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道士之道士与小鬼 by 天一 (出书版)
出版社: 威向
出版日期: 28/1/1

文案:
静远子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高人,更不是什么有良心的道士。
原本一如往常找个地方露宿罢了,却意外的遇见一个呆头鬼。
而且还是个肥到滴油的肥羊……不,是有钱鬼。
看着问君扬这笨鬼身上的行头,静远子阴恻恻地笑了。
反正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不如救济救济他来得实际……

被坑了!
问君扬原本以君子之心待静远子,没想到眼前这道士竟是个小人!
而且还威胁利诱自己当他的帮凶,装鬼骗人!?
好吧,就算他原本就是个鬼,但他可是个有良心鬼啊!
若不是因为静远子的精气实在是太诱人了,
要不然被他给出卖了,还得帮这无良道士数钱……

第一章

为省下一宿的住宿费,又懒得找破屋破庙之类地方的静远子脚尖轻点,施展轻功蹭地飞上树头,找个不易折断的结实树枝,轻松的枕手臂躺下,准备露宿一晚。
身为道士,他有着许多道士的共通点——两袖清风,总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说白了就是穷酸,甚至有点儿抠门。
但静远子从来不以为然,道士穷穷道士,人尽皆知,没什么好在意的,尤其是他这样的道士,无事喜欢四闲逛,偶尔惹点小麻烦,做点法事为生,这小日子过得也算逍遥自在,随心所欲。
静远子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高人,更不是什么先天人,但六百多年的修为也无人敢小觑,他走到哪里都是妖魔鬼怪散尽,即使敛去一身气息,光这身道袍和拂尘也足以让普通的妖精害怕,所以静远子从不怕露宿,除非哪个穷疯的强盗不长眼,打劫他这连个铜板也半天摸不出来的寒酸老道。
静远子安心的闭上眼睛睡着,忽然一股刺骨的阴寒之气慢慢袭来,靠他的身体很近,静远子不怕普通的寒气,终年穿着一件简单朴素的单薄白色道袍,风里去雨里来依然尘不沾衣,干净清爽。但这股寒气明显是留恋人间不肯归入地府的鬼物的散发出的阴气,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巳冻昏过去,任由鬼物为所欲为。
静远子静静等着。

「真的是道士耶!」
近得几乎就在耳畔的稚气少年声音惊喜传来,阴气拂过静远子的面颊,有些像呼吸,轻轻冷冷的:「长得勉强算英俊,咦?」他一声惊叫,似乎发现了什么好东西,阴气直接扑上静远子的面颊,像是探索着什么,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又发出惊呼,好像有什么东西戳了戳静远子一边的脸颊:「哇啊,这么老的脸,侧脸居然这么美,真的很好看呢!」
静远子不过一张充满男子阳刚的国字脸,现下被一个鬼物说美,他心里微微无奈,这鬼到底是什么眼光?听这声音分明年少,是只小鬼,还是小鬼的审美观和凡人不同?
小鬼又用东西戳了下他的脸,顺便拍拍,感觉像是折扇。似乎有什么飘到静远子的鼻翼下,慢慢吸取他呼吸时泄出的微弱精气,那股阴冷的气息也随着他的呼吸侵入他的身体,正因为他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小鬼的胆子渐渐大起来,越来越靠近他,碰到他的鼻子。
静远子把眼帘撑开一条缝——一团莹莹绿光裹在珍珠衫里,折射阴森森的鬼光,一把纸扇飘在珍珠衫旁。
一般而言鬼简单分两种,一种还是魂体的模样,飘来飘去,修行高点幻化出虚体,继续飘来飘去;另一种是已经从虚体修炼成实体,这只鬼的道行只是最初级的魂体,静远子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灭了。
静远子也想就这么一根手指把他灭了,因为这只鬼好像发现他醒来,不但不害怕,反而在他身边飘来飘去,似乎看到什么稀奇事,打开折扇故做潇洒的摇动。
「在下问君扬,请问道长尊号?」
温文有礼的态度,恐怕前生是书生吧。静远子翻身坐起,摸着下巴,直直盯着那团用折扇遮挡住大半个身子的绿光:「你这件珍珠衫很……」
「很漂亮吧?」绿光拖着沉重的珍珠衫,轻飘飘的转一圈:「捡来的。」
静远子沉默,他想说的其实是很值钱,然后跟这只小鬼打个商量,送他拿去当铺,至于钱嘛……他会买很多纸钱烧给他,比起珍珠衫,纸钱对鬼更有用,况且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小鬼也无法保护珍珠衫不被其它妖魔鬼怪抢夺。
「既然是捡来的,就送我吧。」没有用的东西就让他静远子接收吧。
一听珍珠衫是小鬼捡来的,静远子理所当然做「好事」,丝毫不觉惭愧的伸手抓住珍珠衫,没反应过来的小鬼在空中呆愣一下,连忙挣扎向前,折扇合起啪啪打在静远子手背上,静远子一把夺下折扇。
「啊,我的扇子!」小鬼用力向上飘去,始终碰不到扇子,急得直叫:「你这老道,为什么欺负我?」
「不是欺负你,是索取报酬。」静远子翻看扇子,扇面绘龙,黑金为骨,系着琉璃流苏,也是值钱的东西,塞到腋下,还是习惯用拂尘的静远子不客气的敲打绿光:「你可吸了我不少精气,这些就全当报酬。」
「你、你……瞎说!我就只吸了一点点,根本不够我用扇子和珍珠衫换!」从不离开静远子的拂尘同样带着道气,只被敲打一下,小鬼就受不了魂魄被震得几乎散掉的滋味,发出哭声:「呜呜……我明明只吸了一点点呀!呜呜……」
虽然没什么眼泪落下,但看着绿光一颤一颤的样子,静远子叹气地拍拍小鬼:「你好自为之吧。」说完飞身落下树,一甩拂尘踏步离去,白衣白发渐渐融进月光中。

天亮后,卧在当铺门口睡觉的静远子坐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铺门刚一开门他就悠哉悠哉地走进当铺,递上折扇。
掌柜仔细翻看折扇,又看看静远子,摇头道:「小店乃是做的小本生意,这把扇子不敢收,请道长另寻他。」
「咦?」静远子惊疑一声,一脸怀疑的看着掌柜,摸摸下巴:「掌柜,你逗我玩的吧,一把扇子而已,随便当点钱就足够了。」看法器他的眼睛行,看折扇之类的身外物,静远子只能分出个值钱和不值钱。
那掌柜一抚白胡须,小心擦去折扇上的灰尘,便收下折扇:「既然道长这么说,那请让老朽准备三日,三日后道长来取钱。」
静远子想不到一把小小的折扇竟然值不少钱,连经常光顾的当铺都要准备三天。
他嗯嗯点头,也不在乎钱多钱少,顺手蹭了掌柜刚端来的早膳,咬了个馒头慢悠悠走出去。
忽然见到城里首富王家门口围满许多人,原本打算晃悠悠过去的静远子听到三个字,立即倒退三步伸长脖子往人群里望。
王家门口张贴一张告示——
家传之宝——珍珠衫被盗,寻得者赏银千两。
珍珠衫、珍珠衫……千两白银、千两白银,静远子心里连连叨念,直接把珍珠衫看成白的银子,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猛然拍头,那件珍珠衫明显不只价值千两白银,完全可以再提高赏银。
静远子当下决定晚上再找那只小鬼「商量商量」,然而到了晚上再回那片荒郊野地,静远子眼不阖的蹲树上等了一整晚,连一丝鬼气都感觉不到,更别提那只小鬼飘来飘去的影子。
早知道就连珍珠衫一起抢来了,静远子后悔不迭,一回城里当铺掌柜像见到救星似的向他冲来,拽住他的长袖痛哭流涕道:「道……道长,你可要救救我一家老小啊!」
静远子上下看着他,已经明白发生何事,难怪昨天没等到那只小鬼,原来飘到当铺偷扇子了。
拂尘一甩,静远子正经说道:「掌柜印堂带黑,煞气隐隐流动,想必家中遇鬼了吧?」虽然那只鬼其实是他惹来的,让掌柜做了替死鬼,但谁让掌柜开当铺。静远子摇摇头,这就叫缘呀!
「道长英明,昨天夜里我突然听到屋里有动静,本来以为是老鼠,就用手拍拍床头,而后我又睡着了,睡到一半时却忽然被冻醒,看到一团鬼火在我面前飘来飘去……」仿佛昨天那一声声「我死得好冤啊」又在耳边回响,掌柜下意识的打着寒颤:「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哦。」静远子点头表示明白,故装不经意的问:「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老朽一醒来就在找道长您,哪里顾得上清点东西,快……快到我家捉鬼!」掌柜一把拖住静远子,急忙往当铺赶。
静远子丝毫不惊慌:「别急别急,有我静远子在还怕小鬼跑了吗?」
在当铺转一圈,静远子敲敲这摸摸那,拂尘扫去残留的鬼气,静远子一脸为难的说:「掌柜,这是只凶鬼,我恐怕……」
「道长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要救救我一家老小啊!」掌柜抹着老泪,身后的老婆孩子早怕得挤成一团。
见掌柜害怕,不需要他再多说,一定会送他许多银两,于是静远子打铁趁热:「那钱……」
「一定,一定的!」掌柜忙不迭点头就怕他反悔。
「既然掌柜这么诚心,我也没什么好拒绝。」
拿出吃饭的家伙——桃木剑和黄符,静远子恭敬朝天一拜,踩起七星步,嘴里念念有词,潇洒挥舞几下剑,一撒黄符,脸色忽冷,桃木剑顿成光影,与漫天黄符交织成看不透的密网。
静远子大喝一声,桃木剑飞出,张张黄符穿上剑身,在空中兜两圈飞回他手里,看得一干人目瞪口呆。
打个响指,黄符燃烧,静远子这才停下七星步,又恭敬朝天拜下,感激对着空无一人的半空说:「多谢天君。」
法事完,掌柜连忙叫妻子拿出大笔银两塞进静远子的怀里,静远子当之无愧的收下银子塞进袖子里。
一出当铺,银子撒给乞丐,静远子甩袖负手,感叹道:「忙完这头,忙那头,真是忙呀!」看似温润的笑容包含些许奸诈。
抛起折扇追着玩的问君扬完全不知自己又要遇上静远子,围着树干小小转一圈,打开折扇挡住透过树叶射下的阳光,防止阳光伤到脆弱的灵体。
问君扬透过扇子看着这个人间——好美的阳光,好美的天空,有些怀念凡人和他冰冷不同的炽热呼吸。

太阳还没落山,静远子就已经躺在树上隐藏起来。今天是一月一的月圆之日,除了汲取凡人身上的精气,鬼也喜欢自然的灵气,不能见阳光的鬼总会在月盈时吸取月光中的精华。
终于等到明月爬上柳梢头,玉碎似的月光洒满大地,野林飘出丝丝鬼气,一团鬼火一样的绿光轻轻飘出来,发出刚睡醒似的哈欠声。拂尘拨开茂密树叶,静远子微微望过去,终于等到那只小鬼。
月光把嫩绿的草叶照得闪闪发光,空气中飘着野的暗香,那团绿光欢喜的转一圈,折扇啪地打开悬在半空,绿光便开心的追逐着月光吸取精华。月光照在珍珠衫上,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泽,也被小鬼一一吸收,林间只看见那团绿光忙碌的飘来飘去,好不开心的样子。
一只勤劳修行又聪明的小鬼,懂得用珍珠更多的吸收月之精华。静远子心中赞赏,思索应不应该夺取这件珍珠衫,身为修道者理应不破坏他人的修行,但那件珍珠衫只会惹来灾难,就算今天他不收这只小鬼,或许将来王家得知珍珠衫的下落还是会请来别的道士,与其这样不如他现在就拿回珍珠衫,还能保小鬼不魂飞魄散。
静远子虽然这么想,但那只小鬼这么努力的修行,他有些不忍心,悄悄叹口气放下拂尘,继续躺下,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看那只小鬼吸取月华,一直到鸡叫天亮,小鬼消失。

第二天晚上,静远子烦恼地皱起眉头飞上树,那只小鬼果然又来了。只比红灯笼大一点的身体顶着一张书桌吃力的飘来,放到一片草前,然后飘走大半个时辰才回来,带回文房四宝和几本书放到书桌上,这让静远子更加确定他前生是个书生。
小鬼轻轻咳嗽一声,一本书飞到他面前,自动展开,似乎看也不看一眼张口念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静远子猛然翻身,差点摔下树,搞了半天根本不是书生,而是附庸风雅。
书飞回桌上,完全不觉自己做了蠢事的小鬼开心不已地绕著书转,打开折扇挡住幽幽的绿光,飞到毛笔旁,阴风吹过,展开宣纸,毛笔自动濡了墨汁,大大写下一个字——人,又写下三个字——问君扬。
不同他稚气的声音,落笔狂放,收笔潇洒,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宛如字迹般给人自信和霸气的狂态,印在雪白的纸上。小鬼一吹阴风,让那张纸随风飘飞,迎着月光越飞越远。
一个「人」,一个「问君扬」,表明的信息让静远子心中一动,这是一只想做人的鬼。
静远子悄然隐去身影,再一拖延一天。

第三天,城里传闻闹鬼,城西的私塾先生眼睁睁看着一团裹着珍珠衫的鬼火把他的书桌搬走,不久文房四宝和几本书也不翼而飞。
无需私塾先生找静远子,首富王家已经送来请帖邀他抓鬼取回珍珠衫。
静远子一坐下,肥胖的王老爷早听说静远子最爱喝茶,已命令丫鬟泡下最好的龙井。
王老爷口沫横飞的述说多少代以前哪位皇帝赏赐祖宗一件珍珠衫,这件珍珠衫如何如何的名贵、如何如何的珍稀,说得仿佛「此衣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瞧」,当之无愧天下至宝。
已经从妖魔鬼怪手里抢了无数这样「天下至宝」的静远子一边严肃的点头,一边用茶盖荡开漂浮的茶叶,心疼这么极品的龙井被他们糟蹋,临走前一定要点儿回去自己泡。
「所以道长,请你为老夫夺回珍珠衫,不然老夫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先祖们交代?」王老爷抖着身上的肥肉,连连抹汗。
「那是那是,斩妖除魔正是我的本分,只是昨天我为当铺掌柜捉了一只凶鬼,法力尚未恢复,此去不但捉不到鬼,更会连小命也送入鬼口。」静远子放下茶杯,为难的摇头:「王老爷,你还是另寻他人。」四周方圆百里没有一座道观寺庙,就算有,见了他静远子也会先尊称一声「前辈」再掉头就走。
王老爷舍不得大钱雇请法力高的道士、和尚,一听闻静远子昨日的事迹连忙邀请作客,殊不知眼前这位头发全白、却有张三十多岁年轻长相的道士正经的脸孔下打的如意算盘。
「老夫也不为难道长,只要道长法力恢复抓住那只鬼送回珍珠衫,老夫亲手奉上白银百两。」
静远子喝光茶,起身施礼道:「王老爷,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贫道修行不过二、三十载,法力微薄,不是厉鬼的对手,另请高明吧。」价钱都掉了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说完,静远子连茶叶也不想了直接走人。

月光虽然不美好,问君扬却诗兴大起。几首咏月的诗念完又挥毫笔墨,扇子打开摇几下,轻飘飘转起圈,却被风吹出几米远,撞上树才停下,直让静远子无奈摇头,修道六百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第一见到这样一反阴森森的天真活泼的鬼,明明连个虚影都没修炼出,他却能看出这只鬼的表情,真是怪事。
问君扬继续飘起,身体竟然无法前进,一只大手拽着他的珍珠衫,拂尘的白须扫着他的身体,然后听到一声令他害怕的男人声音:「问君扬,好久不见。」
啊啊,那个老道!问君扬连忙把扇子藏到身后,绿光大胜,冰冷的鬼气膨胀开:「怎么又是你?」声音又颤抖又气愤。
「诶?什么叫又是你?我好心好意来看望你有没有被别人收了,你居然一点儿都不感激我。」静远子佯装失望,拽着问君扬走向书桌坐下,如果问君扬不是一团魂体,恐怕四肢都在空中拼命的挣动。
「你这臭道士快放开我!」
静远子不理会他的大叫,亲热地说:「我不拉着你了,朋友嘛,理应互相帮助,今天不是来要回扇子,而是找你商量件事。」
「哼!谁跟你是朋友!」静远子放开手,问君扬立即飞高离他远远的,身体藏在扇子后面,观察静远子到底想干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我和你因珍珠衫结缘,又因珍珠衫惹祸端,现在你不上我这条船,到时别人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定直接把你收了,所以嘛,你还是乖乖听我的话吧。」
静远子摸摸下巴,算计的眼神让问君扬偷偷飘后,再飘后,然后风一样飞走,只想逃离静远子。
问君扬卯足全力飞行,不是他想跑,有了前车之鉴不跑不行,他的扇子,他的珍珠衫,他的宝贝呀!
然而暗淡的月光下白衣飘飘,执着拂尘的人是谁?
问君扬险些撞上静远子的身体,急忙掉头又使劲的飞,呼呼的风几乎刮散他的身体,又见静远子漂浮半空的身影,于是又掉头,但是不管前后左右,哪个方向,他都凄惨的撞见静远子。
「唔……啊啊啊——为什么啊!我恨啊!」
问君扬一头扎进宣纸里泄气的大叫,笔墨纸砚书通通往静远子身上砸,静远子一一挡下,拎起他,拂尘敲敲他,微笑问:「认命了吗?」
「认命了。」问君扬语带哭腔的回答。
「那珍珠衫我先替你保管了。」静远子手脚利落的扒下珍珠衫,目光又落在折扇上,问君扬慌忙把身体化成鬼气包住折扇,让静远子无从下手。「防这么紧干嘛呢?我又不是坏人。」
「你就是坏人。」问君扬气呼呼的反驳。
「不管我是坏人还是好人,都不会害你。」静远子笑道:「我今天确实是找你帮忙,成功了珍珠衫还归你,我只要钱。」
说到钱,静远子的眼睛都亮了;听到珍珠衫归他,问君扬的身体绿光闪动。
协定达成。
「嘿嘿……」两人一起阴森森地笑着,绿光照得静远子的脸同样诡异阴冷。

无星无夜,真是夜黑风高好做「鬼」,问君扬轻飘飘地荡进首富王家,阵阵阴风冷冷的吹,打瞌睡的下人缩缩身子摸摸手臂,问君扬飘到他身边,朝他脸上呼口阴气,把下人冻醒。下人一睁开眼便看到地面冒出宛如丝绸的黏稠绿色鬼气,一团鬼火飘来荡去,发出凄厉的鬼叫:「我死得好冤啊,我死得好惨啊……」
「鬼……鬼啊——」下人吓得连滚带爬,问君扬不疾不徐的跟在他的身后,继续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鬼叫,引起无数人放声尖叫,赶来的管家远远看到到追人的鬼火,赶紧禀告王老爷,王老爷一听闹鬼躲进被窝里直打哆嗦。
管家没办法,只好跑去柴房牵来旺财给自己壮胆。
静远子坐在房顶上,看着骚乱的王家露出奸诈的笑容,起身便要离开,随问君扬胡闹去时,却忽然窜出一条凶猛的大黄狗,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低吼声,扑上问君扬。
「啊啊——狗啊——」问君扬尖叫连连,见狗就跑。
「汪汪——」旺财英勇追上。
「旺财吃了他!」管家大喊助威,旺财越跑越快,几乎追上问君扬,追得他满院子乱转。
眼看那狗就要咬住珍珠衫,问君扬用扇子挡住珍珠衫惊声大叫:「救命啊!要出鬼命了啊!」
一只怕狗的鬼,那条狗也确实凶了点,狗仗人势、狗仗人势,原来如此。
「哈,今天遇到我静远子就算是条狗也倒霉。」
静远子轻甩拂尘,一道白光飞快隐入黑暗化为无形,打上旺财的后腿,旺财嗷呜惨叫连翻几个滚,夹紧尾巴钻进管家的裤裆下。
问君扬知道是静远子暗中帮他,剎住身子往管家飞来,管家慌忙逃开,失去了庇护的旺财抖成一团,爪子奋力抓动也找不到个藏身的地方钻进去,问君扬哼地一声落在狗肚子上,打开折扇威风的转几圈,又报复的跳跃几下……静远子站立的地方似乎有瓦片摔裂的声音。
天亮不久,静远子坐在路边的面摊上,一边把馒头掰开丢进汤里,一边听着路人谈论王家闹鬼。
「听说王家昨天闹鬼了,连他家的旺财都镇不住。」
「哎哟,这年头狗怎么镇得住鬼?王老爷真抠门了。」
开面摊的汤老头又舀了勺面汤给静远子,顺口问:「道爷,听说昨天王老爷不是请你去他家捉鬼吗?道爷看起来没帮忙呀。」
静远子一口气喝完面汤,擦擦嘴巴,无奈的回答:「本道爷前几天刚捉了只凶鬼,功力大损,王老爷家那是只更厉害的恶鬼,我也爱莫能助呀,我静远子有愧苍天,枉我修道一世,竟然……唉——」
长叹一声,静远子一脸自责,飘然离去。
汤老头收起桌上的汤钱——铜板一枚,望着静远子飘逸的背影,由衷说道:「这年头像这样有责任心的道士不多了。」

问君扬连续三夜大闹王家,王老爷再三派人请静远子捉鬼都被婉言谢绝,没办法,管家只好去一趟有名的长松道观。
来往半个月后,长松道观派来一名道行超过百年,走路都带风的老道士。
老道士眼如厉电,神色倨傲,一看到面带微笑蹲在王家门口不远的静远子立即愣住。
静远子和他虽然不是同一门派,但与他师父同辈,除了辈分不可乱外,修行人皆知静远子在的地方无妖敢居、无鬼敢留,再不跑等着钱财法宝明着暗着被抢吧,最多留个裤裆让你遮羞。
静远子对老道士招招手,老道士恭敬唤他声「师叔」,又对出门迎接他的王老爷道声「抱歉」,退回银子护紧身上的法宝赶紧走人。
王老爷莫名其妙,大骂下人办事不力。

第二章

一到晚上,不但王家人胆颤心惊,连拴在柴房的旺财都嚎叫着激烈挣动狗链,那模样比问君扬在牠肚子上跳几下还害怕。
「旺财啊!」悦耳的男音温和的传来,推开门,静远子大摇大摆走进来,旺财赶紧钻进柴堆,狗爪子抱住头,蜷成一团发抖。
「呵呵……」静远子拽住尾巴把牠拖出来,旺财痛得牙也不敢龇一下,乖巧的趴地上缩紧尾巴。
静远子温和的拍拍旺财的头,冷不防一把揪起旺财脖子上光滑的皮毛,摸摸下巴啧啧两声,不无感叹道:「长得挺肥的,这皮剥下来也够做件马甲,呵呵,王家养的狗果然与众不同,我最近正想腌几条狗腿过冬下酒,不如就是你吧。」
「呜……」
使劲把旺财一张凶狠的脸搓圆捏扁蹂躏变形,听牠不停发出求饶的哀号,静远子才满意的放下可怜的狗,拍掉手上的狗毛起身。
任凭外面的尖叫哭声再大,动物对强者臣服的本能令旺财再也不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连几天藏在柴堆里拽不出来,看到道士撒腿就跑,听到静远子之名当场软下来。
由于静远子的「威名远播」,无一人愿意为王老爷捉鬼,有意无意点明早有高手坐镇,无须担心。就这么拖了半个月之久,王老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静远子一如往常的用拂尘挥挥桌凳上的灰尘,叫碗面汤,掏出馒头泡汤吃。管家气喘吁吁跑来,一边猛擦热汗,一边客气的笑道:「道长……」
静远子端起碗,不理。
「道爷……」
静远子喝下汤,不理。
「仙长……」
静远子喝完最后一口汤,望望晴朗的天空,喃喃自语:「鬼气冲天,乃是不祥之兆。」掐指一算,脸色大变,像是不相信般又重现推算一遍,把头一摇,长声一叹:「唉,有人命中注定要丧命厉鬼爪下,贫道会为他超渡!」
放下一枚铜钱,甩起拂尘,静远子站起便要走。
「大仙啊!」管家一把抱住静远子的腿:「你可要救救我家老爷!」
「命中注定之事,我怎可逆天而违?此乃修道人大忌,恕贫道无能为力,请节哀。」静远子扯扯腿甩下他,严厉的语气听不出半丝作假。
一顶轿子停下,静远子又道:「请转告王老爷,他恐怕活不过明晚。」
丫鬟掀开轿帘,大惊失色的喊道:「老爷,你怎么了?」
原来王老爷生怕又请不来静远子,左思右想还是自己亲自出马比较放心,哪知刚摆好讨好的笑脸,就听到静远子的铁口直断,一口气没提上来,肥胖的身体直直滑下。
静远子瞄一眼眼翻白的王老爷,啧地摇头:「其实也是有解救的办法,就怕王老爷不答应呀。」
一口冷气吸进肺腑,王老爷缓过气,牵着丫鬟的手,哭丧着脸哀求:「道长,求你救救老夫,不管是什么办法老夫都愿意一试。」他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人瘦了一大圈。
鱼儿上勾,静远子开始收线。
「也不是什么难事,那只鬼本就是被珍珠衫引来,王老爷明晚把家中值钱的物品全部放在院子里,立下散财驱祸的字据,任他搬走财物,王老爷愿意吗?」
「这……这……」王老爷倒退三步。
「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王老爷莫学世人痴迷,可要考虑清楚呀。」静远子意味长的提醒。
钱和命究竟哪个重要?王老爷纠结不已,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

