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海贼共枕
作者:李葳
楔子
唐安史乱起,藩镇割据四方,黄河中下游无论南北皆为群雄据地,战争四起,京城命脉之漕运道路中断,影响民生巨大。
这段时期,有一群特殊的人物崛起,他们无惧黄河三门险;无畏各地节度使追拿;无怕于强风狂浪的无情海神。靠着一支舵、一张帆、一艘船闯越了封锁线,运输各项民生必需物资来往于大江南北,昂扬于广阔的江河与海线,他们称自己为大海之子,朝廷唤他们为海贼。
这群令当时的大唐天子都束手无策、无法可管的海民们,以四海为家,在天下建立许多属于他们自己的据点,缔造一个有别于陆地王朝的另一个王国,自有他们的组织、规范,写出一页页辉煌的大江河历史。
话说当时放肆占据着大唐海江河运的贼人们,可说是分三家天下。
以黑色龙旗为首的滕氏――黑船,据黄河流域为家。
以红色焰旗为首的弘氏――红船,据长江流域为家。
以蓝色菱旗为首的图氏――蓝船,据三大海为家。
传说这三家每三年聚首会商时,闻名中外的扬州商港内除了这三色旗外,再也见不到其余的颜色,他们三家的势力加在一起足以号令天下所有船只,连大唐天子也都要拱手相让数分。
安史之乱结束后,大唐亟欲取回漕运的专属权,于是皇上派了一名新上任的刘姓官员掌管漕政,他到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拜访滕氏、弘氏、图氏,没有人知道他们与这位新官聊了什么,但是三家的旗帜并未从大唐的海域内消失,相反的从刘姓官员以降的每位主管漕政的新官,都遵循前人的规矩,上任后头一件事,就是优先拜访这三家。若有某些愚蠢骄傲的官员没有照做,那他们便很快地被撤换了。
后人便称这种行为叫“拜码头”。
以上,不过是些茶余饭后的小小开场白,真正令人感兴趣的海贼传奇,才正要上演……
第一章
绿荫洒映的羊肠小径,一高一矮的人影踩踏点点阳光,看似悠闲地漫步着。
矮个儿的男孩,口中碎碎念着:“为什么连我都得遭受这种待遇,这太不公平了,犯错的是三少爷,又不是我。这太莫明其妙了,我不服气!瞧这是什么鸟不生蛋的地方,走了大半天,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小珞子,看到那座悬崖了没有?你要是再喋喋不休,我就把你推下去。”高个子的青年,有着张端正温和的面孔,笑意不曾从这双眼眸中离去,一如他形状美好的唇角边始终刻着幽默的笑纹。
男孩缩了缩脖子,咂咂舌,安静下来。
总算能耳根清净了!青年在心里叹口气。这一路上恼人的事已经够多了,他不需要听随从的埋怨更增烦心。
其实,若是不把这趟旅行当作是“被贬逐”的苦行,滕于岚倒觉得对长年都在海上、河上漂泊的自己来说,这难得的山景绿意,不仅令人心旷神怡,眼界一亮,更具有舒筋活骨、通体舒畅的治疗功效。
想一想,自从掌管了滕家的钱庄、算盘后,自己多久没有过这么放松的心境与无事一身轻的快感了?
从十三岁到现在……光阴似箭,一晃眼便已过了十年。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的十年,人生能有几回十年?这十年的光阴自己全都奉献给了滕家的银号铺,但未来的十年、二十年,自己也要这么继续下去吗?有时想想,他实在不明白怎么会生为滕家人。
自己就像只毛色截然不同的猫儿,从出生到现在都还在怀疑自己是否被误养在他人家中。假设爹和哥哥们是黑猫,自己肯定接近白猫,再不然就是灰猫吧?为什么就自己一个人和爹爹、哥哥们如此不同?这问题困扰了他一辈子,往后怕也会如此持续地疑惑下去吧。
提起黑旗滕家,俨然已成为海贼代名词,知道的人都会敬而远之,他们横跨三大洋、一江、一河的势力范围,就连当今圣上都不敢妄动他们分毫,怕一个不小心,捉蟹被螯刺,造成新的动乱来源。
维持漕运界平衡的并不是靠天子的神威,而是占据这广大江河的三旗每三年一度的盛会,黑旗、红旗、蓝旗三家掌握大部分的漕运资源,也负担起摆平海上纠纷的仲裁者角色。
虽被世人羡称他们三家是海上的三国鼎立,但这其中所必须承担的风险与责任却非旁人所想的简单容易。伴随在庞大的利益背后,往往都是复杂的勾心斗角与权力斗争而已。
