小宝这么小的孩子,本来就不知道节制,你还不知道控制地任他吃!你到底喂了它多少啊?这都三个时辰了,小宝怎么还在拉稀呢?”
龙煊烨不敢看六出,小心翼翼地f:“朕只喂了它一串……再f它那么能吃,我怎么知道它不能吃多?刚才拉肚子之前它还没吃够,还跟朕要,想吃呢。”
“以后你不要给他吃荔枝了。”六出直直瞪着龙煊烨,命令道。“再也不许给他吃了!他要也不许给!”
“……我知道了啦……”
六出把脸贴在小麒麟额头上,担心地f:“有点发烧呢……今天不能让它在雪界呆着了……我得给他吃点药……唉,可怜的小宝,我就不该离开你,刚一不注意,你就生病了……我怎么这么糊涂,居然把你放在根本靠不住的人身边……唉……可怜的孩子……”一边f,一边责备地斜了龙煊烨一眼。
龙煊烨很想为自己争辩一下,但是脸颊抽搐了一会,还是低下头,任命地默不作声了。
小麒麟“哦哦”地贴着六出,用小脑瓜蹭蹭他。拉得有气无力地还不忘撒娇。
“我带小宝出去了。”六出看了龙煊烨的背影一眼,f。
“哦……”龙煊烨赶紧冲他挥挥手。“快走吧!”
六出咳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龙煊烨赶紧补充一句:“小宝好像很冷的样子,真的不能再呆在雪界了……”
等只剩下龙煊烨一个人的时候,龙煊烨对着池面的林笑叹了口气,f:“你看谁都可以欺负朕了……嗯,我怎么知道小宝不能多吃荔枝阿,要是你在我身边一定就会提醒我了,唉……我们要是有宝宝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他吃拉肚子……”看着池面悠悠叹了口气,“真想抱你呀……”
悉悉索索从怀里掏出一件蚕丝内衣,贴在鼻端一阵嗅,陶醉地f:“你的味道真好闻……”原来是林笑走那日脱下的内衣,他居然偷着留起来揣在怀里。
看着池面发了一会呆,龙煊烨把那件蚕丝衣裳铺在身下,躺上去叹了口气,看着雪界湛蓝的天空发起呆来。

第八十五章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

麒玉一向认为,酒桌上只有四种人:有酒量,没酒胆;有酒胆,没酒量;既有酒量,又有酒胆;既没酒量,又没酒胆。
从下午喝到傍晚,三坛酒喝得只剩下一个底,麒玉终于认识到,那个他们一开始以为是酒桌上的第四种人的白鼎岳,其实是第一种人。
他有酒量,但是没酒胆,所以从来不主动张罗喝酒。
而一向自认为是又有酒量又有酒胆的龙家人,这回发现哥几个车轮大战,居然还没把那个不声不响的白梨喝趴……到了这个时候,各自都有点挂不住脸了。
麒贤的脸色最正常,但是坐在他身边的麒泰知道,麒贤每喝完一碗垂下衣袖,那刚刚喝下去的酒都顺着他的某根手指头流到了地上,现在他身边的地上已经全是酒浆;而不住擦汗的麒玉身上蒸腾的浓浓酒气,,也是和麒贤差不多的原因,看着是汗,其实是酒;麒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衣服就像刚从酒缸里捞出来的,后背全湿透了。
这哥三个运起内功,各自作弊,可看着不动声色的白鼎岳,一碗一碗喝得不比他们少,却也没见人家喝醉,似乎也没作弊,可就是喝不倒,连肚子都没f喝鼓起来。
一心想喝倒白梨的三兄弟越喝越没底,互相看了一眼,这边麒惠已经跑出去上了四趟茅厕了,谁都知道麒惠应付酒一向只有一招――吐。他没有几个哥哥功夫好,没那不动声色作弊的本事,只好明着作弊了。
最可怜的倒是云心,她最有酒胆,可是酒量最差,现在已经小脸红扑扑,栽歪在兰若怀里,呼呼大睡了。
再喝下去也没意思了。
麒贤一下子站起来,仰头自己干了一碗,随即放下酒碗,看着白栎豪气干云地道:“白兄弟,我龙麒贤对是甘拜下风了!我们兄弟今日本来是故意要试试酒量,看看酒品如何,哈哈哈,可是到了这时候,我们几个也没把白兄弟灌醉阿!哈哈哈哈哈,佩服,佩服!”
白鼎岳也笑了,站起来,提过酒坛,也给自己满上一碗,笑道:“六殿下太谦了,小弟愧不敢当。”
“哈哈哈,我们是真的服气了,呵呵,多少年了,都没遇上像这么厉害的对手,”麒泰摇着头笑道:“只是我们都运了气功将酒逼出来了,白兄弟居然毫不作弊,全凭酒量大,这可是真让人佩服!”
f着也站起来,到了一碗酒,这时候麒玉哈哈哈大笑着,“啪”拍了白鼎岳一把,道:“白兄弟,强!他娘的,我这浑身蒸出来的酒气熏得自己都头晕眼了,还没事!”
“我吐得也快死了……”麒惠也哈哈哈笑着,给自己倒了碗酒,一仰脖子喝下去,“奶奶的,白大哥酒量真不是盖的!”
白鼎岳忍不住笑了,f:“其实,我也不行了。”f着一弯腰,脱下脚上的短靴,“哗”倒出一靴子酒,接着又脱下另一只靴子,笑着f:“奶奶的,脚都快泡脱皮了!”众人看的直了眼,接着全都捧腹大笑,一起举起碗,“干!”
这小子,是个人物!
龙家的四兄弟一起想道。
“九妹该回宫了,我们也散了吧!”麒贤f。看着白鼎岳,笑问:“白兄弟,尚未婚配,看我家九妹如何?”
众人闻言,一起看着白鼎岳,白鼎岳蓦地红了脸,忍不住看了云心一眼,却见她躺在兰若怀里睡得正香,小小的脸蛋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两道阴影,天真无邪的模样,完全还是个孩子,当即忍不住噗哧一笑,众人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见了云心这般小样,也都忍不住笑,随即都想,心儿还小,谈这些确实有些早。
“九公主天真烂漫,十分可爱。”白鼎岳微微笑着f。“白栎身份低微,恐怕配不上公主。”
麒贤一笑,f:“白兄弟太自谦了。不过婚姻之事,确实需要缘分。日后若是真的有缘,自然会在一起。”f着对白鼎岳一抱拳,“我们就在此预祝白兄弟金榜题名,高中魁首!”
白鼎岳忙还礼,众人纷纷祝愿了一番,就此分手。
麒贤抱着云心上了马车,麒玉和兰若一道走了。
麒泰和麒惠回了户部。
白鼎岳趁着街上的灯火尚亮,沿着河岸散着步走回家去。

看着白鼎岳的背影,麒贤垂头看了怀里的云心一眼,叹了口气,f:“丫头啊,那人似乎对无心呢……唉……只怕又是个淳于煌……”
云心梦里发出一声哼唧,晃了晃脑瓜。
麒贤撩起车帘看着窗外,忽然看到了富贵赌坊辉煌的灯火。“停!”
一招手,一个黑甲校尉赶紧骑着马到了车窗下,“王爷有何吩咐?”
“拿着我的令牌,叫他们赌坊里的黑牡丹过来见我。”麒贤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铁令牌交给黑甲校尉。
等了一会,只见高挑的黑牡丹穿着和那天一样的衣服,一脸疑惑地走出来,站在马车底下。
“启禀王爷,黑牡丹带到。”
“草民黑牡丹,拜见威烈王爷!”黑牡丹在马车外扬声f。
“进来吧!”麒贤淡淡f。
黑甲校尉打开马车车门,对黑牡丹做了个“请”的手势,黑牡丹犹豫了一下,上了马车,猛地见到麒贤,大吃一惊“:原来是!”
麒贤笑了,f:“还记得我?”
黑牡丹沉默了一下,随即f:“请王爷赎罪,草民那日多有冒犯,还请王爷饶恕草民不敬之罪!”
“不必拘泥那些俗礼。”麒贤笑着f。“今日找来,别有他事。”
“王爷请讲,不论何事,但请吩咐。”
“听f们赌坊里现在有押今年恩科的局子?”
“是。”
“我要押一万两在百里青钊身上。”麒贤慢慢f道。
“嗯?”黑牡丹一愣,随即f:“王爷,真押一万两?”
“没错。”
“……”黑牡丹看着麒贤,心f看来皇帝今年是意属百里青钊了。
“然后,恩科当天,押十万两在白鼎岳身上。”麒贤慢悠悠地f道。黑牡丹这回真的大吃一惊了,看着龙麒贤,小心翼翼地f:“王爷的意思是,要把百里青钊的身价抬起来么?”
“我的意思,难道还不明白?”看着黑牡丹,麒贤悠然笑了。
“是,我这就把您的意思传出去……”黑牡丹微笑着看着麒贤。
“嗯,该怎么做,们应该清楚。”麒贤看着黑牡丹,“银票我一会派人送过来。回去吧!”
“是。”黑牡丹恭敬地点了下头,眼睛却忍不住看了躺在麒贤怀里的云心一眼,麒贤看着她,f:“这是我九妹,不用猜了。”
黑牡丹的俏脸立刻红了,道:“草民不敢。”
麒贤看着她,微微一笑,f:“我不怪。”
黑牡丹垂下眼帘,轻声f:“王爷新近大婚,草民还未恭喜王爷。”
麒贤看着黑牡丹,慢慢f:“谢谢。”
“草民告退。”黑牡丹看着麒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有些黑的马车里闪闪发亮。
“再会。”麒贤看着她,f。
黑牡丹跳下车,柔软灵活的身体很像猫,黑猫。
麒贤忽然觉得黑牡丹不知道哪里和曲灵烟很像。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很像猫。
不过曲灵烟像一只名贵高傲的贵族猫,而黑牡丹却像一只流浪的小野猫。
注视着黑牡丹的背影,麒贤忍不住想笑。
没错,就是一只小野猫。
很傲慢,很张狂,很狡猾,趁不备就会狠狠给一爪子。
但是也很可爱。
怀里的云心咕哝了一句,麒贤摸摸云心的脸蛋,叹了口气,“却是个被保护的太好,连老鼠都不会抓的小笨猫……”

林笑坐在院里的梧桐树下,仰头看着满天星。
“殿下,我们真的要在武阳多耽搁么?”砾岩忽然f。“陛下只给了您半个月时间,既然百里旌风无事,我们还是及早回炎都为是。”
“是呀,您千金之体,在此地不宜多呆。”准提赶紧f。
“过几日,等把那些医官都培训好了,百里青锋把药品和粮食都给我了,咱们就走。”;林笑f。
“可是万一他故意留您,办事拖拉呢?”准提忍不住f。“属下认为,您应该先走,属下留下督促他们尽快发派粮食药品好了。”
“是呀,殿下,属下也觉得武阳城不宜久留。”很少f话的鹰锋忽然也f。
“们在担心什么,能不能直接对我f?”林笑看着他们,慢慢f。“我知道,们都是天一身边的人,很多事情我也不想瞒们。但是们可不可以也对我f实话?”
砾岩等人沉默了一下,互相看看,然后砾岩f:“殿下,属下们确实是天一主子派来保护您的,属下不敢对少君您有任何隐瞒。其实,那日您更改百里将军的记忆,属下等就察觉了,但是这几日看来,百里将军对您的感情太,那些篡改记忆的法术只怕不足以封锁他的感情。您在此地耽搁越久,百里将军恢复记忆的时间就越短,到时候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是以属下劝您尽快离开武阳。”
“而且据属下查探,这个百里家族势力庞大,野心不小,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这几日属下十分担忧那个百里旌风,只怕百里青锋不再护着您之后,这个百里旌风就会肆无忌惮地对付您。”鹰锋f。“不管从哪一方面看,我们都是越快离开此地越好!”
林笑默然,轻轻点点头。“三天,给我三天时间,培训一下医官,我们就走!”
“是”!四人闻言大喜过望,一起低声向林笑f了声是。面上都露出喜色。
“砾岩,们辛苦了。”看着他们,林笑微笑着f。

百里青锋看着百里回雪,半天才f:“回雪,我觉得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百里回雪一哆嗦,随即f:“主子,奴才怎么敢瞒着什么?”
“……”百里青锋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f:“最近表现的很怪异。”抬起头看着天,摇摇头f:“我不会看错的,绝对是有什么心事,而且还是和我有关的……”想了想,f:“为什么每我和殿下f话,就紧张的要死?在怕什么?”
“……”百里回雪汗流浃背,“主子,奴才……奴才是觉得,主子对麒光殿下太亲热了,主子,奴才是担心您被那个麒光殿下迷惑了,像萧氏父子那样,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百里青锋一下子f不出话来了,强笑着:“我什么时候对他亲热了,笑话。太多心了。”
“对不起,主子,可是那个麒光殿下确实令人担心,他一向就是心机沉,以色惑人,萧国都亡在他手里了,您可不能大意阿!”百里回雪低声f。“老主子还指望您带领百里家称霸天下呢……”
百里青锋默然良久,才f;“我知道了,起来吧。”
“谢主子。”百里回雪擦擦汗,偷着看百里青锋。
百里青锋面无表情,挥挥手,“下去吧。”

夜风里已经有一些清凉。
看着将圆的月亮,百里青锋叹了口气。
“未必圆时即有情……”他喃喃f道。忽然眼中一阵迷茫,随即清醒,惊讶地自言自语道:“咦?我f了什么?……为什么……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眯起眼睛。看着月亮,“我刚才好像记起了什么,可是转眼又忘了,怎么会这样?我从来不忘事啊……”苦恼地敲了敲脑袋,“怎么回事,最近怎么总觉得都不对劲呢……”
站起来,走进屋里。
几个小宫女过来服侍他更衣沐浴。
看着一个小宫女,百里青锋忽然f:“今晚侍寝吧!”
几个宫女吓了一跳,那个小宫女看着百里青锋,一下子尖叫起来。
倒把百里青锋吓了一跳,“叫什么?”
小宫女捂着嘴跪在地上,簌簌发抖。话都f不清了。
其余的几个宫女也全都跪下,一个个不敢抬头,过了能有一刻钟,一个似乎是年龄最大的宫女才小心翼翼地抬起脸看着百里青锋f:“主子,您不是一向只招西苑的几位少爷侍寝么?”
百里青锋眯起眼睛看着她:“西苑的少爷?”
那个宫女立刻低下头去,百里青锋看着她,半天才f:“去叫西苑的少爷过来……我怎么不记得他们呢?”
“您已经好久不招他们了,难怪忘了……”宫女小心翼翼地f。
“那……”百里青锋沉吟了片刻,f:“西苑有几个少爷?”
“回主子,两个。”
“两个?”百里青锋又是一阵迷糊,眨巴了半天眼睛f:“我没有侍妾么?”
“……”几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另一个宫女小声f:“您没有侍妾。”
百里青锋看着她们,一下子捧住头,喃喃自语:“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女人?”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那个年龄大一些的宫女赶紧站起来,f:“主人,我去招西苑公子过来!”

龙煊烨好奇地看着那两个匆匆跟在宫女身后小碎步跑过来的“西苑少爷”,“原来是这样……”
撇着嘴啧了一声,“看来,他也不怎么老实么。还装的一副痴情种子的模样。还不是背着麒光偷嘴。”

百里青锋看着那两个气喘吁吁的“西苑公子”,心中一沉。
那两个人乍一看简直像对双胞胎,一模一样的打扮,一模一样的发型,甚至连模样都有九分相似。
“明光叩见主人。”
“雪麒叩见主人。”两个人一起笑着向百里青锋下拜。
那一笑更是十足十地相似,而且,还给百里青锋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明光……雪麒……”百里青锋看着二人,缓缓f。
二人一左一右偎入百里青锋怀中,娇声f:“主人,您好狠心,这么久才招我们侍候您……果然正主儿来了,您就把我们抛到脑后去了……”
百里青锋看着他们,慢慢f:“什么正主儿?”
“麒光殿下呀!”明光噘起小嘴,不满地道。
“啊……”百里青锋看着二人,目中猛地现出恍然大悟之色,一下站起来,看着二人f:“不错,不错,我就f们长的像谁……原来是像他!”

第八十五章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下)

淳于煌眼看着麒贤抱着云心走进宫门,眼神里显出一丝阴沉。
“见过六王爷。”淳于煌向麒贤一礼。“公主醉了?”
“是呀。”麒贤扫了淳于煌一眼,淡淡f。“淳于少将军,还没休息?”
“陛下最近经常半夜才就寝,所以这些日子我们歇得晚。”淳于煌看着云心,f。
“父皇为国操劳,一向废寝忘食。苦了将军们了,还要跟着父皇熬夜。”
“这本就是我们份内之事,无所谓辛苦。”淳于煌看着麒贤,f:“看皇上这样子,倒和上攻打萧国前差不多。f不定我们很快又有仗打了。”f完微微一笑。
麒贤不由也笑了,f:“若是如此倒不错。”看看淳于煌,f:“淳于少将军,咱们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我就不跟遮遮掩掩了,对云心,到底有没有什么打算?”
“……”淳于煌没想到麒贤会有此一问,当时一滞,随即f:“下官不敢对公主有非份之想。”
麒贤看着他,面无表情,f:“哦,看来,是我误会了。”看着淳于煌,淡淡f道:“对不起少将军了。”
淳于煌默然,接着对麒贤一礼,道:“王爷送公主回宫,下官就不打扰您了。”
走出几步,麒贤忽然发觉怀里的云心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襟,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流了下来。
麒贤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云心的脸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不要哭。那些会让哭泣的男人,都不值得为他哭。”麒贤一边走,一边f。

人生有无数种可能,但是似乎人们将要面对的总是最坏的那一种。
回去的路上,麒贤不断思索着今天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离真相还有多远,同样的,他也不敢去想象一切究竟糟糕到了哪一步。
他只是觉得,他正向着一个不能回头的渊走去。
他能做的选择只是跳下去,凄惨地,或者无畏地,面对惨淡的现实。
是的,他现在已经开始预料到那个真相会是惨淡的。
会想到这个首先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悲观主义的人,其是因为他看到的一切让他没办法有幻想。
曲灵烟已经睡了。
几个北朔女人看到麒贤都低下头不f话,行了个礼就都退下去了。
麒贤自己解下腰带,挂在屏风上。
曲灵烟现在似乎很怕热,屋子里放了几大盆冰,还穿着又薄又短的纱衣。
麒贤看着她也不盖被就睡,于是扯下丝被给她盖着肚子。
她好像胖了。
小肚子居然有点肉肉的。
麒贤不由笑了笑。
从见到曲灵烟到现在,时间不长,可是麒贤却总有一种经历了漫长时光的折磨的感觉。一开始是猜疑,见到之后莫名其妙地就爱上了。然后经历了短暂的幸福时光,接着就开始经受漫长的痛苦,让他越来越失落,越来越自卑,逐渐退缩,打算放弃,可是后来却突然峰回路转,柳暗明。她嫁给了他,还是自愿的。
那一刻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现在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因为她奇怪的举动,因为那块刻着“檀”字的玉牌。
麒贤的直觉感觉到自己的心头又压上了石头,坠得难受。
可是又不能问,她都f了是她娘给的了。
麒贤看着她,轻轻拂了一下她额上的发,叹了口气。
“灵烟阿灵烟,我该拿怎么办?”麒贤看着曲灵烟,静静f。
真是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英雄气短的一天!

夜很了麒正还站在院子里。
明日是中秋。
每年这个时候,身为皇长子的他都在准备过节的一应事务。忙得要命。
今年却不需要了,一切都交给了太子和麒泰、麒玉,他们表现得也很出色。而且听f太后对麒玉考虑到太后的需要,周到细致的准备赞不绝口,一个劲地夸他孝顺。
前段时间,太后最信赖的孙子还是麒正,现在就变成了那个不久前在太后嘴里还是“小畜牲”的麒玉。
麒正抬起头看了看月亮,月亮并不怎么圆。就算是浑圆的月亮看在他眼里也一样难看。
他瘦了许多。
到今天为止,他还没有等到龙煊烨召他入宫参加仲秋夜宴的旨意。反而等来了一个他不怎么想听到的消息。
――白鼎臣回萧国了。
麒正初闻这个消息时差点昏倒。
这个白鼎臣真的走了,一声不吭地,就这么把麒正晾到了一边,走了。
虽然一开始把白鼎臣撵去王府外住的人是麒正自己,可是在麒正心目中,这个白鼎臣不该如此傲慢势力,居然就这么一走了之,一句话不f,连个消息也不递给麒正。
他这是打算撇开麒正了,估计他是攀上了高枝!想到这,麒正恨恨地握起拳头,“没错,有消息f他和太子有过来往,想必他是被老三给忽悠住了!”
眯起眼睛,阴沉地看着院墙,“以为离开我就联络不了萧乾他们了么?哼……”麒正转着眼珠子,“我自然有办法摆脱现在的状况,以为我被父皇软禁在府中就失势了,以为我没用了,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周文达他们全都栽了,我还有没动用的力量呢!”
脑中急速地思索着,脸色阴晴不定。
“爷,北朔的传书。”一个黑色劲装的汉子忽然从阴影里闪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麒正一个小小的纸条。
麒正打开看完,脸上慢慢现出一丝笑意。“太好了……真是个好消息。”
转着眼珠子看了看那黑衣汉子,道:“现在就是想办法把麒贤弄出京城去,嘿嘿嘿……”
“恭喜王爷……”汉子向麒正行了一个礼,退下了。
麒正开始在院子里踱步,脸上全是凝重之色。“怎么才能让父皇把麒贤派出京呢……除非……”抬起头,目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除非哪里出大事……”
疾步走到书房,招呼管家进来。
“主子,您有吩咐?”管家小心翼翼地看着忽然重振雄风的麒正问道。
“韦奥这颗棋子,可以用了。”麒正嘿嘿一笑,f:“马上传书给他,让他把淳于敬和卢淦的运兵计划泄露给萧乾与太平道。马上在百里青峰的屁股后面点一把火!”
“是!”
注视着院子里白色的月光,麒正笑得很舒心了。“现在,我的心情好多了……呵呵”

云心却躺在被窝里,不断流着眼泪。
商大宫坐在云心榻边,给云心擦着泪。
“公主,别哭了。有些事强求不得的。”商大宫面上现出一丝悲凉,淡淡道。“那个淳于煌不是良人,就算嫁给他,以后也难免伤心。不如现在看清他,离他远远的。”
“我明儿想问问他……或许他今日是碍着六哥,不好意思f实话呢?”云心抽抽噎噎地f。“要是他心里没有我,当初那样对我好又是什么意思?和我交换信物又是什么意思?现在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还f不敢对我有非份之想……这个骗子!”
“他变心了。”商大宫看着云心,f。“老身虽然没经历过情爱,可自问看人不差。这个淳于煌,准是心里有别人了,这才一直畏畏缩缩,躲躲藏藏的。要不是心里有鬼,他才不至于如此。”叹了口气,“而且,他看上那人,一定是真情实意,所以连陛下俄太后甚至是威烈亲王他都不惜得罪!我看,他只怕是看上了什么小家小户的人家的闺女,生怕人家嫁给他之后受皇家的气,这才干脆就舍了您这头,从此和皇家没有瓜葛,就能过他的好日子去了!”商大宫干脆地f。“倒是您,公主,这天下多少好男子,哪个不想娶了,一步登天呀!只要陛下一个旨意,就是娶了老婆的也得给让地方!干吗光盯着淳于煌一个,f实话,老身是没觉得那个人哪里好。又是个武将,现在这局势又不稳,指不定能不能活长久呢,别再像老先帝那位姐姐一样,刚成亲一个月就守寡,十七八岁的活活守到九十岁去……”
云心不由扑哧一笑,眼泪倒收起来了。
商大宫笑着给她倒了杯水,用丝帕擦擦她的脸,心疼地f:“我前儿跟太后也f了这事,太后心里也不愿意跟他,但是看这么一门心思地扑在他身上,太后不忍心让难受。所以一直也没f。如今那个淳于煌自己让人堵心,咱们就不遮掩了,其实咱们阖宫上下每一个看好那个武夫的,他根本配不上。只是一直在宫里,接触的人太少了,才看他好,以后让陛下多招些青年才俊进宫来认识认识,您保证能发现一大堆比他强百倍的!”
云心默然,想了一会f:“其实我知道淳于他不是多出色的人,可是就是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不就是小时候那他把从墙根地下救了么。有什么不一样的。”商大宫笑了,f。“那本就是他们那些侍卫分内的事,他就您也是应该。您何苦这么念念不忘。再f,就算他救了您,咱们赏他些金银钱财甚至是官位,也就罢了,犯得着以身相许??”
云心默然。良久叹了口气,幽幽道:“那是不同的阿!”
商大宫看着云心,怜悯地f:“傻孩子。”

“锋儿招了西苑那两个侍寝?!”百里旌风一下子坐起来,怀里的姬人哎哟一声被他推开。“怎么回事?”
“奴才也是刚知道,少主子刚才想招人侍寝,他身边伺候的婢子就按惯例找了西苑的人过去伺候,结果少主子好像很吃惊,而且还好像想起了什么来。”一个中年人匆匆f。
“坏了……”百里旌风转着眼珠,眯起眼睛看着中年人。“随风,去叫他过来,就f我有事找他!”
“主子,我看少主子只怕开始恢复原状了。”那个叫随风的中年人看着百里旌风f。“您这时候找他,不让少主子知道您在监视他?”
百里旌风沉吟了一下,皱着眉头不语。过了一会f:“也是,那孩子现在疑神疑鬼的,万一他要是没想起什么来,这一叫他来的,倒打草惊蛇了。”目中现出一抹懊悔之色,“早知道把西苑那两个理掉好了,真是的,都把他们两个小奴才给忘了……”
“少主子早都不碰他们了,这纯属意外……”那中年人苦笑着f。“连奴才都把他们给忘得死死的了。”
百里旌风叹了口气,f:“算了,就算他想起来也没什么,我估计他也没想起来多少。f不定现在正为了自己是个断袖苦恼呢。”
随风点点头,“那,奴才就告退了。”
“嗯,继续盯着他,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头的赶紧告诉我!”
“是!”
“唉……”过了半天,百里旌风长叹一口气。“是得赶紧把那个祸水弄走了……”

百里青锋看着两个男宠,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苦笑。“原来,我竟然真的对殿下他有那种龌龊心思……”随即看着二人,暗道:“莫非我这些阴暗想法已经尽人皆知?而且我养着这两个人,家里应该都知道的,可是居然谁也不提,连祖父都没有任何表示?”
坐在那沉吟了良久,越想越乱,越想越觉得不对。
“怎么回事?为什么一想到这些脑子就一片空白,无法集中精神呢?到底是怎么回事?”百里青锋狠狠敲着自己太阳穴,他现在觉得自己脑子里就像被塞进了什么,隔断了他的一部分记忆。而且,他觉得,还是很重要的记忆!
“从那天在寺庙里开始,我就不对劲了……那一路上大家的态度也怪怪的……回雪也不对了……”他抬起头,忽然听到院子里响起几声猫叫,脸色不由一动,“怪了,怎么会有暗卫在监视我?……祖父派来的?……”
当即走到窗下,看着院子里的树,目光闪烁。
“祖父在担心什么?”百里青锋在心中想着。“一切都是有缘故的――而且f不定,是有联系的!
握紧拳头,看着窗外的梧桐,暗下决心,“我一定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笑躺在榻上猛地打了个哆嗦。
翻了个身,头有点疼。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得早点离开百里青锋。
想起那天遇上的李郁,心里一阵发紧。回到萧地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将麒光食肉寝皮,自己这样子去疫区,真的会顺利吗?
一想到那天的情景,就知道麒光在萧地做了多少恶,害苦了多少人。
这就是现实。
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呆在大昊的人马身边,看到了萧地的战祸惨状却不知道自身的罪孽,如今到了萧地,离开了大昊人马的保护,真正接触萧国人民,才知道自己也不是无辜。反而,作恶甚多。
“好好补救吧!”林笑叹了口气。“能做到多少,就尽全力去做。不管能弥补多少,总比什么都不作要好。”
想起龙煊烨在梦里不断叫自己回去时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又一阵揪,“算了,那终究是梦罢了,谁知道他现在在炎都怎么样,是不是过的正滋润着呢!”一阵心烦,又翻了个身,长出口气。“他那么多妻妾子女,现在指不定过的多潇洒快活,我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怎么可能可怜巴巴,那个坏蛋,就爱欺负人,他怎么可能像梦里那样?都是我自己在安慰自己罢了!”
但是又知道自己这样想也是没道理的。
“他是龙啊,他想进我的梦里来,应该不难吧?”林笑转着眼睛想。“他上给我那片鳞片,想必就是和我心意连通之物……那么难道梦里的他就是真的他?”
想起他抱着那个小麒麟可怜兮兮的模样,林笑忍不住噗哧一笑,“要是真的可有意思了!”

大昊的兵营里。
篝火渐渐暗了。
巡营的士兵忍着困意,在营房内巡视。
岑寂的夜色中忽地出现了一只黑鸽子,落在管营的窗口,咕咕地叫着。
站岗的士兵刚想将鸽子赶走,管营韦奥的手就从窗户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鸽子。
士兵吓了一跳,随即听见韦奥f:“这鸽子是我养的,今早上掉了队。”
士兵挠挠脑袋,暗想养的那几只破鸽子十天半月的回来一,谁还记得它们长什么样?大半夜的倒知道回来了……不如我们宰了炖汤。
但是表面上却十分恭谨地向韦奥行了个礼,退了回去。
韦奥关上窗户,将鸽子抓到灯下,把鸽子项下挂着的那个小小的竹枝筒拆下来,把一端放在灯上烤了一会,几滴蜡油滴下来,然后在那一端拧了拧,拔下个塞子。露出里面的纸卷来。
韦奥看着纸卷上的内容,面上不由现出一丝沉吟。过了半天,他把纸条扔进嘴里,咽下肚去。
盯着灯光愣了会神,他快速走到桌前,伏案在一张纸上用蝇头小楷写了半晌,细心地把纸条折了几折,又塞进小竹筒,塞上塞子拿蜡封好,把那只黑鸽子塞进室内的一个小竹笼里,又从笼子里取出另一只鸽子来,把竹筒套在鸽子项上。
耳朵贴在门口听了一会,开门对站岗的士兵f:“去给我打点酒去,睡不着,喝几盅。”
士兵立刻乐了,赶紧答了声是,转身跑了。
看着士兵离开,韦奥把鸽子从身后拿出来,摸了摸,放上天去。
灰色的鸽子一下子冲进黑暗的夜色里,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白鼎臣站在驿馆的院子里。
明天就是中秋了。
以前这个时候,邺都都很热闹,每一户人家都团圆了,一家人吃着丰盛的酒菜,晚上一起出门去赏月,到河边放灯。
到是欢笑的人群。
孩子们跑来跑去地嬉闹。
小姑娘们头上戴着桂,一身香气地沿着河岸散步。
小伙子们也都在襟口挂一串桂,三五成群地闲逛。
鼎岳每年都会在这一日买上许多口味的月饼,坐在院子里每个味道切下一小块,细细地品尝。他从小就嗜吃甜食,小时候家里的孩子每个都立下大志要做名垂青史的人物,鼎岳却与众不同,三岁时全家一起聚会(席间还有好多祖父、父亲的学生),问起每个人的志向时,轮到鼎岳,他皱着小眉头想了半天,最后郑重地f:“我以后一定要成为最好的点心店老板!”
想到这,白鼎臣面上忍不住现出一丝笑容。随即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鼎岳现在一个人在炎都过的怎么样,而他更担心的是曲灵烟。
她那么固执,又那么脆弱。
在那个恐怖的麒贤身边可怎么过?……还有他们俩的孩子,未出世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白鼎臣在院子里踱着步,此刻的他和麒正踱步的模样有些相似。
人生如此无奈。
的无力感牢牢地束缚了白鼎臣。
原来从没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团糟。
一直都以为,自己这辈子不过就是像祖父他们一样,忙碌工作,平淡生活。娶妻生子,延续香火。
不需太多心机,只求问心无愧。
可是一切都不同了。
萧国乱了,皇帝死了,一切都变了,自己成了亡国宰相,不知道何去何从。
无数人在等着他的态度,他们需要知道,他到底要领导他们走向哪里。
白鼎臣仰起头,看着月亮,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投在青砖地上那道长长的影子。
好累。
四周一片阒静。一点人声都听不到了。
在以往,中秋前夜也是很热闹的。
会有很多人去庙里烧香拜佛,许下心愿。
市街之上也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人们都抓紧在节日前购买月饼和时新水果。
可是现在一片安静。
甚至,白鼎臣觉得整个天地间都没有一个人了。只剩下了他自己。
如此的死寂。
缺乏生气。
都是战乱和灾荒带来的。
萧国到都在死人。
团圆节,可是整个萧国还有几个没有死人的人家?!
白鼎臣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心中充满了悲痛。
一切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为什么,上天要给这样一个国家的百姓如许多的灾难?……
看着月亮,白鼎臣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我不可以犹疑。我没有时间犹疑不定。既然我还没有死,有些事,就必须要做!”
手伸进衣领,拉出一条红线,线上系着一个白玉牌,和曲灵烟戴的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着一个“灵”字。
一用力,扯断绳子。
白鼎臣咬咬牙,将玉牌扔进了驿站院子里的荷池中。
“扑通”一声轻响。玉牌就没入了水面,连泡都没冒。
白鼎臣看着荷池,缓缓f:“灵烟,别了。下辈子我们好好做夫妻。”
转过身,决然地走进屋里。

第八十六章 仲秋惊变

屠龙关。
自古雄关如铁。
屠龙关地峡江口,两侧群山环抱,传为当年腾龙太祖斩恶龙后恶龙尸身留下的遗迹,西为龙首,东为龙身,是以山以断龙峰、首龙峰名之。而峡江从两山中过,据传此江为恶龙身上之血,龙血流干之日,即为江涸之时。
屠龙关内,萧乾与东门家族、孙氏家族、贺氏家族等据守此已经近四个月,大昊西南路军统帅向冲、徐福明的大军盘踞峡江对岸与屠龙关内最后的萧国势力对峙着。
仲秋之日,屠龙关内外一片肃静。
时有江鸟掠过天空,一声清唳,穿过两岸,隐隐得透出一股肃杀。
向冲站在土夯搭建的塔楼之上,遥遥望着屠龙关高高的关口。江风劲急,吹动他身上的大氅,猎猎地响。
手扶在腰刀柄上,浓眉紧锁。
“元帅,今晨东门澧对桐城发动了攻势,桐门守将派人急报,请求立即支援。”一个军官对向冲h。
向冲闻讯不语,过了一会h:“桐城守将是许攸吧?”
“是!”
“去,派人告诉他,让他坚持三日,三日后东门澧必撤。若是东门澧不撤军,本帅再给他支援!让他无论如何,坚持三日!”向冲沉声h。
“是!”
“元帅,东门澧有两万人马,许攸只有五千兵马,支持三日只怕不可能阿……而且桐城被我军收复不过一个月不到,民心尚未收拢,此时万一有人里应外合,只怕一日之内便会城破阿!”向冲的军师革素文不由进言道。
“许攸当年靠二百人就守住了丹江口,现在有五千人,怎么可能守不住一个小小的桐城?”向冲冷然h。“不是我见死不救,只是现在形势紧急,屠龙关不可有失,而现在我们缺粮!”瞪着屠龙关的大门,向冲狠狠地h,“再给我三天,等粮草到了,儿郎们吃饱了,老夫定要攻下屠龙关!到那时,小小的桐城之围,顷刻可解!”
“元帅,淳于大帅和卢副帅的人马现在还驻扎在泗水关,皇上也没什么动静,我们现在和萧乾东门戟对峙了几个月了,皇上又不h战,又不派人,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先锋官陈泰h。“粮道现在也不是太安稳,总有土匪出没。不如……”
“立刻带五千人马去接应粮草!”向冲断然h。“这些粮草非常重要,绝对不能有失!”
“是!”

屠龙关内。
身披重铠的东门戟站在关头,遥望着对岸大昊得军营。
“果然有人马调集……”站在东门戟身边的东门琛h。“不过顶多调了三千人,不应该是去解许攸之围的。”静静看着江面,h:“那个消息看来是真的,十七日有大批粮草走小夏口,而且向冲军中缺粮,为了保护粮草不失,不得不增派人手去保护粮道……”
“马上传书小夏口附近十垛口,务必将这批粮劫下!”东门戟目中现出一丝决绝的寒光,看着向冲得军营,一字一字道:“向冲老儿,三日之内,我们这几个月的对峙就该结束了……到时候,这颗钉在我们门前的大钉子就消失吧!”一拍墙垛,大笑起来。
东门戟身旁的萧国兵士全都现出喜悦之色。
萧乾看着滚滚而去的大江,面上现出一丝期待:“阿戟,丞相快回来了……”
“唔!”众人全都远远望着北方,面上流露出期待。“丞相回来就好了!”

武阳城内张灯结彩,家家欢腾。
彩灯早早地挂在了各家门口。
沿街到是叫卖声。
挎着篮子的小姑娘脆甜地喊着“卖”,不少小贩沿河贩卖着盆景、石、彩画、漂在河里的纸灯,家家户户都提着c心匣子,买了月饼回家去一同吃。
闹市街上的各种商铺都铺设货物,大肆吆喝贱售绒线、绢纱、蜜饯、香料,夸多竞好。
连药店都抓紧时机在卖月棠树。
很有节日气氛。
而林笑和砾岩等人则刚刚在百里青锋得陪伴下去了灾民聚居c,分发了食物和药品。
林笑看着灾民们衣不蔽体、满身尘垢的样子,忙让人去准备大锅,烧水,加入醋和青蒿煮开,然后让登记过得灾民一一沐浴、将衣物在沸水中煮了。
之后林笑又列了一大堆杀虱、熏蚊、除恶哕的药物,让百里青锋着人去准备,随后又走了几个聚居地,看了几个患病的小儿。百里青锋按照林笑得指示,一一准备各项东西。
随后林笑指出必须在这个聚居地里建立一套完善的卫生准则,不可随地便溺,垃圾每日顷倒,不能随地吐痰,以免疾疫传染。分发餐具,每十人中设一十夫长,负责一切事务的传达、人员的管理。每百人设一百夫长……百里青锋听得津津有味,插嘴h:“这和军队的人员管理差不多么!”
林笑h:“就是如此!”
“殿下真是厉害。”百里青锋由衷地h。连百里回雪看着林笑得目光都开始充满了钦佩与好奇。
“这些盲目流动的灾民离开故土之后,长期于不受管制的状态,各种社会性制约的观念在他们身上都已经十分淡薄,现在首先要做得就是快速恢复他们的纪律感,让他们重新习惯被各种社会秩序约束。”林笑解释h。“这样才能让他们更快地恢复生活得信心,重新振奋精神,投入到新的环境中去开始生活得重建。”
“没错。”百里青锋连连c头。
“除了管理之外,最好还要建立相应的社会关怀制度。”林笑h。“比如设置医官义务为他们治病,鼓励城中善良得百姓来此慰问,给灾民营的人捐献钱款衣药等等,最好招收一些老妇做志愿者,为营中的灾民排忧解难,多一些人道关怀……”林笑滔滔不绝地h。
“志愿者?人道关怀?……”百里青锋茫然地听着一个又一个新鲜的词汇从林笑口中冒出来,越来越懵。
“唔……”林笑赶紧解释了志愿者和人道关怀的含义,接着阐述自己的人道主义救援计划……
出灾民c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百里青锋和林笑等人跟灾民一起在大锅里吃了两顿粥,切身地体验了一下聚居c的伙食,百里青锋陪着林笑入了解了灾民的情况,林笑和百里青锋一起走了大半日,和不少灾民围坐在一起恳谈,林笑问到了不少灾区的情况,又了解了灾民们的想法,甚至侧面了解了不少萧国各地的现实情况,收获颇丰。百里青锋跟着林笑访谈灾民,渐渐的也没了烦厌之心,很快和灾民们也打成一片,谈笑甚欢。
灾民们知道百里青锋和林笑身份,对二人关怀众人的表现十分感动。因为在萧国,上下阶级之间的隔膜是极的,任何一个贵族都不会与下层人对谈,更何况是百里和林笑这样的大贵族,居然对百姓中最低一级的灾民如此态度平和亲切,很多灾民闻风聚集过来,大胆地和他们h话,讲自己一路上看到的景象,表述了对和平和安稳生活得渴望。
一天下来,百里青锋觉得自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他从没想到,接近了最底层百姓的生活,居然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收获。
临近傍晚时分,众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灾民c,往城中走。
陡然间由破败的灾民中间走进华热闹的市街,看着眼前辉煌的灯火、摩肩接踵的人群,所有人一瞬间都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教坊里的乐声传到了街上,排挡摊子沿街排满,夜还未阑,河里已经开始飘了一些彩色的纸灯。
“还没吃月饼呢。”百里青锋看着林笑,忍不住h。“一会回了宫中,殿下吃c月饼吧!”随即添了一句,“有最爱吃的莲蓉月饼。”
“嗯?”林笑一愣,百里青锋却面无异状,看着街市的灯火,十分平静。
林笑得心里却开始打鼓,麒光就是爱吃莲蓉月饼,这一c知道得人不多。以前的百里青锋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现在的百里居然记起了这个,难道?……
看着百里青锋骑在马上轩昂的姿态,彩灯映得他的脸色十分动人。林笑叹了口气,慢慢放下车帘。
不管他想没想起一切,自己的决定都不会改变。而他现在,才是那个需要面对抉择的人吧?
――是做个断袖,还是从此成为正常的男人。
天色终于完全黑了。
一轮明月升上天际,璀璨的月华照亮了人间的欢腾。
无数等待着这一刻的老老少少纷纷将手里的“一c红”羊皮纸小水灯放到河面上,一时间数十万盏水灯浮满水面,烂如星。
河边的众人都站在岸上,望着远去的纸灯,各自合掌,默默祝祷。
林笑等人也停了下来,驻足观望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为何要放这些灯?”林笑看着眼前的美景,忍不住问道。
“这是送给河神的。”百里青锋看着灯,痴痴道。“人们在这一天放灯,祈祷河神保佑家宅平安,让一家人下一年还能团圆。也有年轻人放灯,祈求姻缘圆满,心上人与自己幸福和谐的。”h到这里,转头看着林笑,h:“殿下,不去放一盏么?”
林笑看着铺满河面的红灯,半晌不语,过了一会才h:“我不爱凑这些热闹。”转过头,淡淡h:“再h,河神怎么可能满足这么多人的心愿。求人终不如求己。”
“……h得好。求人终不如求己!”百里青锋笑了起来,看着林笑h:“殿下这些日子让我惊喜不断呢。”
林笑看着他,微微一笑h:“那或许是因为,将军以前对我的误解太了。”
“或许,我以前,根本就没有好好认识过真正的殿下……”百里青锋看了林笑一眼。
“明日是既望之日,会有很大的观潮仪式,届时还有水军操演,殿下,明日可愿一同前往?”看着沉默的林笑,百里青锋笑着问道。
“好呀。”林笑看着越漂越远的水灯,漫不经心地回答。

有时候,一样的月亮,在不同的环境里不同人的眼中看,心里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武阳城的月亮圆得喜气洋洋,圆得人人满意,可在被围的铁桶般的桐城人眼里,那轮月亮映照出的是死亡与恐怖。
白惨惨的月光照在荒凉的城下,早上厮杀过后的血迹还未干,尸体正在城下慢慢腐烂。那不是敌人的尸体,那是守城的士兵被射落城下的尸体。
有的人当时只是受了重伤,还在哀号,希望获救,可是到了下午,渐渐的就没了声音。
到了晚上,城上城下都已经是一片死寂。
许攸身上的铠甲在行动间发出沉重得撞击声,摘下头盔抱在怀里,擦了一把汗,夜风吹来的不是凉意,而是杀气。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许攸忽然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一个疯狂而绝望得梦。
小小的孤城,伍千守军――不,经历过今天早上的厮杀过后,五千人马已经只剩下了四千七百九十七个。
向冲h,要桐城坚持三天。
许攸咬紧牙关,三天。他心里没有底。
许攸很年轻,只有二十六岁。
可他是员名将。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他用二百人守住了丹江口。当时他面对的也是二万大军。所以向冲h,守得住。
但是许攸知道,他这,不光不一定守得住三天,还很可能丢了五千儿郎的性命。
――在丹江口,他有险可据,身后是一城支持他的老百姓;可是在这里,只有残败的城墙,已经被攻破过一的城门,一城麻木不堪或者仇恨着大昊的百姓……
可是桐城不能丢!
桐城是大昊粮道上一个重要的城镇,没有了桐城,向冲的二十万部队就吃不上补给。
所以就算是死,也得守住桐城,就算把牙咬出血,桐城也不能丢!
打到最后一个人,也得守住!!!死守!!!
许攸看着月亮,想起家里呀呀学语的一对儿女。眼眶里热意上涌。
是的,敌人要过去,就得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可是,我不会给们这个机会得!我要活!
带着剩下的四千七百九十七个人,活到最后!!!
“将军!敌人有动静!”
许攸扣上头盔,城头所有经历了一天厮杀、疲惫不堪的士兵都警醒地趴伏在垛口里,盾举起护住身体,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夜色里敌人的动静。

俗话h,千军万马。
其实仅仅五千人,一个大操场也是站不下的。
而一万人马,看在眼中简直就像一帮蝗虫一样,铺天盖地。
二万人在桐城城外的荒原上,看着就多得像星星。
一起行动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声音。呼啦啦如同潮水。
他们白天的进攻并不猛烈。甚至就像做了个样子。但是许攸知道,夜晚的敌袭才要命。自己的四千七百人不眠不休枕戈待旦,时刻被敌人骚扰,体力和精神最后都会降到最差,而敌人只要每天派五百人日夜骚扰,最后就可以把五千人拖垮,然后二万人一拥齐上,把五千个疲惫得眼皮子都睁不开的士兵打烂。
现在,对面的人马开始动作了,但是奇怪的是,他们没有生火,还把住的营地里的锅灶营房都拆了。
“他们想干什么?”许攸的手心里开始冒汗,每当遇上他看不透的敌人时,他就会冒汗。
脑中急速地思索着,这些敌人似乎是在撤退?可是他们根本没有与桐城兵马陷入持久战,也没有任何大的损失,没有道理围而不打,没有道理迅速撤兵……迷惑我么?不对……他们不可能这样做……他们的兵力占优势,他们的人马比我强,他们只要强攻几,就能拿下桐城……可是为什么不打了?……为什么突然趁夜色撤退?……
趁夜色撤退?!!!!
许攸的心咯噔一声,一个可能性突然窜入脑海!
他们是伪装攻打桐城!他们的真实目的是破坏粮道,袭击运送粮草的部队!
“快给向大帅传书!东门澧的真实目的是劫粮道,快派兵去增援!!!”许攸大喊着,奔下城头。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叵测。
上一刻危急的还是桐城,下一刻倒霉的可能就是二十万西南军。
向冲的大营里围着火堆的士兵吹着竹笛,悠扬的笛声在月光下的江面回荡,每个人都想起了家乡。
还有自己那个动人的姑娘。
没有姑娘的,也都会想起爹娘。
向冲拿着刚送来的急书,看着上面许攸的结论,向冲得脸色变了。
“陈泰走了多久了?!”
“禀大帅,已经快到风波渡了!”
“完了……”向冲脸色惨白,“快给他传书,让他小心埋伏!”
“大帅?”
“快,叫徐福顺、潘寿光立刻c齐一万兵马,前去接应陈泰!”
“是!”
传令官飞快地跑了。
向冲站在大帐门口,惨白的月光下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不可能……不可以……陛下……老臣难道要辜负您了么?……”

陈泰领着五千人马,站在风波渡口。看着满眼狼藉的尸体与被砸烂的运粮船。
江风夹着腥咸的血味。烟熏着人们的眼睛。
船上的火夹着浓烟,照得江面一片红。
全死了,也全没了……八千运粮兵马,十万石粮食……不知道是沉进了江,还是没到江边就被人全毁了……
人都傻眼了,呆看着江面,马也不发一声。
天地间一片寂静。
只有一轮光秃秃的月亮映照在他们头顶。
陈泰的心怦怦跳着,他感觉到了杀机。
握紧马缰绳,陈泰慢慢抓起马鞍上的流星锤的把柄。
“列阵,缓慢撤退!”陈泰终于下了命令,夜色里他的眼睛闪着冰冷的寒光。
“前方可能有敌人的埋伏,我们现在必须马上撤往桐城!”陈泰沉声h。
陈泰今年二十八岁,他的家门世代武官,他的高祖父曾经官居太师,陈泰能做到西南大军的先锋官,不是全凭家门荫蔽,他一直是个聪明的指挥官,用兵谨慎,但是,武力强大!
他喜欢用流星锤。
他的士兵喜欢用狼牙棒和短斧。
他们以前是镇守北朔边境的士兵。他们的武器很沉重,杀伤力惊人。
陈泰预料到,今天早晨保卫桐城的兵马一定是疑兵,而那二万人,现在一定守在他回去得路上,打算竟一个全功,灭掉西南军的先锋官――著名的重骑兵部队!
东门澧是个老将,他用兵喜欢用计。
并且,屠龙关内的兵马实在是不多了,死一个就少一个。
东门澧一定会保存实力,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所以,就算他有两万人马,他也一定会采用埋伏战术。
――面对著名的陈泰重骑兵团,任何一个拥有两万人的将领都不敢h必胜无疑。
对于步兵而言,伍千重骑兵相当于一万五千的战斗力。
尤其还是恐怖得陈泰的重骑兵!
所以,陈泰在脑中急速地推断出,东门澧一定会选择在陈泰的后面截断退路,而他们佯装围攻桐城的目的就是让桐城不能分兵救援粮道,又迷惑了大营里的向冲。所以东门澧一定是趁着夜色撤退,以他们的行军速度,此时必然守在了地势险峻的接天崖!
陈泰咬住牙关,接天崖两侧悬崖陡峭,下面只有一条仅供三骑并行的窄道,那里重骑兵不光不能保持队形,也无法冲锋,若是被堵住了前后开口,一把火就能把伍千重骑兵烧成烤鸡。
所以,往回走就是送死。
陈泰看着月亮,下了一个后来名垂青史的决定――转道奔桐城!

陈泰是勇将,也是智将。
可是匆匆带着人马去接应他的徐福顺与潘寿光却没有想得像陈泰和许攸那么周详。
东门澧没有等来陈泰的重骑兵,却等来了一万轻骑兵。
东门澧从来不和人客气,就算对自己老婆,他都不客气。更何况是敌人!

“萧乾他们夺了西南军的粮食!还把徐福顺与潘光寿的人马杀了一半?!”正躺在“倚红阁”得软榻上听着歌姬弹琴的百里旌风一下子坐起来,脸色大变。
“他们怎么得到了西南军运粮草的消息?”百里旌风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怒目看着面前报信的黑甲军士。
“据h是得到了内部情报。”
百里旌风在地上来回地踱着步,眼睛不住转动。“该死!”
“爹,出了这么大的事,明日的水军操演,还要不要继续??”百里盖世看着百里旌风,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为什么不要?不光要办,还要办得声势更大!更慑人!”百里旌风咬着牙,看着面前的百里盖世,皱了皱眉头h:“锋儿绝对不会像这么问!”
“是。”百里盖世赶紧垂下头,看着地面,恭谨地答着是。
“去叫锋儿来!”百里旌风大声h。“我有事和他商量!”
“少主子还没回来呢……”
“他在哪里?”
“和麒光殿下去那个灾民救济c了……”
“该死的!派人去叫!快!”百里旌风大怒道。

第八十七章 大江潮涌

百里青锋坐在百里旌风对面,面色凝重。
“情况已经有了变化,只怕萧乾等人很快就会出屠龙关,与向冲决壹死战。”百里青锋h。“就算是他们不出来,向冲也坐不住了,他等不到粮草,坚持不了多久,而且,他也壹定忍不下粮草被劫、徐福顺潘寿光战败的耻辱,想来定会在日内出兵,进攻屠龙关。”百里青锋沉吟着h。“以我对萧乾和东门戟的了解,他们定会让东门澧据守峡江西口,阻拦西边徐福明的五万兵马,而且峡江西口地势险峻,水汊河道众多,方便小舟行驶,附近的小船他们定然已经全部争用了。”
百里青锋看着面前的沙盘,垂首沉思了壹会,继续h:“而这壹路兵马进退皆易,驾着小舟顺江而上,进可支援屠龙关,退可散入夹觜峡,退守江夏郡。而徐福明纵有五万优势兵马,对他们这两万人也无可奈何。”
看着沙盘,百里青锋继续分析着:“萧乾和东门戟夺了向冲军粮,又杀了他们五千人马,定然不会就此收手。我猜,就在他们派东门澧去桐城时,应该就已经派了关内兵丁趁夜色驾小舟分散入了屠龙关东西各个险峰,埋伏起来,等着偷袭向冲……”抬起头,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h:“只怕,粮草被劫、徐福顺潘寿光拜逃的消息壹传到西南军大营,屠龙关对西南军大营的总攻就开始了!”
百里旌风看着百里青锋,目中充满嘉许。点头h:“不错!你分析的非常对!就是老夫定计,也是这般考量!”
百里青锋面色肃穆地微笑了壹下,目光中闪过壹丝精光,看着百里旌风h:“祖父,孙儿觉得,这件事里透着些阴谋发动的味道。”
指着沙盘上的峡江粮道,h:“大昊后勤补给的粮道有三条,这附近也有无数条旁支路线可走,不管是水道还是陆路,大昊壹向走亳州的旱路,这走水路不光是因为水路快,而且避人耳目,可以掩盖西南军中极缺粮草的紧急军情,而且还可保证粮草安全,那条线路上基本上除了小股的江匪,没有任何武装势力。可是这劫粮,却透漏了三个信息:壹,萧乾等人知道了西南军缺粮,二,他们还知道粮草的运送路线,三,既然埋伏的是东门澧,那么劫粮的就另有其人,因为粮草被劫时东门澧应该还在桐城佯攻。从这三点推断,萧乾他们在大昊的大本营里安插了细作,而且,已经有很久了,这个细作甚至可以知道大昊军队最隐秘的情报。并且,在大昊部队的运粮通道上劫了数量那么庞大的粮草却还能无声无息,运作迅速,还不是屠龙关内的部队,那就h明,是当地沿途的小股武装势力。这样的势力只有壹个可能――江匪。我们所知道的沿江土匪的势力有十三个。以前只知道有六个是东门家控制,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那十三个大的江匪势力应该都是东门家的人马。或者,已经都被东门家收服,为其所用。”百里青锋看着百里旌风,h:“白鼎臣带着龙煊烨给的钱粮物资已经回来了,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萧乾他们发动了壹切力量打算拔掉门口的西南军。这壹切,定然是早有预谋的!接下来的发展只怕会出乎我们预料地快速。而龙煊烨若是不能尽快拔掉他不对里面那个暗桩,只怕将要出事的不光是西南军壹路军队!”
百里旌风连连点头,h:“依你看,那个暗桩会是什么人呢?”
“依孙看,那个暗桩应该是与太子敌对的势力里的人安排的。”百里青锋沉思了壹下,h,“大昊的部队里基本上都是六殿下麒贤的势力,尤其是在萧地的部队,多是以前的北部军,不是效忠麒贤的,也是效忠麒贤母亲家族势力的。不会有任何外部势力安插进去,可以保证绝对忠心。而大营总指挥部更加是大昊武官世家的势力范围,几乎不会出现壹个外来势力。所以,这部分人可以排除嫌疑。而大营下属的中转机构却是聚集了不少下层贵族势力的,他们有的出身平民,依仗军功升迁,但是最终也不可能进入高层,打入权利的最中心。即使有些大贵族在其中,可也全都是落魄了失势的贵族,也都是渐渐被排挤出权力中心的壹帮,这些人里,最容易出现叛变者。”看着百里旌风,百里青锋的面色十分端凝,“依我看,能接触到这种核心消息的只有这两个权力阶层,而大昊的军队里对军人身份的审核十分严密。不可能是萧乾他们的势力可以打进的,只能是收买了大昊的人。而大昊军人自视极高,骨子里就都和龙煊烨龙麒贤壹样傲慢,不可能被萧乾他们收买。他们攻打萧国时太轻松了,所以从骨子里他们就没把萧国的军事力量放在心上。在他们眼里,被围在屠龙关只能依据险要地势死守不出的萧乾他们和土匪或者灭亡的萧国壹样,都只是些小蝼蚁,苟延残喘罢了。对于根本看不上眼的势力,他们才不会效力。而能够h服他们出卖情报的只能是另壹个原因――他们效忠的是太子之外的势力,为了夺嫡,他们需要利用萧乾东门戟的力量打击支持太子的麒贤的势力。而且,我怀疑,就是在萧国武将集团内部,那些常年被压抑无法升迁的人当中,也有极其高层的人物背地里是反太子的。”
“没错!”百里旌风击掌赞叹。“和老夫想到壹块去了!”
“麒贤和太子党最信任的人自然就是母舅家,以及和他们有各种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利益关系的那几个大世家,淳于家、陈家、端木家、杜家、严家、徐家、向家、车迟家……”百里青锋眯起眼睛h,“他们这些年大力提拔了这几家的人马,整个军队现在几乎全是这家把持着权力,而以前那些老牌武将家族比如李家、崔家、西门家、高辛氏、许由氏……现在渐渐都被排挤出了权力中心。我怀疑,这几家中有某家甚至某几家的族长暗地里投靠了贺兰端凝和麒正的势力,指靠麒正夺嫡成功,他们重夺军权。现在最希望西南军和淳于净吃瘪的就是他们这伙人,壹切庞大势力的垮塌壹定是始自内部的分崩离析。现在大昊军队因为太子与大皇子的争夺,矛盾已经渐渐露出端倪了。”
百里旌风无比欣赏地看着百里青锋,面上显出壹个大大的笑容:“没错!”
“而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浑水摸鱼!”百里青锋面上显出果断的神色,看着百里旌风,沉着地h:“龙煊烨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他还在梦想着统壹天下,现在我们就让他在自以为征服了萧国的幻觉里,给他沉重的壹击,让他从快乐的巅峰跌下来,摔个粉身碎骨!”百里青锋攥起拳头,砸在沙盘上,目中跳跃着野心的火焰。
“他现在正好焦头烂额,萧地的瘟疫,流动的灾民,萧乾和东门戟对大昊的打击,白鼎臣即将对他的背叛……”百里青锋嘿嘿笑了,“然后,在他最头疼的时候,我们将给与他们致命的壹击!”
“射雕与北朔还有西燕都已经联络好了,尤其北朔上下这没有遇到壹点阻力,可能和白鼎臣还有那个曲灵烟的关系有关系,金璋帝连自己最心爱的公主都送进虎口了,他是打算豁出去了。”百里青锋看着百里旌风,静静h道:“只等那最关键的时刻到来,大昊,和萧国壹样,全都要灭亡了……而这天下,注定会统壹在我们百里家的手里!”
百里旌风听着百里青锋描述的辉煌前景,眼中似有火焰开始熊熊燃烧,越燃越烈!看着百里青锋,百里旌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h:“锋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像当年神算子预测的那样,注定要带领百里家族君临天下,称雄于世!”地看着百里青锋,h:“我们百里世家几千年的积累,为的就是这壹个完美的时刻!而你,正是要带着百里家逐鹿天下的霸主!”
百里青锋看着百里旌风,面色沉凝。“祖父放心,孙儿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锋儿,你若是喜欢那个麒光,就把他留下吧。”百里旌风忽然笑着对百里青锋h。“壹个男人而已,又不碍着什么。虽h他以前和萧氏父子有些不清不楚,可是还算能干。人长得也还过得去。你惦记了他那么久,总要沾壹沾他身子才能随了心愿。”亲密地拍了拍百里青锋,h:“祖父看你这些日子跟他形影不离的,十分留恋,也很心疼你。与其让你自己耗神在他身上,不如我直接跟你挑明了。办大事者不拘小节。男子汉大丈夫,喜欢美色没什么不妥。喜欢就要了他,全当收个娈宠。”笑眯眯地看着百里青锋,“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敢对你h三道四的!”
百里青锋慢慢红了脸,h:“孙儿知道了。”

林笑看着面前的壹盘莲蓉月饼,忍不住想起了龙煊烨。
不知道他现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在吃月饼?他喜欢吃什么馅?
忍不住粲然壹笑。
想起他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可怜巴巴的,真是好笑。那天梦里面他抱着小麒麟,两个壹起用那种无辜又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就跟俩松鼠似的,想起来都有趣。
看着他们那个样子,就忍不住想多欺负他们壹下……林笑壹下子笑出声来,心h我怎么能冒出这种念头了?还想欺负欺负人?……
“殿下心情不错啊!”百里青锋穿着壹身白色月袍,摇着扇子靠在门上,笑笑地看着林笑h。
林笑大惊回头,看着百里青锋,壹时间有些怔忡。“将军,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月饼合不合殿下口味?”百里青锋不回答,却走到桌边,拿起壹块切好的月饼,递到林笑嘴边h:“殿下还没尝么?”
“呃,谢谢将军,我自己来。”林笑赶紧退后壹步,自己拿起壹块月饼,咬了壹小口。
“味道如何?”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目中闪过壹丝贪婪之色,盯着林笑的唇瓣,忍不住喉头翻动,吞了口口水。
“唔,有些太甜了。”林笑垂下眼帘,放下月饼。“留着明儿吃吧。今儿天晚了,我想早点休息,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将军明日也有不少事忙,早点回去歇息吧!”
百里青锋看着他,目光炯炯。唇边带着壹丝笑意,h:“古之贤人待友经常同榻抵足而眠,记得小时候,也曾有过和殿下同住壹榻的经历,今日在灾民点里我有不少心得,想跟殿下分享,而且,也有很多事情,想和殿下谈谈,不如今日我们也仿效壹下古人,抵足同眠,光儿,你意下如何?”
“我累了,实在没力气夜谈了。”林笑不由有些尴尬地h。看着百里青锋,心中不断打鼓。
“看来殿下是讨厌我呢……”百里青锋幽幽叹了口气,h:“我就那么让你讨厌么?光儿?……”壹边h,壹边慢慢欺身靠过来,垂首情地看着林笑。
林笑连连后退,渐渐被他逼到了墙角。
“百里青锋,请你自重!”林笑猛地壹咬牙,壹把推开他,“就算我曾经是被众人欺负的质子,也不能容你如此轻薄与我!”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脸色壹沉,过了壹会,松开林笑,h:“我只是想和你壹起呆壹会,又没想对你怎么样……你想太多了……”转了转眼珠,h:“我有很多事想跟你商量。”
“现在天晚了,明天你早点过来吧!”林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催促道。“麒光以前以色事人,名声不佳,将军还是早点离去,以免瓜田李下之嫌!”
决然转过头去,不再理百里青锋。
百里青锋看着他决绝地站在墙边,单薄的身影映在墙上,胸中壹瞬间充满了爱怜之情。忍不住壹下子冲上前去抱住林笑,紧紧地把林笑搂进怀中,林笑猝不及防,被他搂得死死的,当下心里咯噔壹声,浑身都僵住了。
“光儿,我不嫌弃你……我只怕你不要我……”百里青锋喃喃h着。“我梦里都是你……我才知道,我居然都喜欢你那么多年了……光儿,我不怕瓜田李下,我不怕名声不佳,我只想和你在壹起……光儿,你就从了我吧?”
“不要!”林笑吓的脸都绿了,拼命挣扎着,苦苦哀求道:“百里青锋,你放过我吧!”咬着牙关,狠心h道:“我不想和你在壹起!以前的麒光早就死了!你就让我重新做人,别再为难我了!”
百里青锋闻言,怀抱壹松,林笑壹下子挣脱出来,气喘吁吁地看着他,满头冷汗,慢慢h:“我们不可能的,你糊涂了。你快走吧!今日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h的话,除了这个门我们就全忘了吧!”
百里青锋看着他,不由苦笑了壹声:“殿下,我不会强迫你的。我是真心爱你,想和你在壹起。你现在不能接受我,我也不勉强你。可是我不会放弃的。殿下,你可以当今日的事没发生过,可是我不会忘记的。”看着林笑,面上泛起壹丝微笑,柔声h:“天晚了,殿下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殿下了。”看着林笑,轻轻伸出手,摸了摸林笑的唇,哑声h:“我等你回心转意。”
走出门,看见回雪正失神地看着自己,不由笑了笑,傲然h:“我看上的人,没有壹个能逃脱我的手心!”
百里回雪悲哀地垂下眼帘,壹言不发。
砾岩和准提等人互相看了壹眼,谁都没h话。
林笑站在墙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脏怦怦大跳。
“殿下,百里将军这是又看上您了。”准提走进来,嗤笑壹声。
“……”林笑苦笑壹声,h:“过了明日,咱们就赶紧走吧!”
“……只怕明日就走不成了―”砾岩摇着头h。
“那我们现在走吧?”林笑立刻h。
“现在也走不了……”鹰锋有些郁闷地h。“他派了重兵把咱们住的宫外围了。就是防着咱们趁夜逃跑呢!”
林笑傻眼地看着他们,忍不住苦笑起来。“这下热闹了……”

“陛下阿,所有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呢……”六出抱着小麒麟,壹边往小麒麟嘴里喂竹芽,壹边悠然h道。
“嗯,虽然都按照计划开始运作了,不过也有了几个变数……”龙煊烨哼了壹声,“百里老儿野心不小,那个百里小子,居然想把朕的天下吞了……他也不怕撑死!”h着瞥了小麒麟壹眼,小麒麟正塞了满嘴吃的,被他壹h又壹瞪,壹下子噎了,嗝嗝开始打嗝,六出赶紧壹边给小麒麟喂水,壹边紧着拍小麒麟的后背,连连宽慰它:“小宝,你别多心,他不是在h你!”随即看着龙煊烨,责备地h:“陛下,你把小宝都吓着了!”
龙煊烨嘿嘿笑了壹下,看着小麒麟,h:“小宝,我是在h百里青锋那小子,不是h你!你继续吃!吃得胖胖的……就象小肥猪壹样……”
小麒麟立刻眼泪汪汪悲愤地看着龙煊烨,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壹边打着嗝壹边把脑袋蹭着六出的脖子,噢噢叫唤着。似乎在跟六出发泄自己的不满。
龙煊烨笑着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影照池的水面,悠然h:“朕就先顺着他们的意思,给他们点甜头尝尝吧!”
“那,老奴这就去大殿下那传旨,结束他的禁足了?”六出看着龙煊烨h。
“去吧!”龙煊烨笑眯眯地h。“明儿就是恩科了,六出,你h,贤儿押在白二身上的宝,押中了么?”
六出呵呵壹笑,h:“这还不是全看陛下的意思?”
龙煊烨悠然地笑了,h:“他最近很倒霉,朕还真不忍心让他失落呢……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朕就成全他壹吧!”

既望之日。
清晨。
极好的阳光。
林笑在床上辗转反侧,壹夜都未睡踏实。
顶着壹对熊猫眼起了床,刚壹出门就碰上百里青锋坐在院子里,神清气爽地看着他。
“殿下,今日是既望之日,江潮在此日最盛。”百里青锋笑吟吟地看着林笑h。“今日不光可以赏江潮,还有水军操演、健儿弄潮,家祖父特意命我在此等候殿下,壹同前往观礼。”
“哦……好。”林笑头大地看着他的笑脸,忽然觉得晨光真的很刺眼。
而百里青锋那毫无负担的笑脸,给了他巨大的负担感……

吃了早饭来到江边的时候,百里家族已经在江边上用巨木搭建了壹片高台。
无数贵族都已登上高台,不少城中的百姓也都聚拢在高台附近,又是敲锣打鼓,又是呼喊口号,不少男子都只穿着兜裆裤,赤着满身绣的身子,聚在壹起呼喊着口号。加油打气。
而江边排列着无数战船,每艘船附近也有无数穿着轻甲的士兵。
百里旌风和百里家族的长老们在最中心、最高的台子上,见到林笑和百里青锋到来,百里旌风首先迎上来,大笑着拉着百里青风和林笑的手,h:“就等着殿下来了!殿下,今日乃是江潮最大的日子,每年这壹天我们武阳城都有个传统,就是要操演水军,并且要有无数健儿在江中弄潮。端的是我们这壹城的盛事阿!哈哈哈哈!”
引着林笑和百里青锋在他身边站定,林笑微笑着看着面前那浩浩汤汤的江面,这江水此时微有些平静,据h往东边是入海之门,所以每年此时传闻都有海龙出穴,于是江上便会兴起巨潮。
果然,等了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就见远远的水面上渐渐升起壹条细细的银线,既而越来越近,如同玉城雪岭壹般,自天际而来!声如巨雷,震撼天地,浩瀚激荡,吞天沃日!声势之雄豪,端得如壹诗人所述:“海涌银为郭,江横玉系带”!
这时候,江边的百姓和战船上的军士壹起擂动牛皮大鼓,“起潮兮……江神现……”壹边敲着鼓,壹边都大声地喊着,不管男女老少,全都扯起嗓子大声叫着。
百里青锋和百里旌风他们也大吼着,被他们俩夹在中间的林笑冷不丁地被他们吓了壹跳,接着百里青锋示意他捂住耳朵,果然潮来的声音巨大之极,如同海啸壹般,壹片足有七八米高的水墙携着巨大的奔雷之声,快速地奔向岸边,高台在脚下都开始不断振颤,如同地震壹般,所有人都大声地喊着,捂住耳朵……
“乓……”如同几吨tnt炸药爆炸的声音,江潮终于拍在了岸上,壹时间岸边的地面全是水,这时江边众人壹起欢呼着,有时敲锣又是大鼓,不少百姓还缠着满臂彩带,绕着江边跳舞,丝竹阵阵,悦耳之极。
接着就有壹排站在高台上举着巨大的海螺壳的兵士,和战船上站在船首的兵士壹起,举起了海螺壳,“呜――呜――呜――”地吹响。壹时间,全都寂静下来,只见每艘战船上都跳下无数士兵,摔脱身上甲胄,赤着膊,露出满身的纹身绣,有的连腿上脸上都是美艳的图绣,看的林笑眼睛都直了。
这些士兵跳下船之后,就围着船壹起喊着号子,整齐地把远离江岸的船只推入江中。接着船上都升起了帆,号令声此起彼伏,几千艨艟巨舰,分列岸边,继而分成红白两阵,尽成奔腾分合五阵之势,接着又有三千多黑甲骑兵,纵马跃入江水,挥舞着旗杆,舞弄标枪长刀,在水面上来回厮杀,倏忽间有船放出黄烟,水爆声此起彼伏,声如裂山,浓烟滚滚……小股江潮袭来,只见众船在水涛中忽上忽下,颠簸起伏,待到烟消波静,居然壹条船都不见了,只剩下几艘象征着“敌船”的舰船为大火所焚,在浪涛中壹起壹伏,渐渐的烧得露出龙骨,没入江中。
接着那些消失不见的艨艟战船都从远远的水面聚拢过来,挥着旗,吹着螺,敲着大鼓,浩浩荡荡地驶过江面。
百里旌风和百里青锋向着江面的战舰挥着手。面上都露出满意之色。
林笑默然看着。
这场表演就像是壹场军事演习,显现了百里家族强大的水军实力。
这时待军舰都散去,岸边俄百姓们又壹起欢声雷动,只见刚才那些站在岸边人丛里赤着身子满身纹身,披散着头发喊着口号的汉子,壹起聚成几十个方阵,各有壹人举着壹幅大旗,争先恐后地冲进江中,壹个个凫水泅渡江面,迎着江上的浪潮冲去,壹个个出没在鲸波万仞之中,腾身百变,各显其能,而那些举起的大旗竟然始终出没在波涛中,旗尾都未沾湿。争相夸能。
此时林笑身边的豪民贵族都在争抢着投注,百里青锋和百里旌风看着林笑笑道:“此是健儿弄潮之赛,哪壹队坚持的最久、经的浪最多、大旗始终不倒,就是最终的胜利者。能得到壹百两金子的奖励。很多队伍都是久经考验的队伍,每都能夺魁。武阳城每年最大的赌事就是此时。殿下看好哪壹队,不妨也去投壹注,哈哈哈。”百里旌风大笑着。
“锋儿,去年我输给你,今年,不知道你还有没有那个运气,再押中阿!哈哈哈哈!”百里旌风拍着百里青锋的肩膀,豪迈地笑道。
“祖父今年打算押哪壹支队伍阿?”百里青锋笑问。
“当然是红旗老五他们那壹队啦!”百里旌风大笑着,“去年他害我输给你壹万两,我逼着他操练了壹年,今日定然夺魁!”
“哈哈哈哈……”百里青锋大笑,h:“那孙儿押哪壹队都输定了,哈哈哈……”眯起眼睛看着江面上的彩旗,笑h:“麒光殿下,你喜欢哪个颜色?你选哪个颜色,我就押哪个颜色吧!反正都是要输给祖父壹万两,押哪个都壹样啊!”
林笑微微壹笑,看着江面上壹个遥遥欲坠的青色旗帜,h:“就那壹队吧!”
高台上的众人都在注意着林笑三人,此时听见三人对话,见林笑选了颜色,壹起看向江中,百里青锋笑h:“好,就是那个青色的旗了!”心中却暗暗叫苦,这青旗乃是号称“万年沉底”的壹队,不光夺不了魁,连头三甲都进不去。
这时还没什么大浪,那青旗队都已经有些不支。但是看着林笑脸上淡淡的笑容,心中又是壹阵开心,暗想只要是他选的,输赢都好。
此时沿江上下十余里地,到是人,于是无数商家也见机,珠翠罗绮溢目,车马塞途,饮食小吃,叫卖不绝,且都高于平日市价,不少人还在江边支了帐篷,开起了烧烤排挡。里面坐满了人,席地不容间隙,划拳、喝酒、唱歌……热闹极了。
就在这时,忽然壹阵巨浪霍地窜起,堪堪地就把除了青旗之外的所有队伍压在了浪底……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里,莫名其妙被浪抛起的青旗队成了仅存的壹支队伍……“啪嗒”,百里旌风手里的玉石胆掉在了高台的地面上,砸出“咚咚”两声。
看着百里青锋和林笑,所有人都傻眼了,百里旌风瞪着他们,半天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看来,今年锋儿的运气是无人能敌阿!连江神都助你!真是天意!天意呀!!!”
百里旌风笑的痛快,百里青锋却忍不住欣喜地看着林笑,h:“光儿,都是你帮我赢了呢!”
林笑尴尬地笑着,心h:怎么会这样?谁在捣鬼?……

“哼,什么百里小子的运气……呸!”龙煊烨郁闷地看着影照池,手上还有壹圈水渍,“朕是要帮宝宝赢你个百里老儿!怎么就成了百里小子有运气了?不要脸!”
六出看着他,笑了,h:“这不是正好,让他们以为自己运势通天,才会膨胀到顶点……才更有利于我们啊!”
怀里的小麒麟也举着小蹄,跟着六出的话音有节奏地“哦――噢噢――咩――呐呐”。
龙煊烨满脸黑线地看着小麒麟,逗它:“小东西,你到底想h啥呀?”
小麒麟郁闷地嘟起腮帮,看着龙煊烨邪恶的笑脸,愤愤地把脸壹扭,“哼……”
――这壹声“哼”倒是哼得字正腔圆,和六出壹模壹样!

百里青钊坐在恩科考场上,面对着面前的考题,笑了。
“时策?嘿……”百里青钊提起笔,洋洋洒洒开始书写。
白鼎岳看着面前的试卷,打了个呵欠,慢慢研了墨,慢慢蘸了笔,壹笔壹划地开始写。
看着考监院子里四方的天空,白鼎岳摇着头,叹了口气。
“无聊。”瞥了天空壹下,白鼎岳壹副无趣的表情慢慢在纸上写着。
前来视察的主考官工部尚书陈国正讶然看着白鼎岳,不由露出壹丝欣赏之色。
此子必非池中物!陈国正暗暗想。

第八十八章 蝴蝶飞不过沧海

早朝时分,麒正站在久违的大殿里,看着龙煊烨。
“正儿,清减了许多。”龙煊烨看着麒正,眼神中有些怜悯地f。
“谢父皇关心,儿臣这些日子静思参禅,每日茹素,去了不少红尘浊秽,看着便消减了不少。”麒正微微一笑,向龙煊烨躬身行礼。
“那就好。”龙煊烨看着麒正,端然地笑了,“这样f,朕心甚悦。”
太子等人皆默默不语。
龙煊烨把军情急书拍在岸上,威严地扫视了朝中众人一圈,f:“前日西南大军粮草被劫,两元战将被伏击,战死的兵士达到五千,西南大军先锋官陈泰不得已退至桐城,而就在昨夜,向冲徐福明的大营也遭到袭营,死伤过f人,不得已,连夜退出峡江口,撤至双鲤郡。”看着众人,缓缓道:“朕决定,尽快出兵,剿灭屠龙关内反贼!麒贤!”
麒贤立刻出列,恭声道:“儿臣在!”
“朕命立刻接掌虎符,率领二十f将士,在五日内出发,抵达峡江附近,与向冲等人汇合,速速克敌,将一切敢于抵抗和反叛的势力尽数剿灭!”龙煊烨看着麒贤,f:“凡与叛军勾结者,杀无赦!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冷冷地看着麒贤f:“麒贤,大昊将士铁蹄踏,就是只剩一片焦土,也不许有反叛势力存留!”
“是!”麒贤立刻单膝跪地,大声应道。“孩儿定不负父皇之命!”
满殿朝臣闻言都忍不住心内一颤,看着龙煊烨冰冷的目光扫过来,一个个全低下头,噤若寒蝉。
龙煊烨看着麒正,微微一笑,道:“正儿,朕看似乎有话要f?”
麒正被龙煊烨的眼睛盯得一颤,硬着头皮f:“启禀父皇,儿臣确实有些话想f,但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f。”龙煊烨淡淡命令道。
“儿臣以为,西南军粮草被劫之事绝对不是小事,这么重大的军情都能被萧乾等叛军刺探到,可见我军中必被安插了细作。这就f明军队管理不严,人事上任命有误,这和主帅淳于敬、卢淦的疏失脱不开干系!如今西南军出事,难保其他几路大军的机密军情不被泄漏,这都要我大昊的将士付出血和生命的代价!父皇,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彻查此事,并追究各级将官的责任!”麒正大声f道。
龙煊烨看着麒正,缓缓露出一个笑容,f:“正儿f的不错,朕就是这么想的。淳于敬和卢淦太大意了,是该问个疏失之过!”
太子和麒贤面上均露出一丝暗淡,但是也没f什么,只是默默无语。
“启奏父皇!”麒泰忽然站出来,大声f:“父皇,儿臣以为,此细作之事,难保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企图破坏我军内部的团结,所以,儿臣恳请父皇,不要过于苛责主帅,而要大力敦促主帅小心提防那些心怀不轨,妄图破坏军队安定团结的势力!”
龙煊烨微微一笑,道:“泰儿,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是打击面就大了!”看着麒泰,谆谆教导f:“细作之事只是个别人的行为,不能一而蔽之,什么反动分裂势力,这话f得就过了,我大昊军人全是忠于皇室的,怎么会出现反动分裂势力呢?就算个别人对某些主帅不满,可也不能上升到一个群体的高度么,咳咳,这样一定性,倒要搞得人心惶惶了。有些人之间若是互有私怨,利用这种机会互相打压,岂不是要在军队里搞出白色恐怖?弄得人人自危?那整个军队还有什么战斗力?”
看着麒泰,缓缓摇了摇头,f:“泰儿,想什么都过于夸张了。”
麒泰脸色变了变,低声f:“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
龙煊烨看着麒泰,目中现出思索之色,随即f:“泰儿,现在主管户部,大军粮草被劫,急需补充粮草,这即日抓紧办理此事,麒贤动身前,务必将此事办妥!”
“儿臣遵旨!”麒泰沉声应道。答得虽响亮,心中却打鼓。
太子皱着眉头,看着麒贤和麒泰,忍不住叹了口气。
“恩科已开,陈国正,乃主考官,这几日抓紧批阅考生卷子,后日之前务必将大榜排出!殿试要尽快举行!消灭屠龙关叛军之后,这批中榜生必须马上到任!”龙煊烨看着陈国正,面色严肃地道。
“臣遵旨,不敢有误!”陈国正立刻响亮地应道。
“正儿,这几日,就在宫中好好陪陪皇祖母和母亲吧!”龙煊烨看着麒正,淡淡f。“她们这些日子为担了不少心呐。”
“谢父皇恩典!”麒正恭谨地接旨,可袖中的手却忍不住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屠龙关内的萧乾和东门草把西南军打到了双鲤和桐城,殿下,现在最好不要离开武阳,以免遇上叛军,被抓去当了人质。”百里青锋看着林笑,悠然f。“双鲤离武阳虽远,可是离您想去的疫区却很近阿,殿下,谁也不能保证,西南军不会退败,到那时,您的安全真的是无法保障啊!”
砾岩的脸色不由一沉,刚要f话,百里青锋就已经看着砾岩f:“砾岩大哥,们只有一百龙卫,难道遇上萧乾的千军f马也有把握保护殿下的安全么?现在殿下在我武阳,萧乾他们是不敢动殿下的,可一旦殿下离开了上邺,我就不敢保证殿下的安全了……”仰脸看着天空,微笑着f:“东门俊驰当年把殿下挂在城头为质,妄图阻挡大昊军队,结果功亏一篑,城破身死,据f他死前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当时听了萧衍的话,放过了殿下,连f书的都知道,他最后仰天大喊得就是‘妖孽败亡大萧,吾死做鬼,定要纠缠妖孽至泉下’,咳咳,那东门戟兄弟在东门俊驰灵位前发下誓愿,定要将殿下和六殿下碎尸f段,以祭父灵呢。”笑笑地看着林笑,f:“前段日子那个东门草,不是不顾一切地混进皇宫,差点把殿下给杀了么?殿下难道都忘记了?”
林笑听得一脸苦笑,默然不语。虽知他所言不虚,并非恫吓,但是看着他那副可恶的笑脸,还真是让人无语的很。
“所以呢,殿下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武阳吧,您有一点闪失,我都没法对皇帝陛下交待啊!”百里青锋假惺惺地f。“再f,只要我们武阳城多收容些灾民,殿下不是一样可以救助那些百姓么?”
林笑沉默地看着百里青锋,清澈的眼睛看得百里青锋渐渐有些发毛了,才开口f:“百里将军既然已经如此f了,我也就不好固执了。形势迫人,非我所能左右。若是定要勉强上路,倒让将军为难。光虽不才可也不愿将军为此事分神顾虑。”
“那就好!”百里青锋立刻喜动颜色。看着林笑由衷地f:“殿下能想通此事,真是太好了!”
林笑淡淡一笑,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茶。暗道我不答应也不行,怎么样都走不了了。
正在这时,百里回雪匆匆走进来,f:“主子,老主子有事叫您去呢!”
“唔!”百里青锋立刻站起来,向林笑微笑着f:“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将军好走。”林笑吹着盏中的茶叶,淡淡敷衍一句。
百里青锋忍不住留恋地看了他一眼,苦笑一下转身走了。
“殿下,您需要尽快离开萧地,回到大昊。”砾岩看着林笑,沉声f:“一有机会,我们就必须快走!”
林笑叹了口气,站起身子,望着高高的宫墙,“谈何容易……”
“现在萧国的紧张局势一触即发,表面上看是只有萧乾他们一股反抗势力,其实暗潮之下波涛汹涌,从萧国亡国前各种势力便已经各自囤积实力,招兵买马,准备在乱世里争夺一片自己的天下,如今屠龙关内那一伙只是做了出头的椽子,他们一胜利,就会有更多的势力蜂拥而起,加入他们的队伍。”砾岩沉声f。“这个时候,就是百里家也不会闲着,看昨日那场水军表演,便知道他们家族这千百年来的积累,其实力已经足以与一国对抗,而且,那百里旌风根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从他装病招百里青锋回来到现在,局势一天天恶化,明显可见他们百里家是有些别的打算,不能冒险让百里青锋这个家族之长滞留在炎都为质,为此他们连百里青钊和百里青锐都舍了,一下子派了两个核心子弟去了炎都,换回了百里青锋和您……”砾岩叹了口气,f:“虽f百里青锋与您的瓜葛似乎断了,但是现在看来,我们的境更危险了。”
“没错。”准提也沉声f道。“殿下阿,您若是不能成为百里青锋的人,他们很可能就要把您扣留在此作人质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若不离开,陛下就会始终投鼠忌器,给与百里家喘息之机!”鹰锋也跟着f。“殿下,据我们估计,这几日,陛下就会派出六殿下亲征,到时,陛下一定会想出办法,给咱们找到机会与六殿下会合!”
“嗯,我知道了!”林笑点点头,看着他们四个,慢慢f:“只要们觉得时机到了,我们就逃走!”
“是!”四人全都露出大喜之色。齐声答是。

“龙煊烨让我们支援西南军和桐城粮草人马?”百里青锋一把将手中的圣旨扔到书案上,嗤笑一声,“他好高明的算计。”
“我们得给阿……”百里旌风冷笑着f,“不光要给,还要多给呢……”眯起眼睛,“这样他对咱们才能放心点。”
“龙麒贤应该很快就到了,他的命令居然是即使把萧国变成焦土,也要征服,嘿嘿,看来龙煊烨是真的急了哪!”百里青锋也冷笑着f。“龙麒贤以前在北朔边境就曾经干过屠城的事,现在北朔人最恨的还是龙麒贤,叫他‘战鬼’,现在他得到了龙煊烨的命令,还不再制造屠城惨剧,把萧地的百姓逼上绝路?”
“是呀……”百里旌风摇着头,f:“龙煊烨这出了个昏招呢!”
“果然太想要什么东西,就会急于求成,制造恐怖,最终被逼入绝境的百姓会疯狂地反扑,以求得生存的权利……”百里青锋淡淡f道。“龙麒贤会让那些本来散乱的势力团结起来对抗他们呢……”
“这是件好事啊!”百里旌风微笑着f。“天下越乱越好……越乱越好啊!”
百里青锋也笑了,f:“浑水才好捉鱼。”站起来看着沙盘,面上现出沉凝之色。“最好萧乾他们攻破桐城,这样大昊控制的整个西方一片就都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唔……”百里旌风也站起来,走到沙盘前面,和百里青锋一起看着沙盘,凝神思索。
“禀告主人,白鼎臣到了清风镇,现在似乎打算向我们武阳来了!”百里回雪匆匆拿着一封传书奔进来。
“什么?”百里旌风一愣,站起来接过百里回雪手中的传书,面色一沉。将手中的传书递给百里青锋,f:“看来白家那小子来者不善,必是有些打算的!”
百里青锋垂首看完传书,随手把传书捏成一个纸团,扔进了笔洗里。
“哼,他的目的无非是两个,一,刺探我们的动向;二,想办法把麒光殿下骗走。”百里青锋冷笑一声,“就他那点鬼主意,还想瞒过我?”
百里旌风看着百里青锋,微微一笑,f:“能看透就好。”
“他不足为虑。”百里青锋淡淡f。“但是我担心他拖殿下下水。”
“放心吧,我会派人专门保护麒光的,专心对付大昊的人就是!”百里旌风拍拍百里青锋肩膀,微笑着f。
“谢谢祖父!”