第二天夜,王家院子瑞气千条,金银珠宝、古董珍玩堆成小山,下人们瞪直眼睛吞咽口水,却无一人敢起异心,退进屋子关好房门,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吱声。
裹着珍珠衫的阴森鬼火飘飘荡荡而来,围着财宝转好几圈,没有拿走的意思,偷看的王老爷紧张得手打颤,祈祷老天爷保佑。
等了半天,一箱金元宝飘荡飞起,跟着小鬼飞出大门消失,稍后又出现院中,再搬走一箱珠宝。
问君扬一来一去每搬走一个箱子,王老爷的心就痛上一分,等问君扬搬走最后一个箱子,他已经一屁股瘫坐在地,梦呓般自语:「我半生的积蓄……」
鬼火走了又回,径直推门而入,王老爷眼一翻白直挺挺倒下,活生生吓掉半条命,待他悠悠醒来一听管家说藏在屋梁上的一大迭银票被厉鬼带走,又晕死过去,险些从此萎靡不振。

「嗯,你干得不错。」静远子揣起银票,笑容满面问:「有没有打算长期合作?」
问君扬潇洒的打开折扇,迎着清冷的月光飞舞,让珍珠衫盈满美丽的光华,一晃飘荡的身子拒绝道:「我已经得到珍珠衫,就此告别,再见,后会无期。」
静远子伸手拉回急急要离开的问君扬,和气的说:「你以前不是想知道我道号吗?你我朋友一场,我就告诉你吧。」
「不用了。」问君扬连忙拒绝,拚命往前拽,不想和他再有半点牵扯,后悔当初太好奇传说中的道士长什么模样,看到那飘荡的雪白道袍和拂尘,兴奋过头飞过去研究,还用扇子戳几下,刚生出的好感毁在拉扯珍珠衫抢夺扇子的过程中,想请他帮助他变成人的小小打算消失幻灭中。
「那我就送你一程吧。」静远子拎起问君扬,不停跳跃过房顶,掠过树梢,修长的身影如同展翅的苍鹰翱翔,划过天际的浮云,踏空而行,足见法力高,非是普通人物。
问君扬做鬼不过几年,何曾见过这么厉害的人物,不由大声惊叹,连静远子放开他也不知道,飘在星空上吸取星光月光的精华,缓慢的吸收。
静远子盘坐浮云,静静守护,暗中又以自身功力为导,引动星月光芒大胜,那些光芒一起照射在他的身上,无数的光华形成氤氲的雾气,环绕着他不散。问君扬不由自主靠近他,沐浴着精华,本体之中一点白光飞快的运转,发现身体比往常更加容易凝炼精华,开心不已,更加勤奋的修行。
静远子喜欢云游四海,既然问君扬不愿意跟他走,他也只好作罢,但他不是自私之人,此举助问君扬修行算是报答,尽一场朋友之谊。
和问君扬分别后,静远子不留一分把钱全部捐了,大方的要碗阳春面,吃完最后一顿,像往常一样付钱,这却道声谢,甩起拂尘阔步离开,而后汤老头再也没有看到他,不知道云游到哪个地方。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听着鸟儿的脆鸣,嗅着芬芳的野香,白衣道士沐浴着习习徐风躺在树荫下枕臂午睡。一旁的骨灰坛嗡嗡摇动,一缕青烟飘起,刚要凝聚成形时,道人忽然翻个身,抬腿翘上骨灰坛,硬生生把青烟逼回骨灰坛。
「你这臭老道,为什么老是缠着我不放?快放开我!」骨灰坛里发出不甘心的嗡叫,声音像极了问君扬。
半晌,静远子才慢吞吞说道:「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下策。」
问君扬想挣脱出来,本体又化为青烟,立即被一道无形的压力逼散退进寄宿的骨灰坛,骨灰坛剧烈震荡,嗡嗡之声夹着问君扬气恼的鬼叫。
静远子加重一分脚力止住骨灰坛摇晃,同时封了问君扬的声音,再用脚敲敲:「乖乖别动,外面太阳很大,你受得了我受不了。」
问君扬气急败坏,本以为自己和这老道再无瓜葛,平安度过五天,哪知一醒来就看到等候多时的静远子,当场散成青烟缩回骨灰坛。静远子只说一声「走喽」,抱起他的骨灰坛,行到这里。
到了晚上,静远子堆起捡来的柴,架起依然嗡叫不停的骨灰坛,燃起火,而他坐到一旁串起洗干净的蘑菇、木耳。骨灰坛渐渐热起来,火势越烧越旺,劈哩啪啦窜起的火苗烧不毁封住坛口的黄符。
封在骨灰坛里逃不出来的问君扬忍受不了烈火烧灼的疼痛,滚烫的热浪一阵阵袭来,直把他烧得哇哇大叫,鬼气冲出骨灰坛,一碰到烈火,又是灼热的剧痛和惨叫,仍然无法阻止鬼气往外冲带来的阴冷气息。
「好烫,好烫啊!」问君扬被烫得控制不住鬼气剧烈的向四周分散。
静远子不闻不问,一边烤着蘑菇木耳,一边顺势添柴,拂尘长须飘浮,若有似无的扫过骨灰坛,黄符顿时爆出耀眼的金光,穿透问君扬几乎散成一层黑雾的鬼体,一股吸力将快脱离骨灰坛的问君扬全部吸进骨灰坛。
「啊啊——你个臭道士啊!」
「啧啧,快烤好了。」静远子充耳不闻问君扬的惨叫,吹吹冒着热气的蘑菇木耳,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盐撒上。
问君扬明白自己逃不出静远子手心,狠狠地哼一声:「就算你烧死我,我也不会跟你走!」
「哦。」静远子终于抬起头,看着飘出一小截青烟的骨灰坛,无所谓的摸摸下巴,凉凉的说:「那就烧到你愿意跟我走为止。」
「你……」
静远子抬手拍拍那股青烟:「乖。」
问君扬缩回骨灰坛,不一会儿骨灰坛里传出摔东西的巨响:「我总有一天会被你活活气得再死一。」
静远子不置可否的摇头。
他还是第一用强迫的手段逼只小鬼跟他走,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他早已万事皆看淡,一切随缘而来随缘而去,云游四海,逍遥自在;然而也有缘分末尽时,静远子突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鬼气飞快的往问君扬的方向移动,他迅速朝原路折回,一道符咒贴上骨灰坛,封住问君扬的气息,带他离开危险之地。
问君扬道行浅薄,察觉不到危险来临,只以为静远子贪财又把他当作摇钱树,所以不肯跟静远子走,火烤之后他一连好几天不吭声。
到了一个不大但十分热闹的小镇,静远子瞧着人来人往的拥挤街道,蹲到路边,拂尘敲下骨灰坛,小声说:「喂,我们再做笔交易吧。」
骨灰坛一动不动,冒出飕飕的冷气。
「如果你答应再和我做笔交易,我就放你出来,今晚的火刑一并免了。」
静远子放下骨灰坛,拂尘甩干净地,席地而坐,静等问君扬的回答。果然不出他所料,不久骨灰坛在他的注视下窸窸窣窣的颤动,问君扬憋不住了。
「不是我想答应你,是你这黑心老道逼我答应的,快把符揭了!」
「现在不行,太阳还顶着天呢,万一你被阳光一照魂飞魄散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静远子严肃的拒绝,认真的语气令问君扬郁闷不已。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好心的放我出去,哼。」
「我的好心被你看出来就不是好心了,走啦。」
静远子抱起骨灰坛四转悠,选了块最热闹的地段,点小钱租来一张破旧的长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纸伞。
说来也奇怪,吱嘎嘎响的破长桌一到他手里四条腿竟稳稳当当的站着,旧纸伞刚打开便脱手飞出,立在长桌上,看得行人连连惊奇,渐渐停下不少看他玩什么把戏。
静远子伸进宽大的长袖摸索了半天,一张张写着各种咒文的道符整齐飞出,绕着纸伞飞一圈,齐齐飘到桌上,所有人各个瞪大眼睛。
「欸——」静远子摇晃道符,吆喝道:「各位客官走过路过看过瞧过,千万别错过,正宗玄玑道门的符咒,有灾有难不要怕,一符在手千灾万难尽消去,有妖有鬼不要担心,玄玑道符一现身,妖鬼退散,三十文一张,快来买快来看啊!」
有人听是鼎鼎大名的玄玑道门的道符十分动心,但一听三十文一张,又怕上当受骗,迟迟不敢掏出铜板。
「三十文一张啰,过了这村没这店,快来买呀!」静远子一遍遍叫喊大力推销自己所画的道符,却无一人买一张。
正当人群将要散去时,突然有人停下,惊骇地盯着他身后:「道……道……」声音噎得他脸惨白惨白,结结巴巴提醒:「道……长,你身后有……」
静远子「奇怪」回头,忽然不知是谁尖叫:「鬼啊!」
旧纸伞投下的阴影像阴森森的黑洞,冒出不祥的黑雾,一只青面獠牙的吊死鬼眼球暴凸,伸出血红的长舌舔着脸上恶心的脓水,慢慢爬出地面,手臂抓向静远子,幽怨的说:「道长,我也要买张玄玑道门的道符,这是钱。」
呼啦一声,满天飞下雪一样的纸钱,蝴蝶般到狂飞乱舞。
「我的脚动不了了!」
脚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一样,动弹不得,逃散的行人慌张的拔着双腿,唯有静远子冷静从容,啪地一拍桌子,夹住三张道符,大喝一声:「大胆妖孽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行凶,看贫道如何用我玄玑道门无上道符收拾你!」
「吊死鬼」不自然地翻动眼珠,嘴角大大咧开,越显狰狞凶残:「咯咯……」怪异的笑声阴冷的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使人不由自主的打起冷颤。
「道长,救救我们。」
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仿佛大罗金仙下凡的白衣道人身上。
「各位请放心,只要贫道活着就不会让妖魔鬼怪祸乱人间。」静远子天生正气的英俊脸孔充满凛然之色,冷冷的阴风刮起雪白道袍,一派仙风道骨,只有「吊死鬼」知道他是多么的「正气凛然」。
「道长,我们买光道符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众人感激涕零。
「多谢。」三张道符展开,发出神奇的金光,静远子凝气,神色一沉,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孽退散!」
道符宛如飞刀射出,贴上被忽略的「吊死鬼」的前额、丹田、后胸,顿时「吊死鬼」臃肿的身躯泄了气的缩小再缩小,缩成可怜巴巴的灯笼大,无辜的闪动绿色的鬼光。
「疾!」旧纸伞腾空飞起,飞快的转动,静远子一声「收」,旧纸伞不费吹灰之力吸走「吊死鬼」,然后收拢飞回静远子手里。
众人同时重获自由,将道符抢购而空,静远子趁机抬高价格,美美赚上一笔收工。

「痛啊痛啊!」三更半夜的破庙里,问君扬到来回乱转的喊痛,影响静远子修炼,既然不能修炼他就躺到草堆上睡觉,受三张道符折磨的问君扬大怒,唰地飘到他的身上,狠狠的大叫:「你居然真的把道符贴到我身上,快给我撕下来!」
静远子翻转过身继续睡觉。
「你个臭老道!黑心老道……」
手一伸,又一张道符贴到问君扬的身上,问君扬顿时无法发出声音,静远子半睁开眼睛,摸摸下巴说:「我道号静远子,一不臭,二不黑心,最多好心。」
好心没看到,问君扬只看到他的黑心,三张镇鬼符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贴到他身上,打乱他的鬼气,使他法力尽失,更加没有伤害力。现在一张失语符让他不能言语。
问君扬绿光气冲冲的闪动,却拿道行比他高的静远子毫无办法,他身子一甩飘出破庙,逐着星光月光缓慢的修行。
天上浮云满布,星月暗淡,阴风飕飕,树木却无摇动的迹象。
因为贴着三张镇鬼符,问君扬比往常耗费更多的精力炼化星月精华,费力的运转鬼丹吸收精华,完全投入到修炼,不知道静远子最后一张道符附上追踪术,他的一举一动完全呈现在静远子的脑海中。这是静远子经常使用到的小法术,以前他常常被妖怪当作「大餐」抓走,趁机给妖怪下个追踪术,利用不知情的妖怪将他带到他们的藏宝点,屡试屡灵,这可比用自己的神识慢慢寻找安全很多,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道行比他高的修行者察觉。
唉,这小鬼已经让他破了很多例了,麻烦不小呀!静远子心里叹口气,忽然凝重的皱眉,挥去衣襬的稻草站起。
问君扬到跑来跑去,笼罩一身朦胧的珠光,格外耀眼。
地上的树影化为邪恶的黑爪悄悄伸向浑然不觉的问君扬。四张道符突然爆出强烈的金光,黑爪像被火烧一样快速缩回,冒出丝丝的黑烟。感觉到有人走过来,带来最忌讳的强烈道气,黑爪化为虚无。
问君阳一无所觉。
静远子察觉到那团鬼气消失,拂尘挥去故意散发出的独有道气,快步变成平时的慢步走到问君扬的身后蹲下,拂尘戏弄的敲敲他。
「你这么勤奋干什么?」
问君扬不理他,飘过。
「就算再修炼一百年你也赶不上我。」拂尘须蹭蹭问君扬,静远子啧啧两声,不由自主摸着珍珠衫。
问君扬打开折扇,毫不客气的拍掉他的手,鬼光闪了又闪,似乎警告静远子不准再打珍珠衫的主意。
「不摸就是了。」静远子恋恋不舍的叹气:「你真小气。」
问君扬很想大声说自己不小气,明明是臭道士一看到他的珍珠衫,眼睛就变得比珍珠还亮,居然说他小气。
问君扬闷闷的生气,寒气不停的窜出来,折扇呼呼的搧动。
瞧出端倪的静远子连忙望着天空打哈哈:「这种天气怎么适合修炼呢?你来吸点我的精气吧。」
一听能吸他的精气,问君扬精神振奋,围着他直打转,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心。
静远子拽下第四张道符,问君扬既兴奋又怀疑的问:「真的吗?真的吗?」
这可是凡人的精气,而且还是修道人的精气,问君扬只吸过一,不同星光月光的冰冷,凡人的精气只要吸上一点点,全身就会传遍暖洋洋的感觉,十分舒服,但自从被静远子狠狠利用后,问君扬再也不敢想吸别人的精气,害怕又遇到一个「静远子」。
静远子大大方方的盘膝坐下,沉稳的呼吸变得更浅,一丝精气从呼吸泄出,这丝精气在他的控制下一直不散,问君扬飘飘荡荡,小心的吸收精气,修道人特有的精气饱含普通人没有的真气,一起吸收进问君扬的体内。
这一点点的真气阻挡住镇鬼符的作用,帮助问君扬尽快的炼化精气,融入他的身体,飘荡的魂体渐渐膨胀,虽然离修成实体还很遥远,但问君扬依然高兴半天。
损失一点儿精气和真气对于静远子并无大碍,静修片刻即可。

第三章

静远子盘膝坐下,问君扬忍不住凑到他身旁想再吸点精气,但只感觉到他温暖的呼吸。
静远子突然睁开眼睛,笑眯眯的说:「只要你跟我走,我每天都可以这样让你吸点精气助你修行,修道者的精气可遇不可求,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很划算。」
条件诱惑之大令问君扬心中生疑,犹豫不绝,生怕上当,慢慢地往后退,然而体内还充盈着暖暖的舒服感,不能集中的鬼气因真气的作用凝了聚,他的法力因此增强,可这些远远比不上静远子诱人的体温更具有强烈的吸引力,似乎化去鬼体的冰冷,让问君扬依恋。
察觉到这些变化的问君扬左思右想,这老道除了心黑点外,他没理由拒绝这笔交易,可自己有什么东西能交换呢?
问君扬想了又想,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在重新进入修炼的静远子身边转几圈,缓缓飘进破庙,缩进墙角,为这件事烦恼不已。
等静远子从修炼状态醒来时,看到骨灰坛旁迭得整齐的珍珠衫,上面压着一把精美的折扇。静远子拿起珍珠衫,塞进轻飘飘的衣袖。
「我的珍珠衫和扇子,呜……」骨灰坛传出问君扬心痛的呜咽声。
「哈哈……」静远子大笑:「呵呵,人人都说做人难,做鬼也难呀!」
骨灰坛恼怒的跳起,嗡嗡颤动几下倒下,咕隆隆滚离他很远,静远子随之不快不慢地跟着它。

静远子果然如他所言一样,每天让问君扬吸取一些精气助他修行,问君扬明显感到自己渐渐变得强大,不出五十年他就能修出实体,不必像现在不敢曝露阳光下。
问君扬发现静远子每天总会打坐修炼一个时辰,这个时候他气息内敛,周身涌动道家之气,化为金辉,如果不是周围早已设下结界,恐怕十里之外都能看见奇特的金光,吸引很多妖魔鬼怪抢「宝」。
在结界范围里的问君扬大受好,那些道光并不排斥他,加速的灵气涌动不需主动吸收便齐齐涌进他的身体。看着一天比一天膨大的身体,问君扬越来越期待变成实体的那一天,但今天静远子只停下一会儿让他吸一点儿精气就匆匆赶路。
问君扬加速飞到静远子的身旁,不满的问:「静远子,你今天不修炼吗?」受了静远子的好,问君扬不再叫他臭老道、黑心老道。
静远子放慢速度,回答:「我和一个朋友约定每年去清莲寺论法,途中不可使用法术赶路,这几天走走停停误了不少时辰,你嫌累的话就进骨灰坛,我抱着你走。」
一听这话,问君扬呼啦转过身子,大为不满:「哼,把我的骨灰坛也收去了,我想走也走不了,我不多占点便宜就亏大了。」他理直气壮的抗议,不承认自己其实倒戈向静远子。
「是呀,我也觉得很亏,居然学别人养起小鬼,别人家的小鬼能文能武又乖巧,再看看你——」静远子上下打量问君扬一团分不出前后的冷森森的绿光魂体:「念诗只会『鹅鹅鹅』的叫,吓唬人被狗追,真是文不成武不就,废物一个。」
「你你……」问君扬气得鬼光忽闪忽灭:「你这臭老道,快把我的东西还来!」
「好啊!」静远子掏掏袖子,抖出珍珠衫故意逗生气的问君扬:「你来追我,抢到就还你,抢不到还是我的。」
「还来!」问君扬随之扑上珍珠衫,静远子脚下轻轻一点,人已飘出一丈之外,让他扑个空。
「真没用。」静远子双手一背,悠闲的向前走。
「谁说我没用的!」问君扬鼓起身体,设下结界妄图困住他,不一会儿鬼气铺天盖地而来,遮星蔽月,不见半点亮光的黑暗阴森森的笼罩四周,气氛压迫令人喘不过气。
静远子一惊,想不到短短时日问君扬的实力增长到这种程度,却依然保持魂体,有些古怪。
结界越缩越小,缩成透明的绳索捆住静远子,问君扬自以为已经困住他,为第一的成功兴奋的飘荡到静远子面前,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围着他威风的转圈。
「我果然好厉害喔。」忽闪忽闪的绿光使珍珠衫蒙上诡异的色泽,问君扬开心的拿回珍珠衫喜爱的蹭蹭。
静远子心念一动,不入流的束缚术自动破开:「你还是乖乖待在我袖子里比较好。」
不等问君扬反应过来,静远子长袖一扬,袖口对准问君扬,呼啸的龙卷风把他收进袖里。
问君扬哇哇大叫,使出所有的法力挣扎着不让自己被吸进袖子里,却仍抵挡不住龙卷风狂霸的吸引力直朝袖口飞去,身体也逐渐缩成三寸大小,但他死死扒住袖口。
「你还是进去吧。」静远子抖抖袖子,但问君扬死活不收回依附袖口的法力,静远子伸出手指屈起,轻轻一弹,问君扬立即翻了三翻,「啊——」的尖叫滚进袖里。
在这鸟漆抹黑的只能看见自己的空间里,问君扬胡乱的撞着,寻找不到出口,大声的喊叫:「臭老道,黑心老道,快放我出去!」
静远子朝袖里吹口气,把他吹飞,狠狠撞上空间结界,鬼气一窒,魂魄错位,顿时头昏脑胀地趴着,等鬼气凝聚魂魄重新归位,他呕气的哼一声,摸到珍珠衫披在身上,再也不理这讨厌的臭道士。