上面的两位兄长,不论手腕、才智、性格,在担负如此重责大任时,都表现得游刃有余。长兄于翼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领导黑旗滕家表面合法的商船队,不论速度与安全性,都是天下首屈一指的。二哥于帆,也因为天生的飒爽英风、狡猾刁钻的行事,将他掌管的滕家海贼船帮扩大了三倍。只要是海上行船的人,无不惧怕撞见这支来无影、去无风,专门劫掠的非法船队。虽然现在爹爹已退居幕后,安享天年,除非必要,否则不插手任何滕家的事业。但过去还没退休前,他也是只手能撑天的铁铮铮汉子,说起他的名号,到现在还足以令一些年纪较长的海贼们闻风丧胆。
相形之下,他体内血液中,似乎天生就不带有“海贼”的天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于岚想起前几天自己那不按牌理出牌、总会冒出惊人之语的大嫂子(其实也没长他几岁)商笛儿曾经这么说:“你啊,生错了地方,于岚。肯定是投错胎了!你要是生在贵族之家,绝对会是个了不起的大官。要让你生在皇室,我打包票,定会是个比现今皇帝更英明的皇帝。不过,前提是你得有舍小我就大我的心理准备才行。”

嫂子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因为他既不可能重新投胎,更不可能想当什么皇帝。他真正想做的……是一名云游四海、探仙访神的浪人而已。看在两位兄长和父亲的眼中,定会斥喝了如此胸无大志的念头。
于岚自嘲地一笑,他自己倒不这么认为。所谓人各有志,赚得“滕家最精明的帐房”这名号,对他而言,也称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志向。
“三少爷,我们休息一下吧。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赶了这么远的路,我两条腿都快成木棒了。前面那儿有块草地,咱们到那儿坐会儿,喝口水行不行?”小珞子又发着牢骚说。
“你这句话我一早上已经听了不下十了,小珞子。”于岚以手上的纸扇敲敲他的额头。“别想偷懒,主子都没喊累,你也不许说倦!”
“呜呜……我命休矣。”男孩垮下苦瓜脸,接二连三地埋怨着:“真倒霉,为什么偏偏抽到我?全岛上上下下,上百人的奴仆里,多得是愿意陪三少爷找什么世间罕见的神物。”
“那玩意儿干我屁事?又不能吃又不能卖,一点价值都没有。分明是大老爷为了刁难三少爷扯出来的一篇谎话,还说没有找到不准回去,这下我看我一辈子都别想回岛上去了。”止不住嘴里的抱怨,他还有模有样地跺起脚来了。
“小珞子,你再多嘴,我就丢下你一个人走了。”
男孩一抬头,这才发现主子早已经走到前方半里远的地方。天呀,不是人!三少爷使出他练家子的脚程,哪里是他这小奴才能跟得上的?可是一想到这趟旅行,所有银两全都在三少爷身上,自己要是跟丢了,恐怕会落得暴死荒野的田地,说什么他也不能跟丢了主子!
“三少爷,您别走呀!等等小珞子!”
做人奴才的,就是这么倒霉――小珞子在心中高叫着。
???
于岚摊开简单的藏宝地图,附近应该有一座村落,但到目前为止,除了森林、草原外,几乎看不到人烟,也没有半点迹象显示附近有人的居住。莫非这地图是错误的?小珞子在他身后擦汗,拼死拼活地总算跟上少爷了。这会儿他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不断的喘息着。
“小珞子,你到前面去看看,那座林子出去后,应该会有几户人家吧!”
“咦?要我去看?”
“不然该由主子我去看吗?”卷起地图,于岚“啪”地朝他头上打去。
“是、是,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看。”认命地拖着疲累的步伐,小珞子从坐着的大石头上起身。“奴才是我,我是奴才。”
于岚好气又好笑地瞪他一眼。这奴才真是别的不会,顶嘴最行。
见他离开后,于岚也没闲着,他往反向的竹林里走去,抱着一线希望,想找到地图上的村落。走入竹林没两步,他就感应到空气中有股不寻常的骚动。
“……啊……呀……”
“给我老实点……老子……可是……”
于岚循着细微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走去,越过了竹林前方,豁然开朗的是一条小溪,但捉住他眼睛的却是他没有料到的景象。
一男一女正在溪边――呃,说打斗倒像是情人在争执,但说是情人,那名男子的行为又太过粗暴了点。
男人捉住了女人的双手,喝斥地说:“你摆什么架子,竟敢反抗我?你只要像你娘一样乖乖的,我就会好好疼你。反正迟早你都要像你娘一样,做大伙儿的女人。我可是看你可怜,一个不会说话的白痴,不懂男人的好,想教你懂事!你再这么不识好歹,我可要生气了!”