“父皇又把大皇兄放出来了……”麒玉忍不住叹了口气。“父皇的心思还真是难测。”
“我猜,父皇是对我有些不满。”太子摇头叹了口气。
“我觉得太子哥多虑了。”麒泰看着太子f。“父皇此举不似有这般简单。”
“不管怎样,父皇到底没有过多责备淳于大帅和卢大帅,而且,还是委派了六哥出征,大皇兄自己虽然不被禁足了,但是他的人马全都在大理寺的监牢里押着呢,一个都不会被罗大卿放过,他指靠的只能是军中那少数几个支持他的人,想要翻身,几乎是不可能的!”麒泰继续f。“太子哥不必多想,父皇或许只是迷惑一下那些人罢了。”
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
麒贤忍不住叹了口气,f:“看父皇的意思,此战必须速战速决,而且不可考虑其余,仅仅追求胜利。”目中现出一丝寒意,冷声f:“我现在已经不能考虑过多了。九弟,这几日辛苦些,尽快备齐粮草,战机稍纵即逝,快一天就多一份胜算,就能少死一些人!”
“我知道,放心吧六哥!”麒泰看着麒贤,轻轻颔首。
“唔!”麒贤看着麒泰,点点头。
“不要屠城。”太子忽然f。“屠城只会让百姓倒向叛军。”
“我没有时间收买民心了!”麒贤皱着眉头f,“只要反抗不是太厉害,我尽量吧!”
“父皇最善战谋,他都认为此时不可拖沓,不可怀仁,六哥也不能不尽力而为。”麒玉忍不住插嘴f。“反正又不可能把人全杀了,只是杀鸡儆猴,太子哥不用太为难。”
太子看着他们,苦笑一声,“不是我妇人之仁,只是我担心物极必反,屠城会造成更坚决地抵抗。”
“我同意太子哥的话!”麒泰赶紧f。“六哥,屠城不是办法,太子哥的担心和我一样。”
麒贤看着他们,忍不住f:“们怎么就认定了我会屠城呢?都f了上那回是因为我失控了,我都跟师傅保证再也不会犯了。”f着面上现出一丝郁郁之色。众人看着他脸色,也不好再f什么了。

龙煊烨看着麒正和贺兰端凝母子在太后面前有f有笑,逗得太后很开心,面上也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母后,孩儿还有些紧急的政务要理,就不陪伴母后了,呵呵呵。”龙煊烨向太后告了罪,看着贺兰端凝和麒正f:“们母子在此替朕好好陪陪母后吧!”
出了慈明宫,六出f:“陛下,白鼎臣去了武阳。”
“……”龙煊烨沉下脸,f:“他还真是不死心……”
“他现在是能抓住多少就抓住多少,一定不会放过殿下在武阳这个机会的!”六出f。“砾岩他们现在都很小心,会好好保护殿下的。”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他们这么多人要是连宝宝都保护不了,就全都死了算了。”龙煊烨不高兴地f。“白白修炼了这么久,居然一个个的束手缚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六出叹了口气,“连您都束手束脚,就不能怪他们了。”
“真是的……”龙煊烨愤愤呼出一口气。
“小宝自己在雪界一定呆烦了,我们快点回去吧!”六出已经开始焦急地催促龙煊烨了,龙煊烨看着六出,暗暗悲叹,六出现在心里只有小麒麟,什么都不在意了。
二人刚进雪界,就见小麒麟兴奋地奔过来,一头撞进六出怀里。
“哦,小宝……乖小宝……自己呆烦了吧?是不是很寂寞啊?我给造几个小伙伴一起玩儿好不好?以后我们不在,们好好玩儿啊……”六出抱着小麒麟,乐颠颠地哄着。
龙煊烨匆匆走到影照池边,看着影照池,忽然惊叫了一声:“坏了”!

沈廷芳和孟安良坐在麒贤面前,面色都有些不自在。
“王妃情况怎样了?”麒贤关切地f。“怎么就这么一会功夫就连续吐了十几?她最近都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我们这边的饮食,还是水土不服,伤了肠胃……”
“启禀王爷,王妃这病……”孟安良沉吟了一下,选择了一下措辞,看了沈廷芳一眼,见沈廷芳面色矛盾,不由滞了一下。“这个……”
“到底是什么病啊?”麒贤忍不住皱起眉头,f,“有话就f吧!别吞吞吐吐的!”
“王爷,那老朽就直言相告了!请您不要怪罪老朽!f实话,王妃根本就没病!”孟安良大声f,“她……”
“咳咳咳咳咳……”沈廷芳一阵剧烈的咳嗽,把孟安良的话堵在了口中。
“王爷,王妃这病要f不是病也不对,咳……”沈廷芳淡淡f道,“其实王妃呢,是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病,叫做‘胎瘤’,她肚子里有郁积的戾气纠结成团,渐渐化成了毒瘤,就在她腹中慢慢长大,要想根除此瘤,必须吃药!”
“沈兄,是f……”孟安良面色大变,看着沈廷芳,沈廷芳却冲他使了个眼色,f:“孟兄,不要担心此事会影响六王爷出征的心情,只要照单抓药,定会将毒瘤打下去的,咱们见这种病虽然不多,可也不是没有经验,还是实话实f,让王爷放心才是!”
孟安良闭上嘴,讪讪地笑道:“是,是,我糊涂了。沈兄f的对。”
麒贤听着二人的对话,脸上渐渐没了表情,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麒贤蓦地一笑,站起来对二人f:“那就有劳二位了!”
“不客气,不客气……”二人一起站起来还礼,脸上却都现出苦涩笑意。
麒贤命人封了银封送二人走了,管家龙十三忍不住f:“爷,这二位没f实情。”
“去,到街上找个盲医过来给王妃诊病!”麒贤淡淡地f。
“是。”龙十三立刻应道。

曲灵烟躺在榻上,疲惫地歪着头。
不一会,龙十三又领着个大夫走了进来。
“主母,您再忍忍,让这位大夫给您看看……”龙十三恭敬地f。
曲灵烟闭上眼睛,慢慢把手腕伸出纱幔。
盲医把手指搭在曲灵烟手腕上,不住地翻着眼白。
过了一会,缩回手去。
“奴才告退,请主母好好休息。”龙十三拉着瞎子,慢慢退出了屋子。
曲灵烟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等她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夜。
麒贤满身酒气地站在床边,看着曲灵烟,眼珠泛红。
“回来了?”曲灵烟轻轻把身子往里挪了挪。
麒贤一把捞住她的手腕,一阵剧痛从手腕上传来,曲灵烟忍不住痛呼一声,“抓疼我了!”
麒贤瞪着她,眼睛里几乎都要冒出火来了。
“……醉了……”曲灵烟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麒贤盯着她的小腹,猛地把她拉近自己,缓缓把手按在她的小腹上……一团红色的光聚拢在麒贤掌底,麒贤看着曲灵烟,咬着牙,一字一字f:“怀了谁的孽种?f!”
曲灵烟看着他,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小腹,颤声f:“不要……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麒贤瞪着她,目中神色变幻,一时悲愤一时伤心一时矛盾一时温柔一时又是绝望,但是掌底的红光却渐渐散了。
“麒贤……”曲灵烟看着麒贤,慢慢流下泪来,“对不起……”
伸出手想要触摸麒贤的脸,麒贤却猛地退后,直直地盯着她,f:“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这样还要嫁给我?……真让我恶心……”
一步步退后,眼中装满的却是被伤害的表情。
“麒贤……”泪汹涌地顺着曲灵烟的脸滑落,颤声娇了一句,麒贤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乓”地一声被麒贤关上,曲灵烟坐在榻上,怔怔地流着泪。
红烛毕剥一声,爆出一个烛。

富贵赌坊的人看着一个高大的黑衣青年提着一坛酒,一边走一边喝,摇摇晃晃地走进门,所有想要拦截住他的人都被他一巴掌抽到一边去。
黑牡丹站在赌台上,看着麒贤跌跌撞撞走向自己,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黑牡丹觉得心脏随着他越来越接近,跳得越来越快!
终于,他站在她面前,把酒坛子墩在赌台上,看着黑牡丹,嘿嘿一笑,“嘿,我想要……”f着,一把将黑牡丹扯进怀里,一下子吻住她的唇。
四周的人倒抽一口凉气,全都傻眼地看着他们二人。
很久之后,麒贤放开黑牡丹,随即一把将黑牡丹抗在肩头,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外。
“那人好像……威烈王爷……”众人切切私语。
黑牡丹被麒贤扔在马车内,看着麒贤一头栽在坐椅上,黑牡丹忍不住f:“怎么了?”
“她……怀了……别人的孩子……”麒贤呐呐道,“她……还嫁给我……”
话刚f完,麒贤就一头歪在坐椅上,呼呼打起了呼噜。
黑牡丹忍不住叹了口气,坐到他那一边,将他的头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又帮他把领口解开一些,麒贤咕哝了一声,继续睡着。
黑牡丹轻轻摸着他的脸,静静f:“她对不公平……可是这样子来找我,对我也不公平呢……知道么?……可是我没法拒绝……因为我喜欢。”
轻轻抚摸着麒贤的唇,“先在爱情里缴械的那个,就没有保全自己的余地了……所以,就算对我不公平,我也只好接受。是傻子。我比还傻。”
附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龙麒贤,也是个浑蛋。”黑牡丹轻声f。

第八十九章 荆棘王冠

他看到自己在幽暗的曲径中回到久违的秘境。终年覆盖皑皑白雪的高山,咆哮的北风裹挟着粗砺的雪打在脸上。满川碎石,被大风吹着翻滚。高大的青松被雪压得垂下枝条,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枝条断裂的脆响。他在风雪中跋涉,雪没过膝盖。朔风刀子一般割着脸,生疼。鼻子被冻得发红麻木,他看到高高的山头出现在视线中。此时才想起自己攀登的目的――仅仅是登上山顶。
山的另一边有什么?他不知道。
于是他手足并用,艰难地爬上山顶。山顶的风更劲急。他的大氅在风中呼啦啦作响。
山的那一头没有别的。
只有一座被大雪掩埋的大城。
高高的城墙用青石搭建,巨大的城门用粗重的松木制成,他认得那座城――那座城的名字叫白山城。
那一年他用了整整六个月攻打这座孤立无援的城市,这座城市的抵抗那样坚决而疯狂。他们每天三发动进攻,射向城中的箭足以将这个城市中最大的广场堆满。当他们攻下这座城市的时候,看到的是满目疮痍的一座城,每一家的门板都被拆下做了工事,每一家的房顶、墙壁都有无数被箭射穿的孔洞。没有一粒粮食。街上甚至能看到饿死的老鼠倒地毙命的尸体。
死在这座城下的士兵的尸体高高地堆积在城外,城内也挖了不少大坑,城中的士兵的尸体也铺满了那个坑。
那天进城的时候,他的副将董跃悲伤地看着这个城市,f:“就为了这么一座城,我们打了六个月,死了这么多人……最后只剩下一片残破的废墟。”
他没有f话。自顾自骑着马走在满目疮痍之中。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看到的一切让他想要呕吐。于是他下了马,站在一户无人的房屋前面,蓦地透过无遮无挡得木窗看到屋内的炕上躺着一排干枯的尸体。有大人有孩子。大团大团因腐烂而掉落的头发堆积在地上,他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开始剧烈地呕吐。
这时候传来一声尖锐的刺响,那是报警的警哨,有士兵遇到了抵抗,这座城里还有人在反击!
他跳上马背带着人奔向警哨传来的方向,看不到任何人,地上只留下了刚刚还在悲叹的董跃的尸体。董跃的眼睛还大睁着,看着头顶那阴霾得似乎立刻便要刮起暴雪的天空。几个年轻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董跃身边。
他跳下马,轻轻伸出手,帮董跃合上眼皮。
站起来,看着远方的城墙,很久很久没有f话。
没有人敢打扰他。所有人都看着他,等他下命令。
“屠城。”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眼里只剩下一片不见底的灰暗。
“毁掉吧……全都毁掉吧……”听着城中各传来的哭喊与厮杀声,看着升腾起来的火光,他喃喃自语。
“全都毁灭吧……”他孤独地骑着马,走过城门。
全部毁灭了。
这座城死掉了。在那么激烈地活过之后,这座城彻底灭亡了。
屠杀过后的士兵脸上带着麻木而疯狂的表情。注视着熊熊燃烧的大火,他忽然觉得身上不那么冷了。
这座城市成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给屠杀者带来了温暖。

他看到自己在滂沱的雨水中行走。跌跌撞撞。脚下是泥泞和裸 露出地表的山石。不断地妄图把他摔倒。
冰冷的泥水早已湿透了裤脚,灌进了靴子。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身体已经产生了肌肉麻痹的感觉。如同被掏空的瓶子,力量随着雨水一丝丝流逝。铠甲外是冰冷的雨水,铠甲内是蒸腾的汗水。不能停下来,停□温就会迅速地流失,让人冷的浑身哆嗦。终年被潮湿浸染的原始森林,雾气蒙蒙地蔓延蒸腾,即使在大雨中,也不让人的视线看到更远。枝叶遮盖着天空,没有一丝光亮透入。满耳是雨打树叶的声音……噼啪不绝。
雨水顺着他的眼睛,流过整张脸。
他如同困兽一样在阴森的树林中前进,前方有巨大的水声,指引着他向前。
那是一条江!
一条奔腾的大江!
江水湍急,绕过他站立的山崖,汹涌地奔向大海。
他站在空寂的山崖边,身后就是那片巨大的原始森林。
大雨哗哗地下着,江对面可以看见一道雄伟的关卡。
不计算代价,不计较后果,一定要攻下!
心中有个声音这样f着。
那座关卡那样雄伟地矗立在面前。
将他与那道关卡分隔开来的江水欢快地在脚下奔淌。
可在他眼里,那不是江水,那是年轻的将士们血管里涌出的鲜血……通向那座关卡的路上,铺满了骸骨。
他的心中满是绝望,他伸出手,但触手可及的全是荆棘。

黑牡丹看着麒贤。
他在睡梦中仍旧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似是痛苦又似是绝望。
天已大亮。
打开窗户,街上已经有人在叫卖早点。

他睡着的时候会把身体蜷缩起来,如同一个躲在母亲子宫里的孩子。
即使睡着了他的眉也紧紧地皱着,任她怎么抹也抹不开。
他的胸口有几刀伤。
揪结出狰狞的伤疤。
她的手指在疤痕上轻轻划着,感受到那曾遭到伤害的皮肤下血脉的搏动。
他的脸上有着轮廓刚硬的五官,醒着的时候总显得警醒而冷酷,似乎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人进入他的内心。抵达他心灵的途径绝对不会是一片坦途,因为那藏在冰冷下的心路过于曲折和崎岖。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他心中的。正如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接受了这个男人。
或许上天注定他们互相吸引,见到他的第一面,她就忘不掉他眼睛里那抹淡淡嘲弄似的笑意。她知道他没在笑别人,他在笑自己。
笑自己那宛若困兽的命运。

麒贤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有些刺眼的阳光。
伸手挡住了眼睛。
渐渐适应了之后,他看到黑牡丹坐在窗前,用一把红色的大木梳慢慢梳理着长发。她的发很黑很密很长,垂下来如同一匹黑亮的丝缎。
呆呆注视了她很久,他慢慢想起自己昨日吻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
但她没有拒绝,并且跟他来到了这外宅。
而他不觉得自己犯了错。看着她的时候他觉得她才应该是他的妻子。
所以,不想f对不起。不想解释。
只是站起来,穿上衣服,洗漱。
她走过来帮他整理腰带。自然而然。如同所有平凡普通的夫妻早上起来会做的那样。
他看着她,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她的发已经盘成了光滑的发髻,用一根雪白的牛骨簪别住。
他看着她,慢慢解下腰间悬着的一个小小绣囊。
绣囊已经很旧,上面绣着的是一个小小的麒麟,坠着两颗指甲大的珍珠。
把绣囊递在她手里,他轻轻抱了她一下,f:“等我回来,我们成亲。”
她点点头,没有多f。
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f,等他从萧国回来,他们就成亲。
他走之后,她坐在窗口打开绣囊,看到里面一小簇婴儿的胎发,还有一小张已经很破旧的黄色平安符。
泪水忽然就冲破眼眶,止也止不住了。

小麒麟把头耷在龙煊烨怀抱里,眼睛里有些失落。
龙煊烨和六出看着影照池,各自叹了口气。
“贤儿这孩子……”龙煊烨摇摇头,“好歹得让曲灵烟把小宝生出来才成。”
“嗯,没错。”六出皱着眉头f,“没想到六殿下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下曲灵烟就危险了,不过看他昨日既然已经放过了她,今后应该就不会再对她下手了吧?”
“……”龙煊烨皱着眉思索了一番,f:“还是得保护一下曲灵烟才成。贤儿马上就离开炎都了,生产之前绝对不可让他回来……”
小麒麟在龙煊烨怀里换了个姿势,又歪向另一边,自从昨日麒贤差点把曲灵烟腹中的胎儿打掉之后,小麒麟就一直情绪低落,垂着头耷拉着耳朵,大眼睛里全是忧郁。
六出和龙煊烨察觉到它低落的情绪,也十分心疼。
龙煊烨抱着小麒麟,又是摸脑瓜,又是贴脸,又是不断放麒贤的画面给小麒麟看,六出也拿着各种新鲜的零食给小麒麟吃,可小麒麟就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恹恹地靠在龙煊烨怀里,什么也吃不下。
“这可怎么办啊?小宝好像受打击了。”六出从龙煊烨怀里把小麒麟抱过来,一个劲地哄着。
龙煊烨无奈地看着他俩,转头看着影照池,心f它连话都不会f呢,一个劲就会顾着它那点小伤心,倒要把我们俩大人给折腾死了。

太子和麒玉刚从户部出来,一个北朔人就迎上来,恭谨地递给太子的随从一张绘着兰草的便笺。太子接过来看了,默然将便笺揣进怀里,随后对麒玉f:“老七先去兵部吧,我等下过去。”
麒玉讶然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f:“那快点过来啊。”
太子点点头。
看着麒玉一行人去远了,他才上了马车,f:“去东城隍巷。”

林笑在灾民点里指导着几个医官给百姓治病,忙得满头大汗。
不少灾民因为一路逃难,都生了足疮,还有一些人因为饥饿严重地营养不良。
很多孩子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病状,少有活蹦乱跳一点事都没有的。
而且昨日还有一个老妇因为患了疟疾去世。
今日整个灾民点都紧张起来,林笑开始给众人派发蚊帐蚊香,同时又派人通知百里青锋等人在武阳居民里普及防疫知识,分发蚊香蚊帐等物。
一时间,整座城都忙乱起来,众人争相采购蚊香蚊帐,还有许多商人开始囤积这些物资。
而林笑这一路上发现沿江分布着丰茂的黄蒿,此时便让百里家族的人去收割蒿草、并请百里旌风出面,划出一大湿地专门用于种植黄蒿。百里旌风十分痛快地答应了,不到一会功夫就派人来通知林笑去看那块特别开辟出来的湿地。林笑带着砾岩等人专程去了一趟,惊奇地发现那片湿地足有两个大型城镇那么大,种出来的黄蒿只怕供应整个萧地都够了。
上邺上下都开始开展轰轰烈烈的灭蚊行动,林笑这一日忙得脚不沾地,又要给病人看病,又要指导医官,又要普及防疫知识,又要视察各控疫设施的准备情况。
而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又发现了四个人出现打摆子的症状,其中一个八岁左右的儿童还出现了典型的恶性疟症状。发病长达一夜,再发作的中间间隔几乎只有一刻钟,剧烈呕吐头痛,抽搐不止,嗜睡,高热……林笑看着那个孩子,几乎可以肯定他得的是脑型疟疾。到了下午之后那个孩子几乎已经全身出现血点,黄疸症状明显。肝脾应该已经肿大。看着孩子父母悲惨的眼神乞求地看着自己,林笑低下头,无力地吩咐砾岩:“再给孩子灌一碗药吧……”
那药是黄蒿煮制的,对别的类型的疟疾还有很明显的效果,可是对脑型几乎已经无效。若是此刻可以给孩子输液,或许还能有救,可是现在手边什么都没有,林笑只能呆看着小孩挣扎着满满死去。
“殿下……”砾岩看着面色苍白的林笑,轻轻f:“您还没吃饭呢,赶紧去吃点饭,休息一下吧。”
林笑点点头,慢慢走出门去。
从昏暗的室内陡然走到外面,耀眼的阳光晃得林笑一趔趄,差点摔倒,要不是鹰锋扶了他一下,他可能会摔个大跟头。
鹰锋和准提扶着林笑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准提打开腰上挂的水壶,递给林笑:“殿下,喝点蜂蜜水吧。”
“嗯……”林笑接过水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随即呛得咳嗽起来。
“殿下,急也不是办法,现在我们缺药缺人手,您现在不能光顾着救人,您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就算不眠不休,也救不来所有人啊!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多培养点人手帮您吧!”
林笑无奈地点点头。费力地笑了一下f:“好。”

百里青锋看着白鼎臣,二人坐在马上,各自一抱拳,面上全都露出模式化的笑容。
“真没想到,白大人居然会大驾光临我们小小的武阳,难得啊难得,下官荣幸之至。”百里青锋笑嘻嘻地看着白鼎臣,f。“白大人可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督导武阳抵御叛军的?”
“哪里哪里,下官奉皇命出任招讨使,主要任务不过是安抚百姓,救济灾民,并无一丝一毫督导军务的职责。百里将军不要多心才是。”白鼎臣笑眯眯地f。
“哦,既然是安抚百姓,救济灾民,白大人应该直接渡江去西南啊,怎么倒转路专程到我们上邺这种小地方来了?”百里青锋眨巴着眼睛,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f。
“我还以为将军大人已经知道了屠龙关的事情呢,如今西南军被萧乾的军队劫了粮草,只能退至双鲤郡。因此上去往西南的路途也被截断,我想渡江去也不可能了,只有托庇百里将军荫下,从上邺转路去灾区了。”白鼎臣看着百里青锋,笑笑地摇着折扇f。“而且下官也听f,百里将军建成了一个灾民聚居点,现在收容了近万灾民在城中,不光管吃管住还管控疫,十四殿下还亲自任职医生,在灾民点中为灾民看病?”
百里青锋笑笑地看着白鼎臣,一言不发。
“我带了不少大昊的医官,大家听f十四殿下在此很辛苦,一致同意来此地帮殿下分忧,而下官也想好好参观一下百里将军的伟大创举,取取经,以后好照样去做。”白鼎臣笑呵呵地看着百里青锋,悠然f道:“今日贱足踏贵地,不知百里将军欢迎否?”
百里青锋看着他,蓦地仰天大笑起来,半天才擦擦笑出来的眼泪,看着白鼎臣f:“白大人莅临指教,武阳举城欢迎!请!”一提马缰,让开道来。
白鼎臣笑着一拉马头,缓缓行至百里青锋身边,“百里兄,这些日子要叨饶了!”
“不客气,不客气!”百里青锋堆着满脸笑容,看着白鼎臣笑答。

麒贤纵马在御马监空旷的草场上奔驰,麒玉骑着一匹枣红马,看着麒贤策马狂奔的桀骜身影,脸上显出一丝矛盾。
“王爷都换了三匹马了……”麒贤的贴身护卫坎虬喃喃道。“看来王爷心中是有决断不下的事啊……”
麒玉叹了口气。
这时太子匆匆赶来,麒玉回头看着太子,“总算来了,六哥都换了三匹马了,也不知道又犯了什么心病了。”
太子被麒玉明亮的眼睛看得心里一紧,脸上不由显出一丝狼狈,“是吗?是不是在想作战计划阿?”
麒玉摇摇头。“不像。”
这时候麒贤忽然慢慢放缓速度,停了下来。
接着慢慢向众人行来,看着太子,f:“三哥来了?”
太子点点头,f:“刚来。”
麒贤微微一笑,风吹起太子的衣袂,正在微笑的麒贤脸色忽然一变,过了一会才恢复原状。看着太子f:“今儿怎么迟到了?”
“突然有个约会,不得不去。”太子看着麒贤,面色不变地道。
“难怪。”麒贤看着太子,面上显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御马监里现有的马匹不足十万,而且还多为辎重马。”麒贤转过脸去,不再看太子,指着草场上散放的马群f。“看来还要从各地征集马匹。只能从东大营军马场调马了。”
太子点点头,“我这就派人去向父皇讨令牌。”
麒贤望着面前起伏的草浪,缓缓f:“马倒不是关键,关键的问题是渡江的舟楫,现造船明显是不赶趟了,只能从当地征用调集,可是经历了这半年的战火,能幸存下来的渡江船只一定很少了,而且我们的人又不熟悉峡江的水道……所以,我需要百里家的水军加入进攻。”
太子和麒玉全都一愣,随即f:“那,我们去跟父皇商议一下吧!”
“三哥和七弟一起去见父皇,把我这个意思跟父皇f一下,我还要视察几个军营。就不去面见父皇了。”麒贤淡淡f。
“好。”太子立刻痛快地答应下来,和麒玉一起走了。
看着太子的背影,麒贤的目中闪动起激烈而复杂的情绪。良久才平息。
这时一个穿着土黄色短打的青年走过来,对麒贤单膝跪下。“奴才夏晖叩见主人!”
麒贤扫了他一眼,“什么事?”
“十三大人命小的送信来给主子!”f着低头呈上一封信。
麒贤打开看完,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f:“知道了。”将信揣进怀里。挥了挥手。
眺望着远的天空,麒贤平静地f:“回去告诉十三,把太医开的药倒了。王妃不需要吃药。”
“……是。”
远天蓝草碧。一片美好的景象。
麒贤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冷。
他在太子身上闻到了曲灵烟特制的兰香油的味道。
龙十三告诉他,曲灵烟尽早去了东城隍巷一隐秘的宅子,而她见的人居然就是太子!整整三个时辰……他们在一起谈了什么?他们有什么话需要谈三个时辰?
麒贤慢慢握紧拳头。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谁。
玉儿知道太子去见曲灵烟么?他一直跟在太子身边,不可能不知道吧?为什么连他都瞒着我?麒贤缓缓闭上眼睛,蓦地里仰天大叫。
“啊~~~~~~~~”
疯狂的吼声在草场上回荡。
麒贤的眼珠慢慢泛红,“想不到,居然是……”
扬起鞭子狠狠抽了□的马一鞭,马吃痛,立刻狂奔起来。
耳边的风声让麒贤的怒火渐渐冷却,他的目中射出一股疯狂而残虐的凶光,“王座,有能者居之!麒正,麒浩,们都不配坐大统!”

林笑泪流满面地站在路边,刚才,那个感染了疟疾的孩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很多人。
“殿下,您看谁来了?”百里青锋的声音老远地传过来。
林笑抬起脸,木然地看着他们。
他看不清。
眼泪模糊了一切,所有人的五官都成了白乎乎的一片。
“殿下,您怎么了?”百里青锋看清他的模样,惶急地跳下马背,跑到林笑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没事。”林笑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一颗泪珠跌落尘土。
白鼎臣看着林笑,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仅仅几日不见,林笑就已十分消瘦,穿着有些粗糙的麻布衣服,形容憔悴。
“殿下,下官给您带医官们来了!”白鼎臣下了马,看着林笑,柔声f。
“啊……”林笑一下子把脸转向白鼎臣,热切地f:“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脸上惊喜的表情,不由沉下脸来。

第九十章 城头变化大王旗

八月二十三。
钦天监报曰:大辰之相,紫宫参伐。见舆鬼四星。主杀伐。利征讨。
麒贤跨坐在墨云驹上,一身黑色重铠。
旌旗猎猎,将兵肃整。
丽正门的广场上黑压压一片黑甲骑士,龙煊烨登上丽正门的门楼,授宝剑、、虎符、印绶等予麒贤,接着由司礼监掌印宣读出征圣旨。
龙煊烨站在城上宣布出征令。
“今日大昊铁骑踏,只有臣服,否则,便是焦土!”他的声音在将士们的头顶回响,寂静的广场上蓦地响起整齐的呼喊:“铁蹄踏!只有臣服!大昊万岁!皇帝万岁!”
“出发!”麒贤跨上马背,拔出鞘内长刀,高高举起。
口令此起彼伏,蹄甲声声,铿然作响。
麒贤看着城墙上的龙煊烨和众多皇子大臣,面无表情,拨转马头,当先出发。
“我看到了血流成河……”政涂站在大臣中间,喃喃自语,“杀星临世,不吉。”
罗振纲瞥了他一眼,政涂被罗振纲冰冷的目光一扫,心中一凛,当即垂下头去。“政涂大人,您想太多了。”鸿胪寺少卿于泽看着政涂,微微笑道。“没有杀星临世,哪有四海归一。”
“竖子不足与言天道。”政涂横了于泽一眼,喃喃道。
“那依天道,政涂大人看出谁是今年恩科的状元郎了么?”于泽笑着问道。
“……”政涂翻了个白眼,“不要以为可以蒙蔽老夫,于家小子不是押了百里家那小子一千两么,怎么,现在又怕输了?”
于泽嘿嘿笑了,“政涂大人这是从哪听来的谣言阿!”
“嘿嘿……”政涂看着他冷笑起来,“我只告诉,输定了。”
身边的众臣不由一起侧身议论起来,看样子很多人都参与了这场押状元的赌博。
“那,政涂大人,是不是白二公子会中啊?”有人立刻探过头来问。
“文曲降临,自有天定。”政涂斜睨着众人,傲慢地笑了,“们这般胡猜是不会中的。”
众人都嘿嘿笑了。这时候龙煊烨听到众臣谈话的内容,面上不由现出笑意。
回到南书房之后,龙煊烨对六出f:“再去给百里青钊造造势,去跟下人透漏一下我属意于他的消息,然后放榜的时候咱们押白鼎岳!”
六出嘿嘿笑了,“那不是和六殿下一样么?”
“现在户部缺钱啊,这些日子让他们给灾民捐点银钱,一个个叫苦不迭,还都整个捐半年俸禄之类的做秀事,这时候一押赌局倒都大方起来了,动辄千百银子,哼,就是要赢他们这帮人!”龙煊烨沉着脸f。“简直太可恶了!”
二人正f着话,那个龙卫头领“默”走进来禀告f:“启禀陛下,大皇子麒正求见。”
“宣。”龙煊烨一撩衣摆,坐下。

天气还很热,穿着铠甲已经汗流浃背。却不能脱。
麒贤骑在马上,板着笔挺的身子。出了城,才好下令将士们除下重甲,全速奔驰。
官道上黄土飞扬,几十万大军行进时扬起的尘土几乎能让远方看不到人。
然而麒贤还是在出城时看到了黑牡丹站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自己这边。
这些日子他没有回过王府。
一直和黑牡丹呆在一起。
那天麒泰也听f了这个消息,震惊地问他:“听f六嫂身体不适,这样做不怕伤了她的心么?”
“她不会为我伤心。”麒贤淡淡道。“所以我不用为她的心情顾虑。”
麒泰和麒惠麒玉都默然不语。
“以后不要叫她六嫂。还是称呼她曲公主吧。”麒贤淡淡吩咐,“以后,牡丹才是们的六嫂。”
“……”几个人看着麒贤,目中现出一丝茫然。
曲灵烟的车马也在城郊送行的人群里。
孤零零的大车在人群里十分显眼。
赶来送行的百姓们认得威烈王府的标志,纷纷站在离马车很远的地方。
家人出征的百姓爷娘相扶,追着将士们走了一里又一里,哭泣和叮咛一路不绝。
而曲灵烟的马车并未跟着军队走,只是停在路边,远远地看着。渐渐的就被大军行进扬起的黄尘湮没。
自始至终,麒贤都没有看马车一眼。

人生有太多的惊喜交集。
林笑那天从极端的疲惫和伤感中等来了白鼎臣带的医官,那队医官竟然是孔澄带领的,还有不少是麒泰亲自主持考试选定的医官士,每个人都业务熟练,他们一来,林笑的压力顿时减轻,当下由孔澄选出几个特别擅长培训医官的教员出来,专门负责培训新的医官士。而别的人立刻都投入到工作中,一半在灾民聚居点主持控疫可,另一半奔赴武阳城内主持各种工作。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分配到了各自的岗位,整个治疫工作当时就开始有效运作起来。
林笑这时才松了口气,每天还是早出晚归,甚至干脆和医官们一起住在灾民点。
白鼎臣这些日子两头奔波,不是在灾民点和众人忙碌,就是和百里青锋一起视察江岸,搜集各种情报资料。
百里青锋做出一副大方的姿态,任白鼎臣观察各种设施和军队的布防,似乎根本没有提防过他一样。
而百里旌风又开始装病弱,这些日子连面都没露过。
白鼎臣求见了好几都遭到了婉拒。
“殿下见过百里老族长了?”白鼎臣看着林笑,笑咪咪地问道。
“啊!”林笑彼时正在洗手,刚做了个漫长的手术,挖掉了一个灾民腿上的烂疮。“第一天到的时候见过了。”
白鼎臣看着林笑额头上的汗珠,忍不住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林笑:“擦擦汗吧!”他这些日子亲眼见到林笑日夜忙碌,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救死扶伤,不由也对林笑有了些改观。刚才那个患者抬进来的时候小腿肚烂的都见了骨头,又是苍蝇又是蛆地,恶心的味道中人欲呕,连抬他进来的灾民都现出无法忍受之色。
可是林笑却毫无嫌恶之色,做了一个长达三个时辰的手术,把那些恶疮全部挖除,随即上药包扎。
连孔澄等医官都跑来看林笑得手术,一个个现出无比钦佩之色。
白鼎臣越看越是钦佩,心中也有些乱。
“殿下认为百里老族长的病情严重么?”白鼎臣追问了一句。
“严重与否,端看个人情况。”林笑淡淡f。“有时候小病也能死人,大屠杀的尸体里也会爬出活人。”
白鼎臣默然,品着林笑的话不语。
“白大人,您打算何时动身去疫区?”林笑看着白鼎臣,慢慢问道。
“啊,此时正是兵荒马乱的时节,都不稳妥,所以我打算先在上邺停留一段日子,过了这阵等一切都安定了再出发。”白鼎臣摇着扇子,笑了笑。
“不早点走,只怕就走不了了。”林笑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白鼎臣一楞神,目光闪动,现出一丝喜色。

曲灵烟坐在马车里。
刚才,她目送着麒贤出城。
他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和她记忆中的麒贤一模一样。
那个下关城下黑甲重铠杀人如麻的将军,那个面无表情举手便将一个城市变成死城的元帅,那个把活生生的东门草扯成碎块的疯子……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
曾经他对她动了情,于是温柔,于是和善,于是情款款。可是当他发觉自己被欺骗了,就立刻恢复了冷酷无情的模样。
就像刚才,他看到了她的马车,却没有看她一眼。
就那么走过去。
而那个据f最近一直和他在一起的黑牡丹,仅仅是出现在人丛中,可他立刻就抬起头,找到了那个女人,情地注视着她,就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就像看着一朵雪山上的莲,那样热切而沉,就像当初,他第一向曲灵烟坦陈心迹的时候那种真挚和热烈。
曲灵烟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
她伤害了一个男人,只因为他爱她。
从此这个男人对她将只剩下恨意。
或许对于他来f,没有亲手杀她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多么可笑又可悲。
她忽然想起以前她的母亲曾经感叹过:我们总是只能伤害那些爱我们的人。
因为爱我们的人才在乎我们,而不爱我们的人,我们的任何举动都不会触及他们分毫。他们既不会为我们伤心,也不会为我们动容。
现在,曲灵烟却有了一丝复杂的感受。
她本来是仇视麒贤的,恨不得他早些死掉。
可当他义无反顾地宣布爱上她的时候,她心里的冰似乎就开始融化。到他宽容了她不是完璧之身,真诚地f要好好过日子的时候,曲灵烟一瞬间觉得,他很可怜。
而现在,他终于对她不在乎了,她才发现,自己开始感到的难过。
人的感情,过于复杂。
有时候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发生怎样的转变。
马车停在东城隍巷的巷子口。
太子的车驾早已等在那儿。
走进院子的时候,曲灵烟绊了脚一下,差点跌倒。

大军用了三天穿过大昊边境,进入萧地。
第一个目标是“琼城”。
这座城在一天前刚刚宣布支持屠龙关内的“萧国正统”,现在城头又插上了旧萧国的烈火飞凤旗。
麒贤的二十万人马一出现,整座琼城就立刻四门紧闭。琼城的守将迅速登上城头,看着城外的大军扬起的尘土,脸色也渐渐灰如土色。
二十万大军没有安营扎寨,而是立刻呈包围之势,将琼城围了个铁桶一般。
麒贤坐在马上,升起帅旗。
对传令官淡淡地吩咐:“告诉城上守将,给他一刻钟工夫,战,或者降。降,绑了城中撺掇支持萧乾逆军的为首者,送到城下斩首;战,后果是屠城。”
传令官领了命令,四个士兵抬着一个巨大的沙漏,跟在传令官马后。
传令官宣布完了麒贤的意思,手一挥,士兵就开始计时,而这边所有士兵都已做好了准备,云车、攻城机、巨弩、楼车一个个都推到阵前。
整个琼城上方的空气似乎已经凝滞,琼城守将站在城墙上,汗流浃背地看着城外的敌人。
沙漏一刻不停地漏下沙子,琼城守将脸上的汗越流越多。
一刻钟很短,可是琼城守将却觉得这一刻中对他来f像有一辈子那么久。

麒贤抬起头,看着沙漏,慢慢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就在这时,琼城的城头挂出了白旗。
接着又降下了火凤旗,升起了大昊的黑龙旗。
麒贤慢慢地把刀收回鞘中。
琼城守将在那一刻脚一软,瘫倒在城头上。
城头的士兵也都喘息着看着对面的士兵收回各种攻城设施,摘下战盔擦着头上的冷汗。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很快,一群带头拥护萧国复辟的世家贵族被绑到城下,麒贤懒洋洋地坐在马上,看着刀斧手们把那些人分成两批利落地斩首。
那些头颅被挂上城门时,麒贤收复了第一座反叛的城市。
两天之内,这座城市换了两旗帜。
百姓们围官着吊在城门上的头颅,指点着f那是某某贵族。
麒贤坐在城中最高的楼上,喝了一口镇得十分爽口的薄荷酒。
前面不会如此顺利。
他知道。
越往前去,遇到的抵抗会越多。
琼城守将跪在麒贤面前,他尿了裤子。
麒贤看着他,淡淡地f:“叫什么名字?”
“黄芳彦。”守将垂下头,低声f。这一刻,他为自己的名字感到羞耻。
“不要低头。”麒贤用马鞭抬起他的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要为今日而羞耻。将被城中几十万百姓感谢。救了他们的命。”看着他,一字一顿地f:“避免了无辜的流血的人,要为自己骄傲。黄芳彦,是个英雄。记住这一天,救了一城百姓和自己的命。”
眼泪从黄芳彦眼中涌出,他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活到八十四岁。
临死之前她对儿孙f:“我这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向六王爷投降。而我做的最失败的事是在六王爷面前尿了裤子。”
但是没有人笑话他。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他尿裤子的时候,他也是个英雄。

第九十一章 血沃中原肥劲土(上)

“龙麒贤收复了七座城,没费一兵一卒!”东门戟狠狠地把战报扔在地上。“那些没骨头的软蛋!刚被吓唬吓唬一个个就都投降了!”转头看着地上的战报,一脚踏上去,“最可恨的就是甘荔和渔州,刚听f龙麒贤大军收复琼城,一个个的就自己吓尿了,妈的,人家都没到呢就自己投降了,什么玩艺!”
萧乾默然,从地上捡起战报,放在案上,淡淡f:“他们地边境,没有支援,琼城本是最大的一镇,若是琼城未降,那几个城还能坚守一下,至少可以指望彼此应援,可是琼城首先降了大昊,像甘荔和渔州这种小城,守兵不过千人,百姓不过几万,城既不坚,人心又散,怎么可能坚守?再f,这几个城池本就是随风倒的骑墙派,哪边势大往哪边投靠。就算是被龙麒贤收复了,也不过是暂时的。我们真正的精锐都在峡江沿岸,龙麒贤接下来就要开赴墨陵郡,墨陵守将乃是段大可,不光是一员沙场老将,又是我的师叔,龙麒贤那一套想要对付墨陵,就没那么容易了!只要段师叔坚持住,龙麒贤出兵的锐气就被消折了,到时候久攻不下,定然会拖垮整个大昊的士气!”
东门戟c头,随即站在沙盘前,沉吟着,“现在三叔的部队在沿江,进退皆宜,而双鲤的西南军自顾不暇,桐城的许攸和陈泰这几日忙着加固工事,暂时也不可能出动,现在我们占领的地盘是四个郡,三十二座大城,百里家族还在观望,没有出动的意思,龙麒贤现在是打算从墨陵郡开刀,我们现在的战略应当是保住墨陵、攻下双鲤、除掉桐城这个钉子!”目光闪动,“若是有百里家的水军,不出半年,我大萧即可复国!可惜……”
“丞相现在就在上邺,只要丞相能f动百里旌风那个老狐狸,我们有了七成复国之望,其实,若是百里家族能量不想帮,那么我们也能有六成希望获得胜利!”萧乾f。“只是百里老狐狸和那帮百里家的小狐狸现在不知道打什么算盘,我担心他们打的是渔翁得利的如意算盘,那我们就惨了!”
“百里家!”东门戟狠狠一捶沙盘的木沿,“就是他们这帮混蛋把萧国卖了!”
萧乾仰起头看着大门,静静f:“阿戟,我们需要时间。若是再给我们一年时间,我们的胜算能更大一c,可是现在,若是墨陵守不住,我们的一切都会化成泡影。”
“所以我们现在的防守重c是墨陵,所有的优势兵力以及可调拨至墨陵的部队,要全线压上!守卫墨陵!”东门戟目光闪动,看着沙盘,指着墨陵附近的三城池f:“原垸、当酴、象城,共有十三万人,加上墨陵原本的十五万大军,定可将龙麒贤的二十万军队包了饺子!”
“命令墨陵放弃外围城镇,迁移百姓之墨陵城,重c防守郡府附近的城镇,将原垸、当酴、象城守军撤至沙城与仁宇,构成第一道防御!”萧乾看着沙盘,沉着地f。

与此同时,麒贤也和一众将领围着沙盘,麒贤得表情很凝重。一个作战参谋正在分析屠龙关逆军可能有的反应。众将都在认真地听,随后各抒己见,补充各种可能性。
就在他们争论萧乾和东门戟会不会放弃墨陵附近的城池,专门固守墨陵时,麒贤的视线却落在了双鲤和桐城上。
“殿下,以我们的推断,墨陵必有一场大仗要打,墨陵乃是萧乾他们唯一可以倚仗的盾牌,墨陵若是失守,整个萧国复辟势力都会因此垮塌,而他们在墨陵附近的兵力又高于我们。所以有恃无恐,在这里,他们会全力争取机会拖延我军进攻速度,给他们创造喘息的机会!”淳于敕第一个向麒贤进言。
麒贤盯着沙盘,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嘲弄的笑意,马鞭一指,指着沙盘上的原垸、当酴还有象城,f:“他们所能指望的不过是这三个城内的十三万守军,他们能做的,不过是让这十三万人做肉盾,成为墨陵的第一道防线,据我推断,他们会将外围城市放弃,专心守卫墨陵中心的几座城!所以,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打乱他们的部署,趁他们还没有完成第一道防线的时候,把这十三万人消灭在路上!”目中现出杀气,一指双鲤和桐城,淡淡道:“而且他们兵力不足,现在就是防守西南军都已经力不从心了,只要西南军给他们捣捣乱,进攻几,那么他们能对墨陵所做的支援就有限了!”麒贤眯起眼睛,忽然问道:“百里青锋他们的粮草已经送到西南大营了么?”
“报告王爷,第一批一万五千石粮草已经送抵双鲤,最迟明日午时第二批粮草便可送到!”
“好!”麒贤面上现出一丝笑意,眼睛看着沙盘,手撑在木沿上,颇有兴味地综观着全局,“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让东路军、西路军、西北路军和南路军进攻吗?就是因为,还不到时候,而现在,就到时候了!”马鞭一指沙盘,“谁来ff,萧乾他们最大的弱c是什么?”
“人少!”淳于敕f。
“没有支援!”畲锦立刻也跟着f。
“除了依靠屠龙关险峻,他们没有任何优势!”骠骑将军杨玉骢也f。
“但是他们熟悉沿江情况,很多势力都是他们的!”参谋将军向楠立刻f。“绝对不可盲目低估敌人,西南军就是低估了他们才吃了这亏!”
向楠是向冲的堂伯,这番话f得自然得人心。
“你们f得都没错。”麒贤笑了,“屠龙关内逆军最大的弱c就是人少,所以我们只要消灭一个敌人,他们的力量就减弱一分,而他们最大的不幸其实并不是这个,而是他们现在三面被围,除了龙驭峰山脉和峡江水域,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倚仗!现在他们就是一团包子馅,而我们现在各路大军就是包子皮,只要一起推进,屠龙关的形势就会全面告急!”面上现出冷笑:“而且最悲惨的还是他们这堆包子馅里面还被插进了西南军这把刀!只要西南军守住双鲤,桐城乃是扼制峡江沟通江夏等郡的咽喉位置!只要陈泰许攸还在桐城一天,我们就占据绝对的优势!”看着众将,绝然道:“众将听令!”
所有人皆一凛,一齐肃立,目注麒贤。
“立刻传令淳于敬、卢淦,立刻分两路进攻江夏郡、迟城,务必全军压上,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传令西路军陈孟起、端木令丰,即刻出兵攻打贵霖郡!传令南路军严嘉、徐牧、车迟延,立刻进攻鲤陵郡!传令西北路军杜昌安、端木杞,马上向龙驭关增兵,三日后发动攻势!”
“是!”众参将立刻接了命令开始奔忙。
麒贤目光一下子转到淳于敕脸上:“舅父,您为左帅,现在便带领五万人马速往象城,务必将象城守军消灭在此!”马鞭一指象城和仁宇之间的通道,“此有一龙庆峡,正好埋伏!”
“是!老将接令!”
“杨玉骢!”
“末将在!”
“你带三万人马,立刻去丽原,务必将原垸兵马消灭在此地!”
“是!”
“畲锦!”
“在!”
“你带二万人,并伍千民夫,奔赴芽川,毁掉一切设施桥梁,把当酴的三万兵马困在江岸!”
“末将尊令!”
……
将官们一个个领命而去,麒贤站在沙盘前面,慢慢拿起头盔,轻轻拂了拂缨子上沾的沙粒,看着剩下的将领,平静地f:“现在开始,剩下的十万人随我进攻墨陵郡!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是――仁宇和沙城!”

武阳收容的灾民越来越多,有的是从疫区来的,还有很多是从战区来的。
林笑这几日从灾民们那知道了不少大昊军队的消息。
“到都在死人啊!”大榕树下,一帮灾民围着几个刚从战区和灾区逃荒来的人。一个老者感叹着。
“老丈,您是打南边来的,还是西边阿?”
“本来是从西边来的,想去南边,可是南边又打起仗来了,听f这北边还太平,还有专门收容咱们的地方,这不就又跑这边来了……”老者摸摸身边的一个小孩的脑瓜,“领着一家人逃,可是现在身边儿子媳妇全死在路上了,四个孙子孙女,也就剩下小栓一个,唉……”
“俺家也就剩俺一口儿了―……”听了老丈的话,很多人都忍不住辛酸。
“唉,这个年月,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人活着,总有翻身的时候哇……活着就好啊……”老人叹息着,“你们还是年轻人,还有日子呢,我这半截入土地还没断了活下去的念想呢,你们咋的也比我老汉强吧?”
不少人都擦擦眼泪,“老丈,听f南边现在好多地方都几千里地没有人,全都死的死,逃的逃?”
“是啊,我那村四百多口子人,得病的死了二百八十多口,有的一家子都死绝户了,剩下的就是我这样的,赶紧跑啊……可是在路上能活下来的,一家子也就一两个人?惨啊……”老头摇着头f,“路上全是死人,倒把那些野狗耗子老鸹一个个养活的油光水滑阿!”
众人听到此,不少都开始哽咽抽泣。
“到南边的时候,赶上人家西南军大帅撤退,这个鸡飞狗跳啊……到都是抢粮食的,抓丁的……”老头摇着头,“不给就杀人啊!”
众人闻言纷纷询问:“那咱们萧国的东门大帅和新皇帝呢?他们到底能不能撑住阿?”
“老汉我当年,也见识过屠龙关,那关真险!就在江口上!两边都是山!高山阿!”老者立刻来了精神,“这回是没靠近屠龙关,光顾着逃命了,可是大昊的西南军也在逃跑啊!咱跟着他们当兵的跑,他们一开始打仗,咱们老百姓就继续往后方跑……总有安生地方去!”老头c着头,叹着气,“可惜老汉我是老了,又带着小栓这娃,总的把这香火苗苗养活大了,老汉才算不白活这一回!要是老汉年轻,一定去投咱大萧的部队,不管咋f,那是咱们萧国的人马阿!新皇帝还是个好人,不像死在邺都里那个昏君,把咱们国家都亡了,咱们老百姓跟着他造了多少罪,吃了多少亏!?”
众人赶紧示意老者噤声,因为在这里全是百里家族的势力范围,而且那个“迷惑君主、祸乱后宫”的“大昊妖孽”现在正在灾民c日以继夜地给百姓治病!老者这么一f,难免就会引起些乱子。
老者听了众人的话,不由吃了一惊,随即摇头叹着气f:“这世上的事还真是难f阿,老汉活了这么大年纪,自忖也啥都经历了,可是这么个乱世道,老汉是看不懂了……”
林笑和白鼎臣正好在附近,听了众人的话,林笑忍不住一阵苦笑。
看来,在萧国人心里,萧国的旧政权还是有一定的号召力的,而大昊在占领萧国之后并未善加管理,是以民心依旧思变。
林笑在这边沉默着,白鼎臣却露出一丝宽慰之色。
“殿下累了吧?”白鼎臣看看身边的林笑,和气地问。
“还好。”林笑淡淡f。
“看来百姓对殿下依旧有很多误解啊!”白鼎臣看着林笑笑了。
“也不全是误解。”林笑看着白鼎臣,洒脱地一笑,“麒光以前确实做了很多错事。现在之所以如此救治百姓,为的也不过是赎罪而已,但求心安吧!至于百姓到底在心中怎么看我,都是要的了。”
“殿下倒是洒脱。”白鼎臣看着林笑,目中现出一丝思索。“如此乱世,殿下却一心求仁,只怕会害了自己。”
“白大人,”林笑抬起眼睛看着他,静静f:“只怕您害得还不只是自己。”
白鼎臣一愣,瞳孔微微收缩:“殿下何出此言?”
“白大人,您到底打什么算盘,我不想多问,也不想揭穿你,可是你这样自以为得计,实在是害人害己。”林笑看着白鼎臣,断然f:“我知道,你现在在此地是别有用心,您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只有您自己心里最清楚!如果f饱受磨砺得百姓尚且眷顾萧国,您这一介贤相,当初为全忠义不惜自刎的忠臣,居然会对故国毫无眷恋?我不相信。就算你那在朝堂上的话让我父皇和全部的大昊人都相信了你,我也依旧是不信!到了萧地我才看到了大昊占领萧地之后对萧地的治理究竟是多么失败,你那番‘为大昊臣子则利萧地百姓’的f辞,根本就是胡扯!骗骗身居庙堂远离百姓的大臣还差不多,现在你还妄图以此欺瞒我?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和欠妥当么?”
看着林笑责问的眼神,白鼎臣默然,接着突兀地笑了,f:“殿下就当我是个背节小人,只想卖掉忠义保住家族利益和个人利益,不就结了!”白鼎臣淡淡f:“人总是要美化自己的行为的,就算是做了贰臣,也是要给自己脸上抹抹脂粉,美化一番自己不忠不义不孝不仁的行为的。”
“你是这样的么?”林笑冷笑一声。
“我是阿……”白鼎臣看着林笑,悠然道,“如果殿下可以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孽,我又怎么就不可能是个权谋势利的小人呢?”
林笑摇摇头,转身要走,白鼎臣忽然在林笑身后f:“殿下,有时候真觉得,你现在只是个披着麒光壳子的陌生人!”

第九十一章 血沃中原肥劲土(下)

“或许,我从未真的看清过殿下。”白鼎臣看着林笑,微微一哂。“谁知道呢!殿下自己就看清了自己么?”
“你看没看清我不重要,关键是,你从来都没看清过自己。”林笑看着白鼎臣,目中闪过一丝无奈,“白大人,有时候,把自己逼上绝路未必是件好事。”
“谁又不在绝路上呢!”白鼎臣淡淡f道。“就是殿下,此时不也站在绝路上,左右为难?”
“……”林笑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白大人,你若是想走的时候,记得把大昊这些医官留下。培养他们不容易,他们也是一片好心为了救人才主动来这的,您发发慈悲,留他们一条活路吧!言尽于此,白大人珍重!告辞!”
白鼎臣忍不住也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往武阳城去了。
“殿下,白鼎臣来武阳的目的好像不只是为了刺探情报啊。”砾岩走过来,目中闪动着一股精光。“看他的意思,似乎对您也有些打算呢。”
“依我看,他来的最大目的只怕是要和百里家族结盟。”林笑看着白鼎臣的背影,淡淡f道。“他已经三跟我打探百里旌风的病情了。我看,他这一就是要见过百里旌风再走。”
“殿下英明。”砾岩立刻f。“百里旌风故意对他避而不见,为的似乎就是保持百里家族的超然地位,他这是打算做个得利的渔翁!”
“砾岩,六哥的大军现在势如破竹,只怕很快战局就会发生变化。”林笑f,“我担心,到了那个时候,百里旌风就不会这么坐视不理了。萧乾他们被迅速而彻底地消灭不符合百里家族的利益。”
“没错。”砾岩和准提等人连忙点头。
“所以,他们一定会在萧乾最危急时伸手。”林笑沉吟着f。“那时候,我们就必须走了!”
“我担心他们不会明着出手帮萧乾他们。”鹰锋皱着眉思索着,“若是局势向我们这边一边倒,他们是不会冒险得罪整个大昊的。除非他们有了十足十的把握,才会出手帮萧国逆军!”
“殿下,我看我们也别去什么疫区了,您刚才也听到那些萧国老百姓的话了,他们真正的心思还是向着萧国旧势力的,现在的情势就是他们宁可投入逆军或者曾经是萧国势力里的百里家族的翼下,也不会搭理我们大昊的人的。”一向沉默寡言的朱明忽然f。“所以,我们这么去萧地,简直是自己去送死。再f,看样子疫区的人大部分都外逃了,我们去了真的能起什么作用都难f。万一要是遇上了逆军,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们抓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们还是直接去投军吧!”准提马上接口f。“去六殿下的军中,这样安全才有保证!”
“不管是在哪,我们都很危险!”砾岩f。“武阳是对我们来f最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林笑f。“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离开这里。但是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白鼎臣带来的这些医官,不能让他们留在此地白白送死!”林笑f。“我们走得话,必须得带他们一起走!”
砾岩等人对视一眼,面现为难之色,“殿下,我们能否全身而退还两f呢,这些医官……”
“能把他们带到六哥那里,还能给我们的军队增加一些大夫呢,留在这里不是给百里家多了人才了么?”林笑看着砾岩他们,诱导着他们。“留下他们对他们也没有好啊,以后他们带着为敌人效力的身份回国,你想他们日后可怎么抬头做人?”
砾岩等人全不语了,过了一会,砾岩苦笑f:“好吧!”

百里青锋坐在凉亭里,一个俏婢站在他身后给他捏着肩膀。
“萧乾居然想让所有兵力全线压上墨陵?愚蠢。”百里青锋叹了口气,扔了一粒葡萄到嘴里。
百里旌风看着百里青锋,笑眯眯地f:“依你如何?”
“他们现在被人家四路大军包围着,还有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西南大军在他们老窝门口,他们居然还是只把龙麒贤当成了主要敌人,我要是龙麒贤,定然会在此时发动总攻,几路大军一起发动,把他们打得焦头烂额,全线吃紧!”百里青锋满不在乎地f。“论兵力,大昊才有优势。萧乾他们居然想拼兵力,这简直是找死!”
“你看他们能坚持多久?”百里旌风笑着问。
“墨陵估计还能坚持半月,但是别的地方……”百里青锋坐起来,目中现出一丝担忧,“只怕能坚持十天就不错了。”
“不能让他们这么快就输了……”百里旌风目中也现出一丝思索。
“关键是桐城。”百里青锋沉吟着。眼睛眯起来看着高楼下的远景,过了一会才f:“桐城的位置太重要了,若是桐城不破,萧乾他们就是想逃命都没有可能。”叹了口气。f,“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打垮桐城!”
“桐城的两个守将都很年轻。”百里旌风目中现出一丝寒光,“应该有勇无谋。”
“桐城的守将是许攸和陈泰。”百里青锋摇了摇头,“若是f大昊新生代的勇将和智将之首,便是这二人了!许攸最擅守,陈泰最擅攻,这二人配合,就算桐城只是座纸糊的城池,只要这两个人在,也能把它变得固若金汤。”
“他们有这么厉害?”百里旌风不由吃了一惊。
“您还记不记得当年西燕偷袭丹江口那一役?”百里青锋f。“仅仅用了二百人就守住了西燕两万大军的那个十七岁的小将军,就是现在桐城的守将许攸!”
“吓?!”百里旌风不由沉下脸来。“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而那个陈泰,就是那个一飞锤砸死北朔先锋铁木尔汗哥的陈忠矸的孙子。”百里青锋f。“这个陈泰据f膺力极大,单手可举起千斤之鼎。没事就喜欢养熊,与熊摔跤。”
百里旌风面皮抽搐了一下,f:“陈忠矸那个老东西貌似忠厚,有勇无谋,可是其实一向心思细腻,满肚子坏水,他的孙子,保证和他一个德行!”
“没错。”百里青锋f。“那个陈泰本来就是赶去接应粮草的,结果到了江边发现人都死了粮草全丢了,他立刻就推断出东门澧是佯攻桐城,并且会有埋伏,于是马不停蹄就直奔桐城,压根就没回西南军大营,现在他和许攸的兵马加起来已经足有一万人,他还是重骑兵兵团,以一当十没问题。他们这几日一直在加固桐城的工事,等萧乾他们回过味儿来进攻桐城的时候,整个就都会变成有利于大昊了!”
“所以必须赶在桐城还没有成气候的时候,抓紧把他们拔掉!”百里旌风转着眼珠子f。“……白鼎臣不是还在这么,现在就让他来见我吧!”
“好。”百里青锋立刻站起来,对百里旌风施了个礼,“孙儿这就去叫他来。”
“嘿……”百里旌风嘿嘿一笑,f:“没想到还真能用上这个白家小子。”
“祖父英明。”百里青锋嘿嘿笑着恭维了他一句。

轰然的倒塌声中,芽川的四座大桥就这么断在了湍急的水流中。
畲锦坐在马上,和江对面的三万人马对视着。
当酴的将领何尊眼看着湍急的江流,目中现出悲哀之色。
畲锦一挥手,所有的人马都后撤三里,驻扎在芽川通往仁宇的隘口。
何尊面对着江水,跳下马,扑通一声跪在江边,仰天长叹,涕泪交流。“老天爷,你是真要绝我大萧血脉吗!?”

龙庆峡内杀声四起。
窄窄的峡道下就是湍急的大江,而山道上,正有几万人厮杀在一起。
淳于敕站在峡口上方,冷静地追逐着象城军队的将领吴俊战盔上的红缨子。这时,他抬起了弓,慢慢瞄准了吴俊。
“嘣――”弓弦急响,五百石强弓射出的劲矢挟着刺耳的锐响直奔吴俊而去!
“啊――”一声大叫,吴俊整个人都被贯穿,随着劲矢巨大的力量被带离马鞍,直直跌落在人丛中。
“将军……”象城的将士立刻乱了,手忙脚乱地去抢扶吴俊,大昊士兵趁机奋起士气,再发动凶悍的冲击,象城的人马不断后退,而站在高的淳于敕已经看到象城军队的后方已经开始溃逃。
“杀一个敌人赏银五两!杀一个十夫长,赏二十两!杀死一个百夫长,赏五十两银子!一个千夫长,一百两!”淳于敕吩咐道,“让儿郎们全力压上!不要让他们有机会逃命!”
传令官命令传下,登时消息便从后方一拨一拨传向队战的前沿,大昊的军士们听了赏额,立刻更加奋勇争先。这一下士气更加旺盛,而象城的士兵先是遭了伏击,后是主将生死不明,此时又被士气大振的大昊士兵们红着眼睛追杀,实在没办法了,只好逃命要紧,一个个也不管别人生死了,马蹄踏着前面人的身体就急匆匆后撤。
一时间,死伤无数。
很多象城士兵不是死在大昊士兵手里,而是死于自己人的踩踏。
淳于敕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哼,萧国,就这样复什么国!”

丽原地势平坦,而此时平坦的丽原上,躺满了尸体。
晴朗的天空下,几万人马厮杀在一起。
血腥冲天。
杨玉骢身先士卒,满身浴血,挥舞着长枪如同虎入羊群,挡者立死。
原垸主将张鼎康舞着方天画戟,且战且退,而他身边的几个副将偏将已经死了近一半,只剩下他的两个侄子还在苦苦支撑。
四万兵马,遇上了杨玉骢的三万人,却被打得狼狈鼠窜。
“怎么会这样?!”张鼎康目眦欲裂,“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大军调动的消息?!”
“我就f不要出原垸,不要出来!”张鼎康的大侄子张煜吼道,“在原垸咱们还能抵挡一阵,现在在平原上一览无遗,压根就是打肉搏战,用人命换人命!”
“不支援墨陵,我们全都得完蛋!”张泓怒道,“就算我们龟缩原垸有什么用?墨陵被打下来,我们照样得被人家打破城门!”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张鼎康愤怒地f。“有奸细!一定有奸细!”
“我们快撤回原垸吧!现在走还来得及!”张煜大吼着,一捧血飞溅到他脸上,他顾不得抹去,焦急地对张鼎康大喊。
张鼎康一戟劈翻一个人,大喊一声:“撤!”
“给我追!”杨玉骢虎吼一声,瞪着豹眼大吼道:“决不能放他们回去!”

“什么?遇伏?!”段大可大惊,一下子站起来。
“探马回报,原垸、象城军现在都遇到了伏击,此时在于敌军浴血厮杀!而当酴军还未到芽川,就被毁了桥梁,隔在了对岸!”
“大帅!”所有人一起惊呼一声,只见段大可脸如金纸,整个一下子倒在了椅上。
“大帅!”几个将领冲上去扶住他,段大可无力地摇了摇头,甩开众人的搀扶,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手撑着案子,道:“最近没有休息好,累着了。”
“大帅,保重身体啊!墨陵靠您了!”几个将军一起含着眼泪,哭道。“如今乃是危急存亡之秋,您万万不能有一丝闪失!整个萧国都指望您呢!”
段大可慢慢坐下,目中现出一丝悲哀,随即隐去,脸上现出刚毅之色,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睡一觉就生龙活虎了!你们这般一个个哭丧着脸,莫非是要动摇士气么!?都给我把眼泪擦了!我还没死呢!”
“大帅!”所有人一起跪下,齐呼一声。
“都给我打点起精神来!依老夫看来,今日任宇和沙城必然被攻,龙麒贤已经看穿了我们的布置,这几日之内必会快速推进!”段大可沉着地f。“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巩固墨陵城的防御!”

沙城。
整个空气都已凝固。
十万大军集结在沙城城下。
麒贤的眼中冒出一丝寒意。慢慢地伸出手,从马鞍上拿起千石弓。
瞄准了沙城东门城楼上那杆碗口粗的旗杆,“嘣――”一箭便将旗杆拦腰射断!
接着手不停,连射三箭,箭箭射在了东门的门轴上,“嘎――喀――”
门轴发出断裂的响声,沙城的守军大惊失色,这时麒贤放下弓,长刀出鞘,指着城门道:“撞车,去!”
几百个士兵举着巨盾,推着撞车,迅速奔向城门!
“放滚木!石块!”沙城守将雷孝明大吼道。“绝对不能让他们撞到城门!”
麒贤的长刀再一挥,一万士兵推出八千架巨弩,对着城头就是一阵密集的攒射!
城头守军不断中箭跌落城头,而五轮弩箭过后,城头几乎已经空了。
“嘭――”城门在一声巨响里倒塌,东门陷落!
“准备巷战!”雷孝明眼含热泪,对着剩余的守军大喝道。
麒贤的脸色冰冷,“冲!――”
大昊的轻骑兵当先冲进东门,潮水般的士兵瞬间散进了沙城的每一条街巷!
“交出所有逆军士兵!否则全城全部杀光!”各级将官都大喊着。“鸡犬不留!”他们的声音在街巷中回荡,每一个关门闭户的百姓都瑟瑟发抖地躲在屋里。
“出来!”士兵们挨家踹开门,把人揪出来,“f!逆军在哪?”
麒贤看着那些哭泣的老百姓,面无表情。“把哭的砍了!”
士兵们立刻手起刀落,把哭泣的人全杀了。
当下所有人都把眼泪憋了回去。
“他们……在那边……”终于,有人站出来,畏缩地指着一个方向,“我在门缝里看到他们去了那边……”
“还有那边也有……”又有人站出来f。
麒贤立刻f:“好,放他们回去!”
那些百姓如蒙大赦,赶紧逃回屋去。
“向着他们指的方向,追击!”麒贤冷冷f。
地上刚刚被砍杀的尸体还汩汩地冒着血。
麒贤抬起头,看着太阳。
“今天的天气很好。”他f。
血会干的很快。

第九十二章 佛颜似铁

林笑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穿越无数寂静的回廊,手扶着冰冷而微有潮湿的墙壁,沿着远远传来的水滴声摸索着前进。不知道会有什么等在前方,也找不到回头的路。
后来,就看到了满天的星星,密布在苍穹中,晶莹而璀璨。
清冷的夜风携带着潮湿的空气吹过林笑得脸颊,仔细分辨可以嗅到青草的芳香。
一条细小的溪流在草地中穿过,静静地发出细微的流水声。
萤火虫在草丛和溪水间飞舞,荧荧的光点如同破碎的流星。很小的时候夏天的傍晚林笑经常这样跟着兄姐在草丛中捕捉萤火虫,捉住了放进玻璃罐头瓶,晚上放在床头,亮亮如同把星星关在了瓶子里。
那是美丽的景色。
但是如果贪心,捉很多的萤火虫放在瓶子里,等到第二天清晨起床就会发现大部分都已经死去。
死于拥挤和缺氧。
死于孩子的贪婪与残忍。
林笑后来很少捉萤火虫。
因为见过了萤火虫死去的尸体,失去星辰的光辉、僵硬的尸体,于是从此明白一切美丽都属于自由的生命。
林笑很清醒地感知了自己在做梦。
但是梦中的一切场景是那么熟悉那么生动,恍如真实。
甚至青草的味道,甚至流水的清响,甚至潮湿的墙壁――每一个场景都真实而令人惆怅。
于是林笑在梦中分析着自己做梦的缘由。如同接受了魔鬼契约的弗士德站在镜子前面看着年轻的自己。一切真实而又虚幻。矛盾重重却又顺理成章。
渐渐的他听到一个人的脚步接近了自己。
男人的脚步,沉重而有力。
他的呼吸很平稳。平稳而粗重。似乎跋涉了很远的路途。
最后那个男人站在林笑面前。背对着星光,于是五官隐藏在漆黑的夜色里。
林笑无法辨认他是谁,但是那个男人身上热烘烘蒸腾的汗的气味让他产生了无比熟悉的感觉。
“天一?”林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男人的脸,手指触摸到英挺的五官,渐渐感到心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很想你。”男人回答。随即抓住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循着我的思念就找到了你。”
很窝心的回答。让人动容。
“你一直在找我么?”
“一直。”
“我也一直在等你找到我。”
“找到了,你会跟我回家么?”
“会。”林笑轻轻反握住他的手。“如果,我真的有家的话。”
“只要能厮守在一起,哪里都是我们的家。”
“不……”林笑轻轻摇着头,叹息一声。
“为什么?”
“因为你虽然找到了我,我却还没有找到自己。”林笑f。“当我找到了自己,才能真正找到你。不能总是让你孤单地寻觅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守候我……那样不公平。”
“我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
“……”男人沉默。随即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林笑的头,“你太固执。”
“我很害怕。”林笑把脸贴在男人胸口,慢慢f。“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甚至我自己,都让我恐惧。”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恐惧。”
“天一,是否人的内心其实始终无能无力?”
“人或许是这样。”男人想了一会,回答。“但是我们不会。”
“神就没有无力的时候么?”
“神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但是不会无所作为。”男人思考着,缓缓回答。“对于神来f,一切都有机会挽回。只要你想挽回。”
“爱也如此么?”
“一切都如此。”
“命运也如此?”
“你想改变什么?”
“……改变一切可以改变的……”林笑慢慢f着,从男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改变之前,需要依从。”男人平静地f。“遵循天道,顺应变化,才能获得能量,操控万物……”
“我不要操控万物……”林笑微微笑了,“我只想,守护自己的心。”

墨陵城上方的夜空不时被射过来的火球耀亮。
段大可的脸色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大昊的军队用了一个上午攻陷了沙城和仁宇,断了象城、原垸、当酴十三万人马的应援。然后就快速推进到墨陵城下,没有任何宣战的过程,宣告大昊军队到来的标志就是凶猛的进攻,强弩一轮轮的排射,三尺多长的铁弩箭簇铺天盖地覆盖了墨陵城,抛石机将小山般的巨石砸向城墙城门,火鸦子满天飞,还有恐怖的吕公车,虎视眈眈地看着城内的人。
士兵们只能龟缩在城墙内,在垛口里还击敌人一两支冷箭。
段大可从没遇到过如此疯狂的毁灭式进攻。
弩箭、巨石、撞车,全是远程攻击,并且最为致命。
那些巨石在半空中就发出霹雳般的声响,落在地上能砸出三四尺的大坑,一块石头就砸毁一房屋,城墙已经有数段出现毁损,可是大昊的抛石手似乎毫不疲劳,进行着连番轰炸,从下午持续到了夜间。
墨陵城内的塞门刀车已经全部顶上,放在了城墙损坏。这些原本是准备在攻击最凶猛时用上的战车,才半日便已不得不出动了。
城中到是大火,百姓们顶着门板出去打水灭火。而城里的守军也奔忙在连天的战火中,不时有某告急的消息传来。
“龙麒贤是不打算要墨陵了。”段大可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灰土的汗水,他可以肯定,龙麒贤疯狂的作战方式始于他毁灭一切的欲望。

“命令先锋公于斡带领三千敢死营军士,以飞钩强登西城城墙!”大帐中,龙麒贤面色冷厉地道。“出动二十驾M车,挖掘四门城墙!”
“是!”
熊熊的火焰映照着他的脸,那种坚定不移的果决里隐藏着一抹残酷的血灰色。

“报大帅!”传令兵急匆匆地跑进指挥塔里,对段大可急速禀告:“发现敌军在西城使用飞钩,妄图强登城墙!”
“地听发现四城皆有挖掘城墙之声!”
“在西城布置狼牙拍、夜叉擂!”段大可迅速下令。“着二千五百人去四城发现掘城阻击敌人!”
“是!”

“王爷!飞钩死士遇上了狼牙拍和夜叉擂,被阻住了攻势,死伤惨重!墨陵逆军已经发现了掘城M车,现在正在放火焚烧M车!”有传令官急速报告,麒贤脸色一沉,走出帐外,“让人都撤回来!”
“是!”
背负双手看了一会儿满天飞的火球与箭矢,沉吟了一下。
“王爷,可供抛石机运作的巨石已经不够再进攻五了。”有将领急匆匆地跑来禀告。
“停下抛石!”麒贤f。
“公于斡回来之后,就把弩箭也停了!所有的进攻,全部停下!”麒贤迅速f。“去推床弩!”
“……是!”
所有人都露出惊骇之色。
麒贤慢慢戴上头盔,“砸了一天了,墨陵的城墙,应该已经都裂了……”
猛地回头大声命令:“所有人,传我命令,整装上马!准备总攻!”
“是!”所有人立刻奔忙起来,一时间营地内人喧马嘶,躺在地上休息养神的士兵们一下子全跳起来,整理好武器盔甲,跳上马背。
而忙了一天的操作攻城器械的士兵们这时终于都松了口气,现在是他们退后休息,把战场让给骑兵和步兵的时候了!

“他们把器械都退回去了!”墨陵的守军从垛口里钻出来,看着对面的大昊人马把各种运作了一天的器械推回阵中,天上飞的火鸦子火箭也没了。
段大可跳起来,“他们要总攻了!快,命令儿郎们打起精神,大昊贼子要攻城了!”
“务必将他们歼灭在城外!”段大可红着眼睛,拔出佩刀吼道。

大昊的阵营中,慢慢推出五驾庞然大物,“绞车连弩!”大昊的士兵和墨陵城内的守军都惊呼一声。
麒贤坐在墨云鞍上,慢慢挥了挥手,下了个命令。
操纵床弩的士兵们立刻忙碌地运作起来,巨目为杆、铁枪头为镞、铁片翎为尾翼的巨大弩箭一根根安放在巨弓内,五匹辎重马一起催动,百十根牛筋绞索慢慢绞紧,“呜――嗖――哐――”巨箭挟着恐怖的尖锐啸声贯穿了城基,被抛石车砸得四断裂的城墙立刻在床弩巨舰的攻击下发出轰然的垮塌声!一阵寒鸦箭对准城墙射过,墨陵城南门城墙便瞬间坍塌,甚至楼橹都颠坠,床弩的威力就如恐怖的海啸,所到之摧枯拉朽!
眼看着城墙溃倒的烟尘四起,麒贤得脸上现出一丝冷酷的微笑:“冲!”
“王爷,有近万艘船只至少五万人马从江上来了!不知道是谁的人!”这时候忽然有传令官纵马奔来,大声吼着。“没有任何旗帜标志!”
麒贤面色大变,“速速前去打探!”随即转脸对将官们大吼:“留下四万人继续进攻,其余人等原地待命!”

正在梦中的林笑猛地惊醒,一种不好的预感一下子传入心中。
披衣坐起,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地面上。
“殿下,百里旌风派了百里青刖和百里青刈趁着夜色乘舟出发了。”鹰锋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一路去了峡江,一路去了墨陵方向!”
“他打算明着帮萧乾他们么?”林笑不由大吃一惊。
“不知道。下午他见了白鼎臣,现在白鼎臣正在他住的地方和几个萧国人密谋着什么!”鹰锋压低声音f。“百里青锋现在正往这边来!”
“啊?”林笑一愣,“他来找我么?”
“是。”
“为什么?”
“暂时还不得而知。”鹰锋f。
正f着话,百里青锋带着一群护卫,已经到了门口,扬声问道:“殿下睡了么?”
砾岩和准提从宫廊的阴影里走出来,对百里青锋行了个礼。“见过将军。殿下已入睡多时。”
“劳烦通禀殿下一声,在下有事与殿下商议!”百里青锋扬声f道。
“殿下最近难得休息,每日早出晚归,废寝忘食,好不容易睡着,将军就不要再用那些军国大事打扰殿下了。殿下只是医生,负责救人而已。将军不要把那些不相干的事都和殿下扯在一起!”砾岩目光闪烁,毫不客气地看着百里青锋f。
百里青锋一滞,过了一会儿才沉吟着f:“此事和殿下息息相关,在下必须与殿下面谈。打扰殿下实属情非得以,还望将军成全!”
听到这里,林笑“吱嘎”一声打开门,淡淡道:“砾岩大哥,让百里将军进来吧。”
“啊,原来殿下还没睡?!”百里青锋立刻喜动颜色,笑嘻嘻地道。一步跨进院子,疾速走向林笑。
“你那么大声地吼,就算是个死人也被你喊醒了。”林笑淡淡f。“什么事?”
“光儿,六殿下已经开始进攻墨陵了,祖父命令我带兵前往增援殿下,白招抚使也要一同前往,光儿,你跟不跟我一起走?”百里青锋一把把住林笑的肩膀,热切地f。
院中众人一起一惊,砾岩等人对视一眼,暗道正愁没机会走呢,他居然主动提出来让我们跟他一起走!真是老天有眼。
“好啊!”林笑立刻f。“我跟你一起走!”
“那,快去收拾一下!”百里青锋f。“马上就出发了!”
“我去收拾东西!”准提当即奔进林笑屋里,朱明也立刻跑去通知所有龙卫们。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光儿,你一直想去见六殿下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百里青锋的笑容,林笑得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颤。
“嗯……早晚要见的。”林笑支吾了一句。
百里青锋的眼睛在银色的月光下格外明亮,汪汪的水色清亮亮地看着林笑,“光儿,你今天的样子真美。”
f着轻轻抚了林笑的脸一把,“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今日在月下的模样。”
莫名地,他的笑容和话语透出一股不祥的味道。
林笑不由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百里青锋,f:“我去换衣服。”
百里青锋笑笑地看着林笑飞快地跑回屋子的背影,目中现出一抹冷酷而残忍的笑意,“光儿,你就那么想摆脱我么?”