这件道袍除了是一件极品的防御法器外,也是非常不错的储物法器,名曰袖里乾坤,自然里面别有乾坤,任问君扬使出一身本事也有乖乖生气的份。
把问君扬收进袖子里,静远子很放心,拂尘一甩继续赶往清莲寺,心想他那位好朋友是否也在赶往清莲寺,不禁加快脚步。
袖里乾坤并不像问君扬寄宿的骨灰坛,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漆外还是黑漆漆的沉闷,外面的动静听不到半点,但能感觉静远子在赶路。问君扬只看见自己的鬼光照亮小小一块圆地,绿绿的,很是惨淡,不如月光温柔明亮,不如星光灿烂喜人,他飘哪里哪里都是惨绿的灰暗,他不喜欢这个冷冰冰的地方。
问君扬让鬼光更加明亮一些,但鬼魂天生阴质,无论光芒多么明亮都阴森森的一片,他想做人,他想感受站在阳光下的温暖,但每一小心站到明媚的阳光下都被阳光照得冒烟,然后火灼的疼痛,整个身体都开始疼痛,所以他只敢躲在树荫下,用扇子挡住身体,小心翼翼地看着透过树叶的破碎阳光,很美,很满足,但做人的心愿越来越强烈。
静远子的出现确实让他感觉到希望,他愿意帮助他实现这个心愿吗?问君扬不能确定,也就不再多想,然而此情此景勾起问君扬隐藏的心愿。
「静远子,你把我超渡了吧。」
耳中听着问君扬小小的声音,静远子一愣下惊讶的问:「你怎么突然要我把你超渡了?」
超渡一只小鬼根本是小菜一碟,但从问君扬口中听到让静远子大大吃了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不就是想钱想疯了。
「我才不要跟着你呢,我要投胎做人。」问君扬的口气巴不得早点脱离静远子的手心。
「原来如此。」静远子恍然大悟,正直的脸孔浮出一丝诡笑:「你想投胎就要做法事,做法事就要银子,没银子什么都白说,只要有银子都好说。」
问君扬岂会听不出他话中意,心不甘情不愿的说:「没见过你这么贪财的穷酸道士,连只鬼都不放过。」
「呵呵,先把银子拿来我们一切好说。」习惯性的摸摸下巴,静远子突然眯起眼,放缓的步伐变快,几乎如风般疾速,他的声音小到只有问君扬能听见:「等会儿先找安静的地方我再超渡你。」
说完他眉心拢紧,脸有些绷紧,目光沉静,身后莫名窜起尘烟,一道鬼影一直跟着他,虚无的身体穿过各种障碍物,速度不比静远子慢多少,贪婪的目光强烈得使静远子芒刺在背,因忌惮他道士的身分迟迟不敢动手。
静远子脚下速度一提,将鬼影甩落一大段猛然停下,口吐咒语,道袍射出明亮的光芒,身影顿时模糊,低喝一声,身影风吹似的散开。
潜伏阴影的鬼怪爬起,仰天长啸,惊天动地方圆数里可闻。
没有定方向的「乾坤大挪移」把静远子送到几百里之外的荒野之地,趁天色没亮,提起袖子把问君扬抖出来。
一得到自由问君扬便围着静远子飞来飞去,漂浮的身体贴着静远子的脸,冷气呼呼的吹上他的脸:「黑心臭老道,你早点超渡我,看到你这张脸我就郁闷,明明第一眼仙风道骨飘逸不凡,疑是神仙下凡,结果外白里黑。」
问君扬越说越后悔让静远子超渡他,扒下珍珠衫心不甘情不愿的丢给静远子,算是抵了法事的银子。
「唉,我怎么说也是玄玑道门掌门人的师叔,一件珍珠衫怎么够请我这样的大人物做法事?你还是另寻高明。」静远子把珍珠衫推给他,显然不多给钱就不肯为他做法事。
「你……你……太贪了!」问君扬气得身体直闪光。
「穷酸道士一不穷二不酸三不贪者不为道也,没钱别找我做法事。」静远子理直气壮反驳。
鬼气汹涌狂奔窜出问君扬的身体,弥漫周身,咬着牙般的恨声道:「好,我给!」
静远子晃晃手,一副催债鬼样:「钱拿来。」
「都在骨灰坛里呢!」问君扬朝他大吼,冷飕飕的阴气狂喷,只想把他冻成冰块。
静远子掏了掏袖子,掏出骨灰坛递给他,问君扬化成一阵青烟缩进骨灰坛,不久举着一个镶满珍珠宝石的红木盒飘出骨灰坛。
静远子眼睛一亮,问君扬早有防备,一出骨灰坛就飞快的飘出老远,用没盒子大的身体挡住他的目光,打开盒子,金银珠宝的眩目光芒几乎刺人的眼,穿透问君扬的身体射到半空。
「不超渡我就不给你看。」心知静远子爱钱,问君扬故意关上盒子,静远子的眼睛瞅到哪里,他就躲到哪里,死死护住盒子,不让他近身。
静远子心里盘算,这小鬼从遇上开始就颇古怪,身上既没有鬼的怨气,也没有凶气,不像是蒙冤而死,如果是心愿未了便亡,但看他开开心心的样子也不像,不如打开地府大门一脚把他踹进去也就一了百了,大家都轻松。
「只要这些东西都归我,我现在就超渡你。」
问君扬一听,举起红木盒毫不犹豫的奉到静远子的面前:「全部送你,你要让我投个好人家。」
「好说好说。」投生之事不是他可以控制的,静远子不管那么多,先收下再说。
问君扬不疑有他,催促他快点超渡他。
「别着急,慢慢来。」
当静远子拿出香烛、纸钱、铜板,耍起桃木剑,挑起纸钱,纸钱自动燃烧,装模作样撒上天空,跳大神似的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就算没看过别人做法事,静远子的一举一动都说明四个字——装神弄鬼。
「静远子——」问君扬一眼看出他唬弄自己,火气立即飙起几尺高:「你骗鬼呐!就算你想骗我也应该多找几个像你这样的道士和尚念念经再溜也不迟。」
「唉,被你发现了。」
静远子吹掉桃木剑上的灰烬,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令问君扬抓狂的转来转去:「连鬼的上路钱你都骗,遇到你我认了。」他看开了,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他就不信找不到办法成为人。
钱进了静远子的袖子一定拿不回来,所以问君扬钱也不要的走人。
「喂,你去哪?」见问君扬一反常态没有吵闹反倒离他而去,静远子收拾好东西,几步跨到他身边奇怪的问。
问君扬不想理他,转个方向走,静远子身子一偏挡了他去路:「怎么不说话了?地府大门都开了,你再不进地府,迟了就不关我的事。」
果然如他所言,问君扬身下浮现一丝光亮,慢慢旋转而开,地府冷厉的阴风强劲的刮出,一阵接着一阵,传出鬼差拖动锁链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问君扬几乎不敢相信静远子混吃骗喝的一套居然真的打开地府的大门,不由地飘向洞口想把里面看个究竟。
「我没骗你吧?」静远子颇得意的摸着下巴。
「嗯嗯。」问君扬只顾应声,完全没注意到静远子露出恶意的笑容,一脚把他踹进地府,问君扬轻飘飘的身体一进地洞就变得沉重,直直往下坠落,这才知静远子又把他戏耍一遍。「静远子,我不会喝孟婆汤的,你等着,此仇不报……」
「非君子,你变成个小娃儿能耐我如何?快快投胎去吧。」静远子端正盘坐地府大门前,等大门关上。
突然晴空打起惊天响雷,天摇地颤,那道天雷直冲地府大门,似乎想重新打开快要关闭的大门。静远子大吃一惊,慌忙抛出纸伞,纸伞光芒大盛,霎时霞光道道,遮住大门。哪知那道天雷劈的不是地府大门,而是冲他来,静远子毫无防备,一个懒驴打滚,天雷擦身劈过,离他不过一尺来远的地面炸出一丈多宽的坑,嘶嘶的电还在跳跃。
他何时做了招天怒的坏事?难道问君扬没死?
静远子不知不觉滚下豆大的冷汗,脑海里传出阎罗王威严的声音:「地府不收生魂。念你是初犯,本王免你死罪,但活罪难逃,速将此魂肉身寻回,不然你辛苦修来的功德尽数抹去,天劫威力你刚才也尝过了,无须我多言。」
闭合的地府大门重开,扔出一样东西,正是不知为何昏迷不醒的问君扬。
「修道六百多年,我居然栽在一只小鬼手里。」静远子长叹一口气:「唉,呜呼哀哉,报应呀。」
把问君扬捞起丢进袖子里,静远子头痛他醒来怎么对他解释,或者干脆找个荒凉的坟地丢掉,但数百年修来的功德也毁于一旦,这个念头也只敢想想,况且他根本不会丢下问君扬自生自灭。
问君扬醒来时已经过了一天,袖子的空间太沉闷,静远子把他掏出来就坐到火堆旁,折下一枝新鲜的树枝不知在削什么。
问君扬飘飘荡荡的飞过来,幽幽怨怨的说:「我要做人。」闪动的绿光平添几分阴森,却是萎靡不振的感觉,完全不提静远子耍他玩的事,只想投胎。
他一直重复着这四个字,而静远子只是专心的削着树枝,两头尖尖,看不出用,削好后他站起来,拍去一身的木屑对问君扬说:「想做人就跟我来。」
说罢阔步而去,问君扬忙跟上。
「月光不错呀。」静远子忽然停下抬头望一眼月色,又望一眼险些撞上自己的问君扬:「这么好的月色不太适合杀人放火、干坏事。」
干坏事?问君扬想起他的所作所为,飘后再飘后:「唔……那我就不打搅了,我原路返回,等你做完坏事再来。」刚要飞速飘走就被静远子一把抓住拖回:「我不要跟着你做坏事。」
进入地府时,他被鬼差一把大锁困住,然后被敲晕,他总是想不明白地府为什么不收他,反而昏迷前告诉他乖乖跟着静远子才有出头之日,现在想明白了,一定是和静远子干坏事才被踢出地府。
「又没叫你干坏事,一件小事而已,拿着。」静远子把树枝丢给问君扬:「一会儿你会看到一只和你一模一样的鬼,我已经把他困在迷踪阵里,他看不到你,你只要用树枝插他,泄出鬼气,你再趁机吞掉他的鬼丹,用不了多久你就修成人形。」
听似简单,等问君扬控制着树枝飞过灌木丛,看到那只鬼时,他毫不犹豫掉头就跑,飞速飘到静远子身后躲起来。
「要吃你去吃!」
迷踪阵里团团转的猛鬼体型高大健壮,晃动着两只大角,一双凶猛的眼睛比灯笼大的问君扬小不了多少,骇人的绿色凶光似乎能立即吞噬掉问君扬,这是一只等级比问君扬高不只百倍的凶恶孽鬼,身上浓浊的孽障之气是吞噬无数的人残留的怨气所形成。
面对比自己厉害的鬼,问君扬本能的害怕,打死他也不敢吃孽障厚的鬼。
「有我在,包你无事,轻轻松松做人。」静远子拉出问君扬,问君扬连忙又钻到他身后,再拉出,静远子拂尘一甩挡住他,不论左飘右飘上飘下飘怎么飘,拂尘都轻松自在的挡住他。
问君扬抓过他宽大的袖子就往里面钻,静远子无语问苍天,把他拎出来,走向孽鬼。
困在迷踪阵的恶鬼似乎真的看不见静远子和问君扬,静远子一脚踢起早被丢弃的树枝,光芒一闪,树枝的尖头冒出冷冷的寒光,锐利非常。
静远子把树枝丢给问君扬,又一脚把问君扬踢到孽鬼前,抱着拂尘环胸说:「快点把他的鬼气泄出来,这个迷踪阵是我用道符摆成,半个时辰失效,你不快点的话我可没闲工夫再找一只修行不错的孽鬼。」
问君扬磨磨蹭蹭的控制树枝举起,对准孽鬼的胳膊试探的戳戳,竟然划下一道既又长的伤口,鬼气股股浓烟般的冒出,孽鬼剧痛的退后。
问君扬见树枝起效果,大着胆子又戳戳孽鬼,这力气稍稍大些,孽鬼捂住伤口怒吼道:「谁?出来!」
这样逗小猫一样的戳来戳去,又不见踪影,惹毛了孽鬼,孽鬼口吐一口孽障之气,所过之草木皆枯化为灰烬,静远子拂尘一甩,拖起问君扬,挥手挡下孽障之气,孽障之气反扑,孽鬼尽数吸回。
孽鬼嘶叫,身影消融化为孽障之气,无数的冤魂涌动,发出催魂夺魄的哭喊声,正中正是孽鬼本体,狰面獠牙,张口喷出黑烟,想逼出暗攻击他的敌人。
「想从我手里抢走青龙精魄,实在不自量力!」
青龙精魄,好像是好东西。
静远子摸摸下巴心想着,夺过树枝,一脚重重踏地,轰隆巨响,迷踪阵破,孽鬼周身景色大变,忽见白衣道人宛如仙鹤凌空飞起,一根星光闪动的树枝飞射向孽障之气正中的本体。
孽鬼急忙呼出一口黑烟阻挡,静远子不慌不忙,拂尘猛地一甩,树枝爆出万道金光直射孽鬼,孽鬼呀啊惨叫捂住剧痛的双目,直朝问君扬扑去。
问君扬看得正痛快,后悔没拿那根厉害的树枝多戳孽鬼几下,孽鬼朝他扑来时,他习惯性的想拿折扇戳戳孽鬼,忽然想起折扇连同珍珠衫一起送给了静远子,顿觉自己命在旦夕。
「青龙精魄……青龙精魄……我要吃了你!」
孽障之气裹住逃不掉的问君扬,孽障之气侵入身体,似乎吸收他为数不多的鬼气。
「二十年了,我终于得到青龙精魄修成鬼王,哈哈!」
「唔……唔唔……」这是什么东西?问君扬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越挣扎孽障之气越往他的本命鬼丹靠近,只要孽障之气碰到鬼丹,不消片刻他就灰飞烟灭,问君扬一动也不敢动,聚精会神用鬼气和孽障之气抗衡,然而孽障之气不但想接近他的鬼丹,而且鬼气也想占为己有。
感觉到孽障之气将鬼丹包裹,所有的修为一点点的流失,问君扬身体剧烈的抖动,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静远子,你害死我了!呜呜……」
或许是他的嚎哭起了作用,树枝化为金芒,宛若飞射的利箭,以破竹之势刺穿孽鬼,一股股浓烟般的鬼气喷射而出,只顾加速抢夺问君扬鬼丹修为,再将他完全吞下的孽鬼想不到道法加持的树枝竟然能穿破他的本体。
孽鬼凶残的盯着静远子,怒吼一声,孽障之气席卷而来,滚滚如烟云,阴恻恻的鬼哭哀号直让人头皮发麻,心生恐惧,神智不清。
静远子神色不变,丝毫不受影响,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穿他——树枝已经向孽鬼身体前行。
天生佛道两宗克制的鬼体,经过树枝的摧残无法反抗树枝的通行,孽鬼惊颤着,问君扬的修为几乎被他吸干,他想就此罢手,但如果不能连同问君扬一起吃下,「青龙精魄」等于无用。
静远子皱起眉头,手指微动,控制树枝通过层层黑气,道家之气一一驱逐孽障之气,被从身体内部控制住的孽鬼想阻止静远子的动作时,骇然发现树枝的一头已经刺进他的鬼丹,另一头刺进问君扬的身体,他的修为透过树枝涌进问君扬的身体。
问君扬暗淡的鬼丹浮出几丝幽暗的光华,缓慢的吸收孽鬼的修为,速度渐渐变得越来越快。问君扬觉得自己涨得几乎要爆炸,却控制不住鬼丹超速的运转。
「不……不要了……啊……好难受……太快了……」
吸收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涌入的速度,问君扬越想控制鬼丹,鬼丹运转的越快,不属于他的修为泉涌的奔来,孽鬼惊骇的吼叫已经无力,可见修为流失的有多快速。问君扬道行不高,没有把这么多修为纳为己有的功力,鬼丹变为纯净的雪白时裂出几道细缝,暴露爆丹而亡的危机。
「要碎了!」
静远子专心的控制孽鬼,强行将修为全部渡给问君扬,半个时辰后孽鬼被吸得只剩一团黑烟消散,等他听到问君扬又快哭出来的声音时,鬼丹已经布满裂纹,他忙把心神转向问君扬,几团浮光护住鬼丹,拂尘顺手敲敲得救的问君扬。
「都快吸光了,你怎么还是魂体?」
「我怎么知道?真是没用的道士。」问君扬满肚子的不满,没好气的说。
静远子一脸严肃,正经的说:「只有我这样没用的道士才配得上你这样没用的鬼,都是半斤八两,很登对。」
「谁跟你登对了?」问君扬蹭地跳起来。
静远子转了脸:「我刚才有说什么吗?」
「静——远——子——!」
问君扬怒吼,很想用身体把静远子那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脸撞烂,然后狠狠跳几下。
「既然没效果那就另想办法吧。」
说着静远子就要抓过问君扬塞进袖子里,手指刚碰到他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弹退数步,问君扬发出痛苦的声音:「静远子,你应该找只道行低点的鬼,涨死我了。」
静远子以为他鬼丹承受不住又要爆丹,慌忙又要护住鬼丹,忽见他的身体起了惊人的变化,魂体散为青烟,凝为模糊的人形,越发清晰,是个少年模样。
「糟糕,我没带多余的衣服,这件穿了几百年的道袍你将就下。」
静远子解下道袍,随手丢给快化为人形的问君扬,直把问君扬郁闷到天亮。

第四章

今天的阳光出奇的炙热,少年一身七、八个补丁的干净衣服让他越显虚弱,可他脚下飘一样的奔跑速度令人啧啧称奇。少年前面一位白衣飘飘的道士不疾不徐的走着,这缩地成寸的法术使他和少年保持五米之遥。
「静远子,我要买衣服!」忍受烈日曝晒的痛苦,问君扬只为一件事,可静远子一听,就当没听见似的掉头就赶路。
问君扬气愤的扯住静远子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旧衣:「这身衣服能穿吗?」
静远子停下,笑眯眯的伸出手问:「钱呢?」
「不都在你那里吗?」问君扬紧紧地盯着他的袖子,他全部的家当都在静远子的袖子里,还有他的珍珠衫和折扇,可静远子的小气常常让人郁闷到抓狂的地步。
「这是你给的酬金,我的劳动所得。」静远子抚抚袖子,一句话把袖里的金银珠宝和问君扬划清界线,而且当时确实这样许诺,问君扬无话可说,却又不甘心,一直跟在静远子身后,心里气恼的骂静远子抠门、小气,连件象样的衣服也舍不得买。
阳光越来越强烈,尤其正午时分,问君扬初成人形,十分辛苦的忍耐烈日灼肤的疼痛,阴气凝结的身躯变得沉重,跟不上静远子缩地成寸的速度。
早已发现他承受不住烈日之苦,静远子换为普通步行,一下子被他抓住衣角。问君扬抬起惨白如纸的脸,轻轻吐出一个字:「热……」
静远子打开伞,挡住阳光,抓着他的手慢慢行走。走到一家衣铺前,问君扬使劲的握住他的手不肯走,乞求的看着静远子,小小声说:「我要……」
静远子抬头望着天,他发现自己被问君扬的哀兵之策攻下了,拉着他走进衣铺,下一刻他后悔了,这家衣铺卖的全是富贵人家穿的绫罗绸缎,每一件价格都高得足以让普通老百姓用上一年。而问君扬左摸一件右看一件,欢喜的表情好似要全部买下,让静远子感叹荷包要瘪。
小巧的瓜子脸,秀气的柳眉,挺直的鼻梁,红润丰满的嘴唇,天生的好模样配上华美的衣衫,让静远子眼睛一亮,刚开始只觉得破衣破衫难掩问君扬的漂亮,现下气质尊贵优雅。
左看看自己右看看自己,对着镜子一笑,问君扬转一圈,好让静远子更看清自己:「我好看吗?」
惊觉自己失神,静远子转过目光,背过身子,沉声道:「买好了就走吧,我赶时间。」
见他不再看着自己,问君扬有些失落,不平衡的抱怨:「什么样的朋友让你这样赶时间?连看我穿衣适不适合都没时间。」
「是好友。」撑起伞,遮在问君扬身上,却遮不住一双流光溢彩的透亮双眸微微泛起的水光,难挡的风采,静远子别过眼:「他是我最尊敬的人。」
问君扬恍然大悟,明白的点头问:「你很喜欢他吗?」
「你也会很喜欢他。」
一说起那位好友,静远子神色变得更加平和,那是一种非常奇特微妙的感觉,似乎不能挤进其中。
这就是朋友吗?他和静远子是朋友吗?
看着身边的静远子,问君扬忽然难受起来,他和他从来不是朋友,只是利益的交点,总有一天桥归桥路归路,什么都不是。
「静远子,你喜欢我吗?」
颤颤的声音充满恐惧,不短不长的时间让他依恋起静远子的温度,骇然发现变成人后除了静远子自己一无所有。
他抓紧静远子的袖子,与自己一样冰冷的温度,柔滑得似乎下一刻就会从手里溜走,抓得越紧越害怕,连唯一有血色的嘴唇也失去鲜艳的颜色,重复的问着:「你喜欢我吗?」
有什么东西窜出来,浅浅淡淡的,是心疼,静远子默默地紧握问君扬冰凉的手,在心里叹口气,唉,果然招惹上了就甩不掉了,问君扬根本是他的克星。
静远子认为问君扬是他的克星没多久,更加刻认知这小鬼是老天爷派来的散财童子,散尽他的钱财打扮妆点,宛如孔雀般枝招展,又像蝴蝶般围着他飞来飞去,频频引人侧目,不停的追问:「我好看吗?你喜欢我吗?」
静远子撑伞抱拂尘的走着,无视问君扬的存在,问君扬毫无自觉的转动,展示漂亮的一面,华美的服饰绚丽飞起,身上每一件都是静远子因为他一句哀哀的「我要」而买下就后悔的饰品,静远子为了不让自己一时冲动把问君扬一身东西扒光还回去,继续无视他的存在,但问君扬似乎天生有种吸引他目光的能力,令他偷偷瞥着他,一看再看,不得不承认问君扬一举一动都那么赏心悦目。
问君扬完全不知自己已经成功吸引静远子,依然像只蝴蝶围着他转来转去,微微挑起眉梢,明亮的双眸不经意流转诱惑的妩媚,却又充满天真的期盼。
「快些走吧。」静远子不想再增加引人注目的程度,脚步稍稍加快,问君扬尝过缩地成寸的苦头,连忙抱住他的手臂,亲昵的靠在他身上。
问君扬清楚的明白自己会黏着静远子是因为害怕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刚开始静远子避而不答的态度确实让他很气恼,但一接触静远子温暖的体温,身体就不由自主的靠上去,几乎贪婪的吸取静远子的温度,问君扬舒服的发出哼声,脸色越来越红润,双眸含情的盯着静远子线条刚正却显出修道人平和心态的文静脸庞,静远子的一切吸引他全部目光。
莫名的,问君扬的阴寒鬼气静远子不但不觉不适,反而奇怪的心动。他不自在的抽回胳膊,偏偏问君扬死死的抱住他的胳膊,整个人几乎挂在他的身上。
「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天涯海角我就是跟定你了。」
问君扬斜睨一双晶亮的眸子,扬起微笑的嘴角流露出的自信映进静远子心灵,有些颤抖,悄然滋生他刻意不去懂的情愫。
「那你就跟吧。」静远子露出奸笑:「和尚庙还是妖怪窝,只要你敢我静远子绝对不会忘记带上你,『好事』自然要跟好朋友分享。」
这「好事」无需问君扬多想也知道是什么好事,如果静远子是主凶,那他就是帮凶——问君扬讨厌这身分,可这是跟着静远子的下场,别无选择,结果连自己的家当都属于静远子,如果不是他苦苦哀求,或许他现在还穿着那身寒酸的破衣服。
「便宜不能总被你这臭老道占尽!我要分红!」事关自己将来的利益,问君扬态度坚决。
「唉,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静远子惋惜的感叹,勉为其难的答应:「那好吧,我九你一。」
「……」
问君扬一阵无语,如果扇子在手,他一定要把静远子一扇子打飞。
「你不同意?」看到问君扬气急败坏的表情,静远子明知故问。
「五五分成。」问君扬气呼呼的说。
「让我想想。」静远子状似沉思,问君扬燃起一点点小小的希望火苗,可是面对黑心贪财的静远子这点火苗显得那么的渺小脆弱,静远子痛心道:「我是真的养不起你这样很会钱的小鬼,请另寻高明。」
说罢,转身就要走,飘飘白衣潇洒如风,宛如天边白云,明明看得见却摸不到。
袖子被扯了扯,静远子很不情愿的转头:「我都说了养不起你。」
「九一分成就好。」问君扬咬着嘴唇,想气又不能气,委屈的答应。
「刚才是九一分成,你不愿意,现在九一分成没有,但看在你我朋友一场的面子上,我可以负责养你,这分红嘛……」静远子一摸下巴:「就没了。」
没了,就这样没了,才这么点儿工夫就没了。
问君扬忍不住哀号:「为什么你会这么黑心?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的遇上你?」
静远子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这是我一向的作风,你还不算太倒霉,如果遇到其它道士可没我对你这么好,早收了你。」
这是事实,问君扬情愿这不是事实,因为事实太让他气闷。
「你钱大手大脚的坏毛病要改改,我可不会一直好心。」再「好心」下去,他怀疑自己有多少钱问君扬就败多少,直到他倾家荡产。
摸摸袖子,静远子又瞄着问君扬华美的衣饰,眉头忍不住皱成「川」,从袖里掏出那把折扇丢给他。
「咦?你为什么把扇子还给我?」问君扬接住折扇惊讶的问。
静远子依然皱紧眉头,神色没有一丝不自然,声音毫无起伏的回答:「没什么原因。」
真的没有原因吗?
问君扬怀疑的看着他,下一刻翩翩转一圈,本就漂亮的衣服随着身体飘飘飞起,愉悦的打开折扇,雪白的丝绸扇面,青龙直飞云霄,气势恢弘,几乎飞出扇面化为真龙,掠过一双剔透的眸子,明艳妩媚,波光潋滟,竟将青龙的气势压下,模糊的扇面似乎能看到上弯的嘴角。
这使静远子想起不知道多少年前忘记模样的东洋女子的扇舞,随着悦耳的音乐踏着优雅缓慢的步子,翻转一把纸扇做出种种美丽的舞姿,尤其纸扇滑过面颊总是使人惊艳,却无今日令他印象刻到一眼已经足够一生忘不了。
「我好看吗?」
静远子依然是避开不答的移开目光,垂下的眼睫掩饰了眼底的神色,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刻意淡然的味道。
突然,他甩甩拂尘,抬起眼,严肃周正的看着问君扬的身后,道:「好看不好看不是我说了算,别人说你好看才是好看,比如他。」
哪个他?问君扬顺着他目光的方向转身,好奇的看去——
一个十五、六岁俊俏的少年道士穿着整洁的白色道袍。样式简洁大方,与静远子身上所穿的道袍有几分相似。少年道士眉宇间透出一股正道之人的凛然之气,腰上佩着飞剑,一看就知道为人十分正派。
又是道士!问君扬大惊,下意识的退后,很没骨气的想躲到静远子身后,才发现静远子不知何时不见了。趁少年道士没有发现他,问君扬慌忙猫下身钻进离他最近的马车下,却发现静远子竟然也蹲在下面。
「你……唔唔……」
静远子捂住他的嘴:「嘘!」
少年道士道行不弱,但是道气外散,周身浮着华光,看似厉害,但和气息内敛像个混吃骗喝的静远子一比,根本不是一个境界的人,问君扬虽然不知道静远子有多厉害,但看静远子连呼吸都屏住,也就静静蹲着。
大概因为问君扬没有怨气,连同鬼气也被静远子隐藏,少年道士没有发现他们,越走越远,等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静远子才放开手。
「喂,你是不是也像对我这样骗过他的东西?」问君扬问。
静远子立即变得严肃,语气也有些沉重:「没有,我只是用一个馒头骗到他的人。」
一个馒头就把人骗到手,不是普通的小气黑心呀……停!
「你……哎哟!」问君扬跳起来,却撞到头,抱住晕乎乎的脑袋,哀怨地瞅着静远子。
静远子看出他是误会了,也不辩解,神色越发的正经,说道:「这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不清不白的话语摆明故意勾引问君扬,待他竖直耳朵,伸长脖子时,静远子语气一转:「等会儿我再慢慢告诉你。」