“……嗯……嗯嗯……”女人死命地摇着头。
男人甩了她一巴掌,女子倒地,男人立刻捉住她的头发继续说:“听好,别吵!否则把这事闹大了,你们母女俩也别想在村子里混下去了,离开村子,你们母女俩还能活命吗?不想死就老实点,让老子爽,我不会亏待你的。”
男人说完话,压到女子身上,一把撕扯着女子前胸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胸口及底下亵衣。显然地这名男子正在侵犯一名不情愿的女子,于岚天生的正义感让他不能坐视不管这等丑事。他正要出声喝止,女子的口中却突然发出高亢的叫声。那声音刺耳难听,尖锐得仿佛要穿透人的脑袋似的,于岚受不了地捂住耳朵。
“他熊姐姐的,你叫个屁!”男人又挥手掌掴女人,声音嘎然停止。
于岚愤而挺身地跨前两步。“住手!”
“啊?”男人回头,竖目横眉凶残地瞪着他。“你算哪根葱,莫名其妙地跑出来管大爷我的闲事?”
“那位姑娘很明显地不情愿,你打算霸王硬上弓的非礼她,这种违背法理的事,谁看到了谁都可以管!我要你马上从她身上离开,停止这种卑鄙低下的行为。”于岚毫不为对方虚喝的态度所动。

看在他人眼中,于岚身形虽然比对方高一个头,但他那清秀高瘦的个头和男人那壮如野猪的庞大躯体一比,想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像是螳臂挡车一样的有勇无谋。
对方显然也是这么想,他坐在女人身上,放声大笑。“哇哈哈哈!小子,你想管闲事,去别的地方。这儿的事你管不了,也管不得。要是你再∴拢我就拆散你的骨头,扔去喂猪。”
“我管得、管不得,问问我手上的扇子才知道。”
男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动手就拉扯着女人的裙子。于岚“啪”地把扇子打开,当成飞镖一样横扫出去。在天空旋转的扇子有如一柄锋利的刀,划开空气往男人的身体飞去,瞬间就割开男人衣服一道口,鲜血噗地渗出,男人惨叫的同时扇子又回到于岚的手中。
“好你个臭小子,竟敢真的动手!我非得宰了你!”男人嚎叫地往于岚冲过去。
于岚摆开架式,毫不畏怯地严阵以待――此刻,天上却传来“嘎、嘎”两声鸟鸣,接着两只巨鹰从高空飞俯冲而下,朝着那名野猪般的男人施展利爪攻击。男人尖叫着,挥动着双手想要把巨鹰打掉,但是身手矫健的鹰鸟们却仿佛早已料到男人的动作,交换着左、右的角度,不断发动攻势。
“哇!”不一会儿,男人已经鲜血满面,脸上、身上到都是被爪子抓伤的血痕。胜败已经不用多说,男人晓得自己此刻再不走,只会落得被巨鹰吞食的命运,立刻见风转舵地拔腿就跑。仿佛要趁胜追击的巨鹰们,扬开长达一尺的羽翅,跟着他身后飞去。
“姑娘,你不要紧吧?”于岚伸出手,意欲扶起颤着身子,畏缩在地的女子,不经意间两人的四目交会。
啊,好一位清新可人的姑娘!
初时一心只想救她离难的于岚,根本没有好好看清这名女子的模样,但如此近距离下,他不免在心中发出赞叹。
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于岚,跟在两位年长哥哥的身边,从小就见惯了美女……他们滕氏的男人,即使不搬出海贼世家的名号,光靠天生的本钱,依然能够有如吸引蝴蝶的名般,轻而易举地招来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与舞国酒场名妓的青睐。
于岚见过的美女自然不在少数,甚至可说是不计其数,然而这名女子……的确算得上是其中的翘楚。
小小的心型脸蛋缀着两道薄弯的柳叶眉;一双黑白分明的莹眸,此刻装载着惊恐的水波,仿佛随时都会夺眶而出;柔柔包住杏眼的弯翘睫毛长得不可思议;恰到好的鼻间下方,是两瓣粉嫩欲滴的饱满红唇――
如此精致的五官,配合她朴素的装扮与纤细的身段,就像一朵生长在溪谷山崖中的无名野,突地飞入人们的视线中,带来一丝惊奇的赞赏。
也许是于岚打量的眼神太过直接,女子缩着脚直往后退。
“失礼了!姑娘,我不是故意要盯着你看的。”于岚再往前走一步,没有收回自己善意的手,笑着说:“不必害怕,坏人已经被我赶跑了。来,让我扶你起来,你没有受伤吧?”
女子脸上恐惧的阴影始终没有转淡,相反地,当于岚试图靠近时,她又发出莫名其妙、不似人却像动物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叫着。
或许是先前受惊的关系,此刻所有男人在姑娘眼中,恐怕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于岚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褂,放在她的脚边说:“姑娘,你冷静一点,这儿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她依旧不发一语,只是颤抖得像只饱受威胁的小兔子。
“那衣服给你遮遮身子,你如果害怕,那我就站在这儿,不会靠近你。姑娘,可否告诉我你的芳名或住?我好送你回去,或者通知你的家人?”