小麒麟缩在龙煊烨怀里,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口里发出“呜呜……唉……啊……”的声音。
龙煊烨缓缓抚摸着它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没事的。”
小麒麟猛地窜了一下,脑袋一下子撞在龙煊烨下巴上!
“啊!”
“呜!”
龙煊烨和小麒麟一起叫唤了一声,龙煊烨捂住下巴,小麒麟举起蹄儿揉着脑袋,可是蹄儿太短了,够不着脑门,六出赶紧把小麒麟抱起来,帮它揉揉脑瓜,对折龙煊烨斥道:“都f了小宝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偏要纵容他不睡觉,这打仗这种事你也带着他看!你看把它吓得!万一一会儿作噩梦了可怎么办?”
“……打仗又不是什么小孩不能接触的东西,又不是你不许它看得黄色场景……”龙煊烨揉着下巴咕哝一句。
“是不黄,可是很暴力!”六出瞪着龙煊烨,抱着小麒麟扭头就走。“小宝乖,去睡觉觉了!”
龙煊烨撇撇嘴,“也不能全怨我吧……”
对着影照池里林笑的脸一指,一道绿色的弧光蓦地从他指尖窜进水面,接着就见林笑眉心出的逆鳞一闪。
“好宝宝,我会守护你的!”龙煊烨看着林笑,面上现出温柔的笑意。

第九十三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巨大的战船一排排在江边等候,灯火通明。
兵马都已上船,林笑等人跟在百里青锋身后上船。
跳板微微摇晃,百里青锋回身搀了林笑一把,“殿下不惯坐船,且慢些走。”
上了船,在甲板最上层,百里青锋站在船首,指着江面道:“殿下,今日顺风,不出半日,咱们就可到墨陵了。”
林笑微微一笑,“原来我们离墨陵这么近。”
“走陆路自然不近,但是走水路,不费多少功夫。”百里青锋傲然一笑,“在江上,谁人敢膺我们百里家的锋锐?哈哈哈哈……”
浩浩荡荡,上万的战船铺满江面,一声令下,一起向这墨陵进发。
看着江面上声势恐怖的战船密密麻麻地一起前进,林笑不由感慨。他和百里青锋所似乎就是旗舰,高达几十米的巨型楼船,几乎有十层,那巨大的舵都有十几米,要很多人一起操纵,而那巨大的风帆的桅杆,简直令人吃惊。这样的船就是出海也够了。
看到林笑望着大船好奇地四顾,百里青锋面上现出微笑,“殿下以前没坐过这么大的船吧?”
林笑摇摇头,苦笑f:“这都跟泰坦尼克号差不多了。”
百里青锋一愣,但是马上f:“这艘船叫天下锋,乃是我百里家族水军的第一大船,也是唯一以族长之名命名的楼船。一般来f,船都要以海神之名命名。”f着意气风发地指着旁边的一艘旗舰f:“那是青龙,但是我决定此战之后,将此船改名守光!”
林笑一愣,随即笑笑,“还是青龙听着威风。”
百里青锋若有意地看着他,神秘地笑着f:“守光更和我心境。”
林笑转过脸去,“江风太烈,吹得我头疼。我先回去睡觉了。”
“我送殿下去看看卧舱。”百里青锋立刻笑咪咪地f。
林笑随他一起下了三层楼,在一间巨大的舱门站定,有人毕恭毕敬地过来打开门,只见宽敞的豪华套间出现在面前,“这是我们二人歇宿之所,殿下还满意么?”百里青锋看着林笑,得意地问。
“我们二人?”林笑立刻反问。
“天下锋号只有这一适合主帅歇宿,殿下身份尊贵,自然应当住在此地,在下也不能为此就去和士兵们挤在一起,所以,自然是和殿下在一起了!好在这间舱室宽敞得很,我们两个住倒也不嫌拥挤。”百里青锋拉着林笑走进去,林笑一眼就发现,那宽敞的卧室里只有一张巨大的床。
“去给殿下准备香汤沐浴!”百里青锋笑咪咪地吩咐回雪,“到墨陵之前,让殿下好好休息!”
回雪看着林笑,垂下眼帘,答了一声“是”。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慢慢f:“将军准备得好周详。”
百里青锋的脸不红不白地f:“殿下满意就好!”
林笑嘴角抽搐了一下,f:“只是麒光只怕承受不起这份荣幸。”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过了一会f:“你不用多想,我既然f了不会强迫你,自然不会自毁诺言。你好好休息吧!”f着转身走了。
林笑看着他走,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百里青锋走出舱外,砾岩等人一起守在舱门口,百里青锋陡地回头冲四人一笑,f:“好好守着你们的主子吧!千万别让人给拐跑了!”f着仰天大笑,潇洒而去。

“百里家族的水军?三万人?”麒贤眯起眼睛,瞳孔慢慢收缩了一下,“谁带队?”
“百里青刖。而且据f百里青锋带着另外的六万人随后便到,还有白鼎臣白招抚使跟麒光殿下,都和他们在一起。”传令官来不及擦脸上的汗水,麒贤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百里家第一拨人距离我们还有多远路程?”
“估计一个时辰后就到了!”
“……”麒贤目中闪过一丝恨意,“王八蛋……”
“大帅,百里家族什么意思?”一员将军忍不住开口道,“我们可以信任他们吗?”
“……”麒贤紧紧握住拳头,骂道:“这帮狐狸,谁知道他们安着什么鬼心眼!”
“那,咱们是尽快把城攻下,还是……”
麒贤咬着牙,眼珠一瞪:“打!给老子把墨陵打下来!”
接连冲天放了五只传令火炮,所有的大昊轻骑兵及步军士兵都大吼着冲上去,麒贤催动重骑兵,慢慢压在阵后。
段大可率领着城内守军死守在已经塌倒的城墙下,红着眼睛挥舞大刀与冲上来的大昊士兵厮杀在一。
尸体摞着尸体,层层叠高。刀已经砍缺了刃,而一只敢死营的大汉一个个都挥动着巨大的破城锤,一边砸碎城墙,一边如同疯狂的公牛一般杀入城中,巨锤到,骨肉飞溅。如同恐怖的绞肉机一般把无数墨陵士兵碾压成齑粉。
“师傅,城破了,我们守不住了!”段大可的徒弟司徒荆惨然道:“师傅,你带领活下来的弟兄们去屠龙关吧!我们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回到屠龙关还有险可凭,而且,还能帮帮陛下和东门大哥,我留下断后,您快走吧!”
段大可大恸,一刀砍翻一个冲上来的兵士,满身鲜血地对司徒荆大吼:“你他妈少给我扯没用的!给我顶住!我活着墨陵就不能沦陷!你们谁在f那些,我第一个砍了他!”
司徒荆看着段大可,泪缓缓流下来,一舞双刀,对几个偏将f:“路大哥、刘叔叔,谢叔叔,你们带我师傅撤!我带虎贲七百死士断后!你们快撤去即墨城,待当酴人马和你们汇合,赶紧回屠龙关!能多活一个就多活一个!保护屠龙关的力量越多越好!快走!”
几个副将明白司徒荆话的意思,一起含着泪,看着司徒荆f:“孩子,保重!”冲上去打昏段大可,扛着段大可上了马,大声吼叫着召唤士兵们撤退。这边人方撤,这边司徒荆已经带着七百死士冲上破烂的城墙废墟,拼死抵挡着大昊士兵的攻击!

天已经慢慢露出了鱼肚白。
曦微的晨光里,麒贤的盔甲上密布着白色的露珠。
对面破裂的城墙里只有几百人还在拼死支撑。这几百人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拼命。
段大可已经撤退到即墨了。
麒贤默默地跨在马上,他没有下令追击。因为不能冒这个险。
段大可虽然是丧家之犬,但是从江上来的百里家族却令麒贤不得不防备。、
居心叵测。
就这四个字。
麒贤恨。
可是他没有办法。
有些人,你摸不透底细,就不能不万分戒备。
不怕敌人如狼似虎,就怕身边的朋友心怀不轨。
很多人都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卖,很多时候,人都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麒贤想着,心中蓦地显出太子的脸,拳头再攥紧。心中的恨意涌动着,自己需要保存一切实力。墨陵已经陷落,这就够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对面城墙的废墟里,忽然传来嘶吼着的战歌。那是腾龙大陆上最雄壮的军歌,每一个军人都会唱。
那是腾龙王朝古老的军歌。
麒贤听着敌人的歌声,慢慢举起马鞭。
“呜――呜――呜――”看到麒贤号令的士兵举起巨大的金乌角号,一时间,所有的攻击都停止了。
城墙内司徒荆看着自己身边剩下的几十个死士,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慷慨之色。
“可惜,我不能敬你们每人一坛酒!”司徒荆微微一笑,扔下手中已经砍缺了刃的腰刀,拣起一把长长的陌刀,掂了掂,笑道:“正好适合冲锋。”f着一催□已经中了几箭的战马,f:“兄弟们,冲!!!”
朝阳已经升起,迎着清晨刺眼的阳光,踏着废墟和尸体,司徒荆带领最后的几十个人冲向麒贤的大军。
“轰――”重骑兵举起了盾牌和投枪。
麒贤却突然催动墨云,直奔着司徒荆冲去!
马蹄笃笃,麒贤慢慢抽出长刀,两腿一夹马腹,墨云陡然加速,辉煌的朝阳下,麒贤得长刀闪烁着逼人的光芒,劈向司徒荆!
司徒荆也催动战马,举起陌刀,大声吼着砍向麒贤。
两刀相交,一声断响,刀光过后,司徒荆身首异。
麒贤不停,挥刀杀入死士中间,片刻功夫,只剩二个死士还活着。
一个被麒贤一把扯下了马背摔断了肋骨,另一个被麒贤一刀砍断了右臂。
“告诉我,这员断后的小将叫什么名字,我就赏你们一个痛快!”麒贤对他们f。
断臂的死士看着他,猛地一咬牙,从靴中拔出匕首,刺入喉中,随即笑道:“谁要你……给痛快!”血泡顺着他的嘴冒出来,颈血狂喷。
断了肋骨的死士看着那个死士,眼中流下泪来。
麒贤看着他们,缓缓叹了口气,“罢了,厚葬了吧!不知姓名也罢,终究是英雄!”
轻轻提起刀,一刀刺入地上那死士胸膛,那死士突然f:“司徒荆……我家主人是……司徒荆……”
麒贤默默调转马头,望着朝阳。“司徒荆……大好的儿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麒贤喃喃道。“厚葬所有墨陵死去的将士!”

百里青刖整肃了军队,来到墨陵的时候,正好看到龙麒贤孤零零地站在一个高高的土丘上。黑色的马鬃在晨风中飘扬。
他擦净了长刀上的血,收刀回鞘。
那一刻,百里青刖的心中一沉。
龙麒贤看着墨陵城墙的时候,眼中的神色很复杂,但是当他看到百里青刖他们的时候,眼神又恢复了一片不见底的灰。
――带着血腥味的灰。

林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不断胡思乱想,但是慢慢地竟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室内燃着龙涎香和熏衣草,安神助眠。
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人躺在了他身边。
百里青锋微笑着将林笑揽进怀里,轻轻亲了他眉棱一下,“光儿,你睡着了么?”
林笑吭了一声,却长不开眼睛。
百里青锋轻轻将手探进林笑的衣襟,面上显出一丝狡黠,“不用费劲了,你好好睡吧……我来服侍你就是……”f着慢慢褪下林笑的衣服,俯身在林笑的身上轻轻亲吻着,“好光儿,你逃不掉的……我f过,我想要的人,没人能逃出我的手心……”f着,轻轻撬开林笑得嘴,与林笑唇舌交缠。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轻轻送进林笑口中,“宝贝,这是夺情蛊……从今往后,你的身子只能被我碰……”一边f着,一边解开自己的衣袍,从床头的一个小抽斗里拿出润滑的香膏涂进林笑的小 穴,“你逃不掉的……”情地看着林笑,欺身压上林笑的身子。

龙煊烨面色大变,“怎会如此!?”
“他怎么会有夺情蛊?!”六出也大惊失色。
龙煊烨沉着脸,“看来,这蛊乃是他以自己的精血骨肉为引制成,要解此蛊非要他的精血不可!”
六出看着龙煊烨,“那岂不是要……”
“该死的百里小子……真是混蛋……”龙煊烨恨恨f道。
“反正只要百里青锋还活着,殿下就没事。”六出f。“总有办法可想。今日殿试,陛下快去主持吧!”
龙煊烨皱着眉头,面色铁青。
但是终于还是站起来,整整衣袍。最后扫了影照池上百里青锋的脸一眼,恨恨f道:“朕决不会放过你的,臭小子!”

云心坐在秋千上,看着淳于煌走过来。
“你来干嘛?”云心冷冷问道。
“太后命下官送公主去太真庙。”淳于煌垂下眼帘f。
“我不要你送!”云心冷冷f。“你心中没有我,又何必勉强自己来见我?你既然爱着别人,就没必要对我献殷勤了!淳于煌,我讨厌你。”
淳于煌默然不语。
云心转过脸去,黯然看着一丛茶。“你是个混蛋!”
“……”淳于煌依旧不语。
二人默然相对,都不f话。
过了半天,云心猛地从秋千上站起来,提着裙角当先而行,淳于煌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云心蓦地站住,回头看着淳于煌f:“你抬起头看着我!”
淳于煌顿住脚步,抬起头看着云心。
“你是不是看上别人了?”云心一字一字道。
淳于煌刚想转开眼睛,云心就提高声音怒道:“我让你看着我!你心虚么?不敢看着我?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的在心里话都不敢f么?你连个女人都不如!白长了这么大个子!你要就痛痛快快地给我一句实话,要不就干脆一头撞死得了!我看着你都替你觉得窝囊!”
淳于煌看着云心,目中现出一丝愧疚,随即f:“我确实看上别人了。”
“……”这下云心不语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云心怔怔看着淳于煌,半天才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
“你看上谁了……”云心喃喃f。“你为谁不要我了?……”
淳于煌黯然看着她,f:“我对不起你……我看上的……是个男人。”
云心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猛地后退了一步,随即面上显出厌恶之色,“你……”
淳于煌看着云心苦笑一下:“我看上十四殿下了。”
云心愣愣看着他,张了张口,“啊”了一声,随即f不出话来。
俩人互相瞪了半天,淳于煌f:“所以,我配不上公主了。”
“……居然是……这样……”云心慢慢转过身,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淳于煌跟在她身后,脸上慢慢显出一丝轻松之色。

草叶上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
浓烈的血腥与秽臭在晨风中随风飘散。
麒贤坐在马上看着百里青刖走近,滚鞍下马,向麒贤行礼。
“你来的很不是时候。”麒贤看着百里青刖,淡淡f。“墨陵已经被收复了。”
“恭喜王爷,无往不利。”
“百里青锋何时到?”
“很快。”百里青刖毕恭毕敬地回答。
“很好,让你的人去帮着埋尸体吧!”麒贤看着百里青刖,淡淡吩咐。
百里青刖的面皮抽搐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忍下气,微笑着f:“遵命。”

第九十四章 身在红尘争天地

睁开眼睛的时候,林笑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
或者不是“好像”,根本就是真的失去了什么。
百里青锋已经离开,但是林笑忘不了那个怎么也无法醒来的时刻里百里青锋在他耳边f的那些话……还有他停留在林笑身体中的感觉。
他变了!
林笑觉得,自从梵真改动了百里青锋的记忆之后,百里青锋就变了,变得很奇怪,很陌生,做事不择手段,而且全无信用可言!
这样的百里青锋,让人心寒。
捧着昏沉的头坐在床榻边沿,林笑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头剧烈地疼痛,就像宿醉之后的感觉。
“殿下……”百里回雪走进来,端着一碗金黄色的药汤,“喝了吧……”
“这是什么?”林笑看着黄澄澄的药汤,忍不住问。
“您……您初乘舟,应该是晕船。”百里回雪垂下眼帘不敢看林笑。
“胡f……”林笑看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百里青锋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百里回雪咬咬牙,蓦地跪下,捧着药碗f:“殿下,我知道您消除我家主子的咒术是为了主子好,可是自从他把您给忘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殿下,您最明白的,我家主子不是这样的人啊,可是……可是昨天……”百里回雪看着林笑,“昨天主子居然给您下了夺情蛊,殿下,这是压制蛊毒的药物,您不能不喝,您要是不喝,一个月后就会蛊毒发作的!”
“夺情蛊?又是什么龌龊东西?!”林笑不由怒道,“他怎么能……”
“这蛊乃是主子用自身精血喂养的蛊虫所制,您中了这蛊,每隔一月便须与主人□一,逾期便会毒发,十分受苦,而且,这蛊最可怕的地方还在于您以后绝对不可再与别的人有任何授受之行为,不论男女……否则便会受蛊虫折磨之苦,经血逆流,痛苦之极。若是主人死了,您也便活不久了……”百里回雪低下头小声f。“主子知道您想走,他不愿意和您分开,就想把您永远拴在身边,所以才……”
林笑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他这样……他这样……”
“您以前不是为了让主子只对你一个人好,也对他作了手脚!”百里回雪忍不住立刻道。“这回好了,主子中的巫术都解了,还是对您一个人死心塌地,这回您该满意了吧?”
“……”林笑看着百里回雪,哑口无言。
“您还是快把药喝了吧!”百里回雪把药碗一举。“甭管是您下了魂咒缠着主子,还是主子下了蛊缠着您,现在您到底是和主子心心相印,至死不渝了,您以前不就希望能够这样么!”
林笑颓然端起药碗,慢慢喝掉,“这是我的报应……”
回雪收起药碗,看着林笑f:“其实也不能f是报应,您和主子就算是没有这些羁绊,也会走到一起的……”
“……”林笑苦笑一声,暗道麒光和百里青锋还真是半斤八两,都够变态的了。
正郁闷着,百里青锋已经一脸得意地走进来,百里回雪赶紧跟百里青锋见了礼,然后低着头走出去,百里青锋看着林笑,道:“殿下起来了?”
林笑瞪了他一眼,也不f话,站起来就走,百里青锋却一把将林笑捞进怀里,紧紧抱住,“别生我的气,其实,我只是想把你留下。”
林笑默然,百里青锋贴在他的耳边f:“别离开我……”
话语中却含着一丝情,就跟以前他在炎都时对林笑f话的语气如出一辙,林笑叹了口气,轻轻挣扎了一下,“百里青锋,你不要这样。”
“我知道你想离开我,我知道你一直都和你的人在找机会离开我,我一告诉你带你来找龙麒贤,你就立刻那么高兴……我好难过……”百里青锋在林笑耳边喃喃道。“我不要你逃离我的身边,麒光,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
林笑一震,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
人生兜兜转转,走到最后却发现其实是个圈,自己一开始时想要离开龙煊烨,于是和百里青锋一起走了,主动的;可是离开了龙煊烨才发现自己不属于百里青锋,百里青锋想要的人也不是自己,而是麒光,于是终于抽走了麒光纠缠百里的那一缕星魂,从此以为和百里青锋两不相关了;可是失去了记忆的百里青锋却没有改变对麒光的那份执着,终于在现在,把那份曾经是两情相悦的爱变成了一个人的偏执……而林笑终于还是在转了一大圈之后回到原点,还是和百里青锋绑在一起。
“百里……”林笑叹了口气,苦涩地f:“你爱的不是我啊……你想要的也不是我呀!”
百里青锋紧紧抱住林笑,沉下声音坚定地f:“不,我要的就是你!”
“可我要的不是你。”林笑挣脱了百里青锋的怀抱,慢慢后退,摇着头f。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眼中渐渐升起一丝异样的神色,“没关系,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不可能的……”林笑看着百里青锋,痛苦地f。“你这样只会害了我们大家。”
“光儿,叫着你名字的时候我总觉得,我这样叫你已经叫了一辈子了似的……光儿,你的名字早已经烙印到我灵魂了,你摆脱不了我!”百里青锋柔声劝诱着,“不要再拒绝我了,就算我是单相思也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也罢,我都不会放开你的!”
林笑悲哀地看着他,“你爱的是麒光,可是……我不是阿!”
“呵呵……”百里青锋笑了,“你这样没用的,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渐渐感觉到无力得接近崩溃的绝望。

集英殿上,金碧辉煌,百官肃静。
新科的一百五十名进士全部集中在大殿内。正按照恩科排名的顺序,坐在书案前,答卷。
今日是殿试。龙煊烨亲自主持。
出了一道时策,一道政论,一道经义理解,还有一道却是发挥题,给了一个县的大致情况,让这些进士们以新任知县的身份谈谈如何治理。
按照恩科初试的成绩,百里青钊乃是头名状元,白鼎岳是榜眼,探是当年广场上带头示威的太学生领袖卢振会,另一个领袖李敏也是高中第五名进士。
在大殿上猛地见到龙煊烨,百里青钊大吃一惊,望着龙煊烨半晌没回过神来。龙煊烨对着他亲切地笑了笑,却不作声。众旁观的大臣见状,不由纷纷猜测,都认为皇上似乎对百里青钊十分高看。
现在百里青钊成为状元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少大臣面上都现出得意之色,看来都是押了百里青钊的。
百里青钊自己也十分把握,是以答题时十分自信,落笔万言,挥毫即成。
白鼎岳却似十分谨慎,看着卷子不住思索,半晌才动笔答题。
龙煊烨半眯着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终于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交了卷子,龙煊烨拿起朱笔,开始判卷子。
大臣们一个个的都开始抻着脖子打量龙煊烨的表情,一个个的开始紧张。这时白鼎岳突然把自己的答题纸团成一个纸团,扔在地上,然后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迅速写了几句话,接着就笑眯眯地向六出招招手,交卷了。
众人脸上不由都现出愕然之色,龙煊烨看看那张卷子,不由噗嗤一笑,接着摇摇头,殿中押百里青钊的大臣立时都松了一口气,而押白鼎岳的人全都露出悲哀之色。
麒玉和麒惠忍不住抻着脖子一个劲地望着龙煊烨,龙煊烨看着他俩的模样,一阵好笑,故意道:“你们两只猴子望什么望?”
麒玉和麒惠脸一红,都尴尬地道:“父皇赎罪。”
龙煊烨笑笑,把卷子放下。
百里青钊却狐疑地扫了白鼎岳一眼。白鼎岳依旧笑嘻嘻地坐在座位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所有人的卷子都交上来了,龙煊烨挨个看完,最后示意六出唱名。
“圣上钦点本恩科一甲第一名进士状元――越州白栎白鼎岳,授承事郎;一甲第二名进士榜眼上邺百里青钊,授承奉郎;一甲第三名进士,探郎毓州李敏,授承务郎……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同进士及第,第三甲、第四甲赐进士出身,第五甲赐同进士出身……武举第一名授秉义郎,特奏第一名赐同进士出身……”
当下拆号唱名,各赐绿斓袍,白简,黄衫衬,武状元赐紫罗袍、镀金带、牙简,赐状元等人酒食五盏,余人各赐泡饭。前三名各进谢恩诗一首,皆重戴、绿袍、丝鞭、骏马,那些宫中负责奔走送信的快行各持一恍敕在前,有人打着黄幡,各书一进士名在上,接着便是众进士呵殿等人的陪同下,骑着骏马,出禁城,在市街上行一圈。
这一日京中无数人等着此时的宣榜唱名,纷纷聚集在市中,等着看进士们簪游行,甚至有几个贵族家早早订了酒楼,打算在进士们游街时抛绣球,砸个状元郎做女婿!而不少算命的都开始夸耀自己的灵验,早就预告了魁选……
看着殿中无数大臣黑下去的脸色,龙煊烨心情大好。
百里青钊笑得却十分勉强,脸上的失落之色溢于言表。
麒玉麒惠却乐的打跌――他俩在白鼎岳身上投了五千两,这下赢大发了!
“快,去告诉九妹白家兄弟中状元了!”麒惠兴冲冲地一溜烟奔后宫去了。
“这个白假小子……”龙煊烨却忍不住笑嘻嘻地把白鼎岳的考卷塞进了香炉里。
六出忍不住问道:“他到底写了什么?”
龙煊烨嘿嘿一乐,“你猜。”
六出眨巴着眼睛,半天f:“猜不出来。”

纠弹、笺表、主管、题名、小录、章仪、典客、掌计、掌器、监门……忙活了一笑天之后,众人拜过了黄甲,叙过了同年,接着赴国子监谒拜先圣先师,宫内便摆开了闻喜宴。
百里青钊走到白鼎岳面前敬了一杯酒,道:“恭喜白兄高中魁首,只是在下有些好奇白兄后来交给圣上的答卷上,到底写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能容。不知白兄弟能否为我解解惑?”
白鼎岳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f:“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其实,我就是跟陛下f,据我所知,押我的赔率比较大。”
一直竖着耳朵听二人谈话的众人一起栽歪了一下,齐声哄了白鼎岳一声,百里青钊不由笑道:“白兄不f就算了,呵呵呵,还是这么顽皮,拿我们耍笑!”
白鼎岳无奈地眨巴着眼睛,摊着手耸耸肩f:“我没有啊……我很真诚地在回答你啊……”众人皆绝倒。
只有六出冲天翻了个白眼,暗道看来白鼎岳当真就是那么写的……
这时百里青钊走到六出身边,一揖,“拜见六出大人……”
六出赶紧一笑,还了一礼,道:“不敢当,大人不必对某家如此多礼。”
“那日眼拙,竟未认出陛下和公公,实在罪该万死……”百里青钊微笑着恭谨地道,f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奉上,“此乃陛下嘱咐下官去访的迷楼之主让我转交陛下的,请公公代为交给陛下吧!”
六出结果檀木盒子,笑眯眯地f:“某家谢过大人了。”接着对百里青钊f:“大人可是陛下为何不选您做状元?”
“在下不知。”百里青钊恭谨地f。
“您不该在大殿上对陛下露出熟识之色,呵呵呵……那样子,陛下很难做啊!”六出故作高地道,“大人以后,千万记得不要在将心情形诸颜色了……”
百里青钊这才恍然大悟,面上现出惭愧之色,对着六出一礼,叹道:“是我疏忽了……唉……没有对得住陛下的提携与赏识……”
“没关系,以后您就是承奉郎了,每日在陛下身边侍奉,足见陛下对你的厚爱……”六出笑眯眯地对百里青钊f。“大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百里青钊大喜,连连对着六出恭维奉承。
龙煊烨抱着小麒麟坐在影照池边,把山竹剥开,一瓣一瓣喂进小麒麟嘴里,悠然f:“小宝啊,你看百里家的人都笨死了……”
小麒麟哪里在听他的话,眼睛直直盯着他手里的山竹肉,全神贯注地等着他扒好了就一口全吃掉!
龙煊烨一抬头,看见小家伙那副看着吃的虎视眈眈的模样,一阵好笑,把果肉刚递出去,小麒麟就一口咬下去,“啊……”龙煊烨苦笑着,“别那么贪心,咬到我手指头了!小馋猪……”
摸摸小麒麟的脑袋,悠然道:“还想吃么?”
小麒麟立刻大力点点头,眼中露出讨好的神色看着他。
“那,亲亲这边脸……”龙煊烨指指自己左颊,小麒麟立刻扑过去“吧”亲了他左颊一口。
“嘿嘿真乖!”龙煊烨乐颠颠地抱抱小麒麟,夸了它一句。
接着看着影照池的池面,f:“黑牡丹帮朕和麒贤赢了不少钱,朕是不是该奖励奖励她?”
小麒麟立刻低下头去,一副矛盾的模样。
龙煊烨笑着摸摸它,f:“你不用想太多……大人的事,和你没关系。”

“六哥!”林笑远远地看见麒贤坐在马上,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一边叫着六哥,一边甩开百里青锋的手,奔向麒贤。
麒贤立刻下了马,也迎着林笑大步走过去。
“光儿!”麒贤一把抱住林笑,面上现出一丝宽慰的笑,“你总算来了!”
“六哥!”林笑声音哽咽了,眼泪含在眼圈,一时间竟不知道f什么好。
“怎么瘦了这么多?”麒贤放开他,拉着他手臂打量他,面色渐渐开始不好看了,“脸都瘦没了……”随即沉下脸f:“百里青锋是不是欺负你了?”他身上的铠甲被太阳晒得有些烫,而那铁味里还带着一丝血腥。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麒贤得语气里已经隐隐流露出一丝杀机。
“……不是……”林笑犹豫着,低声f。“这几日在忙着安置灾民,给他们治病……所以休息不好……”随即抬起头看着麒贤一笑,道:“六哥你黑了好多。”
麒贤洒脱地一笑,道:“打仗的时候就是这样。”
百里青锋慢慢走过来,看着麒贤淡淡道:“王爷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麒贤不语,盯着百里青锋,半晌才f:“百里将军的风采也不输往日。”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百里青锋看着麒贤,笑眯眯地f。“王爷这么快就把段大可打跑了,实在是令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阿!”
“要是你们晚点来,我们就直接在屠龙关里见面了。”麒贤淡淡f。
“哈哈哈哈……”百里青锋和麒贤互相看着,接着一起仰天大笑。
林笑站在一旁,脸上泛出一丝苦笑。
“小十四你来得正好,我这边不少伤兵,你来了正好帮着给治治!”麒贤拉住林笑的手,举步要走。这时候百里青锋忽然开口道:“白招抚使也来了,他带着不少医官,当可帮二位殿下不少忙。”
麒贤立刻顿住脚步,回过身来看着百里青锋f:“白鼎臣来了?”
这时白鼎臣在几个百里家族的二代人物的陪伴下有f有笑地走过来。看到麒贤便立刻滚鞍下马,对麒贤一礼,道:“白鼎臣拜见王爷,恭贺王爷大捷。”
麒贤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一会,瞳孔不住缩小,半晌才冷冷地f:“嗯。你来了就好。”
百里青锋饶有兴味地看着二人。白鼎臣脸色却一点不变,只是轻轻颔首,微微一笑。
一个传令官忽然纵马飞奔过来,到了麒贤身旁立刻飞身下了马背,举起一封传书,道:“陛下的圣旨!”
百里等人一起一滞,眼睛一起盯着圣旨。麒贤打开圣旨,看完之后便揣进怀里。
林笑看着麒贤,面上也不由显出探询之色:“父皇有没有提起我?”
麒贤迅拍拍林笑肩膀,微笑着f:“父皇已经知道你来了,要我好好照顾你,不要让你离开我身边。”瞥了百里青锋一眼,f:“听f百里老族长的病已经无恙了?”
百里青锋脸色一沉,看着林笑,随即f:“托陛下洪福,家祖父的病情有了些好转,不过仍于危机之中……十四殿下清楚的。”
麒贤立刻转过头看着林笑f:“是吗?”
林笑垂下眼帘,咬着唇,“……”
麒贤看他模样,不由叹了口气,f:“父皇给我新娶了一位侧妃。”
“啊!”林笑不由一愣,“……恭喜六哥,不知这回是哪位姑娘?”
“一个配做我妻子的姑娘。”麒贤淡淡道,白鼎臣的脸色不由白了一下,麒贤忽然转头看着白鼎臣微笑着f:“恭喜白大人,令弟高中状元,真是可喜可贺!”
白鼎臣勉强牵出一丝笑意,道:“殿下与心上人喜结连理,更值得恭喜………”
百里青锋脸色却变了变,麒贤看着他f:“令弟是榜眼,也给百里将军道喜了!”
百里青锋嘿嘿一笑,道:“既然不是状元,就不必道喜了。”
麒贤看着百里青锋,淡淡f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算不是状元,也一样值得恭喜。”
百里青锋微微一笑,f:“做就做最好的,做不了最好的,还不如不做。”
麒贤看着天,脸上显出一丝奇特的笑意,然后f:“百里将军,我记得我师父当年经常f一句话,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百里青锋看着麒贤,过了一会才一笑,f:“王爷所言甚是有理。光儿,你去给王爷的士兵们看伤吧,再迟只怕人都死了。”

伤兵营重伤患甚多,其中不少都是昨日以飞钩夜袭攻城的敢死营的人,因为被狼牙拍和夜叉擂钩住,挂伤了身体,最严重的一个甚至被刺穿了小腹,此时小腹内肠穿壁烂,粪液溢出,林笑随着众医官奔进伤兵营之后,先是检查了了一下谁没有救治之望了,那些五脏受损、脾脏破裂、肠破粪溢的,一个个被打上了无法救治的标签,孔澄指挥着人把那些士兵转移到另外的帐子里,然后问那些人有没有什么遗言要交代,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我……我想吃……吃个咸鸭蛋……”一个脾脏破裂的士兵呻吟着f。“我……快过……生辰了……”
林笑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麒贤握住那个士兵的手,柔声f:“你想吃几个都有……”转头对军需官f:“快去,煮鸭蛋!”
不一时咸鸭蛋送了上来,麒贤挑着鸭蛋黄喂了那士兵几口,那士兵面色渐渐灰白,道:“不吃了……吃不下……”f着便昏迷了过去。
麒贤看着那士兵,慢慢拔除腰上的短匕,坚定地对准士兵的咽喉,“噗”地刺下。
林笑大惊,不由尖叫了一声,百里青锋一把扶住林笑,扯着林笑就往出走。
营帐中别的人看着这边,这时候忽然好几个人都对麒贤喊起来:“殿下,您行行好先来帮我了结了吧……下辈子我还当您的兵!……”
麒贤看着他们,慢慢跪了下去。

林笑浑身颤抖,帐中士兵的喊声传进耳中,林笑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
百里青锋怜悯地看着他,把他抱起来。
“怎么会……这样……”林笑喃喃道。
“这是战争。”百里青锋f。“谁都难免一死。给个痛快的远比这么不死不活地遭罪好。”
林笑失神地看着他的脸,接着挣扎着下了地,“我要去救人!救一个是一个!”
百里青锋看着他踉踉跄跄地奔向伤兵营帐,面上不由现出一丝苦笑。“你能救一个两个,你救得了天下么?”
……

忙到快天亮时林笑才倒在简陋的医官营帐里,闭上眼睛。
朦朦胧胧地听到百里青锋在耳边叫着光儿。
林笑张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干吗?”沙哑的嗓子问了一句。
百里青锋也不f话,只是抱住林笑,轻轻把头埋在林笑肩窝里。
林笑任他抱着,过了半天才f:“我累了。”
百里青锋不答,却把唇印上了林笑的唇,细细啃噬着。
林笑闭着眼睛,随着他不断地亲吻,已经透支的身体里忽然窜出一股灼热的欲望。
百里青锋轻轻吮 吸着林笑的颈,渐渐地退去他的衣服,手握住林笑的分 身不断挑逗着,林笑把眼睛轻轻张开一条线,看着他。
“我爱你……”百里青锋轻声f。“我爱你……光儿……”
粗 大灼热的□已经抵在了林笑的身下,微微一用力,,便已经探了进去,比以前都轻易,而小 穴不住饥渴地收缩着,似乎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刻似的,百里青锋刚刚进入,小 穴便不由自主地开始了吞吸收缩。
林笑忍不住“哦”了一声,悲哀地感受着自己身体对欲 望的臣服,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开始浑身发烫,沉溺于那近乎凄惨的交 媾。
百里青锋用力地在林笑的体内冲撞着,一串泪沿着林笑的眼角流下,林笑得胳膊却紧紧地抱住百里青锋的脖子,整个人像考拉一般紧紧挂在他身上。
最后的一冲撞里,林笑带着哭腔呻吟了一声,随即狠狠咬在百里青锋的肩膀上。血顺着林笑得唇流进嘴里,百里青锋呼呼喘息着,抱住林笑一动也不动。任凭肩头的剧痛传来。
林笑慢慢松开口。仰天倒在床上。
百里青锋看着他,忽然捧住头,目中现出混乱的神色。“光儿……我……不对……分魂……巫术……打赌……爱……我赢了……”
他混乱地急速f着,嘴巴翕动着,猛地喊了一声,一下子倒在林笑身上,竟然昏了过去!
“百里!”林笑不由大惊,“你怎么了?”

第九十五章 彼岸的曼陀罗(上)

如同沉溺于黑暗的海底。
没有声音,没有人。
目盲如夜。
伸手毫无所触。
只知道自己在不断下沉。
隐隐的有液体包裹着身体,带来暖而柔软的触感。但是不能挣脱。只能被包裹。
沉下去。
呼吸带着铁锈般的味道。
世界似乎在思想所能触及的最远一端。渐渐的开始感觉寒冷泛入肌肤。如同被一把冰刃,剖开身体。
切割开空间和时间。
眼前渐渐现出一道光亮,闪闪地亮着。照亮身周一米左右的范围。
很多气泡在蒸腾。亮亮的,如同成串的珍珠。
伸出手抓住一个,伴随着气泡破裂的脆响,眼前大放光明。
恍惚地看到自己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遥远的冬夜里对着一株梅树拼命练剑。雪落在身上快速地融化,衣服已经湿透,却不能停。
因为母亲没有喊停。
梅幽香,瓣慢慢绽放时美的令人心都柔软。
梅园后园的腊梅举世闻名,但是对于他来说,梅只是练剑用的对象。不是用来欣赏或赞美。及至长大,很多人踏雪赏梅的时候,他都觉得无聊极了,不过是那么平凡的,不过是那么世俗的,并不曾有一点高洁,与其看着梅咏叹,不及看着那被剑气摧落。
当他终于把落梅飘雪剑练成的时候,他最后一看了看那树绽放的热烈的梅,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这辈子,终于再也不必看这无聊的了……”
母亲的面上带着由衷赞赏的笑意,轻轻伸出罗帕拭去他额上的汗水。“很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这就是母亲给他最高的荣誉,在母亲的眼中,他是最好的,无论做什么,都必须比所有人强。就算是在勤奋上,也必须超越所有人。
只有当他迅速而完美地完成母亲布置得任务,母亲一向紧锁的眉头才会舒展开来,才会露出美丽的笑容,看着他说:“很好,你总是不会让妈妈失望。你是最好的,绝对不会有人比你更好!”
那一刻,总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但是不自觉地,总是觉得自己的生活里缺少了很多。
周围的孩子和自己似乎不一样。
他们的妈妈似乎也和自己的母亲不一样。
他们的母亲总是喜欢把他们抱在怀里,不断地亲,不断地哄,不断地安慰,不断地赞美。而母亲,她是严厉的。
人家都说严父慈母。
但是常年不在家的父亲很少回来,母亲就代替了父亲,扮演着严厉的角色。而父亲一旦回家,只会比母亲更严厉。
虽然,母亲和父亲对弟弟的态度是不同的。
但是他不能奢望和弟弟一样在母亲怀里撒娇,不能在生病发烧时享受母亲温暖的怀抱,也不能任性地挑自己喜欢的东西吃,穿自己喜欢的衣服,甚至想在自己希望的时间里玩耍,都不可能。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过玩耍的时间。
当弟弟他们扯着大蜻蜓风筝从书房窗下走过的时候,他正在祖父严厉的注视下背诵《武志》,祖父笑咪咪地把青锐青钊手里的风筝拿过来调整骨架的时候,他只能目不斜视地看着沙盘,思索沙盘上那塞门战车该如何破解才能损失最小的兵力……
他不能羡慕别人,他不该羡慕别人,因为他的不自由其实是被别人羡慕的。
他是未来的家族族长,他,一个六岁的孩子,就被选定成了家族继承人,每逢节日祭祀之日,他和祖父一起站在最前方,而他的父亲和伯伯叔叔,甚至祖爷爷,都要给他下跪,叫他少族长。
他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不能让人失望。
他必须成为最优秀的。
站立在金字塔的最顶尖,无人可以阻挡他的锋锐。
他不得不优秀,不得不成功。
除了带领百里家族奔向更大的辉煌,他别无选择。
每个人都是家族利益的牺牲,每个人都要把血肉奉献给家族。每个人,都不可以说不。
这就是他面对的现实。
我们不需要懦夫,我们需要铁血的领袖。我们需要能够带领我们君临天下的人,我们不要一个脆弱的孩子。
于是就这样成长。
在还是个孩子的年纪里踏入成人的世界。从此长大。成熟。
祖父说,你需要把真实的自己掩埋起来。
这样才是一个强者。
当他偷养了一只小猫被母亲发现,母亲的选择是给他一根绳子,然后让他亲手勒毙那挨着他的腿蹭着脑袋喵喵叫的无知小猫。
“你不需要心软。”母亲看着他。“你不需要怜悯和弱点。”第一,他哭了,拼命求着母亲。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那一刻他真实地感受到了生活给与他的其实只是残忍和压榨。
母亲完美的容颜如同冰雪雕凿,看着他不发一语。只是挥了挥手,然后侍卫呈上的托盘里放着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
最终,他亲手扭断了小猫的脖子。
母亲愤怒了,打了他五十鞭。
――因为他选择了减轻小猫痛苦的方式。而母亲给他的选择是绳子和匕首,他不该有反抗。
懦弱、不孝。
母亲看着他,冷冷地说。“你竟然如此让我失望。”
他跪在青石上,手心里还留着小猫柔嫩的脖颈那纤细脆弱的触感。
心里空荡荡的。不是因为母亲的话。也不是因为母亲对他失望了。
而是一种虚无的,空荡荡的感觉。
没有什么和他有关。没有什么能让他觉得温暖。从此他也对自己的生活失望了,因为渐渐开始明白自己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利,自己只是个被生活选择的傀儡。一辈子在黑暗里想象光明的模样。
十岁开始和父亲一起生活在军营里的日子,他渐渐学会了从容地面对生死。
父亲指着脚下密密麻麻的士兵,告诉他:“这些人都是你的棋子,他们就是帮你实现梦想的利器,每一条命,都将给你带来一寸土地。”
于是他学会了,看待生命的时候不再以人命来计算,而是数字,一个将带来广袤土地的庞大数字。从此他也明白了一件事,每一寸肥沃的土地上都浸染了鲜血和人命,不曾被人的骸骨填满的土地是贫瘠的,是无法诞生辉煌的。
据说地狱里长满了彼岸,每一株都长在人的骸骨之上。
他相信,那海一定比这个世界还大几万倍,因为,这个世界的骸骨太多了。足够供养无边广袤的彼岸生长。
于是某天他在一具腐败的尸体上种下一粒种籽。第二年他发现骨架里真的长出了一大丛茂盛的青草。还有一株罂粟迎着风招展着柔嫩的瓣,脆肉又强悍地吸食着养料。
多么动人的生命。
多么脆弱的生命。
多么生机盎然又死气沉沉的生命!
那天起他决定不再为自己的生活而苦恼。
因为他已经明白,生活永远不属于任何人,人们总是为了生活疲于奔命。从无幸福可言。也从无自由可言。
直到那天他遇到了一个孩子,眼神倔强又无助,愤怒又绝望,矛盾重重又不肯服输,那一刻,他心底的某根弦被打动了,轻轻地断裂。
鬼使神差地,他观察着那个孩子一整天疲惫地靠坐在回廊的木架下,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小身体蜷缩着,在木的阴影中,一动不动。饥饿似乎没有瓦解那个孩子的倔强,他垂着头,打着哆嗦。
他拿出米糕和水递给孩子。
孩子猛地抬起脸,目光如同小小的野兽。
很好。
那双眼睛里没有信任,只有憎恨和怀疑,还有一丝野兽的狂性。
恶狠狠地望着自己。
然后,一口咬在他手上。
他没有缩回手,只在那一刻,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头。
他很欣慰。他孤独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和他相似的人。或者,是另一只小猫。
一只他偷偷养着,再不会让人触碰跟伤害的小猫。
倔强的小猫。
没主的小猫。小野猫。
其实,野性未驯的外表下隐藏的是对温暖和爱激烈的渴望。
于是,第二天,他再来到那里,小猫急匆匆地跑来,递上一颗神奇的药丸。然后自以为得计地抱住他的手贴在脸上,不断地说着:“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我一个人的……”。
他在小猫的头顶笑了。
是的,从今以后,你也是我的了,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孤独而狠毒的小猫。你的丑陋与美丽,都只在我一个人面前绽放。

小猫慢慢地长大,长成浓烈盛放的朵,汁液饱满,却满身毒刺。
他看着他一天一天走进生活最黑暗的漩涡里,随着有毒的生活浸染着身体,他的心中开始出现一股愤怒和恨意。想要独占那娇嫩的身体,独占那份温柔和美丽。甚至是邪恶,都应该属于他一个人。
然而,小猫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力量,他利用自己的身体为自己谋取一切,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不惜一切。
看着小猫在别人的怀里撒娇时,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心中生出了冰冷而尖锐的毒刺。刺着他的心脏,滴下黑色的血。
他需要夺回那唯一属于他的东西,他从来一无所有,他能抓住的只有小猫而已。若是连小猫都无法保全,那么他生有何趣?
他已经不想再在山寺的禅床上偷欢,他已经腻烦了偷偷摸摸的日子。
于是,他决定出卖一个国家。
出卖一个早就让他感到厌烦透了的政权。
出卖,其实也算不上出卖,如果你从来没有真正效忠过,那么就无所谓出卖不出卖。更何况,就算不出卖,这个政权也都不会给人们带来任何好了。
只能说是抛弃。
当一件东西不再被人们需要,反而拖累了大家的时候,人们需要做的就是抛弃它。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作了。
因为抛弃掉萧国,他将重新得到小猫。并且,独占小猫。
这是他唯一想要达成的目的,当然,最后的一切说明他的选择出了些预料不到的问题。而萧国垮台之后,摆在百里家族面前的机遇与挑战也给他出了个难题。他不得不为此头疼。不得不为了夺取天下小心翼翼地谋划。
如履薄冰,如临渊。
恐一步踏错,就失足陷。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胜利的一刻,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因此失去了一切。
失去了他最重要也是唯一在乎的一切。

他被遗忘了。
他最重要的人遗忘了他。
曾经是他一个人的小猫看到他的时候完全不记得他,陌生的神态气质让他浑身发冷。
那一刻他胆怯了,几乎不敢去看那孩子无暇的眼眸中无染的清澈,那是一双没有负担、没有阴影、没有仇恨、没有绝望、不曾经历过阴暗和恐惧洗礼的眼眸,透过那双眼睛,就能直面那光明的灵魂。
一个干净的灵魂。
怜悯地注视着他。
他几乎无法伸出手去把那孩子抱进怀里。因为那一刻,他明白那孩子已经彻底不属于自己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
明明,那是同样的人,却在短短的时间里换了灵魂,于是就这样不再属于他,就这样把他长久的等待与期盼弃诸脑后。怎么可以甘心?
怎么去接受这样的现实?
失神地看着苍蓝的天空,不想无能为力,不想就这样黯然退场,不想,从此和他再无瓜葛,成为不想干的陌生人。
属于他的本就不多,仅仅一份爱,难道,就连这样一份爱都不得不放弃么?
不甘心。
不甘心!
他站在寂静的海底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的面前有一堵透明的墙,墙的彼端就是他心爱的爱人,可他却无法触及他的脸。只能悲哀地望着,无从寻觅出路。
彼岸成为一种幻觉。
所谓彼岸,只是支撑我们走下去的谎言而已。
然而他迷恋这个谎言,无数的撞上那透明的壁障。无数被弹回来,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为了追寻爱的真谛人们总是不顾一切地踏上漫漫旅途但是却没有人可以预料艰难地跋山涉水之后与爱的距离是靠近还是远离
当他刚刚以为自己终于触摸到了爱人真实的容颜的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失去了再触摸他的资格。
不是因为他的过错。
如同瞬间到来的死亡一样,他突然发现,他的爱人其实已经消失了。
那个他爱的、不惜一切想要得到的人,那个浓烈盛开的鲜活生命,已经成为一个养料,培育出了一个新的生命。
而他,也只是属于过去的一部分而已。
这就是生活。
残忍而不断前进的生活。
上天最我们最公平的地方就是,他对每个人都不公平。而生活最有意义的地方就在于它让你永远找不到它的意义。
他再一领教了生活和命运给他的打击。
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或者,就此麻木不仁。

在他的面前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他还要爬更陡峭的山峰,要穿越更黑暗的峡谷。这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完成。无论是神、道德还是理性,都不帮不了他!
这就是他所知道的一切真实。
他需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然而,真实总是错误地被描写。
以至于,当他想要大声公布事实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真实这条狗反咬了一口。
于是,在他的生活中只剩下了过去还鲜活而美丽,带给他愉悦的感觉,而眼前的真实除了令他痛苦,再无别的好。
曾经,在他的内心中间,是期盼过一切都被抹煞的。
无论是愉悦的过去还是悲惨的现在或者是将要更加悲惨的未来,他都幻想过抹杀那一切,那痛苦产生的根源,那份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情,那除了无望就只剩下悲凉的感情,那个让他又想捧在手心里爱护又恨不能立刻掐死的人……统统抹掉。
于是似乎像他曾经祈求过上天的,他得到了神的帮助,他忘掉了一切。
那一刻,神说你可以选择忘掉。也可以选择记住。
然后他问神,那么那个被他爱的人,到底是希望他忘记还是记住?
神说,你选择他的期望么?
于是他点头。
神叹息,随即封闭篡改了他的记忆。
那一刻,他闭上眼睛,感觉到一阵轻松。
轻松的没有重量,从此漂浮在无根无底的空中,逐渐感觉失落。
地,地绝望。

原来,选择了别人希望你做的,还是不能给自己带来幸福。
甚至无法让自己安心地接受那份不再纠结牵扯的轻松。
很不习惯。
不习惯一阵子之后,开始慢慢习惯;习惯了很久之后,会突然地开始想改变……这就是我们的习惯。
于是,那封被封印的记忆挣脱了束缚,一切沉重感重新回到早已失重的身体上。
那一刻,他长出一口气。
张开眼睛,看着的黑暗,他觉得,此刻才是真实的生活。
哪怕真实只会带来痛楚与孤独。
他感受到了平静。
如同躺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慢慢地感受着四周的寂静,光明一点一点到来。耀亮双眼。
湮没一切虚无想象。

第九十五章 彼岸的曼陀罗(下)

百里青锋安静地躺在床上,林笑看着他慢慢张开双眼。
他的眼神很寂静。
如同死过一一般寂静。
他看着林笑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说:“我们打了一个好长的赌。”
林笑看着他,忽然感觉手足无措,“你想起来了?”
“是的。”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然后说:“我想起了一切,张开眼睛发现,你还是那个不爱我的光儿。”
林笑垂下眼帘。
“你不用觉得内疚。”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林笑的脸,“从一开始,我就应该还你自由。不该再在你生活里出现。可是我忍不住。真的很对不起。”
泪沿着脸颊流淌,林笑怔怔看着他。
“其实,如果你能觉得幸福,就算不再记得我,又能怎样呢?”百里青锋说。“从一开始,爱就不该只是占有和掠夺。我拼命抓住你,不肯放你走,其实并不是爱你,而是爱我自己,生怕失去你之后,独自面对惨淡的人生。”
“这样的爱情只是自私罢了。”百里青锋平静地说着。“这样的我不配得到你的爱和原谅。”
“百里%……”林笑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我就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现在,我的梦醒了。”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目中渐渐现出一丝悲伤。“我不会再让你为难。”
“百里……”林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望着百里青锋那一片灰暗的眸子,他的心开始揪痛,如同被人分裂成两半,一半浸在冰冷的海水里,一半架在烈焰上烤。
“你忘记我,是事实。我爱的你,消失了,也是事实。面对事实,我们无能为力,我们都曾经努力地抗争过,希望可以收获圆满的结局,但是,生活告诉我们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被动接受。”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目中现出一丝怜悯。“我决定接受现实,尽管那个现实是我不愿意接受的。可是没有办法。生活在我这里就是一根绳索,不是悬在我的颈子上,就是绊在我的脚下。”
爱情大体就是这样以突然死亡的方式告终。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感觉一切荒唐而不可思议。
“你中的蛊没有根治的解药。”百里青锋说。“我会给你足够你用一生的解药,不过现在我可能没办法给你太多。”
看着林笑,百里青锋的脸色变得柔和。“等我回到上邺,就派人给你送去足够多的解药。”
林笑沉默地看着他。
“或许,你父皇有解毒的办法也说不定。”百里青锋笑笑,“毕竟你也曾经用巫术抽出过自己的魂魄。”

水一旦流就会失去声响。
感情一旦不能自拔就会渐渐变得淡薄。
所以古人说,情到浓时情转薄。
林笑觉得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不激烈却惨烈的感情的蜕变。
眼看百里青锋落寞的神态,林笑惊觉自己在流泪。
百里青锋伸指触摸到林笑得眼泪,随即感受到寂灭般的虚无。

麒贤和将军们站在一起,看着面前的沙盘。
墨陵城已经失陷,这座破败的城市里到是老百姓惊恐而厌恶的眼神。
于是当他们把己方与敌方的士兵葬在一起的时候,百姓不解。很多人都不解。但是一直带着讨厌笑容的百里青锋说:“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一旦死亡,便众生平等。”
那一刻,麒贤忍不住抬起头看着百里青锋,他忽然发现,这个男人和昨天相比,似乎重新变得顺眼了许多。
百里青刖狐疑地看着百里青锋。站在人群中,他有点看不清百里青锋脸上笑容的意味。

即墨城里,段大可呆坐在城墙内的垛洞里。
寥寥几万疲惫的士卒,挂着一脸麻木的表情东倒西歪的靠在城墙根上。
麒贤得进攻打没了墨陵城士兵的士气,也打没了他们继续作战的勇气。段大可不知道,当龙麒贤再兵临城下,这些士兵有几个人会拿起武器和段大可一起保卫即墨城。
他们已经是一群残兵。
身体没有伤残,精神却已萎糜。
依靠这样的一群败军怎么挽回战局?段大可想起了自己那热血又足智多谋的徒弟司徒荆。
那孩子小时候又小又瘦,连头发都是黄黄的,像一把枯草。瘦得风一吹好像都会随风倒下,那个时候,自己还以为这孩子身体有病,不适宜练武,于是只是教给他一些强健身体的功夫,每天让他读兵书。
每看他吃饭时只是小心翼翼地夹一点点菜吃,总像畏惧着什么似的不敢多吃,段大可觉得他这种贵族子弟事多,吃个饭还挑食。于是训了他很多。但是后来发现他吃的虽少,其实并不挑食。于是很疑惑。渐渐的才知道这孩子不是挑食,也不是讲究吃饭的仪态,而是他从小父母亡故,生活在伯父家中,受惯了白眼,就连吃饭都不敢伸筷子,于是一直瘦弱,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其实那只是没有吃饱,营养不良。
于是段大可开始每吃饭就拼命往他碗里夹肉夹菜,几个师兄弟也都照做,渐渐的司徒荆就放开了,大口大口地吃饭,如同拔节的竹子一般迅速地长高、长得结实健壮,如同一头小牛犊。
那孩子文武双全,和几个师兄弟相比,他发展更全面。而且,和别人相比,他侍奉师父更纯孝。
段大可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段大可的儿子早年就死了,司徒荆就像他的儿子一样,寄予了他太多殷切的希望。
可是那样一个孩子,现在为了掩护他,死了。
段大可的泪已经在脸上干涸。
嘴唇干燥起皮,整个人都干燥的如同缺水的庄稼,可他现在急需的不是水的滋润,而是敌人鲜血的浇灌!
司徒荆死了,还不如让他自己去死!段大可,悲愤地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天空,他要报仇!要为自己的徒儿报仇!为自己视若亲子的徒弟报仇!
“龙麒贤!!!!”段大可站起来,狂吼一声,“还我荆儿命来!!!!”
一口鲜血溅到地上,即墨城头回荡着段大可的呐喊。
擦去唇边的血迹,段大可甩开偏将的搀扶。
“荆儿,我一定为你报仇!”段大可望着远的一丝白云,悲愤地叫道。

“当酴的人马正在翻越老黑山,准备去即墨和段大可会合。”
麒贤面无表情地听着,随即说:“叫淳于敕转道和杨玉骢汇合,前往老黑山北面准备截击当酴的人马!”
“畲锦畲将军还在芽川,是否将其召回?”一员副将赶紧问。
“不,让他现在就去即墨,骚扰即墨的溃军!”麒贤淡淡道:“叫将士们收集昨日射出的那些巨弩和石头,今日夜间开拔,去即墨,还得用上这些东西。”
“是!”下级军官领命出去布置了。
百里青锋看着麒贤的沙盘,面上显出一丝笑意。
“殿下还真是不浪费一矢一弹。”白鼎臣忍不住揶揄道。
麒贤看了看白鼎臣,淡淡道:“当然不能浪费。浪费弩箭石弹,就是浪费我大昊士兵的生命。”
白鼎臣看着麒贤,说:“王爷原来还知道士兵的命也是命。”
麒贤蓦地沉下脸,道:“白招抚使,这里乃是中军大帐,你似乎不适合出现在这里,以后,请您不要在踏进此帐半步!”
白鼎臣冷冷看着他,转身就走。
百里青锋看着麒贤,淡淡道:“王爷这又是何必?”
“武将大帐,不需要文官在此瓜噪!”麒贤淡淡道,“更何况,还是个卖主求荣的贰臣!”
百里青锋微微一笑,道:“那我似乎也不该站在这里了。”
“……”麒贤看着百里青锋,面上露出一丝冷笑,“他为了萧衍可以抹脖子,这说明他是把萧衍当成主子了,可百里将军你,似乎称不上卖主吧?你什么时候把萧衍当成主子了?”看着百里青锋,面上显出讥诮的笑容,“您到底有没有主子,只有您自己心里知道了。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谁都别藏着掖着了。”
百里青锋笑眯眯地看着麒贤,道:“六王爷,今日我才发现,你原来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一个人。”
麒贤默然,接着摆摆手,左右人等立刻全都退了下去。
麒贤盯着百里青锋,微微一笑,说:“百里将军,你更可怕呢。”
“哦?我哪里可怕?”百里青锋淡淡道。
“你百里家现在举足轻重,轻轻一跺脚,整个天下都要颤三颤,就算是我父皇,也不能不礼让你们百里家几分。而百里将军你,现在站在这里,两边讨好,左右逢源,不管是我们还是萧乾,对将军都是感激不尽。”麒贤看着百里青锋,笑笑地说:“世上最会做人的,非你莫属了。你不可怕,谁还可怕?”
“六王爷,您这话里有话阿。”百里青锋继续慢条斯理地说。
“明说了吧,你们想要的,不是偏安一隅,而是坐分天下!”麒贤看着百里青锋,一字一字道。“我没说错吧?”
百里青锋看着麒贤,脸上显出一丝笑意。“王爷,您太高估我们百里家了。我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那个吞象的实力。”
“那,明说了吧,你们想要多少,是你们能消化得了的。”麒贤看着百里青锋,面上也显出一丝笑意,“象我给不了你,但是象的一部分我或许可以作主给你。”
百里青锋微笑着看着沙盘,随即抬起眼睛看着麒贤,淡淡说:“可惜我们百里家只是蚂蚁,有自知之明的蚂蚁,所以王爷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了。”
麒贤的瞳孔一阵收缩,像蛇一般紧紧盯着百里青锋,慢慢说道:“你可不要后悔。”
百里青锋笑眯眯地说:“王爷放心,我绝对不会后悔的。”
麒贤看着他,过了半天才说:“你真的肯为光儿牺牲到这一步?我可不信。”
“我已经决定让光儿回炎都了。”百里青锋笑笑地看着麒贤,“所以,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我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麒贤默默看着他,目中越发戒备。
因为麒贤明白一个刻的道理,当一个人没有什么准备失去一切的时候,他所图谋的东西,一定很大。而且,这样的人,会不惜拼命。
人生中总是有这样豪赌的赌徒。
以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或者坐上王座,或者称为装饰在王座上的骷髅。

“人类有很多欲望。”龙煊烨对小麒麟说。“但是当他们超脱的时候,会放弃一切。大彻大悟。比神更彻底,更明悟。”
小麒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但是大部分时候,当他们失去一样东西,他们会迅速地找到另外的东西补偿自己。”龙煊烨说。“就像我不给你吃荔枝,你就妄图让我给你吃葡萄。”
小麒麟立刻瞪了他一眼。
“所以说,人类的欲望还在儿童期。”龙煊烨叹着气,把一粒葡萄吧嗒扔进嘴里,嚼了嚼,小麒麟面上显出愤怒的光芒,显然,它以为这颗葡萄应该是剥给它的!
“当然,其实只要有欲望,就都于儿童期……”龙煊烨又扔了粒葡萄到嘴里,“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的是摆脱儿童期,因而需要理性和思考。”说着看着小麒麟,讶然道:“你好像对我很生气?为什么?……因为我说你需要理性和思考么?”
小麒麟抬起蹄指指煊钐嵩谑掷锏钠咸眩仰着头“哦哦哦哦哦”了几声,随即刨了刨地面,瞪着龙煊烨。
“……原来是为了葡萄……”龙煊烨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

云心穿着一身青色的太学生服,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顺着墙根走出宫门。
站在禁城外的大街上,她一阵迷茫。
“我该去哪里呢?”
正在眨巴眼睛,忽然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云心听到一声笑:“你这是要去那儿阿?”
“啊!”云心大惊失色,赶紧回头,却见到身着状元袍的白鼎岳站在自己身后,露着白牙儿笑得灿烂。
“原来是你啊,白梨。”云心立刻放下心来,“听说你中状元了,我还没恭喜你呐!”
“哈哈哈哈……”白鼎岳大笑,一把扯下状元帽子,扣在云心头上。“你带上也很有状元风范!”
云心不好意思地扶扶头顶的状元帽,帽子太大,在她头上直晃荡。
“你这女扮男装……”白鼎岳看着云心,嘿嘿一笑,道:“莫非是要潜逃出宫?”
“……啊,你怎么知道?!”云心大吃一惊,话音才落,赶紧捂住嘴巴,惊慌地看着他。
“那……小兄弟,白大哥请你一顿大餐,给兄弟你壮行啊?”白鼎岳笑着逗她。
“好啊!”云心嘿嘿一笑,“那我可得吃你一顿大的!”
“……”白鼎岳不由挑了挑眉毛,说:“你放心吃,我现在中状元了,就凭这身衣服,走到哪里都有人给我免单!”
云心扑哧一声笑出来,“难怪你吃的肚子都鼓出来了!:”
“肚子鼓是因为官家气派!咱都中状元了,不能还像以前一样瘦竹杆一根啊!”白鼎岳拍拍肚皮,随即在怀里掏摸了几把,抓出一堆拜贴,于是凸出来的肚子一下子没了。“看看,多少拜贴,都是请我去赴宴的,你挑几个大户,咱俩去吃垮他们!”
“哇!”云心的眼睛立刻亮了,抓起拜贴,挨个看:“这家不行,他家闺女脸上有块青记,准得给我们酒里下蒙汗药,然后趁你人事不省在婚书上按手印!……这家好,三个闺女都没嫁,还都是大美女加大才女……光他们自己分都分不匀……不幸,要是万一以玩游戏的名义让你抽签,抽中谁娶谁,那不也是怪郁闷的?……”挑来挑去,终于挑出了太子太傅王衡家,“就他们家吧,他家厨子好,做出来的豆腐有千百种滋味,啥都能像,就是不像豆腐!咱们就去他家,吃豆腐!”
“噗……”白鼎岳一下子笑出声来,“好,咱们就去王家吃豆腐!”
云心笑嘻嘻地一指前面:“大哥,人家要是让你当女婿,我可不管!”
“放心,有你在我身边,谁敢让我给他们当女婿!”白鼎岳嘿嘿一笑。
“啊……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请我吃饭……原来是把我当挡箭牌阿!”云心恍然大悟,随即笑道:“也好,反正我能白吃一顿!被你利用就利用吧!”
白鼎岳看着云心,笑了。“呐,我被你宰的也很心甘情愿呐!”
“咱俩半斤八两,哈哈哈哈!”云心大笑。拍拍白鼎岳的肩膀,豪爽地道:“等我离开京城,你想利用我也利用不着了!”
白鼎岳看着云心,笑眯眯地说:“不知道小兄弟打算去哪里?”
“天下这么大,哪里都能去!”云心得意地说。
“那,公子出行,是否缺了个书童呢?”白鼎岳眨巴着眼睛说。
“呃……”云心一愣,说:“可是我找不到阿!”
“公子看我合适不合适?”白鼎岳立刻挺胸抬头地道。“我有力气,还认字,干点粗活不在话下,而且,还认识路,不会让公子迷路遇上狐仙的!”
“……”云心看着他,一下子笑出声来,说:“那,我得付你多少月钱啊?”
“……”白鼎岳转了转眼珠子,“就一个月二钱银子吧,一个酒楼跑堂也就这个价。”
“嗯嗯……”云心点着脑瓜,“很公道,很公道……”
“那公子是打算雇我了?”白鼎岳笑嘻嘻地问道。
“嗯!”云心立刻解下自己背的包裹,扔给白鼎岳,“这是全部家当,你看好了啊,可千万别给弄丢了!”
白鼎岳大笑起来,牵起云心的小手,说:“放心,丢了家当你就把我卖给人伢子!”
云心脸一红,任他牵住手。
“那,现在我们就去吃王家豆腐!”白鼎岳笑嘻嘻一指前方,“公子请!”

第九十六章 天下有雪

即墨城外,畲锦的兵马不住鼓噪着,擂鼓、投石,虽然没有床弩,却也射出不少驽箭。没有墨陵城下那时候箭雨铺天盖地的情形,但是也让即墨城内的守军十分头疼。
好在此时即墨城内的军人已经可以还击,一个个顶举着盾牌,不住向畲锦的人马还击。即墨城中原来就有几架大型弩机,此时段大可红着眼睛,指挥士兵把那些弩机也推上城头,对着畲锦等中军就是一阵猛烈射击!
这边大昊的阵型一阵混乱,士兵们举起铁盾护住身体,畲锦也狼狈地和几个偏将一起举盾挡住头面。
即墨城的城门霍地打开,冲出一溜人马,当先一员老将手执两把厚背砍山刀,胯 下一匹枣红马,纵马向着畲锦疾驰而来!正是段大可!
畲锦一看,立刻一夹马肚,胯 下黑马昂首“希律律”长嘶,前蹄高高抬起,放一落地,便狂冲向段大可。
畲锦的武器乃是一杆丈八蛇矛,此时长矛平端在胸前,杀气腾腾向着段大可便刺了过去!
眼看二人便要对招,段大可忽然一侧身,用刀背荡开畲锦的长矛,“哐”一声响,蛇矛居然被震得偏开了有一尺多远,畲锦虎口受震,立刻裂开,鲜血长流。
畲锦一声大喝,猛地握住蛇矛“呼”地一下横扫,段大可赶紧俯身趴在马背上,砍砍避过蛇矛的这一下“横扫千军”,两人此时已经错身而过,畲锦一勒马缰绳,迅速使了一个回马枪,一矛刺向段大可后心,段大可一拨马首,枣红马立刻调转方向,冲着一个偏将杀了过去,才几个照面间就把那员偏将砍倒马下。
“啊!!!!!”段大可胡须戟张,面色血红,拍着马瞪着血红的眼珠就冲进了士兵的阵营中,如同一头发努的老狮子,冲进了羊群里。所过之,如同劈柴砍草,不少士兵都挂了彩。
“好个滁州虎王段大可!”畲锦不由眯起了眼睛,“想不到他年纪这么大还不减当年之勇。”
正想着,远远地看到二里之外窜来滚滚黄尘,畲锦大喜,他知道,这是麒贤的大军到了!
正在拼命厮杀的段大可也看到了那股黄尘,于是调转马头,迅速杀出人群,领着剩下的人马便往回冲去!
“老贼哪里走!”畲锦大喝一声,举矛拦住段大可去路!
段大可一声怒笑:“小子敢尔!”
一刀竖劈一刀横扫,狠狠杀向畲锦!
“呜――”一根鸣镝挟着尖锐而响亮的啸声冲向段大可,段大可回刀劈开鸣镝,“汤琅琅――”右手上的刀竟然被这一箭的力道打飞!
畲锦方听到鸣镝声就立刻纵马远远地避开了,这时一看段大可刀被砸飞,面上满是惊讶之色,畲锦忍不住得意地说:“段老贼,我家六王爷的箭技天下第一,当年一箭破城的力道今儿也让你领教领教!哈哈哈哈!”
段大可的右手虎口也裂了,血顺着手腕哗哗流下来。
段大可冷哼一声,一夹马腹,加速冲向即墨城城门吊桥。
“呜――”第二根鸣镝夹着更加尖锐的呜鸣射向他的后心,段大可猛地一侧身,避开了那一箭,“夺――嗡……”那一箭携着千钧之势,一下子钉在即墨城城墙的夯土上!
段大可大吃一惊,“呜――”还来不及反应,第三箭竟然也到了!
“大帅趴下!”城头上的守军不由大叫起来,可是段大可慢了半拍,那第三箭堪堪射在了段大可的护心镜上!
“奥~”段大可只来得及用左手厚背刀在后心挡了一下,刀就被震脱了手,“哗啦啦”,护心镜也碎了,箭只射进了半寸,段大可一把将箭拔了出来,强忍着一口血,拍马奔进了即墨城里。
守军迅速收起吊桥,段大可刚一进城就从马上跌落到地上,几个将军都冲过去,扶起他,大喊“军医!”
段大可此时面如金纸,竟似已经不支。

百里青锋看着龙麒贤面无表情的脸,笑道:“六王爷好箭法。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不愧是大昊的大将军王。”
“百里将军谬赞了。”麒贤淡淡道。
“看来,我们也不用急着攻城了。”百里青锋眯着眼睛望着即墨的城头,“看来段老将军命不久矣,他这一去,即墨城中群龙无首,只怕是要投降了。”
白鼎臣的脸色变了变,随即低下头去,默默看着马颈,眼圈似乎已经红了。
“他的内脏应该已经被最后一箭震碎,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麒贤看着白鼎臣,慢慢说。“白大人,看你的样子,似乎很心疼啊!?”
白鼎臣抬起头,脸上已经如同笼罩着一层严霜,冷厉地看着麒贤:“六王爷,下官听不懂您的意思!”
“军前顶撞主帅,你可知我立时便能治你个不敬之罪,绑缚在三军之前明正典刑?!”麒贤看着白鼎臣,猛地沉下脸来恶狠狠地说。
“六哥!”林笑赶紧叫了一声,“……即墨城头好像乱了!”
麒贤这才转过脸去不看白鼎臣,目光凌厉地看着即墨城城头。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不由叹了口气。“别多事。”他用传音入密在林笑耳边说。
林笑脸色一动,不由抬起眼睛看着他。
白鼎臣脸色难看,始终气呼呼地看着远,手紧紧攥着马缰绳,攥得关节都白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要因为一个小小的即墨城坏了我们的大事。”百里青锋淡淡的声音飘入白鼎臣的耳朵,白鼎臣霍地抬起头,堪堪和百里青锋对上眼神,只见百里青锋眸子里闪着一丝严厉的神色,白鼎臣心中一凛,当即收敛了脸上不甘之色。
林笑看到二人间古怪的情形,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疑惑。“怎么看样子白鼎臣竟像是有些畏惧百里?怎么会如此呢?”

人马终于到了即墨城下,和畲锦的人马会合。
“拜见王爷!”畲锦立刻滚鞍下马,对着麒贤叩拜。
麒贤看着战场上的一片狼藉,虽然受伤的士兵已经被转移到后方,死去的人的尸首也拖下去了,但是满地血迹和断矢残箭,还是让麒贤看到了畲锦他们刚才被段大可打得落流水的痕迹。
麒贤皱了皱眉头,对畲锦说:“起来吧。没想到那个段老虎,居然宝刀不老,这么大年纪了还爪牙锋利,把你逼到这等地步。”盯着畲锦,淡淡说:“看来昨日他是输得狠了,心头的恨意都发泄到你头上了。”
畲锦脸一下子红了,尴尬地说:“是末将无能。”
“昨日之前,段老虎还从未尝过败绩。”麒贤看着即墨城头,悠然道,“可是今日,他就要和他那个很不错的徒弟一起做伴儿,堕入轮回了。”
畲锦赶紧说:“王爷大军一到,即墨城指日可破!那段大可就算冥顽不灵死守不出,我们也能把他从乌龟壳里拔出来砍了脑袋!”
“就怕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乌龟了。”麒贤冷冷一笑。道。
畲锦一愣,就见麒贤已经又命士兵抬出了那个巨大的沙漏。畲锦一呆,暗道难道殿下打算屠城?!
“给你们一刻钟时间,投降,或者,屠城!”传令官骑着马中气十足地对着即墨城中的人宣告,接着一挥手,沙漏就开始计时。
白鼎臣大惊,此时即墨城里有不下五万人马,那都是萧国复国的有生力量!

城内。
段大可慢慢张开眼睛,看着围在自己身边哭泣的众将官。
“降了……”段大可呻吟了一声,“丞相……在……国就……不会亡……”
奋力抓住副帅陈蒙的手,颤声说:“把我的头……给他们……换我们的……人马……一条活路……就说……你们……变了节……杀了我……”
“大帅!”众人一起拜倒大哭。
城头的士兵们听到此,也都痛哭失声,扑通扑通跪在地上,向着段大可不住嚎啕。
“你们……不可死……我已经不行了……你们要……活着……报仇!”段大可一口气憋在胸口,就此盍然长逝。
人一痛哭,蒙和④跪在地上o段大可咣咣磕了九^,拔出腰刀,砍下段大可的^B。
“开城门!”陈蒙把段大可的头颅紧紧抱在怀里,擦净了脸上的泪,大声说。

沙漏中的沙子已经只剩下很少的一点。
就在最后一粒沙子落下之前,即墨的城门的吊桥“嘭”一声降了下来。
白鼎臣忽悠一下,身子一晃,面上终于现出如释重负的神色,麒贤得脸上却显出一丝很冷很冷的笑容,看着陈蒙抱着段大可的头颅,向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
陈蒙走到麒贤面前的时候,“扑通”一声给麒贤跪了下去,高高举起段大可的头颅,向着麒贤大声说:“即墨城愿意投降,逆军之首段大可已经被我们斩杀,这是他的头颅,请王爷过目!”
麒贤看着段大可的头,不动声色,直直瞪着陈蒙,说:“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滁州陈蒙。”
“是你杀了段大可?”麒贤盯着他,慢慢说。
“……”陈蒙咬咬牙,用力道:“是末将做的!”
麒贤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然后看着陈蒙说:“陈蒙,你是段大可的子弟兵,居然亲手杀了自己的主帅?好、好、好……好一个滁州陈蒙!”
陈蒙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眼神中显出一片死寂,看着麒贤,静静地说:“即墨城里还有五万个滁州子弟兵,我只想让他们活下去。”
麒贤看着陈蒙,猛地顿住了笑声,脸上的神色一片冰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可知道,我虽然和段大可是战场的敌人,但是心中却一直敬佩段老将军?昨日那员负责断后叫司徒荆的小将,让我十分钦佩,所以厚葬了所有死在墨陵的你们的人。今日,段老将军居然死于你们之手,真是令本王心痛。”麒贤看着陈蒙,冷冷地说:“本王要厚葬段老将军,而你,就在段老将军的坟前忏悔吧!”
话音刚落,几个刀斧手已经冲上去卸了陈蒙的刀甲,把他绑了起来。
城中出来投降的几个将军都默然不语。
即墨城内的守军呆呆愣愣地站着,直到大昊的军人对他们大声利喝着让他们排队出城,挨个放下武器。
麒贤看着那些投降的军人木头人一般任人宰割的模样,目中现出一丝悲哀。
百里青锋的眼睛却眯起来,看着那些降军,若有所思。
白鼎臣的手心全是汗。紧张的心脏都顶到了腔子口。
林笑的目中现出犹豫的神色,转头看了砾岩和准提一眼,砾岩和准提赶紧来到他身边,低声对他说:“六王爷自有打算,殿下不必忧心。”
“他……会不会杀这些战俘?”林笑小声问。“我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出事。”
“殿下放心吧。”准提赶紧安慰林笑。  
整整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那五万降军才被收编完毕,被编进了畲锦和杨玉骢的军团,准备去做打头的炮灰,一路攻向屠龙关。
血红的夕阳下,麒贤给段大可安排了一个隆重而严肃的葬礼。
“段老将军,人一入土,恩怨皆消。从此黄泉路上走好,你我他年再会,当在奈何桥头,今日敬你一碗酒,给你壮行!”麒贤端着一碗烧刀子,抿了一口,随即洒在地上。
“咣!”把酒碗砸在地上,一摔两半。
麒贤严肃地站好,向着段大可行了一礼。
当下全军所有人都肃穆地垂下头,静默了一会儿。
这时候刀斧手把陈蒙推了出来,让他在地上跪好。
麒贤用马鞭指着段大可的墓说:“这是段将军的墓,你给段将军磕几个头吧!”说着示意刀斧手给陈蒙松绑。
陈蒙看着麒贤,默然不语,跪在段大可墓前磕了九个头。
麒贤从畲锦腰下拔出一把匕首,“当”地扔在陈蒙脚下,“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蒙看着脚下的匕首,默然捡了起来,抬眼看了那几个投降的偏将几眼,又看了白鼎臣一眼,转首向麒贤一笑,说:“谢王爷成全。”
麒贤看着他,目中现出一丝诡异的神色。
“段大帅!我对不起你!”陈蒙大喊了一声,一匕刺入自己胸膛。
麒贤得目中闪过一丝异样的血红,陈蒙躺在地上慢慢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对他说:“段大可让你们诈降保存实力,你当我看不出来么?你就是他最信任的人吧……捎话给段大可,你们很快就能和萧乾东门戟在地下团聚了,赶着一块投胎吧。”
陈蒙的口中猛地喷出一口血箭,双眼怒睁,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鼎臣和那几个降将的眼中都落下泪来,百里青锋摇着头,暗暗叹息。
麒贤走到陈蒙的尸体旁边,垂首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淡然说:“把他和段将军葬在一起吧!”
夕阳射出最后一缕红光。
麒贤望着天边的亮光,暗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们终于都成了铺垫他人成功的枯骨。而我,又将铺垫在谁的功劳簿上?

龙煊烨和小麒麟一起看着影照池的水面,这时一起叹了口气。
“贤儿果然这么做了。”龙煊烨摇着头说,“看来他真的被白家那只呆头鹅气得不轻。”
小麒麟垂着眼皮耷拉着脑袋瓜,无精打采的刨着地面。
“以后你还是别看这些了,免得被他刺激着。”龙煊烨摸摸小麒麟的脑瓜,嘿嘿笑了。“你太小了,不适合看这种不黄却暴力的画面。”
小麒麟这居然没有露出不满的表情,只是抬起眼睛幽怨地看了龙煊烨一眼,就默默低着头转身走了。只留给龙煊烨一个屁股。
煊蠲著自己的X袋,狐疑地f:“又咋了?”
“什么?心儿不见了?!!”太后噌地站起来,大惊失色地道。
“商大宫找了一天一夜了,公主穿了太学生的服色,带了些细软走的!”辛吉满头大汗地说。“看样子有可能是出宫去了!”
“吓?!”太后浑身一震,愣了一下大吼道:“快给我通知九城,关闭城门,务必找到心儿!”