说是等会儿慢慢告诉问君扬,静远子仿佛忘记这件事般,任由他误会下去。
一个馒头骗到一个人,问君扬不禁想到自己,细想又觉不对,静远子什么都没费就把他骗得团团转,他还倒贴进全部家当。
问君扬越想越隐隐不安,担心随时随地会因为没有利用价值而被静远子一脚踹开。他满心忧虑焦急,忍不住说:「静远子,你养我可得养一辈子,不能说话不算数。」
「那是自然。」静远子答应的爽快,明白只要一寻找到问君扬的肉身,他们自然分道扬镳,也好向阎罗王有个交代。
「你也只能养我一个人。」问君扬依然不放心,又加上一条,只想完全霸占静远子,让他没有半点甩开他的理由。
「你是鬼诶……」
问君扬怒目圆睁,声音扬高:「鬼你也只能养一个!」
「这就难了。」静远子摸摸下巴,为难道:「如果再遇到你这样的鬼我会忍不住……」
生怕他真的再骗一只鬼回来,问君扬危机感大作,立即吼道:「你也只能养我一个!」
细细的抚摩着下巴,静远子勉为其难的答应:「喜欢乱钱的鬼有你一只足以折腾我了,穷道士我养不起第二只。」说罢连叹三声,一拂袖子又道:「这是命中注定,我也只能顺天而行。」他不养问君扬谁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只笨小鬼因为没有他的照顾而被同行收去。
折扇搭上他的肩头,「那我就当作你答应了。」
静远子不语,算是默认,问君扬顿时高兴的凑过一张笑脸,冰冷的阴气丝丝拂过静远子的脸颊,清澈的眸子却洋溢着温暖的灿烂。静远子心口微微颤动,奇异的感觉涌上,使他别过脸。
问君扬的脸靠得更近了,几乎贴着他的脸庞,阴气不停袭来,似乎有什么夹杂浅浅的香轻轻擦过脸,冰凉的,柔软的,嫩滑地擦过脸,是唇,带丝贪婪的汲取他的温度,变得温热起来,慢慢凑到他的嘴边,软软的嫩红舌尖舔着他的嘴角,细细的舔弄。
静远子伸手推开他的脸:「你已经修炼成人形,不需要我的精气。」
「小气!」问君扬抬扇打掉他的手,理直气壮道:「你说要养我的,我吸点精气也是应该的。」帮他做坏事没报酬拿,再不让他吸点精气可真的算连自己都倒贴进去,说什么他也不要做白工便宜静远子。
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静远子无奈道:「好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当问君扬的嘴再一凑来时,静远子想到两个字——报应,却略略放松身体,让暖暖的精气从口中一点一点被问君扬轻易的吸取,慢慢温暖毫无温度的鬼体。
「静远子……唔……」不知不觉叫唤这让自己舒服的道士的名字,问君扬宛如情动的荡漾目光泄出渴求,浮出不满足的水气,搂住静远子的脖子,更加贪婪的入他的口中。
静远子不动声色地让精气渐渐减少,直到问君扬再也不能像刚才那样不知节制要把他吸干一样的拼命。
「唔……」一丝精气吸不到,问君扬发出一声不满意的哼声,依然不肯放开他:「你太小气了。」
狭小的马车下,静远子只看到一双水漾的眸子直直瞪着他,有种威迫感:「吸太多你炼化不了太浪费,够养你就行了。」
问君扬眨巴眼睛,勉强接受这个理由,恋恋不舍的放开静远子,静远子连忙爬出马车下,暗地抹把嘴,再待下去他真不知道这小鬼会不会再把他扑倒。
不用担心被一脚踹开,还有精气帮助修行,所以不论静远子走到哪里,问君扬都幸福的跟着他,乐呵呵的飘来荡去。
此时静远子状似无意的自言自语道:「玄玑道门心宗之主的弟子下山一定带了不少宝贝。」
呜呜……唯一不幸福的就是得和他一起干坏事。

远的少年道士在人烟罕至的地方停下,盘膝而坐在树下修行,问君扬和静远子偷偷蹲在灌木丛后。少年道士浑身散发正派道士的正气凛然,而静远子一看就是邪门歪「道」,尤其摸下巴时,问君扬几乎看到他满肚子的黑水汹涌翻腾,难怪会被追杀。
「你打算怎么做?」他小声的问。
静远子道出两个字:「色诱。」
「哦,原来你要色诱?」问君扬下意识的点头,猛然醒悟,指着静远子哈哈大笑:「就你这样还想色诱?」太好笑了,静远子这张正直的老脸他是越看越顺眼,但色诱……「哈哈……你色诱我还差不多……哈哈……」
「我有说是我色诱吗?」静远子反问。
「不是你难道是我……」问君扬蓦地闭嘴,这里除了静远子之外就是他,没有第三人选。忽然看到静远子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问君扬毛骨悚然,连忙摇头:「不行,男子汉大丈夫宁死不屈。」
静远子一把抓住想逃的问君扬,以掌力将他丢出去。
少年道士听到这边的吵闹声,从坐定中醒来,提剑走来,忽然迎面扑来森冷鬼风,一只修成人形的鬼惨叫着朝他飞来,他以为是恶鬼,熟练的掐诀念咒,雪亮的宝剑飞射出一道道剑气,凌厉的攻击问君扬。
问君扬使出全力往上飞,再往上飞,少年道士控制剑气紧跟着他飞,吓得他魂魄移位元,速度不知不觉变慢,眼看剑气离自己仅有一寸,他害怕的抱头大叫:「静远子啊!救命啊!」
少年道士一听「静远子」,连忙收召回剑气,但为时以晚,充满道气的剑气只要穿过鬼,便魂飞魄散。
一道白光飞梭而过,连绵如网织的剑气砰砰打散,速度快如闪电,划出阴阳八卦图,形成雪亮的屏障,抵挡住攻势,保护问君扬。
砰——
爆裂剧响,漏下的剑气炸出尘灰。
静远子从天而降,宛如神仙下凡,白衣飘飘欲飞,笑容温润。
少年道士欣喜异常,张口刚想说什么,静远子手指一弹,一道灵光弹进他的眉心,他一个哆嗦,全身被锁住,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干瞪着一双眼睛。
差点再死一的问君扬气呼呼的飞来,折扇毫不客气的打上静远子的头:「你再把我丢出去玩命,我就跟你拼命!」
「我每天多分点精气给你。」
知他抵挡不住精气的诱惑,果然不出静远子所料,话刚落,问君扬顿时眼睛闪闪发亮。
「真的吗?」
「真的,反正是不要钱的,让你多吸点也无妨。」点点欣喜的光芒映入静远子的瞳孔,琥珀一般剔透的颜色使他忽感不自然起来,看向少年道士。
他摘下少年道士的钱袋,掂掂重量,很沉,满意的丢进袖子里。
再拿下少年道士手里的剑,灭去道气,入鞘,把剑挂回他的腰上,静远子面色严厉说道:「刀剑无眼,你看清楚才能使用道法,伤了无辜的性命是会折损阴德的。」而后叹口气:「话到这里,以后别再来找我。」
少年道士眼里噙着泪水,嘴唇张张合合,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哑在喉咙里异常难受。
问君扬越看他们越感觉其中有蹊跷,来不及多想,静远子拉了他的手,快步离开。
少年道士恋恋不舍地看着静远子离去的方向,开合的嘴唇是两个字——
师父。
大家都早点盼着你回道门,你为了不回道门,竟然连自己的徒弟都抢。
少年道士无语问苍天。

第五章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玄玑道门掌门人的师叔,怎么连自家人都抢?」问君扬怀疑地问。
「我还以为你早就忘记了。」静远子微笑:「刚才的小道士是我徒弟,叫岳泉,特意赶去清莲寺劝我回去,唉,你不知道,玄玑道门有多枯燥,每天除了修炼就是修炼,要不然就是接个任务下山抓妖怪,有时抓到和你一样没用的鬼,白白浪费我的青春。」静远子不但丝毫没有抢劫自己徒弟的不自在表情,反而大吐起苦水,顺便损一下问君扬。
「难怪我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原来你一开始就故意误导我!害我胡思乱想像白痴一样。」罪魁祸首就在眼前,问君扬就算气得很想拿扇子丢他、踢他、打他,面对静远子比他高的道行也只能磨牙。
你和白痴也没两样,静远子心里想着,表面却一片正经,连连摆手:「错了错了,全错了,当年岳泉饿晕在我的面前,我用一个馒头骗他做我的徒弟,骗到他的人这一条没错,唯一错的是你脑袋想多了。」
问君扬的眸子立即瞪得滚圆:「怎么是我的错?明明是你没说清楚,你这是恶人先告状。」
「哈哈,你看我的样子像恶人吗?怎么看怎么是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老实道士一只。」静远子对自己的形象感到非常的自豪。
问君扬上下打量,不屑的撇嘴:「你正直?你老实?一肚子坏水。」
「唉,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就没办法了。」静远子惋惜的叹气,又道:「我从头到尾都没说岳泉不是我的徒弟。」
「你也没说他是你的徒弟。」
「没说不代表不是,你看,我没说岳泉是我的徒弟,他还不照样是我的徒弟,你要学着多动动脑子。」静远子「好心」传授经验。
「哼!反正你歪理多!」问君扬差点气死,一点儿也不领情,气呼呼的使劲摇扇。绕来绕去,错的终归是他,他不服气,却又拿这满嘴歪理的老道没办法。
静远子愉悦的摸摸下巴:「这不叫歪理,这叫正理,一点都没斜。」这么容易就生气了,看问君扬被他的话压得死死又不服气的样子,真是件有趣的事,连眼睛都会跟着情绪闪动亮丽的光彩。
问君扬憋着气瞪静远子,他气自己即使知道被静远子耍着玩,依然舍不得离开他,他明白自己是一只一无是的小鬼,弱小无能,随风飘荡,对于静远子他就是一个麻烦,可是他不会离开,为了那一点温度,为了那一点精气,着了魔似的想留在静远子身边,更为了不让自己恢复过去的孤单,停留在冷冰冰的黑夜中。
问君扬既矛盾又苦恼,但很快被眼前一把五光十色的琴吸引,原来静远子掏出徒弟的钱袋,倒出里面所有的东西,那把琴正好丢在他的不远。
静远子清点完物品,眼睛闪了闪,满满对徒弟大大的赞赏:「看来岳泉这下山接了不少任务,收了不少妖魔鬼怪,真有我这做师父的风格,不愧是我的徒弟。」
有其师必有其徒,问君扬一边在心里狠狠鄙视这对师徒,一边偷偷伸出脚,把那把琴往自己这边勾。
静远子早就注意到他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也难怪他会喜欢这把琴,看似稀奇无常的洁白琴身射出道道瑰丽的光芒,幻彩迷离,天生喜欢闪亮亮漂亮东西的问君扬自然忍不住伸脚让它属于自己。
静远子当作没看见,一件一件收起东西,只剩下琴时,问君扬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小鬼脸皮什么时候变薄了?竟然没有一把抓过琴占为己有。静远子坏心眼的缓慢伸出手,问君扬着急得跳起来,俯身抱了琴头也不回的就跑。
「喂,别跑!前面有……」树。
砰——
无数片树叶打着旋落到问君扬的脸上身上,魂魄移位的痛苦让他以为好不容易修出来的身体散了形,眼前许久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晃动,头昏脑胀看不清楚谁在动,渐渐清明,他泪眼汪汪地望着静远子,脸不禁苦巴巴的皱起。
这一撞比过去任何一撞都难受,虽然连爬的能力也没有,但问君扬死死抱住琴,表情委屈,眼泪直打转。
「呵呵……」
「呜呜……」
静远子笑,问君扬哭,一笑一哭鲜明对比,胜负已分,可怜问君扬抱琴嚎啕大哭,不肯松手。
静远子刚抬手,问君扬哭得更大声,整个人宛如黏在琴上,满脸泪水也蹭在琴上,场面比死了爹娘还凄惨万分。
琴被他抱在手里,静远子的手伸到哪里他就转身抱住琴到哪里,连琴的角都用衣服捂得严严实实,让静远子无从下手。
他藏得越紧,静远子越要摸,可把问君扬急坏了,渐渐忘记哭,静远子的手伸到哪里,他的扇子就打到哪里,但每一都打在琴上,让他既心疼又气恼不已。
戏弄了半天,问君扬终于怒了,折扇想也不想敲上静远子的脑袋,不让他小看自己,然而他不但没敲到静远子,怀里的琴反被拂尘挑起飞出。
「啊!还我的琴!」问君扬惊叫着扑向被拂尘卷进静远子手里的琴,静远子一拿到琴,拂尘便抵着问君扬的心口,让他无法前进。问君扬泄了气的瘪着嘴,幽怨的目光飘呀飘到琴上,又飘呀飘到静远子身上,嘟囔着吐出两个字:「小气。」
静远子露出一抹笑容,把琴从上到下摸一遍,刚才所有的东西都摸过了,却没找到那张符,他又摸了摸,金色的符文感应到他所修习的玄玑道门心法而浮现,在空中投射出一张清晰的地图,阴阳八卦图标下的位置正是岳泉接下的任务。地图旁还有一行隶书小字:五百年蛇妖害人无数,得此符的玄玑道门弟子替天行道。落款人代掌门岳峰。
问君扬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琴,上面道气流窜他想碰也不敢碰。
看完地图,静远子拍散金符,琴又恢复成原本的洁白,然后丢给问君扬,问君扬心朵朵开,抱着琴飞来飞去,好不开心。
静远子十分肯定他是附庸风雅,况且那琴不是普通的琴,他第一眼看到时就认出这把传说中无人能弹响的蛟骨琴,顾名思义此琴取蛟骨所制,以蛟筋为弦。无人知晓蛟骨琴从何而来,几经辗转, 一直无人能弹响它,也不知道岳泉从哪得到它,还把写明任务的金符隐在琴上,静远子顺水推舟便宜问君扬。
问君扬宝贝半天蛟骨琴,飞到静远子身边,眉开眼笑的问:「静远子,琴是我的喔。」
得到静远子肯定的点头,问君扬更加宝贝蛟骨琴,绚丽的光芒似乎察觉他高兴的心情,光芒越发耀眼美丽,笼罩他的全身,他的笑脸越来越大。
好琴啊,真是好琴啊!问君扬情不自禁幻想自己弹着琴,听着高山流水的美妙声音,闻着百浓郁的雅香,沐浴蛟骨琴的缤纷光芒中。
多么诗情画意。
问君扬陶醉了,飘飘然荡起来,风一吹,毫无知觉的吹出老远,美滋滋的把脸靠在琴上。
静远子不知他想起什么,一脸沉醉,连叫几声都不应,而且风吹到哪他飘到哪,脸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静远子弹个响指。
叭——
仿佛晴天霹雳打进问君扬的意识中,他打着颤,缓缓抬起呆滞的眼睛,眼睛不禁睁大,里面只有静远子一张正经的国字脸,他瘪瘪嘴巴,这就是现实啊,好残酷!
「走了。」静远子拉住不愿面对现实的问君扬:「前面还有蛇妖等着我们。」
问君扬又瘪瘪嘴巴不肯走,静远子只好加重力道,温暖的手心包裹住他冰凉的手,他这才扬起笑容,乖得像只撒娇的猫。

蛟骨琴的光芒太过艳丽,易引人注目,静远子直接封了它的光芒,问君扬悲痛的抱住和普通琴没两样的蛟骨琴,想找个好地方把它藏起来,这样静远子就不会不顾他的抗议封掉光芒。可他既无静远子的「袖里乾坤」,也无岳泉的储物钱袋,唯一能装东西的骨灰坛又在静远子的袖子里。
他眼巴巴的盯着随风飞舞的宽大袖子,半天才小小声的叫道:「静远子……」
回头望着满脸怯怯之色的少年,静远子心头猛地一跳,目光却很平静,问道:「怎么了?」
「我要……」
刚说两个字,静远子无视他可怜巴巴的目光,坚决的打断:「已经到了蛇妖的地盘,你要什么等事情完了再说。」现下的情况不容他们有太多的时间解决私事,静远子已经感觉到蛇妖的妖气:「你快点变小,躲到我的怀里,没什么事别出来。」知道问君扬不喜欢袖子,他只好牺牲自己。
问君扬盯着他结实的胸膛半晌,唇畔露出意义不明的暧昧笑容,有些欢喜有些傻气的笑容,然后他变小再变小,飞到他的掌心,好玩的沿着手臂走到肩膀,刺溜溜滑进怀里。贴着温暖厚实的胸膛,问君扬扭来扭去寻找到舒服的姿势,美美的眯上眼睛,跟着静远子果然没错,这么舒服,他一辈子赖定了。
静远子收起琴,眺望妖气弥漫的半空,面色凝重。
五百年的蛇妖已经散发如此强烈的妖气,果然不是善类,不知是靠什么旁门左道的方法又伤多少的性命才修到这么高的修为。
一拂袖子,踏进蛇妖的地界,静远子周身浮出普通人看不到的道光,看似不过一、两百年的修为,诱人得很。

那是一个道士,那是一个脸庞方正、眉心微皱,略带苍老之色的道士,抿紧的嘴唇透出不屈不挠的坚毅,苍苍白发泄漏他修道已久,早已超出普通人可活的年岁,敛在眉下的双眼无情无欲,平和一如这田野,归于自然的眼神。
道士闲适的走在田间小道上,时不时向田间务农的农人打声招呼,偶尔化到馒头,连忙道声「多谢」以示感激方把馒头塞进怀里,而后又挥动拂尘,留下白衣飘飘的背影离去,一派超凡脱俗的仙家风范,令人尊敬的鞠躬,果真一个字——好!
怀里的空间几乎被馒头占尽,挤得问君扬十分不舒服,挤开馒头终于爬到衣领外,刚一露脸就看到不同寻常的静远子,他吓了一跳。原来老道不抢不骗不混吃不混喝他真不适应,拼命想从那张满是正气的脸上寻找出一丝破绽,但静远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目不斜视,脚步沉稳,端正的抱着拂尘,像个得道的仙人,不染半点凡尘之气。
「钻进去,吓到人我就把你装袖子里。」静远子手指弹弹他的小脑袋。
问君扬皱皱鼻子,心不甘情不愿的钻进衣领里,却悄悄拨下衣领,露条缝,偷偷望着外面,立即又一个馒头塞进来,差点把他挤进。
就知道这老道不是好东西,差点被他骗了!问君扬恨恨的想着,张口连内衫一起咬静远子的胸膛,静远子闷哼一声。
问君扬舔舔酸涩的牙龈,不满的抱怨:「你好硬呀!咬你不划算,还不如咬馒头。」
「……」静远子忽觉无奈。
想不到他静远子也有比不上馒头的一天,软绵绵的胸膛不够妖怪一爪子掏的,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
静远子自嘲的笑下,不与没眼光的问君扬计较。
他边走边让他身为道士的气息一路流散,故意诱惑蛇妖,此举无异自投罗网,却是最方便,无须他费时寻找蛇妖躲藏的地点。
轻风阵阵,似有什么滑过草丛,问君扬把眼睛朝缝隙外看,仔细寻找蛇妖可能出现的地方。他只是道行低微的小鬼,从前担心会被吃掉或打散,感觉到妖魔鬼怪的气息总是远远躲开,自从遇到静远子,又吃掉一只孽鬼,他的胆子不知不觉变大,而且有静远子庇护,他想看看传说中的妖怪到底长什么样子。
嘶嘶……
这个声音……终于出来了,问君扬顿时振奋,当他看到只是一条普通的蛇游走立即失望地嘟下嘴。蛇妖啊蛇妖,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来呢?
「一会儿不管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出声,看我怎么收妖。」静远子停顿下脚步,谨慎的提醒。
「嗯。」问君扬点头。
话音刚落,传来一道女子柔弱的呼救声音。
「道长,救救我。」田间地头伏着一名秀美纤细的农家少女,沾着些泥土的脸上有泪痕,抱着扭伤的脚向缓缓而至的静远子求救。
静远子弯身扶起她,少女哎哟的叫疼,状似又要跌倒:「姑娘小心了。」静远子连忙搂住她的细腰,犹若无骨的少女身躯顺势倒进他的怀里。
一股脂粉的馨香迎面扑来,袖子滑下,露出雪白的手腕,少女双眼含羞带怯的注视静远子的眼睛,娇声道:「道长真是好人。」葱尖般的手指若有似无的挑着静远子的下巴:「道长从何而来?」
「一个山野老道罢了,谈不上从何而来,你我有缘才会相遇。」静远子露出暧昧的微笑,没有拂开她的手。
脂粉的香气越来越靠近,透出一丝再浓烈的香气也隐藏不住的腥味,少女的嘴唇几乎要贴到他的嘴上,看到这一切的问君扬气愤不已的拧着静远子的胸膛,十分不喜欢有人像他一样亲着静远子。
问君扬使劲的拧着,看到静远子的笑容微微变色,心里才舒坦些,但一看到他还搂着少女的腰,手里的劲又加上十分,直拧得静远子笑容差点挂不住,却不能动手阻止问君扬。
少女咯咯直笑,笑容益发的妖媚惑人,令人如中媚术似的无法移开眼睛,静远子的目光开始涣散,少女吹出一口毒气,静远子神色呆滞。
「一、两百年的道行也想学别人捉妖,根本是送来让我吃的,哈哈。」
少女化去人形——一条一丈多长五彩斑斓的剧毒斑蛇缠绕住静远子,鲜红的蛇信流连他的脸庞,吐出碧绿的内丹送到他的嘴边,精气和修为像银丝一般从嘴里飘出,蛇妖吸收的速度远远是问君扬数百倍。
问君扬抱住头,抓狂的撞飞内丹,气急败坏的大叫:「死老道,臭老道,平时小气巴拉的不准我吸太多,现在却栽在一条蛇手里,那么多精气还不如白送我呢!我还要救你!」他突然打个颤,缩缩脖子,掉头没命的飞:「呜呜……我根本打不过牠呀!啊啊——救命啊!」
蛇妖窜起吞下内丹,丢下静远子暴怒的追击他。
问君扬变小后飞行的速度变得缓慢,蛇口张张合合,总差一点儿就咬住他,他脸色发白,更加没命的飞。
本应该没有知觉的静远子从袖子里掏出旧纸伞,这把看起来不起眼的纸伞是他费百年时间炼成的护身法宝,在他的身上没用过一,却总用在问君扬身上。
静远子低叹一声「冤孽」。
「去!」低喝一声,纸伞飞出撑开,旋转成风般飞向问君扬:「抓住了。」
问君扬短小的手脚抱住伞柄,竹制的伞柄滑溜溜的,纸伞一转,他便往下滑,连忙往上爬了爬,但爬一步滑三步,直往蛇口里滑。
伞下腥风阵阵,蛇妖的血盆大口就在脚下,问君扬悲从心来,他会被吃掉,救命!
「静远子……呜呜……你好没用。」
听着他呜咽的控诉,静远子无言以对,他没在伞上留下缩小变大的咒法,现在加咒法已经来不及。
唉,这小鬼没事逞什么英雄,他原本打算趁蛇妖吸取他的修为和精气时一掌拍断七寸,现在计划全乱了。
静远子揉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拂尘沉稳一甩,一缕清风几乎吹散开柔软的白丝,流畅的线条如水般挥洒开,却凝着一股磅礴的气势,蛇妖来不及躲开,脸不见伤,但头骨几乎裂开的剧痛使牠再不敢小看这中了牠毒雾假装失去神志的道士。
静远子解下道袍,丢出去,盖住问君扬:「不要离开道袍。」
一把拂尘、一柄桃木剑,静远子从容而立,蛇妖身形猛然暴涨,水桶粗的尾巴一击打过去,静远子凭空消失,地面炸出巨大的坑,坑半丈远的地方,静远子又出现,拢起五指,指间一点微光拢聚,闪出电光,乃是玄玑道门的五行御雷术。
雷电,是最耗损法力的法术,也是所有术法中威力最强大的,五行御雷术配上御剑诀,顿见电蛇缠上桃木剑,电跳得人心惊胆颤。
一把握住桃木剑,静远子像展翅的白鹤与蛇妖缠斗起来,一招一式无一不显示他剑法精湛,破去蛇妖的攻势,而雷电又令蛇妖防无可防。
原来静远子很厉害嘛!问君扬钻出道袍,放心大胆的欣赏他捉蛇妖,蛇妖每被电一下他对静远子的满意程度就加上一分。
斗不过静远子,又无法从他手下逃脱,被逼到极,蛇妖暴躁不安的盘起身体,吐出内丹,想用五百年的道行逼退静远子。
「等的就是你这一招!」静远子收回桃木剑,甩包裹住内丹,法力一股股的渡给拂尘,强行断绝内丹和蛇妖的联系。
蛇妖大急,张口吸动内丹,内丹挣扎着无法突破密网,白丝互相绞缠,静远子猛力一拽,白丝缠得更紧,仿佛勒住蛇妖的脖子一般,蛇妖的眼睛凸出,朝天喷出一口鲜血。
内丹用尽蛇妖性命的挣扎终于破开网,却因蛇妖突然的失力而跌下,骨碌碌滚到问君扬的面前。
碧绿晶莹的内丹绽放着美丽的光芒,问君扬惊叹地瞪大眼睛,手不受控制的抱住内丹,趁静远子顾不上内丹,把内丹偷偷拖进道袍,暗地解决。
问君扬围着比鹅蛋大的内丹转几圈,看到上面沾着蛇妖的口水和鲜血,拿道袍擦擦,干净了,张口就咬,比静远子的胸膛还硬,磕牙,一口吞下比较好。
问君扬恢复原本的大小,张大嘴巴依然吞不下内丹。看得见吃不着,这可急坏他了,将内丹翻来转去寻找能下嘴的地方。
如果变小就好了,好想吃。他吞咽着口水,试着用微弱的法力将内丹变小,内丹的光芒暗了些,开始变小,变成拇指大小,问君扬忙送进嘴里。
外边的静远子没太注意内丹滚到哪里,拂尘甩起桃木,一剑就要了蛇妖的命,蛇妖失去内丹,又身负重伤,无力反抗,一剑穿透七寸,咽气而亡。
静远子扒下蛇皮,四寻找不到内丹,忽然看到伸出道袍的两条腿,他一掀开,问君扬慌乱的捂住嘴咽下内丹,因为太紧张,内丹卡住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吊得难受。
静远子拍打他的后背:「赶快吐出来!」
问君扬猛摇头,掐住脖子往下咽,眼睛直往上翻白,半天才把内丹吞进肚子,感受内丹被吸收时涌出的温度,他心朵朵开的围着静远子转。
「嘿嘿,我变厉害了。」
静远子沉着脸,拾起道袍穿上,蛇皮捆好丢进袖子,大步就要离开。
问君扬突然感到恐惧,慌忙拽住他的袖子:「别走!你是要丢下我吗?」颤抖的手,苍白的脸,害怕的眼神,几乎哭出来的声音,让人心疼,无法残忍。
静远子心烦的抽回袖子:「连yin蛇的内丹都敢吃,你不要命了!」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问君扬连连摇头,又抓住他的袖子,泛亮的眼里充满泪水,脸轻轻靠上他的肩头,环住他的腰,贴紧他,垫起脚尖亲吻着他的侧脸,冷冷的泪吻在他的脸上。
「不要丢下我。」
静远子心头掠过一丝闷痛,中了定身咒般一动也不能动。
问君扬见他久久不说话,讨好的磨蹭他温暖的身体,带着哭腔的声音撒娇似的哀求:「别生气了,我真的不敢了,下回我再『捡』你的东西,你就……你就惩罚我好了,随你怎么样,但别丢下我。」
「惩罚你?」静远子忽略问君扬冷冰冰的气息带来的异样炽热感,笑着摩挲下巴:「嗯,这是个不错的建议,就罚你从今往后不准吸我的精气。」
「啊!这怎么行?」问君扬嘴巴张得老大。
「不行也得行。」静远子态度坚决。
静远子不愧是静远子,不准吸他的精气正中问君扬的死穴,问君扬不由松开手,垮下脸的乖乖接受惩罚,静远子见他瘪着嘴的样子比小媳妇还委屈,心情忽然大好。