结果她捡起了地上的衣服,遮住自己的胸口,却还是不肯说话。
困惑得不知该拿这姑娘如何是好的当儿,于岚眼角扫到一抹黑色的影子,影子从藏身的草丛中移动到他们附近,他脑中才闪过警告,就看到那黑色影子直扑而来。
那是只身长至少有一米半的庞然巨物――豹。它此刻正锐凶悍地对着他们两人呲牙咧嘴,像是把人一口给吞了。于岚心想这村子恁地如此古怪,一下是巨鹰莫名其妙地飞下来攻击人,现在可好,连豹都跑出来了!莫非他是到了什么蛮荒野地,专出些吃人的猛兽吗?
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还是先保命要紧。
“危险!”于岚把充当为武器的扇子射过去,想要驱开那头黑豹。
黑豹轻松地以尾巴将扇子打落,不料那名姑娘竟不顾危险地跑到黑豹身前,张开双臂拥住它,整张脸都埋在黑豹的背上摩擦着,就像在对那只黑豹撒娇似的。说也奇怪,黑豹竟也低吼着伸舌舔着女子的颈子,就像相熟的朋友在互相打招呼。
于岚看呆了。
这算什么?自己比一只畜牲还要让这名姑娘害怕?而一只畜牲竟然如此温驯地舔着姑娘的手心?自己该不是白昼做梦,看到幻影不成?
怔忡不解的于岚,就这样看着那名女子骑上了黑豹的背,在离开前,还刻意回头看了于岚一眼,低头致意――许是在向他道谢吧?接着一人一豹就这样消失在竹林中。
这……还真是怪事天天有,今日特别多。

遗憾萍水相逢一场,连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让她离去了。于岚心中有丝惆怅的惋惜。
???
“三少爷,你跑到哪里去了?不是说好在这儿等我的!”
一回到原先与小珞子相约,只见小珞子双手叉腰、鼓着双颊忿忿不平地质问着。
“我到别的地方去找看看有没有人烟,可是倒让我看到迷路的天仙了。”于岚姗姗来迟地说道。
“天仙?在哪儿?”小珞子绕着他身子打转。
“傻瓜!既然是天仙,当然回天上去了。”于岚理所当然地笑言。
“啊!”小珞子指着他鼻子说:“三少爷你又在取笑我了是吧?你以为小珞子听不出来什么是假话、什么是真话吗?你别想唬我,这世上哪来什么天仙不天仙的!”
“我是说真的喔!”于岚耸耸肩。“只是有人无福看到而已。”
小珞子还是一脸狐疑地瞪着他。这个三少爷平常是很和气,就是有股坏心眼,总喜欢说些让人听不懂或是分不清真假的话,看到别人困惑就是他最大的乐趣。结果常常让小珞子搞不懂他究竟是说笑话还是说实话。
“不提这个,你在那边找到什么没有?今夜有没有落脚,还是又得在外头扎营过夜?”
这才想起自己勘查结果的小珞子急忙说道:“我从那端的小山丘看下去,大概再半个时辰的路,那儿有炊烟升起,肯定是有人住在那儿。”
“是吗?太好了,看来这张地图也不是全然无用。”于岚满意地点头说:“走吧,天黑前咱们如果能找到像样的客栈,就可以结束这十天来餐风露宿的苦日子了。我都快忘了有张床能睡觉是什么滋味了。”
听到今晚或许就有张好床可睡、有顿热食而非干粮可吃,小珞子全身的精力都沸腾了起来。忙不迭地跟着滕于岚身后,加快脚步赶路前进。
放眼望去大片田野当中,散落着几户人家,但中央有一小座热闹的街市――说是热闹,也不过就是聚集了较多户人家的地方,有着几间酒肆、茶馆、打铁店铺及卖米的粮行。
平日就不像会有什么外地人客到访的村庄,他们这一少一小的新面孔,马上就受到村民们的注目。
走到尘土飞扬的街上,小珞子不由得捉紧于岚的衣袖说:“三少爷,这儿好像有点可怕,你瞧,这儿的人都在瞪我们耶!”
于岚笑笑。“那是因为他们很少看到旅人的关系,并不代表他们不友善。只要我们没有做什么可疑的举动,又何必害怕他人的眼神。”
说着,于岚带他走到唯一的一座茶馆内,里面只有两张桌子,都是空的。
“小二哥,给我们来壶茶!”小珞子拉长喉咙叫道。
阴气沉沉的是小店内,走出一名干瘦矮小、满脸痘子的人,他提着铁壶,一手拿着两只茶碗, “咚” 地放在于岚他们面前,哗啦啦倒了两碗浊浊黄黄的水说:“两碗茶,五钱。”
“什么?!这么两碗茶就要五钱,你们这儿是卖茶还是打劫呀?”
“不想给钱就别喝,快滚。”店小二理都不理人地说。
小珞子火气更大。“你这是什么态度!像你这样还能开门做生意吗?”