第九十七章 投名状

初起的朝阳照在云心兴奋得小脸上,白鼎岳买了驾骡车,城门刚开,他就赶着骡车夹在一帮行脚商和粪车里呆着云心出了炎都。
路上他还和人打招呼,捎哪个老人孩子一段路。
人家问他去哪里,他说去涿郡,老家涿郡的,家里公子上京赶考,现在该回家了。路上遇到的人也都没多问啥,听他话里的意思也都明白所谓“公子赶考,现在回家”的意思就是落了第了,又见公子关着车帘子坐在里面头也不伸,想必是心情十分恶劣,当下就都攒一番涿郡的风土人情。涿郡和萧地接壤,是以一切都和萧地类似,有人好奇地跟白鼎岳打听萧地的情况,白鼎岳就侃侃而谈,顺嘴扯一番,众人听得有趣,也不疑有他。
走出大概三四十里地,在一个小驿站里遇上了一伙商人,赶了一百头牛羊,说是打算卖给大昊的部队,然后从萧地采购些药材再贩回京里卖。
商队的头领叫万和,白鼎岳跟人家聊了一会儿萧地的情况,万和大喜,就决定带着白鼎岳他们一起走了。
云心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骡车里,颠得屁股都快散架了,好容易盼到白鼎岳过来撩开帘子,笑呵呵地伸手过来扶她:“下来活动活动,歇一会吃点东西,过会儿我们就跟着万大哥他们的商队一起上路。”
“咱们自己走不好么?”云心扶着腰,呲牙咧嘴地跳下车,有点不满地说。
“他们是打算跟你六哥做生意的,咱们跟着他们一起就找到你六哥了,而且,现在在大昊这一路上很安全,但是到了萧地境内就乱了,人少是不行的,咱俩还有骡车,我离开萧地的时候萧地境内便已经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况了,要是被人看到我们还有骡子坐,不把我们杀了吃掉啊!”白鼎岳看着云心,吓唬她。
云心当时脸色就变了,“你说什么?易子而食?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自己的孩子舍不得杀了吃掉,于是几家父母就互相交换了孩子,把别人的孩子杀掉吃了果腹。”白鼎岳看着她,说。
“阿?!”云心吓得脸色惨白,当时就晃晃悠悠抓住白鼎岳的胳膊:“我……我们……这可怎么办,我们回去行不行?”
白鼎岳看着她,噗哧一笑,“当然可以,那我们一会吃过了饭就回去好了。”
云心看着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脸上不由飞起一阵红晕,大声说:“你不用心里偷偷笑话我,我才不怕呢!……有你在呢,谁敢吃我?我们不回去,我们一直走!”
白鼎岳斜眼看着她笑问:“真不怕?”
“怕什么?……”云心看着白鼎岳,吞吞吐吐地说:“你怎么也比我肉多吧,他们要吃也会先吃你……”
“哈哈哈哈哈哈……”白鼎岳摸摸云心的脑瓜,笑道:“傻丫头,所以我才说和商队一起走啊,你没见他们人多,还都会武功,而且又熟识各关卡的军队,对我们是个保护阿!”
云心很开心,立刻拍拍白鼎岳的肩膀说:“呀,你真聪明,幸亏我请了你做书童,要是我自己上路,我可能现在还没混出城呢。嘿嘿。”转着眼珠子看了看白鼎岳,嘻嘻一笑,“二钱银子的月钱太少了,不如我给你长点工资吧?”
白鼎岳不由笑了,说:“公子打算给我长多少工钱阿?”
云心想了想:“那就一个月一两吧!”
白鼎岳笑了,摸摸云心的脑袋瓜,说:“好。那我更得为公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那,我想……方便一下,哪里是更衣之所?”云心看着白鼎岳眼巴巴地问。
白鼎岳看着她,噗哧噗哧笑了,拉着她把她领到驿站的茅厕门口,指着说:“进去吧,对了,你要不要纸?”
云心红着脸接过厕纸,看到粗糙的黄草纸,不由愣了一下,随即也没说话,赶紧进了茅厕。白鼎岳看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把门插上!”
接过云心刚走进去,就哎哟一声迅速地奔出来。
白鼎岳惊奇地看着她问:“你怎么了?”
“那个……是个坑!”云心脸色都变了,“很臭很臭阿!”
“……”白鼎岳无言地看着她,“民间的厕所就是这样子的。宫里才会在茅厕里熏香,在茅坑里铺瓣撒香灰。”
“不行,这样的地方怎么可以如厕!”云心死命摇着脑袋,脸色都白了。“我坚决不在这里如厕!臭得人都能昏倒。杀了我也办不到!”
“唉……”白鼎岳无奈地看着她,领着她来到驿站后院的长草丛中,说:“那你在这上吧,这里没味儿。”
云心无奈地看着草地,想了半天,说:“那你帮我看着点。”
“啊。”白鼎岳无奈地答了声。举目望着天,暗道自己这一路可有的累了,这位公主以后的入厕问题都要想办法解决,太麻烦了……万一没有这么好的自然条件,找不到这么高的草丛拉野屎可怎么办?
云心倒没有白鼎岳想的那么多,她在考虑的是以后到了麒贤的军营该怎么办,估计一堆男人聚集的地方她想痛快地如厕更不容易,军营里还有大兵走来走去站岗巡逻,她就是想找个草丛上厕所也不容易。但是忽地反应过来,到了麒贤身边就可以直接让麒贤给她建个好茅厕,然后她就不用再草丛里解决了……
这下心里大觉安慰,于是找六哥的内容里又多了一个奔头――找到六哥就能有条件优越的皇室茅厕用了!
她哪里知道,麒贤的大军正一路纵地进入萧境,而麒贤他们也是一路在荒郊野地上解决着吃喝拉撒……  
大昊的宫中现在已经乱了,太后伏在榻上放声大哭,捶胸顿足。
一众妃嫔全都站在地上低头不语。
贺兰端凝满头细汗地坐在太后榻边儿安慰着太后。“心儿现在可能还在城里呢,咱们炎都这么大,说不定是藏在哪儿玩呢,母后您别着急,已经全城戒严搜呢……”
“呜呜呜……万一遇上了坏人怎么办……万一这要是被人伢子遇上了,看她天真不经世故的,骗了她把她卖了呢……”太后呜呜痛哭着,一边用手帕抹着眼泪,一边哭诉,“这孩子哀家一直心肝肉儿的宠着,生怕她有了一丝闪失去,现下丢了,哀家也不活了!”
“母后放心,心儿乃是千金之躯,自有天神守护,不会有事的。”贺兰端凝赶紧说。脸上也显出一丝焦急,问辛吉:“去告诉皇上了么?怎么陛下还不来?”
“回禀娘娘,陛下已经派了淳于大将军去搜城里了,陛下马上就到!”
“那就好……”贺兰端凝神色有些不好看,皱着眉头。
“好什么好?!”太后忽然坐起来,指着窗外道:“都是那个该死的淳于煌!好好的惹心儿伤心!这些日子心儿魂都丢了,整个人跟纸糊的似的!都是他给害的!心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哀家定要把他们淳于家满门抄斩!不得好死的!”
众人全都低下头去,其中敬嫔乃是淳于煌的小姑母,闺名唤作淳于颖,此时听得太后这般发狠,脸色立刻变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太后一下看到她,立刻也不指窗外了,干脆指着敬嫔开口骂道:“你们淳于家世受国恩,代代都荣宠一时,你姐姐当初身为国母,浩儿也被立了太子,这些年哀家对你们淳于家不薄,可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偏要折辱哀家,当初那个淳于煌和心儿私定终身,好好的就变了心,弄得心儿现在离家出走生死不知!你们是想逼死哀家吗?你们到底还有没有良心?摸摸你们的良心问问自己,你们对得起谁?!”
敬嫔咬着唇跪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掉在地上,伏地不敢辩解。
这时候麒玉和麒泰匆匆赶到,一看这场景,赶紧开口劝太后息怒,太后又是一阵捶胸顿足的大哭。
过了半天龙煊烨才过来,刚一进屋敬嫔就放声大哭,吓了龙煊烨一跳。赶紧让她起来,敬嫔却死活不肯起来,膝行至龙煊烨面前大哭道:“陛下,贱妾不配做陛下的妃子,请陛下赐死我吧!”
众人一呆,连太后都傻了眼,太后指着敬嫔怒道:“你这贼婢,想做什么?”
“启禀太后陛下,淳于颖十二岁进宫,和姐姐一同服侍陛下,现在已经二十年,二十年间姐姐为陛下生了三子一女,贱妾也诞下了一子四女,始终谨守本分,不敢有一丝违逆圣意,不敢有一丝有违妇德!贱妾忝居敬嫔,受着荣享,不曾有过一天不本分的日子!今日太后为了九公主失踪,竟然要将我娘家全家满门抄斩,这话实在令贱妾心寒!贱妾不知道自己哪里做了对不起陛下和太后的事!贱妾也不知道我父兄侄子们哪里做了对不起陛下和太后的事!我只知道我祖上就在死人堆里把太祖皇帝背出来,是以我朝一开国我家便受到了太祖的恩荣庇护,此后三百年淳于家世世代代侍奉皇家,我祖父光禄国公九披帅袍,五险些战死沙场,我父奉国公为大昊受了五十年边疆,只有三回家祭祖!我大哥二十一岁战死绕城,身中敌人无数铁矢,力战不屈而死,后来化尸时化出三百余斤贴箭头!我二哥三十四岁死在奉御郡,膝下孩儿才十岁!我三哥四哥现在一身战伤还在萧地挂帅平寇,母丧都无法回家。我们一门几十口,活到现在没几人没上过战场没有为大昊流过血牺过牲,现在我那苦命早逝的姐姐留下的骨肉麒贤还在领着兵为陛下开疆拓土!我淳于家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大昊皇室?我们家何罪就要满门抄斩?太后此言不光让贱妾心寒,也让天下人心寒!我们家服侍皇室到现在就得到这么个下场,与其等着兔死狗烹满门抄斩的那一天,不如陛下现在就赐贱妾一根白绫,勒死我吧!”敬嫔越说越激动,嚎啕大哭起来,纤手握成拳头,不住捶着地面。
太后越听越不是滋味脸色也沉下来,话也说不出了。只能看着龙煊烨,脸上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
龙煊烨看着太后,又看看敬嫔,长叹一声,道:“颖儿你一向性情刚烈,母后气怒之言你怎么能认真呢?母后迁怒于你的确不对,可你是晚辈总要容让些才是!淳于家对我们大昊皇室忠心耿耿,这些年来为了国家出生入死,每代都有儿郎为国捐躯,若是对你们淳于家还不能善待,那我龙煊烨真是不如畜牲呢!”
敬嫔听了龙煊烨的话,面上的激动之色这才渐渐收敛,龙煊烨看着她柔声说:“你也知道心儿是母后的心头肉,这些日子煌儿确实让心儿伤了心,这才有了这的出走,母后心情抑郁,难免口出恶言。你就容让一下么,做晚辈的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当然,母后说你娘家的那些发狠的话也确实是不对,我替母后向你道歉!”说着一撩龙袍,就给敬嫔跪了下去,敬嫔大惊,赶紧去搀龙煊烨:“陛下怎可如此?”
“你我夫妻,丈夫就算给妻子下跪也是应该的!民间夫妻不还有作了错事跪妻的么!”龙煊烨笑嘻嘻地说。“贤妻休恼,就原谅了母后的话吧!”
太后红着脸道:“颖儿,哀家错了,终不成你硬要逼迫哀家给你下跪道歉么?”
敬嫔尴尬地道:“是妾身错了,陛下快起来吧……”
龙煊烨站起来,笑着抓住敬嫔的手,看着太后说:“母后,心儿已经出了城了。”
“什么??”经过了这一番闹,太后的情绪已经缓和了不少,此时也安静下来。
“白鼎岳一路和心儿一起呢。”龙煊烨笑着说,“昨日他们二人一起去王太傅家吃了一顿大餐才走的,现在只怕都快到渭安了。”
“啊,那还不快派人去追他们!”太后急道。“这孤男寡女的一起,还不得出事?!”
“扑哧……”贺兰端凝笑出来,道:“母后,您糊涂了……正是要他们在一起才对啊!”
“什么?……啊……”太后怔了下神才恍然大悟,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也是哈……那个白状元人物很出挑阿!”
龙煊烨微笑着说:“母后放心吧,白状元是个正人君子,会好好照顾心儿的。心儿只是想出去玩玩儿,应该很快就回宫了。儿臣已经派了影卫暗中保护他们了。”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这才放下心来,看着敬嫔露出笑容,伸手拉起敬嫔的手说:“好孩子,刚才哀家错怪了你了,你别往心里去,哀家也是太急了,你就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原谅了哀家吧!哀家老糊涂了。”  
这边麒贤坐在马上,面前是宣布归顺萧氏政权的翼州城。
刚刚被收编的五万军队现在垂头丧气地走在阵列的最前方。
麒贤已经指派了那几个降将作攻城先锋,谢芮是左先锋,陆贾是右先锋,各自带领二万五千兵马,当先去攻打翼州城。
翼州城的守将乃是段大可的首徒苏耀文,听说了段大可和司徒荆之死,苏耀文早已是一身缟素,在城头设了灵棚吊唁师尊和师弟,发下毒誓要给师父师弟报仇雪恨。
此时看到谢芮和陆贾,立时红着眼睛忿恨不已。站在城头上指着二人大骂无耻奸贼,背叛主帅,贪生怕死,无行小人,置万民于不顾置大义于不顾,实乃不忠不孝不义之奸贼,比百里青锋等人还要可恶……后来又大骂陈蒙,连道死的好死的活该,这等背主之徒正该有这等下场!
谢芮和陆贾有苦难言,骑在马上不住劝说苏耀文投降,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苏耀文看了,苏耀文还是油盐不进。
麒贤看了一阵热闹,面上显出冷笑,拿出一支印信交给传令官,“让他们立刻开始攻城!全军押阵!”
谢芮和陆贾接到了麒贤的命令,脸色都灰败下来。
麒贤让他们做先锋,还只派他们这五万降军攻打翼州城,就是为了考验他们的忠诚度。说白了,龙麒贤就是要他们交上一份投名状,这投名状就是翼州城!
而麒贤故意取道翼州,就因为翼州城的城主是苏耀文,是段大可的徒弟,也是对大昊最仇视、对萧国最忠诚、对叛变的降军最痛恨的人!
谢芮和陆贾悲哀地发现自己现在进入了一个恐怖的泥沼之中,渐渐地走到了原本效忠的反面,和自己的兄弟作战,用兄弟的血给自己铺路,等他们这一路打到屠龙关下的时候,真的能实现段大可和司徒荆、陈蒙的心愿,里应外合、与屠龙关的守军一起把龙麒贤消灭么?只怕还不到屠龙关,他们就已经和自己的弟兄们自相残杀、整个被消耗殆尽了!
愣愣地看着麒贤的印信,面对着传令官怀疑的目光,还有城头上一身缟素的守城士兵们的怒斥恶骂,谢芮激伶伶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开始就错了。
而陆贾这时候也在发愣,他听到苏耀文说抓了陆贾的侄子陆鹰旗,现在就要看了陆鹰旗祭旗!
刚刚喊了声“不要”,城头上已经掉下了陆鹰旗死不瞑目的首级!
“鹰旗!!!!”陆贾惨呼着,差点直直从马上跌落!
他兄长病弱早死,只有这一个儿子传续香火,而今侄儿这么冤枉地死了,陆贾只觉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心乱如麻,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哥哥的灵位和嫂子的责问。
“攻城!!”陆贾大呼道,他的眼泪已经汹涌地溢出眼眶,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给侄子报仇!杀了这个糊涂蛋苏耀文!
士兵们扛着云梯奔向翼州城墙的时候,苏耀文一声令下,城头亮出滚木擂石等物,还有排射的机弩向着冲锋的士兵们毫不留情地乱射。
陆贾和谢芮这才想起来,段大可得徒弟里最擅长守城的其实就是这个苏耀文,他就是号称“巧手天机”的苏定安的儿子,最擅长设计制造各种器械。而今日他们攻城,不付出惨重的代价是不可能成功攻下翼州城的。
麒贤此时也站到了巢车上,和百里青锋、林笑等人一起观察着攻城。
麒贤看着远城墙上的各种装置,一一为林笑解释着各自的作用,就像观看什么与己不相干的战争大片一样,色轻松自如。
“他们现在用的就是蚁攻的人海战术攻城,这种打法损伤极多,而且还不容易成功。”麒贤说。“看来苏耀文准备很充分阿,这么多弩机排射,搞不好他还有床弩呢。”
“你怎么不援手啊?”林笑看着不住跌下城墙死伤的士兵,心中越来越受不了,忍不住责问麒贤。“再这样下去人会越死越多的!”
“所以说,不该让你这样的人到战场上来。”麒贤说。“打仗本来就是要死人的。”
“可是,你不是有那么多攻城的器械么?干吗眼看着他们用人命填?”
“用器械也是要慎重的。”麒贤淡淡道。“我的器械比他们的命值钱。”
“你?!”林笑气的差点说不出话来,“什么比人命更值钱?”
“他们的命是命,翼州城里的命也是命。”麒贤淡淡道。“我的器械值得就是敌人的命。所以比他们的命值钱。”
林笑说不出话来,这时候百里青锋轻轻拍拍林笑的肩头,柔声说:“对于新投降的士兵,必须要有所考验,只有当他们的刀头沾上了自己人的血,他们才会坚定地跟着我们走。因为他们心中原本的信念必须被摧垮,必须,被自己人彻底仇恨,才会对大昊忠诚。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候。他们现在是在选择自己最后要忠诚的主人,所以,你不要多问,也不要多想。”
林笑默然。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那么不真实。
耳边的厮杀声惨呼声也好,眼前百里青锋和麒贤的无动于衷也好,这个残忍又凄凉的现实也好,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令他失落而迷惘。
“为什么要这样……”林笑无力地喃喃质问。“为什么一定要彼此残杀……死的人还不够多么……为什么……”
麒贤和百里青锋一起怜悯地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
其实答案只有一个。
――天下。
只要还有人有夺取天下的野心,流血和杀戮就永远都不会终止。
而在野心面前,所有人都是为野心操刀的刽子手而已。

第九十八章 落日天涯

林笑慢慢走下巢车的楼梯。
他的眼前是无数士兵黑压压的战盔上飘动的红色盔缨。
他的身后传来的是攻城的阵阵吼声和受伤的人的惨呼。
这样一个疯狂的世界里,即使是横飞的血肉,也不再能够令人动容。
战争就是一架吞噬生命的绞肉机,面对张开了巨口的战争怪兽,医生的怜悯似乎完全成为多余。
孔澄等人顶着盾牌去城下将伤兵拖回。有的郎中屁股小腿上也中了箭。
林笑默默地穿上白色的医生罩袍,沉默地给哀哀叫唤的伤兵门清创、拔箭、上药、缝合。等他们痊愈了,他们还是要回到战场上去。刀斧手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盯着他们的脖子,一旦有人退后,面对的就是己军刀斧手的一下横劈。
这就是战场。
军医们似乎都很暴躁,每一个声音都很大,而且,无论伤的多重、伤员叫唤的多厉害,军医官们都能面不改色地继续给容易救治的伤员缝合上药。麻木。彻底的麻木。
彻底的对生命的麻木。
和林笑的认知完全不同,军医就像一群裁定生死的判官,在他们眼中只有救得活得和救不活的两种,救得活得他们一律叫“活的”,救不活的就一律叫“死的”,哪怕那个人其实只是断了腿,实施一个截肢手术就可以救活,但是因为浪费时间而且成活率低,所以军医官们就选择无视了。直接告诉人把这种伤员抬到空旷的场地上去,和将要埋葬的尸体放在一起。任凭他们呼唤,也无人搭理。
“水……”有人这样迷迷糊糊地已经叫了一上午了,没有人过去给他喝一口水。每个人的脚步都是匆忙的。
林笑听到了他的呼唤,于是走过去。
他断了腿,肚子上也有一道长长的豁口。
“抬进去!”林笑吩咐充当助手的士兵。
那两个士兵对视一眼,对林笑说:“王爷,他这种已经没救了,就算您帮他了,他流了这么多血,也不一定能活下去了,您救他纯属瞎耽误功夫!”
“再说就算救了他他也再上不了战场,回老家也干不了重活,就让他去了吧!”
“再说,救这样的救一个,您能救不少活的了。”
林笑看着他们,说:“我不需要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做!”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默然把那个伤兵抬起来。跟在林笑身后进了草棚,把伤兵放在手术台上。“给他兑些淡盐水来!”
林笑吩咐着,随即迅速开始将器械放在沸醋中煮,然后开始命令孔澄去把所有抬到广场上当成死尸扔那不管的重伤员全抬进来,立刻实施手术。
孔澄十分吃惊,众医官也十分吃惊,但是也没说什么,迅速奔出去抬了重伤员回来进行手术。 
宽敞的大路上,树阴凉凉地投下来,云心趴在骡车里,觉得浑身都要散了。
白鼎岳已经在车里给她铺了好几层褥子,可是还是硌得她要死要活。不用细看,她整个人都浮肿了,胳膊上也硌得发紫。实在太疼了。
云心刚晃了一下腰,腰椎就发出了喀喇喀喇的声音。
白鼎岳听到了她的声音,赶紧把头探进来说:“马上前面就到渭安城了,进了城就好了。”
云心带着哭腔答了一声:“噢,还有多远啊?”
“快了,马上就到了!”白鼎岳被太阳晒得有点发红的脸上漾着笑容,递给她一个扁扁的铁水壶,“喝点蜂蜜水吧!我特意在驿站里给你灌的!”
云心立刻坐起来,接过水壶,拔开塞子喝了一大口,随即现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啊,是桂蜜!”
说着又大大的喝了一口。
“喝吧!我买了一大坛呢,呵呵呵,我想了,咱们这一路上还有好远,可是不一定还能找到卖蜂蜜的地方,不如现在多带一些备着,在路上没有东西吃得的时候喝点蜜水也能解解饥。”白鼎臣笑着说。
“啊,你想得真周到!”云心两眼放光地说。
白鼎臣笑呵呵地看着云心,“我放在车里那个包袱里还有些鹿脯和牛肉干,你饿了就吃罢!”
“唔!”云心立刻大大地点了点头,喜不自胜。
拿起那个云纹包袱,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有一大包肉脯,还有些干枣和生,甚至还有几块点心!“哇!你准备的好多吃得阿!”云心幸福地说。
“明天早上我去向万大哥买些羊奶,你早上喝点羊奶再上路,体力会更好些。”白鼎岳笑呵呵地说。“他们那里正好有二十多只母羊在下奶呢。”
“真好!”听了白鼎岳这些安排,云心也来劲了,觉得身上都没那么疼了。眼珠亮晶晶地看着白鼎岳,一副崇拜得五体投地的表情。
白鼎岳呵呵笑着,又回到外面去继续赶骡子了。
云心心里猛地觉得甜丝丝的。
咬了一口鹿脯,只觉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肉脯。
白鼎岳在头上扣着一顶破草帽,懒洋洋地时不时挥下鞭子。商队走的不快,但是大家都很愉快。沿途遇上赶路的,捎一段脚力,又能聊会儿天,打发打发时间。
白鼎岳啥都能聊,从春肥施几道,到啥时候种啥庄稼,他都知道,还编出一堆什么“他们村”的二狗子编竹篾席子卖钱、东庄地里长出一个老长老长的南瓜,燕子爱在啥样人家筑巢、谁家的庄户最肥……他口若悬河,这一路白白话话的不少人爱听他说话,那个万和干脆跳上骡车,和白鼎岳一块坐着赶大车,白鼎岳白话了一路自己对萧地的见解,接着又向万和请教了一番行商的规矩。
万和也来了精神,原来他家世代经商,他生下来就和父母一起走商队,最远到过大陆最北的北朔燕州,最南到过太平的湖州府,还去过岭南的蛮荒之地找一种珍稀的蛇蜕,还到过东海之滨贩过鲍鱼!
“啊,鲍鱼好臭阿!腌好的都臭死人!那股子臭味儿从坛子里都飘出来了,拿泥封都封不住!”万和大笑,“从那之后我就发誓再赚钱老子也不运了!差点把我们这帮人都臭死在道上!不值当阿!”
云心在车里听得有趣,忍不住也扑哧一笑。
万和听到云心笑声,不由道:“小公子,也出来凉快凉快吧!”
云心唔了一声,把帘子拉了起来,万和惊讶地看着云心,呐呐道:“原来……”看着白鼎岳,哈哈大笑,拍着白鼎岳肩膀说:“白老弟,原来是你的……哈哈哈哈……难怪难怪,我说怎么一路都不见人呢!你倒是早说啊!”
白鼎岳知道他是把云心当成自己媳妇儿了,以为二人小夫妻赶路不方便,这才女扮男装,谎称赶考的士子,见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解读,白鼎岳便也不分辨,只是嘿嘿笑道:“在下赶考不中,是以打算回乡去,呵呵呵。”
万和立刻招呼几个人从背囊里那出几个小吃食,亲热地扔进车里,对云心说:“吃吧吃吧!小姑……小孩子都是爱吃零嘴的!”
云心也不客气,道了声谢谢就打开来吃,暗道我也不白吃你的,大不了我让六哥多给你些银子就是了。
万和见她模样单纯活泼,眼睛灵动无邪,便猜二人可能是萧地贵族家的子弟,最近不少萧地子弟赴京参加恩科的,这二人保不齐是哪个大贵族的子弟,养尊优,虽则白鼎岳似乎什么都懂,江湖很老道,甚至说起农活来也头头是道,但是很可能是因为二人见识广博,是以应对得体呢。当下就存了个心眼,倾心结交二人。
万和这一辈子都在江湖上行走漂泊,最明白多一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
云心也不懂这些,只是见万和人不讨厌,还给她果脯杏仁吃,就觉得人家是好人了。言语间也十分热络。但是幼稚,可爱的很。
白鼎岳也知道云心的女儿家身份瞒不住万和他们这种惯走江湖的人,于是也不拦着云心和人说话。
反而云心好奇,这也问那也问,让万和等人有了个显摆自己见识的机会,而云心这一路有人给她讲故事,过得也有趣。  
曲灵烟抚摸着自己已经显出形状的小腹,面上显出一丝安恬。
“公主,那个侧妃来了!”侍女过来禀告道。
曲灵烟面上立刻显出一丝郁闷,皱了皱眉头,说:“她又要干吗?”
“皇上派了个公公来,说是要给您晋补。”侍女说。
“那就让他们进来吧!”曲灵烟撑着身子坐直,靠在椅背上看着门口。
黑牡丹和六出走进来的时候,曲灵烟就这么淡漠地看着大门。
“哟,居然是六出公公呢,灵烟身子不便,就不给您见礼了。”曲灵烟淡淡说。
“王妃坐着就是。”六出的眼睛一下子落在了曲灵烟凸起的小肚子上,面上竟然显出一丝无比慈祥的笑容,曲灵烟被他笑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即护住自己的肚子,警惕地说:“公公,您来王府不知有何贵干?”
“呵呵呵,王妃不必着惊,老奴是奉陛下之命,来给二位王妃赐圣药的!”六出笑眯眯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王妃得了喜胎,太后和陛下都十分开心,王爷在萧地不能回来,太后就命陛下多照应着二位王妃,此乃是太后当年请高士炼制的养荣丸,像二位皇后娘娘,还有如今宫内的各位娘娘们,都是赐服过得,今儿太后命陛下给二位王妃也赏下此圣药,足见对二位王妃的恩宠。”六出看着曲灵烟的肚子,笑得更开心了,“此药对胎儿尤其好。公主速速服用了吧!”
“噢,那就谢谢太后娘娘褐皇帝陛下了。”曲灵烟淡淡道。看着那两粒药丸,犹豫了一下,随手拿起一粒吃了。
药丸还未入口便一阵异香扑鼻,随即入口,便觉得清凉舒醒,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从药丸上发出来,曲灵烟精神大振,只觉得腰疼似乎都轻了许多,不由自主说:“这药丸真神奇。”
黑牡丹面上带着谦卑的微笑,向六出施了礼,这才拿起药,吞了下去。
六出看着二人都吃了养荣丸,面上才显出放松之色,特特又叮咛了半天曲灵烟怀孕期间注意的事项,这才走了。
黑牡丹送六出出去了,曲灵烟看着黑牡丹苗条的背影,目中显出一丝失落。
“那个女人不过是个在赌坊里卖艺的江湖女子,居然也有脸娶进门来,还好意思做侧妃?”一个侍女忍不住酸溜溜地用北朔话说。
“大昊不是很讲究这些门第什么的么,怎么皇上居然就让这个江湖女子进了门,还让她和咱们公主平起平坐?”另一个侍女也愤愤然道。
“他要羞辱我。”曲灵烟冷冷说。“这还不明白?”
几个侍女全都不说话了。  
龙煊烨抱着小麒麟指着影照池说:“你看,六出都把他辛辛苦苦种的七色雪莲制的灵丹给曲灵烟吃了,他这是为了给你投胎不惜血本了!”
小麒麟眨巴着大眼睛,目中显出感激之色。“你可要乖乖的哦。”龙煊烨摸摸小麒麟的头,语重心长地说着。
小麒麟“啊”了一声,龙煊烨剥了颗荔枝,说:“这回不要多吃,就喂你十颗啊!”
小麒麟立刻盯着龙煊烨,一副想多要点的模样。
这时候六出一下子出现在雪界的传送门口,小麒麟立刻兴奋了,一下子叼起一小把荔枝,摇头晃屁股地就颠颠跑向六出,到了六出脚边立刻把荔枝放下,用脑瓜拼命把荔枝往六出身边顶。
六出一看立刻就感动了,一把抱起小麒麟,不住蹭着小麒麟的脸儿,“好孩子,真孝顺,还知道给我吃荔枝……我不吃,小宝吃吧,你最喜欢吃荔枝……”
龙煊烨面无表情地把剥好的荔枝扔进嘴里,然后呸地把核吐出来。心道这小鬼真会慷他人之慨,用我的荔枝去讨好六出……

翼州城下,攻城战还在继续。
谢芮和陆贾的眼睛都红了,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折损了多少兵,只知道直到现在,龙麒贤的命令还是进攻,而且,不派支援。
他们现在就是用血肉之躯再和对方的弩机、擂石、滚木、沸油、火箭对抗。
“够了……够了……”谢芮看着又一个跌下城头的士兵,口中喃喃自语。
苏耀文的表情很冷静,面对谢芮和陆贾的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进攻,苏耀文几乎可以冷静地宣布自己完全可以支撑一年没问题。
眼看着己方的士兵用链钩又杀了一个敌人,苏耀文露出一个冷笑。
看着远一直站在巢车上观察己方的麒贤等人,苏耀文说:“你们也该看够了,下来凉快凉快吧!”
手一挥,士兵们推上来一加巨大的床弩!
麒贤这时猛底一挥手中黑色的令旗,忽然间,巨大的抛石机和连天的弩箭就铺天盖地压了上来,苏耀文的床弩还来不及发射就被砸了个稀烂。
“快!快避入墙垛!”!苏耀文大吼着,指挥着城头的士兵们迅速撤入掩体!
可是已经有些晚了,那些弩箭和巨石似乎早就瞄准了目标,苏耀文还没来得及领着他们全部撤退,不少城头的士兵便已纷纷中箭,而被巨石砸中的人更是立刻成了一堆肉泥。
这一番无差别攻击,根本不管是翼州城的人还是谢芮陆贾的人,攻城的士兵们全都掉头跑了回来,跑慢的都死在乱箭之中了。
谢芮和陆贾等人心里更凉了,麒贤此番举动,明显是不把降军当人了,先是让他们当攻城的炮灰,接着就不分敌我地发射弩箭巨石……可是愤怒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自己身边剩下的这些负伤的士兵,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围了他们。  
林笑已经给八个重伤的士兵进行了手术,其中有六个做了截肢手术。
还有一个在手术到一半的时候死去失血过多。
此时孔澄等医官也都紧张地做着大手术,每个人都已经汗透衣背。
他们的成功率没有林笑那么高,但是随着不断的磨炼医术,只是一天下来,技术就提高了不少。
而林笑一直没有休息过,站在手术台上,如同一个动作精准的机器人一般,迅速而精确地消毒、止血、切割、缝合……
渐渐的不少轻伤员都聚集到了这个草棚开始围观,然后积极地帮助医官们在“死人”的空地上找那些还有一口气的重伤员过来,就连一开始有些鄙夷林笑等人行为的军医官们也都收敛了脸上的轻视,开始观摩众人的手术,然后渐渐的也有人加入进来帮助治疗重伤患。
“能救一个是一个……”林笑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别的想法,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支撑着他。
百里青锋走过来,远远地看着林笑专注的神情,目中现出极端复杂的神色。
“主子……”百里回雪看着百里青锋,忍不住叫了一声。“我们去吃饭吧。”
“你看光儿……”百里青锋的面上现出一丝有些凄凉的笑意,“他像不像医神转世?”
“……”百里回雪沉默了一下说:“主子若是舍不得麒光殿下,又何必要强,非要逼迫自己离开殿下呢?”
“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多好……”百里青锋喃喃道。“多好……”
“……”百里回雪看着林笑忙碌专注的模样,过了半天才说:“也不过就是那样子吧。”
“殿下现在傻得很。”百里回雪撇了撇嘴说。“他救的了这些人又有什么用。他怎么就不明白呢?那边现在还是一大堆伤员……现在这总攻都发动了,那些来不及拖回来的,还不都是等死的命――还是被自己人的石头压死,被自己人的弩箭射死。”
“你不懂。”百里青锋目中现出一丝悲哀。“越是这个时候,像光儿这样的傻子才越值得人佩服。”
“这些伤兵都是降兵,龙麒贤只希望他们全死绝了。就算他们好了也会被继续当炮灰用,搞不好龙麒贤还闲他们浪费了药物配给呢。”百里回雪不以为然地说。
“我们走吧。”百里青锋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百里回雪再看了林笑一眼,忍不住又在心里说了一句:傻瓜。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云心等人已经进了渭安城。
到了驿站,交了钱,众人便在驿站住下了。
万和很是细心,特意让白鼎岳和云心住在一间房子里。
云心一下车就又忙忙地拉着白鼎岳去找茅厕,美其名曰“唱歌……”
于是白鼎岳赶紧领着她去驿站后面的草里“唱歌”,云心憋了一路,简直都快受不了了,等她终于腹内松快了,那丛青草差点被她给“唱倒”了。
白鼎岳忍着笑,领她在井边打了水,洗了手擦了脸,然后白鼎岳就脱了上衣,兜头将水浇在身上,连浇了好几桶。
看着白鼎岳湿漉漉□的上身,云心得小脸羞得通红,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他。
白鼎岳看着她害羞的模样,不由粲然一笑,赶了一天车晒得发黑的脸膛立刻衬得他的牙格外白。
“不好意思,实在太热了,一身灰土,冲冲解暑。”白鼎岳解释道。“晚上我烧些水,你在屋里也洗洗吧!”
“嗯。”云心小声音细细的回到。
白鼎岳擦干身上的水,把外袍套上,说:“我们吃饭去吧!”
“噢。”云心低着头,红着小脸,小碎步跟着白鼎岳走了。蓦地里白鼎岳停住,云心一下子撞在他身上,忍不住“哎哟”一声。摸着鼻子问:“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我忽然想起来,你是公子,应该走在前面的。”白鼎岳笑眯眯地看着云心说。
“阿!”云心一呆,随即干咳了几声,说:“我头晕,不记道,还是你走前面吧。”
“呵呵呵呵。”白鼎岳笑呵呵地摸摸云心的头,说:“那我们并排走吧!”
说着牵起云心的小手,二人并肩走了。
云心心头鹿撞,却没甩掉他的手。
只觉得,他的手很宽很大很厚实。
迷迷糊糊地就觉得很心安。
很踏实。

第九十九章 星沉海底当窗见

暴雨倾盆。
攻城的行动已经停止。
因为城墙已经太滑,不利于士兵攀爬。
城墙下不时传来一声两声呻吟。城上的士兵没有探出头来给未死的人补上一箭,因为浪费箭支此时也是罪恶。
但是躲在墙洞里的士兵们发现大昊的阵营中本一队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每个人臂上都绑了一道白布,上面用朱砂写着个“医”字。
城墙内的士兵慢慢举起箭,对准了城墙外的医官们。
“不要射他们。”苏耀文说。眼神中有一丝说不清的虚无感。愣愣地看着那些医官把手探到城墙下的死者、伤兵的颔下测量是否还有脉搏。
然后在很多死尸中把还活着的伤者拖拽出来,放上平板车。
“那个还有救么?”有一个士兵忍不住说。“这样的还救?”
众人都好奇地看着那些医官的举动,苏耀文也开始好奇。但是令他迷惑的是,很多按照常理来说不可能有救的人都被抬上板车拉走了。
而有些医官也在终止一些极重伤患的生命。
“他们是真的想救那些人。”苏耀文终于断定。“为什么呢?”  
麒贤负手站立在军营前面,看着远远奔过来的医官们推着板车奋力地把伤员们拉回来。
一个跟班举着伞给麒贤遮雨。
麒贤的目中显出一丝郁结,终于拦住了孔澄,问:“你们这是最后一趟了吧?”
孔澄尴尬地说:“还有些伤员……”
麒贤看着孔澄,平静地说:“告诉麒光,他必须放弃救这些人。”
“……”孔澄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说:“十四殿下不会听下官的劝的。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也没喝一口水。他现在一心只想救人。”
麒贤看着孔澄,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命令他马上停止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六王爷,要是您早一点让这些人撤下来,现在十四殿下就不用这样了!”孔澄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说。麒贤厉色看着孔澄,孔澄却毫不畏惧,直视着麒贤。
二人互瞪了一会儿之后,麒贤侧过身子,让开路,说:“这是最后一趟。”
孔澄默然不语,和众人推着车,急急奔向后面营地。
周围的人都不敢说话,全都看着麒贤的脸色。
百里青锋走过来,看着站在大雨中面色铁青的麒贤,说:“雨夜不宜再攻城,就让十四殿下多救些人吧。”
麒贤慢慢转过身来,看着百里青锋。
雨水顺着伞沿滴下来,流成一道雨幕。
百里青锋的白衣在雨夜中仿佛笼着一层幽暗的白光。麒贤看着他笑了:“百里将军,雨夜水涨,水军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百里青锋看着麒贤,淡淡道:“可是今日恰恰不是适宜水军出战之日。”
“我不要你攻打翼州。”麒贤看着百里青锋,笑了笑,“此去不远就是明川郡,靠近江边,若是趁此夜攻打,说不定可建奇功。”
百里青锋看着麒贤,淡淡说:“本就是暴雨之时,江上风浪极大,明川在此上游,顶风行进之时,就容易令船只出事故,更何况是这么多舰船一起出发?趁雨夜攻打确实是奇兵,但是可惜六王爷你不熟习水军进攻套路,就很容易急功近利,反而会招致失败。”
“本王正要向将军请教水军攻战之法。”麒贤看着百里青锋,微微一笑,手一指中军大帐:“不如我们进帐一谈。”
“好啊。”百里青锋微微笑着,当先举步进了大帐。

林笑已经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手术,站在他身边为他擦汗的助手已经换了几十汗巾。而他也没有补充过水分,也没去上过厕所。身体中的水分似乎都随着汗珠流干了。
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
“灯再亮点!”林笑说。
众人赶紧又举来几盏灯。
林笑眯了眯眼睛,忽然觉得很多金星在眼前乱冒。一个趔趄,差点倒在面前的伤员身上。
“殿下!”众人赶紧扶住他。
“水,兑点糖……”林笑低声说。“我没事。”
众人七手八脚把林笑扶到帐外,“快,给我点糖水或者蜂蜜水……”林笑摇着头说,“这个人不能再耽误了……”
“……”众人看着他,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是。”一个老兵赶紧跑去拿水和糖。
林笑坐在帐下被挟着雨水的冷风一吹,脑中渐渐清醒了不少。
“他们不攻城了?”林笑问身边的人。
“禀告殿下,已经停了快一个时辰了。”身边的人赶紧恭敬地回答。
“那,伤员都救回来了么?”林笑问。
“……孔大人马上就回来了,让他跟您汇报吧……”身边的人赶紧小心翼翼地说。
“哦。”林笑有些目光呆滞地哦了一声。这时候那个去拿糖水的老兵也跑了回来,看到林笑坐在帐篷门口,赶紧趋前单膝跪下,将水瓶恭敬地呈给林笑。
“不要在雨地里跪,会得关节炎。”林笑机械地说着,接过水瓶,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
喝完立刻站起来,走回帐篷。
帐篷里很闷,很潮。
林笑默默地想着,这种环境里,伤口会无法痊愈的……但是条件就这样,重新站在手术台前面,众人高高举着火把为他照明,台上那个人的胳膊当啷在那,只剩一条筋膜连着身体。
林笑的眼睛从伤员的身上落到自己手中碧绿色的手术刀上。
这把刀,是龙煊烨给他的呢。
他一直带在身边。
龙煊烨……林笑看着手术刀,忽然又觉得充满了力量和希望,这把小小的手术刀,似乎就像龙煊烨一样,瞬间便让人感觉到有力而踏实。
“当我再也不能相信自己还有力量拯救谁的时候,就请你给我力量和勇气,让我相信你会成为我唯一能信赖的人吧!”林笑默默地想着。似乎是错觉,那把小小的手术刀闪了下光。
如同龙煊烨的眼睛一样,金色的,暖暖的光。

“宝宝……”龙煊烨看着影照池上的林笑情地呼唤着。
“少君果然还是悲悯着这世上的生灵。”六出面上露出由衷宽慰的笑容。“真是太好了。”
“可是他这样太辛苦了。”龙煊烨心疼地说。“反正那些人都是有灵魂的,以后还会转世重生。现在就算救了又能怎么样,也不过是多给这些凡人在这一世增加苦难罢了。”
“陛下,少君是医生,医生才不管什么轮回转生呢,都是只关注现世生灵的。”六出说。“少君在那个世界就已经习惯了跟地府抢人了。”
龙煊烨叹了口气,却见小麒麟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水面上的林笑,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出的满是崇拜之色。
“小家伙,你看什么?”龙煊烨忍不住叫了一声。
小麒麟抬眼看了龙煊烨一眼,随即扭着头继续看着水面上的林笑。
“小宝本身就是仁兽,一定喜欢少君。”六出立刻笑咪咪地说,神色里透着一丝得意。龙煊烨暗道小麒麟是仁兽又怎么样,那是天生的,又不关你的事,你六出有什么可得意洋洋的阿!
这边六出已经开心地把小麒麟搂在了怀里,指着林笑的影像说:“这是荧惑少君,未来的混沌之主哦……喜不喜欢他啊?”
小麒麟立刻点点头。
“那你以后也拜少君做老师吧!”六出摸着小麒麟的头,宠溺地说。
小麒麟立刻兴奋地在六出怀里又是拱又是蹦,逗得六出呵呵笑,然后小麒麟扭着头拼命看着林笑的样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云心躺在床上,驿站的床很硬。蚊帐外面蚊子不住嗡嗡叫着,吵得人睡不着。
地上点了蚊香,可是蚊香的味道极端刺鼻。
而躺在地上打地铺的白鼎岳似乎毫无所觉,呼吸沉实绵长。
云心躺在黑暗中听着蚊子叫,觉得自己的脸也在发烧,心也在蹦蹦跳着。
第一出门,住在小小的驿站里,居然是和一个男子共一室。
很奇怪的,云心觉得,黑暗中白鼎岳身上那股男子特有的阳刚的气味越来越浓,让人心神不宁。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云心觉得自己又有了尿意。
“水喝多了……”云心悲惨地想。
晚饭吃得是菜粥,云心一不小心就多喝了一碗。
怎么办?难道要自己去上茅厕吗?
思前想后云心还是试探着小声叫着:“白梨……白梨……你睡了么?”
半天,地上的白鼎岳也没反应。
云心忍不住叹了口气,坐起来,犯愁地看着地上的白鼎岳,然后自己挣扎着想“要不就憋一憋吧?”
可是膀胱似乎不听命令,云心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起来去解决一下……
撩开蚊帐,趿拉着鞋,刚要迈过白鼎岳的身子,就听见白鼎岳说:“你要去茅厕阿?”
“啊……”云心脸立刻红了。“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床下就是铁便盂。”白鼎岳说着,弯腰够出来一个铁盂,放在云心脚下,“用吧。我转过去。”
“哦……”云心红着脸噢了一声。
白鼎岳听见云心悉悉嗦嗦解衣的声音,忽然觉得耳根有些发热。
云心小心地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但是渐渐的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哗哗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云心只觉得血冲上了脑门,脑中乱哄哄地,就像几百只鸭子一起叫唤。
这个男人,听到了她小解的声音。
人最隐秘的那部分渐渐被他知晓了……而可悲的是,为什么他俩的一切联系都是和她的排泄有关系?
云心觉得自己实在太没面子了,从一上路,就不断因为解手的问题让这个白鼎岳一点一点把她了解了个透彻。而现在,同一室,那些隐私的问题就全都不可避免地被他更多地了解……太悲哀了!
她上完了,小心地穿好衣服站起来,他说:“你继续睡吧,我来收拾。”
“哦。”她噢了一声。
然后爬上床,缩在被子里一动都不敢动。
她听到他站起来,把铁盂拿了出去。然后听见他站在门口解手时哗哗的声音。她的脸红了,全身都在发烫。
她居然偷听到了一个男人解手的声音!他的声音无疑比她大很多。
本来她应该松一口气的,但是瞬间她全身都开始发烫。
被子里好闷好热,云心迅速地出了一身汗,身上的衣服都潮了。
接着他进来了,关门,脱鞋,躺回去。
云心一动都不敢动,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整个人就像一只紧张的大虾,弓成一团。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但是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白鼎岳听着她渐渐平稳绵密的呼吸,不由叹了口气。
这下他开始失眠了。

林笑走下手术台的时候,天已经开始蒙蒙地亮了。
雨已经停了。
乌云散去,漫天星斗。
空气湿润而清新。
草丛中传来阵阵蛙鸣。
砾岩和准提站在林笑身后,看他仰着头看着夜空。
“我本来很累了。”林笑忽然说。“但是突然觉得,天一就在我身边,就在看着我,为我加油。于是,忽然就不觉得累了。”
砾岩和准提一起一愣,对视一眼。
“殿下,其实您没必要这样的。”准提轻声说。“凡人都有生老病死,早入轮回早投好胎,像他们这样的战死的魂以后都会有福报的。”
“你们能看到那些魂魄么?”林笑忍不住问。
准提看了看砾岩,说:“我能看到。”
“他们还有没有什么心愿?”林笑忍不住说。
“心愿?”准提愣了下,苦笑说:“他们现在只想着归乡去,在入地府之前见亲人最后一面。”
“他们不恨吗?”林笑忍不住喃喃地问。
“有的还有恨,但是大多数基本上都解开了仇恨,有些还在互相聊天,打听各自的情况。”准提看着空中,仔细地侧耳听着,“他们都在担心去地府的事,怕地府不收容他们。”
“原来如此……”林笑不由苦笑着说。
“亡灵其实很吵。”准提说。“我不喜欢听这些亡灵嚷嚷。他们该快点去投胎。”
“投胎了就不吵了么?”林笑出神地望着空中,试图听到亡灵们的声音。
“投胎了就只剩下挣扎着生活了,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在那吵吵嚷嚷。”准提说。“您看活人都不吵。”
“……”林笑忍不住失笑。“我一直以为,死人才是最安静的。”
“那是因为您听不到他们说话。”砾岩微微一笑。“殿下,喝点粥,去休息吧。”
“好。”林笑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最吵的是亡灵阿。”
银河挂在夜空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据说,地府里也有一条冥河,每日将死者送去往生。
那条河边上,一定很热闹。

第一百章 雨过河原隔座看

渐渐清晨的时候,昨晚停歇的雨再稀稀拉拉地下了开来。
一夜未睡的麒贤走出大帐,然后看到林笑和砾岩等人站在雨里,正望着翼州的城墙发呆。
“怎么有那么多尸首没有埋葬?”林笑说。“应该快点让死者入土为安。”
“昨日没有打扫战场。”砾岩说。“只顾救人了。”
“你忙了一夜?”麒贤走过去,看着脸色有些青黄的林笑说。
“今天你要攻城么?”林笑看着麒贤,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麒贤看着林笑,过了一会儿才说:“攻城不可拖延,今日雨势不大,必须攻城。”接着迅速补充一句:“不要跟我讲你们大夫那套妇人之仁的东西!”
“……”林笑看着他说:“我不会阻止你攻打翼州,我只希望你在攻城之前,先把这些昨日死去的人埋了。”
“……噢。”麒贤的脸色好转了不少。
“死尸放久不埋葬了,会导致瘟疫的。”林笑说。“光是打仗死的人就够多了,再加上瘟疫,那就什么胜利都不可能有了。”
麒贤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吩咐身后的人:“快去派人掩埋尸体!”
接着转过头看着林笑,面上现出一丝放松的笑意:“我还以为你那医生的呆脾气又犯了呢,原来是这样。”拍拍林笑的肩膀说:“你打算回炎都么?我派人送你回去。”
“……”林笑看着麒贤,“你怎知我要回炎都?”
“百里青锋都对我说了。”麒贤微微一笑说。“你终于决定离开他了,真是太好了。”
林笑看着麒贤,忍不住说:“是吗?”
麒贤脸色一动,有些尴尬地说:“不管你怎样选择,我们都是支持你的。不过,你一开始不是打算和那人一直相守么?怎么现在就想开了?是不是他家里人欺负了你?”
“不是的。”林笑摇摇头,粲然一笑说:“六哥,难道你不觉得,百里将军爱的不是现在这个我么?他一心想要的其实是得了离魂症之前的那个麒光,并不是如今这个站在你面前的我。”林笑淡然说:“其实在炎都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一点,但是不愿意面对罢了。最近这段时间我们的相,只是让他认清了这个现实而已。”
麒贤看着林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光儿你现在又是怎么看待百里将军的?你对他真的没有一点留恋了么?”
林笑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以前的那个麒光,是留恋着百里将军的,但是现在的我……那感情已经只剩下很少很少的一点了。或许,愧疚更多。”
麒贤看着林笑,过了一会儿长舒一口气,说:“既然这样,那你就随意吧!人和人的缘分,是无法强求的。只是希望你日后不要为现在的决定后悔才好。”
“有这么多的人为了一城一地而失去年青宝贵的生命,你后悔过吗,六哥?”林笑目光炯炯地看着麒贤问道。
“……”麒贤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说:“会,但不是现在。”
林笑不由闭上嘴,也说不出话了。
“总之,既然你决定回炎都,我就会尽快安排人送你回去的。”麒贤微微一笑,轻轻摸摸林笑的头,“你在这,父皇和皇祖母都会放心不下的。”
“小心百里青锋。”林笑沉默了一会说。“百里家族其志不小。”
“我知道。”麒贤这真心地露出了笑容,看着林笑目光中终于显出了一丝快意。“第一去上邺的时候我就知道百里家族野心勃勃,只有愚蠢的旧萧国皇帝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家族势力做大还懵然无警。”
“你是不是在利用那些投降的兵马……还有白大人?”沉吟了一下,林笑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
“……是。”麒贤没有隐瞒,直直看着林笑说。
“你打算把他们怎样?”林笑问。
“看他们自己的表现了。”麒贤的脸色不变,面无表情地回答说。
“能不能,放过他们?”林笑迟疑了一下,1低声问。
“……”麒贤看着林笑,过了一会儿苦笑着说:“我尽量。”
林笑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看着麒贤,轻松地说:“那我回去歇一会,一会儿又要忙了。”
“唔,你去吧。”麒贤看着他,心中无奈地想他终究还是个呆子,一脑子别人的事。但是终究不忍心伤害他,于是只好暂时骗骗他了。
雨中一只巨大的青色隼雕穿越乌云和雨幕,直直向着麒贤俯冲下来。
“咦……父皇的青弋!”麒贤立刻来了精神,面上现出一丝喜色。
及至打开隼雕脚上挂的银筒中的信读完,脸色却变了。
“心儿和白鼎岳正在往我这边来,父皇要我送光儿和心儿一起走,还要我暂时不动白鼎臣,并且,百里家族似乎在积极与北朔等国联系?!”麒贤把传书紧紧握在手里,臂上架着隼雕匆匆走回中军大帐。
瞪着阴沉的天空,麒贤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翼州城……必须尽快拿下翼州城!局势快乱了!不早点解决这些小杂鱼,等百里家族和别的邻国勾结了,战机就都倒向他们了!”
拖得越久越不利!
抬起头,大声道:“整军!列阵!马上开始进攻翼州!”  
林笑躺在帐篷里很快就呼呼打起了细微的鼾。
人太疲劳的时候,很容易就会打鼾。
几乎没有入眠的过程,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就像他的老师或者一切外科大夫一样,有着“牲口般的习惯”。当初,他还是实习医生的时候,每天值夜班都无法入睡,因为每隔一小时闹钟或者呼叫器就要响,他必须起床去查房、给病人换药、量体温、记录各种数据、遇上紧急情况就必须清醒地给以判断和抢救。而白天应付众多的患者和住院医生、主治医生、病人家属……足以让小小的实习医生手忙脚乱疲于应付,恨不得多生几个手脚才好。所以,对于所有的实习医生来说,白天时吃饭是奢侈,晚上时睡觉是奢侈。
一开始他们都在值夜班时打牌聊天,以避免困意,省得睡死了耽误了夜间记录和查房;但是长久地连轴转下去,夜间不睡觉就让人白天的体力和注意力下降,反而更容易加疲劳,让人犯错。
于是他偷偷观察了几个资医生,想知道他们是怎么保持充沛的体力的。
结果他发现,这些医生一旦有机会便会倒头就睡,只喝能迅速补充体力的糖水或者蜂蜜水,而吃饭的速度极快,完全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记得刚实习的时候第一进医院食堂见到所有的人都打了大量的饭菜然后毫无形象地大吃,所有的实习医生都以为医院食堂供应的伙食一定很棒,比学校食堂那缺油少盐没滋没味的饭菜好很多,结果吃了才知道,学校食堂是为了给他们的未来做铺垫,保证他们在成为正式的医生之前就习惯麻木味觉。――医院食堂的饭菜非常挑战人的承受能力,但是没有医生抱怨,而且都会吃很多。其实这也正常,对于这些只有十几分钟时间吃饭休息的人来说,加快进食速度和进食量是唯一的选择,而那种不正常的吃饭速度就算是去吃国宴,也等于牛嚼牡丹。
于是医生们互相开玩笑,每一个实习大夫开始养成倒头就睡、呼叫器一响就立刻跳起来眼睛发亮的习惯,并且能把食堂的饭菜吃得又多又快时,住院医生或者主治医生就会亲热地告诉菜鸟们“你们这些健康的小牛犊已经可以‘出栏’了”。
林笑现在就像那时候一样,进食迅速、倒头就睡。
然后,被士兵攻城的呐喊声与厮杀声惊醒,一下子跳起来,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呆滞了只有几秒钟便清醒了。
走出帐篷,他看着砾岩等人说:“走吧,去外伤营!”
砾岩和准提等人一齐惊讶地看着他,“可是殿下,你这才睡了一会儿。”
“没事儿。等会儿又会有新的伤员送来,必须快点过去!”林笑忧心忡忡地说。

渭安的早晨却是晴空万里。
白鼎岳起床之后就出去了。
云心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看地上已经没人,只有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桌上。
刚想起来,就听见门一响,白鼎岳捧着两碗粥几个馒头几碟小菜还有一小碟腊肉咸蛋走进来。“醒啦?”白鼎岳看着云心一笑。“你过来吃饭,我把被褥放到车上。”
云心呐呐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了……”
“一会儿我把开水拿进来。”白鼎岳笑笑,麻利地把云心睡过的被褥叠好,抱着走了出去。
云心赶紧披上太学生的外袍,快速整理了一下衣带,又划拉了头发几下,坐下开始吃饭。粥很淡,就是普通的素白粥,但是米很好,居然是青粳米。
咸蛋太咸了,咬上去硬得要命,也不知道腌了几年了。小菜倒是都很好吃,酸甜鲜脆,吃着极为爽口。
白鼎岳走进来时端着脸盆,肩上搭着手巾,把盆子放好了就坐下来,面对着云心吃饭,唏哩呼噜喝粥。
――他吃饭的样子一点大家公子的文雅都没有,和赶大车的差不多。云心一阵好笑,看着他呼呼吹着粥的热气,又拿起馒头咬了几大口,腮帮子都撑起来了,云心不由笑了出来,“你吃那么急做什么?”
“快点吃,大家一会儿就赶路了,不能让大家等我们!”白鼎岳说。“一会儿买几个馒头放在路上,你要是饿了就吃。”
“噢!”云心一听赶紧也学着白鼎岳的样子,吹着粥,拿起一个馒头,大大咬上一口。
“呵呵呵,这才对嘛!”白鼎岳嘻嘻一笑。
“唔……好噎……”云心噎得翻了个白眼,逗得白鼎臣哈哈大笑,赶紧端起粥递到云心嘴边:“傻孩子快喝粥!”
云心好容易才把那口馒头咽下去,只觉嗓子被噎得生疼,然后看白鼎岳笑得眼睛都弯了的样子,脸腾一下子就红了,说:“你笑话我!你真坏!”
白鼎岳一愣,脸也红了,然后过了一会儿才说:“没有笑话你啊……只是……觉得你刚才的样子很可爱而已。像小松鼠似的。”
云心的脸更红了,垂下眼帘小口咬了一口馒头,说:“噢……那你……就像大笨熊!”
“哈?”白鼎岳摸摸鼻子,好笑地看着她,“你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家伙!”
云心转了转眼珠,说:“你不像大笨熊,你像个浣熊!看你那两个黑眼圈吧!”
白鼎岳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儿,尴尬地喃喃说:“什么……眼圈……哪有阿……”
“分明就有!”云心得意地笑了,嘿嘿嘿嘿,一副终于胜利了的模样。
白鼎岳艰难地咽下馒头,突然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一下:“昨天太热了,蚊子绕着我飞,我被叮醒了。”
“啊,那明儿你也睡蚊帐里吧!”云心爽快地说。
“……”白鼎岳看着她那副脱口而出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由愣了愣,然后苦笑着说:“还是……算了吧,蚊子咬就咬吧……”

龙煊烨坐在南书房,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淳于煌,微笑着说:“你去接麒光吧!把我的旨意带给麒贤,等云心和白鼎岳也到了,你立刻带他们回来!”
“是!”淳于煌大声回答着,恭恭敬敬地在地上叩头,领了旨。
“淳于煌,等等。”淳于煌刚要退下,龙煊烨忽又开口说道:“抬起头看着朕。”
“臣领旨。”淳于煌抬起头,看着龙煊烨,面上有一丝疑惑。
“诚实地回答朕,如果云心和白鼎岳在一起相亲相爱了,你会如何?”龙煊烨淡淡问道。
“臣只会祝福九公主。”淳于煌说。“臣有亏于公主,不管公主做何选择,只要她觉得幸福,臣都不会阻碍公主的!”
“你会尽全力保护她和那个男人的安全么?”龙煊烨脸上的笑容忽然敛去,目中射出一丝精光。
“臣会以生命保护公主和未来驸马的安全!”淳于煌沉默了一下大声说。
“如果那个男人是和我们大昊敌对阵营的呢?”龙煊烨继续逼问。
“……”淳于煌的汗下来了,半天才迟疑着说:“陛下希望微臣怎样做?”
“朕不希望你伤害公主的感情,就算那个男人是和朕敌对的,你也不许伤害他!一切全照云心的意思办。”龙煊烨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淳于煌默然不语,道:“是!臣遵旨!”
“还有,麒贤若是需要你留下帮他,你就留下。”龙煊烨说。“让麒贤另择信得过的人送他们姐弟回京就是。”
“是!”
“你去吧!”龙煊烨挥挥手。
淳于煌再叩了头,小心翼翼地倒退着出了南书房。
“淳于煌对十四殿下似乎有些糊涂心思。”六出抱着小麒麟,忽然冒出来说。小麒麟前蹄搂着六出的脖子,大眼睛骨碌碌乱看,似乎对南书房十分好奇。
龙煊烨“啊?”了一声,看着六出说:“你怎么把小家伙抱出来了?”
“小宝想去看看它娘亲,作着我带它去六殿下府上呢。”六出溺爱第拍拍小麒麟的屁股,说。
“你才刚去过,这又打算用什么借口阿?”龙煊烨不由苦着脸问。“你去的太勤了也不好。”
“……”六出看着龙煊烨,脸色肃然,“老奴乃是众人皆知的大内总管太监,谁会误会阿!”
“你这样曲灵烟会疑心的。”龙煊烨说。接着惊奇地看着小麒麟项下挂的一个大红珠子,惊问道:“这不是火月心么?你怎么居然把火月心给小家伙了”!
“以后小宝要作我弟子的,这火月心是火属性和它契合,自然非它莫属了。”六出摸摸小麒麟的脑瓜,得意地说,“我刚才给它测过了,它天生火属性,难怪对六殿下这么亲近。”
“……”龙煊烨看着六出,叹了口气。“随便你吧!不过对小家伙太溺爱了也不好。”
“我们小宝懂事着呢……”六出赶紧抱着小麒麟,一翻眼睛走了。
“……”龙煊烨看着六出的背影,“朕有预感,你会被曲灵烟讨厌的……”

第一百零一章 骨透罡风

一切都在继续。
雨继续在下,血肉继续在横飞,生命继续在死亡。
凄迷的雨里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末日般的气息,血的味道腥涩发苦,雨湿透了战士的衣甲,带走汗水也带走了热量。
翼州城头的士兵帐务看着下面咬着牙铁青着脸浑身湿透的敌军顺着云梯爬上来,恍惚间觉得似乎是在家乡的破庙里避雨,一个抱着肩膀冻得脸色发青的汉子抖嗦着身体进来,和同样在土地庙里躲雨的人寒暄――要是在和平的年月,这些人见面该是这样的情形吧,但是现在,在这冰凉的冷雨里急着冲上城头来的男人们不是为了到城头避雨,而是想要杀人……然后把这座城市变成一座巨大的篝火,驱散他们体内的寒冷。
――张五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瞄准马上就要爬上来的男子,一箭射中那人胸口。那人跌下云梯,奇怪的是,那一刻那个男人的眼中有了一抹解脱般的神色一闪而逝。
“老天保佑你投个好胎……”张五喃喃自语着,再抽出一支箭,对准下一个目标。然后就在他低头上箭的时候,一支从城下不知哪里射出来的箭射进了张五的脑门,倒下去的那一刻,张五大张着眼睛,看到雨水从天上如同一条线一般落下来,他想到了家乡的妻儿,然后想她们可能已经死在逃荒的路上了,接着他笑了,老天不会保佑谁,否则这些人根本就不用打这一场无聊的战争……老天从不放过谁,这才是真的。
麒贤站在前线,皱眉看着攻城的情况。“命令谢芮和陆贾打得再猛烈一些!”
“是!”传令官匆匆跑去传令。
“还要怎么猛烈?!”谢芮一把将麒贤的命令摔在地上,随即一下子甩脱战盔,铁盔在地上滴朗咣啷地打着转,发出刺耳的响声。
陆贾的脸色铁青,一下子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戴上头盔,系好腰带、绑腿、束紧铠甲,然后看着谢芮说:“别忘了段元帅的遗愿,兄弟们交给你了!”说着飞身上马,拔出腰间长刀,大吼道:“双李的子弟兵们,今儿就是我们显身手的大日子!活下来的,每人一百两银子!跟我冲!”
双李三千子弟兵面色都沉凝了,一起发出吼声:“冲!”
三千人在陆贾的带领下,狂催战马,举着盾牌护住身体,飞奔向翼州城门!
“陆贾倒是有骨气。”麒贤淡淡说。
白鼎臣脸色铁青,远远地骑在一匹白马上,目光悲痛而沉重。
“昨日苏耀文杀了陆贾的侄儿,陆家只有陆鹰旗一个子嗣,难怪陆贾悲愤。”百里青锋淡淡说。。“不过像陆贾这般不顾死活的冲法,只怕陆家最后一个子嗣也要断了。”
麒贤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慢慢说:“一个时辰后若是战势未发生变化,就全面总攻。”
“或许,你现在就应该总攻。”百里青锋淡淡说道。“若是双李这三千人死绝了,活着的那些离兵变也不远了。”
麒贤看着百里青锋,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即看着远的城墙,说:“那面的城墙似乎有点矮。”
“因为临近江边,地势逐年下沉。”百里青锋淡淡说道。“本来是应该每年修固城墙的,但是萧哀宗时朝政荒废,户部克扣了工部的修缮款,有私挪了兵部的饷银给哀宗盖邺宫和万观园,到萧国灭亡之前,很多城墙都没有得到拨款修缮。啊,对了,我记得那时候苏耀文好几上书丞相要求尽快解决此事,可是似乎白大人都给搁置了。”
“因为国库无银,接着就发生了白练河水灾!”白鼎臣忍不住说。
“哦。我不知道,还以为白大人那时候就和我一样,是大昊的人了呢。”百里青锋嘿嘿笑了。
白鼎臣脸色不豫,却无法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去,脸色更加苍白。
“原来居然是这样……”麒贤忽然笑了,看着白鼎臣,目中显出一丝玩味之色,“那我倒要好好谢谢白大人了,幸亏你当时有这个先见之明,今日我们倒省事了……”说着转过脸去吩咐道:“集中火力攻击靠西那段有些矮的城墙!”
“是!”低下的兵士高声应答,飞马奔去向抛石手们传令。
白鼎臣脸色惨白,猛地抬起头看着百里青锋和麒贤,神色凄厉的如同厉鬼一般,看得百里青锋心中都一寒,转过头去装作不知。
苏耀文这边正指挥着城上士兵阻挡陆贾等人,那边猛地见大昊的抛石机又推了出来,苏耀文脸色一变,接着发现那些抛石机都对准了西面城墙,微一思索立刻心中一沉:“坏了!这下坏了!”当下大吼道:“快准备塞门刀车!”
“晚了……”麒贤看着城头上苏耀文的惊慌之色,面上显出得意的笑容。  
曲灵烟看着笑眯眯的六出坐在自己对面,品着茶,念叨着太后多么关切曲灵烟,皇帝陛下多么重视六王爷这第一个孩子,又絮絮叨叨地讲着钦天监算了这孩子该是什么运道什么命,最后又拿出一个大盒子来,打开来一看,里面居然是一粒足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看着那颗碧幽幽闪着光芒、通体剔透的珠子,曲灵烟差点说不出话来。
“请问公公,这是?”曲灵烟挂着一丝僵硬的笑容问道。
“啊,太后听说怀孕的人不能被烟熏到,所以为了让王妃娘娘夜晚不须点灯火受烟熏火燎之苦,所以特意命内库房找出了往年太后生产时用的夜明珠,赐给娘娘用。”六出笑呵呵地说。“只要把此珠放在室中便可自然发光,整室通明,端得是个举世罕有的宝物。当年太上皇可是费了很多心力才找到了此珠,太后一直很珍爱的。”
看着曲灵烟现出讶然又欢喜的神情,六出得意地补充说:“能将此物割爱赐给您,足见太后和陛下对您的宠爱和重视阿!”
“谢谢太后和陛下了,来日灵烟定要去宫中叩谢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
“不要了不要了,您身子不方便,有什么话儿让老奴带到就是!可不敢劳动您!呵呵呵。”六出笑呵呵地说。
又说了一会儿,六出才告辞。
几个侍女立刻喜笑颜开,纷纷给曲灵烟道喜,一个个的看着大夜明珠,全露出了喜不自胜之色。
曲灵烟也笑了一会儿,随即面上渐渐露出一丝疑惑:“他们应该知道我腹中的孩子已经怀了多久了,可是这个态度……看来是为了保全麒贤的面子,既然麒贤不声张,他们为了皇家体面,反而更要对我好了。”默然思索了一会儿,暗忖:“就是为此才立刻将黑牡丹娶了进来,为的就是安抚麒贤,顺便告诫我不要得意忘形。”皱起眉头,盯着那夜明珠半天,幽幽叹了口气:“看来对于大昊来说,也是皇家的体面超越一切呢。太后为了维护皇室的尊严,已经不惜一切代价了。”
六出却抱着小麒麟,一副快乐的表情。
“这下放心了吧,那尘世烟火都沾染不到你娘亲身上了,等你投胎之时,便是纯净之体,全无俗染。”六出摸摸小麒麟的头,笑呵呵地说。
小麒麟也笑得甚是满意,脑袋不住蹭着六出下巴。
他们却都没发现,一道淡淡的虚影在他们刚过去的井旁出现了,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嘿嘿笑了笑。“果然是很可爱的小麒麟呢。”
那道虚影笑过之后,就淡淡地叹了一句:“可惜了……”

跟着万和的商队前进的云心与白鼎岳一路和众人又说又笑地赶路,云心这时候已经放开了身架,也坐在车头和白鼎岳一起并肩说着话,商队里的人也都注意到了云心,都知道她是女扮男装的,于是也都对她格外照顾,对白鼎岳和云心便以小夫妻看待了。
云心看着那些走的很慢的牛羊牲畜边走边排泄,不由皱了下小小的鼻子,对白鼎岳扮了个鬼脸:“好臭。”
白鼎岳不由扑哧一笑,说:“本来就是这样的,乡下都是这样。牲畜满地跑,随便吃喝拉撒。人才给自己圈了茅厕。”
云心瞪了他一眼。暗道难不成这小子在取笑我?
白鼎岳说完了脸也一红,心说说错话了。
今儿白鼎岳觉得自己智商急剧下降,不停出错。
“等我到了大一c的城就好了。”白鼎岳琢磨了一海嘿嘿笑著f。“到了大一c的城可以o你Ic好吃的。”
“前面有大城镇么?”云心立刻来了精神。
“有啊。”白鼎岳立刻说。“前面就是望京,算是靠近炎都的最大的城市。”
“太好了!”云心立刻雀跃地说。“那我先回里面睡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叫我!”
“好!”白鼎岳呵呵笑着答应。心下逐渐松了口气,她总算进里面去了,不然白鼎岳连赶车挥鞭子都有点不会了。
谁知云心进去刚一会儿,就发出一声惨叫!
“哎哟――”云心的叫声吓得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停下来纷纷打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白鼎岳急匆匆把头伸进车内,“你怎么了?”
“……”云心捂住脚背,脸色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般,“蝎子……蛰了我了……”
“啊?!”白鼎岳大惊,赶紧问:“什么样的蝎子,多大个儿?”
云心痛苦地摇着头说:“不大,黑蝎子……”
白鼎岳赶紧说:“跑哪去了?”
“蛰了我就顺着车帘下爬出去了……”云心眼泪汪汪地说。
白鼎岳松了口气,赶紧把她的鞋袜除下,果见一个小小的红色蛰痕赫然留在云心雪白的小脚丫上,蛰痕附近的皮肤都开始发红,并有些肿胀的趋势。
“别怕,只是普通的蝎子,忍着点疼,我给你理一下。”白鼎岳说着,这时候万和领着几个人也过来了,一听说是被蝎子蜇了,赶紧掏出烈酒和蝎子粉给白鼎岳。
白鼎岳把酒含在口中照着伤喷了几口,然后迅速将伤口周围挤压几下,蝎子的毒液顺着蛰洞就流了出来,可是这几下挤疼了云心,云心连声呼痛,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白鼎岳赶紧又喷了口酒,把毒液冲掉。然后看着云心不住安慰:“不怕不怕,毒液出来了,我不挤了,再就不疼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蝎子粉涂在她脚背的伤口上,“别穿鞋了,等好了再穿。”
云心掉着眼泪,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怜巴巴地看看白鼎岳点点头,然后哆哆嗦嗦地爬回去躺在被子上。
白鼎岳心疼地看着她的模样,目光一下落在云心的小脚丫上,只见一只小巧精致足弓弧线优美的小脚丫,雪白粉嫩地露着,五个小小的脚趾头每一根都如同可爱的小嫩笋,粉色的指甲珠圆玉润,看上去无比可爱。猛地想起古人的诗词: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心中不由一荡,想起刚刚自己还握着这只小脚丫,那滑腻的触感……心怦怦跳起来,赶紧转过头看着前面的商队,暗道白鼎岳啊白鼎岳,君子不欺暗室,这小姑娘心思单纯毫无邪念,全是信任你才和你孤男寡女一路同行,你可千万不能有任何私心杂念,亵渎了圣人教训……”又忍不住告诫自己:“大哥那边早晚是要和大昊撕破脸皮的,我逃出来不过就是为了不陷进去,让大昊皇帝拿我祭刀。当初和云心一走,一是为了保护她,二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护身符……我自己龌龊至此,怎能还对人家云心公主起邪念?”
云心哪里知道他现在转的这些心思,只顾搂着枕头,默默地掉眼泪,只觉自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凄苦如此。想到前面可能搞不好还要遇上比蝎子更可怕的东西,小小的脑瓜里立刻就充满了愁苦。
“我到底能不能走到萧地,见到六哥阿?”云心流着眼泪想。但是一想自己都走了这么远了,要是不到萧地找到麒贤和麒光就回去,似乎更没面子。想来自己失踪父皇和皇祖母现在一定都急坏了,自己若是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好象会成为大家的笑柄的。
于是暝了半日,K于是咬牙Q定^m走。
白鼎岳那厢也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也不知道云心这边为了蝎子蜇了一口,便想了一大堆挣扎矛盾的事头。

震天的厮杀声里,滂沱的大雨中,翼州城西段城墙终于在抛石机的连续击打下轰然崩塌。
塞门刀车太窄,而垮掉的城墙太长,已经无法阻挡大昊士兵的进攻。
陆贾武住刀护住自己的全身,但是身上还是中了不少箭。身后的双李子弟兵只剩下廖廖几百人。
苏耀文眼珠子红了,挥舞着双锏就冲向陆贾。
二人搏杀在一,兵器的击打声、滂沱的雨声、泥水被践踏的哗啦声、刀砍入肉体的闷响……
一个双龙搅海,苏耀文的锏一下子刺入了陆贾的身体,陆贾顺着苏耀文的锏刃,猛地用地,一下子贯穿身体,整个人扑倒在苏耀文身上,手上的刀重重插入苏耀文胸膛,二人身负重伤,一起滚倒在地。苏耀文猛地起身压在陆贾身上,双手死死卡住陆贾的喉咙。
陆贾看着他,喉头发出喀喀的声响,接着摸到一块墙砖,砸在苏耀文下颔上。
血染透了二人的战铠,陆贾的口中呼呼地冒着血沫子,看着渐渐脱力的苏耀文,哑声说:“你这糊涂蛋……”
苏耀文狠狠看着他,用尽全身剩余的力量死死卡着陆贾的脖子,陆贾拼命扳着他的手,艰难地说:“段帅……贝隆麒……贤射死……临死明我们……诈降……和白相爷……去屠龙关……里应外合……”
苏耀文的目中渐渐显出惊愕之色,手上的力道也泄了,“什么……”
“你个……蠢货……”陆贾喃喃道。
苏耀文一口血喷在陆贾脸上,陆贾的手中忽然现出一把匕首,一下子捅进苏耀文喉间。“你不该……杀鹰旗……”
苏耀文看着陆贾,听到陆贾断断续续地说着“鹰旗……我为你报仇了……”,眼前渐渐发黑,整个人一下子倒在陆贾身上。

麒贤站在陆贾和苏耀文身边的废墟,有人过来抬二人的尸首,麒贤淡淡地说:“厚葬了他们吧!”
转身欲行,突地听到一声呻吟,竟是陆贾发出的。
当林笑看到满头满脸满身血污的陆贾时,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谁?……”林笑忍不住问。
“是投诚的那位陆贾陆先锋。”
“……”林笑沉默地看着他,众人把陆贾七手八脚抬上手术台,林笑刚用剪子剪开他身上的铠衣,陆贾忽然慢慢张开眼睛,看着林笑呐呐说:“把我和鹰旗葬在一起……告诉丞相,我对不起他……”说完,就死了。
林笑看着他还张的眼睛,愣了一会儿,慢慢把他的眼皮合上。
猛地抬头看到白鼎臣和谢芮站在帐门口,泪流满面,林笑慢慢挥挥手,身边的助手立刻把陆贾的尸体抬下台子,放在板车上。
看着白鼎臣和谢芮望着陆贾悲痛欲绝的表情,林笑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讽刺。“这下你们满意了?”林笑听到自己对白鼎臣和谢芮说。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不屑。
面对白鼎臣愤怒的目光,林笑听见自己冷漠地说:“下一个。”
一个伤兵的身体沉重地落在了手术台上。
血味直冲大脑。
很想吐。
林笑迅速判断着眼前伤兵的伤势。努力压抑自己呕吐的欲望。
不是因为血的刺激。
而是源于愤怒。
对一切漠视生命者的愤怒。

第一百零二章 经雨石榴更艳

雨停了。
太阳慢慢在乌云中露出头来。
照耀着满地狼藉的废墟,还有那些表情麻木走动着、收拾残败街市的百姓。
龙麒贤骑在马上,在重兵的保卫下进入翼州城。
百姓们惶惶然,纷纷停下手中恢复家园的劳作,睁着惊恐而忧惧的眼睛望着这些铠甲漆黑、兵刃雪亮的兵马行过街市。
大兵依旧驻扎在城外,麒贤走过这座城市只是想看一看,这个城市还剩下什么。
――剩下的东西不足以支撑起任何反叛。
也不足以维持安定的生活。
顺着整条街一眼望到尽头,整座城中只有一条宽敞的大街。这真是个小城。
但是这座小城比周围那些远远比它大数倍、数十倍的大城抵抗得更久。因为意志。因为一个不甘心就此失败的人努力经营。
麒贤看着那些百姓,过了一会儿,下了一道命令:“交出所有的士兵,就饶你们不死。”
百姓立刻轰然,但是很快便都消停了。
一个个恐惧地看着大昊士兵们凶狠的眼睛,慢慢的,开始有人站出来出卖苏耀文的士兵们。
经过了两个时辰的追缴,最后大约有五百多个士兵被从各个地方搜出来、捆绑着带到广场上。
麒贤骑着马,绕着那些士兵走了一圈,然后看着那些百姓说:“这是曾经保护过你们的人,但是现在你们出卖了他们。”
面对着他的眼睛,百姓都低下头去。
那些士兵中有人失声哭了起来,但是很快就止住了。
麒贤看着他们,面上显出一丝嘲讽:“你们愿意投降吗?”
士兵们默然,但是目光中都显出一丝希冀。
“你们为了保护这些人,于是流血牺牲,可是现在,他们要出卖你们,换取他们的生存。你们愿意为他们死么?”麒贤继续慢慢地问道。
那些士兵中又传出啜泣的声音,后来终于有个人哭着吼道:“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接着就有人跟着说不愿意,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百姓们的目光中现出惊慌和恐惧,麒贤平静地看着那些百姓,说:“听到了么,他们不会为你们死的。”
百姓们的目光开始绝望,麒贤慢慢笑着,拨转马头,然后吩咐道:“把这些士兵解开。”
捆绑那些士兵的绳子解开了,那些士兵惊恐而又茫然地看着他。
“给你们一个时辰,要么这些叛军活,要么你们这些百姓活。只要还有一个叛军活着,就要有十个百姓死。”麒贤平静地说。“一个时辰之后,凭借你们自己的力量,争取你们活下去的权利吧!”
百姓和那些士兵脸上都露出了绝望和恐惧的表情。
但是麒贤已经命人抬出了那个巨大的沙漏。
大昊的士兵包围着城市,包围着这个小小的广场。
一个士兵长叹一声,拔出靴中藏的匕首,一下子刺入自己的咽喉。
很多百姓哽咽着,但是更多的人冲上去,向那些已经失去了兵器的士兵挥起了砖石木棒、铁锨斧头。
麒贤看着混乱的场面,面上露出冷漠的笑容。
“你为何要这样做?!”白鼎臣终于忍不住了,愤怒地质问这麒贤,“你太恶毒了!”
麒贤斜眼看着白鼎臣,面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我希望大家看清楚什么叫良民。也或许是因为,我想给我的士兵上一堂课。也给白大人看看,萧国的百姓对萧国究竟有多少感情。”
白鼎臣看着麒贤,目中慢慢露出恶痛绝之色,“你是个魔鬼!一个邪恶的魔鬼!”
“我的确不是好人。”龙麒贤淡淡说。“但是你并不比我更神圣。你要记住,是因为你当初没有拨款修缮翼州的城墙,所以现在才会这样。真要算起来的话,这些条无辜的人命,都该算在你这个前朝无能宰相的头上才对!”
白鼎臣脸色铁青,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百里青锋看着二人不语,目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
一个时辰后,地上留下无数伤口凄惨的尸体,有士兵,有百姓。
活下来的百姓们一个个面色血红,眼冒凶光,各自呼呼喘着粗气,狠狠瞪着两个还活着的士兵。
而那两个士兵也狠狠瞪着那些百姓。
“好了,还有两个活着的。”麒贤微微笑着。“我给你们俩一个报仇的机会。每人选出十个人。随便你们选。”
那两个士兵立刻狂肆地大笑起来,百姓们立刻都往后退,想跑出人丛,那两个士兵手指到哪里,哪里就一片紧张的尖叫。人群推挤着,大昊的士兵却在他们身后竖起了长矛,于是所有人都无法后退了。
身后是大昊士兵杀气腾腾的铁矛尖,面前是那两个疯狂的士兵崩溃的手指。
每一个被他们点到的人都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刀斧手把那倒霉的二十个人和两个士兵一起绑起来,排成一溜,三通鼓响,二十二个头颅一起落地。
百姓中传来哭泣,接着便是一阵放松的肃静。
麒贤看着他们,慢慢挥了下马鞭:“好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百姓们如蒙大赦,各自做鸟兽散,兔子一般窜回家去。甚至那些死去的百姓也无人收尸。
面对着这一切,白鼎臣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而谢芮和那些降兵也都呆呆地看着一切。
“呵……”麒贤无声地笑起来,渐渐变成疯狂的厉声大笑,疯狂的笑声在空旷的土墙间回荡,如同枭鸟凄厉的鸣叫。
在他的笑声中,白鼎臣一下子跌落马背,昏了过去。
“相爷!”谢芮等人慌忙下马扶住白鼎臣,麒贤斜着眼冷冷看着白鼎臣惨白如纸的脸,冷冷说:“什么相爷,只有白招抚使,白相爷早就不存在了!”  
林笑看着被人七手八脚抬进来的白鼎臣,有些愣。
“怎么了?不是都打完仗了么?”林笑尴尬地问道。“白大人这是?”
一检查,白鼎臣身上既无伤也无病。
身边的人七嘴八舌讲着怎么回事,林笑这才明白事缘。
当下吩咐众人给揉着白鼎臣的虎口,然后亲自给白鼎臣掐人中,不住按压他的胸口,过了一会儿,白鼎臣慢慢张开了眼睛。
林笑擦了擦头上的汗,说:“你心脏有病,情绪起伏过大会引起心脏停跳。”
白鼎臣无力地看着林笑,眼珠都不转了,半天才眨动了一下眼皮,无力地瘫在地上。
“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记得千万不要移动他。”林笑说。
众人唯唯诺诺。
白鼎臣只觉浑身都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连呼吸都让他难受。
“他需要静养,这几日只能喝些粥水,不宜劳动心神。”林笑说。“一会儿给他开点安神静心的药物服用,现在把他抬出去吧。”
全吩咐完了,林笑走出帐篷,去找麒贤。

麒贤正坐在大帐里看沙盘,听到帐门口的士兵说“我进去通秉王爷”,接着就听到林笑怒冲冲地吼了一声“让我进去!”,然后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麒贤抬起头,看着跟进来的两个面色尴尬的士兵,便点点头,示意他们退下。士兵恭敬地行了礼,下去了。
“十四弟,你这是闯大帐,是战场大忌。”麒贤看着林笑,慢慢一笑说。“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为什么要这样?”林笑看着麒贤,面上显出愤怒之色。
“……”麒贤看着林笑,淡淡说:“为了让这座城市不再有抵抗,为了彻底征服这座城市。”
“你在玩弄人性!”林笑愤怒地说。“你让那些百姓染上了罪恶的血,你让他们再也无法有一日安心的生活!这个城市里所有人的手上都染满了那些士兵的血!而这一切,是你造成的!你为什么要用如此邪恶的游戏来戏耍那些无辜的人?为什么要他们不得不堕落进邪恶的屠杀中?”
“人性本就如此自私自利。”麒贤漠然说。“这才是真实的。谁也不曾高尚,谁也不曾无罪,只要给他们一个适宜的温床,人性中那些罪恶就会一股脑地冒出来。”麒贤的目光变得古怪而讥讽,“你以为,你救得了那些人的命,就能连人性都一同修补得崇高吗?不会的。”
林笑悲哀地看着麒贤说:“六哥,你不要这样说!的确每个人都有各自人性上的弱点,可是一味催发恶,只会把人间变成地狱!这个城市或许不会再背叛大昊,但是这座城市也将再不会忠于任何人!你把一城的百姓在一个时辰里变成了魔鬼和野兽,他们从此只会信奉一个神,那就是罪恶!”
麒贤看着林笑,面上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说/:“十四弟,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力量和权利,还有什么是不会背叛人的东西?就连你自己的老婆和哥哥可能都会勾结起来背叛你,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人信任?光儿,你不了解人性有多么丑恶,就如同你不了解你自己背负了多少罪孽一样!”
林笑怔怔看着他。
“你还是不要在我这耽误时间了,去救那些不值得救活的人吧!”麒贤淡淡说。“等淳于煌和心儿来了,你就和他们一起回炎都去吧!”
“……”林笑只觉浑身冰冷,从脚心一直冷到脑门。呆看着麒贤,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艰难地说:“好,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六哥。也不必等淳于煌来了,我这就走!”
说着,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麒贤的目中显出一丝悲凉。“走吧,走吧。都走吧。如此丑恶的东西,你们看的越少也好。”  
林笑匆匆奔回到营帐中,呼呼气喘,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间。
无力。
愤怒。
悲哀。
失落。
绝望。
凄凉。
种种情绪挤在胸臆间,直欲把他整个人都胀爆了!
砾岩和准提等龙卫守在外面,听到林笑在帐内压抑的哭泣声,面上都显出不安和怜悯。但是没人去安慰他。
过了很久,林笑脸色平静地走出来说:“我决定回炎都。今天就走、马上就走。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砾岩看着他,半天才说:“是。”
站在帐外看着明朗的天空,林笑的脸上没了表情,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目光投向天空。