第六章

问君扬从来没这么悲惨过,即使被静远子骗去所有家当,他也不曾觉得悲惨,因为有静远子的精气和温暖的体温作为补偿,失去这两样,他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时常感到饥饿,看到静远子脑海里就想到吃,每吞咽口水不由自主的巴到静远子身上都被一拂尘无情的打飞,一点儿都不留情面,让他很伤心的垂着脑袋。
他想不通鬼为什么会饿,但又控制不住眼睛瞄着前方的静远子,摸摸肚子,肚子似乎更饿了,终于忍不住无精打采的说:「我好饿喔。」
他并不知道饿是吞下yin蛇内丹后,产生了对精气本能的需求,静远子又将他带离人群,选择路程遥远的无人小路赶向清莲寺,除了见好友之外又因清莲寺生有一种金莲,有驱邪净化的作用,问君扬并不是真正的鬼,金莲并不会使他魂飞魄散,因此静远子想向好友讨一朵金莲试试能否驱除内丹留在问君扬体内的yin性。
如果连金莲也无效,他只有暂时让问君扬沉睡封在骨灰坛寻找其它办法。
一路上他一直注意问君扬的变化,听他喊饿,从怀里摸出馒头丢给他。
问君扬接过馒头,咬一口硬邦邦的馒头,无滋无味,难以下咽,只吃一口就递还给静远子:「好难吃,我不要吃馒头,我要吃好吃的,你买给我吃。」
静远子一望四周,荒山野岭不见人烟,问君扬是故意为难他,但这难不倒他。
摘了野果,采了蘑菇木耳,洗干净备用,又背来一捆枯枝,生起火,串起蘑菇木耳架在火上烧烤,拿出随身携带的佐料一一撒上,喷香的味道让问君扬坐到他身旁,张大眼睛等着他把烤好的蘑菇木耳递到他嘴边,然后一口一口吃着烧烤,就是不愿意用手拿住。
真会享受,静远子一边想一边瞧着他斯文的吃相,又拿起一串喂他,另一只手忙碌的把馒头切成片串起,烤好让问君扬试试口味,烤得外脆内软的馒头很快进入问君扬的肚子里。
不久,问君扬吃撑的躺下,摸摸身边的静远子,一点一点的挪近,枕着他的大腿,沐浴着暖洋洋的阳光,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休息。
如果不是这一身鬼气和冰冷的身躯,谁能从这张毫无防备的睡脸看出他是一只鬼?而且还枕在一个道士的大腿上睡懒觉。
静远子觉得他这个道士当得失败,不然这小鬼也不会有胆子趁他一时疏忽偷吃yin蛇的内丹,给他惹来大麻烦。
腿上的鬼动了动,引来静远子的目光。
问君扬像坠入恶梦般,不安的抓住静远子的道袍蜷起身子,发出细碎的呻 吟,原本红润的脸色褪去,换上惨败的青白,丝丝的鬼气不停的飘出,全身笼罩进诡异的阴影中。
静远子抽出一张黄符贴上他的后背镇住鬼气,黄符爆出响声焚烧成灰烬。静远子脸色微变,咬破指尖以自己的血在问君扬的脑门上画符,刚点下手指,问君扬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抬起失去意识的空洞双眼。
血的腥味诱惑他伸出舌尖舔掉血珠,柔软的嘴唇含住指尖吮吸血液,静远子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进问君扬的嘴里,心口似乎受到撞击,狠狠地震撼,他猛力抽回手,用袖子遮掩住伤口。问君扬抬起身子堵住他的嘴,一呼一吸之间强行夺取精气。
想不到问君扬yin性发作时比真正的yin蛇还难缠,因为他不会对问君扬动手,只能扯开他,再靠近就一脚踹开,再不行直接用拂尘打飞。
问君扬接二连三吃亏,畏惧地看着他不敢再靠近,蹲在不远低声啜泣,身上的鬼气因为得不到精气变得稀薄,淡淡的散去。
「呜呜……」柔弱的肩膀随着哭泣颤抖。
静远子盘膝坐下等他继续耍招,但他除了哭还是哭,一直哭到天黑还是蹲在原地哭,哭得静远子心烦意乱无法静心,干脆站起走到他面前。
问君扬抬起脸,泪水无比可怜的滑下秀气的脸,双眼越显空洞,唯有泪光闪烁:「静……静远子,我好饿好饿。」
静远子这才发现他鬼气大量的流失,身体开始透明,单纯靠精气补充也撑不到明早,必须用更加精纯的精气补充。
「唉,只能用这个办法了。」静远子长长叹口气,却吐不出郁闷的心情,望着问君扬说:「我前世肯定欠你的债今世才会遇上你,不但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且连我的第一也栽在你的手里,我真是亏大了。」
如果不亏大点,这小鬼又变成魂体,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亏大点就亏大点吧,总比做无用功好。静远子安慰自己,解开腰带敞开道袍,犹豫下终于掏出阳物。
比从口中吸取的精气更具诱惑力的纯阳精气使问君扬主动凑过嘴含住阳物,口腔的冰凉令静远子险些倒抽一口冷气,柔滑的舌尖带来的刺激让他默念静心咒,却无法阻止阳物被舔大,撑开问君扬的小嘴,问君扬艰难的吞咽。
问君扬努力吮吸涌出纯阳精气的小孔,但因为静远子分心控制不让他吸太多,所以他一直用舌头舔着小孔,非要吸够本不可。
静心咒念了一遍又一遍,阻止不住肉 体感觉到一又一的感官刺激,越来越鲜明,几乎描绘得出舌尖刺进小孔时的触感,问君扬急切的渴望静远子给予更多的精气,但始终被拒绝。
突然,问君扬报复般的咬住阳物,残忍的碾过敏感的小孔,静远子隐忍的咬破舌尖,强烈的快感伴随保持冷静的痛感喷薄而出,射进问君扬的嘴里,大量的纯阳精气瞬间充斥全身,涌动的热度让他迷惑的眨着眼睛,呆呆地望着眉头紧皱的静远子抹去嘴角的血,提起裤子。
「你……」
一双手捧住静远子的脸,吻了他,没有散去的腥味冲进静远子的嘴里,混着一丝凉意的阴气。没有夺取精气的单纯的吻反而让静远子说不出什么感受,平静的问:「你吃也吃过了,喝也喝过了,还想干嘛?」
恢复神志的问君扬迷惑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想干嘛,看到你就突然很想亲你,亲你时我能感觉你的精气在我的身体里流动,好特别的感觉,也好舒服,我喜欢这感觉,你就这样养我一辈子吧。」
走到这一步,静远子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他看到问君扬说一辈子时偷偷弯起嘴角笑了,狡猾的眼神悄悄映进他的眼里,驻进他的心底,留下痕迹,发现却忽视。
「如果你真的有一辈子的话再说吧。」
静远子模棱两可的一句话留下遐想的空间,问君扬其实并不在乎有没有一辈子,他只是一只弱小的鬼,又是吞下yin蛇内丹的鬼,方才的事他已经知道自己必须依赖精气生存,静远子是道士,不可能放任他为所欲为,既然被他养,也就是依赖他生存,越来越分不开的关系也许真的会是一辈子吧。
「静远子,我们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问君扬围着坐下休养生息的静远子开心的转来转去,全然不知泄出阳精有碍静远子的修行,很长一段时间功力停滞不前。

清莲寺建立五千余年,烟火久盛不衰,山脚之下便有人落脚居住,渐渐形成不小的街市,新任住持空尘大师又是素有德望之称的高僧。这座居在尘世中的僧院也是修真界有名的门派,威望不低于玄玑道门。
到了山脚下,清莲寺巍峨屹立山顶,一座高塔供奉着历代住持坐化的舍利子,凡人肉眼无法看到舍利子发出万道佛光,一切妖孽无法进入清莲寺。
问君扬一看到佛光,折扇一扬挡住脸,转身躲到静远子的身后,心有余悸的问:「静远子,你的朋友怎么约你到寺庙见面?」
静远子遥望高塔上的佛光反问:「和尚不住寺庙难道住尼姑庵吗?」
问君扬思考片刻回答:「以你的为人交的朋友也许真的住过尼姑庵,也许你也住过都是道姑的道观?」
不过一句玩笑话,静远子反而惹来一身腥:「当我什么都没说。」他掏出一个护身符丢给问君扬:「戴上这个,佛光就伤不到你。」
问君扬带上护身符果然不受佛光伤害,跟静远子上山。
清莲寺门口有接待僧人,见到静远子,有礼道:「住持久等道长多日,道长请随小僧来。」他不怀疑静远子带来的人的身分,也领着问君扬一起见住持。
「住持,静远子道长已到。」
一座莲池前,只见蒲团上盘坐一名年轻的青衣和尚,和尚面色如玉,神态慈祥,眉间隐含威严姿态,晶莹的肌肤泛出与舍利子相似的佛光。
此人正是静远子的好友——空尘。
「一年不见好友的功力又增进不少。」静远子想想自己,再看看让他修行停滞不前的问君扬,唯有长叹一声表达郁闷的心情。
空尘睁开眼睛,问君扬围着他左看右看,哎呀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真的是个光头大和尚。」
「……」
「咦?你们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问君扬眨着眼睛问。
「你说的很对!」静远子狰狞的握紧拂尘,问君扬赶紧闭紧嘴巴:「我数到三,你再不消失我就打飞你,一、二……」
「走就走嘛,干嘛莫名其妙的生气?」问君扬瘪着嘴嘀咕,在他数到「三」时委屈的飘走。
他站在远看静远子和空尘谈话,静远子面带微笑,时而点头赞同,时而微闭目思考,两人的默契无人可比,可见他们的关系也非一朝一夕能形成。
问君扬努力的想自己和静远子在一起时的情景,他会亲昵的揽住静远子的手臂,也会亲吻静远子的嘴唇,但关系不如静远子和大和尚亲密。
「好友和小鬼根本不能相比,一看就知道我是最末位。」问君扬突然很沮丧,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他目光幽幽的哀怨。都谈这么长时间了,再多的话也说完了,静远子却没有结束的意思,太伤他的心了。
空尘察觉到静远子又不知不觉的走神,顺着他目光看到树荫下的问君扬。
「静远子。」
静远子苦笑道:「我又走神了,今天的谈佛论道暂时搁下吧,我想求见戒持大师,有些事情需要请教他,或许他知道。」
「师父也在念念不忘输给你的那串佛珠,你反而自动送上门。」空尘说着,又看着远的问君扬:「你隐藏住他的气息,又要求见师父,恐怕事情和他有关吧?他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能耐让你这心宗之主走神。」
「一只鬼罢了,却是我的冤孽。」静远子倒苦水般把他和问君扬的事情详细说一遍,说完问空尘:「你说我前世是不是欠了他什么?」
空尘听后摇摇头,不无同情的说:「我能给你的只有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如果不是贪一份钱财也就不会遇上他,归根究底你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阎罗王都开口了,你逃也逃不掉,况且以你的个性不可能真的任他自生自灭见死不救。」
「哈哈,可那只小鬼不认为我是好人,好了,不说了,这戒持大师又想要我送什么见面礼才肯见我?」静远子最了解戒持,每有事找他总是狮子大开口。
「师父想要回去年输给你的金钵法器。」
「要回就要回吧,我一个道士留着也没用。」静远子从袖子里掏出金钵递还:「现在快带我去见他,他每总借你之手要回法器,这和尚真正比我这道士还黑。」
空尘也知晓师父的为人,罪过的道声「阿弥陀佛」便和静远子一同化光而去,问君扬追不上他们的速度,把扇子狠狠丢向他们消失的方向。

清莲寺前代住持戒持再过百年便坐化成佛,因此早早将住持之位传给唯一的徒弟空尘,却想不到静远子是空尘的好友,他得知静远子法宝无数,起了一丝贪念,和静远子打赌,至今血本无归,若非他活了两千余年,见识和经历都在静远子之上,静远子每有事也不会找他,而他正好借静远子有求于他,趁机要回过去输给他的法器。
戒持早已料到静远子要见他,伸手讨回佛珠才让静远子道出目的。
「大师可听说过青龙精魄?」这是寻找问君扬肉身的唯一线索,静远子不曾听闻青龙精魄,观察问君扬许久也得不出答案,唯有问戒持。
精光乍现双眸,戒持怀念的说:「不但听说过,而且亲眼见过,一千两百年前的正邪之战正是青龙精魄引起,我亲眼目睹青龙精魄的威力,可谓横扫千军,气势难敌,令人震惊。」
连戒持都震撼的东西必定不寻常,静远子沉思道:「青龙精魄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修炼为龙的修真人的魂魄,但凡妖魔鬼怪吃下它都能增加数倍功力,能引起贪欲的东西。」戒持想起那场正邪之战,端庄宝相出现不忍。
「难道是传说中的修龙之法?」静远子早有耳闻世间有一种修炼成龙,最终化龙飞升的修炼法门,却不曾亲眼见过这样的修真者,他忽然想道:「也不对,问君扬如果是修龙的修真者,魂魄离体也不会是魂体,他应该不是修真者。」
「这我就不清楚了,修真界唯一的修龙门派是一千两百年前正邪之战结束后销声匿迹的海天逍遥阁,你可以试试寻找到海天逍遥阁。」戒持闭目双手合十:「你我谈话到此结束,希望下再见面你能归还百世袈裟。」
「这个恐怕很难,已经被我重新锻造穿在身上了,防寒保暖,水火不侵。」静远子挥挥道袍。
「佛门至宝……佛门至宝……你竟然……你竟然……」戒持拿着佛珠的手哆嗦的指着静远子,一口气没上来,眼一白晕过去。
「师父,师父!」空尘连忙扶起戒持掐人中,戒持缓出一口气。
静远子摸着下巴笑道:「戒持大师,佛门至宝还是道门至宝何必分得太清楚呢?都是要拿来用的。我和空尘是什么交情,与你自然是什么交情,不过你毕竟是空尘的长辈,我这一除了想知道青龙精魄的来历,还打算向空尘讨一朵金莲,先告知你一声我用袈裟换金莲。」
「金莲尚未开放,你要等几天。」空尘替师父回答。
「那我就多打扰几天了,不打扰戒持大师静修。」静远子潇洒的退下。
戒持吸一口气,完全变副脸,幸灾乐祸的说:「还好我没告诉他清莲寺和海天逍遥阁的关系,没有我的指引就算静远子有通天的本事也找不到海天逍遥阁,哈哈!」

「静远子有了好友不要我,我到底哪里比一个和尚差?他长得有我好看吗?他比我会打扮吗?唉,人生就是这落叶飘零,寂寞如斯呀,何时才到尽头?我好烦呀!」问君扬感伤的接住落叶,想随风而去飘到哪就是哪,什么都不想,也好过被静远子抛在这里对叶伤怀,品尝苦涩的滋味。
感慨一番后问君扬飘飘荡荡飞起,不知不觉间飞到前殿,满眼望去不是香客、就是光头和尚、还有泥塑的菩萨。他找个地方落下,把静远子暂时搁一边,逛一逛清莲寺。
问君扬本就生得俊俏,又会打扮,此时把玩一把价值不菲的折扇,微眯着眼睛,眼波流转扫视四周人群,唇边挂着一抹似挑逗又似漫不经心的浅笑,自然流露一股惑人的媚态频频引人注意。
眼前这么多人没有一个看得顺眼,问君扬又想起看似正气凛然其实黑心的静远子,开始想念靠在他身上时安心的气息和体温,还有精气流进身体里的舒服。
静远子寻找半天问君扬,在前殿看到浑然不觉四招蜂引蝶的问君扬,皱眉甩起拂尘卷住他,不由分说的拖走。
问君扬顺势挂到他的身上:「静远子,你真薄情,丢下我不管,害我一直在想你干什么去了,紧张半天。」
静远子太阳穴跳了跳,忍了。到了无人,他扯下问君扬:「不解yin蛇内丹的yin性一天,我不准你随便抛媚眼勾引人,你想要精气直接对我说,你如果害死普通人我绝对不放过你!」
问君扬既无辜又委屈:「我才没有勾引人呢,他们长得还没我好看,要不然就是光头,影响食欲;你老归老了点,但我还是喜欢你,而且我是信守承诺的鬼,既然让你养一辈子就一定让你养一辈子,除非有一天你不要我了。」
明明是问君扬光天化日之下勾引人,若非护身符使他魅惑之力大大降低,早就有人主动送上门做食物,但他委委屈屈惹人怜爱的表情反变成静远子的错,默默无悔的双眸似乎述说不尽的爱恋,缠绵悱恻的注视他,看得静远子移不开目光,有什么东西想破胸而出,他不自觉的退后,极力寻找忽视的借口。
难道yin蛇内丹的魅惑之力也影响到他?他才会无法转过脸?静远子忽然明白一些事,暗叫一声糟糕,惹来一只难缠的小鬼也就罢了,他可不想惹来更加躲不掉的情债。
「我的意思是等解了yin性你想勾引多少人都行,现在情况特殊你要控制一下自己。」
「可我不想勾引他们,我只想勾引你耶!」静远子的温暖让问君扬又要挂到他身上,却扑个空,他追着静远子大叫:「死老道,你跑什么?」
静远子一步也不敢停下,刚才细细想来,问君扬对他的感情其实早就一目了然,只是他潜意识里故意装做没看见,而且问君扬也不明白。
一个没看到,一个不明白,稀里胡涂的纠缠着,如今理不清解不开,静远子再想分开已经不可能,他必须时时刻刻注意问君扬,防止他yin性发作看到男人就扑倒,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别跑啦,我追不上你啦!你刚才还说我想要精气就对你说,我只是想勾引你一下靠你一下你就跑,等我抓到你一定吸干你,要你精尽人亡!」
静远子跑得飞快,问君扬也飘得飞快,依然追不上他,一路上引人想入非非的话令空尘捻珠念道:「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啊!」
突然,他见到问君扬扔出折扇,静远子拂尘一甩,刚要打飞折扇,忽然又飞出一块小石子打中他的虎口,他手一麻拿不住拂尘,随即折扇打中他的头,问君扬跟着飘来扑倒他。
空尘连忙阿弥陀佛的念起来,石子打来的方向正是师傅静修的厢房。
天不灭他,人要灭他,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七章

静远子二度失去纯阳精气让问君扬吸了够本,他紧紧抱住静远子,赖在他胸膛上不肯放手,美美的抱够本。
静远子望着蔚蓝的天空,实在想不通自己最后为什么没有再挣扎下去。虎口还在麻痛,戒持下手不轻,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能力,可是当问君扬扑倒他后欢喜的笑容令他一瞬间失神,然后情况变得不可收拾。
他不可能对问君扬动了心吧?想想都寒。
获得精气的问君扬不再冰凉,在静远子的胸膛上来回磨蹭,以前咬过时觉得硬,他现在才知道静远子的胸膛蹭来蹭去很舒服,不知道什么布料做的道袍滑溜溜的,透出体温。
问君扬情不自禁张口咬住凸起的一点,感觉到静远子僵硬着身体,他仰头望静远子,滑下的发丝细细柔柔、冰冰凉凉的落在静远子的脸上,挡住明媚的阳光和蔚蓝的天空,只看得见雪白的脸蛋靠近和凑来吻他的红艳嫩唇。
问君扬眨动乌黑的眸子,带着娇气的笑容问:「这咬你你怎么不发出声音了?」
静远子不答,也难以回答。六百多年的修行他虽然没到斩情灭性的地步,但也是无情无欲,心湖不曾为谁泛起过涟漪,却被问君扬搞得时常心绪浮动,连和空尘谈佛论道也会走神,他已经可以肯定他栽进问君扬的手里,以后功力恐怕很难增进,更不用说提高一个境界,这也是修习玄玑道门心法的一大缺陷。
问君扬手指画着他的眼睛和眉梢,仔细的临摹他脸部轮廓,总是平静无波的温润眼睛、线条阳刚眉宇沉稳的脸庞、修道人飘逸出尘的气质,展现出无人能忽视的超凡脱俗的风采。
魂魄像受到吸引,躁动不安的空气飘动着迷醉的气息,阴寒的鬼气纠缠住静远子,问君扬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静远子,你喜欢我吗?」
静远子仍是不答。
「我好喜欢你。」问君扬重新拥抱住他。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轻,草很绿,地很凉,宁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突然跳快的声音,静远子依旧当作没看见的握紧拂尘。
等金莲开时已经是五天以后,莲池朵朵粉莲掩映下,金莲悄悄从水下钻出,金黄的瓣一片片展开,半开半掩的露出一点儿嫩黄的蕊,从瓣到蕊像刷过一层金子射出明亮的金光,阵阵轻香溢满整个清莲寺。
空尘摘下金莲换回佛门至宝百世袈裟。
问君扬围着静远子打转,不敢相信的问:「好漂亮好香呀,真的是要给我吃的吗?」
听别的和尚说金莲一百年才开一朵,一个时辰后凋零,因此金莲每开放都会立即摘下,炼成不但能起死回生而且增加功力的丹药,所以问君扬天天想着金莲,得知金莲就种在莲池,每天跑去看看金莲什么时候开放,打算等开的那一天不顾死活也要咬一口试试功效。而昨天静远子竟然告诉他等金莲开放就送给他吃,说是解yin蛇内丹的yin性。
问君扬吞咽着口水,只要静远子说可以吃了他就直接扑上咬一口,真的是太香太漂亮了。
看到他眼睛冒出贪婪的绿光,静远子刚点下头,手里的金莲已经被咬掉一片瓣,接着又消失一片,直到心也被咬掉,静远子的手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在颤动。
问君扬对着杆子发呆,思考要不要连杆子一起吃掉,因为他一点儿也没感觉功力增进,和吃内丹一样,到了肚子里就消散。
问君扬还是张嘴咬住杆子,却被静远子一拂尘敲在脑袋上,他晕乎乎地抱头,委屈的瘪嘴,搞不懂静远子为什么突然打他,他又没做错事。
「我这是暴殄天物啊!」静远子一脸心痛。
现在才后悔不觉得太晚了吗?果然不改小气的本性。
问君扬眼珠儿转了又转,偷偷打开折扇挡住舔去嘴上芳香的小动作,没效果归没效果,吃起来还是很香的,就是一百年才开一朵太少了,再过一百年偷偷来看能不能再吃到一朵。
金莲不但没解掉问君扬的yin性,还搭上一件百世袈裟,静远子赔了夫人又折兵,而所有的事情皆由问君扬而起,但他早被静远子剥削的一乾二净,徒有一身华贵的装扮。
既然问君扬是生魂,那他在人世间应该有点儿钱吧,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身无分文。静远子上下打量问君扬,摩挲下巴,这种爱打扮,爱闪亮亮东西的个性可想而知他出生非富即贵。
啊,静远子在摸下巴,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完了,完了!问君扬急忙把脸掩到扇后,再这么被看下去他会忍不住胆颤心惊跑路。
「问君扬,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事关你的生死。」原本没打算告诉问君扬,但现在情况特殊,静远子不得不说。
脸越正经越没好事,不就是吃了朵金莲嘛,还找借口讹诈他,老道就是老道,小气。问君扬心里不满的嘀咕着,偷偷从扇下看他,小心翼翼的问:「哦,什么事?」
「你没死。」静远子脸越发的严肃。
「哦,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你想继续黑我……咦?咦?」问君扬轻松的挥挥折扇,等明白时呆呆傻傻的眨眼,声音提高难以置信的说:「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没死。」
静远子声音不大,一字一字却有力的敲进问君扬的耳朵里,余音不断。他恍惚的握着折扇,脑海里不停重复「我没死」三个字,喃喃自语道:「原来我没死啊,那我是谁呢?为什么会变成鬼呢?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从他有意识飘荡开始,他只知道他是问君扬,是活在黑暗中想接触阳光却不能的小鬼,其它的从来没想过,得知自己没死,他不惊喜欢悦,而是感觉很茫然,轻飘飘,空荡荡。
问君扬无助的看着静远子:「静远子,怎么办?我居然没死呀!」他唯一能想到的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眼前这个道士。「那你以后不就不能养我了吗?这可怎么办啊?你可是要养我一辈子的。」
原本看到他脆弱神情而心疼的静远子一听下面的话嘴角抽搐了下,不由叹息,唉,他心疼什么事,到最后都是桥路各归,形同陌路,有什么好在意的。
「你被遣出地府时,阎罗王告诉我你是生魂,我因此犯下地府条规,必须寻找到你的肉身助你还阳,不然我的功德全部抹去。」
问君扬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想从这张端正的脸上寻找到一丝一毫的不舍,却什么也看不到,除了严肃还是严肃,连有时低垂的眼睛也看不到躲闪。
难受充斥着胸口。
「静远子,如果我原本就死了,你也早把我送进地府投胎,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了?」问君扬依然笑着问。
「也许吧。」
也许忘记得毫无印象,也许偶尔会想起来,也许像现在站在他的面前轻挥折扇,眼中的光芒挡得住笑容,挡不住闪动的泪光,不经意间在静远子的心湖投下石子,泛起圈圈的涟漪,荡漾难解的情愫。
啪!
问君扬怒气冲冲的合上折扇,凶煞的说:「没有也许,活了你也要养我一辈子!死老道,臭老道,谁让你招惹到我!我做鬼缠定你,做人也缠定你了,缠死你,把你钱光光,要你心疼一辈子后悔一辈子,一辈子记住我!」
静远子惊出一身冷汗:「呃……」
「哼!」问君扬理也不理他的扭开脸。
静远子冷汗继续冒。
半晌,静远子想通的奸笑:「养就养吧,天天面汤泡馒头吃不穷我,一百年一套衣服也买不穷我,嘿,我不算太亏。」
问君扬举扇就扔。
老和尚戒持捧茶坐在蒲团上,欣赏静远子被追得满寺庙跑的奇景,吹去热气说:「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继续喝茶欣赏。