“店是我家的,就算我倒店也不碍你的事。”店小二伸出掌心说:“要给钱,还是要滚?”
“小珞子,给钱。”于岚单手捧起茶碗,眉头也不皱地喝着茶说。
“三少爷您还真的喝呀?你看这茶水根本就……万一您喝坏肚子怎么办?”小珞子真弄不懂他,明明对自家泡的茶百般挑剔,稍微冷一点就不喝,一副养尊优的少爷气派,为什么这会儿又可以如此屈就?
“喂,你茶都喝了,不能不给全吧!”小二从鼻孔喷气说道。
可恶!小珞子从行囊中掏出一只碎银袋,掏出五钱扔在桌上。“给钱总行了吧!钱在这儿!”
“哼!”小手伸手就要把桌上的钱收走。

于岚以扇子压住他的手背说:“小二哥,打听一件事,这儿有让人打尖住宿之吗?”
店小二脸色大变。他初看这书生模样的青年文弱的外表,以为不过是走错路的糊涂蛋,能敲多少钱就敲多少钱,但他不过用扇子一点,自己的手背就像吃了千斤重石,动弹不得。这一招真人不露相,吓得他双腿抖颤起来。
“公……公子要住在我们神女村……是不可能的。”
“喔?为什么?”
使出吃奶的力气,店小二还是拔不出手来,干瘪的额头冒出斗大的汗珠。“我、我们村子……不欢迎外人,所以这条街上没有客栈,要住只有半里外的一间荒庙可以住。可是……公子要是住那儿,就得小心……晚上……‘那个’会出现。”
“那个?”
小二吞口口水,眼神有着无端恐惧说:“我不能再讲了,总之你还是趁早离开我们村子,否则性命不保。”
“是吗?多谢你的忠告了,小二哥。”于岚翩翩一笑地移开扇子。
小二一收回手,连桌上的银两都不敢收便叫道:“这银两我不要了,你们喝完就快走吧。”一溜烟地跑进店后方,不敢稍有逗留。
“什么嘛!一下子坑钱,一会儿又不要了。”小珞子在他身后啐道,他当然不晓得店小二受到什么教训,只觉莫明其妙。
于岚微笑着要小珞子把钱收起来。
“三少爷,怎么办?我们没地方可以落脚休息了。”
“怎么会没有?不是说有间荒庙吗?去看看就知道了。”
“可是……刚刚那伙计不是说有‘那个’会出现吗?”小珞子比了比双手,暗指不祥之物。
于岚摇着扇子,扬起眉头说:“你又知道‘那个’是哪个了?我滕于岚在这天底下还没有看过‘那个’,难得出门一趟,万一不能寻得宝藏,开开眼界也不赖。越是神秘的地方,我就越有兴趣。我可是去定那座荒庙了!”
“我就怕您会这么说,三少爷。您不害怕‘那个’,可我会怕呀!”
“小珞子,咱们俩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您是主子,我是奴才。”
于岚俊逸的脸浮现意外的神情。“你还晓得呀?我以为你根本忘了。既然知道,就不用我提醒你这世上只有听主子话的奴才,没有听奴才话的主子吧?”
小珞子再度认命地背起包袱说:“三少爷您别说了,我跟着您就是了。到时候真要出现了‘什么’,还请三少爷转告我可怜的爹爹和娘,就说我是忠心耿耿地听了三少爷的话,才会发生不幸。”
把小珞子的叨念当成耳边风,于岚还正愁这一路上都太过平静无波了,他的身手苦无发挥之,骨头都快生锈了。要是真有什么“东西”,就让他好好地拜见一下吧!