百里青锋站在远看着林笑,目中显出无限哀伤。
“殿下要回去了,主人。”百里回雪说。“您真的不去跟殿下说句话吗?”
“不说了。”百里青锋慢慢回答。“既然是分别,再也不见,不如就从此无话,相忘于江湖吧!”
“……”百里回雪默然无语。也看着林笑,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说:“但愿殿下一生平安。”
百里青锋失神地盯着林笑,却未答话。  
白鼎臣躺在帐篷中的床上,看着帐篷顶。
“相爷,十四殿下要回炎都了。”谢芮说。“他和龙麒贤吵了一架,就要回去了。他走了,更没人救人了。”
“他在也不解决什么。”白鼎臣淡淡说。
“但是属下想,如果我们能在半路上把十四殿下劫回屠龙关的话,他或许可以成为我们的一个护身符。”犹豫了一会儿,谢芮低声说。
“……”白鼎臣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说:“我们没有机会的。龙麒贤现在一定派人盯着你们呢。”
“给我们的人发一封书信吧,这一路上,有不少山匪江匪势力都是我们的人,伪装成劫财,然后就把他们劫上屠龙关了。”谢芮轻声说。“趁着大昊皇帝派来接应十四殿下的人都还没到,我们越早下手越好。”
“……”白鼎臣慢慢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当初要不是这个麒光,咱们萧国也不会灭亡,百姓也不会受这么多苦难,我们那些兄弟也不会就这么憋憋屈屈地死……”谢芮咬着牙说。“就算我们这些人都被龙麒贤当成炮灰消灭了,可也要抓他们一个皇子,给咱们新皇增加个筹码,就算咱们都死了,也值了。不然,那些弟兄们在泉下看着我们,死都不会瞑目的!”
“好吧。”白鼎臣长长叹了一口气,张开眼睛。“去安排吧。”
“是!”谢芮立刻大喜过望,给白鼎臣叩了个头,就匆匆走了出去。  
淳于煌和他的八千兵马匆匆奔驰在路上,没有一刻停歇。
但是他们并没有遇上出逃的云心和白鼎岳,因为他们一路走官道,而万和的商队在行经望京之后,就拐去了一个叫“同乐”镇的地方,那个地方产上好的丝绸,万和等人带了不少货物在当地卖了两日,然后又买了些丝绸带上,这才出发。这一耽搁,就走到淳于煌他们后面去了。
云心这几日脚上的蝎子蜇得伤渐渐好了,一拐一拐地跟着万和他们出摊卖东西,甚是新鲜有趣,尤其是充当卖主和人讨价还价,大凡人都讲不过她,卖一样的货,却是能说会道的云心卖的价最高,万和等人纷纷夸赞她有经商的天份,当下赞的云心十分得意。
这日晚上和白鼎岳一起吃饭时,云心还得意地跟白鼎岳炫耀,自己卖了多少东西,总共卖了多少钱,赚了多少。
白鼎岳看着云心这几日晒得有些黑了的小脸,忍不住说:“看你以后都可以开个杂货铺,当老板娘了!”
云心一愣,然后欢喜地嚷嚷着:“好呀好呀!我想当杂货铺的老板娘!”
白鼎岳不由一阵失神,看着云心,有些心疼地说:“你都晒黑了。”
“这说明我很能干啊!”云心嘻嘻一笑说,得意地大口咬了一口泡菜萝卜,萝卜发出脆生生的各崩声,白鼎岳看着她,心中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当下默默吃着饭。把一块肉夹进云心碗里。
二人这几日依旧挤在一间房里睡觉,云心因为脚上有伤,行动起居都不方便,白鼎岳便扶着她照顾着,这一日终于上路,云心很是开心。
但是到了晚间却是歇宿在野地里,众人自然都在各自的骡马车、帐篷中歇宿,云心和白鼎岳却不得不挤在那小小的马车里共度。
两人和众人在外面聊到很晚,这才各自在溪边擦洗了,云心先爬上马车躺下,接着过了很久白鼎岳也上来躺下了。
二人之间仅仅有不到三指宽的距离。各自身上的温度都传到了对方的身上。
闭上眼睛,各自装睡。
云心默默数着绵羊,白鼎岳偷偷数着星星。
过了很久,两人都还没有睡着。
但是都翻过身去,背对着对方。
云心慢慢呼出一口气,暗道白鼎岳可能睡着了。于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平躺。看着黑暗中白鼎岳的后背,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他的脊背很宽。
黑暗中像起伏的山峦。
呆呆看了一会儿,云心忍不住叹了口气。
白鼎岳听到了她的叹息。
过了很久,听她没了声音,不由也转过身,看着她。
云心拼命闭着眼睛装睡,睫毛却不住急速地颤抖着。心脏狂跳,在寂静的夜里狭窄的车厢中,格外明显。
白鼎岳听着她的心跳,渐渐的露出一丝微笑,目光闪亮的看着她。
然后侧身面对着她,看着她的脸。
云心紧张的不行,但是暗想或许他已经睡着了,不知道我没睡……于是偷偷张开眼睛,四目相对,亮晶晶的两对大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过了半天,白鼎岳说:“你还没睡呢?”
“你也没睡啊……”云心尴尬地笑着说。
“啊,太热了。”白鼎岳嘿嘿地笑着解释说。
“嗯,是太热了。”云心也赶紧说。
“在车厢里睡不习惯吧?”白鼎岳没话找话地说。
“嗯,你也是?”
“阿……”
两个人都没话说了。各自沉默,眨巴着眼睛看着车顶。
过了很久,白鼎岳说:“我是第一和一个女孩子一同挤在车里睡觉。”
“我也是第一和一个男子挤在车里睡觉。”云心说。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但是这一路上的第一已经太多了。都不新鲜了。”云心说。“第一跑这么远,第一住驿站、第一让一个男人帮我看着茅厕的门、第一和男人同住一室……第一吃民间的泡菜、第一吃民间的烧饼、第一亲眼看到牛羊拉屎撒尿、第一和商人一起卖东西……”
白鼎岳看着她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小手。
云心一下子不说话了。
两个人默默拉着手,忽然间觉得一切都离他们很远很远了,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地老天荒,相依为命。
白鼎岳伸出胳膊,让云心枕在他胳膊上。
两个人侧身面对面地看着,天气其实很热,但是他们不觉得。
手都出汗了,可是也不厌烦。
只想就这么互相牵着手,一牵到白头。
天亮的时候,云心在白鼎岳的怀中醒来,两个人居然就那么抱着睡了一夜。
白天赶车的时候,白鼎岳不住按着自己的胳膊,因为那条胳膊早上起来都麻了。
二人突然间都不再不自在,一切都开始变得自然而然、仿佛自从开天辟地便利当如此。
原来这就是爱。
云心想。
看着白鼎岳的背影,云心忍不住想把自己的脸贴在那宽厚的脊背上。
白鼎岳把水壶递给云心,看她笑得甜丝丝的喝了几口,他忍不住给她擦擦嘴角,然后二人傻乎乎地相视而笑。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白鼎岳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云心得笑脸就像星星一样,在黑夜里照亮了道路,给了他无限希望,但是却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
只觉整颗心都满满的。
幸福似乎随时都能溢出来。
只想笑。
不停地笑。
只想看着她的脸。
好像只要和她在一起,什么都不吃都能活下去。
世界全不在。
只余无尽欢喜。
如同飘在云霄,如同荡在天际。
又如同低低伏在泥土中,慢慢地开出来。
只为伊人神魂颠倒,魂牵梦绕。
旁人眼里两个人整日呆呆地傻笑,看在彼此眼里却不傻不呆,全是浓情蜜意,化也化不开。郎比天骄,妾似仙娘。
“那儿开的好艳。”指着道旁的一树,云心笑着。
“经了雨,更娇。”白鼎岳说。然后很苦恼,搜肠刮肚,竟然想不起一句诗来形容这的娇艳。反而看着云心笑的妩媚,忍不住摸着云心的头发轻声说:“第一见面就觉得你好像是我认识了很久的人。”
云心看着他,也低下头去,红羞满面。
细细地说:“我也是。”
“遥看已识,试唤便来。”白鼎岳柔声说。“这就是缘分吧。”
云心抬起头来,说:“有朝一日我们若是分开,你可能在无数人中认出我来?”
“不用看,闭上眼睛我也知道你在哪里。”白鼎岳轻声说。

第一百零三章 现实到底有多现实

林笑和龙卫们顺着官道行进的很快。
从离开麒贤的军营开始,林笑就失去了笑容和表情。
麒贤本打算派一支五千人的队伍护送林笑,但是在林笑的坚决拒绝下作罢。因为他看到了砾岩和准提,他知道林笑身边都是龙煊烨的龙卫。所以想了想便同意了林笑的要求。
那些医官现在还都是白鼎臣辖制的人,所以他们虽然都很不舍,但也只是站在营外送了林笑一里多地,便都回去了。
躺在马车里,林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了。
就像一个被稻草填满的草人突然被抽走了体内的填充物。
很茫然。
不是失落,也不是失望,只是一片空白。
连自己是不是还存在都不知道了。
也不想吃东西。
躺在车里也睡不着。
也不能思考。脑子里又像是空荡荡的,又仿佛塞得满满的,像个垃圾场一样,再没有一个多余的角落可以用于思考和平静。
人生不过如此。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大志向渐渐被小愿望代替,直到某天起来惊觉自己早已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什么不平凡的理想和志向,整个人生都开始打混着度过,然后每一天都觉得忙而疲惫,每一天都如同一个角斗士在角斗场上战胜了一头狮子般的疲惫。
――但事实上我们可能只是坐在那里听同事讲了讲他丈母娘如何刻薄他。
林笑开始觉得自己像回到了被所有人孤立起来的那段日子,混乱、疲惫、无所事事、一无所有,满怀不平。
是的,除了愤怒,他现在一无所有。
甚至连曾经的即使愤怒但仍能平静都办不到了。
但是仅仅愤怒也还罢了,他渐渐觉得自己无法停止自己的愤怒,就像一头被点着了尾巴的牛,必须冲进水里才能罢休。
而他又找不到一个池塘可以跳进去。扑灭着火的尾巴。
他拼命把自己的思绪往一些正常的思路上引,但是不管怎么做都徒劳无功。
最后他连自己究竟为什么愤怒、对谁愤怒都说不清楚了。
不是对麒贤,也不是对任何人愤怒。他觉得自己对那些神很愤怒。对那些甘于被神操纵的人很愤怒。对战争本身很愤怒。对所谓天道很愤怒。
然后对无能为力的自己很愤怒。
愤怒,又无能为力。
他需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却发现自己不管坚持与否都只显得懦弱无力。
于是他决定睡觉。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当逃兵,就该什么都不想。
干脆闷头睡死。
结果又睡不着。
这算什么世道?
――坐在马车里顶着俩黑眼圈的林笑愤愤不平地想。 
武阳城内。
幽碧的竹林下,一条清澈的小溪淙淙流过林间空地。
百里旌风坐在溪边濯足。
灰衣人站在他身后恭敬地捧着一条白布巾。
“这么说来,龙麒光要回炎都了。”百里旌风淡淡说。
溪底的鹅卵石圆圆的滑滑的,百里旌风踩着鹅卵石,感受着流淌过脚面的溪水清凉的温度。
“他身边只带着那一百龙卫随行,不知为何龙麒贤并未派兵护送他。”灰衣人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现在白鼎臣那帮人也坐不住了,龙麒光这一路上太平不了。”
“你说,锋儿真的愿意让龙麒光离开他吗?”百里旌风眯起眼睛,看着一条小小的黑色鲫鱼游过自己的脚背。
“少主子既然已经决定让龙麒光走,自然就是想开了,以他的个性,必不至于当断不断。”灰衣人小心地回答。
“我看未必。”百里旌风淡淡说。“这孩子从小就喜欢独占自己喜欢的东西,让他主动放手没有别的法子,除非是把他的手砍掉。就算你把那件东西打烂了打碎了,他也会把碎片捡回去藏起来,连碎片都不会给别人留下。这才是他。我看这回,他以为自己可以放手,但是等龙麒光真的回炎都了,他立马就会后悔。”
“……”灰衣人不敢说话了,只是垂下眼帘。
“而且,那个龙麒光也不能就这么放他走。”百里旌风微微一笑,细长的眼睛里显出一丝杀气。“他对我们和大昊来说都很重要。以前我小看了他,以为他不过是个以色事人、量狭品劣的质子,现在才发觉他以前伪装得太好,把自己藏的太了。他这样的人回到大昊,只会让龙煊烨如虎添翼,还让姓龙的没了顾忌,反而是给我们自己制造麻烦了。”百里旌风说。“有他在手,到底让龙煊烨投鼠忌器。”
“嗯,这段时间,龙麒光确实把那个灾民点弄得很不错,而且他掌握的医学知识也救了不少人的命,更培养了不少新式医官,都很有能力!”灰衣人脸上立刻露出精明之色,“就是把他抓回来继续帮咱们培养医官,也是好的。”
“没错。”百里旌风的脸上显出一丝笑容,“马上通知姚武,让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龙麒光弄回来!”
“是!”灰袍人立刻答应着。  
乌水是个镇。
大镇。
临近江边最大的镇。
而这个镇子还有一个最出名的地方――山匪多。
此地临江,滩险山多,一个山头就是一股山匪势力,当然,如果入了江,这些山匪就会立刻变成江匪。
对于一个镇子来说,有这么多山匪其实并不应该。
因为对于山匪来说,应该在更富庶的地区扎根才能获得最大的实惠,可是奇怪的就是,这一片就是山匪多,越来越多。没有道理地一天比一天多。
但是也不见他们真的下山来抢什么钱粮,或者是站大在道上喊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话,他们都很有规律地在江上来往,有时候接些生意,其余时候就在山里呆着,没人知道他们在山里不劫道的时候都在忙什么。
也曾经有生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打算进山去投靠山匪,但是去了的就没有消息回来了,也不知道是当上了山匪,还是被山匪给杀了。
所以渐渐的就有传言说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山匪其实不是山匪,是大萧国的军队,为了躲避大昊的追击,所以都藏到山里去了。
百姓们觉得这样也好,他们在山上,至少还能保保平安,又不真的下山抢什么,也没见他们像以前萧国灭亡之前那样到抓丁、收钱。只是悄悄当着山匪,倒也还能让人接受。
但是自打前几日,大昊的军队打了好多胜仗之后,这帮原来静悄悄过日子的山匪突然开始三三两两的入镇子来了。
后来干脆一来就几十人,坐在镇子里,喝茶、吃饭、拉家常,几天里在镇中全走遍了,听说还有人买了宅子。
难道山匪不做山匪,要进镇做老百姓过日子了?
开茶摊的王二伯这几天没少赚钱,可是心却越来越没底。
他发现这帮人眼睛盯着大道来往的人,一刻不闲。最要命的时候,他们看的还不是来来往往穿红戴绿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被他们注意到的都是些大老爷们,好像一帮变态似的。
――难不成他们要打仗,看谁家伢子长得结实,就打算把谁家伢子给弄山里去入伙?
自此王二伯心里留了个心眼儿,赶紧告诉街坊四邻的把家里壮实点的男娃子都藏起来,免得被这帮下了山的山匪看上。
但是令他更疑惑的是,过了几天这帮山匪就开始跟人买当地人的衣服了,一个个打扮的跟镇上的伢子们似的,有的还跑到各个生意店家门上去自荐,要当伙计。说就想学手艺,不要工钱。管吃住就行。
这下镇上的人放心了。再说也不敢不收这帮人。
倒是铁匠铺都很高兴,一下子来了一堆不要钱的壮劳力。
可王二伯又发现了个问题――这帮山匪不在别的街上当小工,都在这条正街上当工人。这就奇怪了。
仔细看看这条自己家世代做买卖过日子的老街,王二伯就没发现什么特别之。
可是几天之后他就明白了。
这条街是特别的。
他是看到一辆漆黑的大马车和一百多个大昊的骑兵经过这条街进入街上的酒楼吃饭的时候,才想明白这个道理的。  
更柝声在夜里回响。
整座营地一片寂静。
百里青锋站在“天下锋”号巨大的舱室中看着面前的沙盘。
自从林笑走了之后,他开始每天站在这个沙盘前面发呆。
百里回雪看着他不住修改沙盘上的各种标志,制定不同的行军路线,发觉百里青锋是在自己跟自己演练一场战役。
然后在某个晚上,龙麒贤带着一盘棋上了“天下锋”。
龙麒贤的脸上带着微笑,似乎天下尽在掌握。
百里青锋的脸上也挂着微笑,但笑容中却流露出一丝不屑。
两个人没有说什么,只是下了一盘棋。
平局。
之后龙麒贤站在“天下锋”的船头甲板上,迎着江风说:“好水。”
“麒光给我讲了个英雄的故事,故事里面,那位英雄说,这不是水,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百里青锋看着夜色下沉沉江水在船桨翻搅下泛着白色的浪,淡淡说道。
“英雄之学,便是千万载也流不尽。”龙麒贤的语气中有一丝淡漠。“若想令英雄不再流血,只有一途――以战止战。”
百里青锋看着龙麒贤,面上浮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六王爷似乎是个从不怀疑自己决定的人。”
“怀疑?”龙麒贤反问了一句,接着冷冷地说:“只有不够强大的人才怀疑自己的决定。”
“而六王爷你足够强大。”百里青锋静静地微笑着说。“我已经看到了。”
麒贤转身看着百里青锋,说:“我需要你们百里家族的效忠。”
“那并不容易。”百里青锋淡淡说。“让我们效忠很简单,但是也很难。”
“哦?”麒贤的脸上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只有比我们更强大的,才能让我们效忠,并且,那个足够强大的力量,至少不要太吝啬。”百里青锋微笑着说。
“怎样才算不太吝啬?”麒贤笑眯眯地反问道。
“天下很大,我们只要一小部分。”百里青锋笑着说。“沿江而划,江南为我们的地盘。当然,我们也是隶属于大昊皇帝辖制的,但是在我们百里家的地盘上,我们要有独立的行政权、军权、官吏任免权。”
“总之就是和当初你们和萧太祖谈的条件一样,是建个国中之国咯?”龙麒贤淡淡笑着说。“那时候你们分了萧国三分天下,今日你们也要分我大昊三分天下了?”
“就是这样。”百里青锋看着龙麒贤,眯起了眼睛,“六王爷,你能做主吗?”
“凭你们百里家的实力,自己打不下这三分天下吗?”龙麒贤看着百里青锋,脸上显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能。”百里青锋说。“但是我们不喜欢和兵强马壮的大昊去争这三分天下,那样只会损耗我们的实力,然后每天提心吊胆地时刻防备着大昊这个强大的敌人会不会来打我们。我们只想安全地把这三分天下吃进嘴里,并且,我们和大昊永远是朋友。直到――大昊失去了作为朋友的价值那一天,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你很坦率。”龙麒贤看着百里青锋,脸上渐渐没了表情。
“我一直都很坦率,当年,我们家的祖宗和萧太宗也是这么坦率的。”百里青锋说。
“然后现在你把萧国坦率地出卖给了我们。”龙麒贤微微笑了。“不知道多少年之后,你的后代就会坦率地把我大昊卖给谁呢?”
“那就不是你我可以知道的了。”百里青锋轻松地说。
“可是,如果你想在日后出卖我们,至少现在先让我知道知道,你们到底值不值那个价钱。”龙麒贤慢慢说。“我只给你一个展现实力的机会。钦州。七天之内,攻下钦州,我就答应你百里家的要求。”
百里青锋看着龙麒贤,笑了:“七天太久。三天如何”?
“一言为定。”麒贤看着他,面上也显出一丝笑意。二人击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祝你好运。”龙麒贤看着百里青锋,笑了。
百里青锋看着龙麒贤,也笑了。“在下的运气一直不错。”随即垂下眼帘,淡淡说:“至少,因为是个断袖,所以连娶个能给自己戴绿帽子的老婆的机会也没有了。”
麒贤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但是过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说:“百里少族长也不用为此过于遗憾,反正我十四弟已经回了炎都,以后您若不想断袖,还有的是机会娶老婆,戴绿帽子的。”
二人含着微笑,彼此四目相对,然后各自抱拳,龙麒贤告辞下船。
百里青锋看着麒贤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全消失了。
“龙家的人还真是除了光儿没有一个不可恶的。”百里青锋喃喃自语地说。  
这边麒贤也是愤怒地回了大营,一脚踢翻了一个凳子,怒道:“该死的百里家的混蛋,真当自己是盘菜了!本王要不是现在需要利用你们,才不会和你们打这种龌龊交道!还以为我们是萧太祖那种糊涂蛋,会你们这帮食尸贼做交易吗?别做梦了!”
愤然喝了口茶水,猛地瞥见书案上涮笔的水盂,一把打翻,狠狠道:“该死的贱妇,害我丢脸至此!”随即转着眼睛,传令叫副将进来。
“白鼎臣那伙人最近有什么动静?”麒贤沉着脸问道。
“禀王爷,他们最近都很老实。”副将小心翼翼地回复他。
“我不要听见这种模糊的回答。”麒贤冷冷地说。
“禀王爷,白鼎臣最近都在自己帐子里养病,每日吃药,谢芮每天看他三到四,有时候也带别的人去看他。至于谢芮他们,每日被淳于大人训练的很惨。”那副将赶紧详尽地回复道。
“他在吃什么药?”麒贤忽然眯起眼睛。“你去把孔澄叫来。”
“是。”
麒贤走到书案旁,从抽斗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有一包黑色的植物根茎。
麒贤把那小包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目中露出一丝残忍之色。
“白鼎臣,便宜了你了。”麒贤冷冷说。
不一会儿,孔澄急匆匆地走进来,向麒贤行了礼。“王爷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麒贤淡淡说。“我需要你为我办一件事情。”
“王爷尽管吩咐,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去办。”孔澄朗声说。
“白鼎臣白大人最近怎么样了?”麒贤慢声问道
“白大人还是需要休息服药,但是已经好多了。”孔澄说。
“从明儿开始,把这味药加在他的药里。”麒贤把那个布包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盯着孔澄慢慢说。
孔澄一愣,上前拿起那个布包。“是。”
“你不问问我这里面是什么药吗?”麒贤看着孔澄,面上显出一丝笑意。
“王爷不说,小的不会问。”孔澄垂下头说。“王爷的一切吩咐,自然是为了白大人好的,再不然,也是为了咱们大昊好的。”
麒贤看着孔澄,终于真的露出了笑容。“我第一发现,孔医官你不光是个好大夫,还是个聪明人。”盯着孔澄说:“这是草乌头,是剧毒。但是毒性发作的很慢,所以并不容易被察觉。这是我们皇宫中经常用到的东西,你应该接触过。”
“……是。当年后宫曾经用过此物。”孔澄垂首低声说。
“白鼎臣留不得。”麒贤说。“他不是个忠君之人。所以,现在就该除掉他。但是又不能太快。”麒贤说。“暂时他还有些用。”
“是。”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麒贤看着孔澄,温柔地问:“如果现在麒光还在,你必然不会为我做此事,但是如今麒光已经不在了,你还在这,所以,我可以很放心地将此事托付与你。”
“下官明白怎样做。”孔澄沉声说。
“至少,要让药性在二个月之后再发作。”麒贤说。“现在我只需要你使他离不开自己的帐篷。”
“是。”
“你去吧。”麒贤看着孔澄,说:“人生就是战场,只要可以达到目的,不必追问手段。”
“下官记住了。”孔澄的头垂得更低了。
“这就是现实。”孔澄走了之后,麒贤看着空荡荡的大帐,慢慢走到了沙盘前面,轻轻将钦州城的城墙上插上一个小黑旗,淡淡说:“每个人都是棋子,而我,才是那个下棋的人。”抬起头,冷漠地一笑。  
云心笑得很甜,很甜。
白鼎岳笑得也很欢畅。
现在在他俩的眼中,这个世界无比可爱。
道旁的也可爱,路边的草也可爱,就连飞过头顶的乌鸦都叫得跟喜鹊一样动听。
万和等人最近几日都觉得这两个人周围的空气都是甜丝丝的,让旁人腻得慌。要是听两个人说话,就更腻了。
但是两个人却一点都不觉得。依旧一路看着一切都好、一切都仿佛是为他们俩人而存在似的。连太阳都是为了他们才升起、月亮都是为了他俩才明亮,蝉鸣是为他俩唱歌,夜莺叫是为他俩祝福……房梁上蜘蛛结网是为了庆贺他俩的结缘,蜇了云心的蝎子是天上派来的红娘……
总之一切都很美好。
世界没有一点不完美。
云心已经忘记了自己想去找麒贤和林笑,只盼着这条路越长越好,和白鼎岳呆在一起的日子越多越好。
白鼎岳也把自己想要尽快逃出大昊的事给忘了。
他是有些故意,因为他怕自己想起来,就不这么幸福了。
两个人挤坐在一起,白鼎岳把路上采的鲜编成冠,戴在云心头上,结果引来一群蝴蝶绕着云心飞。
云心格格娇笑,接着把头放在白鼎岳肩头,两个握着手,前面骡子的尾巴一摇一摆,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唱歌总是哥第一,风流要算妹当头。出去高山打锣望,声鸣应过十二州。”万和坐在马上兴冲冲地唱着不知哪一地的民歌。
这边云心和白鼎岳都乐了,万和唱的就是他俩,他俩就是那风流和谐的一对人儿。怎么着都是好。绝对不会错的。  
而林笑在乌水镇刚刚坐下,刚吃了几口菜,就发现自己被足有五百人包围了。
砾岩和准提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那些龙卫的脸上也没有一点惊惧之色。
鹰锋和朱明只是站在林笑身边,然后说:“殿下没事,继续吃吧。”
林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觉得头疼无比。
居然有人要暗杀他?
这些人是谁的势力?这些人是要杀他还是劫他?
……
通通不知道。
他们什么都不肯说,只是狠狠盯着林笑,那眼神告诉林笑他们是冲着林笑来的。
然后这些人就凶狠地冲上来,和一百龙卫厮杀在一起。
“是军人,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人。”朱明冷静地评价说。“其实这些人比一般的士兵还要强悍一些。”
“是游侠。”鹰锋说。“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很多人都身怀绝技。”他的眼睛亮亮的。“看来是东门家的人。”
“那也未必。”朱明说。“此地靠近上邺,搞不好是百里家的人。”
砾岩默然。
林笑已经吃不下去了,也坐不住了。
身边不断有人死掉,看着这种杀戮场面还能稳如泰山,林笑做不到。据他所知,能做到这点的只有麒贤和百里青锋两个人。
一串鲜血溅到了林笑的饭碗里,“啊!”林笑失声大叫,一下子站起来。
“护住殿下!”砾岩一横身子,陡地一发力,一道金光从他体内爆射出来,慢慢圈住了林笑。
“咄!”准提皱着眉头一声大喝,声音竟然震耳欲聋,一下子震的不少人都耳朵出血,昏死过去。
林笑一阵摇晃,只觉那声音震得他天旋地转,幸亏鹰锋及时捂住了他的耳朵,这才没被震昏过去。
“怎会如此?”林笑惊疑地想,“莫非这就是狮子吼?”
而经过准提这么一吼,围住他们的人竟然被震倒了一大半,鹰锋一把扛起林笑,就从众人头顶飞身而过,落在当街的马车上。
谁知就在这时,他们发现拉车的马竟然都中了毒箭,此时都在吐着白沫子,不住抖着腿,似乎站都站不住了。
“高有敌人?”鹰锋陡地扬起头,眼中迸射出耀眼的红光,扫向四周,凡被他目光扫到之,屋房木石皆崩塌毁败。
“阿锋已经忍不住了……”朱明一下子叹了口气,大声说:“不用再隐瞒了,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所有的龙卫都一下子大笑起来,和他们对战的人瞬间流露出惊慌之色,但是仅仅是倏忽之间,那些人便全部被消灭了。
砾岩看着狼藉的战场,沉声说:“别让殿下看到这些!赶紧理了!阿蛮,看你的了。”
“唔……”轰然沉闷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高大的秃头龙卫突然化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怪兽,巨口一张,“吸……”狂风大作,整座酒楼都化成了片片瓦砾,和那些死人一起被巨风卷入了那黑色怪兽巨大的口中。
林笑此时正躺在马车顶上,浑身发麻。
“菜里有毒……”闭上眼睛之前,林笑想。
视线模糊了。
他听到了大风的声音,似乎有怪兽的咆哮。
但是他看不到了。
眼皮越来越沉重。
麻痹的感觉已经蔓延到了心脏。
“天一……”林笑觉得自己飘了起来。
远传来一声龙的悲吟。
“咚”,心脏最后用力地跳了一下。
世界黑了。

第一百零四章 生死之间

“少君!!!”砾岩等人一起惊呼了一声。
鹰锋慌张地看着林笑紧闭的双眼,慢慢苍白下去的脸。
林笑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天空中传来一阵海啸般的震动声,嗡嗡地震耳欲聋,紧接着乌云四合,直直压下来。
“陛下……”龙卫们的脸色都变了,看着乌云跪伏在地。
一阵剧烈的闪电过后,一道虚虚的碧色身影慢慢在空气中显出形状来,正是龙煊烨!
“宝宝……”龙煊烨伸出手,抱住林笑的身体,手指贴在林笑眉心,过了半天仰天悲啸一声:“怎会如此?”
龙卫们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
龙煊烨猛地回头道:“去找百里青锋,不管怎样一定要得到他的精血和百里家的血莲子!”
随即低下头,看着林笑:“宝宝你绝对不可以死!”
一声巨响,霹雳在头顶炸开,龙煊烨站在马车顶端抱着林笑,长发在劲风中飞扬。  
身体很轻很轻。
如同一缕风,飘飘荡荡,世界远了,淡了,模糊了。
林笑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飘在一片白光里,四周是轻盈的光明,暖暖的,照在身上。
方佛已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包裹着他的是温暖而安全的一团液体,很舒服。很想就这样睡去。
但是耳边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对他说:“不要睡,千万不要睡,坚持一下……”
仔细地侧耳倾听那声音来的方向,努力地分辨着声音的主人是谁。
――仿佛很熟悉。
熟悉得已经刻在了骨子里,烙印在了灵魂中。
那么熟悉而令人想流泪的声音。
“你是谁?”林笑忍不住问。
声音却不回答,只是不断焦急地说着:“不要睡,千万不要睡……”
林笑想了很久记起来,那声音是梵真的。
“父亲,是不是你在叫我阿?”林笑问。“你在哪里?”
一团明亮的粉色光点飞过林笑面前,林笑觉得自己被吸进了那粉色之中。
然后眼前大放光明,他站在了桃靥山的山顶,桃依旧落英缤纷,梵真一把抱住林笑,脸色惊慌而失措:“宝宝,你没事儿就好……”
“我怎么了?”林笑茫然地问。
“你出事了。”梵真看着林笑,脸上露出一丝矛盾的笑容。“是我太不小心了,不该让你一个人上路,我该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天一的那些仆人太没用了!居然让你的肉身中毒致死!真是太可恶了!”
“中毒致死?”林笑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我已经死了么?”
“……”梵真欲言又止,随即说:“天一那个笨小子已经去找百里青锋要精血了,再弄到百里家族的传家血莲,你就能复生了。”
“复生?”林笑重复了一句,“为什么要去找百里青锋?难道偷袭我的人是百里家族派出来的?”
“就是他们!”梵真恨恨道。“居然敢伤害我儿肉身,简直罪该万死!”
“怎么会这样?”林笑呐呐说。“百里不是要我离开他么?他不是想通了么?难道他竟然是骗我的?”
“他倒不是骗你。命令人偷袭你的是百里旌风那小子。”梵真恨恨说。“他想把你抓回去,所以在你饭菜里下了迷药。”
“迷药?迷药怎会致人死命?”
“都怪百里青锋那小子,他之前给你吃了那个蛊,蛊里有一味药叫血苁蓉,是不能遇到山苜蓿的!可是偏偏那迷药的主材料就是山苜蓿!结果两个一结合,就成了剧毒,而且那蛊虫也突破了药物控制,正在慢慢长大!”梵真皱着眉头说。“解毒还在其,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把那蛊虫克制住。天一那个笨蛋刚才想杀掉那个蛊虫,可是后来发现那蛊虫不光是毒虫,还是个魂蛊,是巫族喂养的,只能用百里青锋的精血压制那蛊虫,否则那蛊虫一死,百里青锋的一缕魂就会和你的魂纠缠起来,再也分不开了。”
“是不是和以前麒光用来缠百里青锋的那种蛊一样?”林笑忍不住问道。
“是一样的,但是有细微的差别!麒光的蛊不会在自己死时牵连对方,百里青锋那个蛊却是害人的,他死了你就会跟他一起死。”梵真郁闷地说。
“父亲你也没有办法吗?”林笑抬起头看着梵真,满含希冀地问。
“也不能说是没有办法……”梵真看着林笑,说:“但是现在还没把百里青锋那小子的精血弄到手,弄到手的话就好说了。”
林笑看着梵真,他觉得梵真没有把全部事情告诉自己。  
正坐在“天下锋”的船舱里看给众人讲解沙盘的百里青锋忽然脸色一阵惨白,心脏狂跳,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晃悠了一下。
“少主子?!”众人赶紧去搀他,百里回雪和百里青刖都关切地看着百里青锋。
“……”百里青锋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接着猛地抬起头惊叫道:“不好!麒光出事了!”
“什么?!”百里家的人都一呆。
“哥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麒光殿下怎么可能出事呢?就算出事了你也不会知道的……”百里青刖赶紧宽慰他。
“你不懂……是一个蛊……我有感觉!他一定是出事了!”百里青锋的脸色瞬间雪白,对百里回雪道:“光儿他们走到哪里了?”
“大概……已经到乌水了吧?”百里回雪看了看舱室中百里家族的人,犹豫地说。
“什么?”百里青锋一怔,喃喃道:“莫非是祖父……”
“不会的!”百里回雪赶紧说:“十四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一定是这两天您忙着筹划攻打钦州事,太过疲劳了。不一定是殿下出了事,您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百里青锋却站在地上,泪怔怔地流下来。
他伸手轻轻摸了脸一下,随即看着手上的眼泪说:“否则我怎么会流泪?”
众人都不语了。
就在这时,猛地听到一声炸雷轰然想起,震得天下锋号晃晃悠悠,好象马上就会倾覆一般,“哎哟……”有人居然都摔在了地上,沙盘也倾斜了,百里青锋抬起头,猛地冲向舱门。
“主子!”百里回雪跟在百里青锋身后冲了出去,刚一出舱门就吓了一跳,只见百里青锋怔怔看着前方,而那天空正慢慢裂开一条缝隙。
船上的无数水手都吓得跪在甲板上拼命磕头,嘴里念叨着水神保佑江神保佑之类的话,刚才在舱里的人也都跑出来。
眼看着天上的那道裂缝越来越大,忽地一阵金色的闪电落在船头江水中,接着船头甲板上就落下三个龙卫,正是砾岩和鹰锋、准提。
他们一见到百里青锋就立刻说:“百里将军,快把您的精血给我们!”
“什么?!”船头的众人立刻全呆了。
“光儿怎样了?”百里青锋焦急地问道,却似乎对龙卫们从天而降毫无惊讶。
“殿下中了山苜蓿毒,需要您的精血压制蛊虫,而且,请您立刻将血莲给我们救殿下!”砾岩沉声说。
“没问题!”百里青锋立刻说。“我和你们一起走!”
“……”砾岩看着百里青锋,说:“不行,我们带着您走的话会降低速度。现在殿下的命要紧,一刻都耽误不得了!”
百里青锋看着砾岩,也不多说,“好,我这就给你们精血。”随即把自己腰间的一枚猪婆龙玉i取下扔给砾岩,道:“速去我武阳以此信物向我祖父讨要血莲!”
“是。”鹰锋接过玉i,身后忽地显出一对巨大的黑翼,随即扑打着飞起,瞬间就没入了天空的乌云中。
百里青锋看着鹰锋的背影,然后对砾岩说:“你们是哪一派的修真者?”
砾岩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是玄溟派的修真。”
“我们家里也有些修真者,不过从未见过这般可化兽形飞翔的。一般都是御剑飞行。”百里青锋说。
“各人所修功法不同而已。我们玄溟派修真多是兽身修练,所以难有御剑者。”砾岩看着百里青锋说。
“你到了哪一期了?”百里青锋看着砾岩问道。“元婴期?”
“……”砾岩犹豫了一会儿,说:“差不多吧。”
准提这时候皱着眉说:“百里将军,你要是好奇修真的事以后咱们再说,现在还是救十四殿下要紧!”
百里青锋也不说话,扭身回了舱室。
过了半天走出来,递给他们一个羊脂玉的瓶子。“你们还要在乌水停一阵吧?最迟明日,我就会去找你们!”
准提接过小瓶,和砾岩对视一眼说:“将军随意吧!”
对百里青锋一抱拳,二人脚下便现出一道金光,绕着二人密匝匝闪烁了一圈,二人便不见了。
“想不到,龙煊烨身边不光有巫族人,还有这么多元婴期的修真者……”百里青锋皱起了眉头,“这可是个新消息……”
“少族长,修真者是什么?”这时候一个将领忍不住问。
百里青锋看着江水愣了一会儿说:“就是一群修仙的人。这世上修仙的人本就不多,理世事的就更少,若不是我百里家族有祖先便是修真者,我也是不知道这些的。”
“……”众人都不语了,过了一会儿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家的修真者和大昊的人可以抗衡么?”
“……”百里青锋沉默了一会儿说:“这要问祖父。”
众人都沉默下来,垂眉敛目,各自转着自己的小九九。  
林笑坐在一棵桃树下。
梵真站在他身边,轻轻摸着他的头顶。
“孩子,你不要担心,你会没事的。”他柔声说着。
“父亲,如果我和天一在一起,你会不会生气?”林笑抬起头问。
“……”梵真默然,过了一会儿说:“只要你高兴就好。我无所谓的。”
“我真的能和他在一起吗?”林笑忽然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随即站起来,走到碧水潭边,看着已经恢复成林笑本来模样的自己倒映在水面上的脸,“如果我是这样子的林笑,他还会不会要我?”
梵真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他好歹是龙神后代,当不至浅薄到挂恋皮相。”
林笑看着梵真,然后说:“最近我时常觉得,自己对一切无能为力。逐渐失望。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如果成为神也对一切无能为力,那么我宁愿就此消逝。”
“你消逝了,我怎么办?”梵真叹了口气,说。“神虽非万能,可总有可为之。你这般心灰意冷丧失斗志,才是不可取。”看着林笑,走到他面前,柔声说:“难道你忘了,为了让你复生,我付出了多少心力?为了等你转生,天一等了多久?纵使是现在,他也在努力地为你奔波着寻找解药啊!连他都没有放弃,你怎可放弃?难道你连我、连天一都可抛下了么?”
林笑看着梵真,眼泪缓缓流下,投入梵真的怀里,说:“对不起,父亲,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最近看到了凡人的种种生老病死,于是产生了些灰心之念。”梵真轻轻摸着林笑的后背说。“但是不管如何灰心,生活依旧是要继续的。”
林笑默然。
梵真轻轻拍拍他肩膀,说:“让你看看天一吧!”
袍袖一挥,漫天桃汇聚成巨大的屏幕,龙煊烨抱着林笑的尸体悲凉地呼唤着“宝宝”,林笑惊奇地看着龙煊烨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在自己脸上。“他哭了?”!他居然哭了?!林笑惊讶地叫道。
“我知道你爱他。”梵真叹了口气。“虽然我是不喜欢那个凤凰的儿子的。”
林笑忽觉心中一阵柔软。
看着龙煊烨的悲泣,林笑也鼻子一酸,扑漱漱落下泪来。  
砾岩和准提把羊脂玉瓶交到龙煊烨手里的时候,龙煊烨大喜,赶紧拔开瓶塞将百里青锋的精血轻轻滴了一滴在掌心,随即微微运动精元,龙珠慢慢浮出掌心,缓缓吸了那滴百里的精血。
“咦,他的血统中居然有我鸿蒙一族的血脉?”龙煊烨怔了一下。“这就奇怪了……”
但是心中虽然奇怪,却也没时间多想了,缓缓把龙珠挪到林笑眉间,只见龙珠闪着耀眼的绿光,慢慢融入林笑体内。
桃靥山上,梵真看着闪烁的龙珠,目中突然现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但是看到林笑看着龙煊烨怔怔流泪的模样,不由暗叹一声。  
林笑惨白的脸色渐渐好转了不少,这时候鹰锋也回来了,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红彤彤的莲子。
龙煊烨将血莲子抓在手中,随即轻轻撬开林笑的嘴,把血莲子放进林笑口中。
一阵红光瞬时间从林笑口中射出,笼罩了林笑全身。
接着龙珠从林笑头顶慢慢升了起来,回归龙煊烨的身体。
一片耀眼的红色光华中,林笑慢慢张开了眼睛,看着龙煊烨。
“宝宝!”龙煊烨激动地一把抱住林笑,“你总算没事了!”,面上明明是大喜的笑,泪却不住汹涌地滚落下来。
林笑看着龙煊烨,眼角慢慢泌出一颗泪水,手轻轻伸出,握住了龙煊烨的手。
“我们回家。”龙煊烨看着林笑,轻轻说。  
梵真看着林笑和龙煊烨执手相望,目光中千言万语的模样,不由摇着头叹息。“罢了。罢了……”
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龙煊烨,梵真说:“看在荧儿的面子上,就放过你一吧……那龙珠……下再取。”  
“想不到,龙煊烨身边竟然有不少修真之士。”百里旌风沉着脸,皱眉道。“刚才那个妖修的实力我竟然无法探测出来,搞不好已经是大成期或者渡劫期的修真了!”烦恼地在地上走了几个来回,“以前没想过他们可能是修真者,如今他们自己露了底,我却竟不能看出他们的道行浅!”
“主人不必烦恼,只要去跟老祖宗问问,自然可以知道哪些人的来头。”灰衣人说。
“’……”百里旌风叹了口气,“要是龙煊烨的身边有很多修真,那我们的计划就要改了。”
灰衣人默然不语。
百里旌风走到窗下,面上现出一丝狠辣:“当年我用摩心与彤儿的阳寿交换的天机,是锋儿为君临天下之主,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是不会错的!”百里旌风狠狠地说。“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主人,还是问问老祖宗的意思吧?或者再测一天道?”灰衣人建议道。
“不必了!我意已决!”百里旌风面上现出一丝狠决之色,“命令锋儿不必再等,看准时机,就与大昊决裂吧!”
“……是!”灰衣人看着百里旌风,犹豫了一下,沉声应是。  
“人生到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百里青锋在宣纸上慢慢写下那首不久前林笑题在僧塔上的诗。
看了许久,百里青锋一声叹息。
“光儿,原来,我还是不能和你各奔东西。”百里青锋痴痴道。“若是没了你,真的便是了无生趣了。”
百里回雪默默站在他身后,听他这般说的时候,不由浑身一震。
“可是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回到我身边呢?”百里青锋喃喃自语。“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江上万箭齐发,对准了钦州城。
巨大的船弩射出夹带着锐利尖啸的石h砸在钦州城头。
麒贤骑在马上,侧耳聆听着遥遥传来的攻城声。
“就是现在,包围百里家的舰队!”麒贤大声命令道。
几十万士兵已经兵分几路,包围了江上的舰队,而百里青锋,此时还懵然不知。

第一百零五章 瞬息万变

炎都一场凉雨。
京中人纷纷避走。
透窗而入的湿气驱散了暑热,入夜时清凉舒爽,只听得蛙唱声声,荷擎玉露。
林笑躺在象牙席上,室内龙涎香氤氲,渐渐的眼皮发沉。正恍惚着,龙煊烨却抱着小麒麟笑眯眯地走进来,撩开纱帐,坐在林笑榻边,把小麒麟放在林笑怀里。
林笑还是上在梦里见到小麒麟,此时一见,不由笑了,说:“原来那梦竟是真的,这小家伙居然也真有。”
小麒麟初落下来还被象牙席子光滑的席面滑了一跤,咕咚一下倒在林笑腰上,忙忙地挣扎要站起,林笑看着它挣扎得可爱,便把它搂进怀里,小家伙顺势一窜,钻在林笑肩窝,小小的脑袋瓜儿顶着林笑的下巴,仰着脸用大眼睛紧着打量林笑。林笑忍不住一阵好笑,摸摸它的头,问道:“你看什么?”
“他看你好看。”龙煊烨呵呵笑着,也上了榻,林笑往后挪挪,给他让个位置,二人面对面躺下,中间隔着小麒麟,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于是各自伸出手,轻轻握住。
林笑轻轻摸着龙煊烨手上关节,不由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龙煊烨看着林笑,问。
“这生生死死的,来回走了几遭,每却都化险为夷。每却又都让人不由得不失落。总觉得,死过之后又活转来,眼前的一切益发的不真实。”林笑轻轻用手指划着龙煊烨的眉眼,轻声说:“说不定最后发现,我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呢。梦醒了,发现我还在飞机上,已经到了长岛。没有麒光,没有百里,没有这些战争和生死,也没有你。”
龙煊烨看着林笑,过了很久才说:“连我也没有吗?”
林笑看着他那副委屈的神情,忍不住噗哧一笑,说:“你变了呢。”
龙煊烨却不答话,只是举起小麒麟的一只小蹄儿挠挠林笑得下巴说:“那有没有它阿?”
林笑失笑,说:“这小家伙是怎么回事?我走之前还没有它呢。”
“本来这小家伙是要投胎到董美人腹中的,但是不幸董美人中了婴灵蛊,所以小家伙失了投胎之机,只好等待曲灵烟腹中那孩儿结胎生产了。”龙煊烨摸着小麒麟胖乎乎的小屁股,轻轻拍了一下,“这小家伙是六出的心尖尖儿,每日里比朕还要威风八面,都吃胖了。”说着嘿嘿笑了。
小麒麟立刻瞪了他一眼,然后把屁股挪到林笑这边,小脑瓜往林笑胸口一靠,斜眼看着龙煊烨,又细细地“哼”了一声。
“你看你看,看它那小死样儿!”龙煊烨戳了它脑门一下,笑道。
林笑不由也笑了,然后才明白为何龙煊烨看起来有些开朗了,应该是最近都很小麒麟在一起,所以恢复了些自由心情。
“这么说,这孩子是要做六哥的孩儿了?”林笑轻轻摸着小麒麟的后背,问道。
“嗯。”龙煊烨答了一声。“虽然不是贤儿亲生,可也没什么区别。”
林笑看着龙煊烨,暗道怎会没有区别?在你眼里自然没有区别,是做你儿子还是做你孙子总之都是同一只麒麟投胎,可在麒贤眼里就不一样了。麒贤才不会管什么麒麟不麒麟的,在他眼里孩子只有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这个区别!犹豫了一会儿,问:“那六哥不知道曲公主腹内的胎儿是谁的么?”
“……”龙煊烨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知道不是他的。”
“那你还让小麒麟投胎到曲公主腹中?你这不是害这孩子么?”林笑立刻皱眉道。“六哥现在变化很大,我怕他会对这孩子不好。”
“他不会的。”龙煊烨说。“他和这孩子有缘呢。”
“……”林笑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无奈地说:“嗯,你们说什么都是缘份,不知道曲灵烟和六哥这算什么缘份。”
“孽缘呗。”龙煊烨满不在乎地说。“你累了吧?我抱它回去找六出。”
“不用了。”林笑摇摇头,轻轻摸着小麒麟的脑瓜,有些爱怜地说。“它困了。”
果然,小麒麟正在打呵欠,小嘴张得圆圆的,露出小小的乳牙。连打了两个呵欠之后,就眼泪汪汪地把脑袋搭在了林笑胳膊上,闭着眼睛一副我要困觉的模样。
龙煊烨看着林笑,又看看小麒麟,不由心中也一软。
“那我去告诉六出一声。”龙煊烨起身说。
“嗯。”林笑曼声应了一声,也阖上眼睛。
不一会儿龙煊烨回来,手上却拿着个小小的绿罗被,轻轻给小麒麟盖上了肚子。这是六出吩咐的,说是小孩子不能晾着肚子,晚上睡觉得盖好了,不然第二天该拉稀了。千叮咛万嘱咐的,龙煊烨因为今晚抢了小麒麟,惹得六出一脸孤独郁郁之色,于是不管六出说什么都赶紧一口答应下来。
这时候看到林笑搂着小麒麟,睡得乎乎的,也不敢动作大了,赶紧蹑手蹑脚脱鞋上榻,轻轻躺在一大一小身边。
林笑张开眼睛看了他一下,龙煊烨轻声说:“睡吧,朕守着你们。”
林笑看到小麒麟肚子上盖的小杯子,不由笑了笑,轻轻撩了龙煊烨额上的发丝一下,“你倒真细心。”
“是六出吩咐的。”龙煊烨苦笑一下。
“呵……”林笑笑着,两个人轻轻牵着手,十指交缠。
龙煊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探身过去,轻轻把唇覆在林笑唇上。两人不敢动作太大,也不敢亲吻太久,生怕惊醒了睡在他们中间的小麒麟。
于是龙煊烨只好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唇,躺回去,手不住抚摸着林笑的身体。
林笑瘦了很多。
龙煊烨轻轻摸着他背上支楞出来的蝴蝶骨,不由一阵心疼。
伸臂把林笑搂近了一些,轻声说:“睡吧。”
林笑嗅着龙煊烨的气息,一阵安心。忍不住也把手搭在他腰间,身体往他怀里凑了凑。
原来本以为荒芜的心境,藉着他在身边,竟然也开始觉得欢喜。
纵然天地崩塌沦陷,只要他还在,是否便也可以从容安然?
“天一。”林笑看着龙煊烨,忍不住喃喃说道:“我爱你。”
“我知道。”他看着林笑,平静地说。“因为我也爱你。” 
“回波尔时把酒,醉言难述心愁;白马前逐月,青蝠独上西楼。”百里青锋把毛笔放回架上,看着面前的墨迹。
“老主子差人来了。”百里回雪走进来匆匆禀报道。
他身后跟着一个灰衣人,面目平淡,走到哪里都不会让人记住。
百里青锋看到那灰衣人却一怔,“梅师伯,您怎么来了?”
“我若再不来,你就被龙麒贤包饺子了!”那灰衣人淡淡道。“你还在这一心一意打钦州呢,不知道龙麒贤已经把你包围了,就等着你打下钦州弃船登陆了就对你发动总攻了!”
百里青锋大惊失色,赶紧亲自给灰衣人端了凳子坐下。
“今日我才发现,龙家竟然有不少修真者做了他们的护卫,只怕不好相与。”百里青锋说。“他们自称是玄溟派的,您知不知道玄溟派势力如何?”
“玄溟派?”灰衣人一愣,“那是什么派?不曾听说过。待我回去跟老祖宗问问吧!”
“看样子就是麒光身边的那几个龙卫似乎都有元婴期的修为。”百里青锋说。“我还是尽快修炼禅天真经吧,否则只怕无法抵挡那些修真者的攻击。”
“也好。”灰衣人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竹筒,从中拿出一块碧玉般的竹简来,只见竹简上忽地射出今光,猛地罩住了百里青锋,百里青锋浑身一僵,只觉无数金色的篆字从那竹简上汹涌地流向自己的眉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切才停止,然后惊觉自己脑中多了一部功诀,而丹田也有了一团绿色真气,正急速地包裹着以前的真气迅速地凝结成一个小小的绿色光球。光球之中竟然缓缓浮现出一条五爪金龙。但是奇怪的是,这条龙竟然并未长角,还是一条幼年螭龙的形象。
“果然是真龙天子,地界天帝!”灰衣人眼中一下子射出惊人的金光,看着百里青锋的丹田惊喜地说:“既然如此就不须再怕了,上天必然会保佑我百里家成就人皇大业、一统天下的!”
百里青锋狐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锋儿,当初之所以选了你作家主,就是因为在你尚未出生之时,老祖便传信说至尊将五爪金龙投入此界为人皇,恰好应在我家,于是按照时辰推演,恰恰便是你。于是在你初生之时,老族长便立了你为新家长,族中长老皆知缘故,是以从无怨言。果然你不负众望,真的行事皆有帝王之气象,而运势更是非凡,自来无人可压你气势。连今年赌潮旗,你都赢了,所以今年当是我百里家大兴之年!”灰衣人兴奋地说。“本来今日看到那几个修真,我还有些犹豫,但是看到你丹田这条青龙,我是彻底相信天命要选你为天子了!”
百里青锋平静地听着,待他话音一落,就说:“你是说,我是注定要做人皇?”
“没错!”灰衣人断然说。“当年以你父母阳寿为媒,推演天道,得知你将成为人皇,那时候很多人都还将信将疑。但是此时看到你丹田内的龙珠我就知道了,天道绝对无错。”
“这么说……”百里青锋眯起眼睛,看着灰衣人说:“这天下必然是我的了?”
“没错!”灰衣人断然说。
百里回雪越听越高兴,看着百里青锋的眼中充满了激动崇拜之情:“主子,我们现在就去把龙麒贤打个落流水吧!”
百里青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说:“好。”  
麒贤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如同寒星般的冷光。
他盯着百里青锋的舰队激烈的炮火攻打着摇摇欲坠的钦州城。
可是奇怪的是,百里青锋似乎已经不在乎三日之约了似的,慢慢降低了攻击的力道。
就在麒贤惊疑不定的时候,钦州城临江的三面城墙忽然一起“哗喇”一声,慢慢垮塌。
泥沙石块滑落江中,慢慢露出毫无遮掩抵抗的城市内核。
麒贤也吃了一惊,“原来他已看出钦州城墙将塌。”当下心中不由也暗暗佩服。“好一个百里青锋。”
所有人都紧张地握住了武器,埋伏在江边各,只等百里青锋的大军一上岸,便冲上去一举消灭。
这时候只见百里青锋的旗舰“天下锋”号上忽然一阵复杂的旗语,接着只见舰队突然都满起了风帆,然后就有一大半舰队顺着下游离开了,剩下的舰船也纷纷分散开来,彼此拉开了距离。麒贤看的莫名其妙,不由腹中暗自打鼓:“他这是要干什么?怎么突然分兵了?看样子似乎是去下游了……下游……”
这时候忽然从“天下锋”上垂下一艘小船,百里回雪笑容可掬地站在船头向龙麒贤走来:“钦州城已破,我家主人说了,不敢争功,就此请六王爷派兵占领此城,我百里家族功成身退,这便回上邺了。六王爷若还有吩咐,便请弃岸登舟,共饮一杯水酒,我们便此别过。”
麒贤脸色一沉,随即大笑道:“想不到百里将军竟然是如此大方的人!那小王在此就谢过将军了!”
“王爷,我家主人还有一句话要捎给王爷。”百里回雪满面笑容地说。
“讲!”麒贤面无表情,冷然说道。
“三分天下之约,乃是戏言,王爷也是世间英雄,当知逐鹿天下方是人生最痛快之,能与大昊共逐天下,实为百里家之幸事。他日战场相见,愿王爷风采不减、雄风依旧!”百里回雪大声说道。
麒贤的脸色慢慢冷下来,看着百里回雪说:“告诉百里青锋,他没有以后了!”说着手上长刀一下拔出,铺天盖地的巨石已经砸向江中舰船。但是叵耐刚才舰船撤走了一大半,江面上的船只已经不如刚才密集,并且还都分散开来,第一轮抛石过后竟然没有一艘船只中石。麒贤大怒,下令万弩齐发,火烧之。
但是此时风向不对,虽有些船只着了火,却未造成火势连片的情态,很快火就被扑灭了。
看着远去的船队,麒贤怒极,“百里小儿休走!”一声怒吼,声震江面,语罢张弓搭箭,尖锐的利啸声中,一箭射在“天下锋”号船艏的旗杆上,“嘎拉――喀喇――咣……”那高约九丈的旗杆竟然被他一箭射倒了!
但是此时舰队已经去远,大昊军队追之不及,只能望着百里家船队的背影叹气了。
麒贤愤然看着那旗杆倒下的天下锋号越来越远,怒极。
“王爷息怒!刚才一箭之威足令其受到震吓,也壮了吾军威!”淳于敕赶紧说道。“现在我们赶紧入钦州城去吧!”
“不可!”麒贤大喝道:“他分了兵,定是去打我们刚夺下的翼州城了!”说着大声道:“回翼州,把百里家的小贼打个屁滚尿流!”
“是!”大昊士兵纷纷从埋伏地站起,迅速整队,连夜赶回翼州。
麒贤眯起眼睛。“该死,留下守城的基本都是降军……还有那个该死的白鼎臣……”
狠狠攥起拳头,紧催胯 下墨云,愤愤地想着:“那个白鼎臣不会早就得到了百里青锋的嘱咐,此时莫非已经把翼州城夺下了?”
至此忽又想起,百里青锋此去到底是回了上邺还是去了什么地方?他该不是去偷袭西南军了吧?
心中顿时乱了,耳边呼呼风响,“冷静、一定要冷静!”麒贤握着两手冷汗,拼命告诉自己必须要冷静。  
云心和白鼎岳此时也正面临着最大的危机。
商队已经过了大昊和萧国边境,谁知刚入萧境,就遇上了劫匪!
出青云关时本来守关的总兵善宝告诉众人要当心,说是附近有几股比较大的山匪势力,一唤作浑江龙江麟征的最是凶悍,凡过路者遇上他,莫不惨死。虽然善宝派兵护送了他们一路,但是也不能一直送下去,所以已经回去了,临走送了些兵刃给众人防身,可兵刃也不多,且都是些普通官刀。
此时夜色刚临,突然间路旁就窜出一大堆贼人拦住去路,一搭眼竟然几乎有数百人之众,一个个明火执仗,凶神恶煞似的将商队包围了,一报字号,竟然正是那个江麟征的人马!
万和等人虽然见多了大场面,但是此时就算能保人不有失,却也难保货物了,当下一个个横了心,也不于山匪废话,直接操起家伙,就和匪人们打在一起。
万和的商队中此时也有了差不多三百来号人,其中竟然还有一队镖师,也是押了什么东西去萧地的一个世家的。
云心蜷缩在骡车里,吓得小脸刷白,紧紧拉着白鼎岳的手,白鼎岳轻轻在她额心上亲了一下,说:“我下去帮帮万大哥他们。”
“别去!”云心大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子,“你就是个书生,又不会武功,去了也是给他们添乱。”
“我不上去打架,就帮他们照顾一下货物什么的。”白鼎岳说。“再说我也练过一点武术,防身够用了。”
云心看着白鼎岳,忽然从腕上橹下一个大镯子套在白鼎岳左手腕上,说:“这是我父皇给我的夺魂钉,紧急时刻你按下这个……”说着教了白鼎岳使用方法,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万万不可疏忽大意阿!”
“我不需要,你留着防身!”白鼎岳赶紧把镯子往下摘,云心一伸手,说:“我这还有一个呢!”
白鼎岳紧紧握了她手一下,说:“放心,我就在你附近,很快就回来!”
“小心啊!”云心关切地说。
白鼎岳轻身跃下车,忽地从骡车车厢下的车轸中抽出一个长长的银枪来!
迎风一抖,枪尖发出“嗡”的一声轻吟,白鼎岳轻抚着枪杆,低声说:“老伙计,买卖上门了。”说着身形一顿,便嗖地如同火箭般射入大战着的人丛。
银枪武得一团亮点,如同天上的星星般璀璨,众人只见到一团银光杀入人丛,接着就只听到不断的惨呼声和金铁相交声,火星四溅。
待得众人都回过神来,发现那些山匪已经全都倒在地上大声呻吟,一个个筋断骨折,只剩下呼号之力,再也没了作恶之能。
再看那团银光之中,慢慢露出一个白衣青年笑吟吟的脸来,竟然是那个整日和小媳妇儿腻腻歪歪的落第书生白秀才!
万和等人又惊又喜,惊的是一直不知白鼎岳身手如此高明,看来就是称一流高手也不为过,喜得是身边有这么一个高手随行,这一路便高枕无忧矣!
当下纷纷过来向白鼎岳寒暄道谢,众人正乱纷纷说着话,猛地听见云心在车中尖叫,白鼎岳大惊,施展轻功冲向骡车,刚到车前就见到车帘大开,云心正捂着耳朵不住尖叫,一个拿着刀的贼人此时倒伏在车前地上,已经一命呜呼。
“心儿……心儿……”白鼎岳赶紧上车,一把把云心抱进怀里,“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云心见到白鼎岳,不由怔了一下,接着“哇”一声,抱住白鼎岳,放声大哭。
原来刚才白鼎岳等人在前面与山匪打斗,不提防一个贼人偷偷潜入了商队中,悄悄地在各个车中打劫。
云心在车内坐着,一直紧张兮兮地按着夺魂钉的机璜,那贼人刚撩开帘子,猛地与云心对了眼,二人都一愣,接着贼人就恶狠狠地扬起了刀,一下子砍进来,云心手一按,夺魂钉先射了出去,那贼人被夺魂钉整个射了个筛子相似,倒是骡车的车帘被贼人的刀扫断了。
云心第一用夺魂钉,又是在这般紧急的情势下,虽然把贼人射死了,可自己也吓得魂飞魄散,捂着耳朵就开始放声尖叫。
此时一见白鼎岳无事回来,立刻忍不住放声大哭,只觉又是委屈又是惊恐又是担心又是伤心,乱七八糟一堆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当下抱住白鼎岳,哭得天昏地暗。  
白鼎臣站在翼州刚刚修补上的城墙墙头上,看着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
谢芮的副将周凯已经带了五千伏兵埋伏在麒贤回军的路上。
白鼎臣的手心很干燥。
他一点都不紧张。
这是白鼎臣从离开炎都之后,最平静的一晚。
三天.
白鼎臣告诉自己,只需要坚持三天。
三天之后,大昊在萧地的战场形势就会颠倒过来!
百里青锋临走前说过,三天后,屠龙关之围将彻底解除,而他的目标就是那个孤零零入萧国腹地的桐城!
龙麒贤,你的死期到了!
白鼎臣看着月亮,紧紧握起了拳头。
夜风拂动他的衣摆,站在城头的白衣男子如同月下的幽魂一般,淡若一缕青烟。
“今日就是萧国复仇之日。”白鼎臣平静地想。“我是代表那些冤屈的萧国亡人,回到人间向你们龙家讨债的!”

第一百零六章 白夜之殇

黑暗。
草浪起伏若涛声阵阵。
仿佛来自地核中心的脉动,带着岩浆滚烫的温度,敲打在人心上。一波又一波,沉闷地叩响。
黑暗中有人走近她身后,微微带着凉意的外衣擦着她的颊,熟悉的气息让她瞬间分辨出来人,于是无言而欣喜地投入那人怀里。
他也不作声,只是紧紧抱住她,她欣喜若狂,不断问着:你回来了?你接我一起走么?我们以后就再一起了么?
他不回答。
漆黑的草原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隐隐地却似透来一股潮湿的雨气。
对不起。最终,他在她耳边说。
她浑身僵硬,随即发现他已消失。伸出手,疯狂地去抓他的影子,面前却已一片虚无。
最终,她徒劳地跌坐在草中,潮湿的水汽从身体下方传来,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坐在冰冷的草叶中绝望地哭号。
曲灵烟惊醒,脸上满是冰凉的泪水。
“檀哥哥……”她呻吟着叫了一声,随即起身想要坐起,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下 体传来阵阵潮湿温热之感。
伸手一摸,就着月光看到手上色的液体。
“快……快来人啊……”曲灵烟失声大叫起来,尖利而失措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有些变调,单薄而脆弱的声线令人心慌。

翼州城已经被大昊的士兵团团包围,龙麒贤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野兽择人而噬般幽暗的凶光,看到谁谁就不由自主地头皮发麻。
白鼎臣已经不用去揣想负责偷袭的人都去了哪里,周凯的人头已经被挑在了大昊中军的旗杆上。
虽然不曾想到龙麒贤这么快就消灭了伏兵,但是白鼎臣也不曾过于低估了龙麒贤久经沙场的神经对于叛变的反应速度。
“你这么快就决定自暴叛徒嘴脸,我还真没想到。总以为,按你那龌龊个性,还要藏头缩尾一阵呢。”龙麒贤骑在马上,一连揶揄的表情看着白鼎臣。“怎么,终于活得不耐烦了,打算给本王祭刀了?”
“白某从一开始就是假意投靠,何谈叛变与否?”白鼎臣在城上淡淡说:“至于六王爷所言,白某听着就如同一个笑话。你我之间到底是谁祭谁,还是未知之数呢!”
“你们这群萧国贼子倒是叛逆成性,你这边效忠来效忠去,服侍哪个主子都一副忠君为国的嘴脸,你手下那些兵也都这般反复无常,说投降就投降,说叛变就叛变。看来,以后对你们萧国人,我是只能杀,不能用了!”龙麒贤淡淡笑道。
“我们本就不想投降!”谢芮站在城头怒斥道:“当初你一箭射伤了段大帅,大帅临死前定计诈降于你,本打算待你攻袭屠龙关时再里外夹攻,谁知你不但害死了陈蒙副帅,还坑死了陆先锋官!我们再跟你多耽些日子,不起事也被你消耗殆尽了!”
“而且你们还早就和百里家族谈妥了条件,合起伙来迷惑我。”龙麒贤抬起头来看着城头的白鼎臣等人,面上显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们以为,只要百里家跟你们合作了,你们就有胜算了吗?”
“你大昊人心尽失,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你们虽然自以为可以夺取天下,其实却都是痴心妄想!不管是我们萧国还是其余的邻国,都不会坐视你们这么荼毒苍生!”白鼎臣智者龙麒贤说:“你真以为只有我们和百里家族在同盟与你作战吗?你太天真了!事实上,不管是北朔、射雕、还是西燕,今夜之后,都将对你们大昊宣战!你们已经是四面楚歌了,就算暂时取得了一点胜利,最终也必将输得一败涂地!”
“哈哈哈哈哈……”龙麒贤忽然狂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但是听到白鼎臣说话的大昊将士却都惊呆了。“白鼎臣,就凭你们这些小小的贼逆,就妄图动摇我大昊几百年根基?简直蚍蜉撼树!我告诉你,不管是北朔还是射雕,或者是那个弹丸小国西燕,就算你们把全部的蚂蚁都联合起来,也啃不死我们大昊这头巨象!哼,想得倒美,今日我就让你们那糊涂梦醒过来!白家小儿,你一介书生,只会空谈误国,今日居然还妄图阻挡我大昊铁骑前进,真是不知死活!”马鞭一指,道:“全线进攻!翼州城里只能留下尸体,一个活人也不许留!”
这时江边那百里家的舰队也到了,开始对大昊发动远攻,支援着白鼎臣他们城中守军的势力。
麒贤大忿,但是无奈身边都是陆军骑兵,没有和水军对战之士,只能远远地射火鸭子火箭过去烧几艘战船。
大型的攻城器械此时也都用上了,本来翼州城强边已不稳固,很多地方都是塌了之后新补的,这回打起来到容易了,但是守城的却换成了一心死战到底的一帮士兵,意志却无比坚决,士气竟然出奇地高昂。
此时面对大昊几十万大军压境,疯狂的进攻居然还能抵挡,令麒贤十分不爽。阴沉地盯着对面城上的人,咬牙切齿地看着江上不断抛石袭击大昊军队的舰队,牙咬得格格直响,急切间却也没有任何解决之策。
他心知此时不能耽误,当下命令人立刻去捎书给龙煊烨以及桐城守军和西南军,百里家已经反了,现在正要去打西南军和桐城,而周围那些国家此时已经结成了联盟,要打大昊了!
“快!”龙麒贤急切地催促着进攻,他知道,一切都不可耽搁了,必须速战速决,先解决了白鼎臣,然后就要加快攻打上邺,要救西南军,就得攻敌之必救,百里家族把上邺视为大本营,如果上邺遭袭,百里家定然撤师回防,就顾不得其余了。此时麒贤恨不得肋生双翼,飞过江去打上邺。
想到北朔等国此时说不定已经陈兵大昊边境,大昊边关已经狼烟四起,麒贤恨的眼睛都红了。
“居然没算到这一步!”麒贤恼火地想。“一向对北朔西燕看不起,谁知今日搞不好要被他们这帮小人联合起来咬了腿了!”
火弩火h火鸦子把翼州城上方的天空全耀亮了,几乎和白昼一般,彼此须眉皆可看清楚。
麒贤的脸色在火光中闪着压抑不住的杀机,手中的长刀未曾出鞘,却似乎已经感知到主人心中涌动的杀机,于是在鞘中便已不住嗡嗡颤动,像急于挣脱刀鞘舒服一般,震动着麒贤的手。
麒贤胯 下的墨云也开始不安份地刨着土,眼珠子渐渐发红,鼻孔大张,呼呼喷着白烟般的粗气。
“乖,一会儿我们杀个痛快!”麒贤轻轻安抚了墨云一下,自己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喉间发出“咕”的一声,仿佛久渴的人,面对甘霖,却强自压抑忍耐。
淳于敕等人看到麒贤的样子,已经开始渐渐远离他。
他们知道,麒贤离发狂不远了!  
桐城守将许攸今夜一直未睡。
他的胡子很长,已经多日不曾修剪。
这些日子本来还算平静,但是不知为何,今夜他就是睡不着,一闭眼就听到古怪的潮声,眼前总像有什么诡异的阴影在流动,搞得他无法安枕。
“许兄。”刚刚走上城头,就看到陈泰一身披挂,站在城头看着月亮。“你来了?”
“陈兄弟,你也睡不着?”许攸惊讶地问。
“今日月像诡异。”陈泰抬起头看着天上那弯弯的如同镰刀的月亮,面色沉凝地说:“这样的月亮很不祥,预示着会死很多人。”陈泰看着许攸说:“今夜杀气腾腾,看来我们桐城今日要开始面对不知从何到来的敌人了。”
许攸默然,过了一会儿说:“叫儿郎们起来,将一切守城器具放好!”
陈泰望着远的江面说:“若果真有敌人,也一定是从江上来的。”陈泰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辉,”“江上来敌必为水军,不是百里家的人就是东门澧。”
“江边离城墙极远,若想攻城,必须弃舟登岸。”许攸说。
“东门澧的战舰攻击力达不到在江上便可进攻的程度,但是百里家似乎可以。”陈泰说。“上我观察了一下百里家族送粮草的战船,看样子在江上也可进行远攻。”
“唔……”许攸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按照百里家的程度重新评估敌人的战斗力。”
“你也觉得百里家必反?”陈泰看着许攸,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想让狗不咬人,只扔几块肉或许还可以,但是对一头狼,只有把它的头砍下来,才能让它彻底停止袭击人类!”许攸断然说。“百里家就是一头狼,一头装了太长时间狗、早已经饿得不断磨牙的恶狼!”
“所以你上不让百里家的人进城,只是派士兵接了粮食就紧闭城门,怕的就是他们哨探城中守备,对么?”陈泰的眼中露出一丝敬佩之色。
许攸点点头说:“在那个百里青刈的眼中我只看到了伪诈和心机。”
“他们并未走远,听说就在双鲤休息补给。”陈泰的目中显出一丝担忧,“我担心,大帅会出事。”
许攸沉默了一会儿,说:“只要我们还能守住桐城,这场仗还有可为。”
“没错!”陈泰也用力点点头。
这时二人一起看到江面上影影绰绰驶来无数战船,二人一起手把城墙,探身观察那舰队。“好大的战船……定是百里家!”陈泰沉声说。“看样子来的人物还不小!”
“莫非是百里青锋?!”许攸惊道。“若是他在此,那么六王爷不知怎样了?”
“放心,六王爷不会有事的!”陈泰说。“我看他们定要用计赚我们开城门!”
“哼,”许攸脸上一抹冷笑,随即命令传令官,去通知所有守军,坚守各个阵地,没有命令不得轻动,同时在全城内戒严,百姓上街者一律按反叛理。一时间家家关门闭户,谁也不敢出门,窗户都用大木板钉死了。
此时果然那来人到了城下,说是百里家支援桐城的舰队到了,并命令桐城守将立刻开城迎接。
陈泰和许攸看着来人问到:“不知百里家来的是谁?”
“正是族长定南侯威武大将军百里青锋!”
“果然……”许攸脸上显出一丝冷笑,随即大声说:“百里将军正在六王爷麾下作战,岂能出现在此地?我们不曾接到六王爷手书及兵符印信,无法相信你们所言!”
城下人立刻拿出一个兵书,要他们看。
把那兵书槌上城头,许攸和陈泰看罢大笑,一把将那兵书扔到城下骂道:“贼子想赚我们开城门!当真痴心妄想!”许攸一箭射在那人肩臂上,道:“回去告诉你那主子,有本事就来打桐城吧!管叫你们有来无回!”  
“居然真的被识破了。”百里青刖沮丧地说。“想不到他们如此机警。”
“早就告诉你陈泰许攸都是如今难得的智勇之将,不是这么好欺蒙的。”百里青锋微微一笑说。“传令,远攻!”
“距离桐城城墙太远了,攻击力实在有限。”百里青刖皱着眉头说。“优势不明显了。”
“先用远程攻击掩护我军上岸,青刈的人马应该马上就到了,倒时候就发动总攻,区区桐城,很快可破!”百里青锋慨然道。  
林笑正在睡着,忽然心中一动,立刻张开眼睛,却见龙煊烨已经不见了踪影,“天一?”他忍不住呼唤了一声。
他刚一出声,怀里的小麒麟就拱了拱,然后一骨碌爬起来,睁着大眼睛看着林笑。“哦……噢噢……啊咩。”
“……”林笑看着小麒麟,狐疑地问:“你在说什么?”
小麒麟立刻蹦起来,一头扎进林笑怀里,“咿咿呀呀”叫了几声。
“你要嘘嘘?”林笑把小麒麟抱起来,下地走到夜壶边上,吹着口哨嘘了几声,小麒麟却根本没尿,反而似乎因为林笑这样而不高兴了。
“你怎么了?……”林笑有些迟疑了,“是不是饿了?”
小麒麟沮丧地一下子耷拉下脑袋,然后拼命摇着头,抬起小蹄子指着屏风左边。
林笑抱着小麒麟走到那边,果见屏风左边有条走廊,两壁都悬着明灯。顺着走了一会儿,见到一扇月形门,小麒麟立刻来了精神,小梯子拼命指着月形门的上雪形状的浮雕。
林笑犹豫着,半天才推了那雪一下,谁知刚一碰触就立刻觉得整个人被吸进了什么中,还没来的及反应,眼前已经大放光明,满眼白色,身冰雪世界中了!
小麒麟一到异界,立刻像回了家一般兴奋,在林笑怀里一蹿一蹿地,举着蹄儿给他指路。
虽然眼前都是冰雪世界,可是却也有不少山峦林莽,林笑跟着小麒麟的指点,居然走了片刻便看到一方碧绿碧绿的池子,龙煊烨此时正坐在池边,脸色凝重。
“天一!”林笑忍不住发声叫道。
龙煊烨抬起头看到林笑,赶紧站起来迎向他们,“你怎么起来了?”
“出什么事了?”林笑紧张地问。
“没事。”龙煊烨轻轻摸摸林笑的脸,然后把小麒麟抱过来,“曲灵烟有流产的迹象,六出已经赶去了。”摸摸小麒麟的后背,然后说:“百里青锋叛变了,现在正在攻打桐城。白鼎臣也叛变了,现在麒贤正在进攻翼州。看样子,北朔和那几个国家也结盟了,已经陈兵我大昊边境了。”
林笑越听越惊,待他说到最后,林笑的脸都白得跟纸一样了:“这还叫没事?!”
“都是些小事而已。”龙煊烨淡淡说。“你不要担忧,我自有对付他们的手段。”
林笑看着他,不由皱起眉头,龙煊烨笑眯眯地拉起林笑的手腕:“来,跟朕一起看看热闹来!”
林笑不由苦笑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要看热闹?!”  
天边已经慢慢露出了鱼肚白。
翼州城下已经横尸无数,城墙已破,大昊的重骑兵与谢芮的骑兵撞在一起,如同两把巨斧一般,绞杀着生命。
“丞相,快快登船吧!”几个萧国将士拼命拉着白鼎臣的袖子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百里家的战舰携带的h箭也有限,何况此前一直都在远程攻打钦州,只是帮着白鼎臣等人远程袭击了大昊军队一会儿,便弹药补给不上了。此时等在江上还未撤退,为的就是赶紧把白鼎臣等人载走。
白鼎臣眼睛也红了,瞪着前方不断战死的萧国士兵,怒道:“我不走!我死在此地也不会再走了!”
说着拔出长剑,吼道:“纵使就此身死,我也不会再逃了!”
众人无法,苦劝不听,拉拉扯扯地把他往百里家的船上拖。
麒贤一直盯着白鼎臣的动静,此时一看白鼎臣要跑,立刻一催胯 下墨云,如一阵狂风一般冲向白鼎臣,前来阻挡麒贤者一个个都被麒贤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翻在地,无数士兵随着麒贤就冲了出去,紧紧跟在麒贤身后,杀向白鼎臣等人。
白鼎臣甩开众人,跨上一匹战马,也冲向麒贤,二人眼中都是浓浓的恨意,此时都红了眼睛,下手也不容情。
麒贤平端长刀,就像蛇一般盯着向自己冲过来的白鼎臣,白鼎臣的剑也抖了个剑,堪堪的也将劈上麒贤的刀尖。
二人一交手便“喀嚓”一声,刺耳的金铁相击声伴着擦起的火,麒贤的瞳孔陡然间缩小了,看着白鼎臣:“你还挺有两下子!”
白鼎臣看着麒贤,也不答话,一催战马,再回身冲向麒贤。
麒贤眯起眼睛,看着刀刃,脸上显出一丝冷笑:“可惜,你还是打不过我!”陡地伸掌赤手在刀锋一抹,血立刻染透了刀刃,接着只见那刀闪着一股幽幽的红光,瞬间就把麒贤的血吸收了,随即刀光大亮,麒贤目中慢慢也迸射出红光,长发戟张,一声恐怖的吼啸,如同猛虎下山一般,震得四周众人耳鼓生疼,不少战马立刻吓得腿软,当即跪在地上。白鼎臣的战马也厉啸着,陡地顿住脚步,死活不再向前,任凭白鼎臣如何催促,也不肯上前一步,反而墨云昂首长嘶,鬃毛飞扬,四蹄如同着火一般,就冲向白鼎臣。
白鼎臣大惊,弃了马闪开了墨云的冲撞。
麒贤脸色诡异,也一下子跳下马,直直冲向白鼎臣,手中长刀疯狂地砍劈,白鼎臣接了几招只觉麒贤的刀似乎越来越沉,渐渐的招架不住了!
麒贤的喉间赫赫笑着,脸上又现出杀意泛滥之相,白鼎臣想起那日麒贤如何发狂杀了东门草,再一接触麒贤的眼睛,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看样子麒贤已经要变成那时候的样子了,那样子的龙麒贤,基本和野兽一般无二……白鼎臣一剑挑向麒贤眼睛,麒贤不退反进,就在白鼎臣的剑尖儿堪堪接触到他眼睛的一刻,麒贤的刀已经刺进了白鼎臣的胸口!
“唔……”白鼎臣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
如同一串火焰烧灼着胸膛,原来最冷的刀锋刺入身体,带来的却是最滚烫的温度!
来不及喘息,白鼎臣已经失去了力气。
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龙麒贤看着白鼎臣,眼中的凶光慢慢退去:“你不该和我作对。本来,想让你安静地中毒死去的。”
白鼎臣看着麒贤脸上残酷的笑容,接着发现天亮了,朦胧的晨光中半个朝阳正在升起。“灵……烟……”白鼎臣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睛慢慢失去了神采。
龙麒贤听到他叫了曲灵烟的名字,脸色立刻变了,随即迅速把刀从白鼎臣胸膛里抽出,在白鼎臣的尸体跪倒之际,电光火石间以兔起鹘落得速度一刀斩下白鼎臣的头。
“混蛋!”麒贤怒视着白鼎臣的头颅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路撒着血线落在废墟之上。
朝阳陡地跃出地面,照耀在翼州再倒塌的城墙废墟上,满地红光。
“把这奸夫的头装起来,送回炎都去!给王妃好好看看!”麒贤怒冲冲地用刀尖一指白鼎臣的头,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
亲兵刚要去拾头颅,麒贤匆匆走过去一脚将头踢起,然后才头也不回地冲向墨云,一翻身上了马背,挥着长刀吼道:“屠城!”  
炎都中,曲灵烟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看到六出和黑牡丹一起站在自己榻边。
“我……我……我的孩子……”曲灵烟陡然捂住了自己的下 腹,呻吟着叫了一声。
“公主放心吧,孩子没事儿。”六出擦擦头上的汗,说。
“……”曲灵烟看着六出,不住喘息着,汗顺着苍白如纸的脸滑落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虚弱地问:“我……怎么……了?”
“公主最近思虑过重,想必是过于思念王爷了吧。”六出说。“怀胎之时思虑过重是影响胎儿的。公主以后务必一切放宽心,凡事想开,否则再有一这事,这孩子就保不住了。”
黑牡丹也心有余悸地说:“幸亏前几日太后给姐姐吃了养荣丸,这才化险为夷,不然这只怕就出事了。”
曲灵烟呻吟了一声,六出又拿出几颗药放在曲灵烟枕边说:“这几日一定要吃药,不然胎儿只怕还有危险。”
曲灵烟艰难地嗯了一声,虚弱地闭上眼睛。
耳中听得六出跟黑牡丹交待什么多吃茯苓大枣枸杞莲子的,整个人却忍不住掉下泪来。
待众人离开了,曲灵烟才抚着肚子哭着张开双眼:“檀哥哥……檀哥哥……”
相距虽然遥远,曲灵烟却已直觉白鼎臣出事了。  
白鼎岳此时和云心正相偎着坐在马车里,云心哀哀哭了半夜才迷迷糊糊地在白鼎岳怀里睡去,尸体都埋了起来,那些夺魂钉也一个个起了出来放回机璜中。
白鼎岳听着云心细细的呼吸,心中一阵叹息。
怀里的佳人身体柔软,就如一只小猫般乖巧地蜷缩在他怀中,渐渐的这一开始在他眼里孩子一般的小姑娘就占据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让他心软,让他心疼,让他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她就是要星星要月亮,他也会去给她摘下来。
可是经历了今夜,白鼎岳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她,她是温室的朵,跟他在一起却只会经受风吹雨打。
她受得了吗?
自己把她这样带在身边,对得起她吗?
曙色曦微,看着初升的朝阳,四周一片寂静。
草叶上的露珠在晨曦中颤抖着滑落,露出昨夜染在草上的鲜血。
白鼎岳把脸贴在云心头顶,一声叹息。
忽地,一股不好的感觉陡然升起,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白鼎岳的脸色白了一下,随即警觉地看着四周,侧耳细听,并无人声。
随即四下看着,也未见到有人埋伏。
长长呼出一口气,轻轻把云心抱起,放在被子上。
白鼎岳跳下骡车,绕着附近走了一圈。
在溪中洗了脸,回到车前看到云心依旧在沉睡。
恬静的脸上还挂着昨日的泪痕,长长的睫毛不时抖动一下,似乎随时会惊起。
白鼎岳的心柔软下来,看着云心的脸,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细细的眉,想把她眉心那一点皱纹抚开。
“浪儿无国亦无家,只是江头暂寄槎。结得鸳鸯眠更好,何关梦里路无涯。”白鼎岳看着云心,轻轻吟道。“心儿,我爱你。”  
百里青锋看着已经大亮的天色,脸上显出一丝不悦。
“想不到,小小的桐城,居然已经被陈泰许攸变得坚如铁桶。”百里青锋郁闷地想着。“本想一日攻克桐城,谁知竟然拖到了现在,却还连城下三里都没接近!”
许攸此时正指挥着城上守军,巨大的弩车发射着弩箭,居然逼得百里家的兵马无法靠近桐城城下。
而陈泰此时站在桐城城外的一个小山包上,一身重铠,身后只有二百重骑兵,也站得十分分散地,居高临下看着百里家的士兵,似乎在等待着冲锋。
随着百里家族的士兵推进得越来越近,桐城的城上也不再射出箭只。
许攸笑眯眯地站在城头,愉快地看着陈泰等人,大声对城头上的士兵说:“今儿我们就看看陈大将军以一敌百的威风!”
他话音刚落,城头上就一阵鼓噪,士兵们又是呐喊又是擂鼓,刚刚将阵地推进到城下一里许的百里青刖吃了一惊,赶紧命人马停下。
此时,陈泰忽然拎起那个巨大的流星锤,在头顶抡起来,身后的士兵们立刻开始吼叫鼓噪,接着,陈泰猛地一催□战马,一边挥舞着流星锤,一边冲向百里青刖的队伍!
百里青锋站在高高的巢车之上,看到陈泰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向百里青刖,不由也失声赞道:“好一个陈泰!真乃无敌猛将!”
陈泰身后,那些重骑兵此时也都吼叫着挥舞着巨斧、狼牙棒甚至攻城锤,如同一帮嗜血的熊一般冲下小丘,百里家族此带来的多为水军,本就不习熟陆战,此时互见这么一帮如狼似虎的重骑兵冲过来,很多人都吃了一惊,举兵器迎时才惊觉这些人的兵器力大势沉,都是较重的兵器,杀伤力也强,虽有不少长矛手,可是竟然也无法抵挡这番重骑兵的冲锋。
慌乱间整个前锋队形就被冲散了,于是陈泰领着那二百人就隳突纵横,杀了几进几出,才返身奔回桐城城内。
陈泰最后一个进城,站在城门吊桥下还耀武扬威地飞出腰间短斧,一斧砍断了百里青刖的马腿。
“果然有以一当百之威。”百里青锋冷静地看着陈泰进城,淡淡评价道。
“青刖少爷很生气的样子。”百里回雪说。
“他一向心高气傲,不肯服人,今日也当受些挫折,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百里青锋冷笑了一下。
“禀告主人!青刈少爷来了!”
“好!”百里青锋大笑起来。“攻城!”  
炎都城内,南书房中。
百里青钊浑身发冷地站在龙煊烨的面前。
“承奉郎,坐。”龙煊烨微笑着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百里青钊一哆嗦,一下子伏在地上,连连叩头道:“罪臣不敢!”
龙煊烨看着百里青钊颤抖的脊背,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你何罪之有?”