静远子只是稍微听说过海天逍遥阁这个门派,是甚少涉足修真界的门派,一千两百年前正邪之战后,海天逍遥阁所居的海岛凭空消失,有记载说正邪之战海天逍遥阁折损近半的弟子,阁主逍遥君启动阵法封岛,又有记载说正邪之战时逍遥君杀戮太重导致走火入魔邪气侵体,神智大乱几乎入魔,这才封岛。
没有经历过一千两百年前正邪之战的静远子不关心海天逍遥阁封岛的原因,他翻阅所有记载海天逍遥阁的书籍都没找到最重要的线索:海天逍遥阁具体位置。
问君扬从他后面伸长脖子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地方?名字真好听。」
静远子淡淡回答:「修真界中一个消失很久的门派,也许你就是这门派的弟子。」
「海阔天高唯吾逍遥,人生一世不过如此。」问君扬念起书上一段话,点头赞同:「说得好,说得妙。」
也只有无忧无虑的问君扬才会认为说得好说得妙,率性而为的代价又有几个人付得出?又有几个人敢付?不过凡几。
手指敲敲桌沿,跳动的烛光忽明忽暗,静远子阴晦不明的目光落在「海天逍遥阁」五个字上,眉心微皱。
空口说逍遥,世间何人不逍遥?一笑而过罢了。
他叹息一声,终究合上书,打算明日再见见戒持。
第二日,静远子在门外干等数个时辰,戒持始终不肯见他。静远子作罢,刚要离开时被空尘叫住。
「师父之所以不肯见你是因为他只知道海天逍遥阁的方位却不知进岛的方法,我把海天逍遥阁的方位告诉你,怎么进岛你只能依靠自己。」
静远子仔细听着,记住方位感激的拜谢。
一见静远子转身问君扬远远地迎上去。
「问到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
看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佛光之下,空尘打开门,戒持对着一尊半尺高的翡翠观音念经。
「师父,弟子已经告诉静远子海天逍遥阁的方位。」
「青龙精魄再现,邪道蠢蠢欲动,已经有很多邪道之人开始寻找海天逍遥阁,静远子如果比他们先找到海天逍遥阁必定不会坐视不管,等他有消息我便知该不该放逍遥君返回海天逍遥阁。」言罢,戒持又开始念经,随着他念经声音翡翠观音里九九八十一道封印一起发出佛光,困住一条游动挣扎的青龙影。
海阔天高唯吾逍遥,人生不过如此,正是逍遥君一世映照,如果不是邪道人人窥视青龙精魄,杀害尘世间修行的海天逍遥阁弟子,又蜂拥海天逍遥阁,此人早已飞升成真龙。
一千两百年前,正邪之战血雨腥风,杀戮诱发残忍,各派人马阻止不了海天逍遥阁成为地狱之岛。
至今仍记得逍遥君说的一句话:「犯我海天逍遥阁者,我逍遥君要邪道千人万人的性命偿还!」
戒持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邪道虽然可憎,但此人若再入魔将是天下大不幸,佛主请让静远子指弟子一条明路。」
为什么他会在海上?为什么海天逍遥阁会在海上?为什么今天的太阳那么毒?他快晒得冒烟了。
问君扬用扇子挡住毒辣的太阳,瞥着静远子。湿热的海风像流淌过的汗水般黏在身上,他全身难受,而静远子衣袂飘飞,悬空坐在半空之上注视海面,不受热气丝毫影响。
连阴冷的鬼都热得受不了,这死道士还一脸悠闲的装神仙。
「心静自然凉,你修行不够。」无视问君扬狠狠瞪来的眼神,静远子优哉游哉的说。
问君扬从鼻子里哼出声音,翻着白眼:「谁像你里外就穿两件衣服,当然凉快了。」布料还很薄,宽肩窄腰若隐若现,要不是臭道士长着一张不可侵犯的正经脸,为人又黑心贪财,未见其人先闻其名,恐怕早就被妖怪扑倒了。
「下回见到我徒弟,我要他送你两件。」静远子说着让问君扬很想对他扔扇子的话,手却伸到袖子里摸出旧纸伞撑开:「过来这里。」
闹别扭归闹别扭,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问君扬轻飘飘飞到伞下,凉爽的风拂面而来,通体舒畅。
问君扬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偷笑:「静远子,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吧?」嘴上什么都不说,心里却是喜欢他的吧?
静远子淡然的脸上看不出答案,既没有说不,也没有说是,邃的眼睛挡在睫毛下,似乎想隐藏着什么,吸引着问君扬去看透其中的答案。
折扇若有似无的挑起静远子的下巴:「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看着这张什么事都会隐藏的沉稳的脸,问君扬眸中的笑意更,凑到他耳边轻轻咬着:「静远子,我看你到底能掖着藏着到什么时候?我跟你耗定了。」
一年、十年、百年、千年,就算用上亿万年他问君扬跟静远子耗定了,非要静远子亲口说一声喜欢他。
静远子苦笑不已,冷得让普通人打颤的嘴唇汲取他的温度,慢慢变暖。
伞挡住阳光,也挡住两人的吻。
海面波光粼粼,一道不引人注意的白光一闪即逝,没注意到静远子和问君扬向游去,但静远子注意到它,收伞拉住问君扬一起跳进海里。
越往下越黑,一道闪光直奔南方,突然莫名其妙消失。
停在闪光消失的地方,脚下四周都是海草缠绕晃动的模糊黑影,寻不到闪光消失的原因。
难道是传送阵?
静远子想了半天,拨开海草仔细寻找,果然找到一个被海草掩藏的传送阵,于是启动传送阵,带着问君扬消失。
相间,楼阁绿映,雅致气派的园林,好像连空气都蕴着柔软的淡香。
两人来不及欣赏一眼美丽的景色,无数把恭候多时的长剑已经架住脖子,本以为运气好有人带路,原来人家早就看他们天天在一个地方飞来飞去不顺眼,故意施计骗他们上当。
问君扬吓了一大跳,小心的挪开脖子挨近静远子。
命令撤了剑,一人道:「两位有请。」
静远子拍拍问君扬的肩头:「走吧,不是还有我嘛。」
问君扬信任的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绮罗轻扇映容,绿纱绸裙翩翩舞,足以形容一个女子的美好姿容。
那美丽女子就是如此的坐在园的石凳上,拿着一本书卷聚精会神的看着,虽非绝代佳丽,但也是的大家闺秀,秀雅的眉峰浓浓的书卷气。
「主管,人已带到。」
女子摆手让他站到一旁待命,放下书卷起身:「海天逍遥阁主管绿尧见过两位朋友,不知两位如何称呼?」温婉的笑容不见小女儿家的娇态,不矫揉造作的语气落落大方,让人生出好感。
「贫道玄玑道门心宗之主静远子,带朋友问君扬前来有事相求。」静远子也极客气的介绍自己,同时道明来意。
「原来是玄玑道门心宗之主,曾听闻玄玑道门分剑、心两宗,剑主攻,威力难敌,心主防,除了主修正统道法之外,还修习各种符箓咒法,实则在剑宗之上,但因初期修炼艰辛,速度无法跟剑宗比拟才让世人以为剑强心弱。」绿尧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道:「玄玑道门每代掌门皆由心宗之主接位,这是玄玑道门不可改变的一条死门规,听说这一代掌门却是剑宗之主暂代,听说某人嫌掌门之位束手束脚,接任掌门那一天留书飘然而去,已经几十年没回去。」
老底都被掀光了,静远子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认真无比的听着,仿佛根本不知道「某人」是谁。待她说完,他郑重其事的说:「主管的意思贫道已经明白,回去贫道就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人选接任心宗之主成为掌门人,多谢主管关心玄玑道门的未来。」
绿尧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本想探探这人是不是玄玑道门有名的心宗之主,如今一听这话,真的假不了。再瞧那个竖直耳朵想听到更多关于静远子的事的华服少年,绿尧不免想笑,直到看到他手中的折扇,脸色忽变,稍闪即逝。
「你就是问君扬?」她镇定的问。
「就是我。」问君扬潇洒挥开折扇,灿烂的眸子灵动而妩媚,比扇面上栩栩如生的青龙更耀目,系着流苏的剔透琉璃如同他此刻的眼睛,闪闪的亮着,浮动幻彩流光。
方才安静的站在静远子身后,绿尧只觉得他漂亮出众,并无特别的地方,此时光彩夺目令人惊叹。
「你的扇子很眼熟,可否借来一观?」
问君扬双手送上:「十两银子看一,看不够的话再借你看一,买一赠一大削价,机会难得。」
静远子听这句话觉得耳熟,好像是前几天为了多卖几张道符时要问君扬一起吆喝的一句话:正宗玄玑道门的道符,四十文一张,担心不够用再送一张,买一赠一大削价,机会难得,快来买快来看啊!
忽然有种自作自受的郁闷。
「一百两借一天。」
绿尧出手大方,一张百两银票飘到问君扬的手里,他捧着银票呵呵直笑,高兴得几乎飞上天,笑容灿烂的对静远子说:「静远子,一百两买你一天,三餐加夜宵喂饱我,少一都不行。」
静远子想也不想掉头就跑,一天三餐加夜宵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问君扬随即追去:「死老道,你干嘛又跑啊?」
既然没有恶意,绿尧也就放任他们自由。
她地看着折扇上霸气的青龙,指尖轻抚,落下泪的悲伤唤道:「师父……」

又跑得无影无踪,哼哼,每只会玩这一招,欺负他飞得没他快!
问君扬追不上静远子,气愤的停下,他一点儿也不担心静远子一去不回,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认命的回来找他,他只要在原地耐心的等待,但是每都这样他很生气啊!
两三个时辰过后,静远子慢慢悠悠的原路返回,看到问君扬正站在被他甩下的地方,四目交接,眼里互相映着对方的影子,问君扬的怒气在看到他时化为无形。
等他走近,问君扬环抱住他,低低的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他知道静远子每躲一会儿又回来找他是因为担心他饿得太难受吸别人的精气,可是静远子不知道他除了他不要任何人,就算送到面前也不屑一顾。
「你的事还没解决,我不可能丢下你。」静远子无奈的叹气:「今天暂时算了,明天我去问问。」
问君扬解着道袍,隔着裤子爱抚静远子的胯下,心不在焉的说:「好啊,随你。」
静远子嘴刚张开就被打断:「别说话,我好饿的,有什么事等我吃饱再说。」问君扬不由他说出拒绝的话,滑到胯下,迫不及待的拽下裤子,宝贝的握住温热的茎身,品尝般的舔下敏感的小孔。太过冰凉的刺激令静远子绷直了身体,但从离开清莲寺开始,问君扬越来越懂得如何运用舌头和牙齿刺激粗壮的茎身变得勃发,散发他最喜欢的精气气味。
问君扬细嫩的双颊染上兴奋的红晕,一点一点的吞下,不快不慢的舔吸像酷刑般折磨静远子的意志,六百多年修炼出的定力使他表情淡然,紧抿的唇却泄漏他是咬牙强撑,才不使自己失态。
时间异常艰难的流逝。随着问君扬吞吐轻啃,舌尖不时顶着舔着顶端小孔的快感刺激静远子的全身,让他浑身冒出热汗,呼吸渐渐急促。
问君扬红肿鲜艳的嘴唇水润妩媚的眼神像烧红的烙铁般不留情的烙进静远子的心上,而强行控制自己不动情欲的后果竟是快逼疯他的无法宣泄的痛苦。静心咒早已失去功效,怒胀的茎身布满狰狞的青筋,压抑而苦闷的颤动着疼痛着,如同静远子纠结的眉峰。
终于一个的吮吸,静远子闷哼着泄出浓烈的阳精,满满的射进问君扬的嘴里,问君扬努力的吞咽,不让阳精溢出一滴,最后想用脸痴迷的磨蹭几下宝贝「饭碗」,却因为静远子跳开飞快的穿上裤子而扑到地上。
眼巴巴望着静远子整理好衣裳,问君扬肚子是饱了,可心情是哀怨的。他还没吃够呢,好想再舔几下,可是每阳精一喷出来,他还没舔干净静远子就不准他再碰他一下,好浪费喔。
「都吃了那么多,让我碰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你也太小气啦!」
静远子无视他撒娇的嘟嘴,双腿曲下盘坐,尽快恢复精力。
问君扬想起了他刚才挣扎痛苦的神情,他悄悄凑到他的脸上,甜蜜的吻着依然纠结的眉峰。
「臭道士,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喜欢我。」
忽然感到很幸福,不只问君扬,听到这句话的静远子亦然。

第八章

明媚的阳光驱赶走凌晨的雾气,百初绽,香袭人,清新动人,闻者皆醉。
问君扬看看这朵,又想摸摸那朵,直把整个园的名贵草摸个遍,一边摸一边啧啧惊叹:「好好,真是好,静远子,你说这要是卖出去能卖多少钱呢?不知道够买你几呀!」
袖子里还揣着那张一百两银票的静远子望着天上的白云,装胡涂的说:「今天天气不错,有空看学人附庸风雅不如做点正经事。」
问君扬嘻嘻笑了声:「我在为自己将来的生计做打算,怎么叫不正经?难道……」顽皮的挑下眉梢,眼角含春,暧昧的说:「……你还想再让我吃一顿?我不介意撑死喔!」
「做人太贪心小心遭报应。」静远子过来人的提醒,他就是因为太贪心受到老天爷的报应,不小心遇上问君扬,最终得不偿失。
问君扬翘起嘴角弯出漂亮的弧度:「反正有你这贪财黑心的老道顶着,怎么也轮不到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最近越来越有种自找罪受的感觉。」静远子无奈叹气道,转身想走做正经事时,又被抱住胳膊死死拖到另一边欣赏风景。
绿尧远远地看着他们。
「主管,要不要现在就请他们过来?」
绿尧只是打开折扇,细细抚摸扇面的青龙,沉思许久,她抬起头回答:「去请他们。」她太想知道师父的折扇为何落在问君扬的手里,也许马上就能知道师父失踪的原因。
问君扬恋恋不舍的离开园,和静远子应邀而至。
早已等候多时的绿尧请他们入座,亲自奉上好茶,然后坐下,开门见山的说:「我请两位前来是想知道这把折扇如何落在问君扬的手里。」
问君扬回答:「捡来的。」
绿尧宛如听到天大的笑话,噗嗤一笑,目光冷然:「这把折扇是阁主赠给我师父,上面的青龙也是阁主亲手所画,师父对阁主的忠心情愿自己身亡也不会丢失折扇,以你的实力又怎是师父的对手?恐怕不出一招,你就魂飞魄散。」
问君扬听后,装可怜的抽抽鼻子往静远子靠过去,「静远子,我已经确定自己不是海天逍遥阁的弟子,她对我好凶。」
一人一个石凳本来是够的,但问君扬靠过来,生生抢去半个石凳,捧着热茶和静远子挤一起,茶叶微苦的清香从问君扬身上飘来,从没有过的浓郁香味,几乎能乱人神智,静远子眼中闪过恍惚,稳住心神镇定的说:「嗯,我看出来了,如果你是海天逍遥阁的弟子她不可能不认识你,可你到底是怎么得到折扇的?还有那个骨灰坛。」以前只当他从哪家富贵人家顺手「捡」来,绿尧的一番话说明此扇来历,问君扬的运气再好也「捡」不到别人身上。
「我一醒来就在骨灰坛里,折扇就放在骨灰坛旁边,本来就是捡的嘛!」被静远子怀疑,清白受损,问君扬委屈的回答,报复性的又往他身上挨了挨,微微扬起眉梢,眼角一片恣意风流的姿态,流露出的诱惑连绿尧都看出,但静远子无动于衷,看也不看一眼。
这一道一鬼绿尧看得有趣,即使问不出答案,她也不会过于为难他们,抿嘴笑道:「既然这样就请两位暂且住段时间等我查明此事。」
静远子冷不防起身,问君扬差点一屁股跌坐地上,哀怨的嘟嚷:「臭老道,你故意的!」
「折扇本是贵派之物就当作人情送还贵派,贫道相信是问君扬捡来的,主管若不信我们只好继续叨扰。」静远子温雅有礼的作揖,拉走问君扬。
捡来的?
绿尧不置可否的一笑,却流出泪来,连自小养育自己的师父也走了,海天逍遥阁寥寥数十人还有何意义可言?早已名存实亡。
师父在哪?
阁主又在哪?
谁来告诉她?

「扇子,扇子,我的扇子啊!」问君扬伸长手臂的哀号,静远子揽住他腰的手臂又缩紧一些,大步走开。
问君扬眼睁睁看着绿尧离他越来越远,还来不及抗议,陪了他几年的扇子就被静远子送人,半点好也没有,他伤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可怜兮兮,揪住静远子的袖子生怕他跑了般,眼泪汪汪的说:「呜呜……你赔我的扇子!」
「惹麻烦上身的东西不要也罢,我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用的法器。」静远子扯回袖子,手伸进袖子里寻找。
「我只要那把扇子,其它都不要,除非……」
问君扬收起可怜样,扬起狡猾的笑容,一个「除非」使静远子起了警惕心,无须再问,那双带笑的闪亮眸子已经说明「除非」下面绝对没有好事。
静远子神态自若的问:「除非什么?」
「呵呵。」问君扬围着他绕一圈,摸摸他的肩,又掐掐他的腰,越看越心喜:「静远子,我很喜欢你,你只要说一句你也喜欢我,扇子我就不要了。」
「就这么简单?」
问君扬使劲点头,满心欢喜等静远子答应,却见静远子的袖子突然膨胀开,一股吸力把他吸进黑漆漆的袖子里。「这个办法更简单。」
「臭老道!」问君扬咬牙切齿的大吼:「说句你喜欢我又不会死!你个死老道为什么就是不肯说?」
「修道人看淡男女之情,本应无欲无求,而且我修习的道法忌讳动情欲,但我却为你破例,你再一味贪心下去于你于我都没好。」静远子这番话可谓苦口婆心,同时也告诫自己不可继续纵容沉溺一语便能道破的情感中。
「你明明喜欢我,再多的借口也是喜欢!你不承认也得承认!」问君扬气他不肯开窍,恨不得立即出去把他的脑袋一棍子打开窍。
「真是拿你无可奈何,先乖乖待在里面。」
静远子拍拍袖子,扫一眼四周,不疾不徐的走向逍遥君居住的逍遥居。今早他和问君扬表面到欣赏景色,其实是探查逍遥君的住所,只不过问君扬最后是真的开始欣赏景色。
既然来了,就要好好跟贵地的主人打声招呼,免得失了礼数。
海天逍遥阁建得精致华美,前庭招待客人,中间是园,两边是弟子的居所,最后的庭院就是逍遥居。因为弟子少得可怜,大部分又出岛历练,剩下的人不过七、八个,偌大的海天逍遥阁虽美却显得萧索,逍遥居一眼便看出来无人居住很久,唯有娇艳草碧绿,以及红亭中一方青石案上袅袅飘起的檀香,倍觉凄凉。
显然逍遥君不在。
静远子刚要转身离开,突然瞥到半人多高的丛中似乎闪动七彩光芒,他走过去,丛中竟然放着一口水晶棺,八个角嵌着璀璨的明珠;再看里面,是一具锦衣华服的白骨,头骨额心有青色龙纹,不像画上,仿若天生。
原来逍遥君已不知死了多少年。
凄凉的气氛被一句叫声打破:「静远子,我怕黑!」
鬼居然怕黑,前所未闻,静远子忽觉无力,无奈的放出问君扬。
问君扬挽起袖子握起拳头,这样好像还不够打醒静远子不开窍的脑袋,看到水晶棺他立刻就去抠明珠,明珠嵌得很紧,半天不松动,他又看到白骨连忙伸手去抱头骨要丢静远子。
静远子见他气得几乎失去理智,忙阻止他,拂尘拦腰将他捆结实。
「静远子,你有本事就放了我,都是你不肯说喜欢我,我一看到你就想揍你!」
问君扬扭来扭去,拂尘反而越勒越紧,陷进肌肤,静远子先心软三分,收回拂尘,问君扬跳起来扑上前,扒开他的衣服,对准他的左胸恶狠狠咬下,正咬在乳头上,疼得静远子直抽凉气。
报完仇问君扬整理头发衣服,对着痛白脸的静远子露出痛快的笑脸。
看一眼红肿不堪的乳头和两排冒血丝的齿印,静远子欲哭无泪。
「嫌不疼?那我再咬你右边,正好对称又好看。」问君扬龇牙阴笑,非常愿意再补一口。
「算我怕了你。」静远子合衣服软。
问君扬不但不高兴,还嘟起嘴,他不要静远子怕他,而是喜欢他。落寞地飘到水晶棺前端详白骨,心口一震,惊奇的问:「这是谁?死了都不找块地方埋了,浪费漂亮的衣服。」
好想摸摸衣服。
刚刚偷偷伸手,问君扬忽听静远子说:「逍遥君你也敢冒犯,我们不用离开海天逍遥阁,直接一起去地府报到。」
问君扬缩回手,飘到他面前,露出讨好的笑容:「那你以后也要买这么漂亮的衣服给我穿,如果我变漂亮了,你一定会喜欢我。」
闪闪的目光些许期待和自信的梦幻令静远子不由自主偏过脸,欲隐藏心动的痕迹,稍微点下头,猛然脸上一凉,柔软的嘴唇滑到唇上,厮磨的亲吻,阴冷的鬼气因问君扬不安定的情绪翻涌,眉宇间一片阴森的煞气。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
「既然知道为何还伤心?」静远子抚着他的后背,暗暗控制鬼气变平稳,使他青白的脸色恢复正常。
他摇头,沮丧的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就什么都不要多想,睡一会儿。」
「我不想睡。」
宛如虚空飘来的温柔声音让问君扬精神恍惚,想睡,极力抬起沉重的眼皮,但看到静远子邃的眼睛,浓浓的睡意让他视线模糊,倒进静远子的怀里,温暖的体温终于令他安心的闭上眼睛。
见催眠术发挥作用,静远子横抱起问君扬,阔步走进亭里坐下,好让他睡得舒服点。
静静的看着镂空精雕的香鼎飘出的檀香,如画的逍遥居难得有丝人气。
问君扬睡的很沉,窝在他怀里的脸蛋越发秀气精致,静远子大胆的抚上他的脸,冰凉细腻的手感让人爱不释手,冰冷的触感渗进心底。
问君扬的喜欢他再清楚不过是何种喜欢,但他不能点明,使问君扬一直以为是赖定他养活自己又害怕寂寞的喜欢。
他应该趁问君扬尚未察觉时离开,但想时容易做时难,恐怕走几步又不放心问君扬的安危而返回。
静远子由心感叹:「你真是我名副其实的克星,我连跑都跑不掉。」
突然,天空笼罩不祥的阴影。
这种感觉?怎么可能?
静远子眉头锁,一脸凝重。