那人来了,真的来了,就像预言中的一样。
第二章
“豪,那个人似乎不是坏人呀。”
谭裴奴抚着黑豹的头,由高俯瞰着渐行渐远的一少一小。她身上披着一件自己从没有机会拥有过、抚摸过的上好丝绸外褂,外褂上还有着那人的味道。
黑豹仿佛也赞同她的话,以尾巴轻点着草地。
一边远眺着陌生人的背影,她轻而易举就可以在脑中,描绘出那名陌生青年的长相。
他和村中的那些粗鲁不文的乡野莽夫截然不同,有张媲美姑娘家的柔细脸皮,肤色虽但相映着他邃清明的黑皮的,就像……对,就像“豪”一样有着原野般让人舒服的气息。高额挺鼻,方头大耳,浓眉红唇,如此端正秀丽的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当他对自己伸出手微笑的时候,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的人儿,所以不知所措地愣住了,就连先前差点被人侵犯的冲击,都从脑中飞了出去,只能瞪着他猛瞧。
对他们这座鲜少有外人闯入的偏僻小村落来说,他就像传说中的神仙,飘逸又高贵,岂是他们这些井底之蛙、无识村姑能接近的人物!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小地方?迷路吗?希望是如此。为了他好,裴奴希望他尽速离开他们村子,她不想要见到他在村子丧命,假如他逗留得过久,一定会遭遇不测的。
他不知道自己来到什么样的地方――一个被诅咒、死亡所笼罩的村落。
假如他知道,一定会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去吧。
裴奴将脸埋进黑豹温暖的颈项中,叹息地说:“谢谢你来救我,豪。可惜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就来不及在天黑前把晚膳弄好给娘吃了。”
黑豹低吼一声,原本懒洋洋趴着的修长身躯,站立而起,舔舔裴奴的手心算是道别,潇洒地消失在草丛中。
“豪”是她众多来无影去无踪的朋友之一。当然,名字是裴奴自作主张取的,因为她认为没有比“豪”这个字更合适它。
还记得初见到豪时,豪还是只小黑豹,但转眼不过一年,它就已经成为人见人怕的大黑豹了。他们的友谊建立在裴奴的耐心等候下,裴奴从不拿食物给它,施舍食物并不是朋友的行为,而她认为像豪这样高傲的生物,怎么会愿意接受来自人类的施舍,更别说要把那样的人当成朋友了。
所以裴奴以歌声来吸引它。每当她在老地方看见豪的身影,就开始哼着山歌、编着小曲,说也奇怪,豪总会在远停留下来,好奇地观望着。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到了第三个月,豪终于愿意到她伸手可及之,让她摸摸它。
虽然一天之中相的时间很短,但他们每天都会来看对方一面,确认对方好不好,就像一对相识已久的普通老友。
裴奴没有人类的朋友,村子里的人对他们母女并不友善,原因……哎,或许就在于她没有爹爹的关系。大部分的村人都视她为蛇蝎、避她如鬼神,要不就认为她是个肮脏的小杂种,根本不配和他们说话。另外,少数会对她和娘有“善意”的人,多半心中都打着一些难以为外人所道的下流主意。
可是自幼生长在这村子中,裴奴已经习惯他们冷漠的眼神,何况只要自己和娘不要打扰到他们,村民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让她们母女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即使身为神女村之耻,至少这儿他们有一个容身。’
可是……裴奴不由得想着,如果是那名俊秀的青年,他是自己的朋友的话……她是不是就会有勇气开口和人说话了?如果她刚刚开口回了他话,他可会陪自己聊天?就像豪、鹰他们一样,陪着她说天说地?
呵?裴奴红唇浮起一抹自嘲。
就算自己与他攀谈,但那名青年不过是村落的过客,明天也许就不在村子中了,她在做什么傻梦呢?与其有空在这儿做空洞的要幻想,还是快点摘完野菜回家去煮饭,填饱肚子吧!
???
“三少爷,真的要住这间破庙呀?”
忍不住皱眉的小珞子,这些日子陪少爷一路走来,什么样的地方没睡过,大树干、山洞里,或是河岸边。但和那些地方比起来,这间破庙除了多了个屋顶外,阴森荒凉的程度令小珞子觉得他们还不如睡在野外。
但滕于岚却摇着扇子凉凉地说:“我倒觉得这儿挺不错的,想不到这间小村中,还有这么座雄伟、壮观的‘古迹’。”
小珞子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他颤抖的手指向身后的废屋说:“这……这鬼地方有哪一点雄伟、壮观了,少爷!”
“怎么不雄伟?你瞧这雕梁画栋的柱子,虽然只有几根还残存,但倒在地上的破瓦残障也看出它曾有过的风光。”于岚赞叹地摸着石柱说:“不知道庙宇拜的是什么神,我还没有见过如此精细的石雕龙呢!”
超过破败得称不上门的二块木板,里面是杂草蔓生的石板地,于岚占着长腿之利跨过横倒地上的巨大香炉,进入第二道门后,总算到了破庙的中心。结满蜘蛛丝的幽暗屋内,许是因为良久未曾流通过空气的关系,发出阵阵陈锈、破败的气息。虽然太阳还没下山,但整个大厅却阴暗得像是无月的夜……看来已经很久没人造访过这儿了。
于岚靠着稀微的光线,找到了一扇窗子,他不过想推开窗户,整扇窗就因为年久失修而“哐”一声掉下来,由外面直射而进的斜阳,立刻为这间阴暗的庙宇带来新生的空气……吓得老鼠下蝙蝠吱吱乱叫、四窜跳。
他凝视着堆着厚重尘埃的神桌,一尊约莫有半个人高的泥塑像安置其上。
塑像本身有些损坏,但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特意选用好石材去雕刻时,石雕师傅的巧手心思。因此即使隔了这么久远,满身灰尘的塑像人偶仍栩栩如生,依然让人叹为观止。
塑像不是平常寺庙供奉的菩萨、神佛,而是一尊白衣少女。从塑像身上那平凡的衣着看来,近似一般村姑。
何以这么一座过去可能香火鼎盛的寺庙,会供奉一名平凡的少女,于岚自是不得而知,他好奇地走近塑像想更仔细地看产清楚少女的模样,顺便找寻有关碑文,叙述这间庙宇的过去。
“什么嘛!这不过就是间寒酸的破庙,连屋顶都快塌下来了。三少爷,你不会当真考虑今夜要睡在这间破庙内吧?”小珞子嘟着双颊,气咻咻地把滚落到脚边的一只烛台当成球踢开。
“小珞子,注意你的言词,好歹也该对‘过去’保有一份缅怀的祟敬之心。”于岚不理会他的牢骚,双眼早被塑像给吸引住。
“不就是堆破烂的石头、木头,有什么好缅怀不缅怀的――痛!”小珞子没说两句话,头就被一只掉下来的横木饰版给击中。“搞什么,什么东西砸到我的头?可恶!破庙就是破庙!”