第一百零七章 十字路口

铜镂香炉中氤氲着淡蓝色的轻烟,袅袅散在空气中。
百里青钊觉得,时间过得非常慢。短短的抬起头的瞬间,都漫长的像一辈子。
“臣的族兄叛变了大昊,臣无颜面对陛下。”百里青钊跪地伏首,颤声对龙煊烨说。“请陛下降罪,杀了臣吧!“
“你的族兄叛变了,朕便要杀你么?”龙煊烨笑眯眯地看着百里青钊说。“朕不喜欢搞诛九族的事。而且,你是大昊的承奉郎,将来,是要做学士、入内阁,说不定要做宰相的人,朕为何要为一个叛臣而诛杀自己的忠臣呢?”
百里青钊霍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龙煊烨:“陛下……”
“你起来吧!”龙煊烨微笑着说。“今天宣你来,就是要跟你谈谈,解解你的心结。”
百里青钊有些迟疑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龙煊烨。
“承奉郎,你觉得,如果百里青锋作了皇帝,你会得到什么?”龙煊烨看着百里青钊,慢慢地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百里青钊脸色一变,赶紧再跪下说:“一人之下什么的,臣断不敢想!百里青锋那叛贼自不量力,竟然妄图抵挡大昊的神兵铁骑,简直螳臂当车!这天下不是他能觊觎的,他这样简直是不知死活!”
龙煊烨看着百里青钊,过了半晌才淡淡一笑说:“你们家族要叛变,本就是令祖父早便计划好了的,甚至选百里青锋做家族继承人,都是缘于他们相信百里青是真龙转世,对么?”
百里青钊脸色又变了变,龙煊烨看着百里青钊,淡淡说:“你可知道,大昊皇室一直有一颗传国龙珠,当年腾龙太祖曾有遗训,使龙珠认主者得天下。”
“臣……有耳闻。”百里青钊迟疑地说。
“那么,今日你还可以看到。”龙煊烨淡淡一笑,蓦地里一伸手,掌心便浮出一颗碧色龙珠,刹那间满殿光华,耀人眼目。“这就是龙珠。认主之后的龙珠。”淡淡地微笑着,龙煊烨将龙珠收入体内。
百里青钊目瞪口呆,愣神地看着龙煊烨,半天才扑通一声跪在龙煊烨面前,不断叩首,道:“臣叩见天子!”
龙煊烨淡淡笑着,看着百里青钊说:“真正的天下之主,只能是朕。百里青锋纵然有真龙血脉,可也充其量不过是条小龙而已,应该连龙珠都不曾凝聚而出,他得天下,仅仅是个可能而已,你们百里家族把一切都押在一个可能性上,实在赌得太轻率了。”
百里青钊满头冷汗,不住举袖擦额。
“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龙煊烨看着百里青钊,笑了:“你是选择一个可能性,还是选择一个必然性。”看着百里青钊,淡淡说:“其实你自己最清楚,你选择百里青锋,对你自己不但全无好,还有性命之忧。”盯着百里青钊,慢慢道:“就算将来他能得什么势,你也不会从他那里得到任何好,反而,你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就像你的父亲和百里青锋的父亲的关系一样。”
百里青钊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知道朕为何要把鬼谷子的遗著传给你么?”龙煊烨看着百里青钊,笑了,“因为朕要让你羽翼丰满,取百里青锋而代之!”
百里青钊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看着龙煊烨,目中满是震撼与惊喜之色。“陛下……”百里青钊的声音颤抖了,他看着龙煊烨的神色里充满了期待和激动:“可是,家族现在还由家族父掌权,他若不同意,臣是不会有机会的。”
“你祖父太迷信百里青锋的神奇了。”龙煊烨微笑着,百里青钊忽然觉得龙煊烨的笑容充满了蛊惑之力,令人忍不住心旌摇荡。“其实,你看了这么久的鬼谷子韬略,应该知道怎么对付你祖父这种人。”
“……”百里青钊看着龙煊烨,脸上慢慢显出了一丝笑意:“陛下是说,对付迷信的人,就要动摇他的信心,是么?”
龙煊烨微笑着看着他,缓缓说:“孺子可教也。”

东宫之中,太子捧着头,拼命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太阳穴。
太子妃婉容坐在太子榻前,端着一碗药汁,用金匙舀了,轻轻喂给太子。
太子皱着眉咽了一口,随即呻吟了一声,继续揉着太阳穴。
“还是疼的利害么?”婉容担忧地说。“听说十四弟已经回宫了,要不然,就让他给你看看吧?”
“不行!”太子一下子抓住了婉容的手腕,低声说。“我生病的事,绝对不能外传!”
“可是……”婉容含泪看着太子,颤声说:“每年入了秋,殿下的病就发作,一年比一年利害,今年发作的不光早了,还拖延了这么久……再不看,万一耽误了可如何是好?”
太子闻言叹了口气,抓住婉容的纤手,低声说:“大皇兄那边一直虎视眈眈的,前段日子他倒了霉,这段日子又翻了身,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啊!我有宿疾的事若是被他们得知了,就有了篡位的借口了!”太子面现忧愁之色,“父皇太后若是知道我有这般重病,非动换东宫之念不可!一国储君怎可病弱呢?你这不是坑我么?”
婉容闻言,眼泪止不住落下来。“这么挺着,也不是办法啊……”
太子直勾勾地盯着地面,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再说,十四弟也不能让人尽信无疑。他毕竟是西宫娘娘的骨肉。现在是因为我是太子,是储君,他们兄弟三个才围护我,若是知道我身染恶疾,只怕他们就是第一个动心思取我而代之的人!麒光麒惠虽然不足为虑,但是麒泰一直谨言慎行,现在身居要职,父皇对他十分赏识,大皇兄虽然一直争得利害,但是他没戏。反而是麒泰,才是那个对我最有威胁的。”太子摇着头叹息着。“大皇兄就是不自量力,才一直做梦,可惜,他绝对当不上太子。”
“可是他有端娘娘的支持,太后貌似也暗中支持着他呢。”婉容叹息一声。“子凭母贵的事也不少啊,现在毕竟是端娘娘在后宫最大。皇上又是个恋旧的人,这些年来始终对端娘娘十分厚待。和大皇兄相比,我们才不利。”
“傻话。”太子笑了笑,淡淡说:“凭父皇对端妃的好,大皇兄就算只是个一般人,都早就被立为太子了,可惜,这么多年他都没能成功,就是因为他本人一直不得父皇的心意!”
婉容一愣,随即也恍然大悟:“没错!”
“父皇心中是有数的,他立我就是抓住了武将的支持,这个天下才稳固,所以,就算他心里更喜欢麒泰,觉得麒泰人物才干都不输于我,或者还有不少强于我之,可是念及将来传嗣的安稳,他也只能选择我。”太子目光中显出一丝冰冷,淡淡说,“但是若我病重,无福为储君,父皇就定会立麒泰为储。”
“为什么一定是他?”婉容不由一惊。“那个百里青锋不是已经反了么?十四弟已经不能保证百里家族的效忠了,麒泰他们应该就没有大的势力支持了啊。”
“这和百里家族跟本无关。”太子按着太阳穴说。“父皇本来就是要和百里家决一死战的,这一天迟来早来都一样。麒泰他们有没有百里青锋的效忠都一样。父皇看中的不是别的,就是麒泰的能力。麒泰的平衡能力可说是我们兄弟中拔尖的,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他都长袖善舞,能屈能伸,绝对能保持自己的有利地位,这其实也是帝王之术最重要的一点,当皇帝最难的就是保持各方力量的均衡,以及皇帝地位的超然,仔细看看我这些兄弟,除了麒泰在这方面表现优异,就没有别人能比他做的更好了。”
“那您呢?”
“我当然也做得很好,但是父皇其实一直对我有一个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我始终无后。这让他有些忧虑,怕我将来无人传续皇位。”太子叹了口气,“太后也是为此事多埋怨你。你也知道的。”
婉容立刻垂下头去。她觉得自己很羞愧,太子和别人是有后代的,惟独和她没有……所以这一切就说明,不能生育的责任要由她来负担。
太子却没有更多注意她的内疚自责,只是淡淡说:“几方面加起来,父皇其实还是有换东宫之念的,要不然也不会任由大皇兄这么闹。”
“都是妾身对不住您……”婉容垂泪道。
“和你没有关系的,你不要自责。”太子轻轻摸着婉容的手背,淡淡说。“当初本来想着那孩子生下来,我们就有了指望,谁知又出了那件事,唉……”
“都是妾身的错,要是妾身能生养,也不用偷偷摸摸做下那件事。”婉容低声说。“还害了滢妹妹。”
“……”太子叹着气,半天才说:“如若不然,那孩子便将生下,我们便有嫡子了……”握起拳头,恨恨捶了榻边一下,“你也能扬眉吐气,不必日日受冷嘲热讽。”
婉容垂着头,不住拭泪。“就是对不起滢妹妹……”
太子看着她,轻声说:“她若无事,我们也会请太后封她为侧妃,如今她也该在泉下含笑了……”
婉容仍旧紧锁着眉头,看着太子说:“以后我们再寻个人来生孩子就是了,可是殿下你的身子要紧,得赶紧找大夫看看阿!”
太子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说:“不提起滢儿我还没想到,不如,你去见玉华宫那位一?”
婉容大惊,看着太子说:“去找她?……陛下不是严令不许见那人么?”
太子长叹一声,说:“我想让她算算,我这病到底有没有治了……”
婉容立刻白了脸色,看着太子说:“殿下万万不可有此不吉之言!”
太子看着她,说:“今晚就去找她吧!趁夜色去,我派人护送你。”
婉容看着太子苍白憔悴的脸色,不由垂下眼帘,“那……好吧―……”
太子捉着她的手,轻声说:“难为你了。”  
云心坐在骡车里,脸色很差。
白鼎岳不时担心地转过头看看她,递水递吃的,云心的反应却只有一个:摇着头,脸色煞白。
商队走到一个小镇上的时候歇脚、加些给养,当地人对众人的到来都表现出极端的惊讶之色。
原来昨日江麟征的队伍就是下山抢劫了这小镇的一家药房,把人都杀死了,钱货都抢空了,他们听说万和等人从哪一边来的,立刻就认定万和等人遇上了江麟征的人马。
结果万和等人直言相告,说是确实遇上了,但是把那些匪徒都杀了。
镇上的人立刻家家欢庆,不少人都跑上街来看万和的商队,又是送水又是送吃的。
江麟征等贼人经常下山骚扰附近村镇,这些居民都饱受欺凌之苦,此终于听说了好消息,不由家家庆贺。
本来一片萧条,几乎街上都无人行走的小镇立刻沸腾了,人都从家里跑了出来,非要好好招待万和等人几日。
吵吵嚷嚷地热闹了一下午,忽然有几个江上的渔民跑来报讯说,不光是江麟征死了,前面大昊的军队还屠城了!
“什么?屠城?”所有的老百姓都吓傻眼了,“屠的哪座城阿?”
“翼州。苏将军的那一城。”
“不是说都是大昊的兵一到城下,就都投降了么?怎么还真有打仗的阿?”
“你真傻!”那几个传讯的渔夫忍不住说,“都打了好几了,前段时间那段大帅不就是战死了么?墨陵城都打成一片平地了!那翼州也一样,都被砸烂了。”
“不是说翼州也投降了么?”客栈老板忍不住说。“当时是打了仗,可是不是说苏将军战死了之后,大昊的王爷就放过翼州百姓了么?”
“什么呀,后来白丞相就领着谢将军造反了!百里将军也造反了!然后大昊的王爷又打了一翼州城!这回就屠城了!”渔夫们说。“昨儿我们都看到百里家的舰队从江上过了!”
“百里将军也造反了?”老百姓们一阵议论,“那咱们萧国是不是就有望复国了?”
“谁知道他们是要复萧国还是自己当皇帝阿!”
“那白丞相呢?他也没守住翼州城吗?”有老百姓期待地问。“不是都说白丞相是上天的文曲星转世投胎,就是要来守护咱们萧国的吗?”
“文曲星又不是武曲星……”有人咕哝一句,“听说白丞相死了,被大昊王爷给杀了!”
“不是不是,说是被俘虏了!”有人立刻反驳说。
“俘虏了也没有好下场,还不得被杀头阿?”
“那也不能咒白丞相死了阿!”
“不是不是,我听说白大人被救上百里家的战舰了,我问过夏江的陈四,他说黑夜里他看见一个白衣的人被拉上了百里家的船,那保证是白大人了!只有白大人喜欢穿白衣……”
众人还在锵锵,白鼎岳的脸色却变了,变得极其难看!
云心听众人说话,越听越是心惊肉跳,及至说道白鼎臣的消息,看到白鼎岳脸色巨变,自己也浑身发抖,情不自禁地就开始恐惧,由是可怜巴巴地看着白鼎岳。
白鼎岳只觉头皮发麻,每一根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脑中乱乱的,想起白鼎臣的下落,只觉眼前都要冒金星了!
正乱着,忽然看到云心睁着一双圆圆的杏核眼看着自己,可怜兮兮地含着两眼泪水,一副又惊又怕又担忧又矛盾的模样,白鼎岳看着她,不由怔住了。
“若是龙麒贤当真杀了哥哥,我又当如何对她?”白鼎岳看着云心,一时间竟然全没了主意。

第一百零八章 生死之城

夜是黑的。
血是红的。
不知为何,屠杀之后,跳跃在黑夜中那些废墟与尸首上的火苗,却接近白色。
麒贤骑在马上,远远地立在高岗之上,俯瞰着翼州城熊熊的火光。
整个翼州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把,埋葬了一切荣耀与辉煌,生命和死亡。
这座城市在短短的几天里经历了忠诚与背叛,希望与绝望。
这个城市是一座废墟。
生命的废墟。
一切的废墟。。

麒贤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时,想起了林笑临走的时候说的话。
是的,其实从哪一天开始,这座城市就死掉了,在麒贤的心中,在所有还清醒着的人心中,这座城已经失去了一切存在的必要。
即使白鼎臣不曾选择在这里举事,这座城市也会成为麒贤宣泄屠戮欲望的目标。因为,这里实在太丑恶了。
尽管之前有着那么耀眼的美,此后又有着无比的令人钦敬之,可是这座城市,在投降之后,就变成了一座罪恶之城。
麒贤看着火光。
让刀与火荡涤这座城市的罪孽吧!清洗一切的罪孽和残忍,只留下一片焦土。
把曾经发生的一切全部埋葬,只留下巨大的废墟来纪念这个地点。
若是可以在这片废墟上竖起一块碑,麒贤会选择一块纯黑的石板,然后,一个字也不刻,沉默地树在这片大地上。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评价这里。
评价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只知道,从今往后,这里会和以前那座城市一起成为他梦魇的一部分,沉重地压在他的灵魂之上,每日吼叫着,用坚硬的铁锁缠紧他的灵魂。
熊熊的火光中,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脸。
火焰幻化的笑脸。
一个名叫杀戮之神的笑脸。
麒贤轻轻伸出手,摸着自己的心脏。
他一直知道,在他的身体里居住着一个名为杀戮的人,那个人是他,也不是他。
那个人的名字就叫杀戮。
他喜欢血的味道,喜欢尸体的恶臭,喜欢燃烧的火,喜欢撕咬的感觉,喜欢一切死亡……
每当麒贤踏上战场,就会感受到那个家伙激动得浑身战栗,不断催促着麒贤杀伐毁灭的声音。
麒贤一直想要捂住耳朵不去听他的鼓噪,但是一切徒劳无功。
那个家伙住在他的体内,不断壮大,即使他不想,也必须面对那个家伙越来越强大的存在。
总有一天,这个家伙会彻底成为麒贤。
总有一天,这个家伙会忍不住毁灭整个世界。
麒贤握住自己的长刀,看着火焰,他感觉到一股虚无的快感,让他想笑又想哭。
谢芮和一些士兵被捆绑着,跪在地上。
麒贤一直没有发落他们。
但是他们都知道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今天,他们已经看到了麒贤的疯狂,他们已经看到了大昊士兵的疯狂与野蛮。
一座城市――虽然是一座让他们也心凉的城市,但是毕竟是些活生生手无寸铁的百姓,眼看着他们就这样被军人屠戮殆尽,谢芮觉得自己已经崩溃了。
无法再想任何东西,世间留给人的只剩下了绝望与荒芜。
他只想快点死掉,早点结束这一切。
――这一切,实在太让人崩溃了。
终于,麒贤骑着马,慢慢走下了高岗。
一双眼冷得像在月光里浸过。
被他看着的时候,人的心就凉透了。
“你在等死?”麒贤看着谢芮,慢慢说。
谢芮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麒贤。
“你想快一点死。”麒贤淡淡说。“人活着那么不容易,为什么你却急着求死?”
谢芮一愣,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看那火……生于屠戮和毁灭之后的大火,居然也是暖的、烫的,即使在这里都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是不是很不可思议?”麒贤看着谢芮,平静的语气让人觉得他近乎一个哲学家,但是仔细一想到他话里隐藏的那些残忍与真相,却令人齿冷。
谢芮看着麒贤,面上慢慢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都说刽子手是世上最疯狂的人,现在我看到你才相信了。你不只是残忍,你已经完全泯灭人性了。你就是个疯子,一个拿着屠刀的疯子!”
麒贤看着谢芮,过了很久才说:“你说的很对。有时候我觉得,如果停止了杀戮,我就连自己是不是还存在都无法肯定了。”
谢芮悲愤地看着他,然后一口啐在麒贤脸上,说:“你就是个胆小鬼!不把自己装扮得恐怖,你就不敢面对别人!”
麒贤看着他,居然不去擦落在脸上的唾沫,反而在那思考了半天说:“你说的很对很对,我的确是个胆小鬼。”随即他笑了,看着谢芮说:“只有像我这样的胆小鬼,才能做出最恐怖的事,你说对不对?”
谢芮仰天狂笑,怒道:“你速速杀了我吧!光是看到你的样子都让人恶心极了!”
麒贤看着谢芮,半天才说:“我会杀了你的,你放心吧。”说着扬起头,看着翼州城的大火,喃喃自语道:“很快的,我保证那一切都会很快发生……把你的尸体埋起来的时候,你唾在我脸上的唾沫都不会干……”
谢芮怒极大笑,麒贤已经挥手道:“杀了吧,既然他们那么喜欢死。”
谢芮等人的头颅落地的时候,麒贤脸上的唾沫果然没干。
他一边看着士兵掩埋谢芮等人的尸首,一边等着脸上的唾沫干燥。
亲兵奉上湿毛巾,他却摇着头说:“这是这座城市留在我脸上最后的纪念。”
翻身上了马,最后看了翼州城一眼,麒贤打马而去。
上邺。
麒贤的目标是上邺。 
百里旌风拿着一张长长的纸条,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将纸条一下子扔在了地上。
“主子,四少爷说了什么?”灰衣人小心翼翼地看着百里旌风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他说亲眼看到了龙煊烨已经把龙珠认主。然后要求我再确认一下锋儿的真龙身份。”百里旌风脸色难看地说。“这个混蛋,真的被龙煊烨洗脑了!贪生怕死的东西!”
“奴才亲眼见到了少主子的龙珠内睡着五爪金龙!那是不会错的!虽然那龙现在还小,只是螭龙的形态,但是绝对是五爪金龙没错!”灰衣人立刻说道。“只是龙煊烨有龙珠,也是真的……他若是真让龙珠认主了,那就必定是三界之主,未来的至尊,那我们是绝对不能和他抗衡的。”
百里旌风的脸色不由变了变,看着灰衣人,眼色越来越凌厉,“你是说,就算我们有五爪金龙,也不能赢过他么?”
灰衣人犹豫了半天说:“我也只是一知半解,要不然,还是去问问老祖宗吧……”
百里旌风脸色难看了,盯着黑衣人看了一会儿,说:“我现在就去找老祖宗,你代我观察战场局势,锋儿若是真龙天子,定然能速克敌军,否则……”百里旌风皱着眉头说,“否则只怕就难测了。”
“是,奴才全力观察战局!”灰衣人垂首道。
百里旌风心事重重地转身进了内室,随即就不见了。 
桐城亮如白昼,整个天空都被火箭火鸦子耀亮了。
陈泰和许攸拄着刀站立在城头,亲自指挥着士兵们抵御敌人的进攻。
桐城内有不少守城器械,此时也都派上了用场,尤其是许攸最近坚持要求挖掘的护城壕堑陷坑,那些壕堑宽约十米,内里密布竹签,只以竹排覆盖其上,铺以薄土,人踏上去还无事,但是马军和重型器械踏上便会立刻陷落。
百里青锋的前锋部队不知浅,第一队人过了陷坑之后,其余的大半人马都折在了陷坑中。连百里青刖都失陷其中,断了肋骨,两肩脱臼,被百里家的人死活救了出来,抬上船去医治。
百里青锋一看及此,脸都黑了。
“没用的东西!”百里青锋怒道。周围的人也没有人敢说话,百里青锋自己在地上转了两圈,沉着脸说:“填土,把坑填埋好!”
他这时候才想清楚,桐城地势平坦,根本无险可守,可是现在地上多了好几个高丘,想来就是许攸陈泰等人掘陷坑时堆起来的土丘。
幸亏折损的人马不多,但是对士气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看着桐城还完好无损地矗立在眼前,百里青锋不由握紧了拳头。
忽然百里青锋抬起头说:“撤军!去双鲤!双鲤的西南军定然以为我们在攻打桐城,却还不肯驰援,必然是有些内部的纷争,此时攻打最佳!”
太子看着面前的烛火,感受了寂灭般的虚无。
不祥之兆!
风陡地吹得烛火一阵跳动,明灭不已。
太子不由叹了口气。
殿门打开,婉容急匆匆地跑进来,到了太子榻边,立刻拿出一个小瓶子,说:“玉华宫那位给了我这个,说要让您服下。”
“这是何物?”
“龙血。”婉容低声说。
太子不由一惊,随即道:“我的病果然很重么?”
婉容垂下头,脸色暗淡,说:“洛真人说,您命里无子,夫妻父母皆缘份浅薄,您能成就东宫已是命中最大的福分……”婉容说道此,已经开始哽咽。“她说您活不过明年秋天了,若是您还想登大统,就必须以非常手段延续性命。”
太子脸色惨白,看着婉容的嘴唇翕动,却听不到她说什么了。
剧烈的头疼袭来,太子捧着头痛苦地撞着床首,过了半天忽地抬起头来说:“她还说了什么?”
“……”婉容看着太子头发蓬乱额角渗血的模样,不由颤抖了,犹豫了半天才说:“她还说,您现下和弟媳的孽缘会导致您结局悲惨……”看着太子的脸色,婉荣低声说:“妾身也早就想跟您说了,不要和那个北朔公主走的太近……她是个不祥的女人。”
太子看着婉容,蓦地吐出一口血来,婉荣大惊失色,赶紧去扶太子,太子摇着手,叹道:“不错……不错……我倒是忘了麒贤了……他若是知道了我和曲灵烟的事,定会反戈一击,与我为敌……他才是大昊武将真正归心的人,与其立我,还不如干脆立他……”太子喘息着,伏在榻边说。“我怎么把他忘了……防了这么多人,却独独忽略了他……”
婉容看着太子,不说话了,半天才流着泪说:“那曲灵烟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太子一愣,随即说:“我不知道。”
婉容垂下头,过了很久才说:“都是我的错……我若能生养个一男半女,你也不至于到此地步……”
太子看着婉容,强撑起身体,伸手轻轻摸着婉容的脸说:“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看着婉容,太子悲凉地一笑说:“我命里注定缘浅福薄,纵然机关算尽,也不过是一场空。倒是你可怜了,嫁给我这等无福之人。若我死了,你该如何?不想可知,定然凄凉。怎么想都是我对不住你。”
婉容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出来,拼命抓住太子的手,哭道:“浩哥哥,当初你在后园里采莲子给我的时候,我就决定这辈子跟着你了,别人都道我与你过得冷清无情,可我是真心要和你一生相守才嫁你的!我家里当初也不想我嫁进宫来,是我自己愿意嫁你的!这些年你对我一直很好,我一直小心谨慎不敢出错,怕给太后她们挑出错来为难你,可是天不佑人,我偏偏不能生养……”婉容大哭,拉着太子的衣襟,哭得满脸泪珠,“可你一直为我着想,你若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一定跟着你去!下一世就是转生牲畜,我也要和你厮守在一起!呜呜呜……”
太子看着她,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暖流流过,连头疼都似乎轻了。
看着她脸上的五官都因为哭泣而变形,太子忽然觉得婉容比什么时候都可爱可怜,让人心动。
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太子叹道:“莫哭了……”拿起那瓶龙血,看着瓶子苦笑一声说:“就算用龙血延续了性命又如何,活着不过是辛苦挣扎罢了。”太子摇头叹息着,把瓶子一下子砸在了地上,随着瓶子的碎裂,一股殷红色的液体从瓶中流了出来,随即化在空气中,瞬间成了烟雾散去。
婉容傻眼地看着那龙血消失,转首愣愣地看着太子:“你……把………龙血………砸了!?”
太子看着婉容,面上露出一丝平静的微笑,说:“我刚刚才想清楚,人活着其实有很多事是不该强求的。以前我活得太糊涂,所以总是勉强压抑着自己想要自由自在生活的愿望,其实那样真的很傻。从现在开始,我要为自己活着,为你活着。”太子微笑着伸出手,拭去婉容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我要补偿你。你愿意和我一起,重新生活么?”
婉容看着他,痴痴流着泪,说:“好……”  
林笑抱着小麒麟,坐在影照池边上。
小麒麟很喜欢林笑,不住从六出那叼了水果来给林笑吃。
林笑抱着小麒麟,眼泪却不断地落下。
小麒麟也不敢出声,乖乖地靠在他身上,眨巴着眼睛看着林笑泪流不止。
龙煊烨坐在林笑身边,无言地握着林笑得手。
“他居然屠城……”林笑喃喃自语着,“他杀了白大人……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龙煊烨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林笑。
林笑转过头去看着龙煊烨:“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么?”
龙煊烨看着林笑,缓缓说:“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我发誓。”
林笑悲哀地看着他:“这样就算统一了天下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杀戮和毁灭而已,不过是在人心埋下恐惧的阴影而已,这样是不会带来真正的归顺和和平的!”
龙煊烨看着林笑,说:“我知道。”
林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了言语。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心很疼。
起初是悲愤、焦虑、惊慌、无助、绝望、痛苦……后来只剩下了一团混乱的情绪,让他只想哭泣,想大声地质问上天。
但是现在他连质问都很无力。
他发现自己终究只能做个无聊的看客,面对最沉的罪恶却无力地找不到任何出路。
天堂在哪里?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地狱就在面前。
龙煊烨无言地看着他,林笑的脸色很苍白,眼神黯淡而失落。
龙煊烨忍不住抱住他,说:“重建之前,必须毁灭,这是任何事物想要发展都必须面对的。天道无情,因果循环。今日种种皆由前定,轮回往复,永无终止。以后你看多了就不会再为此而烦恼了。”
林笑看着龙煊烨,半天才说:“天地果真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龙煊烨看着林笑,叹了口气,说:“死亡并非终结,只是一切的开始。”
林笑默然,怀中的小麒麟轻轻伸出小小的舌头,舔着林笑颊边的泪,担心地看着林笑。
龙煊烨轻轻摸摸林笑的脸,说:“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一个人聆听永夜的孤寂。”
林笑看着龙煊烨,长长叹息一声。  
淳于煌惊讶地看着手中的传书,龙煊烨命令他原地等候云心和白鼎岳,并说林笑已经回到炎都了。
“怎会如此快速?”淳于煌皱起眉头,疑惑地说。“看皇上的意思,莫非云心和白鼎岳竟然被我落在后面了?”
随即紧张地思索着:“听说白鼎臣被六王爷杀了,那白鼎岳会不会对云心下辣手?!”
心中一紧,后背也出了汗。
“这可如何是好!”淳于煌焦急地想道。  
麒正却站在贺兰端凝面前,愉快地笑着。
“这么说,婉容已经把那毒龙血拿回去给麒浩了。”麒正笑了,“麒浩这个笨蛋,想来此时正哭得伤心呢。”
贺兰端凝淡淡一笑说:“麒浩这孩子从小就心机沉,总是自以为得计,其实最蠢的就是他。”拔下头上的玉簪,冷冷一笑,道:“他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却也不免失漏。”
“母后,您说麒贤要是知道了麒浩和曲灵烟的事,会不会气疯?”麒正嘿嘿笑了。“最好立刻翻脸。”
贺兰端凝淡淡一笑,说:“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随即看着镜子说:“你父皇那边才是个大麻烦,他若是立了麒贤就毁了。”
麒正脸色立刻一变,紧张地说:“会吗?”
贺兰端凝淡淡说:“你父皇这个人,我一直看不透他。总觉得他隐瞒了很多秘密。”
麒正却已经神思不属,焦急地搓着手,来来回回地在地上走来走去,“麒贤真是个大麻烦,怎么才能弄死他呢……”
贺兰端凝嘿地笑了一声,说:“放心吧,他嚣张不了多久了,北朔和西燕射雕的联军马上就会让他疲于奔命,到时候百里青锋那小子再给他一冷箭,他就没什么翻身的指望了。”
麒正这才稍微镇静了点。看着贺兰端凝说:“我很担心,麒贤那小子能力不小,在战场上还真没有谁敢说能胜他。”
“好虎架不住群狼。”贺兰端凝斜了他一眼,冷笑着说:“就算这些人他都不怕,还有你外公呢……”贺兰端凝笑了,“你外公为了龙珠,什么都会帮我们做的。”
麒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下真心地笑了,说:“没错,外公会想办法让麒贤那个混蛋死无葬身之地的!”
贺兰端凝得意地笑了,镜子里面她的笑脸灿若春。
麒正嘿嘿笑着,“母后您真是了不起。”
贺兰端凝叹了口气三,说:“若不是你父皇一直防着我,我早就弄死东西二宫那俩贱人留下的几个孽种了,哼,要是当时做成了,现在得省了多少事啊。”
麒正也遗憾地点点头,“就是。”
贺兰端凝目光闪烁,冷笑着说:“龙珠……嘿,你父皇有了龙珠,便邪魔不侵了。日后你若继承了大统,我们也可以看看,龙珠究竟能把一个普通人变得多么厉害。”
“……”麒正一愣,随即说:“母后,你不是要把龙珠给外公吗?”
“哼……”贺兰端凝不屑地扫了他一眼,说:“你怎么那么呆呢,他一个魂魄不全寄生在太监身体里的废人,就算把龙珠给他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让你得着。你得着就是我得着,到时候,说不定能让龙珠认主,嘿嘿,那时候,我们母子就是三界主宰了,还怕什么?”
麒正看着贺兰端凝,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眼中也现出一丝贪婪的目光:“三界主宰……”
“没错。”贺兰端凝看着麒正笑了,“区区的凡间帝皇又算什么?长生不死、成就主宰,那才是人能达到的顶峰!”
她的目光那么明亮,近乎灼人地看着麒正,“我为了让你得到这一切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麒正低下头去,小声说:“我会努力的。”
“不是努力,而是要竭尽全力!”贺兰端凝狠狠瞪着麒正,严厉地说。
麒正浑身一哆嗦,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颤声说:“儿……儿臣明白了……”
“你父皇被麒光那个小妖精迷得神魂颠倒,正是我们夺取龙珠最好的时机。”贺兰端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上现出一丝恨意,“麒光那个妖孽,果然是妖星转世阿……走到哪里哪里亡国,嘿。”
麒正陪着笑,小心翼翼地看着贺兰端凝的脸色。“母后恨那小贱人么?以后我们好好炮制他就是。”
贺兰端凝哼了一声,淡淡说:“轮不到你给我出主意!”
“是是……”
贺兰端凝一下子沉下脸来,把手里的木梳撇在梳妆台上,厌烦地说:“我累了,你回去吧。”
待麒正走了,贺兰端凝一脸怒色地看着镜子,随即摸了摸自己眼角,“该死的……居然出纹了……”
拉开妆匣取出一罐透明的香膏小心地抹在眼角,又看了镜子半天才说:“我不要老,我要长生不死,永远年轻!”

第一百零九章 冥冥天意

“百里青锋偷袭双鲤的西南军大营,现在双鲤已经沦陷了?!”龙煊烨把战报扔在地上,看着跪在面前的百官,大怒道:“向冲和徐福明败退桐城,他们到底要吃败仗吃到什么时候?没用的东西!”
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现在北朔射雕西燕陈兵百万在我边境,他们还要这么吃败仗!”龙煊烨恼火地说。“难道非要朕御驾亲征,他们才能赢吗?”
龙煊烨看着殿中各部官员首脑,脸色缓缓平静了下来,说:“算了,兵部的人留下,朕需要跟你们谈谈!”
众臣退去之后,兵部左侍郎伍通立刻说:“陛下息怒,现在我们还没找到军中奸细,而且六王爷也已经围困了上邺,就算双鲤失守,我军也还是占据着桐城,始终有优势。”
龙煊烨扫了他一眼,冷冷说:“若是连这点优势都没了,这萧地就归人家萧乾和百里青锋了。”
众人脸都一红。龙煊烨站在沙盘前面,沉吟了良久才说:“看来,不御驾亲征也不行了。”
众人闻言都一惊,龙煊烨说:“我们现在三面守边的将士不足六十万,面对的却是北朔等国近百万大军,虽然说那三个国家各怀鬼胎,人心不齐,但是也不可小觑。若是麒贤他们都在守边,对付这些人还是小意思,但是现在麒贤还要面对百里旌风和百里青锋两只狐狸,若是上邺不投降,我们这场仗就一点胜算都没有!”
龙煊烨的眼中闪出一道精光,说道:“我们现在可以调动的大军还有四十七万,足够用了。”
兵部众人看着龙煊烨坚定的模样,脸上都现出激动之色,立刻纷纷下跪,道:“臣愿随陛下出征,为大昊誓死效忠!”
龙煊烨平静地说:“即刻传旨,朕五日后亲征萧地!调东路军去防北朔,西路军回原来的边防区域,联合北路军一起协同防御西燕射雕。”
“是!”

夜,龙煊烨趁着夜色召见了罗振纲。
“罗爱卿,朕已经决定亲征萧地了。”龙煊烨看着罗振纲,淡淡说。
“陛下要亲征?”罗振纲看着龙煊烨,目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隐去,垂下眼帘说:“陛下不放心京中的几位殿下么?”
“太子最近一直闭门不出,陪伴太子妃,但是正儿却十分活跃,每日入宫来和端妃见面。”龙煊烨说。“朕不在京中的日子,你要好好辅佐瑞仁亲王麒泰,小心提防一切变故!”
罗振纲沉默地看着龙煊烨,过了一会儿说:“请陛下放心!”
“正儿那件案子,若是到了非办不可的时候,就办了吧!”龙煊烨叹了口气,说。
“臣遵旨!”罗振纲立刻说。
“罗爱卿,这亲征之后,朕便打算传位了。”龙煊烨看着罗振纲,淡淡说道,“朕想让你入内阁为首辅。你觉得,太子、麒泰、或者是别的皇子,哪一个最适合做新君?”
罗振纲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说:“太子心机有余,仁爱不足,总是私心多于公心;瑞仁亲王虽然政治上不够老到,但是办事一向能兼顾公平,不失人心;威烈亲王为人刚愎过甚,为将固然天下无敌,但是为帝却难免穷兵黩武,为国之害;七殿下麒玉过于荏弱,虽则多情好义,可惜江山在他心中不及所爱之人重要,一旦为君皇,只怕会有萧衍之亡国行状;其余二殿下一向新屋外物只想颐养自身、五殿下为人偏激不得人心、九殿下性格活泼却过于年轻气盛……都不足以为君皇……以臣之见,倒是睿仁亲王最优秀。”
龙煊烨看着他,不由笑了,说:“你怎么不提麒光呢?你不是最欣赏他么?”
罗振纲尴尬地看着龙煊烨,说:“十四殿下乃是天纵奇才,不管是医学还是刑修之学都十分精通,为人也一向毫无私心只有天下和百姓,但是十四殿下不宜为帝。”
“哦?”龙煊烨来了兴致,看着罗振纲笑问:“他哪里不适合?”
“为君者须有野心,纵不为开拓之君,也当为守成之君。十四殿下本人就对皇位毫无野心,就算陛下您把大统传给他,他也不会要的吧?”罗振纲笑了,看着龙煊烨说:“十四殿下医者仁心,可是放在一个君主身上,他的仁爱之心也成了妇人之仁了,作为一国君主,如十四殿下那般在政治上无限幼稚,可不是一国之福阿!”
龙煊烨不由笑了,点点头。
“何况,殿下毕竟是曾在萧国为质,终究不适合坐大统。”罗振纲犹豫了一下,说。
龙煊烨默然,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说的都不错。”随即叹了一口气,说:“太子福缘不,朕担心他会早夭。”
罗振纲一愣,看着龙煊烨:“陛下此言,莫非太子染了重病?”
龙煊烨点点头,说:“他一直瞒着,但是朕总是会得到消息的。唉……”
罗振纲不由脸色一变,说:“那陛下是要改立储君了?”
“……”龙煊烨沉吟了一会儿说:“朕还要等等看,太子若是能好转,朕便不改立他人了。”
罗振纲脸色凝重了,看着龙煊烨说:“请陛下三思。储君乃是国之根本,轻易不可更换,但是太子若当真病重,还请陛下早择新储,以免到时动荡不安。”
“不管朕改不改立,这段时间都不可将太子生病的消息传出去。”龙煊烨看着龙振纲说。“朕若离京,你一定要保护好太子和麒泰的安全!”
“臣明白了!”

龙煊烨回到南书房,看到林笑正抱着小麒麟喂朱果吃。
小麒麟这些日子和林笑熟悉了,几乎天天赖在林笑身边,连睡觉都不例外,有天龙煊烨爬上床的时候不小心压了小麒麟的尾巴一下,小麒麟愤怒地一个劲地撵龙煊烨走,又是拿头撞又是拿脚踢的,死活不让龙煊烨躺下,笑得林笑肚子都疼了。
在小麒麟眼里,林笑和林笑的怀抱是属于它的,龙煊烨分明就是个和它抢林笑的坏蛋!
龙煊烨被逼无奈,只好每天等它睡着了再上床。
只有当六出出现,把小麒麟抱回屋里,龙煊烨才能松一口气,和林笑过过二人世界。
今天一看到小麒麟,龙煊烨立刻就皱了皱眉,林笑好笑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朕要亲征萧地了。”龙煊烨坐下,对林笑说:“五日后出发,你跟我一起去吧?”
林笑看着他,不由沉默了。
“你要不想去就算了。”龙煊烨赶紧说:“我让砾岩他们在你身边保护你。”
林笑笑了笑,说:“不用。我跟你去。”
龙煊烨立刻大喜,林笑看着他说:“我不想和你分开了。”

承恩站在御园的桂树下,忽然听到脚步声,赶紧回过头来,却见六出和默走过来,笑眯眯地看着承恩。
“六出大人。”承恩赶紧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向六出行礼。“今儿这么闲在,逛园子呢?”
“啊,来看看这棵怪树,你说这树都开了几个月了,到底是吉兆还是凶兆阿?”六出看着承恩,笑得慈眉善目。
“当是吉兆。”承恩当即笑眯眯地说。“是预祝大军凯旋的吧!”
“可是陛下说,这树生了变,乃是大凶之兆阿!”六出说。“这不是,派某家过来铲这树来了!”
承恩脸色一变,六出笑嘻嘻地说:“您快过来吧,别误伤了您!”招招手,让承恩到他身边去。
承恩僵笑了一下,随即走到六出身边去,默冷冷斜了承恩一眼,随即走到桂树边,额心猛地现出一只竖眼,那只竖眼足有一寸半长,浦一张开便金光四射,一下子照在桂树之上,桂树疯狂地摇晃着身躯,一片片带着血渍的碎片从桂树上落下来,桂树竟然发出了人类婴孩般的啼叫声,声音凄厉无比,默却依旧面无表情,双手不断在虚空中结印,第三只眼的神光不住刷着桂树,承恩看着默,脸色大变,六出微笑着转首看向承恩,说:“不太舒服吧?默是修真者,普通人站在他身边总是很有压力的。”
承恩慌张地点点头,不自在地笑了笑:“的确很不舒服。”
六出微笑着看着承恩,平静地说:“尤其是你,会更加不舒服的,巫空血。”
承恩脸色一沉,看着六出,再一笑:“您说什么?”
六出的身体一下子散发出耀眼的白光,“嘭”一声,如同一轮太阳一般浑身迸射出光明,白光之中,一个银发如雪、面目冷削英挺的白袍男子站在承恩面前,冷冷看着他:“这一,你还想跑么?”
一个巨大的白色结界困住了承恩,承恩惊呼一声,随即狠狠转过头瞪着六出,脸色渐渐变得漆黑,眼睛也整个变成了黑色,只有一个小小血红色圆点在黑色的眼球上,如同瞳孔一般瞪着六出:“你们果然已经认出我了,哼……”
六出看着他,手一挥,一道巨大的冰矛就瞬间出现,巫空血咬着牙桀桀怪笑着,手一挥,也现出一个骨矛来,“雪神,我不会等死的!”
六出看着他,淡淡说:“是么?”
忽然间铺天盖地的冰矛就刺向了巫空血,巫空血大惊,举起骨矛拼命抵挡,可冰矛足有几千万根,不断下落,迅速就把巫空血整个扎成了刺猬。
六出浮在巫空血头上方,淡淡说:“在我的结界里,你不等死,还能做什么?”手轻轻捏了个法咒,一缕幽魂从承恩身体中浮出来,六出念念有词地对着那道灰色的魂魄念了一会儿,那魂魄便成了一道透明的魂魄。
“灭!”六出冷冷地一指,那魂魄便消散了。
走出结节,六出看到默化成一头巨大的黑犬,凶悍地立在园里,面前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坑,那桂树居然已经不见了!
“树呢?”六出惊问道。
黑犬仰首吠了一声,随即说:“刚才虚空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手,将树心得生命种子拿走了。”想了想,说:“和上救走巫空血的手一样。”
“你的破灭神光对那只手无用……”六出叹了口气,说:“算了,去回禀主人吧!”
黑犬再化成人性,跟在六出身后走了。

郊外的竹林里,青溟子笑嘻嘻地拿着一个八卦盘,盘中心站着一个白衣小人,细看竟然是白鼎臣的模样。
“喏,生命树的种子,吃吧!”青溟子把手里的一个青色的种子放在小人面前,笑着说。“不要想那么多了,赶紧跟我回山去吧。你闭关修行分魂大法,此虽然短命,但是也成就了一轮回,对你的修行大有好。吃了这生命树的种子,可以提升你不少功力,你也能早点复原出关了。”
白衣小人叹了口气,抱起生命树种子,有些忧伤地说:“师尊,分魂之术奥之极,弟子只怕无法在短期内大成。”
青溟子笑嘻嘻地说:“没事儿,只要你坚持不懈,总会成功的。到时候成就明王分神亿万之不灭体,你便可以成为此一宇宙的至尊之一了。”
白衣小人看着青溟子,笑了笑说:“师傅,弟子还想留下来看看这一界的热闹呢。”
青溟子笑着拈了自己的胡子一下,随即说:“好吧!”

清泉淙淙,碧叶淑淑。
香烟缭绕的道观中,百里旌风脸色苍白地坐在蒲团上。
一个仙风道骨的黑袍道士高冠凤目,脸色不豫地看着他。
“锋儿被人改了运道?”百里旌风颤声说:“怎会这样?”
道士怒道:“你问我么?你到底是怎么守护真龙的?连他被人改了运道分了气数都不知道?!”
百里旌风脸色灰白,半天才把拳头握得格格的说:“一定是龙麒光那个妖孽……一定是他分走了锋儿的运道……他保证做了手脚……”
道士怒气冲冲地看着他,说:“现在说又有什么用?都已经没法改变了!”气呼呼地一甩拂尘站起来:“本来应该直接就是五爪金龙的,现在蜕变成了螭龙,就说明锋儿现在只是个有资格成为真龙的人,命里已经全是变数了!”道士看着百里旌风说:“若是青钊说的是真的,龙煊烨已经将龙珠认主,那天下就注定不会是百里家的了。”
百里旌风默然不语,垂下眼帘看着地面。
道士沉吟了一会儿说:“我算过了,锋儿若是不能成全龙身,只怕寿不过六月。”
百里旌风霍地抬起头看这道士,有些惊呆了。
“赶紧想退路吧。”道士淡淡说。“青钊虽然不是武修之体,可毕竟是难得的文脉,对百里家族的发展也有些好,重用一下他也不吃亏。”
百里旌风沉默地看了道士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钊儿太脆弱,又易被人利用,用他不是家族之福。”
道士叹了口气,说:“锋儿已经靠不住了,现在先想想怎么保住家族大多数子弟的命吧!”
百里旌风沉默了许久,才说:“我知道了。”
道士看着百里旌风,说:“我亲自去看看龙煊烨,望一下他的气象。咱们再做打算。”
“也好。”
道士叹了口气,说:“想不到竟然会出这么大的变故……奇怪,若非至尊插手,按道理来讲,天道已经定了谁为真龙人皇,是不该变得了阿!”疑惑地喃喃自语着:“怎么居然就变了呢?”
百里旌风紧紧攥着拳头,脸上显出极端的愤慨之色。

云心看着白鼎岳的背影,几天了,他一直很沉默。
云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很多人都在说麒贤杀死了白鼎臣。
白鼎岳瘦了,脸上长出了胡子茬。
云心担忧地看着他,却没有勇气说话。
白鼎岳知道她在看他,她在担心他。可是他不能回头去看她。
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心软,把国仇家恨放在一边,被儿女情长打败。
白鼎岳现在已经很肯定,白鼎臣是死在龙麒贤手里了。
白鼎岳看着远大昊的军营,那是淳于煌的人马驻扎之,是他的目标。
云心也看到了远的军营,而且,她还惊讶地看到了淳于煌的马――那匹马叫守辉,赤红的毛皮,额心有一个白色的星纹。
白鼎岳驾着骡车停在了军营门口。
淳于煌听到了军营辕门的声响,心中一动,就走了出来。
云心站在辕门前,失措地扯着白鼎岳的衣袖:“你要做什么?”
白鼎岳没有回头,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她:“这是大昊的地方,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要走了。”
“不行……”云心的泪汹涌地流下来,猛地从后面抱住了白鼎岳,哭道:“你别走!别撇下我!我要和你在一起!”
“云心!”淳于煌大吼了一声,刷地拔出了佩刀,奔过来。
白鼎岳用力挣脱云心的手,颤声说:“公主,保重。”
“白鼎岳,哪里走!”淳于煌一把将云心拉到身后,一刀砍向白鼎岳。
“不要!”云心失声惨呼,却见白鼎岳动作迅速地从车下拔出一杆银枪,头也未回就架住了淳于煌的刀,淳于煌大惊,变招未及就被白鼎岳一枪挑飞了刀,白鼎岳转过身,看着淳于煌,缓缓说:“公主完璧送还,淳于将军,好好照顾公主吧!”说着转身便走。
“白梨!”云心哭着叫了一声,白鼎岳的脚步不由迟滞了,云心泪流满面,颤声说:“你去哪?”
“……”白鼎岳沉默了许久,说:“屠龙关。”
“我跟你走!”
白鼎岳身子一震,淳于煌也大惊,看着云心厉声说:“公主你疯了?”
云心不看淳于煌,却踉跄着走向白鼎岳,柔声说:“我跟你走。”把脸贴在白鼎岳后背上,泪汹涌地滚落脸颊。
白鼎岳沉默了许久,慢慢转过身,轻轻抱了抱云心,低声说:“对不起……心儿……”失神地看着远方,良久才说:“忘了我吧。”
一把推开云心,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远。
云心一跤跌在地上,呆呆看这白鼎岳消失的地方,蓦地里嚎啕大哭,用力捶着地面,“白梨……白梨……混蛋……”
淳于煌脸色铁青地看着云心,默默捡起自己的佩刀,走到云心身边说:“公主,陛下要我带你回去。”
云心抬头看着他,蓦地里吼了一句:“不要你管我!你滚开!”

第一百一十章 白虎的劫难

丽正门内巨大的广场上一片寂静。
不久之前,麒贤带领的几万重骑兵曾在此誓师,今天,龙煊烨一身金色铠甲,猩红大氅,站在丽正门的城楼上威严地看着广场上黑甲的骑士们。
龙煊烨的手上拿的是一柄巨大的金色长矛,这是林笑第一看到龙煊烨的兵器。
本来以为,龙煊烨会选择更具高贵气质的长剑,可他腰间别的却是短刀,本以为他在战场上用的兵器该特殊一点,可他偏偏用了一把和普通士兵一样的长矛――唯一的差别似乎就是他的长矛更长、更粗、更重。
据说,这把长矛在他十二岁时便已陪他上阵杀敌,号称神兵。
矛头上用黄缎包裹着,只露出大红的缨子在风中拂动。
矛柄上四条金龙蟠踞环绕,十分华丽复。龙煊烨戴着黑色的皮手套,握着金色的长矛,金色的头盔前面还戴着覆面的面甲,只露出龙煊烨黑色的眼睛,看着说不出的诡异。
“朕受命于天,当统一天下,今日环小联合,欺我大昊!朕即亲征,荡平宇宙! 百万雄师,皆朕袍泽!大昊铁骑,雄霸天下!”龙煊烨站在门楼之上,声音嗡嗡地从头盔中发出来,震得广场上的旌旗直抖,檐铃哗啦作响。
底下的将士们整齐划一地吼道:“大昊铁骑,雄霸天下!大昊皇帝,一统江山!”
龙煊烨长矛一举,“出发!”
林笑坐在龙辇中抱着小麒麟,龙煊烨却和六出等人一起骑马而行。
龙煊烨骑的是一匹火龙驹,高大雄壮,一副凶悍之态,六出居然也穿着一身银色铠甲,骑着一匹白马,领着一万黑甲的龙卫当先开路。
京城百姓夹道而出,看到龙煊烨全副武装的样子,百姓们都议论纷纷。
“皇上上亲征还是十六年前呢……”有些老人感慨着,“没想到还能看到陛下出征的雄姿……”
太后带着后宫中的妃嫔们在禁城内跪送皇帝出征,随即都去太庙上香,祈求祖先保佑。
皇子们也在太子的带领下出郊跪送,龙煊烨临走时将四城军权给了麒旭、麒镇、麒玉和麒惠,并且给四人分别下了道密旨。麒泰和太子也都有道密旨,连罗振纲、王衡、陈国正等人都被龙煊烨各个找到宫中交代了很多事。
麒正跪在地上,龙煊烨经过他面前时停了下来,不曾下马,却殷殷嘱咐说:“朕走之后,太子监国,你为长兄,当克尽全力辅佐太子治理国事。”
“儿臣必将竭尽全力。请父皇放心!祝父皇马到成功,尽展我朝天威!”麒正大声说。
龙煊烨看着麒正,“正儿,不要让朕失望。”
麒正抬起头看这龙煊烨,笑着说:“儿臣时刻谨记父皇教诲,不敢有一时疏忽。”
龙煊烨的眼睛透过头盔的覆面甲,露出一丝精光,看得麒正心中一哆嗦。
待龙煊烨离开,麒正擦了一把汗爬起来,众皇子纷纷拍打着膝上的灰土,麒正却看着龙辇,对着麒镇诡异地一笑说:“父皇这回只带着十四弟走了呢。”
麒镇扫了他一眼,转头对麒旭说:“二哥,我们去巡查一下大营吧。”
麒正脸色有些尴尬,随即笑笑,说:“五弟好威风啊。”
麒镇顿住脚步,回首看着麒正,说:“大哥,别忘了父皇刚才对你说的话。”
麒正沉下脸,看着麒镇,淡淡说:“我没忘阿,用不着五弟你提醒我。”
麒旭赶紧笑着说:“父皇才刚离京,你们就吵起来了,这让臣工们怎么想?都是亲兄弟,何必为些小事争吵?如今国事都堆在了我们身上,还是把精力都用在正事上吧!”
麒正冷冷扫了麒旭一眼,说:“二弟现在也开始勤勉政事了,真是可喜可贺。”
太子脸色很苍白,此时听见麒正挑刺,忍不住脸色一沉,说:“父皇亲征,朝中无君,我们这些儿臣勤勉政事是应当应份的!”然后看这麒正说:“大皇兄要是自觉不能胜任辅国之责,今日便禀明太后,回府休养吧!”
麒正大怒,看着太子,太子却也回瞪着麒正,一时间各自脸色难看,百官见此情景,也都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二人都满面怒容地对视。
麒泰赶紧走上来笑道:“皇祖母还等着我们去太庙拜祭祖先呢,快去吧,别耽误了吉时,又惹皇祖母埋怨。”
二人这才各自哼了一声,上马走了。
麒玉等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显出担忧之色。
罗振纲看着众皇子之间的情状,脸色愈发沉起来。

“龙煊烨居然亲征了。”百里青锋坐在天下锋号的舱室中,喝了一口铁观音,淡淡地问道。“光儿跟着他么?”
“据说是在龙煊烨身边随侍的。”百里回雪恭敬地说。
“那就好。”百里青锋微微一笑,说:“这样我就可以在战场上把光儿夺回来了。”
“听说龙煊烨武功很厉害,连天下第一高手无涯子都说他的龙矛无人可敌。”百里回雪说:“主人,我们要不要避开他们的锋锐?”
百里青锋扫了一眼沙盘,说:“不用。他一定会来找我们,避是避不开的。”
“老主人那边全无消息,按说龙麒贤的大军已经打到了上邺附近,老主人对我们应该有所指示才对啊!”百里回雪担心地说。
“不用担心,祖父对付龙麒贤那小子绰绰有余,我担心的倒是龙煊烨去增援龙麒贤,合兵一起攻打上邺,那我们就必须放弃现在的优势,转而去解上邺之围了。”百里青锋站起来,说。
“主人,我们包围桐城已经七天了,虽然我们抢了双鲤的西南军不少辎重,可是再打下去,也难免粮草不继……”百里回雪小心翼翼地看这百里青锋的脸色说。
“粮草还能支持多久?”百里青锋脸色不变,沉着地问。
“顶多支撑十五天。”
“十五天,足够我打下桐城了。”百里青锋淡淡说。
“可是……”
“可是什么?”
“最近士兵不断战死,桐城守军却无太多损失,我们就算不惜代价攻下桐城,若是上邺告危,不是也得放弃桐城回撤上邺,这桐城不丁算白打了么?”百里回雪低声说。
百里青锋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说:“东门澧的人马马上就到了,今日开始,由他们主攻。反正这桐城打下来了也得归他们占领。我们的儿郎能少牺牲些也是好的。”
在地上走了几步,百里青锋转身看着沙盘,微微皱起眉头说:“想不到,陈泰和许攸竟然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百里旌风和那个仙风道骨的道士一起站在武阳城头,远远地望着东方。
“老祖,今日那龙煊烨的大军已经离开炎都向我们这边进发了。”百里旌风恭敬地说。
道士一扬浮尘,淡淡说:“我一会儿乘云去看他一下,你切不可妄动。”
百里旌风恭谨地答应着,道士驾起云头,腾空而去。
道士面色冷峻地伫立在云上,忽地望见西北方向一片耀眼的红光冲天而起,不由大吃一惊:“前方怎么这么浓的杀气?莫非是西方白虎至尊降临了?”于是想了想,调转头去了西北方向。
西北方的望邺城下,杀声震天,百里盖世的士兵正在空旷的野地上与龙麒贤的大军厮杀。漫山遍野都是杀声,尸体被士兵们踏在脚下,红着眼睛吼叫着杀伐。
甫一降下云头,道士就大吃一惊,只见那漫天的红光都是从一个黑甲将军身上发出来的,那将军全身黑色重铠,连□的骏马都是通体纯黑,道士运起神目细看,惊见那黑甲将军身上虚虚地显出一只面目狰狞的白虎形象,那白虎的额头正中堪堪有黑色的“大王”两字!
“白虎神!”道士惊呼一声,随即看到那将军掌中长陌刀一挥,一个百里家族的骑兵连人带马都被劈成了数段,凡人眼中那长刀只是陌刀,那马只是黑马,但是在道士眼中却看出来,那刀分明是一把血红的火焰镰刀,刀刃上凝聚着无数死魂,按黑色骷髅的标志在刀柄上嚣叫,发出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厉笑,而那黑色的骏马哪里是马,分明就是一头黑色的麒麟,四蹄踏着来自炼狱的黑色烈焰,每一呼吸都喷出黑色的火苗,血红色的眼睛闪着凶暴嗜血的光,无数死魂一触及那麒麟便尖叫着魂飞魄散。
“毁灭杀神!”道士惊呼一声,“龙麒贤居然是毁灭杀神!是白虎至尊转世之体!”,他刚惊呼一声,龙麒贤背后那白虎的虚影就张开双目,倏地瞪像道士,紧接着龙麒贤也仰起头来,血红色的眸子透过面甲看到了道士,道士大吃一惊,脸色惨变,迅速驾起云头远远地躲入高天之上,龙麒贤冷哼一声,陌刀一指,刀气陡然射入云层,堪堪照在道士脸上。
“唰”一声响,道士觉得脸颊上一热,随即伸手一摸,一道红色的鲜血沾在了手上,道士大骇,“他居然伤到了我!”
道士已经修行了上千年,他的父亲早在腾龙太祖时便是天下著名的武将,道士虽不及乃父强悍,可也鲜遇对手,谁知今日竟被龙麒贤一道刀气伤了脸面,当下不由大怒,随即又按捺下来,暗忖这白虎杀神降世,一向是伴随着至尊降临的,若是龙麒贤是保护大昊的,那么龙煊烨就必然是真龙天子了。当下不由万分沮丧,调转云头回了武阳城。
百里旌风正在园中吐纳打坐,忽见道士回来,不由一愣:“老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道士满面怒色,说:“那个龙麒贤非简单之辈,盖世只怕不是他对手。”说话时扯动脸上伤口,血又顺着伤渗出来。
百里旌风大惊:“谁伤了老祖?”
道士沉吟了一下,说:“那个龙麒贤,是西方白虎至尊转世,就是他发现了我的云头,用刀气射伤了我的脸。”
百里旌风不由也无语了,“这么说,那龙煊烨果真是真龙天子了。”
道士寒着脸说:“应该是了。”
“……”百里旌风脸色铁青,盯着竹子半晌才狠狠说:“可恶!”
道士看着百里旌风,忽然诡异地笑了笑说:“不过龙麒贤现在还是肉体凡胎,虽然秉赋异常,但是看得出来并未唤醒神体,那至尊之魂都只是依附在他灵台之,想来只是在保护他肉身罢了,他的兵刃也未显出本体,坐骑也是凡马之态,依我看,此时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只要在他还未修练入圣时杀了他,什么白虎至尊也只是头虚空里张牙舞爪的死老虎罢了。”
百里旌风脸色立刻一亮,说:“老祖的意思是,趁他还未与本体融合,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没错。”道士目中闪过一丝寒光,恶狠狠地说:“消灭了白虎,我倒要看看龙煊烨这条青龙怎么平衡四方,成就大业!”
百里旌风咽了一口口水,热烈地看着道士:“老祖,我这就亲自去望邺襄助盖世,一同缴杀了那龙麒贤!”
道士微微一笑说:“我和你一起去。”

彤云四合,战场上响起了金乌的呜呜鸣声。
死尸盈野,双方各自退回本阵,只留下一百多士兵打扫战场,把各自死去的将士尸首拖到坑里掩埋。
麒贤抚摸着墨云的头,脸上显出一丝思索。
他今天感觉到一股异常强大的威压笼罩在头顶,当他举起刀时才将那股不祥的威压驱散。
高天之上,似乎有一双邪恶的眼睛在偷窥着他。
让他心头充满烦躁。
士兵们大口咀嚼着食物,很多人疲惫地躺在地上,大口喝水。
麒贤脱下手套,用酒冲下手套上的鲜血,亲兵也过来冲刷他铠甲上的血迹,麒贤大口喝了几口皮囊中的烈酒,擦了擦嘴,负手望着武阳的方向。
直觉告诉他,今晚会发生什么。
“命令士兵抓紧吃饭休息,今夜必有人劫营!”麒贤大声说。“原地休息,工兵挖陷坑!”

星密布。
六出仰头看着西方的星空,忽然惊呼一声:“六殿下危矣!”
龙煊烨一惊,“如何?”
“殿下本命星光闪动血光,殿下今夜必遇劲敌,恐有不测之战!”六出惶急地说。“请陛下允许老奴带领百名龙卫前去支援!”
“好!”龙煊烨立刻说。“速速赶去!绝不可让麒贤有失!”
林笑抱着小麒麟从龙辇上走下来,看着龙煊烨惊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龙煊烨赶紧笑笑,拉上面甲,露出脸来冲林笑一笑,把小麒麟抱起来。“你们累了吧?”说着挑了小麒麟下巴一下,笑道:“第一走这么远,是不是很难受阿?”
小麒麟看到他立刻现出郁闷之色,拼命扭着身子伸着前蹄使劲够林笑,嘴里也“噢噢”地叫个不停,林笑见状赶紧把它抱回怀里,小麒麟这才安静下来。
“星光多好啊!”龙煊烨笑眯眯地说,手不老实地伸过去揽住林笑肩膀。
林笑微微一笑,靠近了他一些,“的确很美。”
龙煊烨嘿嘿笑了,把林笑搂得更紧了。“难得我们有机会在一起看星星呢。”
“有个小王子,一个人住在一颗小小的星星上。”林笑望着星空出神地说:“他每天只有两件事做:看日出日落,给他的玫瑰浇水。”
“哈?……”龙煊烨愣了一下。
林笑摸摸小麒麟的脑袋,柔声说:“他在等待一个人,在蛹动着寂寞的黑夜里,把阳光放进他的手心。”
龙煊烨傻傻听着他的话,目中渐渐显出温柔之色,轻轻把林笑抱进怀里,柔声说:“你就是那个小王子么?”
“……”林笑笑了,把脸贴在龙煊烨胸口冰冷的铠甲上,低声说:“我们都是小王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叛乱之夜

战场上的月光总是比别更寒一层。
若有征人月下吹笛,总觉格外呜咽,令人心伤。
渐渐入了秋,晚上风凉露重,麒贤站在大帐前,看到满天星光。
夜风中没有征人吹奏呜咽的竹笛,但是风吹荒草的飒飒之声却呆着萧瑟的杀机。
麒贤平静地看着对面的望邺城,他预感到了危机,他只能命令全军待命。
暗的夜色中一只苍鹰划着优美的弧线,穿过云层飞向麒贤,盘旋了一圈之后落在了麒贤的肩头。
看过苍鹰带来的消息,麒贤的脸色很平静。
――淳于煌马上便赶到望邺,龙煊邺的大军也正在向着这边进发。
但是比他们来的更快的,是百里旌风。
阒静的夜里,长草丛中匍匐前进着几千黑衣人。
他们很安静,行动却十分迅速。
他们选择的进攻地点是最靠近麒贤帅帐的营地背面,大昊的军营中很安静,几乎看不到人在帐外走动,只有几队兵丁在来回巡逻。
营地里的帐篷中传来微微的鼾声,经过一天的攻战,所有人都已经体力透支。
就在这时,望邺城的城门打开了,几千名骑兵明火执仗地冲向大昊的军营,一时间大昊的军营像炸了锅,到响起“敌袭!有人劫营!”的喊声,随即响起鸣乌示警的号角声。整个营地都乱了,到是匆忙上马的士兵,所有人都在焦急地大声喊叫……

百里旌风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一挥手,一百多个黑衣人先冲上去,解决了那几小队巡逻的老弱残兵。随即那些匍匐在长草中的黑衣人一涌而上,直奔向麒贤的帅帐。

黑衣人们手中都是短匕弯刀,明显都是暗杀行刺的高手,动作矫捷,行动快速而卓有成效,他们都很擅长近身搏击,那些惯于马背山厮杀的骑兵遇上了这些暗杀高手,几乎很难有效地抵抗,要不是因为全身上下都是重铠,匕首难以刺入,只怕这几千刺客就能杀伤不少重骑兵。
麒贤坐在大帐之内,身上只穿着战袍。

此时前方辕门的士兵都已排列好了方阵,在淳于敕等人的指挥下,举着长矛等待着望邺城中跑出来的骑兵们的冲锋。
很快地,百里旌风带领的黑衣人已经有人冲进了麒贤的大帐,百里旌风拿着一柄长陌刀,慢慢走近麒贤的大帐。
帐中传来几声闷哼,随即就有十几个黑衣人被甩出大帐,落地时都已经没了气。
他们的身体都扭成奇怪的姿势,一看就是脊椎碎掉了。
百里旌风冷冷看着那十几具尸体,手一挥,又有几十个黑衣人冲上去,随着不断传来的闷哼声、惨呼声、骨骼碎裂声,一道耀眼的金光冲出大帐,一身黑色团龙锦战袍的麒贤平端着陌刀,站在了大帐之外,冷冷看着对面的百里旌风。
前方,望邺负责在前方袭营的骑兵也冲进了大昊的辕门,分成四路分别向最近的几座大帐冲去。
大昊的士兵们都在木马之后端着长矛看着那些骑兵,就在领头袭营的百里青利感觉到不对的时候,最先冲锋的骑兵已经冲上了木马,迎面遇上了大昊士兵的排枪跟长矛,百里青利叫了一声“跟我冲!”就带领着骑兵们压上了大昊士兵的排枪阵,如同巨大的山洪般迅速冲垮了大昊士兵的防御,那些士兵立刻开始往后溃逃,于是百里青利带着人马直直冲向那些溃兵,就在他逐渐接近了那些士兵,挥起长刀劈砍的时候,忽然整个人都忽悠一下,如同一颗沉重的石头一般坠落,还来不及惊呼,剧烈的刺痛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

溃逃的大昊士兵都站住了,面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在他们和望邺的骑兵之间有一道近乎三米的长陷坑,里面遍插着削得尖尖的竹子,随着百里青利一起冲锋的骑兵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收马,纷纷跌进了陷坑里,惨呼声响起,只有最后的一两排冲得慢的骑兵来的及收缰绳,其余的都是人摞马马摞人,压得层层叠叠,骨断筋折,压在最下面的百里青利就算只是轻伤,此时也没有活命的希望了。

听到前方传来的人喊马嘶声,麒贤和百里旌风却都不为所动,站在那里标枪一般笔直。
黑衣人们迅速围拢了麒贤,恶狼般凶狠的眼睛瞪着麒贤,手中的匕首显出森寒的光。
“百里旌风?”麒贤看着百里旌风,慢慢说:“居然连你都出马了,看来你们百里家族真的是走到穷途末路了。”
百里旌风不说话,只是缓缓举起陌刀,在虚空中劈了一道十字。
麒贤看着他,淡淡说:“你已经老了,不是我对手。”
百里旌风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蓦地一翻刀背,长长的陌刀瞬间电指麒贤,麒贤不慌不忙地举刀架住百里旌风的刀,两人立刻斗在一起,但是明显麒贤占上风,不时抽空杀一两个黑衣人。
就在麒贤面上淡淡地笑着,一刀把百里旌风逼退三步,顺手又杀了一个黑衣人的时候,一声细微的轻响,一道乌光在夜色中隐隐闪烁了一下,“夺”一声钉在了麒贤的腰间!
“唔!”麒贤闷哼一声,身体摇晃了一下,众人这时发现,钉在他腰上的竟然是一支很小的乌弩!麒贤一把把弩箭拔出来,扔在地上,脸色却在一瞬间变得雪白。
百里旌风的脸上露出得意地微笑,“龙麒贤,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认命吧!”

麒贤也不说话,举起陌刀疯狂地劈向他,百里旌风却开始笑着后退,黑衣人纷纷拦在百里旌风身前,麒贤的大声怒吼着,劈砍着那些黑衣人,可是动作却越来越慢,渐渐的有几个身手高强的黑衣人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数道伤口。
眼前的一切都剧烈地扭曲了,麒贤拼命咬着牙,想让自己不要倒下,可是渐渐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几个黑衣人迅速抓住时机,一起扑向麒贤,把手上的匕首狠狠扎进麒贤的各要害。
一声愤怒的虎啸,麒贤身上爆发出剧烈的红光,那些黑衣人在红光里化为齑粉,红光消散后,麒贤身上插着几把匕首,血顺着伤口汩汩地流下,他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上。
“走吧!”百里旌风看着麒贤倒下,面上显出一丝笑意,一挥手,带领剩下的黑衣人迅速没入黑色的长草丛中。

慢慢的,从麒贤的身体中升起一只白色的虎崽,只有家猫那么大,一脸茫然失措的表情垂头看着自己的身体,随即仰天“嗷呜嗷唔”地叫了几声,毛茸茸的爪子按着麒贤的背心,圆圆的黄眼珠里慢慢溢满了泪水。
草丛中哗啦一响,青溟子走了出来,肩膀上还坐着白鼎臣的魂魄。
青溟子绕着麒贤的身体走了两圈,随即蹲下来,伸手摸摸小白老虎的脑袋。白鼎臣的魂魄忍不住说:“师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逗猫阿?”
“吼吼吼吼……”青溟子笑得十分愉快,从袖子里掏出一粒生,伸到小白虎嘴边说:“好孩子,又见面了,吃颗生米!”

小白虎仰起头看着他,脸上露出惊奇之色,随即也不说话,只是张嘴吃了生米,随即看着青溟子肩膀上的白鼎臣,脸上露出更加吃惊的表情。
“很奇怪是不是?”青溟子笑了,把小白虎抱起来放进怀里,摸着小白虎的脑瓜说:“你一定很奇怪,这个老道士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明明被你杀死的呆头鹅怎么也在这?呵呵呵,傻孩子,很快你就明白了……”说着对着小白虎吹了口气,小白虎立刻开始打呵欠,拼命张大了眼睛,可是很快就垂下眼皮,在青溟子怀里睡着了。
“师父,你不救他么?”白鼎臣跳到小白虎头顶,揪着小白虎的一只耳朵,好奇地问青溟子。
“一会儿自然有别人来救他。”青溟子笑嘻嘻地说,“我现在只是帮忙看着点他,免得他被人移动。”
白鼎臣翻了个大白眼:“再拖下去灵体和本体的联系就断了,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了。”
青溟子笑眯眯地说:“不会的,我刚才已经给他吃了定魂丹了。”
正说着话,一股冷风凛冽地吹来,青溟子一把把白鼎臣抓起来塞进袖子,唰一声消失了。
六出带领着龙卫们刚一降下云头,六出就看到了脸冲下倒在地上的麒贤,不由惊呼一声:“贤儿……”龙卫们迅速把麒贤围住,六出抱起昏睡的小白虎,眼中的泪都要掉下来了。
“雪神大人!是禅天箭!”一个龙卫拿起那支被麒贤拔出来扔在地上的乌弩箭说。“有修真者介入!而且还是偷袭!”

六出沉吟了一下,把麒贤的身体翻转过来,仔细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手上白光闪动,迅速将麒贤身体上的伤势治愈,可是小白虎依旧在沉睡不醒,于是麒贤也紧闭双目。
“怎么办?雪神大人!”龙卫们看着六出,脸上都现出焦急之色。
“快把麒贤抬进大帐,速速传令淳于敕等人来帐中见我!”六出此时一身银铠,长身玉立,分明是个英挺的中年悍将的形象。抱着小白虎当先走进帅帐,龙卫们也抬着麒贤的身体跟着进了帐,随即几个龙卫化成电光不见了,不一会儿淳于敕等人就大汗淋漓地冲了过来。

麒贤的身体被安置在大帐后面的榻上,六出抱着酣睡的小白虎站在大帐正中央,淳于敕等人一冲进大帐见到白发银铠的六出就一起惊呼一声:“雪大帅!”
六出面无表情,冷厉地看着他们,淡淡道:“不必惊讶,我接到了皇上的命令,现在开始由我指挥攻城!”
众人一阵惊疑,“六殿下呢?”杨玉骢忍不住问了一声。
六出看着他们,缓缓说:“这就是我必须接掌兵权的原因……”领着众人到了麒贤榻前,“殿下被修真者偷袭,现在生死不明。”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六出看着众人,目中现出厉色:“现在在场的人只有你们几个,这个消息谁都不许外传!”随即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你们或者是我旧部,或者是我弟子,还有的是我的晚辈了,你们都知道我的脾气,谁要敢把此事传扬出去,我必定军法置!”
“是!”众人从白发的淳于敕到年轻的畲锦,全都大声回答,然后一起单膝下跪,宣誓效忠。
“师尊,您一点都没变老呢!”已经四十岁的王安澜仰头看着六出,面上现出恍如做梦般的表情,欣喜地说。“师尊不是一直在天柱山上修炼么?怎么突然下山来了?”
六出看着他们,淡淡说:“陛下已经亲征了,我怎么还能在山上躲清静?”随即看着王安澜一笑:“你过了这一场,就随我回山去修行吧。”
王安澜立刻大喜,跪地给六出磕了九个头。

众人面上都现出羡慕之色,六出看着众人说:“这些龙卫都是皇帝身边的修真者,以后你们每人身边都要有两名龙卫随时跟着,以免被修真者偷袭!”
众人赶紧道谢。
六出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地说:“陛下马上就能到了,你们万不可懈怠,现在就去前边,正式开始远程打击城墙!务必要把望邺城的守军打得不能出来查探才行!”
随即回头对一个青甲龙卫说:“你速速变成六殿下的模样,穿上他的铠甲去督战!”
那龙卫应了一声,立刻就变化成了麒贤的样子,看得众将一起惊呆了,纷纷交头接耳赞叹着神奇。

龙煊烨坐在龙辇上,大军连夜进发着,林笑抱着小麒麟睡倒在他怀里。
龙煊烨轻轻摸着林笑的脸,手指滑过他的眉眼、鼻梁、唇,最后停在林笑的耳垂上,轻轻划着林笑耳朵的轮廓,然后温柔地抚弄着林笑柔软的耳垂,龙煊烨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看着林笑沉静的睡脸,龙辇里静静的,小麒麟的小肚皮一起一伏,呼呼地打着轻酣,龙煊烨忍不住把林笑和小麒麟抱得紧了些,脸贴着林笑的头发,嗅到他的味道,龙煊烨长长呼出一口气。
“宝宝……两个小宝宝……”龙煊烨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笑,随即幸福地轻轻叹了口气,“睡吧……做个好梦……朕就在你们身边……守着你们……”

林笑的眼皮动了动,发出一声梦呓,随即脸上绽放了一个安恬的笑容。
龙煊烨轻轻撩开一缕垂在林笑脸上的发丝,温柔地看着他。
一只苍鹰忽地飞进了龙辇,随即化成鹰锋的模样,对着龙煊烨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唇,就又消失了。
龙煊烨脸色沉静,撩开龙辇的帘幕,看着望邺的方向,露出一丝忧色。
轻轻抚摸着小麒麟的身体,低声说:“小家伙,你梦到你未来的爹爹没有?”

炎都宫中,贺兰端凝站在御园,面对着面前的坑,露出一丝惊慌之色。
“娘娘,您怎么了?”贺兰端凝身后的老宫女忍不住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贺兰端凝抽动了一下脸颊,随即说:“哀家没事。”指着坑说:“桂树怎么不见了?”
“好像是被皇上下旨给铲掉了吧。”有个宫女回道。
“那……”贺兰端凝犹豫了一下,笑了笑说:“本来还想看看这树桂呢,白来了一趟……是被移走了,还是被烧掉了?”
宫人们互相看了几眼,纷纷回道不清楚。
贺兰端凝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那算了,回宫吧。”
走到玉华殿门口时贺兰端凝忽然住了脚,随即对众宫人说:“你们回去吧,哀家去看看洛真人。”

昏暗的玉华殿里,洛羽裳脸色苍白地蜷缩在星盘后面,身上裹着厚厚的黑毡毯。
贺兰端凝走进去,站在她面前,洛羽裳慢慢抬起灰色的眼瞳看着她:“稀客啊……娘娘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
贺兰端凝看着她,面上露出一个高贵的笑容,然后仪态万方地在她面前坐下。“真人好憔悴阿。”
洛羽裳看着贺兰端凝,惨白的脸上现出一丝挖苦的笑意,“原来娘娘是来看我笑话的。”
贺兰端凝看着洛羽裳,淡淡说:“皇上走之前,把御园里的那颗桂树给毁掉了。”轻轻抚平衣摆,贺兰端凝慢条斯理地看着洛羽裳,洛羽裳凄凉地一笑,说:“娘娘好快的消息。”

“对你来说,这是个坏消息,但是,换一个角度看,或许也是个好消息。”贺兰端凝淡淡说。“那棵桂树是黑巫的幽灵树了,它死了,就说明,从此这世上巫空血这个人也消失了。”
洛羽裳的脸上现出一丝惊讶之色,随即一股白光从她目中射出来,瞪着贺兰端凝:“你怎么知道黑巫的事?”
贺兰端凝看着她,慢慢笑了。“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你当年并没有把黑巫消灭干净,对么?”
洛羽裳不语,只是看着面前的贺兰端凝。
“你也知道,巫空血还有后代。”
洛羽裳目中的白光陡地动了动,随即说:“原来,他的后代是个女人……难怪我查不出来……”
贺兰端凝笑了,“我喜欢给聪明人打交道,话说一半,你就全都猜出来了,”轻轻抚了一下鬓角,悠然说:“我就是巫空血的女儿,也是这世上最后一个黑巫了……”看着洛羽裳,淡淡一笑:“若是以前的你,现在应该已经用火月对付我了,可现在的你居然还能无动于衷地听我说话,变化好大啊!”

洛羽裳的脸上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黑巫白巫,本就是一脉,巫空血不过是从白巫老祖不成器的儿子罢了,若不是他总跟我们白巫作对,我们本来是不会理睬他的作为的。我倒是很惊讶,巫空血居然会留下一个女儿继承衣钵,这还真是令人吃惊。”
“也没什么可惊讶的。”贺兰端凝笑着说:“他对白巫的恨无非就是白巫残害男婴,他对自己的孩子还不至于下辣手,如你们一般虐待骨肉。所以,你们大可不必为我的女儿身份感到惊讶。”
洛羽裳不语了,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说:“其实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我们也并不喜欢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贺兰端凝看着洛羽裳,说:“洛辰是你和大昊高祖生的孩子吧?你费了很多心血才留下他一命,对么?”
洛羽裳不语了。
“你一定很爱那个男人。只可惜你不能和他厮守。”贺兰端凝叹了口气。“我也很爱当今的圣上。”
“是么?”洛羽裳忽然笑了一下。
“但是,他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贺兰端凝叹息着,“不管我用什么手段,都没办法阻止他宠幸别的女人,真是悲哀啊!”
洛羽裳不说话了。
“听说当年,你就是因为高祖不专一,才独自回到山中修行的,”贺兰端凝叹了口气,看着洛羽裳:“你为了那个男人决定守护他的后代子孙,可是你看看,你落了个什么下场?不光是太后他们把你当下人奴才一样使唤,陛下还伤害了你,甚至你连自己的洛辰孩儿都保不住了……”轻轻拭了一下嘴角,贺兰段凝悲悯地看着洛羽裳说:“你真的很不值得。”

洛羽裳沉默地看着她,贺兰端凝忽然伸手轻轻抚摸着洛羽裳的脸庞,洛羽裳没有躲避,任她摸着自己的脸。“你看看你的样子,多么可怕……”贺兰端凝叹息着。“你知道么,你把自己摧残成了多么恐怖的样子?你那里还是当年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洛羽裳?你现在就是个活鬼!又老又干巴又丑陋……”洛羽裳全身都开始颤抖,剧烈地颤抖。

贺兰端凝看着洛羽裳,慢慢说:“你真的好可怜……好愚蠢啊……”
“住口!”洛羽裳怒喝一声,“你到底有什么鬼心思,明说了吧!别在这拐弯抹角!”
贺兰端凝笑了,说:“其实只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提议罢了……”贺兰端凝看着洛羽裳,慢慢说:“我们合作吧,黑巫从此臣服于白巫,那些黑巫的秘术,我全都可以和你们白巫共享。而且,我还有办法恢复你的容貌……”

洛羽裳听着,缓缓说:“你需要我们白巫为你做什么?”
贺兰端凝银铃一般笑了,“太见外了,这又不是谈生意,何必说的那么市侩呢!”
“这就是谈生意。”洛羽裳平静地说。“我就算在不问世事,也知道和你们黑巫谈合作,得用什么态度!”
“太好了……”贺兰端凝看着洛羽裳,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么说,您是答应合作了?”
“那要看你给我们的条件够不够好。”洛羽裳也笑了,露出意思嘲讽的表情。“要想得到我的帮助,先要让我觉得你值得我帮才行。”
“没问题。”贺兰端凝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

几个时辰之后,贺兰段凝带着迷人的笑容走出玉华宫。
洛羽裳看着面前的星盘,狠狠地说:“你们杀我儿子,我就让你们自相残杀,陛下……你绝后吧!”
贺兰端凝回宫之后,平静地对一个卫士吩咐道:“去通知大殿下,可以行动了。麒贤已经死了!”卫士大喜,立刻行了一礼,奔出殿去。
一个虚虚的黑影蓦地出现在贺兰端凝身后,冷冷说:“你不觉得你高兴得太早了么?”
贺兰端凝看着黑影,露出一丝浅笑:“龙麒贤已经死了,太子再也没有了臂助,此时不抓住机会,还要等到何时?”
黑影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冷然说:“就算龙麒贤真死了,龙煊烨还活着呢。雪神六出和那一万龙卫也都完好无损,你那什么和龙煊烨斗?”
贺兰端凝一笑:“太后就在我们手上,我逼他退位,逼他交出龙珠,他敢不交么?”
黑影嘿了一声,随即说:“随便你吧,祝你成功!”说着消失了。

太后已经睡下,忽然辛吉跑来惊惶地叫道:“太后,不好了,西宫端娘娘来了,说是出事了!”
太后皱着眉头坐起来,“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阿?”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一大堆高擎火把的军人冲了进来,当先的正是贺兰端凝:“母后,麒贤战死了!”
太后大吃一惊,脸色刷地就白了,失声尖叫道:“你说什么?”
“麒贤死了!”贺兰端凝平静地提高了声音说:“而且,京中出现了百里家族的逆贼造反,麒泰和麒惠领着人马在与太子他们打架,现在都在攻打皇宫宫门了,母后速速移驾到地下秘宫吧!”
太后还来不及说什么,贺兰端凝一挥手,几个卫士已经冲上去驾起太后,“你们……”太后惊叫一声,贺兰端凝催促道:“母后,叛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攻进来了,来不及顾及什么了,母后您快点吧!我还得去把别的姐妹还有孩子们弄进地宫呢!”