「你说什么?」
上一刻笑容优雅的绿尧听到属下的回报,脸色刹那间如纸般苍白,她握紧书卷,竭力镇定,微颤的肩头暴露她的焦虑和恐惧。
「邪道已经聚集一千余人寻找到我们方位,不出一个时辰便能赶到逍遥岛,主管,我们如何应对?」
面对下属的疑问,绿尧倍感疲惫,海天逍遥阁加上静远子和问君扬不过十人,根本无法对抗邪道一千多人,如果逍遥岛被攻下,邪道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修龙之人。
时间刻不容缓,绿尧做下沉重的决定:「逍遥居有一个可以传送到千里之外的传送阵,快传令下去,所有人跟我去逍遥居准备离开。」
众人寻找不到静远子和问君扬,绿尧命令七名弟子先跟她赶向逍遥居。
天空异常的阴沉,阴云聚集,冷冷的危机令绿尧不敢再多想,只想尽快让弟子们离开逍遥岛,离开海天逍遥阁。她没有能力保护他们,除了逃她没有任何办法。
师父,如果你在这里,你会怎么做?是否也会像我这般放弃逍遥岛?
回头看一眼熟悉的一景一色,绿尧眼睛湿润的在心里问不见踪影的师父,那个两百多年前收养她,带她进入海天逍遥阁的少女。
一进入逍遥居,他们便看到静远子沉稳的背影。
静远子转过身,淡然道:「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我是外人,所以不敢动逍遥君的尸骨,你们快把水晶棺移开,启动传送阵离开此地,邪道之人不久就会赶到。」
「你是怎么知道传送阵在水晶棺下面?」绿尧震惊的问,面露防备。
「你真以为我这个心宗之主是吃闲饭的?水晶棺上八颗明珠是能自动吸收灵气的灵珠,现在蕴涵的力量足够支持你们离开海天逍遥阁,再不快走,邪道之人就赶来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当美味的滋味不好受。」静远子摸摸下巴,可惜道:「唉,真可惜我不是邪道之人,修习的都是正统道法,看到你们不能吃,这心里真不好受。」
众人齐刷刷抽出兵器。
静远子不以为意:「到底是年轻人,禁不住刺激,快点移棺!」
众人面面相觑,绿尧点下头,他们收回兵器七手八脚推开水晶棺,露出圆形的传送阵,传送阵不大,一只能传送两人,每送走两人,水晶棺上的明珠便出现几道裂纹,送走最后一人,逍遥居只剩下绿尧、静远子和亭里酣睡的问君扬。
「你为何不走?」静远子看着表情变轻松的绿尧。
绿尧笑了笑:「从我拜入海天逍遥阁,我就在师父面前发誓,此生此世与海天逍遥阁共存亡,就算青龙精魄被夺取,魂飞魄散,我也不会离开海天逍遥阁。」
「你很让我赞赏,但你留在这里只是毫无意义的殉葬,这个传送阵一启动就不会停下,最多维持一刻钟,再不走就迟了。」
静远子拂尘一甩,把她扫进传送阵,明珠的裂缝越来越多,啪啪几声,八颗明珠全部碎成片,传送阵启动的光芒顿时消失。
「时间刚刚好,我和问君扬还留在这里,以二敌千,看来我们真的要去地府报到。」
静远子神色平静,扬手而起,一只巨大的仙鹤从他身体化出,展开优美的巨翅,尖啸一声飞越天空,直没云霄,鸣声久久不息。
现在只有他和问君扬两人,是死是活都在一起,他能做的只有尽力拖延时间等待救兵。

邪道千余人赶至,仔细搜寻遍海面仍不见逍遥岛的踪影。
静远子透过封岛结界看到他们,真是奇形怪状各种妖魔鬼怪应有尽有。
又搜寻两、三个时辰,邪道一无所获,盘踞海面不肯离去。
问君扬一醒来便惊恐的瞪大眼睛,指着满天飞的妖怪不敢出声。
「有结界,他们看不到我们,不过他们可能很快就会发现结界,必定齐力破开结界,我们的境很危险。」
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表情,问君扬望望天空,再望望他,猛力弹起来:「都快死到临头了,你能不能表现得害怕点!」
静远子反而直接席地坐下,正经道:「生死由命,害怕也没用,你要像我这样遇到任何事都能临危不惧,从容不迫,修行就圆满了。」
扇子呢?问君扬团团转找折扇,半天才想起折扇被静远子送给绿尧,他蹲在静远子身旁抱住头问:「为什么我一觉醒来天上有那么多妖怪?」
「修龙之人修炼出的青龙精魄能提升他们的功力,我们在海上一连几天寻找海天逍遥阁的入口,可能不小心被有心人盯上了。」但静远子从来不是不小心的人,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令他怀疑的地步。
「我没感觉到人气,他们都走了对吗?」问君扬闷声问。
「水晶棺下有一个传送阵正好支撑到送走全部的人,其它传送阵只传送到逍遥岛外,很容易被发现,我们一离开就等于自投罗网。」静远子沉声回答。
问君扬沉默许久,又问:「我们会死吗?」
「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我会带你离开这里。」静远子不是安慰,而是发自内心,尽他所能的保护问君扬。
问君扬紧紧抱住静远子,脸埋进他的怀里,冰冷而甜腻的气息充满整个怀抱,静远子情不自禁怜爱的揉揉他的头发,一丝丝一缕缕柔软的滑过指间,不能言明的情感压抑不住,悄悄出现在眼底,脸上依旧一片沉静。
邪道再一搜寻仍然没有结果,终于有人发现不寻常的地方,看出逍遥岛封闭在阵法的结界里,于是各种法宝武器祭出,甚至直接用 肉 体撞击破开结界。
一时间,海底翻龙,波涛汹涌,结界剧烈震动,逍遥岛跟着震动,慢慢显露真面目,琼楼玉宇,水榭华庭,宛如海市蜃楼呈现明空之下,光华璀璨。
各种妖魔鬼怪争先恐后,齐涌而上。
「来了。」
听着静远子叹息般的声音,问君扬磨蹭他的胸膛,全无惧意,只有暖意。
瞬间,太极八卦图从逍遥居铺开,覆盖整个逍遥岛,从下至上升起,道光震飞蜂拥的妖魔鬼怪,形成强而有力的结界,心宗必须修炼出以发挥道法威力的强大精神力此时达到极致,无与伦比的防守力世间再难寻第二人。
有仗道行高者试图强行攻破结界,却被结界反震出内伤,而结界纹丝不动,一束束光芒从缓慢转动的太极八卦图垂射,更使他们近身不得。
静远子的实力此时如同他玄玑道门心宗之主的身分一样,同样高超。
问君扬抬头看着气息内敛神情略显虚弱的静远子,难受的再一拥紧他,在他身边耳鬓厮磨,鼻尖时不时蹭着他的脸庞。
「静远子,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做人做鬼我都无所谓。」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会很高兴,其它都不重要。此时却又很心痛,看着他就会心痛,越亲近他越心痛,越心痛越想亲近他,痛苦而甜蜜。

缥缈之峰立于云端。
挺秀的苍松扎根峭壁千百年不动,平添几分风骨。
也许是太平静了,一只巨鹤飞越云霄,绕山而鸣,声声凄厉催人,回旋山间,不一会儿,山间又传出众多仙鹤的鸣叫,一应一合,像是交谈,最终巨鹤悠远的长鸣一声,转身飞走,牠扭动细长灵活的脖子,回头看身后,剑宗弟子御剑飞出,乘鹤的心宗弟子紧跟其后,足有两百人。
两位一剑一鹤领头的年轻道士一人是暂代掌门的岳峰,一人是静远子的徒弟岳泉,两人年龄相仿,实力旗鼓相当,都是玄玑道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因此静远子继承掌门之位留书离开的那一天,无人反对他们暂时管理玄玑道门的事务。
报信的仙鹤并非生灵,而是心宗之主的信物——仙鹤令所化,静远子从不轻易动用仙鹤令调派玄玑道门人手,所以仙鹤令出现时必定是发生危机之事,于是岳峰岳泉各率剑心两宗弟子百人跟随仙鹤令支援静远子。

绿尧一离开逍遥岛,便马不停蹄的赶向清莲寺,除了求救外,同时恳求戒持放逍遥君的青龙精魄重回海天逍遥阁,解除海天逍遥阁被毁的危机。
半路上,迎面飞来数十位僧人,皆是宝相端庄、气势威严的高僧,袖口绣着清莲寺的青莲标志,正是清莲寺的和尚,为首持金钵的和尚正是空尘。
「贫僧清莲寺住持空尘,请问女施主是否来自海天逍遥阁?」
「正是,绿尧身为海天逍遥阁主管却弃岛逃命,实属不该,但念在我势单力薄,请大师慈悲为怀,放过阁主。」想到静远子和问君扬困在逍遥岛中不知是死是活,又想到海天逍遥阁突然遭此劫难,绿尧悲从心来,呜咽恳求。
空尘慈祥的说:「逍遥君因杀邪气侵体,灵肉分离,青龙精魄和邪气被我寺以九九八十一道封印封进翡翠观音,只有到逍遥岛我们才能解开全部的封印。」
「我知道最近的路,请跟我来。」绿尧欣喜领路。
「多谢女施主。」

第九章

强大的防守结界几十里之外都能看到阵阵的道光,无数的妖魔鬼怪围着结界等待施法者消耗尽法力,再冲进逍遥岛,但结界整整支撑一天一夜也没出现变弱的迹象,越发令人心惊,不禁猜测施法者修为高到何种地步,不但能设下庞大的结界保护逍遥岛,而且维持的时间非常长久。
鹤鸣由远及近响起,两百位身穿白色道袍的道士宛如急速飞动的白云,威势震天。
仰脖一声长鸣,巨鹤挥动优美的双翅,冲进妖怪群,化为一道疾射的白光穿透结界,消失在静远子的体内,同时带来玄玑道门救援赶到的好消息。
静远子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结界逐渐消失。他其实已是强弩之末,如果救援再迟一迟,结界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崩溃,到时恐怕连骨头都会被妖怪们啃碎,问君扬又是生魂,稍微受到伤害都可能遇到魂飞魄散的危险,他赌不起这代价。
问君扬看到静远子眉头舒展,静远子的强像一座巍峨的高山,给予他安全,他却不能在关键时刻帮上静远子,他只是累赘。
脸颊轻轻磨蹭静远子的胸膛,问君扬小声的问:「我是不是很没用?很让你讨厌?」声音可怜兮兮。
「你确实很没用,但我并不讨厌你,而且……」静远子奸诈的只说一半的话。
问君扬睁大眼睛问:「而且什么?」
静远子摸摸下巴,无视他着急的模样:「而且就没了,嘿嘿。」
问君扬抡起拳头,威胁道:「死老道,你说还是不说?」
静远子轻易的握住他的拳头:「等你打得过我的那天,我或许会告诉你。」而且什么,只有四个字,再刻一点就三个字,可要他言明却是一个字——难。
我喜欢你。
我爱你。
不论是四个字,还是三个字,都是心难口难,难上加难,无法道出,隐忍心中。
「你不说我逼你说。」
问君扬眼中闪亮,冷不防吻住静远子微抿的嘴唇,灵活的舌强硬的撬开他的唇齿,静远子的呼吸一下子屏住,躲着闪着,避不开问君扬试探性的碰触,柔软冰凉的舌尖含了蜜般诱惑他,察觉他不反抗,便猛烈纠缠住他。
「嗯……」
一波一波微甜的爱意泛滥,不经意吐出的柔媚呻 吟,使静远子的自制力渐渐于崩溃的边缘,手不由自主地放到问君扬的背上。
突然,轰隆的雷声惊醒几乎沉溺的静远子,他抱紧问君扬,甩袖飞出纸伞,唰地撑开,挡住轰来的雷电,但两人依然被炸得灰头土脸。
站在仙鹤上的岳泉少年般俊秀的脸蛋露出与静远子相似的奸诈笑容:「师父,就算您想老来俏再来第二春,也要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万一我又不小心把你们当作妖怪丢个雷过去炸到你的小心肝,心疼的是你不是我。」说罢帅气的挥舞拂尘,驾驶仙鹤飞远。
被徒弟陷害的静远子嘴角抽搐,感觉到问君扬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若有似无的画圈,寻找能掐下的地方,最后掐住他脆弱的乳头,这是他胸膛上唯一的弱点,疼得他脸发苦。
「第一春是谁?」问君扬挑起眉梢冷笑问。
「没。」
「嗯?」
「第一春是问君扬。」静远子叹气回答。
问君扬的眼睛转了转,眼角流露出欣喜的妩媚,傻呵呵的笑道:「你第二春也只能是我。」
「一春就足够了,再来第二春我担心会被你掐死。」静远子摇摇头。
「那就不是掐死你这么简单,我直接吸干你。」
静远子心头躁动,老脸益发的正直严肃,无视问君扬一脸暧昧的坏笑,不禁感叹,这年头做人难,做鬼也难,做道貌岸然的道士更难,再难依然心甘情愿,唉,终于栽了。
「我佛慈悲。」
随着一声浑厚慈祥的男音出现,数十位清莲寺高僧加入战局,与玄玑道门一同对抗邪道千余妖怪。
闻师门遭灭顶劫难,陆陆续续赶来十几位海天逍遥阁的弟子,在绿尧的指挥下,如同一条条游龙,气势不落他人。
空尘缓缓降落,对静远子笑道:「师父命我多谢好友指他一条明路。」
静远子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我也多谢他把我骗到这里,差点被一堆妖怪啃了,空尘,你至少提醒我一声,死也让我死得清楚明白。」言语中并无责怪。
空尘面带歉意的解释缘由:「如你所见,棺中人正是逍遥君,当年正邪之战后逍遥君快要入魔,自裁水晶棺中,尸身留在海天逍遥阁,青龙精魄护送到我寺以九九八十一道封印封进翡翠观音,再以舍利子佛光净化邪气。直到六年前,也就是海天逍遥阁前任主管来我寺请求师父开启封印归还青龙精魄,但因邪气尚未完全净化,师父婉言拒绝,哪知那位女施主修行正好圆满,当晚在舍利子的庇护下渡劫成功,然后冲进师父的卧室,带走观音,我们追赶百里远,女施主终于放弃观音,化为真龙飞升。那女施主的名字……」说到这里,他看着降落走来的绿尧:「那位女施主的名字似乎也叫绿尧。」
得知师父并非失踪,而是飞升,绿尧激动不已,为空尘解惑:「她是我的师父,师父担心阁主重归海天逍遥阁再无『绿尧』陪伴,所以为我取名绿尧,将来替代她。」
空尘点头:「原来如此。」
问君扬听得正高兴,催促道:「大和尚,下面呢?」
「下面就是六年后,他师父见邪气已经完全净化,但又担心逍遥君复活再因杀戮入魔,犹豫不定,正好青龙精魄又引邪道骚动,他就命令空尘把我们骗到海天逍遥阁做他的指路人。」静远子替空尘回答。
问君扬恍然大悟,惊奇的问:「大和尚,逍遥君只剩白骨一堆真的能复活吗?」
「能否复活我不知道,师父命我按照当初我寺与逍遥君的约定解开封印即可,剩下看他的造化。」空尘照实回答。
「第一看到一个死透透的人还能复活,好期待呀!」问君扬兴奋的问静远子:「静远子,你说逍遥君会长什么样子呢?会有我好看吗?」
静远子无从知晓逍遥君到底长什么模样,含蓄的回答:「他是美是丑都无法和你比较。」因为心不在逍遥君。
问君扬展颜一笑,轻飘飘的围着静远子:「你的意思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是最漂亮的?是不是?是不是呀?」
静远子转过脸,无视问君扬的期待,对空尘说:「事不宜迟,好友尽快解开封印,此事过后我再拜会戒持,算清今日这笔帐。」
空尘没有告诉他师父已经云游四海。他神色平常的抛出金钵,飞出一尊翡翠观音,一道道封印不再隐藏,可见游动的青龙影。
空尘开始解开封印,每解开一道封印,观音的佛光便会弱下几分,直到暗淡无华。
掐起最后一个复杂的法印,连问君扬都安静的睁大眼睛,等待逍遥君的青龙精魄破开观音。
轰地一声巨响,观音碎裂一地,龙影脱离桎梏,冲进水晶棺,水晶棺里顿时发出白骨互相磨动的格格喀喀声,似乎想爬出水晶棺。
白云突然转黑,汹涌的翻腾起阴沉沉的云浪,恐怖气氛从天扩散,压得每个人几乎无法喘气,问君扬脸色青白的摔进静远子的怀里,全身发抖。
静远子以为他寻求庇护,紧紧抱住他。
「静远子……」问君扬声音沙哑,不安的抓住他的衣襟。
「没事。」静远子修为高,压迫力无法影响他,沉稳的安抚问君扬。
「嗯。」问君扬满心信任的点头,眼中却出现即将失去意识的迷茫之色,静远子忙稳住他的心神。
此时,水晶棺已经承受不住龙影毁灭性的威力,轰然炸开,黑云中出现一条无血无肉的苍白骨龙,硕大的龙头额心青龙纹闪闪发光。
骨龙的出现令静远子空尘等人震惊,这意味逍遥君复活失败,无人有能力驾驶强悍但毫无意识的骨龙。
邪道众人早在骨龙出现时,逃的逃跑的跑,天上地下只剩玄玑道门、清莲寺和海天逍遥阁的人马控制骨龙,防止脱离逍遥岛的范围。
绿尧自小信不疑阁主总有一天会复活,难以置信的看着骨龙,不肯接受复活失败的现实。
「这怎么可能?青龙精魄是魂魄修炼而成,为何意识全无只剩功力附体?」
无人能解答她的疑问。
骨龙发出一声声像召唤的龙吟。
问君扬一脸惊恐的抓住静远子,低声哀鸣:「我好难过……呜呜……」
「你怎么了?」静远子完全不知他突然痛苦的原因,一边强行压下到流窜的鬼气,一边急忙问。
「我不知道……」龙吟灌耳,问君扬抱住头,鬼气弥漫,额心浮现与骨龙一模一样的青龙纹,闪动光芒相互呼应。
所有的人安然无恙,唯独问君扬受到龙吟的影响,出现青龙纹。
种种的迹象表明什么,静远子的心头已经全部明白,与青龙精魄有关,与逍遥君有关,与骨龙有关,更与问君扬有关,这些关系牵扯在一起是他阻止不了的结果。
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不催促,让静远子自己做出决定。
静远子一把抱起问君扬一步一步走出逍遥居,密布的浓云在他的头顶上不停的翻腾,骨龙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刺耳龙吟,像催命符,但静远子的脚步依然不急不徐的一步接着一步。
问君扬把脸埋进他的胸膛,恍惚的问:「我们去哪?」
「天涯海角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里。」静远子抚摸着他的头发回答。
「好远喔。」问君扬青白的脸泛起透明的光泽,看得见道袍领口素色的纹,露出模糊的笑容:「你说喜欢我我就跟你去天涯海角,好不好?」
「好,我……」
散掉的形体连同笑容化为轻尘,一团青光离开他的怀抱,飞向头顶上的骨龙,融进青龙纹,骨龙空洞的眼睛出现鬼火一样的青光,白骨一寸寸恢复血肉,绚丽的鳞片布满身躯。
风云静止,青龙化为青年,张开眼睛的刹那间,静远子气血翻涌。
道士从来不是好人,混吃骗喝、坑蒙拐骗样样来,一个「贪」字让他遇上小鬼;小鬼也不是好鬼,喜欢上的东西理所当然偷偷「捡」走,连道士的琴也敢「捡」,还学文人风雅,一把折扇在手,总是拿眼睛偷瞧道士,露出暧昧的笑脸。
道士还是当初的道士,小鬼已不是当初的鬼,只是如此而已,静远子自嘲的笑下,这样告诉自己,但同样流光溢彩的双眸已无他的身影时,他握紧手里软软的衣服,疼痛狠狠的撕开心脏。
那只小鬼,那只需要他体温和精气温暖全身的小鬼终于离他远去,眼前的人是海天逍遥阁之主——逍遥君。
静远子脸上淡然无常,无人知晓他痛彻心扉,却从嘴角缓缓淌下的血丝看出平淡下的隐忍。
听着「恭迎阁主重返海天逍遥阁」,静远子自始至终没有去看清逍遥君的长相,只记得他唇边一抹动人的微笑,像极了问君扬藏在扇下弯起嘴角偷笑的感觉。
海阔天高,咫尺天涯,原来如此。
叹息一声,无人发现静远子隐去身影,悄悄离开。
待发现时,只看见独独留下的蛟骨琴。

懒洋洋的阳光,懒洋洋的香,懒洋洋的睁眼,懒洋洋的问:「绿尧,如何?」
「道长仍然不肯接受阁主的谢礼,他说保护海天逍遥阁本是无意之举,但也是大恩,阁主要谢必须亲自谢他,不准阁主再命我去烦他。」绿尧将静远子的态度表明。
「既不肯收谢礼,也不肯受邀作客,他到底想干什么呢?」逍遥君把玩折扇,似笑非笑的注视蛟骨琴:「那我就亲自谢谢他的照顾。」
解开封印的蛟骨琴通体洁白如玉,闪耀奇光异彩。
修长的手指抚摸蛟骨琴,冰凉沁骨,随意拨弄下琴弦。
铮——
蛟骨琴在逍遥君指下发出轻微的凌厉琴音,一圈圈荡漾开,所过之无一不削平,威力骇人。
蛟骨为琴身,蛟筋为琴弦,弹不响是因为所遇之人既非蛟更非龙,只有修龙之人才能发挥蛟骨琴的威力。
逍遥君琉璃般的眼眸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幽幽暗了几分。