于岚才要叫他小心点,就看到更多的木板哗啦啦地往下掉。“小珞子,快过来!”

结果于岚才拉过自己的侍童,原先他所站立的地方,已经被数斤重的木板层层叠叠地堆满了。要是于岚不够眼明手快,小珞子现在不是重伤,也少不了皮肉痛。
主仆两人都愣住了半晌。最后小珞子才恍悟自己捡回了一条命,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青地说:“三……三少爷,咱们离开吧!我真的不敢在这儿多逗留下去了。”
看着小珞子脸上的表情由先前的嚣张,转为此刻的胆小,两者之间巨大的差别,让于岚忍不住大笑起来。
“三少爷!”有什么地方可笑的!他真不懂!
“抱歉、抱歉。”于岚揩去眼角的泪水说:“说得也对,毕竟这是庙宇,我们不能打扰神的宁静,还是出去好了。”
“就是说嘛!”小珞子嘟嚷着,慌慌张张地就往外跑。
可是他们才到门口就听到了轰轰雷声。
于岚抬起头,“啪答”的一滴雨水打到脸上。“……下雨了?”
“骗人的吧?”小珞子也难以置信地瞪着天空,但斗大的雨滴仿佛要和他唱反调似的,越下越勇猛起来,起初的一滴在转瞬间就化为一阵阵夹带着狂风的豪雨,呼啸而下。
奴仆两人对视一眼,于岚回头看了眼阴森森的庙。“没办法,看来我们只好留下来过夜了。所谓下雨天留客天,主人不留我,天留。”
“骗人!老天爷我恨你!”
恰好一道惊人的电光闪现,把小珞子悲愤的声音打断了。
???
于岚从神桌上找到一截被丢弃的香烛,重新放置在有点歪斜的烛台上,靠着打火石,总算是得到一点点光明。外头的风雨正不断地从破掉的窗口吹进来,让人有些担心,不知这座破庙还能在如此狂风豪雨下撑多久?
“三少爷……你觉不觉得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呀?”
恶人没胆的小珞子,从回到了庙内后,再也不敢发表任何嘲笑这间破庙的言论,只是苍白着一张小脸缩在于岚身后,跟进跟出的,活像是于岚的影子。
“声音?”他倾耳聆听了一会儿。“没有。”
小珞子皱着苦瓜脸,心想莫非是自己多心了。可是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庙内有股阴森之气,屋外浠沥哗啦的雨声里,还夹带着气若游丝的声音……“啊啊”的断断续续叫着,可是那七分不像人三分倒像鬼的声音,也有可能是风吹过细缝所造成的诡响。
“小珞子,你去庙后头找找有没有废弃不要的木头可以充当柴火的。”
“咦?我一个人吗?”小珞子原地跳起。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三少爷,我一个人会怕。”
“不要在那儿撒娇了, 这种时候还要人帮你擦屁股不成? ”于岚严厉地说:“快去!没有柴火,今夜的气温肯定会冻死人。”
不敌于于岚那骇人的目光,小珞子垂头丧气地认命往庙后移动。他畏缩地走到神桌后方,看到里面比前头还要黑暗,内心发毛得直想回头――可是别瞧三少爷平时温和的脸孔,但赏罚分明的他一旦发起脾气,就算他两个兄长也都不敢与之为敌,何况他只是个小小奴才。
总之,万一自己遇上什么“玩意儿”,就大叫着拔腿跑吧!抱定逃亡主义的小珞子,拖着龟步慢慢消失在庙后。
于岚见状,也只能摇头叹气。
看样子那小笨蛋已经百分之百的把茶房小二的话当真了――一心相信这庙内藏有不祥之物。
这座庙在他人眼中的确构得上阴森、鬼魅,但那些神怪之说多半都是些穿盘附会的谣言。于岚认为与其相信这些,不如去探索传言的真相,结果通常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荒谬可笑。
就像先前留住他们脚步的及时雨一样,要把它形容为“神明的力量”,也会有人相信,但就于岚看来,那不过是偶然中的偶然,巧合而已。
突然,庙后一声拔高的尖叫传来。

于岚马上放下手边的工作,往里面奔去,“小珞子,发生什么事了?!”