太后一看贺兰端凝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说“好,那你小心呀……”辛吉立刻也跟在太后身后,慌张地进了后殿。

贺兰端凝看着太后的身影消失,立刻沉下脸说:“把那些妃嫔们全杀光!皇子公主们都集中起来,关到地宫中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雷霆万钧

寂静的宫中人声鼎沸。
火与血交织出这个夜晚最恐怖的时刻。
董美人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凄厉的尖叫声,接着是拍打宫门的震响。
披衣坐起,宫门被粗暴地撞开,两队明火执仗的士兵带着一身血气冲进来,贺兰端凝高傲地昂着头走进来,居高临下看着被士兵揪着头发扯下床,按在地上挣扎的董美人。
“你们做什么……我是圣上的妃子,你们怎敢如此对我……”董美人愤怒地质问着。娇艳的脸却被按在冰凉的地砖上,几个士兵的大脚丫子踩着她的手脚,贺兰端凝站在她面前,冷漠地笑了:“圣上?哼,圣上带着麒光那小贱奴去萧地了,而你,马上就要死了。”
“贺兰端凝,你要造反么?”董美人厉声喝问道。“陛下回来定会将你们母子碎尸万段!”
“哦,那么现在,就先把你碎尸万段吧!”贺兰端凝冷冷一笑,冲几个士兵一点头。
“啊――”凄厉的惨叫从地上发出,血高高地溅起,被剁去四肢的董美人惨呼着在地上抽搐着身体。
“走吧。”贺兰端凝冷笑一声,士兵们迅速撤退,贺兰端凝看着董美人,脸上现出一丝恶毒的笑容:“你就在这慢慢等死吧!等龙煊烨回来了,你尸体都烂光了!”仰天狂笑着走出宫去,恐怖的笑声在夜晚如同枭鸣。

淳于颖一身素甲,身边的宫人们一个个也一个个穿上了短打护甲,个个擎剑举刀,肩负小弩。
淳于颖一脸警醒严肃,看着面前的一儿一女,叮咛道:“琛儿,带着你妹妹千万不要出来,不管怎么样都不许出来,就算娘亲和这些姐姐们都死了,你们也不要出来,更不要发出声音!里面有吃的有喝的,直到你舅舅他们来找你们,你们才可以出来!明白了吗?”淳于颖的语气十分严厉,龙麒琛和龙云筝从没见过她这样,但是看到她的表情,已经明白,他们现在必须听从她的话。
淳于颖一把把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低声说:“今天起,你们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娘亲再也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琛儿,你是大人了,要好好照顾妹妹,以后要听你父皇的话,给娘亲争口气,筝儿你要乖,不要胆小不要哭,不要拖哥哥后腿,明白吗?”
两个孩子一起惊慌地看着她,淳于颖一把拉开身后紫檀的大衣柜,一把就把两个孩子推了进去,然后便上了锁,随即带领那些英健的宫人冲了出去。
男孩和女孩紧紧地抱在一起,恐惧地站在寂静中。
柜子里闷热而窒息,他们只能听见外面越来越响的喧哗声、由远渐渐及近的厮杀声,男孩的手心全是汗,女孩的眼泪不住流下来,打湿了男孩的衣襟。
忽然一声巨响,宫门被撞开了,两个孩子听到一声恐怖的尖叫声,那是女人的叫声!他们不知道那是不是他们的母亲发出的,男孩子拼命捂住女孩的嘴,女孩的眼泪汹涌地流下来。
贴在柜子细细的缝隙向外看,看不到什么,只看到一些穿着甲胄的士兵走动的身影从宫门前经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龙麒琛看到红色液体在地毯上蔓延,他拼了命去看那液体从哪里流出,最后只看到一只穿着白色靴子的腿。

太子脸色苍白地指挥着东宫的禁卫军在宫门内设防抵挡,随即不断发出一个个红色的烟。夜空中,那烟如同启明星一般升入天空,随即炸响,震动九城。
罗振纲看到了那烟,与此同时,麒泰和麒玉麒惠也看到了。
麒镇肚子站在院子里,直到第九颗烟升入天空,他才笑了一下。“居然这么快。”他就夜宿在南大营,所以,他直接招来南大营的将官们,“麒正反了!现在,我们速去保卫皇宫!”
太子看到了四城升起的各色烟,脸色渐趋平静。“福伦,你来指挥,绝对不要开门!”
婉容惊慌失措地奔出来,一头扑进太子怀中:“殿下,这是怎么了?”
“没事。”太子把她散下来的头发拂到耳后,“我送你去内殿,关好大门,千万不要出来……”
“不!不!我要和你在一起!”婉容疯狂地叫起来,“我不要一个人躲起来!”
太子看着她,渐渐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抱了她一下说:“好,那你组织宫女,去给士兵们当后备队。”
婉容这才露出欣喜之色,带着宫女们奔进宫中,给士兵们准备药物和食水。
太子恢复了平静的脸色,站在第一层宫门前指挥着侍卫们。

麒正一身铠甲,领着三千士兵冲出东皇巷,可刚出巷子,就迎面遇上了五千大理寺差役,一个个穿着黑色官衣,拿着明晃晃的官刀,打着火把堵在巷子口。
麒正正惊疑间,只见罗振纲一身官服,施施然走了出来,看着麒正:“大殿下,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麒正脸色一变,随即一笑说:“罗大卿没见到皇城里出事了么?我这是去救皇祖母阿!你们速速让开,不要耽误了工夫!”
罗振纲冷冷地看着他,说:“大殿下,一个时辰之前,端娘娘派了人来见您,那时候,本官便已将人埋伏在此了,您是去不了皇城的,不想现在就死在这儿的话,您还是赶紧退回府中自缚了请罪吧!看在您是陛下长子的份上,本官还会顾及些皇上的颜面!”
麒正脸色一沉,怒道:“罗振纲,你不要太放肆了!你这是借机要谋害本千岁么?!”
罗振纲看着他,淡淡说:“京城中有一万七千个差役,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有五千,还有两千人,分别去了八王府和大公主府,大殿下,您的案子发了,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当初之所以一直不曾动你,不是因为我们没有证据抓不着你,而是证据确凿而陛□念你是他的骨肉所以不忍动你,今日你竟然倒行逆施,妄图叛变,那本官就不必再顾及什么了!”说着微微一笑,挥挥手,只见一辆囚车居然已经放在了巷子口。“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囚车,大殿下,就看你有没有福气,完好地坐进去了!”
麒正脸色越来越难看,狠狠瞪着罗振纲,慢慢地道:“好、好、好……本千岁就见识见识你罗振纲到底有什么本事和我作对!”一声喝令,三千私兵一起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罗振纲一挥手,那些差役迅速用木马把整个巷子口都封堵住了,随即一大排弩机也推了出来,“射!”张挺一声断喝,弩机发出“嘣嘣”的巨响,箭如雨下,麒正大叫着“撤”,赶紧策马往回跑。
罗振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要让他们退回王府!”
“是!”差役们的声音在夜晚的巷中炸响。

麒泰带着一万差役匆匆奔赴禁宫,此时麒玉麒惠等人也带着人马赶到了。
丽正门紧闭,守城的居然是御林军副总指挥杜仲连,麒泰等人立刻明白了,杜仲连已经投靠了端妃。
“杜仲连,你这狼子野心的混蛋!”麒惠怒吼一声,“你若弃暗投明,我们还能给你一条活路,你若继续执迷不悟下去,便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杜仲连冷笑一声,“九殿下,成者王侯败者贼,我若是怕,就不做这事了!哼!黄口小儿,也敢出言威胁于我!”
说着手一挥,一排箭支排射下来,逼得众人不得不退后了数米。
“杜将军,你无非就是把自己的未来堵在了麒正身上,可是若是我告诉你,麒正现在被罗大卿擒住,马上就要斩首了呢?你还要把自己的命运押在这个冒险的行为上吗?”麒泰仰首高声叫道。“父皇临走前早就定下了对策,要不然,为什么会把四城军权交给四位皇子,却唯独没gh有给大皇兄和八皇兄呢?杜将军,做事要有谋划,您的决定下的太草率了!”
杜仲连脸色变了变,随即仰天大笑,大声说:“七殿下,我知道你一向足智多谋,舌灿莲,可今儿你就是说的天乱坠,我也不会上你的当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麒泰脸色也一沉,怒道:“你非要看到大皇兄和八皇弟的人头你才会死心是么?好,那我就成全你!”
当下双方对峙,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东皇巷内,杀声四起,整个炎都都开始戒严。
曲灵烟担忧地穿上衣服走进院子里,龙十三立刻迎上来,客气却不容反抗地说:“王妃请回,今夜有大事,外面十分危险,老奴已经带领侍卫保卫王府,王妃就不用操心了,您身子不方便,回去歇息吧!”说着招来一个侍卫,客气地赶曲灵烟走开。
然而曲灵烟清楚地看到,黑牡丹拿着一对燕翎刀,正和几个侍卫说话。
曲灵烟沉默地转过身去,进了屋。

罗振纲手下的差役已经和那些骑士厮杀在一起,人和马的尸体堆积在巷子中,几乎铺了一层。
及至天快亮了,才慢慢地没了声音。
罗振纲带领着差役们,走进巷子。
在一大堆呻吟的伤者中间,架起了重伤的麒正。
罗振纲看着麒正,冷冷地说:“大殿下,你忘了,我们大理寺的差役都是前线军人出身,你用这些雇佣兵和我的人打,明显是找死。”
麒正无力地扫了他一眼,头耷拉在胸前。
他的胳膊断了,肋骨也折了几根,身上好几刀伤箭伤,满脸血污。
把麒正押进囚车之后,罗振纲指挥着差役们走向禁城。

丽正门下的广场上,杀气腾腾。
并排两辆囚车,车中是只着睡袍的大公主,还有脸色苍白如纸、身穿铠甲一身血污的八皇子龙麒敬。
麒泰等人和杜仲连互相叫骂着,这时候罗振纲和公人们押着重伤的麒正,悠悠地走了过来。
“杜仲连!”罗振纲骑在马上,一脸威严地看着杜仲连,大声叫道:“麒正阴谋叛变,皇帝早有察觉,今日我等奉皇上秘旨,将叛变的麒正捉拿,你协同叛军占据皇宫,罪不容诛!本官严令你速开城门,否则你九族株连,定斩不饶!来呀!把杜家人押上来!”
一挥手,公差们用绳子绑着几百个杜家人,一起在城下大声啼哭着,捶胸顿足呼天抢地。
杜仲连脸色都紫了,颤抖着双唇,怒道:“罗振纲,你不要胡来,你若动我家小,我便杀了宫中的太子!”
罗振纲冷笑一声,大声说:“你死到临头还敢跟本官谈条件?”转头大声吩咐:“来呀,先把杜家的内亲都推出来,杀了!”
当时就牵出一大串人,正是杜仲连的姑母娘舅等人,一声令下,几十人人头落地。
“下一拨就轮到你的妻子儿女!”罗振纲看着杜仲连,冷冷地说。
杜仲连的脸色白了,罗振纲慢慢地说:“我数三个数,你还是固执己见的话,修怪本官心狠手辣。”
杜仲连听着罗振纲数完了三个数,接着就见到妻妾和儿子儿媳都被推了出来,哭叫着被按在地上。
“不要!”杜仲连惊呼一声,罗振纲手一挥,“改变主意了?”
杜仲连颤声说:“不要杀我家人!”
“开城门!”
罗振纲大声说道。
“……”杜仲连满脸泪水地看着罗振纲,说:“不是我不给你开,实在是不能开!”
“斩!”罗振纲大怒,断然挥手,就要杀人。
“你们莫要恨我!”杜仲连对着妻小吼道。随即对罗振纲大叫着:“你杀吧!我豁出去了!反正怎们都是诛九族,我开不开城门,我家人都死定了!”
罗振纲怒极,当下不再犹豫,一声令下,杜家老少几百人全部死。
“杜仲连,你死不悔改,只会让你自己的下场更惨!”罗振纲大声说。
杜仲连喷出一口血,一箭当胸射向罗振纲,就在这时麒玉蓦地挥出一鞭子,一下子就把那劲射而来的羽箭抽落了。
“叫贺兰端凝上来!”罗振纲冷冷地说。“我要她亲眼看着她儿女魂断于此!”

东宫的大门已经被攻破,现在太子亲率三百侍卫在第二重宫门与叛变的军人对峙着。
贺兰端凝怒气冲冲地走进秘宫,太后和辛吉吓了一跳,秘宫中只有太后和两个小公主在,此时太后也从公主们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见贺兰端凝,太后立刻把两个公主护在身后,怒目看着贺兰端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夺宫!陛下回来定不饶你!”
贺兰端凝冷冷一笑,看着太后说:“老虔婆,你就别在那装模作样了,现在你落在了我的手里,就要乖乖地听话!”
说着一挥手,几个士兵冲上去就把太后架了起来,“把她给我押上城墙。”
接着把两个小公主也都架了起来,两个公主最大的不到十岁,此时吓得哇哇大哭,太后怒道:“你做什么?你胁迫哀家便罢了,休要动这两个孩子!”
贺兰端凝冷笑一声,“听你的么?哼?你当你自己现在还是皇太后么?”
匆匆地架了太后和公主们上了丽正门的城楼,贺兰端凝冷笑着对罗振纲等人说:“罗大卿,你看好了,这是太后和两位公主,你若不放了我儿女,退出宫门,我现在就把她们全推下去!”

看到太后和两个放声大哭的小公主,麒泰等人立刻显出焦急之色,麒玉当时就叫了起来:“端娘娘,你不要胡来!什么都好商量!”
说着匆忙地对罗振纲叫着:“大卿,听她的吧,不然,她会对皇祖母和两个妹妹下毒手的啊!”
罗振纲浓眉一皱,瞪着麒玉怒喝一声:“住口!”
麒玉被他瞪得一哆嗦,接着被他一吼,立刻吓得话全憋回去了。
罗振纲看着几个皇子,大声说:“陛下命我总督京城安全,此地情况紧急,我有全权理之责!纵然你们是亲王殿下,也不许擅自作主,否则铸成大错,将来悔之不及!”
看着贺兰端凝,大声说“:端娘娘,你没抓到太子殿下,对不对?”
贺兰端凝脸色一沉,冷笑说:“太子已经死了!”
“哼,那您不妨把太子殿下的头扔下来!让我看看!”罗振纲大声说。
贺兰端凝脸色铁青,“少废话,你到底放不放我儿!?”
罗振纲瞪着贺兰端凝,慢慢现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缓缓说:“端娘娘,我为什么要放人?别说现在太子未死,就是太子死了,我大昊还有这么多皇子在,国祚也不会无法延续。陛下身在京城之外,却总有一日会还朝,端娘娘,你觉得,陛下会对你让步么?”
贺兰端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娘娘,你抓了太后,就是为了要逼迫陛下传位给大皇子,对吧?可是若是大皇子死了,你还有什么指望呢?”罗振纲冷笑着说。“现在你的儿女都在我手上,我把她们全杀了,你就算抓着皇太后,就算皇上答应了传位,可你又选谁来当皇帝呢?”
贺兰端凝慢慢咬紧了牙关,狠狠瞪着罗振纲:“你想置太后和公主们与不顾么?”
罗振纲哈哈一笑,大声说:“端娘娘,要是陛下此刻在此,你用太后和公主要挟之,陛下或许会让步,可是,现在站在这的是我,你当知道我为人,就算你现在抓住的是我罗振纲的老娘,我也不会退让!因为陛下临走之时,将一切都托付给了我!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夺宫成功!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说着下了马背,对着城头的太后一揖,朗声说:“太后,臣对不住您了!待消灭了逆党,陛下还朝,臣自刎在您灵前就是!”

太后脸色一动,随即大声说:“罗振纲,麒旭麒泰麒镇麒玉其回你们听着,哀家和两个公主不需要你们救!我们宁死也不要成为被这贱婢要挟你们抢夺国祚的工具!你们尽管攻城!不要顾及我们!就是在九泉之下,我们也只会为你们叫好!罗振纲,速速杀了麒正这个逆子!”
“啪”贺兰端凝一个耳光打在太后脸上,随即恶狠狠地命令杜仲连把小公主云则举上城墙,云则大哭不止,贺兰端凝大声说:“好,你们若是敢动手,我现在就把云则推下去!”
云则抓着杜仲连的腰带,拼命往后缩,麒玉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几个皇子全都含着泪看着,麒旭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说:“不要!不要动云则!”
贺兰端凝的脸上立刻现出一丝冷笑,大声说:“放了麒正他们!”
罗振纲脸色一变,立刻向张挺等热一使眼色,站在囚车旁边的几个刽子手手起刀落,麒正、麒敬就被刺穿了关节,发出恐怖而凄厉的惨叫声。
贺兰端凝听得脸色惨变,大公主在囚车里也尖叫起来。
“端娘娘,没有商量的余地!”罗振纲冷漠地说。“跟我讲条件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下场!”
贺兰端凝的手心开始冒冷汗了,看着麒正和麒敬的囚车下哗啦啦流下汹涌的血,贺兰端凝的眼睛都红了。“罗振纲!”
“娘娘,你就别幻想了!”罗振纲冷冷说。“你再固执下去,这三位皇子公主只有身首分离的下场,若是你现在放弃,他们以后也无非就是圈禁府中,依旧锦衣玉食,终老此生。娘娘,不要为了一时的野心,断送了自己的骨肉!”
贺兰端凝咬着牙,眼睛里慢慢现出狠绝之色:“罗振纲,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着疾步走到云则面前,一把就把云则给推下了城墙!
“啊――”云则惨叫着跌落,麒旭麒玉麒惠跟着一起惨呼出声。
麒泰这时候眼圈也红了,一把抓住罗振纲的袖子,颤声说:“大卿,求求你了……别这样……她真的会杀了祖母和云熙的……”抹了一把眼泪,麒泰终于也奔溃地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太后此时含着热泪,怒声斥道。“谁无一死!你们是女人么?罗大卿!不要管这帮没用的小畜牲!速速杀了那三个祸害!去救援太子他们!”
贺兰端凝恶狠狠地看着太后,目中现出凶光。
“贺兰端凝,你不用威胁他们,哀家自己跳!”说着太后就要纵身跃下城楼,却被兵士死死架住,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跳下,贺兰端凝恨恨看着她,冷笑说:“有你死的时候,现在着什么急!?”
正说着,忽听两声惨叫,急忙看向城下,却见麒正和麒敬已经身首异,大公主翻了个白眼,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正儿……敬儿!”贺兰端凝惨叫一声,疯狂地扑到城墙上,“罗振纲,我和你没完……”
“杀得好!杀得好!”太后大声叫道。
“啊……”贺兰端凝仰天惨呼着,头发都披散了,忽然恶狠狠地伸着十根又长又尖的手指,扑向太后:“我杀了你……”
一下子把手指插进了太后的双肩,随即用力一扯,竟自太后肩头活生生扯下一团肉来,太后痛的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贺兰端凝凄厉地大笑着,忽地眼冒红光,化成一只黑色的巨蛇,身长近丈,獠牙黑舌,电一般蹿向罗振纲。“我咬死你!”
一道白光刷地横在了罗振纲面前,一条银色的巨蛇从地下钻出,个头足有贺兰端凝幻化的黑蛇三倍大!甫一出现便两眼电射出两道银色光柱,牢牢地钉住了贺兰端凝的身体!
“啊……”黑蛇在银光中疯狂地摆动着身体,最后渐渐化散成一块块细小的黑色碎块,在银光中逐渐瓦解。
众人吃惊地看着这一切,云熙跪在太后身边,大叫着:“祖母、祖母……”
随着贺兰端凝的消散,杜仲连也一头从城上跃下,摔在地上死了。银蛇化成一团白光,一下子窜上城头,笼住了太后和云熙,待白光消散,太后和云熙都不见了踪影。

时近午时。
皇城城门大开,罗振纲与五位皇子率领大军进入皇宫,消灭了全部叛军。
太子困守东宫,在最后一刻获救。
而整个大昊皇宫,只剩下了几百个太监宫女,躲在各个隐秘的地点未曾遇害。
其余所有嫔妃皆在叛乱中死于虐杀。
在一枯井中众人找到了四岁的十九皇子麒荣,在敬嫔内宫的大柜子里找到了麒琛和公主云筝,又在钦天监找到了藏在树上的两个皇子。溺毙其余的幼年皇子公主或是死于屠杀,或是慌乱中迷失了方向跌进了水塘、甚或掉下高楼坠死。
麒旭和麒玉哭着抱住几个小公主小皇子的尸身,大哭不止。
太子脸色苍白地在太子妃搀扶下走出东宫,看着狼藉的宫门景象,半晌对罗振纲说:“大卿,多亏了你在。”
罗振纲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若是陛下早点下决心将大皇子圈禁起来,就不会出这些事了。”
太子嘴角抽动了一下,几个皇子都低下头去。
过了很久,婉容颤声说:“董娘娘死的好惨……端娘娘就那么恨她么?”
太子叹了口气,说:“若不是她如此恨那些娘娘,一开始就冲进东宫,我们只怕全无防备,会一举成擒。幸亏她妒火太盛,失了理智,一心只想报复众人,居然先去对付那些妃子,这才让我们有了警兆,得以喘息。”

众人不由看着太子,罗振纲缓缓说:“请太子临朝,召集百官,宣告昨日这起事件,将这些逆党的罪状昭告天下吧!”
太子立刻精神一振,朗声说:“好!”

大军缓慢地进发着。
龙煊烨缓缓闭上眼睛。
“安息吧……”他喃喃地说。“今生已了,他生再会……愿尔安息,来世福,莫再投生帝王家。”
虚空之中,一道弧光迅速笼罩了炎都,无数魂魄都在那道碧色弧光的引导下升入空中,渐渐地遁入虚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龙的秘密

已经是秋天。
荒草丛中竟然偶尔会有一两丛野菊,欣欣向荣地挺立在寒风里。
林笑记得不久前的仲秋节,百里青锋拿着月饼走到他面前,笑着说话的模样。那时候林笑心中曾经隐约有过一丝遗憾,想不到第一个中秋居然是和百里同度,本来以为,应当是和龙煊烨、和麒泰麒惠在一起过呢。
不过此时终于和龙煊烨相守在一起,加上幼小爱娇的小麒麟,林笑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个完整的家的感觉。虽然,林笑知道,那是错觉。
隐约地开心,又隐约地担忧着什么。
总不会便如此好,因为上天从不给人永恒的希望。
炎都传来宫变的消息。
太子在罗振纲等人的协助下消灭了妄图夺宫的端妃与麒正等人。端妃、大皇子麒正、八皇子麒敬被当场格毙,杜仲连自杀,长公主疯癫。而太后、云熙失踪,三个幼年皇子、两个公主死于此夺宫之变,龙煊烨的后宫妃嫔全部身死,只有回乡省亲的玉贵人得以幸免。
完全是一场令人心惊的浩劫,然而,消息传来之后,龙煊烨只是叹息一声,命令全军休整了一下,他带领一些将官向着炎都的方向遥遥祭拜了一下死者,便重新开拔了。
炎都的消息还说不上好坏,虽然死了皇家子弟,但是最终朝政大权未曾有失。太子终于全权监国,而罗振纲已经身兼宰辅和大理寺卿双职,现在整个炎都一片新气象。大军身后已经是一片安稳。
而真正的坏消息来自望邺前线。
据说百里旌风亲自带人袭营,由此伤了麒贤,并且此时望邺不但没有攻下,桐城反而被百里家与屠龙关守军连番夹击。
半路上遇上了淳于煌带着云心,气志消沉地出现了。
云心一见到龙煊烨就开始大哭不止,任林笑和龙煊烨说什么都劝不住。只是不住啼哭,令人心疼。
后来听说了太后失踪,才稍微止了哭,林笑问她究竟为何缘故,云心只是叹了口气,失神地看着远不说话。
看着云心的模样,林笑也只能叹息一声。
龙煊烨看着他们,不由摇摇头。
“父皇,宫中出了那么大变故,您不伤心么?”云心终于转过脸,看着龙煊烨,一脸悲哀地问。“那么多人死了,您都不哭么?”
龙煊烨看着云心,半天才说:“哭解决问题么?”
云心默默流着泪,无语。
“世皆无常,必会有离。勿怀忧也,世相如是。”龙煊烨慢慢说。“有缘相,只因天意如此,缘分尽了,就无须强求。今生仇人,他生未必不结善缘;今生亲人,他年或也缔取恶业。缘分已然终了,图自呼唤也不过是枉费心机罢了。”
云心呆呆看着龙煊烨,目中渐渐现出哭笑不得之色:“父皇,您还真是想得开。您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么?”
龙煊烨不由也叹了口气,“心儿,人生最重要的其实不过是珍稀当下、珍惜眼前,只有脚踏实地地生活,才不辜负人生。而人总是要面对那些生生死死的事,所有人都会死去,包括你我,所以,相时要快乐生活、分手后就只有记忆才是你唯一真实拥有的东西了。人一旦死了,就得什么都放下。死者依然什么都放下了,你又有什么放不下呢?”
云心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龙煊烨看着云心,缓缓摇了摇头。
林笑责备地看了龙煊烨一眼,追着云心走了出去。

淳于煌远远地看着那一对相偎而坐的姐弟,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表。
那天,他只是想去拉起她。
可是她说:“滚开。”
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个男人消失的方向,她让他滚开的时候脸上甚至没有一点表情。他在她眼里已经没有不同了,那一刻他愣住了,呆看着她,不敢相信那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她自己站起来,拍着身上的土。
然后昂然看着他。
她的眼神居高临下,那一刻淳于煌忽然发现原来她是公主,而他,不过是个从此和她毫不相干的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曾对他嫣然一顾,而最终她还是转身离开,笔直地走自己的路。
这时候淳于煌的心里才开始感觉不舒服。
还有,疯狂的妒嫉。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乎她。悲哀的是直到她抛下他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其实是在乎她的。
看到林笑的时候,淳于煌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那么激动,好象一瞬间林笑就变的不那么令他心动了。
――他是不是疯了?
淳于煌垂下眼帘。没错,云心的确是该不屑于他的,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开始看不起自己。
在这段时间里他扮演的不是一个负心懦弱令人失望的男人,而是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窝囊废!
那么容易动摇,那么容易失去目标,那么容易见异思迁。
这就是他真实的状态,令人不能不鄙夷的态度。
――这样一个男人,又配得到谁的真心交付呢?
淳于煌看着云心把头搭在林笑肩头,哽咽着。
抬起头看着天边飞过的大雁,淳于煌转身离开。

六出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上,长长的银发在空中飘扬。他没戴头盔。箭矢从望邺城中飞出来,却在接触到他身前六尺左右时化为齑粉。
士兵们看着他的时候目光透出惊奇和崇拜,望邺城中的百里旌风和修真者也看到了六出的异状。
“看来,是这个修真者救了龙麒贤。”修真者长叹一声。“我看不出他的浅,可见其修为在我之上。”
“或者,是这个修真者派人冒充了龙麒贤!”百里旌风沉下脸,冷然说。修真者和百里旌风一起把目光投注在那个站在六出身边的龙麒贤身上,“真正的龙麒贤杀气很重,而且,还有一股特殊的气息。但是我在这个龙麒贤身上没有感觉到。”百里旌风沉声说。“那天晚上和龙麒贤交手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沉重的威压,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很特别的威压。”
“应该是四象神特有的精神压力。”修真者叹了口气,“四象神乃是天地平衡之本,其中青龙为四象之首,乃是帝王之龙威,四象之中其余三尊中主杀伐毁灭者为西方白虎,它的威压也是四象中除龙帝外最重的。连你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威压,可见他确实是四象杀神。”
百里旌风微微一笑:“而现在这个龙麒贤,却丝毫没有四象杀神的恐怖神压,除了外形和龙麒贤别无二致,真正的内在却完全不同。”
修真者扫了他一眼:“你认为,真的龙麒贤已经死了?”
“就算不死,至少也是身负重伤了。”百里旌风肯定地说。“所以这几日大昊的进攻虽猛烈,却不见最初的疯狂。反而有渐趋式微之态。”
“那或许是因为,他们在等待龙煊烨到来。”修真者看着百里旌风,漠然道。“你不要把一切都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想。”
“老祖也不要什么都往不利于我们的方向想。”百里旌风看着修真者,忍不住说。修真者脸色不由一沉,但是最终也没说什么。
“锋儿那边还没打下桐城。”百里盖世忍不住说。
“龙麒贤也没打下望邺!”百里旌风立刻瞪了百里盖世一眼,冷冷地说。百里盖世垂下眼帘,立刻噤若寒蝉。
百里旌风默然看着沙盘,过了一会儿果断地说:“增兵!立刻让梅安带领五万人马去支援锋儿!”
修真者看着百里旌风,皱着眉头说:“你不要太冒险。梅安一去,上邺就防务空虚了。若是被龙煊烨察觉,我们的大本营就危险了!”
“一定要先拿下桐城,这样我们的西南防线才稳固!”百里旌风大声说。
“稳固?”修真者哼了一声,“要是锋儿他们去守桐城,那还能称得上稳固,可是打下来也是给屠龙关里那个萧家小子占领,他们在屠龙关有险可凭,还能抵挡一阵,到了桐城,哼,只怕我们牺牲无数儿郎打下来的城池,他们几天就能给丢了!”
百里旌风不由一滞,脸色涨得紫红。
修真者看着他,淡淡地说:“为今之计,还是先固守住我们自己的地盘吧!实在不行,就让锋儿撤回来吧!他若真是真龙天子,身陷险地也是不恰当的。”

天黑了。天亮了。
反复的日升日落,月明星起。
龙煊烨的大军终于赶到了望邺城下。
此时,大昊军队攻打望邺已经十一天。
龙煊烨领着林笑和云心走进帅帐,却见六出坐在帅帐正中,而“龙麒贤”却伺立一侧,云新当即瞪大眼睛,“咦”了一声。
六出沉默地向龙煊烨行了礼,随即带着众人走到屏风后,云心一下子捂住嘴,双目瞪得溜圆。
“六哥?!”云心和林笑一起惊呆了,看着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雪、双目紧闭、头发都已经彻底变成雪白的龙麒贤。
林笑清楚地看到,一只白色的小老虎趴在昏迷不醒的麒贤胸口,一副忧郁的表情把头耷在前爪上,愣愣地看着麒贤。
小麒麟在林笑怀里猛地一窜,一下子跳到麒贤身上,瞪大眼睛看着小老虎。
小白虎吃了一惊,一下子站起来,看着小麒麟,一副警惕的模样看着它。
小麒麟却现出兴奋之态,蹦了几下,随即前腿跪下,伸出头去蹭小白虎的脖子。小白虎一动不动僵硬地站着,一副警惕的模样看着小麒麟,直到小麒麟把脸蹭上它的脖子,它才微微转了下头,露出一副为难之色。
小麒麟兴奋地蹭着小白虎,之后便伸出舌头讨好地舔了舔白虎的毛,小白虎躲了几下没躲开,只好任它去了。
林笑不由笑了,龙煊烨低声在林笑耳边说:“这就是贤儿的本体。”
林笑大吃一惊,看着那个可爱得像只家猫的小老虎,差点笑出声来。
小白虎看着龙煊烨和林笑、云心,避开小麒麟,直直走过来,睁着一对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打量着龙煊烨和林笑,龙煊烨不由笑着伸出手指,轻轻点了小老虎脑瓜一下,“太不小心了……”小老虎垂下雪白的长睫毛,露出一副伤心的表情。
云心虽然看不到小麒麟和小白虎,却也皱起眉头,盯着白虎和麒麟的位置说:“光儿,你有没有感觉到,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似的……就是六哥胸口那儿……我好像看到了白乎乎的烟雾。”
龙煊烨闻言一笑,说:“是吗?看你六哥的样子可能是中了咒术,你看到的该不是什么邪祟之物吧?”
云心当即吓得倒退一步,扯住林笑袖子。“我们还是先出去吧……父皇说的好吓人啊。”
“嗯,公主和殿下出去吧。”六出说。
龙煊烨对着云心和林笑微微一笑:“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朕和雪爱卿一起想想办法。”

云心和林笑站在大帐里看着那个假麒贤,云心忽然直直走到那个麒贤面前问:“你是易容高手么?”
那个假龙麒贤一笑,用麒贤的声音回答:“是的,公主。”
“哇!真的好像六哥呀!”云心大惊小怪地说着,林笑也好奇地看着那个人,“你带着的是不是人皮面具?”
假麒贤噗嗤一声笑了,“不是。”
“那你怎么办到的?”
假麒贤犹豫了一下说:“我是修真者。用的是变形术。”
云心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什么是修真者?变形术又是什么?我能学吗?”
假麒贤看着云心,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

“是禅天弩。”龙煊烨看着小白虎,说。“贤儿都被打成幼体了,这禅天弩一定是父亲亲手所制,方能有如此威力。”
“而且,能使用至尊亲制的禅天弩的人,必然是修练禅天真经的修真者。”六出沉声说。“陛下,我们怎么不知道此事呢?”
龙煊烨沉吟了一下说:“你在此等候一下,我去混沌海见父亲一下。”

晦暗的混沌海不时掀起巨浪,浓密阴暗的乌云中密布着闪电,螺旋状的黑洞在云层中隐藏着,随着云的剧烈运动时隐时现。
龙煊烨化身成一条巨大的青龙,蜿蜒地窜向混沌海,快接近混沌海时龙煊烨昂首“吟――昂――吟――”地吟啸起来,震动得整个宇宙边缘都起了波动。
紧接着,遥远的一面也传来一声巨大的龙吟,随着吟啸声的迅速靠近,一个光是眼睛就有龙煊烨变成的青龙那么大的巨大青龙渐渐显现出身形,金色的眸子看着龙煊烨,温柔地说:“天一,吾儿,你怎么来了?”
“亲爱的父亲,我遇到了难解之事,请您为我解惑。”小青龙恭敬地说。

小白虎面朝里趴着,小麒麟继续蹦蹦嗒嗒地绕着小白虎转悠,最后开始叼着小白虎的尾巴拼命扯,想让小白虎转过身来。
小白虎终于受不了了,回头冲着小麒麟一呲牙,低吼了一声,小麒麟被它吓了一跳,“咕咚”一声就摔倒在榻上,六出看的好玩,忍不住伸手把小麒麟抱进怀里,摸着小麒麟的鼻子说:“小白心情不好,你不要总去招惹他。”小麒麟委屈地看着六出,“嗯哦呀”地叫了一声,小嘴一撇,还想往小白虎那边挣。
小白虎站起来,走到榻边看着六出,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爪子,“你把小宝吓到了,是不是该给小宝道个歉呀?”六出摸着小白虎的脖子说。
小白虎恹恹地抬起眼睛扫了小麒麟一眼,转过脸去。
小麒麟突然一下跳到白虎身边,“哦噫呀呀”地叫了一声,小白虎无可奈何地往一边让了让,终于还是没有像刚才似的吼小麒麟。
六出笑眯眯地摸摸小白虎,“对了,这才对嘛……两个小家伙一起玩儿吧!”
小白虎闻言不由现出一副尴尬愕然的表情,小麒麟却立刻挨挨蹭蹭地贴在了小白虎身上,一副开心之极的模样。
这时忽然在虚空里一阵噼哩啪啦的声响,麒贤得榻边忽然有一道黑色的空间裂缝显现出来,龙煊烨一伸头钻出来,看着六出说:“已经弄清楚了。”手一伸,拿出一块巨大的绿色龙鳞递给六出,“这是父亲的鳞片,你把这个分成两份,一份给白虎灵体服下,一份给肉身服下,就没事了。”
“至尊怎么说?”六出接过鳞片,忍不住问道。
“百里青锋是父亲用我那个被母亲取走的龙珠化形而成的新龙,本来是要用来暂时替我管理这个新宇宙的,但是没想到我这么早就投胎到了此界,所以现在原本的安排就和现在的现实起了冲突。”龙煊烨说。“父亲说,百里家族的老祖百里奚是他选择的保护龙帝的人,父亲曾经传授了半部禅天诀给他,这样日后百里青锋统一天下便有了持仗。那个射伤贤儿的禅天弩也是父亲留下来保护百里青锋的,是父亲的龙牙所化。”
六出不由惊叹了一声:“难怪!居然是至尊的牙,难怪能穿透贤儿的灵体,若不是当初我用那些灵丹给贤儿固本培元、增进修为,只怕贤儿抵挡不住至尊的龙牙威力,整个都会灰飞烟灭了!”
龙煊烨也摇着头叹了口气,“幸亏你当初帮贤儿增进了不少灵力,否则现在他不只是退化成幼虎这么简单了。真是万幸。”
说着手一挥,龙鳞应手断为两半。
小白虎耳朵动了动,抬起头看着龙煊烨和六出,大眼睛里现出思索的神情。
“小白啊……过来吃药了……”六出笑眯眯地把一半龙鳞化成粉末,伸手在小白虎面前:“舔干净哦,一点都不要剩下,不然不会好的!”小白虎看了他一眼,低头开始舔他手心里的粉末。
“真乖……”六出摸着小白虎的身体,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龙煊烨走出大帐,看到林笑和云心肩并肩手牵手地站在地上对着望邺城指指点点。
“咳!”龙煊烨干咳一声,“你六哥没事了,你们进去看看他吧!”
林笑和云心一起惊讶地回头,“啊?”接着对视一眼,一起奔进大帐。
麒贤坐在榻上,愣愣地看着六出,喃喃地说了一句:“师父?……你真的来了?……”接着忽然翻身起来拼命在床铺上翻找。
“你在找什么?”刚一进来就看到麒贤跟多动症似的模样,林笑和云心一起惊讶地问。
“啊,你们果然也来了……”麒贤点点头,继续找,“那只绿色的小麒麟哪去了?刚才还在这儿呢,我明明看到了!”
龙煊烨微微一笑,云心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小麒麟?哪里有小麒麟?”
“就是一只绿色的小麒麟,不断跟着我,很闹人的……”麒贤讶然回答,“你们没看到么?”
云心看着麒贤,露出同情的目光:“可怜的六哥……你一定是在梦里见到的……”
麒贤呆呆看着她:“不是的,绝对不是做梦……”
林笑看着就蹲在麒贤面前的小麒麟焦急地对麒贤挥舞着前蹄儿,不由叹了口气,“六哥,别找了,等你心静下来,说不定就看到那只小麒麟了。”
麒贤不由叹了口气,“啊……”
“贤儿,你让大家都担了很多心。”龙煊烨说。“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现在就召集诸将,朕打算宣布一些事情。”
麒贤看着龙煊烨,面上立刻显出干练之色:“是,父皇!”

百里青锋站在桐城城下,东门澧一脸郁闷地看着桐城,愤怒地说:“该死的,这桐城都快成铜城了,怎么打了这么久还没垮!”
百里青峰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平静地说:“今天要是还打不下来,这桐城就不能再打了。龙煊烨已经与龙麒贤会师,望邺现在被大昊的近七十万大军围困了,我们必须撤军,和上邺的军队会合,夹击龙家父子。”
东门澧一愣,随即说:“若是百里贤侄坚持的话,今晚尽管撤军。”
百里青锋看着东门澧说:“临走之前,我会把一半的攻城器械给您留下。”
东门澧默然,过了半晌才说:“好。多谢百里贤侄。”
百里青峰望着望邺的方向,默默地想着:“龙煊烨来了,那么,光儿也来了吧?”
“我希望萧乾和阿戟快点督促北朔西燕的人行动起来。”百里青锋说。“他们再不动手,等龙煊烨消灭了我们百里家族和你们的势力,回头就是龙煊烨逐个击破,消灭他们了!到那时候,他们就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东门澧无奈地看着百里青锋:“那些北朔蛮子说他们的公主在炎都,他们怕出兵会让大昊的人对他们的公主不利!”
百里青锋大怒,吼道:“那就告诉他们,他们的公主和大昊太子已经勾搭在一起了,别说太子不会动曲灵烟,就是他们北朔灭亡了,龙麒浩都能把他们的公主立成大昊国母!他们就放心大胆地打吧!”
东门澧傻眼地看着百里青锋,“真的?”
随后自言自语地说:“简直不敢想象……她不是那个疯子龙麒贤的老婆么?”
百里青锋叹了口气,“你更不敢想象的还有呢,她现在正怀着你们尊敬的白丞相的孩子。”
东门澧瞠目结舌地看着百里青锋:“我的……天……啊……”
“这就是北朔和你们结盟的原因。”百里青锋冷笑一下,“期待曲灵烟早点知道白呆子的死讯吧!那时候她才会真正发疯,北朔人会为了帮她复仇倾尽全力帮我们的!”
“……”东门澧默然。
百里青锋眯着眼睛:“龙麒贤把白呆子的头送回炎都了,那个愚蠢的公主,应该也快与她心爱的情郎见面了……”
东门澧脸色变了变,随即沉下脸:“百里将军,您不觉得自己有些过份了么?”
“过份?”百里青锋一笑,“我还真没觉得。”
说罢转脸看着天,慢悠悠地说:“太阳马上就落山了。澧叔叔,珍重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过一场水火

其实一直都相信爱情。
相信永恒。
相信寂静的岁月会产生静好的容颜与相守。
然而面对现实的时候,始终坚信的一切会忽然崩塌。
就在他转身离开,只余我冰冷的时候,我才明白,其实缘分不过是寂静流年里刹那掠过的相逢。
就在时光的灰烬里,剩下我站在原地,仰望曾经相信过的一切,体会心慢慢死去的凉意。
流光飞舞。爱情在时间的潮涌面前多么脆弱而虚无。
如同烟,乍亮后跌落海面。
百里青锋站在甲板上,寂静的夜里只有船桨滑动江水的响声。星在头顶照耀,却不能给百里青锋指出一条明路。
一条触摸真实温暖的路。
只余思念。
在寂静冰冷江风凛冽的夜晚,守护着他心头那小小一簇火苗。
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奔向幸福,还是赴汤蹈火只为更快速地奔向毁灭,彻底地抛下所有的纠缠和爱恨。
“麒光……”百里青锋喃喃地轻声呼唤着,然而那轻唤只引来他更的思念,他想大声地喊麒光的名字,想用自己的呼唤震动这个冰冷孤单的夜晚,想叫醒所有沉睡的人们,让整个世界都知道他的思念他的爱……可是不能……他只能狠狠地抠着船舷的扶手,恨不得剖开胸膛,袒露出自己滚烫的心脏。
如果没有了爱,那么人生还剩下什么?
独独缺少了爱,那么就算拥有全世界又有什么用?

龙煊烨看着身边沉睡的林笑,他长长的睫毛翘起,翻卷出优美的弧度。如同引诱一般,令龙煊烨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吻了他的眼皮一下。
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林笑光洁的皮肤,心中难免骚动起□的渴望。
然而不行。
林笑中了百里青锋的衷情蛊。一旦龙煊烨忍不住碰了他,林笑就会受蛊毒的折磨。
龙煊烨轻轻叹了口气,手尽量轻柔地抚摸着林笑得身体,眼神却不由渐渐现出焦渴之色。
林笑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慢慢张开眼睛,看到龙煊烨呼吸急促,脸色通红地看着自己。林笑不由也红了脸,随即垂下眼帘。他自然看的出来,龙煊烨需要的是什么。然而……林笑抬起头看着龙煊烨,手轻轻移动到龙煊烨的身 下,抓住了那个已然昂扬□的阳 物。
龙煊烨挺了一下腰,主动把分 身送到林笑手里,呼吸开始变重,连瞳仁的颜色都更了。
林笑默默地解开龙煊烨的睡袍,龙煊烨赤 裸的健壮身体便完全地呈现在林笑面前,林笑犹豫了一下,伏下头去,含住了龙煊烨粗壮的分 身。过于粗大的□无法完全被小小的口腔容纳,林笑只好拼命地舔吸着龙煊烨的分 身顶端。
“赫……”龙煊烨不由抽了一口气,随即慢慢吐出来,轻轻摸着林笑的腰,慢慢把手伸进林笑的□ 内,缓慢地打着圈滑动。
“嗯……唔嗯……”林笑的口腔被硕大的分 身撑得难受,脸渐渐涨红,龙煊烨看着林笑泛红的脸颊,不由一阵心疼。“不要。”龙煊烨轻轻拍拍林笑肩头,坐直身体,林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龙煊烨。“不需要。”龙煊烨看着林笑,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子。”
林笑擦去嘴角的津丝,龙煊烨伸臂把林笑抱进怀里,紧紧地搂住。林笑贴着他的胸膛,闭上眼睛,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父皇……”麒贤的声音陡地传来,林笑赶紧挣扎着想要离开龙煊烨怀抱,龙煊烨却不肯放开胳膊,依旧紧紧地搂住林笑。
“父……”麒贤走进来,一眼看到赤 身 裸 体的龙煊烨抱着鬓发散乱满面红晕的林笑,一下子怔住了,却竟然忘记了转过脸去。
龙煊烨看着麒贤,缓缓说:“什么事,这么毛毛躁躁的?”
麒贤的脸一下子涨得紫红,接着又瞬间变为铁青,咬着牙半天才说:“刚接到消息,百里青锋已经离开桐城,向着这边进发了!估计他们后日上午就会到望邺!”
龙煊烨“哦”了一声,轻轻放开林笑,林笑一下子倒在榻上,死活不敢转过脸去。龙煊烨微笑了一下,用自己的睡袍把林笑整个盖住。
接着站起来,拿起挂在铜架上的内衣,好整以暇地穿上。接着套上中衣、战袍,一举一动都有条不紊。
麒贤看着地面,脸色有些难看。
“走吧。”龙煊烨说。“别杵在这儿。”
麒贤看着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林笑,忍不住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搅了父皇和十四弟的好事了!”
林笑不由一哆嗦,龙煊烨却转过身,冷冷地直视着麒贤,麒贤却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龙煊烨,父子二人对视半晌,龙煊烨才冷冷说:“你错了,不是你搅朕的事,是百里青锋搅了朕的好事!”
麒贤咬着牙关,扭身走出大帐。

曲灵烟倚着一个软垫,正在灯下绣着一个小小的肚兜。
银色的缎子绷得紧紧的,针刺破缎子的时候发出“嘣”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令人紧张。她绣的是一朵莲,在几片碧绿的荷叶中盛放。
这时候忽然有侍女急匆匆地拍门,“公主!公主,王爷派了特使给您送回来一个木匣子,说是要给您看!”
曲灵烟郁闷地停下刺绣,皱着眉大声说:“就说我睡了!这么晚了看什么看?”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响起龙十三苍老而不紧不慢的声音:“主母,您还是看看吧。王爷有交待,让您置那物件儿。”
曲灵烟一听到龙十三的声音,就现出一丝紧张的神色,沉默了半晌,慢慢放下刺绣的撑,把东西放回绣篮里面,慢慢坐起来,肚子已经大的十分沉重,让曲灵烟行动迟缓而艰难。这些日子她总是腰酸,时刻都疲惫之极。
此时只好强撑着,走到门口开了门。
门外,龙十三和几个家丁提着明晃晃的灯笼,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穿着轻铠,捧着一个大方木匣,站在门外,曲灵烟刚一打开门,那个士兵就立刻单膝跪下,高高举起那个匣子,“请王妃过目。”
曲灵烟扫了一眼匣子,上面居然还贴着封条。
“是什么啊?”曲灵烟不耐烦地问。“他到底想干吗阿?”
士兵犹豫了一下,大声说:“是王爷给您的,请您打开看清楚。王爷有吩咐,让王妃您自己看。”
曲灵烟皱着眉头,“那你们打开吧。”
龙十三一使眼色,几个家丁便走上去打开了封条,打开匣子,接着一起倒抽一口冷气,随后一下子都散开了。
一个人头,用蜡封好,脸朝上放在匣子里!
曲灵烟呆呆看着匣子里的人头,眼中由错愕到震惊又由震惊到绝望,最后她终于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接着一把抓起人头,抱在怀里,疯狂地嚎啕起来……
龙十三看着曲灵烟,轻轻挥挥手,就和所有人一起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曲灵烟抱着白鼎臣的头颅,撕心裂肺的哭泣在夜里回荡,侍女们全都傻傻地看着曲灵烟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随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殷红的血从曲灵烟的下 体慢慢流出来,缓缓洇透了她的裙摆。

“什么?威烈王妃出事了?!”太子匆匆披上袍子,惊讶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像,六王爷派人给王妃带回了什么东西,王妃受了刺激,于是就出现了难产之状。”福伦赶紧说。“奴才一接到信儿就已经派人去太医院请沈太医他们了,现在应该已经到六王爷府上了。六王爷如今身在沙场,殿下您是不是该去看看?”
“嗯,备马,我去看看!”太子下了床,迅速地站起来,福伦赶紧给他穿衣束冠。
婉容看着太子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现出一丝黯然之色,缓缓躺回枕上,呆呆望着床帏上垂下来到穗子。

沈廷芳和几个老太医一起站在曲灵烟榻前,看着脸色惨白的曲灵烟。
太子匆匆奔了进来,一进门就问:“怎么样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龙十三看着太子进门,立刻现出一丝冷笑,随即恭敬地说:“没什么大事儿,劳太子殿下挂念了。”
太子冲到曲灵烟榻边,看着曲灵烟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不由怒声说:“人都这样了,怎么还说没事儿?太医!究竟怎样了?”
“……”沈廷芳看着太子激动的神情,不由沉吟了一下,说:“威烈王妃受了刺激,出现了小产之象。臣将六出大人临走时给的灵丹给王妃服下了,现在王妃睡着了。”
太子闻言不由一阵不悦:“那情况究竟怎么样啊?!孩子和大人都安好么?”
沈廷芳犹豫了一下说:“老臣不知道。这种情况,有时候孩子能活下来,有时候大人能活下来,有时候,都……”偷眼一看太子沉下来的脸,擦了一把汗,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换了种说法:“有时候,都能活下来……”
“那灵烟她到底怎么样?”太子不由急切地问道。“我是问你她有事儿没事儿?”
沈廷芳脸皮抖动了一下,现出尴尬的表情:“这个……老臣不敢断言。”
“要你们何用!”太子不由大怒道。
所有御医都垂下头去。
这时候曲灵烟的睫毛忽然抖动了一下,太子赶紧握住曲灵烟的手,焦急地问道:“灵烟,灵烟……你醒醒啊……灵烟……你别吓我……”说着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曲灵烟的脸颊,屋中众人见此情景,不由更加尴尬,全都埋下脸去不做声了。龙十三看着太子的背影,面上渐渐显出一丝恨意。
曲灵烟慢慢张开眼睛,眼珠迟滞地动了一下,慢慢看向太子。
“灵烟……你醒了……”太子赶紧说,“太医们说了,你不会有事的,你要坚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要挺住啊……”
“浩……”曲灵烟翕动着嘴唇,慢慢呻吟出一声,太子不由更紧地握住了曲灵烟的手,“我在呢,我就在你身边,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曲灵烟看着太子,脸上慢慢现出一丝脆弱而绝望的笑容。“谢……谢……”
太子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眼泪也慢慢溢出来,“你千万不能胡思乱想,你要挺住啊……灵烟……”
曲灵烟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缓缓说:“浩……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吧……”太子含着眼泪看着她。“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活下去……”
曲灵烟淡然一笑:“我……已经……生无可恋……”
“不……”太子不由傻了眼,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你不可以……”
“浩……答应我,保护我的孩子!”曲灵烟忽然用力反握住太子的手,嘶声说:“我在泉下也会感激你的……你答应我……”
曲灵烟的脸色苍白,而那失血过多的脸上此刻却回光返照地现出一丝红晕,碧色的眼睛如同两颗碧寒的星星,冷而亮地瞪着太子,太子心一哆嗦,呆看着她,半天才说:“好……你放心吧……”
曲灵烟这才松开了太子的手,像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胳膊一下子耷下来,太子赶紧又握住曲灵烟的手,只觉她的手冰冷而柔软,如同失去了生命一般,当即不由啜泣出声。“灵烟……灵烟……你别吓唬我……”
曲灵烟看着太子,面上现出一丝放松的笑容,半天才说:“对不起……把孩子交付给你……对不起……麒贤会恨你……”轻轻伸出手,摸着太子的脸,“这个世界上,我最亏欠的人,就是你……还有我的孩子……对不起……浩……”
太子听到她提起麒贤,不由滞了一下,曲灵烟看着他,缓缓说:“你这样的人……真的……能照顾好……自己么?”
太子一呆,看着曲灵烟,却见她的嘴唇翕动,做着口型无声地说:“小心麒贤。”
随即,曲灵烟微微笑了。她轻声说:“我的颈上有个玉牌……你帮我取下来……给我的孩子。”太子茫然地伸出手,在曲灵烟颈上解下挂着玉牌的绳子。
曲灵烟看着他笑了会儿,“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睡会儿……”
太子看着曲灵烟的笑容,忽然觉得那么飘忽那么不真实,如同一抹风烟,随时会散在虚无之中,然而她的眼神又是那么决绝,令人不能违逆。
于是太子留下曲灵烟的侍女,挥手带着御医们一起出去了。
站在院子里,被带着寒意的夜风一吹,太子才发觉自己脸上挂着冰冷的泪,于是伸袖擦去。
“十三,老六到底给灵烟带了什么东西,把她变成了这副模样?”太子开口问道。“他想干吗阿,不知道灵烟怀着孕么?”
龙十三微微一笑,看着太子说:“殿下您可能不知道,曲公主在嫁进我们王府之前,就怀了别人的孽种。”
太子不由一滞,喉头一动,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哦……是么……”但是神色间却流露出一丝慌乱。
“我家王爷送给曲公主看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过就是那个奸夫的人头罢了!”龙十三看着太子,朗然说,“要不然,她也不会有那么大反应。”说着微微一笑,“太子宅心仁厚,一向对曲公主颇多照顾,当也不知道她和白鼎臣的关系吧?”
太子脸色一变,“原来,麒贤认为是白鼎臣……”随即住了语声,面上现出一丝沉思之色。“六弟真的杀了白鼎臣?”
“他的人头就在客厅里,太子殿下要不要一同观赏观赏?”龙十三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问道。
太子看着龙十三,脸上不由现出一丝难堪之色,“那种东西,赶紧埋了!还留着做什么?”
“说不定,王妃要留着那人头合葬呢。”龙十三微笑着说,“小的可不敢给偷着埋了。”
太子闻言看了龙十三一眼,过了一会儿淡淡说:“随便你吧……”
正说着话间,就听到曲灵烟的房间里传来侍女们的尖叫,众人立刻闯进去,却见曲灵烟颈上鲜血狂喷,一把匕首掉落在地上。
――正是麒贤当日送给曲灵烟的定情之物“断肠”匕。
太子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龙十三和几个侍卫赶紧扶起太子,谁知太子刚站起来就“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接着脸色苍白如纸。
“孩子……”太子指着曲灵烟的方向,“孩子……快……取出来……”
负责妇产科的太医立刻冲过去开始准备剖腹取子,众人扶着太子坐下,沈廷芳立刻开始给太子把脉,随即面上显出骇讶之色。
“殿下是否经常头疼?”沈廷芳不由直知盯着脸色惨白拼命咬唇的太子问。
太子犹豫了一会儿,沉着脸慢慢点点头。
“殿下,这种症状必然是每年都发作,您还记不记得最初发作时是什么时候?”
“……”太子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大约是我七岁的时候。”
沈廷芳倒抽一口凉气,“您怎么不早说!”
太子默然良久,才说:“以前病的不重。”
沈廷芳看着太子,目中现出一丝悲悯,随即说:“您这病若是早治,或许还有痊愈的希望,可是现在……”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太子平静地说。“我最多活一年。所以,你不用再告诉我一遍了。”
室中众人全都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太子,连龙十三都现出一丝愕然。
“……”沈廷芳看着太子,半天才说:“十四殿下回来之后,或许有救您的办法。”
太子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慢慢说:“人各有命。现在这种时候,你无需宽慰我。也不要给我无意义的希望。”说着自顾自站起来,面上现出一丝苦笑,望着曲灵烟的方向,“灵烟阿灵烟,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帮你照顾你的孩子……只能尽力而为了。做的不好的地方,待我也到了泉下,再跟你赔礼吧!”
血顺着床单滴滴答答地流在地上,那么红,太子脸上现出一丝凄然的笑,“世事如棋……”

小麒麟忽然惊跳而起,正站在沙盘前沉思的六出和龙煊烨等人一起看向小麒麟,麒贤也望着小麒麟的方向,陡然叫了一声:“那是什么?那团绿色的光?”
六出和龙煊烨对视一眼,六出沉声对龙煊烨传音说:“坏了,曲灵烟好像要生产了,必须在她诞下孩子之前把小宝送去投胎!”
龙煊烨立刻点点头:“你带小宝速去投胎!”
六出也来不及跟麒贤解释,一把抱起小麒麟,刷地就消失了踪迹。麒贤呆呆看着六出消失,讷然说:“师父他……抱着那团绿光去了哪?”
龙煊烨看着麒贤,缓缓说:“你受伤的时候,不是见到了一只小麒麟么?你雪神师父就是抱着那只小麒麟去投胎。”
“什么?”麒贤不由一愣。“父皇你也看得到它?”
龙煊烨看着麒贤,缓缓说:“其实,你师父还有一个身份,他不光是我的三军大统帅雪神源,他还是一直在我身边的大内总管,藤六出。”
“什么?!您说师父就是六出公公?您是说他……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他一直在宫里?”麒贤骇然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受伤的时候,变成了白虎,你还记得么?”龙煊烨看着麒贤问,麒贤立刻惊奇地看着龙煊烨,随即缓缓点点头,“父皇……”
“其实,我和你雪神师父都是鸿蒙一族,是这个宇宙的管理者,是凡人口中所说的神。而你,我的孩子,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你的本体就是西方神尊白虎,我们之所以投胎在此界,获取肉身,是为了迎接和我共创新宇宙的混沌之子重生,而你本身就是一只幼年白虎,让你投胎本来是希望借着凡人成长快速的优势加快你的成长的。谁知你被龙牙箭消磨了所有这些年积累的灵力,只能重新修练了……不过,这朕要你和六出好好学习鸿蒙真经,走一条更快觉醒的路。”龙煊烨看着麒贤,平静地说。“我知道,刚才你看到我和光儿在一起,十分震惊也很愤怒,但是我告诉你,光儿就是重生的混沌之子。所以,我是必须和光儿在一起的。现在我们都还未曾蜕去凡胎,是有血缘羁绊,但是一旦我们脱离凡胎,就毫无亲缘了。你不必为了俗世的见解耿耿于怀,就算你和白鼎臣或者曲灵烟之间,日后相见,这些孽缘也都会消散。一切皆有因果,你不必太执着。”
麒贤呆看着龙煊烨,半天忍不住说:“父皇,你……”
龙煊烨却没说话只是伸出手,龙珠瞬间从他掌心浮出来,光芒耀眼,一瞬间,寂静的夜空都被耀亮了,如同璀璨的星光般,所有的光明都凝聚在了帅帐周围。
正在城头观星的百里奚惊惶失措地看着那照彻整个天地的碧光,惨然说:“龙珠……果然是龙珠―……认了珠的龙珠……”
百里旌风站在他身边,脸色一下子变得极端难看。

正站在船头的百里青峰忽然浑身一震,接着丹田一阵发热,一颗碧幽幽的光球缓缓从百里青峰丹田浮现出来,百里青锋惊讶地看着那团光球,接着那团光球的颜色似乎就亮了,也一下子冒出冲天光华,耀亮了整个夜空。
很久之后,那光球才慢慢缩进百里青峰体内。

六出满脸紧张地站在虚空中,抱着小麒麟交际地看着下方一个太医把一个瘦小的婴儿从满是鲜血的腹腔内小心翼翼的取出来,就在太医要剪断脐带的一瞬间,六出赶紧亲了小麒麟头一下,随即就将小麒麟推下了去,直直落在婴儿身上,接着绿光大盛,满室光华,小麒麒一下子没入了婴儿身体,接着就发出一声无比洪亮的啼哭声。
六出擦了擦脸上的汗,面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宝,后会有期。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说完,消失了。
啼哭的婴儿似有感觉一般,一边大声地哭泣,一边伸出小小的拳头,拼命向着六出刚刚站着的方向抓着。几个侍女含着眼泪用软巾包住婴儿,用热水轻轻擦拭着他沾满血污的小小身体。一边擦洗,侍女们的泪一边落在婴儿的身上。
太子站起来,走到婴儿旁边,温柔地看着婴儿。“多好看啊……”
龙十三看着婴儿皱巴巴的小脸,不由叹了口气。“是啊……”
这个夜晚经历了死亡,也诞生了一个小小的新生命。
龙十三心中也是百味杂陈。
太子看着手中那块不久前才从曲灵烟颈上取下的玉牌,上面写着一个“檀”字。他恍惚想起,白鼎岳叫白檀。
面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太子缓缓说:“本来,我曾经给莹儿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取了个名字,可惜……没用上。”众人都看着太子,“就把那个名字给这孩子吧。”太子微笑着说,“龙雪檀。”
看着床上那已经死去的母亲开膛破腹的尸体,太子走过去,轻轻把被子盖在曲灵烟身上,接着抱起已经包好的婴儿,站在曲灵烟榻前,“灵烟,这孩子叫雪檀,你安息吧。”说着抱起孩子,将孩子的小脸对着曲灵烟,“雪檀,跟妈妈告别吧……”
婴儿的眼睛睁开一条小小的细缝,看着太子,慢慢地竟然止住了啼哭,太子看着孩子,孩子竟然冲着他咧嘴笑了,太子不由也笑了一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调在孩子脸上。“傻孩子,你是孤儿了阿……”
太医走过去,开始给曲灵烟缝合,那些北朔侍女也都流着泪,帮着太医们料理曲灵烟的后事。
太子抱着雪檀,回头看着龙十三:“这孩子,就先抱回宫里吧。”说着低头看着孩子,“你们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先忙丧事吧,毕竟灵烟是北朔公主,此是国丧。我会叫九弟他们过来帮你置。”
龙十三默然点点头。“谢谢太子殿下操心。”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白大人的头颅……”
“就随王妃下葬了吧。”龙十三说完,把脸转向一边。“天色不早了,请殿下回宫。”
太子看着龙十三,面上终于现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谢谢你了,十三。”
“太子爷……”龙十三忽然叫了一声,太子顿住脚步,讶然回头看着他:“何事?”
龙十三想了想才说:“太子爷好走。”
太子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走了。“人生便是如此吧……爱也罢恨也罢,最后全都得放下……什么样挚的纠葛,最后都不过是一场水火。熄灭了就再也不必执著记起了吧……”
待太子离开,龙十三才叹了口气:“主子呀主子,你知道么……你的哥哥也快死了……”说着看着院子里的荼縻架,摇着头说:“老天很公平,是么?谁也不曾放过。”

六出伴随着一股有些冷冽的腥气出现在大帐中,麒贤看着六出,讷讷地翕动了一下嘴唇,最后终于说:“师父,您是六出大人么?”
六出微微一笑,麒贤看着六出冰冷的脸上现出难得一见的笑意,不由呆住了,“您……”
“我的确是六出。”六出微笑着说,“其实,我的本名就叫六出。”
“啊……”麒贤看着六出,过了一会儿才说:“师父……”
“你的妻子生了一个小王子。”六出微笑着说,“很健康。”
麒贤得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当时就把脸转向沙盘不说话了。
“……曲灵烟死了。”六出看着麒贤线条冷峻的侧脸说。“难产。”
麒贤这时才动了一下,手一下按住沙盘的边缘,随即说:“……是么。”
六出轻轻拍了拍麒贤的肩膀说:“人死缘灭。你要想开。”
麒贤紧紧攥着拳头,霍地回头看着六出说:“我想的很开。”
“那就好。”龙煊烨走过来淡淡说。“六出,我和贤儿决定了,埋伏在巴乌山南口,伏击百里青锋的船队。另外,从竟陵奔银厦,偷袭望邺的大后方。”
六出点点头说:“默和砾岩可以分开,一个在望邺这边伪装陛下攻打城池,一个去上邺带领龙卫和式神们攻打他们的大本营。”
“很好!”龙煊烨面上现出笑意,“朕正有此意!”
六出微微一笑,“这不仅仅是疑兵之计,还会让他们毫无头绪,搞不清我们到底是布下了什么阵势等着他们。”说着把沙盘上代表望邺的小旗子推倒,“他们把桐城放弃了,留给了萧乾,我们现在正好派兵去夹击萧乾的人马!”
“此计大妙!”龙煊烨不由兴奋地说。“六出你果然算无遗策!”
麒贤则崇拜地看着六出,脸上也满是兴奋之色。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决战之生生死死

清晨,江上飘着白蒙蒙的大雾。
雾里传来船桨划动江水的声音。
秋日的早晨,江风格外凛冽。百里青峰身上的铠甲覆盖着一层白色的露水。触体冰寒。
他昨晚很晚才睡,今天很早便已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百里回雪站在他身后,雾水打湿了他的额发,令他的眼睛显得更加漆黑。
百里青峰看着江面上漂浮的白雾,忽然说:“前方是不是就到巴峡了?”
百里回雪赶紧说:“是,前方再有几十水里就到巴峡了。”
百里青峰沉吟了半晌,忽然说:“你说,在巴峡会不会遇到埋伏?”
“大昊的军队应该没有那么快的动作,他们昨日还在望邺,今日不可能就运动到巴峡!除非他们让骑兵提前一天出发!”百里回雪想了想说。“我们可是在前日晚上趁夜出发的!他们绝对不可能来得及反应!”
百里青峰默然,想了很久才说:“但愿如此。”
百里回雪随即犹豫了,试探着问:“要不然,命令船队过巴峡时距离拉开,以免被密集攻击?”
百里青峰想了半天说:“小心为上。”

麒贤黑色的铠甲上罩着白色的霜,脸色有些苍白。
骑兵的蹄声踏碎了清晨的寂静,每个人都呼出一团团白气,却无人减慢速度。
所有人头盔下的覆面甲都露出一对寒光凛冽的眼睛。
黑铠、沉重的装备、沉默的进发、每个人胸口都有一个仰天吼啸的白虎标志――所有的一切都说明这就是麒贤最精锐的部队,黑甲铁骑!
二万人的精锐骑兵,大昊慑服北朔的最强大的军团。每一个人都身经百战,每一个战士都至少有三级以上的战功!
而在大昊,三级战功就意味着至少参加过十以上的战役,杀死过至少五个敌人。
所以,这个队伍是名符其实的二万等于十万的部队,也是大昊唯一一个没有刀斧手的军团!
――在黑甲铁骑中,没有人需要被刀斧手逼着冲锋,对于这二万人来说,战场才是他们的家,冲锋才是他们的节奏,杀戮,才是他们活着唯一的证明。
麒贤对这二万人很珍惜,每一个都很珍惜。培养出这些人耗费时间,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宝贵!
所以,只有在对付最厉害的敌人、打最硬的仗的时候,麒贤才会动用全部的黑甲铁骑!
这个队伍只有一面旗帜,一面黑如墨的旗面上绘着一头白虎,而那面旗,就由这个兵团唯一的骑手带着,奔驰时打起,跑在最前方,开战时插在地上,直到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才能让旗帜倒下!
而黑甲骑兵团的大旗,从军团建立时以来,从未倒过!

朝阳冲出云层,江面上的雾气很快消散。
巴峡就在眼前,所有的船都接到了天下锋号传来的命令,开始拉开距离,单行行进。一时间,江面上拉开了一条长长的细线,天下锋号排在细线的中间靠前的位置上。
巴乌山口。
麒贤推开面甲,沉默地注视着远的战船缓缓驶向这边。
二万人撒开一面很长的防线,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巨大的十发连弩。
――这种弩一般来说单人很难操控,必须由两到三人一起合作。但是黑甲骑兵团对这种弩做了改进,单人骑跨于马上,以脚拉动弓弦,可以启动弩箭排设。这在骑兵策马奔跑时无法做到,但是若是静止不动地伏击,却是再好不过!
而且他们的弩箭头上都已经涂了一种特殊制作的火油,一旦击中目标就会喷射得很远,而每十人中就有两人是射火箭的,前八个人射中目标后这两个人就会点燃火箭,连续发射。
骑兵团还带着一些小型投石机,更有些火油和漆弹,麒贤为了以防万一,甚至还运来了一架床弩准备对付天下锋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此时六出派出了两个修真者,一个叫“风映”,一个叫“羊旋”,都在等待时机,准备大兴狂风。

天下锋号上的百里青峰注视着沉沉的江面,忽然发觉风向有些变了!
麒贤看着第一艘战船缓缓驶过,接着,是第二艘。
麒贤等着,所有人都屏息凝气地等着。
百里青峰仰头看着两岸那影影绰绰的高山,水道开始变窄,而山势极端险峻,几乎就是直上直下的直角,从江上往上望去,只能看到湛蓝的天,还有黑黢黢的山巅。
船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半,然而就在百里青锋的船只经过的时候,一块很小的碎石块,忽然从山巅上滚落下来,“扑通”落入水中,打破了四周的死寂!
百里青锋听到了,麒贤也听到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做出反应,麒贤大吼着:“射!”
百里青锋则大呼一声:“竖起皮铠!”
皮铠是百里家族保护旗舰的秘密防御器械,如同帆一般张开,可以挡住自上而下射过来的箭支和火球。
此时巴乌山顶上万弩齐发,霎那间前方不少船只都燃起大火!
风突然大作,火势迅猛发展,一开始没着火的船只也在不一刻之后燃烧起来,百里青锋的天下锋号虽然最先受到攻击,可是因为有皮铠的保护,反而没有什么大的损伤,只是前面的船只迅速着火,后面也有些船只受到波及,把天下锋号的前后去路都挡住了!
百里青锋大怒,“抛石!打西面石壁!”
于是整个舰队一边分出人紧张地灭火,一边匆忙地发动了抛石机,试图攻打麒贤偷袭的骑兵。
可是抛石机一般来说能抛的最高高度不足五十米,向上抛石尤其艰难,基本上能抛上山崖的石头也都落在了骑兵身后,因为麒贤让骑兵们散开,只是站了区区一排战线,彼此间拉开的距离也不小!
更多的抛石机甚至都没把石头抛上去,石头就落入了江水中。
“加快航速!冲过去!”百里青锋咬着牙狠狠道。
全体舰队得到命令,当下也不再忙于反击,只是不断灭火,加速前进!
麒贤冷冷看着百里家舰队的奔忙,手一挥:“在巴峡的出口拦截他们!务必要让他们自己的船成为拦住他们的绊脚石!”
于是所有骑兵全速奔驰,上足了火箭和石块对付前面的那些船只,那些船只一艘一艘地着火、中石炮、渐渐的不断有船只停止了前进,水手开始弃船跳水逃命,而那些失去了控制的船只就在江上打着转,火焰熊熊,横七竖八地挡住了前进的江路!
百里青锋脸色铁青,“用天下锋号的投石机打沉所有的起火船!”
麒贤看着天下锋号上的巨大抛石机急促地发射着,给舰队们开辟水道,脸上显出一丝笑容:“用自己的武器打自己的船,很心疼吧?”手一挥,攻击慢慢停止。
这时候,百里家剩下的舰队大部分都已经快要过了巴峡,麒贤举起箭,瞄准了天下锋号的主桅杆,慢慢地拉满了弓。“嘣――喀――”一箭射断了主桅的帆绳,白色的巨帆一下子落下,把整个天下锋号的甲板都遮住了!接着,麒贤点燃了三支火箭,嗖嗖连射,帆瞬间起火,天下锋号的水手们忙乱地灭着火,百里青锋站在火中愤怒地看着箭射来的方向怒吼:“龙麒贤!此仇不报,我百里青锋誓不为人!”

麒贤看着远去的百里家的船队,江面上留下了将近一半的起火战船,麒贤的脸上现出一丝冷笑:“百里青锋,你未必还有机会遇到本王了!去吧,去投入父皇为你精心设下的包围圈吧!”
手一挥,铁甲骑兵整齐地从山巅撤退,迅速归集成方阵,刚才那一轮埋伏,二万人竟然丝毫无损失。没有一人受伤。
“去桐城!我们要从后面,狠狠踢萧乾和东门澧的屁股!”麒贤张扬地大笑道。

百里旌风脸色铁青地看着飞鸽传来的战报,上邺被袭击了!据说打着龙煊烨的龙旗!而不远的后勤补给重镇荚城也受到了攻击,据说也是被疑似龙煊烨亲自指挥的大军攻打!百里旌风愤怒地看着城下那飘扬在空中的黑龙旗,怒道:“都是龙煊烨!怎么可能出现那么多龙煊烨!那这里这个龙煊烨又是谁?”
百里奚沉默地看着城下飘扬的龙旗,缓缓说:“就算明知攻打上邺和荚城的不是龙煊烨本人,可对上邺和荚城的守军来说,心理压力却是巨大的。”百里奚看着城下大昊士兵们地疯狂进攻,阖目掐算了一会儿,随即张开眼睛大叫一声:“不好!锋儿遇到了埋伏!龙煊烨现在只怕正在乌陵渡等着伏击锋儿!”
百里旌风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怎么可能!”
百里奚铁青着脸说:“除非锋儿能转道奔惠州!我现在就施法去通知锋儿!”说着匆匆下了城楼。
百里旌风焦急地看着百里奚的背影,脸色完全不对了,惊慌失措地喃喃自语着:“老天爷,千万别让锋儿出事!”

林笑坐在大帐里,心脏忽地一跳。
云心看着林笑突变的脸色,不由问:“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我觉得,好像……”林笑沉默下来,暗暗地在心中说:好像百里青锋出事了……
“姐姐,你不要走,我要出去一下!”林笑站起来,转身就出了大帐。
云心惊讶地看着林笑,也跟着奔出去。
却见林笑已经飞身上了马背,疾驰而去,刚要去抢马,却被两个士兵阻拦住了:“公主,陛下不许您外出!”
云心大急:“那你们怎么让十四殿下走了?”
士兵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陛下没说不许殿下走。”

林笑顺着大军开拔的方向驰骋,渐渐的发现自己似乎迷了路,于是慢慢停下来,坐在马上闭上双眼,慢慢感受着那股不祥的预兆传来的方向,接着一抖马缰,继续奔驰。
此时,百里青锋率领着剩余的船只,已经进入了乌陵水道。
龙煊烨亲自率领着近四万人,守在江边。巨大的器械也都布置停当,只等着百里青锋的到来。
龙煊烨金色的铠甲反射着阳光,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金色的太阳。
江面此时风平浪静,闪动着粼粼的波光。
龙煊烨的金枪还没取下裹缎,却已经在龙煊烨的掌中发出吟吟的轻响,只有龙煊烨才能听到。
而此时十分狼狈的百里青锋正沉着脸站在船头,觉得自己的丹田又开始发热了。“龙珠怎么了?从昨日开始就骚动不安?”百里青锋不由拧紧了眉头,不祥的预感让他难以放松心情,接着心脏忽地一跳,“光儿?……怎么感觉是光儿……在接近!”
接着,百里青锋张大了眼睛,丹田的龙珠瞬间大放光明,百里青锋的眼睛忽地射出两道碧光,直直看到了千百里之外的一切!
“龙煊烨!居然在埋伏我!”百里青锋愤怒已极,接着就看到林笑骑着一匹枣红马,一脸焦急地奔驰着,“光儿……”百里青锋的手伸向了空中,喃喃地叫着。“光儿……我的光儿……”
天下锋号上的众人惊惶地看着百里青锋浑身冒着碧色的光芒,两只眼睛直直地射着金色的光柱,声如雷鸣地轰隆隆命令着他们:“前方有敌人埋伏,速速准备应对!竖起抛石机,准备连弩和床弩,距离乌陵一里半水路即射向西岸!”
所有人都接到了命令,于是忙不迭地转达下去,接着惊恐地看着百里青锋的盔甲内慢慢透出诡异的绿色弧光,百里青锋腰间的长刀也开始抖动,不住发出“嗡嗡”的低吟,过了一会儿竟然“轰”地一声变成了一把金色的长戟,通体游动着赤色的龙,百里青锋立在船头,渐渐的头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龙形阴影,慢慢笼罩了整个舰队!
龙煊烨眯起眼睛,手中的长枪忽地光芒暴涨,瞬间涨破裹缎!“吟――”一声激越的龙吟,瞬间响彻沿江上下!
所有人都震惊地听到了那声龙吟,仰起头,只见龙煊烨的身后已经浮起一团团五色云光,龙煊烨连着胯 下的马一起踏在云上,缓缓升入半空中。
“啊……陛下……”所有人都愕然仰视着,“陛下是神仙!”当即所有人都激动之极,有人赶紧就跪下来磕头,然后抓紧兵刃,坚信此大昊必胜。
可等他们看到百里青锋的舰队之后,所有人都都抽一口凉气!
――舰队绵延数里,而一条巨大的青龙正睁着金色的眼睛冷冰冰地盘旋在舰队上方,瞪着这边!接着,百里青锋的舰队就整齐划一地发射着巨石h和连弩,当时就把大昊的伏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巨大的青龙愤怒地一仰头,“吟――”两只巨大的龙睛射出耀眼的金光,照射到哪里哪里就一片灰飞烟灭!
“破灭神光!”大昊的军人中有人愕然发出这样的惊呼,接着就升起了几十个修真者,一起浮在空中,连续结印,将那些普通士兵罩在了一个圆形的金色光罩中。
百里青锋怒哼一声,青龙立刻向着光罩撞去!
“吟――”一声更恐怖的龙吟从高空中传来,随即浓云四散,一只比百里青锋化成的青龙更大的青龙现出了恐怖的身形,整条龙几乎有百里青锋化成的龙三倍大,鳞片闪着灿烂的碧光,巨大的龙头狰狞而恐怖,最要命的是,还挟着一股令人瞬间瘫软、失去行动能力的龙威!
一时间,整个战场都凝固了,所有人都趴伏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小便失禁。
百里青锋在天下锋号上的肉身忽地消失了,空中那条小龙一下子射出一团强光,接着猛地摇着头,闪电一般窜向龙煊烨!
龙煊烨化出原身之后,端然浮在空中,冷冷地看着百里青锋与龙珠彻底合体,当百里青锋不顾一切地向他冲过来的时候,龙煊烨猛地一挥巨大的龙爪,瞬间闪到了百里青锋的背后,一爪插进了小龙的腰背,“哗――”金色的龙血洒下来,如同一场急雨,淋在了很多人的身上,那些人忽然就发现自己整个灵台都一片轻灵,似乎看的也远了,想的也了,听得也广了,有的人甚至觉得连地下几百米的声音都能听见!
百里青锋痛得低吟一声,疯狂地扭转身体,一口咬在龙煊烨龙爪的关节,龙煊烨迅速收了爪,接着狠狠一甩尾巴,一下子就把百里青锋抽出老远,撞在了对岸的山上!
山石四溅,整座山一下子就塌了,堵住了江口。从此,此地的江水改道,乌陵改名双龙断。
而百里青锋立刻挣扎着飞起来,继续疯狂地冲向龙煊烨,一大一小两条青龙声势恐怖浩大地互相缠斗、厮咬,金色的龙血洒了满地,地面上、江面上疯狂地长出了无数仙草,灵气瞬间聚集,而经过了这一,双龙断成了修真圣地,参与了这战役的人从此成了第一批修真的战士,连百里家族的那些士兵都因此受惠,成为第一批魔战士。
风雷激隐,云雾渐渐笼盖了一切,只见两条龙时不时在云中闪现,令人惊恐的龙吟不断从云雾中传来,震动天地!

林笑疾驰向乌陵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龙的吟啸,当即大惊失色,座下骏马受不住龙威,一下子瘫软在地,林笑站在荒芜人烟的大平原上,望着越来越近的乌云,捂住胸口,脸色渐渐灰白。
百里奚驾着云头看着两龙的搏命厮杀,脸上现出焦急之色。
百里青锋化成的小龙已经身受重伤,此时浑身都在淋漓着鲜血,却拼命地疾飞着,向着望邺的方向而去,百里奚紧紧跟着二龙,小心地隐藏着身形,暗忖锋儿果然不是将龙珠认主的龙煊烨的对手,他若是把龙煊烨这条巨龙引到了望邺,那可如何是好?当即摸出龙牙弩,缓缓对准了百里青锋!
就在他咬着牙关,准备扣下弩机机璜的时候,百里青锋化成的小龙忽然发出了一声清冽的龙吟,那声音中竟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欢愉!
百里奚一顿,随即发现就在地上站着一个一身白衣,脸色惊慌而痛苦的美丽少年!
“龙麒光!”百里奚的目中显出一丝凶悍之色,“原来,你是来找他!”