下雪了,轻飘飘的雪覆盖青松苍柏,与四季如春的逍遥岛截然不同的凄凉景色。绿尧把食盒里冒着热气的菜一一摆上,又把酒温好,然后返回海天逍遥阁,把空间完全留给逍遥君和即将路过的静远子。
天地苍茫,软绵绵的积雪沉重的覆盖简陋的亭子。
接到徒弟的信告知有要事返回玄玑道门的静远子看到亭中专注欣赏雪景的逍遥君,他走到亭里,掸掉身上的积雪,逍遥君转过脸。
「你来了。」
低沉的嗓音语气温存,柔软的震动静远子的耳膜,他淡淡的「嗯」一声,抬头第一正视这个人的存在,修眉凤目,丰润的嘴唇含着动人的微笑,锦绣衣衫以金丝银线绣着精致的蟠龙,金簪固定的漆黑长发,越显肤色雪白,眉目精致。
问君扬本就是漂亮,但终究少年稚气,而逍遥君褪去青涩,张扬的美貌艳丽逼人,单单一个笑容便让静远子心里大叹造孽,并无太多表情的说:「偶遇不是好事。」
逍遥君眉梢微扬,笑容越发动人,眼底一片旖旎的魅惑光彩:「道长多虑了,不久前我寻到绝世名酿神仙醉的配方,亲自酿出神仙醉,以谢道长的大恩。」
「一杯倒的神仙醉值得我坐下品尝。」静远子不客气的坐下,接过逍遥君斟好的酒,浓郁醇厚的酒香醉人清冽。
静远子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碰过酒,再一品尝才忆起酒的滋味,先甜后辣,然后热气从里至外发散,生出微醺感。
一壶酒不多不少,正好四杯,第四杯时,静远子不胜酒力扑桌。
抛起折扇,一扬挥开,逍遥君不无得意道:「神仙醉神仙醉,神仙不醉怎叫神仙醉?我都提醒你了,还醉成这样。」挑起静远子的脸:「如果换了别人,静远子,你是否也会毫无防备饮下神仙醉?趁我不注意在我眼皮底下溜走,这几个月你居然一也没来看我,很让我担心你是不是忘记我。」
一直在想他什么时候会来找他,可是一直不来,想自己去找他,却不能离开,除了蛟骨琴,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唯有玄玑道门对海天逍遥阁的恩情联系彼此。
心焦的等待,再相见,竟是冷淡的态度。
「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老道,我怎么偏偏看上你呢?」
目光落上酒渍湿润的淡色嘴唇,逍遥君情不自禁吻上,突然一张封住他功力的道符闪电般的速度贴上后背。逍遥君一愣,浑身麻痛,张口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静远子将他推倒,一脚踢出亭子,骨碌碌滚进冰冷的雪里。
慢条斯理的走到逍遥君的面前,静远子拉起袖子,哗啦啦的酒淋上逍遥君震惊的脸,随后一甩袖子背身,沉声说道:「神仙喝醉也会耍酒疯。」
桌上的菜一盘一盘收入囊中,静远子捡起落地的折扇,好一幅应景的红梅映雪图,傲立风雪之中的红梅绝美清高,宛如胭脂一般艳丽,一首咏梅七言绝句,下书「逍遥君问君扬」以及年月,价值连成的血玉扇坠又将这把折扇的身价提高几个层。
静远子回头又一把拔下逍遥君的金簪,再扯下腰上的玉佩,顿时逍遥君表情扭曲,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瞪着继续搜罗值钱物品占为己有的静远子。
「唉,别用恨不得吃了我的眼神盯着我,财不外露,我是为你好。」静远子一本正经的说,两只手却继续翻来覆去的寻找,低垂的眼不由自主的把逍遥君长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美态看得一清二楚,尤其他不小心扯开了胸前衣襟,半遮半掩的胸膛雪白的一片,好像能看见一抹红。
静远子轻柔的摩挲逍遥君光滑细致的脸颊:「男人太漂亮也是祸水,你当之无愧。」叹息的语气微微透出怜爱,所有的伪装因此无力。
很想吻一下他,很想再看一看这双剔透的眼睛含春时妩媚的娇态,道士想着,心头也随之一动,一脸写着「清心寡欲」的吻着逍遥君,淡然的吻没有太多的情欲,温热留在逍遥君的唇上,一丝酒香绵长。
若无其事的拉好逍遥君的衣服,静远子一边用拂尘掸掉身上的雪,一边离开逍遥君的视线,潇洒的背影融进茫茫的雪色。
冰冷的雪继续下着,掩埋一切的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安寂。

一天一夜过去,绿尧等不到逍遥君归来,吩咐几句话离开逍遥岛寻人。
亭子空无一人,她正要去玄玑道门,忽然看到不远的雪堆露出一截颜色熟悉的衣角,她惊骇地扒开雪,慌忙拽掉道符,声音几乎不成调子的问:「阁……阁主……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逍遥君纵声大笑,震得积雪化为狂飞的雪:「静远子居然摆我一道,哈哈……」
绿尧早已察觉到阁主对静远子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那张道符明显是玄玑道门之物,能让逍遥君不备偷袭成功的人除静远子外她想不出第二人,现下阁主如此高兴,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
「阁主喜欢静远子?」绿尧想了会儿问。
「岂止喜欢这么简单。」逍遥君嘴角上挑,慵懒的神态不将自己的狼狈看在眼里,毫无顾忌的回答:「我是爱上他了,呵呵……」
道士就是道士,即使送到面前,有欲望的念头,也不敢真正碰他一下,放掉仅有的一机会。
海天逍遥阁完全稳定,下一,他们会是怎样的相遇?
逍遥君的笑容益发动人。
绿尧此时不禁有些同情静远子。

冷冽的寒风扫过街道,偶有积满雪的枝头落下一两片枯黄树叶,树叶飞到静远子的脚边,瑟瑟的发抖。
静远子对着折扇叹气。离抢劫逍遥君已过了半月之久,他给逍遥君追来的理由,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什么事也没发生,让他伤脑筋。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街上的人很多,各个忙着办置年货,准备过个丰盛的新年。
坐路边的静远子收好折扇起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往常一样的走动,将钱财抛给乞丐,只留下几枚铜钱。
走到卖阳春面的小摊前,豪爽的要碗阳春面。老板手脚利落的下面,再用漏勺挑起盛碗,舀一勺浓浓的大骨汤,香喷喷热腾腾的阳春面端到静远子的面前。
快过年了,静远子难得要碗面犒劳一下浪迹天涯的自己,筷子刚挑起面条,却被一道磁性的男音打住动作。
「道士,我饿了。」狐裘长衫的逍遥君优雅的坐到他对面,嘴角好看的弯上,艳丽醉人的笑容令人为之神魂颠倒。
修行人早已习得「辟谷之术」,不食人间烟火,像静远子这样不过是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普通的道士,无关饥饿,有时也为一逞口腹之欲,但出现的人未必,而是故意找麻烦。
静远子把面推给笑得几乎融化冰雪的逍遥君,起身便要走。
「道士,我没带钱,你要把我抵押给别人吗?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薄情。」
静远子丢下所有的铜钱,转身又要走。
「道士,我懒,我要你喂我,以前都是你喂我的。」
逍遥君理所当然的要求引来侧目,众目睽睽之下静远子正经的脸快挂不住,生怕他又说出更出格的话,抓住他的手拖了就走。
有温度的手变得修长有骨感,细腻依旧,温顺的交付静远子的手中,只缺他尚未说完的话,然而静远子一直眉头紧锁的沉默,紧紧的握住逍遥君的手,任凭所有的情感从微微出汗的掌心蔓延至灵魂,占据他的全身,也不曾说出逍遥君最想听的那句话。
那年寒冷的冬风中,逍遥君带着三月桃明艳的春色出现在静远子的面前,直到百年后逍遥君才明白静远子的心里一直只有他,不论是过去的问君扬还是现在的逍遥君,不曾改变。

第十章

百年岁月对于跳出轮回的修真者而言不过眨眼即逝,足以让俗世变迁,但俗世的清莲寺却不受影响,香客络绎不绝,鼎盛依旧。
百年一开放的金莲悄然绽放,莲瓣略带一丝羞涩的舒展,掩着娇嫩的蕊,发出温和的金光,香飘满寺。
此时,一道白光闪过莲池,金莲失去踪影,又有一道金光打来,白光错开,现出身影的道士甩起拂尘打落掉头紧紧跟随的金光,落到手中的原来是一串光华满溢的舍利佛珠。
道士态度恭敬朝一拜下:「百年不见,戒持大师出手越显阔绰,多谢多谢,贫道收下了。」
老和尚气歪嘴的抖动胡子,静远子到底哪只眼睛看到他出手阔绰了?他只是看到他偷盗金莲,才丢出佛珠狠狠整治他,不想下手不够重,被挡下来,佛珠落了他的囊中。
「贫道尚有要事,告辞。」
静远子大摇大摆地从大门离开清莲寺。
因为百年前猜测问君扬是逍遥君的青龙精魄所化,戒持又担心他不是,于是让空尘引静远子带问君扬前去海天逍遥阁,果然如他猜测,问君扬回归本体,逍遥君复活,邪道众退散。
原来「绿尧」飞升化为真龙,实力不可测,竟能不破坏封印的情况下取出青龙精魄,留下逍遥君的功力和邪气做为假像,若非她那时必须飞升,无法回到海天逍遥阁,只好把问君扬藏在骨灰坛里,恐怕逍遥君早已复活,他也不会设计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静远子。
戒持想通前后的原由,心有惭愧,再失佛珠只能哑巴吃黄连,大叹自己不幸。
「空尘,我即将坐化成佛,这是我和静远子最后一意气之争,希望他飞升天上时,改一改黑心贪财的毛病。」
「徒儿会转告师父的好意。」
「功德圆满,缘分已尽,好好保重。」
戒持闭眼,神情安然坐化,肉身化为尘埃,留下蒲团上数颗舍利子。
空尘捧起舍利子,供奉高塔。
远方传来清莲寺悠悠的钟声。
风微凉,静远子抬头望着浮云。
戒持已经超越凡间,而他虽显淡泊,但与逍遥君孽缘已成,始终摆脱不了七情六欲。

离逍遥岛越近,静远子越觉得自己很是荒唐,只为了逍遥君一句无心的「清莲寺的金莲快开了」,他以探友之名晃悠进清莲寺,连住了好几天等金莲开放。
真是非常荒唐,荒唐非常。
如今金莲已在手中,怎么送给逍遥君是个大问题。
踌躇了会儿,静远子认命的长长叹口气,拂尘一挥,使金莲开不败,再丢进袖子里,面色如常的走进海天逍遥阁。已是熟客的他,像往日一样一路打着招呼,不快不慢的走向逍遥居。
远远的,他从拱门里看到逍遥君微笑地用毛笔尖撩拨半开的朵,使它完全绽放,逍遥君才将它娇艳的姿态一笔一笔渲染于洁白的宣纸上。
半晌,他抬起头看着拱门外半天不肯进来的静远子,微微扬起眉梢,道:「你居然站门口而不入,真是稀奇呀,静远子,你说是不是?」
「看你专心作画,不便打扰的样子,我本想离开,既然被你发现只好现身一见,逍遥君,多多打搅了。」站在一眼就能被逍遥君看到的地方的静远子真好像为难似的,脚下却毫不客气的迈进逍遥居。
各种季节开放的艳丽鲜簇拥一起争姿夺艳的绝美景色即使修真界中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如今更得主人精心照料,或淡或浓的香沾满衣裳经久不散。难怪百年时间他一离开海天逍遥阁,便有很多人知道他前一刻和逍遥君在一起。
静远子渐渐走近团锦簇的逍遥君,脚步越来越缓慢。逍遥君放下笔,眼看着他一步步走来,嘴角不禁上扬,勾起魅惑的弧度,等他离自己三步远时,逍遥君好笑的说:「这不错,比上少了五步,进步不少,可见你几天没见我心情急迫。」说着,转眼移步到静远子身侧抱怨:「你到底上哪去了?也不留封信,消失得无影无踪,几天看不到人影。」
静远子不着痕迹的离他远一点儿:「我在清莲寺小住几日,戒持坐化才赶回来。」
「哦?」逍遥君取了折扇展开,却是一副颜色艳丽形态娇媚的《海棠春睡图》,他的脸和眼不经意染上几丝朦胧的春色,低沉的声音因而魔魅:「戒持功德圆满是喜事一件,但你眉心成『川』,目光阴郁,面堂发黑,乌云压顶……」
「双目无神,头顶血光,乃是大凶之兆,近日即将有大灾大难,不死也是残废,只要有我玄玑道门神符一张,必定化险为夷,吉星高照。」静远子顺溜的界面,这在尘世中混吃骗喝的一套,他绝对比逍遥君更熟悉,也比逍遥君更让普通人信服。
「呵呵,神符再好,也没有你这位神仙驱邪避凶效果好。」逍遥君压低笑声,邀请之意不言而明。
「神仙谈不上,白吃白喝道士我最喜欢,向来来者不拒。」静远子爽快的答应。
逍遥君的眼瞳掠过暗色,只是太艳,香太浓,而且百年来两人又以朋友相交,让静远子没想一闪即逝的光芒代表的意思。

两人喝得痛快,先是一小杯一小杯的品酒,变成一大碗一大碗的品酒,纵使功力再如何厚,静远子也醉得东倒西歪,摸不清方向,干脆躺在海里,望着星点缀的星空。
逍遥君一脸醉色的躺在他身边,悠悠念道:「星光伴月影,酒醉下眠,也是件惬意的事。」
「嗯。」
贴近身侧的气息染着香沾着酒香,勾出体内烧灼的酒气,静远子转过脸,逍遥君支起脸,双眸清亮异常,不见半分醉态。
「你输了。」
折扇一丝丝挑开静远子的白发,扇尖轻轻划动他的脖子,拉开衣领,光华如玉的象牙扇骨冰凉的滑过他的胸膛、下巴,摩挲他的嘴唇。静远子吞咽着口水,觉得自己此时醉得更厉害,竟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直到逍遥君以手一寸寸摸上他的脖子时,他的身体禁不住的僵硬起来。
柔软细腻的指尖轻柔的抚摩脖子,凸出的喉头在指下滑动,充满热血的动脉在指下跳动,透出灼热的温度,逍遥君流连不止。
「静远子……」他轻柔的唤着静远子,指尖顺着他刚毅俊朗的脸庞,撩拨他似的划到胸口,低声问:「你喜欢我这样碰你吗?」
沙哑悦耳的嗓音总是低低的响起,犹如江南初春的绵绵细雨,恰到好的温软一丝丝的剥离静远子最后的清明,缓缓压来的吻落在唇上,吹拂而来的清凉香带走满园的旖旎。
唇齿交合的缠绵,彼此的呼吸,交织成挣不脱的密网,将静远子紧紧缠住,动弹不得,无力阻止逍遥君解开道袍。
指尖魅惑的勾画他嘴唇的形状,伸入他口中濡湿后退出,在胸膛上刻画一道银亮的痕迹,诱惑的画圈滑至小腹,酒气醺染的热度仿佛一下子积聚在被握住的部位,静远子立即清醒过来。
「你……住手……」
逍遥君发出低低的笑声:「除非你对我没感觉。」
静远子哑口无言,压抑而纠结的眉心是最后的抵抗。
男人经不起爱抚的顶端早已在逍遥君的手中肿胀,指尖稍稍揉压脆弱的小孔,勃起的茎身便会颤动,溢出透明的黏液沾湿逍遥君的手指。
逍遥君俯下身含住他的下体,一种不曾感受过的温热使静远子冒出热汗,时快时慢的吞吐,在顶端打转刺激小孔的舌尖一一逼他放弃几百年修出而且习惯的冷静。
阳精快控制不住喷出时,逍遥君起身,飞扬含春的双眸盯着平静表情快崩溃的静远子,手解开腰带,一件一件的衣服滑落脚边,修长的身体如同他的脸一般完美,光滑的肌肤散发珍珠色柔和的光彩。
逍遥君依然温言软语的问:「静远子,你不喜欢我吗?」
静远子从牙缝挤出一句话:「你在奸尸。」
「要你这不解风情的闷葫芦说喜欢我真比登天还难,还是实际点比较好。」
因情施加的欲在半醉半醒间变得浓烈,看似清澈的眼神已经不再隐藏危险的侵占性,本就不单纯的关系在他故意布下的情色中轻而易举的变质。
撩起火的身体遏止不住逍遥君滑腻的肌肤贴着胸膛时的快感,被进入的疼痛让静远子终于知道「吃亏」两个字怎么写。

静远子不知何时躺在床上,他呆呆的望着帐顶。
逍遥君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半眯的眸子柔媚似水,一片慵懒的神态,手指亲昵的搔着静远子的肩头、胸膛。
静远子一把捉住他的手推开他,默不作声的穿上道袍,白色的道袍看不出任何情事的痕迹,眉宇间已是平日的正经淡然。
唉,亏大了。仅仅一晚的时间,他不但破了童子身,还是被压的那个,从外到里压榨得连汁都不剩,阳精全部白白贡献给草,而罪魁祸首托腮笑吟吟地看着他。
被吃掉的静远子不能自贬身价拉下老脸要补偿,心里哀叹连连叫倒霉。
「静远子,为何这样一直盯着我?」逍遥君暧昧的笑问。
静远子不自然的别过眼,不去看他眼里的戏谑,刻意冷下声音严厉的说:「此事发生你我一刀两断。」
「事情有发展到必须一刀两断的地步吗?」逍遥君并不惊讶,笑容满面的反问,这样的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但静远子决绝的态度依然令他眼底的笑意变冷。
「第一、我所修习的功法忌破色戒,第二、你不征得我的同意以酒灌醉我使我破戒,更重要的是第三条,我不希望我是被压的那个,光这三条足够让我痛定思痛,认真考虑再三,才决定和你一刀两断。」静远子痛心疾首的道出「一刀两断」的理由,绕着弯子告诉逍遥君他可以吃亏点破戒,但他坚决不做人下「人」。
「就这些?要不要再加上几条?」逍遥君挑眉眯眼,冷笑问。
静远子假装听不出他言语中的讽刺,一本正经的回答:「你先答应,下面我们慢慢商量。」
「门在那边,好走不送,记得关门。」逍遥君打着哈欠钻进被窝,摆明赶人。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静寂无声——
不久,静远子无奈的推开门离去。
听着关门声,逍遥君勾起嘴角。
人尽皆知静远子爱财重利,不做吃亏的买卖,他偏要把静远子吃干抹净,让他吃大闷亏,时时刻刻记着念着想着,没事便往这里跑。
不是恩情,不是朋友,静远子究竟还能把他放在心头什么位置?
平淡的眼,平淡的表情,平淡的语气,百年时光是否足够酝酿平淡之下的浓烈情感?
这些从来都是疑问,性事后静远子看不出心事的淡然表情更加这层疑问。

「唉!」
稀奇稀奇真稀奇!师父也有整天哀声叹气的时候,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了一定怀疑是妖怪变成师父的模样混进玄玑道门。
一天两天新鲜劲一过,也就罢了,可师父竟然足足叹气三个月,一进玄玑道门就看到他坐在老松树下的岩石上一声拖长过一声的叹着气。
岳泉实在看不过去:「师父,别叹气了,徒儿好不习惯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唉——」静远子有气无力的长叹一声:「吃闷亏了。」
岳泉一听起劲了,一脸八卦地凑到他身边,幸灾乐祸的说:「嘿嘿,让师父你吃闷亏的人不会是逍遥君吧?我都三个月没瞧见他人了,难道他把你踹了?」
提起那个逍遥君,可真是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美人,对师父情有独钟,而定力非凡的师父像是不知道似的,与逍遥君平平淡淡做了一百年的朋友,再多的激情都化为一潭死水。
说不定逍遥君是真的踹了师父,老天有眼,报应来到,师父终于栽了,大快人心。
「我叹气是想不出方法讨债,至于逍遥君踹我……」静远子慈祥的拍拍岳泉的肩膀:「唉,徒弟,感情这种事不是说『一刀两断』就真能干净利落从此忘记,发生过的事、爱过的人都在心口,没有忘掉一分,你师父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早过了甜言蜜语谈情说爱的轻狂年纪,免得被你们这群晚辈知道看笑话。」
「说来说去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难怪逍遥君踹了你,你和逍遥君的事大家早就知道,要笑话早笑话你了,大家巴不得有个人好好治治你,现在连逍遥君都不要你了,我们的日子又难过了。」想到以后的日子,岳泉颇觉大大不妙,再也不觉得师父被逍遥君踹了是件好事,一边捂住钱袋一边死命把静远子推出玄玑道门:「师父,你赶快让逍遥君回心转意,什么时候追到人什么时候回来。」
话一落匡啷封上玄玑道门的大门。
静远子毫不在意徒弟大不敬地把他撵出门,他抬头望一眼蔚蓝的天空上飘动的浮云,抱着拂尘悠闲的行走山野林间。
唉,他还想再等几天讨债,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这么浮躁,早早把他踢出来讨债,天意呀天意。
静远子下意识的抚摸袖口。

通往逍遥居的路第一有人阻拦静远子,绿尧面带歉意的说:「阁主有令今日不见客。」
「你看我像是客人吗?」
「我只是依令行事,道长莫为难我。」
「不是为难你,我前来是向逍遥君讨债,快去通知逍遥君把我的蛟骨琴还来。」
绿尧一惊,连忙点头称是,进入逍遥居禀告逍遥君。

逍遥君见到神色匆忙的绿尧,抬眼问:「发生什么事了?」
绿尧将静远子的话重复一遍。
逍遥君眼波流转的说:「把蛟骨琴还给他,告诉他我不见客。」
绿尧抱了蛟骨琴离去。
逍遥君展开折扇,盯着上面新画的「双龙抢珠」,眯起眼道:「静远子,你果然忍不住了。」
鱼儿终于上勾了,应该收线了。

蛟骨琴递到面前,静远子反而不接,晃悠着拂尘,寻个地方盘膝坐下。
「先放你那儿吧,你再帮我告诉逍遥君,那天的事不能就这样算了,道士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他不补偿我的损失我就坐这里不走了。」
明明是无赖的话,他却说得格外理直气壮,让绿尧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又返回逍遥居。
逍遥君一听,折扇若有似无的敲打椅把,命绿尧取十万两银票,又挑选几件价值连城的金银玉器让她一起送给静远子。
绿尧一出逍遥居,便见到早在门外等待的静远子。
虽然钱财本是身外之物,对于修真人来说更没有任何作用,但看到静远子毫不客气的把钱财塞进袖里,绿尧还是瞪大眼睛,想不出阁主究竟欠下他什么债。
「还有一件事请主管再帮我转告逍遥君。」
还……还有?绿尧不禁退后。
静远子温和的说道:「主管不用害怕,这是最后一件事,也是我找逍遥君的真正目的。」
「道长请说。」
「我一直念念不忘一个人,可以说是情愫暗生,我虽想和他长相厮守,但此人是贵派之人。」静远子煞有其事的长长叹口气,一脸痛苦和无奈:「唉,他说我们俩在一起必须得到逍遥君的同意,原本我和逍遥君朋友一场请他给个方便轻而易举,怎奈何逍遥君对我一心一意,而我心中早已另有他人,所以请主管将此事转告逍遥君,好让我与他做个了断。」
绿尧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脚下虚浮,晃晃悠悠的消失在静远子的视线中。
静远子摸着下巴,摇头感叹:「唉,现在的年轻人呀,心脏比我这老人家还经不住刺激。」

又等了不久,绿尧恭敬的请静远子入逍遥居,然后默默退下。
「许久不见逍遥君依然脸色红润气色佳,却把我的头发都愁白了,唉!」静远子苦闷的说。
逍遥君瞥一眼他本来就是雪白的头发,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假仙,连小姑娘都骗。」
静远子脸色猛地变正经:「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半点不假,这件事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于你于我再好不过的结果。」
「哈哈……」逍遥君大笑,从檀木雕的椅中站起,踱到静远子面前,香似乎因他的靠近而浓郁,妩媚的笑容绽开,逍遥君轻声道:「于你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于我并非如此吧?你可是名闻修真界的静远子,稍一大意吃亏上当就是我的结果。」
百年相交,逍遥君真是越来越了解他,让静远子感危机重重,再不下点功夫,将来的日子就不是吃亏这么简单。
他掏出一张协约,郑重恳求:「请逍遥君成全。」
协约明列数条,皆是为某某人情义重恳求逍遥君成全「他们」的感人之语,字字肺腑,句句泣血,真可谓情可动天,若逍遥君不成全「他们」就是无情无义。
逍遥君怀疑的看一眼那张纸:「你确定将来不后悔?」
「签上你的名字道士永远不后悔,只怕你立即后悔。」
「我如果不试试反显我小气。」
逍遥君有趣的挑眉,合起折扇提笔。
面色沉静半点不露真相的静远子露出他低头签名无法察觉的奸笑。待他签好,拂尘扫过协约,光芒一闪,协约现出原形,这哪里是成全「有情」人的协约,分明是一张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卖身契。
卖身契飞快飞进静远子的袖子里。
逍遥君目光阴沉,握紧折扇,很想一扇子把他打飞,但终究忍住,一字一顿的说:「静、远、子!你、黑、我!」
静远子无视他的怒气,摸着下巴反驳:「是你太自信我会回头找你,才看不出最简单的障眼术。」
逍遥君不怒反笑:「对你果然不能大意,这一我认输。」
「单单认输不行,亏还是要讨回来,你得和我双修。」
静远子平静的语气让逍遥君眼中闪过异色。
「朋友之间还是情人之间?」
静远子忍痛回答:「如你所想,我吃亏点,你下我上。」
逍遥君闲闲的打开折扇,拒绝道:「那就免了,不过一张卖身契而已。」
「这事我们以后慢慢商量,我有东西给你。」静远子说着拉住逍遥君的手,袖子里骨碌碌滚出七颗清香扑鼻的金丹。
这个香气……
是金莲的香气。
逍遥君一眼便知这些闪亮的金丹除了金莲,还需要费不少珍贵药材和心力才能炼制而成,而且一炉只出七颗。
「炼丹炼多了,我用不完,正好全都给你。」静远子实在想不出用什么理由将金莲送给逍遥君,炼成丹滚到他的手里时,似乎没有太踌躇的感觉。
逍遥君看着静远子正经的脸庞,握住金丹笑问:「只是如此吗?」
静远子转过身,装傻的望着万里晴朗的天空,回答:「天空很蓝,空气很好,你种得也不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辈子就这样吧。」
状似答非所问,最后一句却是真正的心里话。
「呵呵,确实都不错。」
逍遥君也抬头望着天空,静远子眼角余光扫到他明媚的笑容。
这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许下的承诺,平平淡淡的一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