心痛!心好痛!
如同被刀绞着一般,痛彻心扉!
林笑呆呆看着一条巨大的青龙从远的乌云中飞向自己,金色的眸子热切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那么熟悉!熟悉的令林笑几乎崩溃!
“百里!!!”林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唤,迎着那条龙奔跑起来,泪汹涌地涌出,林笑忽然发现,自己想死,想和那条热切地望着自己的青龙一起赴死!
是麒光!是麒光!林笑艰难地想着,是的,麒光,他还在,他想死!
“百里!!!”林笑的口中发出了惨厉的呼唤,那条龙身上不断洒下金色的液体,摇摇晃晃地向着林笑飞着,接着,“轰隆”一声落在地上,将平原砸出一道巨大的裂缝,龙拼命挣扎着,扭动着身体,龙爪紧紧扒着地上的草皮,试图站起来,最终却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吟:“吟――”
巨大的金眸悲切地看着林笑,缓缓流下两颗硕大的泪珠。
“百里!”林笑踉跄着奔到龙首前,一下子扑到龙的鼻端,抱住龙首悲哀地呼唤着:“百里青锋―……是你吗?是不是你啊?……”
龙无力地眨动了一下眼睛,慢慢地不动了。
“百里!百里!别死啊……”林笑悲怆地呼唤着,一团碧光从龙的身体里四射出来,接着,猛地收缩,龙消失了,只剩下百里青锋紧闭着双眼伏在地上,林笑抱着百里青锋,接着把他放平,拼命地给百里青锋作心肺复苏。
龙煊烨收回龙身,站在云端看着林笑惶急的表情,看着他一个人拼命地抢救着百里青锋,不由叹了口气,缓缓降下云头。
林笑完全没注意到龙煊烨,只是满头大汗地抢救着已经死去的百里青锋。
“他死了。”龙煊烨大声说。
林笑不答话,依旧拼命地在抢救百里青锋,汗顺着林笑的脸落在百里青锋胸口。
“我说他死了!”龙煊烨一把把林笑从百里青锋身上扯下来,怒声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笑茫然地看着龙煊烨,接着转头看着百里青锋,痴痴道:“他……”
这时,一颗绿色的龙珠,缓缓从百里青锋的丹田升起,龙煊烨吃惊地看着那颗龙珠,不由放开了林笑。
龙珠停顿在百里青锋身体上方,慢慢地放出碧光笼罩了百里青锋的整个身体,接着,从百里青锋的百会、肩井、檀中、丹田、会阴、足底涌泉穴都飘出了白色的气状线,慢慢汇入龙珠,现出一只小小螭龙的模样,张着大眼睛趴在龙珠里,接着拼命地撞击着龙珠的壁,惊慌地想要出去!
“那……那是什么?”林笑惊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百里青锋。”龙煊烨嗤了一声,走过去一把把那颗小龙珠抓在手中,龙珠里的小螭龙一下子摔了个跟头,接着迅速爬起来惊愕地看着龙煊烨。
“哼,我现在一下子就能捏碎你!”龙煊烨看着小螭龙,微微一笑说。
小螭龙转眼看着林笑,目中现出悲伤绝望之色。
林笑不由急道:“不许你伤他!”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一下子射过来,林笑只觉眼前一阵耀眼的白光,接着只觉钻心的灼烫感穿透了身体!
世界模糊了,龙煊烨抓着龙珠惊愕地看过来的表情定格在林笑脑中,林笑徒劳地伸出手,却只触摸到了一片虚无……
云层上,百里奚疯狂地逃窜着,汗顺着脸淌下来,他喃喃自语着:“都是你害了我们百里家……你个妖孽……”举袖擦了脸上的汗一把,发现两手抖得不像话。“……锋儿,我也算……替你报仇了……”

龙煊烨惨呼一声,一下子扑上去紧紧抱住了林笑。
林笑的胸膛开了一个大洞,他的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神采。
龙珠内的小螭龙悲吟一声,凄惨地捧住头,接着疯狂地撞着龙珠的内壁,妄图出来。
就在龙煊烨悲怆地惨呼的时候,青溟子蓦地显出身形,一下子将八卦盘扔在了林笑的尸体上,接着,连龙煊烨和小龙珠在内,全被收得无影无踪!

云心骑在淳于煌的马上,焦急地策马而驰。
淳于煌的马和云心较熟,所以云心去牵它时它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而云心就这么骑着它冲出了大营,直冲向林笑等人消失的方向。
这匹马也是名驹,所以竟然没有侍卫能追上云心!
云心渐渐迷了路,她也停马驻足在林笑一开始迷失的地方,看着满地的马蹄印,看样子似乎往西南去的蹄印较密集,于是云心咬咬牙,下定决心,双腿一夹马腹,向着西南方向狂奔而去。
她却不知道,这一去不是去乌陵寻找龙煊烨和林笑,而是奔向了麒贤大军的方向!

百里旌风看着狼狈失措的百里奚从天而降,刚要问情况,百里奚已经怒吼着,双目赤红地大叫着:“锋儿死了!那龙煊烨是唯一的真龙了!我杀了龙麒光,现在龙煊烨心神大乱,趁此机会我们速速撤退!带着全部的家眷和核心力量,速速撤去隐龙岛!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
百里旌风呆呆看着百里奚,“什么……锋儿……锋儿……我的锋儿死了?!!”
百里奚一个大耳光抽在百里旌风脸上:“没时间罗嗦!再不走我们百里家整个都得毁掉!死了一个晚辈而已!你给我清醒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百里旌风这才恢复了些理智,神色却露出一丝疲惫的老态,踉跄着走了几步,一下子扶助城墙的石头,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首对呆住的百里盖世等人吼道:“速速撤退!从地下密道走!传讯给上邺的家人……”
百里盖世领着一帮第三代第四代的子弟迅速行动起来。
百里旌风呆呆看着城下进攻的大昊军队黑压压的铠甲,只觉眼前金星直冒,心口剧痛:“锋儿……锋儿……”两行热泪滚落脸颊,“我对不起你……啊……”
百里旌风凄凉地最后看了一眼战场,在亲卫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下城头。
“天地不仁……”

北朔与大昊交界,无数北朔士兵臂缠白布条,咬牙切齿地冲向大昊的边防关隘。杀声震天。
炎都内,太子吃惊地站起来,“什么?北朔听说了灵烟已死,竟然以为屈死的公主报仇为名犯我边境?!”
“请太子不要慌张,边境还顶得住!”罗振纲沉声道。
太子张了张口,扶住头,脸色很苍白,“我知道了……”
罗振纲转首看着麒泰说:“九殿下,边关前些日子已经粮饷充足,当不致有抵抗不力之事,请您辅佐太子一起负责京城安全,臣请麒玉殿下与麒惠殿下共同带兵支援前线!臣愿为后勤,全力保障大军作战!”
太子这才抬起头,看着罗振纲,不由惊喜地说:“太好了!有大卿在,我就放心了!”
刚说完,忽地就喷出一口血来,脸色惨白如纸,“三哥!”麒玉麒泰等人惊呼一声,太子却摇着头:“此事万不可外泄,此时乃是我大昊危急存亡之秋,父皇在外征战,我们坐镇京都,决不可传出不好的消息,让民心动荡……”用丝帕擦了擦唇边的血,把帕子递给福伦。“叫沈太医过来……父皇回京前,我绝对不能倒下……”
罗振纲看着太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过了一会儿平静地说:“请太子一定要坚持住!”
太子地看着罗振纲,唇边现出一丝苦笑:“大卿放心。若是我熬不过去了,大卿速速回京主持朝政,辅佐九弟。”接着微微一笑说:“我已经请父皇立九弟为太子,很快父皇的手谕就到了。大卿不必担心。”
麒泰等人大吃一惊,“三哥……”
太子摇摇头,说:“不必多说,我大限将至,只能多为大昊想着点了。”众人眼圈都湿了,麒玉扑上去抱住太子,放声大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决战之尘埃落定

望邺城下,六出银铠银枪,当先策马冲进望邺城。
震天的杀声中,望邺城失陷了。
与此同时,荚城高大的城墙也在大昊新研制的巨型抛石机的攻击下粉碎倾颓,荚城失守。
武阳城内却一片喧腾,百里家族的元老分成了两派,一派决定跟随百里旌风等人退居隐龙岛,另有一部分坚决不肯离开武阳,其中不少长老干脆把来搀扶自己逃入秘道的晚辈一顿拐杖打跑,因为他们的不肯屈服,许多本来就在彷徨的族人干脆就和他们一起留了下来,最后竟然有近千人留下,坚决不肯退走。
无奈之下,百里旌风的四儿子百里雄辉留下了一个隐龙岛的密钥,又转告了核心族人入岛的方法,这才率领族人和那些兵丁们离去。
留下的长老有十二位,他们换上了最威仪的长袍,端坐在鼎天城的大祭祠前,如同塑像一般。
留下来的族人们如同众星拱月般簇拥着那十二位长老,面上的表情竟然都平静之极,虽然,武阳城外就是大军对阵的战场,即使身禁宫之中,他们依旧能听到厮杀声和吼叫声。
没有人说话,也没人退缩。
他们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为这座城池殉葬,或者,和这座城一起重生。

百里回雪的双目流下涔涔的血泪,望着遥远的西方,那是百里青锋消失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被百里青锋的龙血洒过的人都感知到了百里青锋的死亡。
百里家的舰队一片哭泣之声,基本上所有人都被沐浴了龙血,于是此时纷纷变异,或是形如龙人,或是状若妖怪,百里回雪是唯一没有变化的人,但是他当时身上不止淋透了百里青锋的龙血,甚至还有一块破碎的鳞片也掉在了百里回雪头上。
随后,百里回雪的头发就变成了碧绿的颜色,每一根都绿的透明,如同植物在阳光下的颜色。
所有人都望着百里回雪,百里回雪悲愤地说:“从今天开始,我们的任务就是寻找主人!不管他是生是死,我们都要把他的尸首找到!”
众人轰然伏在甲板上,尊百里回雪为头领。从此,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一支神秘的幽灵舰队,舰队的标志是一条青龙,而他们自己称自己为“寻龙者”,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古怪的绿发人,而所有的船员都是相貌奇异的修真者。
他们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流浪,他们寻找着他们已经死掉的主人――一条不知消失在何方的青龙。

砾岩和六出、默已经汇合在一起,近六十万大军包围了武阳,武阳的城头缓缓垂下一面巨大的白布单,宣告投降。
进城的时候,六出骑在马上,当先进入鼎天城。
百里家族的族人们已经在宗祠前静坐了一天多,但是每个人都把背拔得笔直,眼神中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
六出看着那十二个长老,平静地问:“你们是百里家族的长老?”
百里穆抬起头,看着六出,:“没错。”
“你们这是在干吗?”六出用马鞭一指他们。
“挡住你们想要毁掉我们百里家族宗祠的路!”百里穆悲怆地说道。他的声音过于高亢,已经近乎于失声。“想要毁我们的宗祠,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六出看着他,推上了面甲,露出面甲下英俊而冷酷的脸:“我们并不想在任何人的祖先面前屠杀他们的后人。你们不必这么急于求死,获得一个忠义的名声。”
百里穆大怒,“你杀我们便是,不必如此侮辱于我!”
六出想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说:“难道和生命比起来,在你们眼里,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更重要么?”
百里穆愤然一笑:“休要以己度人,我们连命都不要了,还在乎那点身后虚名吗?”
六出平静地“哦”了一声,淡然垂下眼帘说:“这么说来,在你们眼里,生命还是重要的。那就不必虚掷在此地,留下你们肩膀上那颗头颅,好好活下去吧。”
百里家的族人都一惊,讶然抬起头来看着六出。
“皇上册封了百里青钊作你们百里家族新的族长,并已任命他为光禄大夫。你们的祖先祠堂不宜放在此,但是可以转到他另建祠堂,规模可以比照皇家,以示对你们逝去的族长百里青锋的尊敬。”六出说,“鼎天城以后要成为陪都,皇上每年或许都会来此冬狩。”
百里穆哑然看着六出,“你说的是真的么?”
六出平静地说:“没错,你们走吧。”

青溟子的八卦盘内,龙珠里的小螭龙看着白鼎臣,俩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接着白鼎臣嘿嘿一笑,冲小螭龙做了个鬼脸。小螭龙立刻转过脸去,一副气恼的神色。
白鼎臣灵魂化成的小人不过两寸多高,而龙珠里的小螭龙也只有两寸多长,所以两个隔着龙珠的壁面面相觑,一时间也分不出高下来。
“你不是狡猾么,现在怎么也到这里了?”白鼎臣笑嘻嘻地拍拍龙珠壁,得意地说:“呆在珠子里很不舒服吧?”
小螭龙一摆尾巴,气呼呼地掉过头去,不理白鼎臣。
白鼎臣笑嘻嘻地转到龙珠的另一面,对小螭龙说:“你还在担心麒光是不是?你都死过一了,怎么还是放不下尘缘呢?”
小螭龙郁郁地抬起金眸瞪了他一眼,张口想说什么,随即又改了主意,闭上嘴,再转过头,背对着白鼎臣。
看着小螭龙孤零零的背影,白鼎臣摇着头说:“我若是你,干脆一头撞在豆腐上,撞失忆得了。”
小螭龙哆嗦了一下,随即盘曲身体,把脸埋在了身体里。

东门澧站在桐城城下,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从百里青锋的舰队离开之后,攻城战已经进行了几个昼夜,但是令东门澧焦虑的是,桐城还在顽强地抵抗着,反而是攻城的东门家私军开始流露出疲惫之态,而且一开始的时候由于对百里家留下的器具使用方法不熟悉,还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器械损失和人员受伤――很多抛石机的操作人员不知道怎样校对抛石机上的准绳标索,还是按照老办法抛石,结果不是把石头直上直下地抛起砸进了自己人阵营,就是把石头抛到了护城河里,不光没给敌人造成威胁,还让对面的敌人看了不少笑话,连自己的部队都距离这些炮手远远的,谁都不敢靠近他们了。
这几天虽然抛石机的事故率少了,但是发挥的作用也极端有限。
而且现在东门里最担心的事情也发生了――桐城的顽强抵抗让东门家的人马士气越来越低,随着伤亡数字的上升,东门澧家的所有人都开始坐不住了,这两万人马是东门家族的死士,死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每一个培养起来都极不容易,本来这些人都是以一当十的料,可是现在不光没有一条命换几条命,反而未曾短兵相接就已开始减员,被自己人的h误伤、被城头的冷箭射死、强行攻城被守城的士兵用各种攻击方式杀掉……这个时代最见效果的重武器攻城居然在桐城毫无效果,东门澧看着桐城那依旧坚固的城墙,目眦欲裂。
――以前光知道大昊攻城最厉害,现在才知道他们守城更厉害。
一样的中了h击,前段时间还齑粉般的桐城城墙居然现在就变得牢不可破!“他们究竟在城墙里加了什么?!”东门澧愤怒地想,怎么会干打不倒?“真是用铜汁浇墙了么?可就算真是铁打铜浇的一块板子,攻了这么多天也该砸成泥了!怎么这桐城还是没出现城墙倾屺的情况?”
他想不通,也搞不懂。但是他已经无需再去想这些,因为桐城的城门已经打开,桐城守军开始主动出击了!

麒贤一身黑色重铠,目含杀气,正在指挥着黑甲铁骑疯狂地进攻着屠龙关。
屠龙关内的萧乾和东门戟面色难看,所有人都忙得脸色凝重。
麒贤的进攻和以往西南大军的进攻完全不一样,以往的远程打击没有这么凌厉,而且,攻城的器具也没有这么恐怖。
东门澧那里还没有捷报传来,但是萧乾他们已经得到消息,百里青锋的舰队离开了桐城,现在只剩下东门澧独自面对桐城守军。
一排巨大的石弹带着恐怖的声音砸在屠龙关横亘江上的城基下,关头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恐怖的响声,屠龙关是依靠数十根巨柱和两侧的山崖支撑的,自从麒贤发现屠龙关下那些拱形桥内部隐藏着石柱之后,就开始集中攻击那些石柱,现在整个屠龙关都开始出现倾斜的情况,再这么被攻击几日,不用大昊的士兵动手,整个屠龙关的人就都得掉进江里去!
六轮石弹的攻击过后,又一根拱形桥柱塌下了。
所有人都惶然地看着萧乾,然而萧乾现在才是最想问该怎么办的人。
对于他来说,现在是他这一生最难熬的一段时光,看着对面龙麒贤那面飘扬在江风中的黑龙旗,还有那面狰狞的白虎旗,恍惚间萧乾觉得那旗帜慢慢变成了血红色,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他心上!
“难道就这样完了么?”萧乾忍不住问自己。
“守不住了。”一个平静的声音淡漠地响起。“出关迎敌还有一线生机,继续任凭他们袭击关基,我们就都得葬身江底了。到时候龙麒贤兵不血刃,就把我们彻底消灭了。”
萧乾转头看着说话的人,“鼎岳,你觉得,我们真的没机会了么?”
白鼎岳看着龙麒贤的人马,缓缓说:“我知道,你还在等澧叔的消息,但是我告诉过你,一旦百里青锋撤走,澧叔就没有可能攻下桐城了。我们等不到桐城传来好消息的。现在一搏,尚有可为,错过了现在的时机,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求生了!”
东门戟默然看着白鼎岳和萧乾,半天才叹了口气,说:“鼎岳说的没错,我们只剩下了拼命一途!”
萧乾看着二人,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看来天不佑我。”随即粲然一笑,看着二人说:“好歹总是拼了一场,我不遗憾。只是连累了这么多人,我心里过意不去。”
东门戟看着萧乾,平静地说:“关中还剩下八万人马,不用都出去拼命。我带三万人出去拖住龙麒贤,你和鼎岳带着剩下的人走吧!沿江入海,寻座孤岛,养精蓄锐,待时机成熟再返回大陆夺取天下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份海图,递给萧乾和白鼎岳:“这是我家祖当年巡海时绘制的密图,就是当年腾龙朝倾覆之时也未曾泄漏,你们拿好了,这五万子弟是我们最后的力量,保存住他们,我们还能希图东山再起。”
“不,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萧乾冷冷地说。“我宁可死也不要丢下你们去荒岛度过余生!”
东门戟看着萧乾,眼圈慢慢红了。“不管怎样,至少,你总要活下去,这样我们才不白死。”看着呼啸着飞过来的石弹,屠龙关关头又是一阵摇晃,东门戟含着热泪说:“从我爹我哥他们死的时候起,我就发誓要和龙麒贤拼到底!我被二哥护在身下逃得一命,这条命本来就是白捡的。本以为和草哥哥还能相依为命地活着,可现在草哥哥也死了。我生也无趣,不如追随他们一起到地下,一家人倒团圆了。反正,我们本来就是邺都里逃出来的游魂,多苟活了这些时日总算也给了你们萧氏一个交代,我们也算没有白白地多活这一段。你不要固执,否则就是辜负了我们东门氏一门英魂。”说着,看着白鼎岳说:“鼎岳贤弟,萧大哥就交给你了!关内密道内有先祖出行的海船,我已经派人维修好了,你们走吧!”
白鼎岳看着东门戟,缓缓说:“好,你放心吧。”
东门戟看着白鼎岳,良久才说:“我东门家只剩下湛儿一个血脉,若有可能,请保护好他,让他传续我家香火吧!”说着把腰上的一枚青玉珏解下来放进白鼎岳手里。“从今天起,东门家族长由东门湛接任。”
萧乾看着他们,缓缓说:“倾我们全关人马,未必胜不了龙麒贤!”
话音刚落,远远的烟尘四起,马蹄声急,就连龙麒贤的大军都惊动了,停止了攻击,看着远的烟尘。
萧乾紧张地看着远的烟尘,白鼎岳看着露出希冀之色的萧乾和东门戟,叹了口气,“别看了,那是大昊的人马,不是澧叔。我们整备人马,准备决战吧!”
“是啊,蹄尘飞扬数里,只有大昊的重骑兵才能做到。前几日龙麒贤他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尘土。”东门戟叹了口气。
正说着话,忽见一面绣着红虎的军旗,东门戟失声叫到:“不可能!怎么会是桐城的陈泰?”
杀生震天,大昊的骑兵却沸腾了,扯着脖子吼着,拼命用刀面拍击着马鞍上金属的挂铛,一时间满世界都是他们的吼声、锵锵的金属撞击声。
“倾全关人马,也胜不了这么多重骑兵。”白鼎岳看着萧乾说。“走吧!”说着一指点在萧乾耳侧,萧乾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昏了过去,白鼎岳抱住萧乾,看了东门戟一眼:“保重。”
东门戟看着白鼎岳,脸上露出一个哭一般的惨笑:“你可别死太快了。”
白鼎岳轻轻捶了东门戟一拳,“你也是啊。这会儿可没人给收尸了。”
东门戟转头对身边的人说:“东门氏八千死士随白副帅一起走吧!保护好湛儿!”
身边的死士首领面色悲痛,沉声说:“不,我们追随主公一起去迎战大昊的人!给老门主报仇雪恨!”
东门戟看着他,沉声说:“活着比死难。以后,用你们的命保护好湛主子,好好活着吧!这就是对我们东门家最好的报答!难道你们希望我东门家死绝户么?”
那人闻言热泪盈眶,扑通跪地咣咣给东门戟磕了九个响头,面现决然之色,对东门戟说:“主子放心吧!东门家不会亡的,只要我们这些贱命还在,小主子就不会有事!”说着毅然转身,从白鼎岳手里接过萧乾。“主子保重!”没有回头,泪却洒在了关头的青砖上。
东门戟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脸上现出一丝释然解脱之色。猛地一把扯掉身上的猩红大氅,虎吼一声:“儿郎们,今日不是龙氏死,就是我们萧国亡!拼了!!!”

大昊炎都。
天策垂拱殿内,太子脸色憔悴地批阅着战报和奏折。
一个摇篮却摆在他身边,小小的婴儿睡得正酣甜,几个年长的宫女温柔地看着婴儿,轻轻晃着摇篮。
“太子妃驾到!”忽然有人禀告,接着香风阵阵,婉容走了进来。
太子看着婉容温柔地一笑,轻声说:“你来了?”
婉容看着太子,柔声说:“殿下不要太劳累了,您又清减了。”
太子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低声说:“不过一昼夜,怎么就能看出清减了?”
婉容看着他,叹了口气,说:“殿下在这边操心也是白操心,这又不是在前线在战场,您有心也使不上力气啊!这么多能干的臣工,还有那么多皇弟帮衬着,您歇一歇不会耽误什么的。”
说着垂下眼帘,黯然说:“这天下没有谁还不是照样儿。您何必呢,自己都这样了。”
太子闻言默然良久,半天才轻轻吐了口气说:“只是想多为父皇尽点力而已。”说着一笑,看着婉容轻声说:“你过来和我一起坐一会儿。”婉容走过去坐在太子身边,太子伸臂揽住太子妃,淡淡说:“我们这样坐在一起的日子从来都不多。”
婉容眼皮一颤,一串泪珠滚烫地落在手背上。
太子刚要开口劝慰她,摇篮里的婴儿却醒了,不知为何“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太子忙站起来,几个宫女忙忙地抱着婴儿哄着,太子疾步走过去把婴儿从宫女怀中抱过来,柔声哄着:“乖雪檀,不哭不哭……”说也奇怪,婴儿立刻止住了啼声,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太子,婉容走到太子身边,看着太子怀抱婴儿时温柔的神态,脸上一阵失落至极的表情,“婉容你看看,这孩子对着我笑呢……”太子忍不住微笑着说,婉容立刻强作出喜容,走过去看着孩子,忍不住说:“这孩子不知道怎么的,笑起来好像殿下……”
太子一愣,随即说:“是么?大概是长得随六弟吧。”
婉容微微一笑,伸指轻轻摸了婴孩脸蛋儿一下,就缩回手,说:“不打扰殿下了,看到您精神这么好,妾身就回去了。”说着忽又转头看着婴儿说:“殿下,这孩子这么小,您带在身边太累了,要不就让妾身带着吧!”
太子看着婉容,脸上现出一丝矛盾:“婉容,我只想多和这孩子呆些日子……”
婉容直直看着太子,半晌才平淡地说:“我是怕您累着。”
太子看着婉容,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就和我一起带着他,不好么?”
婉容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才走过来,平静地说:“如果殿下是这么希望的,妾身自当遵从。”
太子看着她,目中显出感激又惭愧之色:“谢谢你,婉容。”
“急报!紧急军情!”
太子讶然,忙把婴孩交给婉容,接着一个满头大汗衣甲脏污的报子奔进殿来,急速地禀告道:“启禀监国,北朔已经攻下了鸡笼关,鸡笼关总兵柯立宪战死!现在北朔十三万人马已与西燕大军汇合,正在攻打秋骶关!请您速速派军支援!”
太子闻言浑身一颤:“怎么会这样?老七他们不是去了么?”
刚说完,眼前就一阵发黑,浑身摇晃着就倒了下去,报子和殿中人一起惊呼着。
太子听到众人的惊呼,却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很远很远,越来越远……只有婴儿洪亮的啼哭之声如在耳边一般,太子心里想道:雪檀哭了……别人哄不好的……

空气是臭的。
战场上的空气永远都是那么臭,臭而腥涩刺鼻。
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或许,那就是战争的味道。
那是麒贤最熟悉的味道,也是他最常梦到的味道。每一做梦都是这种味道,直到他醒过来,嘴里似乎还干得冒烟,一咳嗽就能咳出血沫子。
不知道是这味道属于他,还是他属于这个味道。
麒贤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面前的人像庄稼一样一茬一茬地倒下,麒贤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挥舞着镰刀的农夫,在熟练地收割着自己田里的麦子。
然而那些倒伏在地的不是金黄色沉甸甸的麦穗,而是一条条生命。从温热变冰凉,从充满生机到慢慢发臭。麒贤忽然厌恶地想到,战场的味道就是这些死人的味道,是他们的尸体发出来的浓烈的味道。
不,他们还没有开始腐烂,但是,死人就是会发出那种味道。
那纠缠到麒贤梦中的味道不是属于战场,而是属于死亡。
想到这里,麒贤觉得一阵恶心。
恶心得心脏崩崩地激烈跳动,眼前似乎又蒙上了一层红色,但是挥刀的动作却益发的快速娴熟,如同熟练的屠夫。
重骑兵沉重的马蹄踏碎了血肉,人的骨骼折断发出吱嘎的脆响,伴随着呻吟与呐喊,痛楚与恐惧,战场上的空气凝滞不动,没有风,很闷,闷得让人近乎窒息。
东门戟看着眼前那黑色的男人赤红色面甲中透出的逼人目光,龙麒贤!
与此同时,龙麒贤也看到了东门戟!
汹涌的人潮海浪般消散,两个人的视线中只剩下了对方血红的眼珠凶狠的瞪视。

冰冷的船藏在地下潮湿的洞窟,一艟艟宛如雾中的幽灵鬼影。
五万精英的行动很迅速,当第一艘船驶离秘窟时,白鼎岳看着死士的头领东门一辉,平静地说:“萧大哥一个时辰后会醒来,一切就交给你了。”
东门一辉大吃一惊,“白大人?”
白鼎岳把东门家族长的信物拿出来放进东门一辉的手里,“我有负你们门主所托,这个就交给你吧!”
“您要弃我们而去么?”东门一辉厉声喝问道。
白鼎岳看着他,冷静地说:“我必须去杀龙麒贤,他杀了我哥哥。错过了这一,就再也没有机会杀他了。”说着扬起脸看着黑幽幽的秘窟洞顶,吸入一口潮湿发霉的空气,“即使是死也必须去报仇,所以,你不用多心也不用拦我。就像阿戟下的决心一样,我也有必须赴死的理由。”
东门一辉呆呆看着他,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可是没有了您在,谁来主持大局?萧国主醒来了我该怎么回答他?门主把一切托付给您,您不能就这么走啊?您不是答应了门主照顾小主子了么?”
白鼎岳看着他,慢慢挣脱他的手,“不要问我一切该怎么做,我不在,不是还有你们么!”看着东门一辉,声音中透出决绝:“你当知道,我一开始并非赞同你们复国的,但是因为祖父和哥哥都已经决定相帮你们,我才去炎都做人质,哥哥若是不死,我也不会到这来。我并不是继承哥哥遗志才帮你们的,我只是想找一个机会在战场上杀掉龙麒贤而已!”
东门一辉傻眼地看着他,“可是―……”
“我早点去,或许还能救阿戟一命。”白鼎岳沉静地说。“若是能不死,我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赴死。”看着东门一辉说:“我只能答应你们,我会努力争取活下去,若我不成一个废人,我会去找你们的!”说着纵身一跃,已经自大船上跃下,落在平地上。
东门一辉只见到银色的光芒一闪,白鼎岳已经不见了踪迹。

麒贤看着眼前屹立不倒的那个男人。
战场上已经一片死寂。
活着的人也没有人再发出声音。
每个人都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用自己的枪尖顶住腰,死也不肯倒下的男人。
有风,缓缓地吹过。
天空很蓝,硝烟慢慢散去,露出一碧如洗的湛蓝天空,太阳猛烈地照射在血流漂橹的战场上,“东门戟……”龙麒贤下了马背,走到那个男人不肯屈服的尸体旁边。
一滴血顺着那个男人的眉棱落在睫毛上,缓缓滑入大睁的眼中,如同一滴血泪,艳红如火。
“安息吧……”龙麒贤伸出满是血污与灰尘的手,轻轻抚下了东门戟的眼皮。“传心一湖月,埋骨万梅。据闻东门戟郎平生最爱心湖的梅,我便将你葬在你最爱的梅树下吧。”轻轻抬起头看着刺眼的阳光,“桶底脱时大地阔,命根断碧潭清。好像一点红炉雪,化作人间照夜灯。你的夜从此就不会再黑暗了吧?恭喜。可惜,我的夜晚却从此更黑更沉。”
“想不到,你竟也说得出这般有人味儿的话。”一个冷冷的声音悠悠地在战场上响起,龙麒贤刷地抬起头,直直逼视着声音来!
众骑士一时轰然回头看向发声,却见一个白衣银矛的青年男子站在一片略微高出平地的小丘之上,风吹动他的衣带,飘飘然似乎直欲乘风而去。
“……”龙麒贤看着白鼎岳,过了半天才轻轻哼了一声:“当日我佩服你酒量,今日我佩服你胆识。可是,我从来不知道,号称儒学之宗的白家出来的全是笨蛋。”
白鼎岳看着龙麒贤,唇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人若不笨,又怎么会死?只是不知道那些聪明人,又能比笨人多活几日?”
“……”龙麒贤慢慢推上赤红色的覆面甲,露出一张面无表情地脸,随即一把扯下头盔,露出如雪的白发。“好久不见。”
白鼎岳微笑着说:“你的头发居然全白了?”
龙麒贤看着白鼎岳,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众人不由一呆。“喝酒。”龙麒贤从马鞍下掏出一个酒囊,拔开塞子仰脖灌了一大口,随即扔给白鼎岳。
白鼎岳接住飞来的酒囊,也仰首灌了一大口。“上战场还带着酒,你好会享受。”
“洗伤口需要酒,解渴也需要酒,赢了之后也需要庆功酒,”龙麒贤看着白鼎岳,如同一条眼镜蛇般钉着老鼠一般诡异地一笑:“所以上战场没有酒是不行的。”
白鼎岳又仰首灌了一大口酒,“好酒!”甩手将酒囊扔回给龙麒贤,龙麒贤接过来狠狠灌了一大口酒,然后将酒囊口塞好,仔细地放回马鞍,看着白鼎岳认真地说:“还剩三口,不能再喝了。不然,一会儿我就没有酒祭你了。”
白鼎岳看着龙麒贤,忍不住一笑:“没关系,你不用祭我,以后每年我用你最爱的‘第一江山’祭你!”
话音刚落,白鼎岳和麒贤同时暴跳而起,武开兵刃,如同一黑一白两团光一般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而密集的武器相击声。
众人看不清他们俩的招式动作,也看不清他们的身形,只看到黑白两团急速运转的光团在平地急速移动着,伴随着乒乒乓乓的撞击声,耀了众人的眼睛。
“住手!!!”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白梨!六哥!别打了!!!”
穿着翠裙衫的云心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飞蛾一般扑向那两团激斗的光团,“不好!拦住公主!”有个将军大吼一声,随即拍马过去阻拦云心,可是云心骑的是淳于煌的宝马,竟然在那将军冲向她之前便已加速,直接便落入两个光团中央。
“锵――”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之后,两个光团分开,云心落在麒贤和白鼎岳之间,麒贤脸色发黑地看着云心怒道:“你怎么跑来了?回去!”
云心却已经一扭头,策马奔向白鼎岳,一点都没减速地掠过白鼎岳身边:“上来!”伸出小手,白鼎岳毫不犹豫,一下子冲上她的马背。“驾!”云心头也不回,拍马而去,龙麒贤看着她们绝尘而去的背影,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王爷!追不追?”
麒贤一下子伸出手,阻住了想要追击的几个将军,“随她去吧!”长叹一声,“他已身受重伤,活不久了。云心会回来的。”说着转身想上马,可刚走了一步就“呕”地一声喷出一口血箭,脸色瞬间色如金纸,众人想上前搀扶他,麒贤却推开众人,目中显出一丝激赏之色:“想不到,他竟是霸王楚惜灯的传人!痛快!痛快!”仰天狂笑,白发飞扬,状若疯狂。

太子张开眼睛,看到福伦急切的脸和麒泰、罗振纲端肃的脸,还有婉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战报……急报……北朔打破了鸡笼关……”太子一下子叫了出来,随即又低声说:“雪檀在哭……”
罗振刚刚要说话,婉容一下子抢过话头,如同尖叫一般亢然说:“雪檀被我送回威烈王府了!殿下,您的身体不能再照顾那么小的孩子了!牡丹姑娘很愿意照看他!您别忘了,雪檀毕竟是人家六弟的骨肉!”
太子一滞,呆呆地看着婉容,婉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人竟如同崩溃了一般绝望地看着太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口中还不住喃喃道:“那不是我们的孩子,那不是我们的孩子……”
太子默然望着她,一串泪慢慢溢出了眼眶,他缓缓伸出手,对着婉容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我知道了……你不要哭了……”
婉容看着太子,木然走到他榻边坐下。痴痴看着太子瘦得筋骨毕露的手背,喃喃道:“我不哭了……我再也不哭了……你若要养,我这就去把孩子抱回来……”
太子轻轻拍拍她的手背,“不哭了……那不是我们的孩子……是该还给人家了……”
罗振纲等人旁观着这一幕,此时才开口说:“太子殿下好好养病吧,北朔的乌合之众半途中就遇上了七殿下和十一殿下的大军,雪神大元帅也带领大军去迎战了,刚才已经有捷报传来,说是在雪牢隘口歼敌愈万,大大地振了我军威国威,而且鸡笼关也收复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子慢慢垂下眼帘,“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沉默了半晌才说:“我身体支撑不住了,父皇有旨,九弟代领监国之责,以后有什么事,大卿和臣工们去找九弟商量吧……我……要休息了……”
这个江山离了谁都一样。
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一切都会好起来。
新的一天会有新的太阳,唯一将被淘汰的只有他。
太子闭上眼睛,轻轻握住婉容的手。
泄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从此江山不老,人去了,山青好。不若放手自兹去。人生亦各有命,有人命如流水,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无看;有人命如青山,虽冰雪千里虎狼当道,不能阻也。
“三哥,您好好休息吧……”麒泰看着太子情状,低声说。
太子看着他们,微笑着摆摆手。“去吧。”
去吧。
一切都远去吧。
挖空心思争夺一世在,最后不过化成一声叹息。
这就是人生。
这就是命。
尘埃四起。尘埃落定。
追究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
到头来又能说谁输谁赢?
没有人可以说,蝴蝶是自由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了犹未了

一片金色的光芒,缓缓在林笑眼前绽放开来,从刺眼到柔和。
林笑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朵莲中,莲漂在一池望不到边际的碧水之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林笑疑惑地想着。
“这里是轮回海。也叫弱水。”一道温柔的声音缓缓传来,“这里号称鹅毛浮不起,芦定底沉,不管是多轻的东西,落到这里都会沉入最底层。”
“那我为何漂在上面?”林笑忍不住问。
“因为弱水上只能浮起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人的灵魂。”那个声音笑了。“你何不看看你在水中的倒影?”
林笑跪坐在莲上,探头望向水面。
一张干净得近乎透明、安静得近于淡漠的脸,平平无奇的五官,短短的寸头,和美丽不沾边,最多称得上清秀二字。
――那是林笑。
那个医学院的博士生林笑的脸。
那个差点被林笑自己都忘记了的人。
如今,就这么安静地出现在弱水的水面之上,安静地看着林笑,似乎在说“嗨,我们又见面了”。
“我变回原来的样子了?”林笑说。“我又死了。”
“虽然你没有变回原样,但是,你又死了。”那个声音里透出一丝遗憾。“你总算死了。”
“……”林笑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看来,我死的人心大快。”
“那倒谈不上,只不过,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那个声音轻松地说。“你要知道,一直守护在你身边也是很费力气的,何况我又是个懒散的人。”
林笑仔细地听了半天,忍不住说:“你的声音我觉得很熟悉……我们以前见过么?”
“见过。”那个声音愉快地说。
林笑想了半天,忽然忍不住说:“我想起来了,你曾经说过,我今生是铁镜重磨。”
“哈哈哈哈……”那个声音忽然笑了,笑得很快乐。“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林笑微微一笑说:“想忘记你也不容易。”
一道淡淡的紫光闪过,一个身高逾丈的白袍道者神采飞扬地出现在弱水上空,赤足踏着一个万瓣金莲台,长长的紫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雪白的皮肤晶莹剔透,而那张脸上的五官就如同上帝用最好的羊脂白玉精心雕琢,没有一不完美,没有一点缺憾。最令人难忘的就是这样的一张脸上,却有着一双邃又澄澈的黑眸,似乎不见底,又似乎天真纯净,而唇边挂着的那抹似顽皮又似嘲弄、似散漫又似悲悯的笑意,更令人无措而茫然。但是这些矛盾在这个人身上就是和谐地统一在一起,你就是没办法在他身上挑剔出一点不对头来。
“我们真的见过?”林笑怔怔看着他,苦笑了一下。
“唔,这副模样是第一见面呢。”那人微微一笑,“你能躲在麒光的壳子里,我就不能也给自己找个壳子躲起来么?”
“啊,你本人和青溟子道长还真是差距甚远……”林笑忍不住笑了笑。
“俗人。”那人摇着头,“你可能是在凡间呆久了,居然没有看出来,真正的我才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枕头,而青溟子才是我的内在……”
林笑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说:“那么,你好,绣枕头,替我问候你的内在。”
那人立刻笑了,笑容绽放的一瞬间,整个天地似乎都充满了光明与欢喜。
那一笑是足以令天地动容的,那一刻,林笑竟然呆住了。
“虽然绣枕头不是我喜欢的风格,但是有时候看到你们呆呆的样子,我还是会暗爽。”那人笑眯眯地说。“我叫道愆,是梵真和禅天的兄弟。”
“轮回至尊?”林笑惊讶地问。
“啊,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茬儿了,唔,我是主管轮回道的,不过这时候他们都叫我道愆,或者地藏。”道愆愉快地说。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那位?”林笑忍不住问。
“胡扯!”道愆傲然一笑说:“佛算什么。你知道的那些不过是那个小世界里某些小修真者经过那里传授弟子时胡诌的一些东西,亏那些糊涂凡人也都相信。”
林笑不由默然了,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道愆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聊这些无聊的八卦么?”
道愆微微一笑,说:“不是。我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林笑默然,猛地想起了郭德刚的相声,再一看道愆兴高采烈的模样,忍不住一阵恶寒,于是说:“先说好消息吧。”
道愆说:“你很快就可以彻底恢复原状,变回荧惑了。”
林笑哑然,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那坏消息呢?”
“变回去的你和我是青溟子时一样是个糟老头子。”道愆眨巴着眼睛说,看着呆若木鸡的林笑,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捂着肚子擦着眼泪说:“你吓呆了……好好笑……哈哈……你真信了?”
林笑无语地看着他,平静地说:“至尊,您的笑话很冷。”
道愆慢慢止住笑,说:“其实,是个很不好的消息。”他顿了顿,“本来,如果你不是遇上这么多意料之外的变故,彻底融合了星魂,不与那条小螭龙纠缠,与天一厮守到自然死亡,是可以自行蜕变回原来的荧惑的,但是现在你不光没能融合星魂,甚至还失去了那个梵真千辛万苦培育的肉身,无法进行轮回脱胎了,所以,就必须要有人来牺牲自己,复活你。”
林笑慢慢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也就是说,你有以下几个选择:一,你父亲梵真把自己的内核给你,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换取你的复活,但是这样的话,你就必须继承他的宇宙,和禅天、我一起维护这个旧宇宙,并且,你的能量来自梵真,你再也无法进步了;二,你把百里青锋的那颗龙珠炼化,汲取他的力量重生,当然,那颗龙珠有些小。并且,你若炼化了龙珠,百里青锋也就魂飞魄散了,但是他自己很甘愿;三,你把天一的龙珠炼化,他的龙珠足够大,能量充足,而且他失去龙珠也不会死掉,顶多是变成一个龙蛋,重新修行几百纪罢了,不过唯一的缺点是,他会忘记你,将来他有可能不肯和你共建新宇宙;四,”道愆看着林笑:“你把我们之中的谁吸收掉,不过这一点不可能,因为我们谁都不愿意现在就消散。”
林笑愣愣地听着,慢慢抬起头问:“那么如果我死了呢?”
“你死了?梵真肯定拉着大家给你陪葬。”道愆沮丧地说。“那我就白陪你玩这么长时间的家家酒了。”
林笑看着道愆:“可是你说的四个选择,我都不会同意的。”随即垂下眼帘:“我不要为了自己复活牺牲别人。”
“可是没有第五种选择了。”道愆耸耸肩膀说。
“那可不一定。”一声冰冷的声音说。“道愆,你居然瞒着我搞这些事?你是故意掳走我子,妄图要挟我么?”
“别误会阿……”道愆一笑,“你总是这么疑心重,二哥,这样很不好。会早衰的。”
林笑抬起头,看到梵真一身煞气地出现在弱水上方,与道愆面对面而立。“我疑心?你为何用寂灭莲台镇压我儿子的魂魄?你还要说你不是故意要挟我么?”梵真怒极返笑。
道愆叹了口气:“他魂魄本就不全,现在又失了肉身,不用寂灭莲台,还有什么可以保住他魂魄不散?”
梵真沉下脸不语了。
“你刚刚说‘那可不一定’,意思是不是想说,你有第五种可能性可供参考?”道愆看着梵真问道。“不妨说出来听听。”
就在这时,一道沉静的声音响起:“梵真,你果然出现了。”一个碧袍的中年人出现了,与梵真道愆三足鼎立,这个男人气度沉雄,极有威严,然而那双眼睛却过于忧郁,尤其是看着梵真时:“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什么谋划,不愿意让我知道。”他看着梵真说。
“我不想见到你!”梵真一下子冷下脸,怒道。
“梵儿……”那男人长叹一声。“你有什么不满对着我来就好,何苦为难孩子们?”
梵真脸色一变,随即冷笑一声:“原来你都发觉了。”
禅天看着梵真,目中显出一丝伤感:“我只是无意间发现的,但是,不想让你失望,所以只好装作不知道。”
梵真猛地瞪着他,轻轻咬着薄唇,一副悲愤之色。“你儿子骗我的孩子出去,你老婆就下手杀我的孩子!哼,你还好意思说,我就是杀了你妻儿,也是他们罪有应得!你凭什么一副好像倒是我理亏的嘴脸跟我说这种恶心话?”
禅天悲哀地看着梵真:“我把龙珠给你,你放了天一吧。”
梵真浑身一震,蓦地张大眼睛看着他,“你……”
禅天轻声说:“我的龙珠能量足够复活荧儿了。”
梵真默然不语。
“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我补偿你。”禅天继续温柔地说。
“你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梵真忍不住了,大声说。“用不着你装好人!我的事不用你插嘴!”

林笑哑然看着他们争吵,这时候,忽然一道青光乍现,龙煊烨出现在林笑面前,平静地说:“你们不要吵了,我愿意用我的龙珠复活荧惑。”
说着,降落到莲台上,手中光芒一闪,一颗碧色的龙珠便从他胸口落入掌心。龙煊烨托着龙珠,看着林笑:“把它吃下去。”
林笑吃惊地看着他,龙煊烨的目光平静而邃,缓缓地俯下身,轻轻吻了林笑的唇一下,低声说:“如果我忘记了你,请你一定记住我……”
林笑呆呆看着那颗闪烁着耀眼光华的龙珠,泪慢慢流了下来。
!“不要!”禅天大声吼道,“天一,不许你擅自做主!”
梵真却大笑着说:“好好好,天一,你能这样做,本座倒对你刮目相看了!你虽然是禅天那个懦夫生的,却真是有情有义!”
林笑蓦地对着他们怒吼起来:“你们能不能不要在那瓜噪了?你们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既然彼此爱的恨之入骨,就不要再拿我们当你们的牺牲品!”禅天和梵真都傻眼了,道愆却忍不住噗哧一笑,“说得好!”
接着,林笑愤怒地转过脸看着道愆说:“看热闹的少插嘴!”
道愆一下子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林笑看着天一,愤然说:“你以为,你这样就成全我了?你以为,你这样我就该永远感激你了?你觉得,这样你就再也不必觉得亏欠我了?还是你有那么天真,真的以为除了你我谁都不会接受了?天一,给不给我龙珠是你的事,可是接受不接受是我的事!告诉你们,我不要龙珠!死都不要!不管是谁的!这就是我的态度!我讨厌你们都这个样子!我自愿放弃复活,请你们放过我吧!该干嘛干嘛去!我想安静地去死,行不行?”
梵真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你说什么呢你?你连我都不要了么……”说着一脸悲伤地看着林笑,“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林笑看着梵真,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让天一死?你觉得,他死了我会开心么?或者,他忘记了我,我就能活得幸福了么?父亲,你若真的爱我,就该知道这样只是让我也变成一个永远不快乐、永远觉得一切都不对劲的怪人罢了!与其那样,我宁愿死。”
梵真愣愣的看着林笑,现出一丝思索的神情,随即说:“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想让天一为你牺牲,那么就好办了。”梵真立刻手一伸,百里青锋的龙珠一下子出现在他手中,百里青锋化成的小螭龙大张着圆圆的眼睛,惊讶地看着林笑等人。
“把它炼化!”梵真微微一笑,把龙珠抛进林笑怀里,“虽然不能借此机会让凤爻心疼一下,但是只要你高兴就好!”
“我不高兴!”林笑拿起百里青锋的龙珠,看着梵真郁闷地说:“父亲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不想让他们为我牺牲。”
这时候道愆忽然说:“其实,还真有个不会做出太大牺牲就解决问题的方法。”
众人一齐看向他。
“我们三大至尊已经聚齐,就是重新凝练宇宙也不是不可能,创造一个荧惑的身体很简单,而他最缺乏的核心源能量无非就是我们鸿蒙一族的力量结晶体,并不一定需要全部的龙珠。”道愆说。“最多一半,也就够了。”
梵真和禅天都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你的意思是,我们三个凝练一个混沌元壳给荧惑,天一贡献出一半龙珠?”
“没错。”道愆说。“天一,你愿意把你的龙珠分一半给荧惑么?”
“我愿意。”天一立刻抬起头说。“只要能够救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他!”
林笑看着天一,面上不由现出一丝伤感。
天一伸出手轻轻握住林笑的手,温柔地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至少,我不用忘记你了……”
天一的龙珠缓缓升入半空,三大至尊一齐念动法咒,空中慢慢现出一把开天巨斧,瞬间落下,龙珠一下子就被劈成了两半,天一一下子现出真龙法身,浑身的鳞片都开始汹涌地喷出鲜血!
禅天至尊的脸色都变了,“道愆,天一会不会出事?!”
“本就是兵行险招,以前从来没有先例,谁知道是成是败。”道愆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若是失败了,不过就是咱们大家化成尘灰呗,这不是你们都盼望很久的事了么?”
梵真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随即一下子从怀中拿出一对火凤钗,念动真言,钗子一下子化成一对火红的凤凰,清鸣一声,振动九霄,禅天看着那对凤凰,不由叹了口气:“你准备得真充分……”
“这钗子只能借凤爻半日法力,你快点融合那力量吧!为了救我孩儿,我要你拼尽全力!”梵真冷冷地说。
禅天默然,凤凰却已飞落在他左右肩头,一边清鸣着,一边慢慢化成两团火焰钻进禅天身体。
被劈成两半的龙珠慢慢被龙血浸润,忽然开天巨斧猛地又一劈,一下子就把血流如注的青龙从中间劈成两爿!
“啊!!!”林笑不由惨呼一声,龙珠和破碎的龙身一起落向莲台,包裹住林笑。
“天一!”禅天惊呼一声,梵真却微笑着说:“心疼了?你儿子被劈成两片你就受不了了,我儿子却差点灰飞烟灭,禅天,凤爻虽不是你,可她乃是你的分魂之体,和你也无区别,下手杀我孩儿的其实就是你。你们欠我的,想一点都不还就这么了结么?”
禅天悲伤地看着梵真:“我愿意把龙珠给你,你不要伤害天一!”
梵真看着禅天,唇边显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没那么容易。你让我心疼,我怎能不让你也心疼一下?伤你儿子,你就知道多痛了吧?”
禅天默然无语,道愆满头大汗地叫了一声:“别在那胡闹了!现在天一和荧惑都魂魄不稳,赶紧凝炼他俩的身体吧!迟了两个全没救了!”

林笑眼睁睁看着天一的魂魄从破碎的龙珠和身体中慢慢浮起,不知道为什么,天一刚才被劈开的剧烈疼痛竟然传导到了林笑的灵魂。
天一看着林笑,灵魂飘飘悠悠地接近了林笑。
“天一……”林笑仰起头看着他飘近,两人伸出手紧紧相握。“天一,算上我还是荧惑的时候,我已经死过三,若是这再死了,只怕就没有机会复活了。”
天一的目中闪过一丝悲伤,随即说:“这若能和你一起死,我也不算白活一场。”
“很痛吧?”林笑轻轻抚摸着天一的脸颊,柔声说。“我都感觉到了。好痛啊。”
“你被母亲打碎元府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了那种疼。”天一地看着林笑说。
林笑看着他,目中显出一丝笑意:“你知道吗,虽然我死的经验很丰富,可是每一我都犯了同一个错误。”
天一看着林笑,忍不住问:“同一个错误?什么错?”
林笑看着天一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每一我都来不及告诉你,我爱你。”

每一,当我们还有机会还可以说很多话的时候,都想不起来对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说一句:我爱你。
直到再也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去告诉他们,我们才会懊悔。
可是没有办法,谁的人生计划里都不包括瞬间的灰飞烟灭。
当我们面对突然降临的打击,所有人都会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发现自己心底最的遗憾。不过就是那三个字而已。
我爱你。
妈妈,我爱你。爸爸,我爱你。孩子,我爱你。老公,我爱你。老婆,我爱你……
然后,沉入最沉的黑暗之前,留下的遗憾。
林笑看着天一,脸上泛出一丝解脱般的笑容,紧紧抱住天一,平静地说:“这一,希望我还来得及让你知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天一温柔地看着林笑,也紧紧地抱住了林笑,两个勉强维持人形的魂魄闪着耀眼的光华,慢慢变成了一团分不清彼此的巨大光团。
一道道巨雷劈在寂灭莲台上,分成两半的龙珠开始变成碧色的液体,缓缓融化,而青龙被劈成两半的身体也开始融化,慢慢地化成一团团混沌元气,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混沌元球,那圆球带着巨大的漩涡开始剧烈地沿着顺时针方向旋转,疯狂地旋转着,越来越大,黑色的闪电夹杂在混沌元气中间,不住炸响,莲台上包裹着百里青风灵魂的小龙珠受到混沌元气的牵引竟然嗖地一声冲进了暗沉沉的混沌惑星内部!
“啊,坏了!”道愆不由惊呼一声,“这小龙要被炼化了。”
“那可不一定。”梵真笑着斜了道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点讥讽。“禅天,这景象你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禅天不由看着梵真苦笑了一下,道愆皱着眉头说:“荧惑和天一没事吧?他们重生能成功么?咱们还用不用继续凝炼他们的躯体了?我们进不去那团混沌真气力的……怎么会这样呢?”接着看到禅天尴尬的脸色,又见到梵真好整以暇的模样,道愆眯起眼睛说:“也是,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梵真这家伙也不会在那么紧要的关头还惦记着恶整天一那小子……看来没什么大事儿。”
“这只是,我们混沌一族诞生之初的景象而已。我和梵真被父亲孕育的时候意识醒觉得早,所以都见过这种景象。”禅天看着那旋转着越来越大的混沌元体,解释说。“一般来说,只有父辈欢好之时才会诞生新的混沌真灵,梵真直接把灵体破碎只剩真元的混沌真灵交缠在一起,他们就直接越过了成长期,以具有意识的真灵吸收混沌元气,凝聚自己的身体和宇宙,进入成熟期。现在,他们俩在凝练身体的过程中已经开始孕育他们二人的新宇宙,之前他们单独凝练的宇宙都不完满,只有这个始于混沌宇宙的宇宙才真正会成长壮大。”看着梵真,面上显出一丝思索之态,“你早就在打算这个了是么?所以你需要我和道愆的创生平衡之力,也需要我最凡初时的真火之力,所以连凤爻的力量都不惜借用?”目中显出一丝柔情,“你的心意,我才明白,我真笨。”
道愆不由仰天翻了个白眼,“喂,你不要太自作多情。”
禅天不理道愆的讥笑,继续情地看着梵真说:“梵真,别再离开我了。”
梵真缓缓把目光从混沌元球上移到禅天脸上,面无表情地说:“你错了。从你被父亲劈开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了。父亲之所以把你劈开,你也明白原因。本来我们俩一创一破应是共生、交合、诞生新宇宙的,但是在我们成长期的时候你就过早地开启灵智,开始吸收我的破灭之力,所以当我进入成熟期时就欠缺了一部份,父亲为了不让我与你体内的那部分已经异化的破灭之力排斥,导致宇宙崩溃,只能把你劈开,你与凤爻结合生下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天一,而我只能自己吸收残余的创生灵气孕育一个天生具有缺陷的荧惑。我们俩都清楚,我们之所以能够维持我们这个宇宙的运转,全是因为道愆的居中平衡。你的天一或许还能诞生新宇宙,可我的荧惑,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没有机会孕育宇宙了。所以他一直长不大,一直无法自行完成元府的凝结。为了让我的孩子能有机会成为真正的混沌一族,我不得已从一开始就故意引你到混沌海,吸收你的灵气补充给我的荧惑,可是缺了凤爻那一部分,我终究还是不能完全让荧惑凝结出真正的混沌元婴。所以,我看上了天一,打算让荧儿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吸收天一真元,夺取他身上的混沌之力,可是荧儿却对天一产生了感情,虽然他在持续地吸收天一身上的混沌之气,却是不自觉的,而且,凤爻那个贱人居然发现了天一的不对劲儿,对我起了疑心。你后来凝练天一那颗被凤爻取出的小龙珠时应该也注意到了,那颗龙珠的创生破灭之气已经严重失衡,现在那颗龙珠的创生之力全是由你补充的对吧?”
禅天的脸色开始变白了,看着梵真忍不住说:“你居然……当时就想让荧惑吸收掉天一?”
梵真看着禅天,目中现出一丝悲悯之色:“没错。我骗了你。从一开始就骗了你。我就是为了让荧儿补完混沌真元,成为真正的混沌一族,才开始重新接纳你的。虽然事情没有完全按照我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发展,但是荧儿到底重生成功了,现在,他不但补完了混沌体,更和天一结成一体创生新宇宙了……只要他幸福,那么我做什么都值得了。”低头看着脚下越来越大已经开始膨胀得快要涨破解界的混沌圆球说:“与其让他吸收了天一,从此寂寞地过着孤独的生活,不如这样和天一互相厮守。禅天,我们的一切都晚了,可是,你看,他们的一切却刚刚开始啊……”
看着梵真笑得灿烂的笑容,禅天的目中现出巨大的悲哀。
混沌圆球越来越大,终于挣脱了三至尊的结界,遁入沉沉的宇宙之中……
道愆看着禅天凄凉的模样,忍不住说:“其实,他最想看到的,就是新一代在一起幸福的样子。他一向嘴硬,你知道的。”
禅天看看道愆,苦笑一下,随即望着梵真说:“你保重。”
梵真淡淡地看着禅天化作一道碧光消失,一滴泪顺着脸滑下来。“禅天,再见……”
道愆看着梵真,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最后还不是自己受伤。”
梵真幽幽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三弟,你永远都不会懂得的。”
“呃……你们俩还真傲慢……”道愆撇撇嘴。“好像你们谈过恋爱生过孩子就了不起似的……”

什么都看不见,一片漆黑。
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嗅到彼此的味道,触摸彼此皮肤上的温暖。
林笑感受到天一赤 裸的皮肤上灼烫的温度,而他自己的体温也升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湿滑的汗,粗重的喘息,带着赴死般的激情彼此痴缠到底,吻从轻啄到互相啃噬,触摸从最初的牵手到厮缠成两条蛇,紧紧地贴住彼此的肌肤,再不肯留下任何缝隙,欲望达到顶点,却无法彻底地宣泄,只能一遍一遍不耐烦地需索,直到被对方抛向另一个欲望的高峰。他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他的腰,他的臂紧紧抱住他的颈项,他的口中溢出轻声地呻吟,若断若续,而他的呼吸重浊地喷吐在他的皮肤上,一又一更加霸道地占有他的身体。
欲望的海洋里林笑如同一尾鲨鱼,拼命地汲取着天一身上那给与生命的能量。
耳边有哗哗的声响,两个人紧紧连在一起的身体疯狂地纠缠着,林笑渐渐感受到了一种极端的力量在二人交缠聚集,慢慢凝结成一个越来越大旋转着的星球,终于,那星星冲出了二人的身体,一瞬间天青海晏,林笑仰起颈发出一声悠长而满足的呼喊,“天一……”
天一紧紧抱住林笑,缓缓把脸贴在林笑的胸口。
“我爱你……”二人一起脱口而出。
相视而笑,忽然间灵台澄澈,所有的因果皆入心中,二人对望,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原来,是这样……我们居然创造了属于我们的新宇宙。”
林笑惊喜地打量着四周,二人浮在一片湛蓝的海面上,风轻柔地吹着,忽然,林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丹田说:“呀,原来不止一个孩子呢。”
天一一愣,随即目中闪过一丝精光,看着林笑的丹田,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格外古怪:“怎么会这样,他怎么钻进你身体里去了?”
林笑扑哧一笑:“问你自己啊!”
天一红着脸,尴尬地说:“原来刚才我力量混乱重组时,不小心把它吸收了,结果没有分解吸收他,反而把它弄进了你的身体里……”
林笑微笑着说:“或许,上天就是这么安排的。”
天一苦笑着说:“情敌变成儿子……这可真是……”
“缘分吧。”林笑眨巴着眼睛看着天一,呵呵笑起来。随即闭上双眼,轻轻捏起一个法咒,食指点住眉心,慢慢从灵海拉出一个白色的魂魄,天一吃惊地说:“麒光还在?你为何把他分离出来?”
林笑掌心中白光一闪,那魂魄立刻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球。
“让咱们的儿子和麒光再续前缘阿!”林笑悠然道。“你不愿意么?”
“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落又开

夜阑人静。
巷内梆子声孤零地响着。
黑牡丹坐在灯下,推着小摇篮,看着摇篮中小小的婴儿安静的睡去,脸上不由也显出十足的母性慈爱之色。
“小宝贝儿,以后,我做你的妈妈好不好?……”轻轻伸指触了触孩子嫩嫩的小红脸蛋儿一下,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以后,我和你爹爹还要给你生好多好多弟弟妹妹,你要好好对他们哦,不许欺负他们哦……”黑牡丹笑得甜美,孩子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幸福,睡着的小脸也显出一丝甜笑。“真是越长越招人疼了哦……”黑牡丹看着孩子,“你长得,真的很像你爹娘呢……”忽然意识到自己走嘴了,赶紧捂住嘴,随即轻轻拍着孩子,柔声哄着:“苦命的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决不会让你像我小的时候一样吃苦……”
窗外传来树枝被踩断的轻响,黑牡丹一下子警觉地站起,左手一抄就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右手却刷地一声抽出了一根雪亮的峨嵋刺。
“王妃,您睡了么?”一个生硬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是北朔的侍女,也是曲灵烟身边惟一一个会说几句大昊语的人,这些天北朔的侍女一直帮着黑牡丹照顾龙雪檀,这个会说大昊话的北朔侍女是和黑牡丹说话最多的。
“鱼和,你还没睡啊?有事么?”黑牡丹小心地问道。
“王妃,您累了吧?”那个侍女说。“我们几个想跟您商量点事儿。”
黑牡丹说,“明天再说吧?”
“王妃,是关于咱们小王爷的!”
黑牡丹一愣,当即放下龙雪檀,走过去打开门杠。
几个北朔侍女站在她门口,都是一身短打扮,穿着北朔女子的短靴,腰束牛皮带,皮带上还挂着匕首和马鞭等物。
黑牡丹一瞥间心中就暗叫一声不好,脸上却不能有所表示,微笑着问:“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王妃,今天晚上我们替您看小王爷吧!您累了一天了,我们也想帮您看看。”鱼和看着黑牡丹说。“这孩子毕竟是我们公主的骨肉,我们都是和公主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公主不在了,能看看小王爷也是好的。您就成全我们吧!”
黑牡丹看着她们,微微一笑说:“白天不是让你们帮我看了么。我不累,你们今晚不用操心了,我和雪檀在一起挺好的。你们回去吧。”
说着要关门,一个最高最壮的侍女一脚踹在门上,随即闪身进了屋,几个侍女跟着就进了屋,其中一个一弯腰就把龙雪檀抱了起来,可能使得力气大了,龙雪檀被她弄醒之后哇哇大哭,黑牡丹大急,“快把雪檀放下!你把他弄哭了!快点!”
这时候那个鱼和已经冷冷地挡在了黑牡丹面前,说:“不劳您费心了!我们是来带小王爷走的!”
黑牡丹吃惊地看着她们,随即一摆峨嵋刺,挡在门口:“不行,雪檀是王爷的孩子,不能让你们带走!”
“这也是我们公主的孩子!”鱼和手一推,狠狠撞了黑牡丹胸口一下。接着那个最先冲进屋子里的高壮女子马鞭一甩,一下子就缠住了黑牡丹的脖子,慢慢收紧鞭圈,黑牡丹的喉头骨节都发出了喀喀的声音,那个北朔侍女脸色一沉,冷冷看着黑牡丹,随即向其余众女低声咕哝了一句北朔语。
几个侍女立刻抱着孩子跑出去,黑牡丹被马鞭勒得脸色紫胀,渐渐没了力气。
那侍女看黑牡丹两眼翻白,已经昏迷,就收了马鞭,也急速奔出门去了。
黑牡丹挣扎着在地上匍匐着,一边咳着血沫子,一边慢慢爬出门去。

六出站在虚无的雪境,默默催动法咒。
霎那间,整个腾龙大陆的西北部都下起了暴风雪。
那场雪足足下了一个月,冻死无数牛羊和老弱病残。
北朔西燕的后勤补给线路完全中断,不得已,北朔金璋帝和西燕皇帝上表向大昊圣煊皇帝称臣。几十万联军灰溜溜地撤离大昊边境。
此时天下已经盛传龙煊烨乃是真龙转世,有大神通,无数人目睹了当日龙煊烨变化龙身的境况,口口相传,越传越神。一时间,天下兴起无数真龙祠堂,供奉龙煊烨。
此时百姓们却不知道,龙煊烨已经消失了踪迹。
罗振纲和麒泰派出了无数人满天下地寻找着龙煊烨和林笑的踪迹。
淳于煌也是其中之一。带着一队御林军,急切地搜寻着龙煊烨的下落。
然而,没找到龙煊烨,却让他找到了自己的爱马。
“你在这,那云心莫非也在这里……”淳于煌抚摸着爱马明显瘦了的身体,眼中显出一丝失落,马见到淳于煌,立刻亲密地打着响鼻,扭头去蹭淳于煌。“你想跟我回去么?”
“哪来的盗马贼!主意都打到我头上来了?瞎了你的狗眼了!”一声娇斥,淳于煌回头,恰恰和云心对视。二人一起愣住。
云心的脸瘦了许多,可是精神却不错。身上穿着粗布衣服,却依旧气势凌厉。圆圆的大眼睛瞪着人的时候少了以前的天真无邪,多了几分狠劲儿。
“公主,我是接你回去的!”淳于煌看着她,脱口说。
“我不会和你一起回去的。”云心断然说。“你转告父皇和皇祖母,不必惦记我,我会回家的,但不是现在。”
“你和白鼎岳在一起?”淳于煌惊奇地发觉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格外酸。
“和你没关系。”云心皱了下眉不耐烦地说。“没事儿就赶紧走吧,别在这碍眼!”
淳于煌默然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说:“听说白公子受了很重的内伤,要吃药吧?你还有钱给他看病么?”
云心一滞,低下头。“不用你操心。”
淳于煌看着她,过了良久,“那我走了。”
第二天,一个御林军背着一个包袱去敲云心租住的客栈的门,把包袱交给云心就走了。
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有一张大昊的通关令牌,还有一沓银票,几瓶药和男子的换洗衣服。看着包袱,云心的眼泪扑漱漱落下,滴在包袱里的衣服上。
“谢谢你……”望着窗外的柳树,云心轻声说。
床榻上的男人迷迷糊糊地呻吟了一声,似在说梦话。云心赶紧把手巾放在冷水里浸了,折好了放在男人额上,垂首看着男人因高烧而消瘦不堪的脸颊,云心柔声说:“白大哥,我们有钱了,我能给你治病了……我这就去租一挂马车,送你去找神医薛定谔。”

淳于煌骑在一匹马上,远远地看着云心驾着马车离去。
扬起的烟尘里,淳于煌恍惚间看到了当年云心蹲在城墙根底下,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淳于煌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公主,我来接你回宫。”
然而,现在的云心只想跟着带她离开皇宫的人走。
默默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最后终于连马车扬起的尘土都消散了,淳于煌才收回目光,这时候他才发现,已经是夕阳满天。天空下无数枯萎的老树,昏鸦咕咕地噪鸣。
心中空空如也。
淳于煌这时候才发现,云心离开之后,他的心就空了一个大洞。
好像,再也填不上了。
想哭。
于是哭了出来。
人生最悲哀的事不过如此,你最爱的人其实就在身边,你却没发现。直到失去了才明白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真是个傻瓜。”青溟子咂巴着嘴坐在云头看着淳于煌说。
“不会比我更傻。”白鼎臣的魂魄小人站在青溟子肩膀上,笑嘻嘻地说。“不过师父你更傻,居然答应天一至尊还有荧惑至尊这么麻烦的事!”
“多好玩儿阿!”青溟子哈哈笑着说。
“这么个魂魄,你打算怎么让他和那条呆龙配成对儿啊?”白鼎臣悠然说。“别怪我没提醒你,轮回转生之后,现在的这段感情他们可未必还能记得,到时候你没法把他俩撮合在一起,看你怎么和人家二位至尊交待!”
“那有什么难的!”青溟子翻着白眼说。“多简单点事儿啊!我把他俩都收成徒弟,再让他俩结个生同衾死同穴的契约,让他俩这辈子都分不开!”
“啧啧,太恶毒了……这俩倒霉孩子,真是这辈子断袖下辈子断袖下下辈子还……他们命好苦!”白鼎臣不由撇了撇嘴,“师父,您老人家眼睛瞪那么亮,又在琢磨啥坏主意呢?”
青溟子嘿嘿笑着说:“乖徒弟,我觉得,要培养断袖,就要从娃娃抓起。家庭氛围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想起来……那对断袖的九尾狐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么?就让小光光投胎成狐狸咋样?”
白鼎臣嘶地倒抽一口冷气,侧目看着青溟子说:“师父,您真的很无牙很无牙阿……”
青溟子呲牙咧嘴地一笑,露出两排黄牙,“谁说的,我一颗牙都不缺!不信你数数!哦呵呵呵……”

萧地终于安定下来。
随着冬日的来临,瘟疫也止住了。
雪神六出和龙麒贤带着大军凯旋还朝,监国的麒泰和新任首辅罗振纲一起率领百官出郊迎接。
太子却因病在东宫,无法出席郊迎大典。
麒贤匆匆地告别了众将,直奔家门。
龙十三带领着所有家奴披麻戴孝跪在东皇巷口,迎接麒贤。
刚一见面,龙十三就爬到麒贤马前拼命叩头,口中大叫着:“奴才该死!奴才没有照顾好王妃……”
“我知道王妃薨了。”麒贤不由皱了下眉毛,“妇人遭遇难产,不是你们的过错。牡丹呢?”
龙十三一愣,随即地伏下身子,把脸埋在胸口,“二位王妃……都去了……”
麒贤一愣,足足半晌没答话,过了好久,麒贤才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北朔人勾结了大妃的侍女,抢夺小王爷,牡丹王妃为了保护小主子,身受重伤……医治无效……十六号早晨……薨的……”说着擦了一把眼泪,“老奴无颜见王爷,老奴保护不了王妃,罪该万死……”
“不过小王爷我们抢回来了……”副总管龙十九颤声说。
麒贤呆呆转了一下眼珠,随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反问一句:“你是说,牡丹为了那个小杂种,自己死了?”
龙十三不敢说话,只是拼命磕头。
麒贤仰天悲啸,随即策马奔进王府,灵堂肃穆,麒贤跌跌撞撞地冲进灵堂,却见到黑色的纱幔,香烟缭绕,两个灵牌一左一右供在桌上。
一个侍女惊慌失措地抱着一个婴儿站在一边,看到麒贤吓得脚一软,一下子就跌坐在地。
麒贤直勾勾看着灵牌,过了半天才把眼睛转向侍女怀抱的婴儿,接着目中射出愤恨的光芒,两步冲到侍女面前,一把就把婴儿抓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作势欲摔!“哇……”麒贤刚举起孩子,头顶的婴儿就大哭起来,麒贤的动作一下子顿住、脸上现出一丝迟疑之色!
“王爷冷静阿!万万不可啊!”龙十三和家丁们大惊失色,全都叫了起来。
“啊……”侍女吓得堆成一团,捂着耳朵就开始尖叫。
麒贤双眼血红,过了很久,慢慢放下手臂,将痛哭的婴孩抱进怀里,婴儿看着麒贤,慢慢地竟然安静下来,“嘻嘻”地笑着,伸出手去抓麒贤衣襟上的蟠龙钮扣。
麒贤垂首看着孩子,缓缓说:“我不杀你……你的命是牡丹用自己的命换的……你死了,她会怪我。”
孩子在他怀中无辜地眨动着清澈的大眼睛,麒贤看着他,慢慢把孩子交到侍女怀里,侍女一把抱住孩子,爬起来就奔回了后院。
麒贤负手站在两块灵牌前,过了很久马鞭一指曲灵烟的灵牌:“去,把这牌子挪到偏厅去!以后威烈王府接受祭祀的王妃只有一位!就是牡丹!”麒贤轻轻摸着黑牡丹的灵牌,喃喃道:“我的妻子只有一个,就是你。”

大昊靖武元年秋天。
这一年的大昊发生了很多大事。
先是,太子麒浩病死。太子妃婉容出家。圣炫帝龙煊烨追封麒浩为孝纯正敬仁和肃皇帝。
之后,圣炫帝便宣布传位九皇子龙麒泰,自己从此为太上皇,携十四子隐居。
再后来,射雕和西燕都送来了公主和亲,却全被指给了刚刚丧偶的威烈亲王。而威烈亲王也作了件让人议论纷纷的事――两位公主只作了侧妃,因为威烈亲王悼念亡妻,所以只承认死去的王妃是正妻。
再后来,人家说太皇太后在迷境里修仙,太上皇也修仙去了。

落叶飘满山头的时候,麒贤来到莲因寺给逝去的王妃进香。
二岁的龙雪檀穿着白色的锦缎团龙袍白袄站在麒贤身边,规规矩矩地给王妃的牌位磕头。磕完头,随着麒贤一起端坐在蒲团上和师傅讲话。
“好乖!难怪雪神大人一直喜欢他!”一个欢快的声音传来。身材高大,笑容温暖眼睛清亮的英俊青年走过来,笑眯眯地抱起雪檀,轻轻刮着雪檀的小脸蛋儿,“六哥,你又来看嫂子了?”
“你也来了?”麒贤一笑问道。
“嗯,我陪兰若来看看婉容嫂子,兰若在后头跟嫂子说话呢。我听说你过来了,想看看小雪檀,就跑来了!”麒玉笑嘻嘻地说。“对了,十四弟和父皇在后面的云清山寻什么树种呢,说是能做药用的,十四弟自从当上了药房掌柜之后,把父皇都变成药房伙计了!哈哈哈!”
“是吗。”麒贤一笑。“明儿我就回北边了,我们一起去看看父皇和十四弟吧!”
“好呀!”麒玉立刻雀跃地说。

云清山上,一个穿着青袍的细瘦青年正全神贯注地监督一个中年人挖树。
远远地看到二人情状,麒贤不由皱了皱眉头。“还是这副样子……”
麒玉嘿嘿笑了起来,“其实我心里也有点别不过劲儿来……”说着摇摇头,“一下子什么都变了,还说是十四弟,可模样全不同了,又和父皇是……唉,真说不明白。”
麒贤斜了麒玉一眼说:“我是说,十四弟还是这么支使父皇,让人看不惯。”
麒玉立刻尴尬地嘿嘿笑着,“兰若现在不是也这么支使我干这干那的……怀孕的人最大……”
这时候,那个细瘦的青年抬起头看到了二人,那青年短短的头发,平淡的五官,除了眼睛特别黑亮之外,实在是个掉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人儿,可令人惊奇的是当他冲二人绽放出灿烂笑容的一刻,整个人立刻充满了温暖和光明,就像太阳一般,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看到他的笑容,心好像都一下子敞亮了。
“你们来了!”青年笑呵呵地说,“呀,小雪檀也来了!过来叔叔抱……正好我们新打的酒,等树挖好了咱们一起喝几杯!”雪檀显见得和青年极熟,见到青年立刻张开双臂扑进青年怀里。
这时候那个挖树的中年人也抬起头,看到麒贤和麒玉登时大喜过望:“快快,过来帮我挖树!贤儿过来一起挖,玉儿你扶着树……”中年人眉飞色舞地吩咐道。
麒贤和麒玉对视一眼,无奈地走过去按照他的吩咐参加义务劳动。麒贤忍不住说:“父皇,怎么每见到您都在干这些莫名其妙的活啊?”
“什么叫莫名其妙阿……”龙煊烨不高兴地说。“这不是造福黎民么!”说着哎哟一声,“你干什么都这么笨手笨脚的!挖个树你用那么大劲儿干嘛阿!根都铲断了!”
林笑笑眯眯地站在一边,啃着一个青果子,眯着眼睛说:“没事儿,断一根没关系……”
“可是刚才我已经铲断一根儿了……”龙煊烨为难地说。“早知道让准提他们过来挖好了……”
“我喜欢看你挖……”林笑微笑着说。轻轻刮了雪檀小脸一下,“小雪檀,你看爷爷挖树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笑阿……”
“……”麒玉叹了口气,盯着林笑的肚皮说:“十四弟,你真的确定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个人,不是一个瘤子?”
“是呀,都快一年了,怎么还是这么点肚子?”麒贤也盯着林笑的肚皮说。“你还是让你们太医院的那帮人研究研究吧,别是长瘤子了。男人怎么可能怀孕呢?这种说法本身就太离谱了。”
“笑笑就是怀孕了。”龙煊烨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说。“本来怀的就不是凡胎,怎么能用凡人的惯例来算呢!他这胎是龙,至少要怀个百八十年的才能生出来呢。”
“看来我是等不到看男人生娃了……”麒玉摇着头嘶地倒抽一口凉气,“看热闹也得能活那么久才行啊……咳咳……要不,我也去修真一下?”想了想摇摇头,叹道:“为了看个热闹,还得坐禅辟谷遭一大堆罪,划不来……”
林笑扑哧一声笑出来,“没事,你死之前我一定让你看到这个热闹,省得你死不瞑目。”
麒玉忽然说:“你说我活成个老头子了再死,到了下面太子哥哥还能认识我么?”
众人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麒贤轻轻提起树干,小心地抖落树根上的土,随即说:“父皇,明儿我就回北边了。”
“嗯,家这边有大伙照顾呢,你就放心地去吧!”龙煊烨说。“你师傅给你的功法你好好修炼。过几年你就要度劫了。”
“是。”麒贤肃容说。
“有些事呢,自己想开点。”龙煊烨扫了雪麒贤一眼,“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总那么任性。听说你的侧妃已经有喜了?”
麒贤一滞,随即说:“是。”
“嗯,还是要多些子嗣才是。”龙煊烨看着麒贤,若有意地说。“人和人的缘份阿,是老天注定的。”
“孩儿记住了。”麒贤垂下眼帘。
正在这时,山间传来伐木的叮叮当当声,林笑抱着雪檀,望着对面的山涧说:“呀,那个唱歌的樵子又来了……”
寂静的山林中伴着叮叮的伐木声,一个清亮悦耳的男中音响起:“携酒上吟亭,满目江山列画屏。赚得英雄头似雪,功名。 虎啸龙吟几战争。一枕梦魂惊,落叶西风别唤声。谁弱谁强都罢手,伤情。打入渔樵话里听。”
接着又唱道:“北望燕云不尽头,大江东去水悠悠。夕阳一片寒鸦外,目断东南四百州。”
众人默默地听着那樵子的歌,麒贤不由叹了口气。低声说:“赚得英雄头似雪呵……”
“你大哥和三哥他们也走了一年多了……”龙煊烨看着麒玉和麒贤,“过年的时候回来,也该给他们扫扫墓了。”
麒贤和麒玉都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一起说:“好。”
林笑抱着雪檀,悠然说:“有开就有落,今年的落了,明年还会有开……看看小雪就知道了,人生就是这么一代一代地度过,爱也好恨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珍惜当下。不知道珍惜眼前的人都是傻瓜阿!”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条通往幸福的路。”龙煊烨笑咪咪地说。“我的幸福就是和笑笑,和你们在一起。不管是人也好神也好,眼睛里映照出的那条幸福的路不过就是通向另一个人的路而已。”
“就好像玉儿的幸福就是和兰若厮守,生儿育女;而贤儿,却是妄图时光倒流好去弥补自己过去未能好好爱护的人……”龙煊烨笑着摇摇头,接着问坐在林笑怀里的雪檀:“小家伙,你那通向幸福终点的道路尽头又是站着谁呢?”
龙雪檀抬起头似懂非懂地看着林笑,随即便把目光定在龙麒贤身上。
林笑和龙煊烨看着龙雪檀的模样,一起叹了口气。
“父王……”小家伙指着头顶的一片叶子,轻轻叫着。“叶子红了。”
众人一起抬头望着头顶的红叶,“叶子真的红了……”
红叶在风中无言地绽放着一生中最绚烂的一刻,林笑抱着雪檀坐在下面只是微微笑着,什么话也没说。
龙煊烨却觉得,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欲望把彩虹的颜色借给那只不过是云雾的人生;
爱却让云雾般的人生变成快乐的永恒。
终其一生,我们都在泅渡烟雾笼罩的海洋,相聚于狭窄舟中。
在一切浮嚣喧哗退去后,永寂的时空中我们到达各自的彼岸。彼岸立着我们追寻了一世的那个东西:或是一片海,或是一片火海,或是立着一个淡然微笑的人,或是只站着我们自己。
然而不论如何,一切的一切都注定了相同的结局。
――同登彼岸。
所以熄灭灯火,坐在各自的黑夜里,静待白日的朝阳一瞬间耀亮眼睛。
在光明中,从各自落满尘埃的心底开出七彩的来。
寂静天地。
有大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
长舒一口气。今天开始可以专心写《喜冤家》。虽然大夫命令我这个月必须休息,可是什么都不做的日子实在很无聊。
从9号夜被急救车送到医院捡回一条命,我经历了这辈子最疲惫不堪又心惊肉跳的日子。
然而带给我胃肠痉挛的剧痛、苦不堪言的高烧头疼、持续了十几天的呕吐、便血,差点被动手术切掉两段肠子的罪魁祸首原来就是农药残留度极高的二斤葡萄!

很可笑的理由,很匪夷所思的一切。
然而在这个连南极企鹅和北极熊体内都能检查出ddt的时代里,一切居然顺理成章――证据就是每天被送进我病房的同样食物中毒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纸馅包子、甲醇茅台、三鹿奶粉都有,更何况是区区毒葡萄。何况危险地不止是葡萄,还有李子、包菜、生菜、杏、桃子、甚至猪内脏……
于是我每天插着一大堆让我身体的一切秘密都暴漏在人眼前的管子,被人搬来搬去地做检查,抽血,眼看着自己的静脉血一天一天从紫红得发黑到樱桃红般鲜艳,不被医生护士打扰时就热衷于观察自己那液态的大便里是不是还有血。
其实是恐惧的。
从被送进那灯光刺眼冷气刺骨的抢救室时开始,我的恐惧便一刻不停。畏惧突如其来的死亡。畏惧或许会发生的各种开膛破肚残损肢体的手术。畏惧自己的人生就这么在一事无成中结束。

畏惧着灰飞烟灭的一刻我居然还来不及跟远在东北的爸妈说一句我爱他们。不管他们还是否彼此相爱。我都爱他们。
还有一直陪在我身边为我惊慌为我奔波抓着我的手流眼泪的老公,我最后的遗言一定要告诉他我爱他。
然而终究活了下来。
因为我是那么不想死。
因为我想说的话还一句都没有对他们说。

所以活了。继续活着。

接着畏惧可能有的肠穿孔,畏惧着被切掉两段肠子的手术。
畏惧持续不停地便血。
畏惧主治大夫好心的劝说。“早点切了吧。不然以后还得遭罪挨这一刀。”

终究没切。终究还是固执任性了。
理由是:我怕。我现在还不想切。

本来不想跟大家说这噩梦般的经历,然而还是说了。
人生当然还是幸福地继续,我还是会每天更新,大家还是每天快乐地坐在电脑前面看着自己喜欢的小说,给自己爱的作者留言撒。
但是幸福的日子里也包括了三鹿奶粉、有毒大米、黑心棉、纸馅包子、甲醇茅台、农药残留过度的瓜果蔬菜。而我们强韧的生命和神经如同野草和蟑螂一般,持续在这毒药丛林里顽强地求生。
当我每天看着医院天板上那擦了还没擦干净的动脉血喷射形成的渍点,苍蝇在上面孵了一茬又一茬的卵,我不停在医院冷气过足的病房床上打喷嚏流鼻涕眼泪汪汪的时候,忍受着每隔十分钟就发作一的痉挛,渐渐的开始不觉得痛苦难以忍受,让我透不过气来。
因为至少我还活着。
而活着的人面对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挺过去。
挺过去了,一切都好了。都不同了。
挺不过去也不行,大夫会逼迫你挺过去,因为他们也很同情你,但是只有癌症晚期患者才有权利得到杜冷丁,享有对痛苦麻木不仁的权利。

所以,不管多么痛苦多么艰难,我们都应该感觉庆幸。
――至少,我们还有感觉痛苦的权利。
因为我们还活着,所以不需要麻木不仁。

麒贤和小麒麟的故事会在九月中旬开始。
最后,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谢谢!
我不知道还应该用什么话来对你们表达我的谢意。如果可以袒露我跳动的心脏,我愿意撕开胸膛。
写《一笑杀》的过程一波三折,似乎用尽了我半辈子的力量。
然而到底把它写完了,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把真正想说的话说完。
以后我会继续努力,争取做一个故事讲完话也说完的作者。
呵呵。

人生的道路上,我们一起加油吧!
我还是相信,人生是美好的。
而我奔波在美好的人生中痛得死去活来,不改初衷。
从此死了又死,以明晓生之无穷无尽。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