整个人向后倒坐在地上的小珞子,手指着黑漆漆的一端,牙齿不断上下打颤地说:“出现了,三少爷,真的出现了!那……那边,我肯定听到了女人的哭叫声……就在墙的后面,我不会听错的……三少爷,这庙肯定不干净,咱们快走吧!”
于岚把他捉起来拉到身后去,自己则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小珞子捉着他的衣尾不断地求他快点离开,可是于岚的好奇心已经被撩起,不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他是不会罢手的。
当他越靠近那片墙时,他也听到了小珞子所说的哭声……而且把耳朵贴到墙面上,好像还听到有人在说话?这可奇了,他只知有“鬼哭神号”,可从没听过鬼会聊天开讲的。
“少爷,您在做什么!”看到于岚敲着墙壁,小珞子一脸几近崩溃的叫道。
“嘘,别吵。”他测试过墙面的厚度后,双手掌心贴在壁面上,暗暗发功,接着大喝一声,墙面应声往后被击破一个大洞――
“呀!你们是谁?”
墙的另外一边映现的光景,让反应向来敏捷的于岚也不禁愣住了。
一名半老徐娘与老翁正在“奋战”状态下,赤条精光在床上,瞪着莫明其妙被打穿的墙壁,和站在洞穿的墙面口的滕于岚。
于岚沉默了片刻后,以天生优雅的气质缓缓微笑说:“抱歉,在下无意打扰二位的‘雅兴’,请二位不必介意我的存在,继续……呃……继续你们正在进行的,在下马上离开。这面墙,我会想办法找东西把它遮起来的。”
“你、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气急败坏的老翁慌忙找着他遮身蔽体的衣物。
半老徐娘则以她岁月锻炼出来的锐利眼光,默默打量着这名临危不乱,还能心平气和地应对这突发状况的翩翩美青年。
“敝姓滕,路过此村想借荒庙过夜,不料我家的奴才听到这庙内有奇声,在下循声索骥的来到这墙边,因为不知道这后面有人家相连,所以误毁您家的墙壁,真是非常抱歉。这面墙的修理费用,请务必由在下来负责吧。”于岚说明一番后,不忘补上一抹亲切的笑容聊表歉意。
“真是……”老翁套上衣裤,匆匆下床说:“开什么玩笑,我从未碰过这么丢人的情况,这都是你的错,女人!我不会再来了,你和你女儿就等着活活饿死吧!”
老翁跨着愤怒的大步离开,在出去前还差点撞倒一位正要进来的姑娘。
“啊――”于岚看到那位姑娘时,不禁叫道。这村子真是太小了,他竟还会再见到那位哑巴姑娘。
姑娘也意识到他的存在,黑黝黝的大眼睛同样诧异地锁住他。
???
裴奴在屋外就听到屋内传来的巨响。
她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进去,因为娘在“做生意”的时候,绝对不允许自己闯入的,甚至也不让裴奴接近屋子半步,她总要裴奴躲得越远越好。她说那些上门来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万一他们对裴奴动了什么邪念,凭她一个女人家可是难保女儿的安危。
可是,那声不寻常的巨响是怎么回事?裴奴在门外徘徊不去,最后她还是不能放心地伸手握住了门把,谁知同时村子里的首富黄善人也正好冲了出来,要不是裴奴闪得快,两人已经撞在一起了。黄善人瞪了裴奴一眼,骂一句“小杂种,闪开!”,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到底黄善人为何如此生气,回头裴奴一看到简陋的家中,破旧的墙壁上凭空多了个大洞,以及站在洞的那一端的男人,就得到答案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裴奴怔忡地看着自己以为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的俊朗青年,心湖顿时波涛汹涌地激动起来。
“我说这位公子――”
裴奴听到娘开口,这才惊醒过来。
只听到谭氏不慌不忙地说:“你是打算一直站在那儿呆看吗?不管是要进来还是要离去,快做个决定吧!屋子破了个洞,我可冷得紧了。”
青年也回过神,恭敬地一拱手说:“抱歉,打扰了。”
他要离开了?裴奴好不容易再见到他,但又要失之交臂了吗?她心里的焦急仿佛直传到她娘亲的耳中,谭氏叫住了他。
“我说你这年轻人性子真急,打破了墙,我都还没怪罪你,你就想跑了吗?”

“大娘您要在下怎么做……”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他,苦笑着说。
谭氏起身套上件单衣,挥着手招呼他说:“那间破庙哪能住人,既然这墙都被你们打破了,就过来我这边吧。虽然这儿和破庙差不多,但至少你不会打扰到神女,惹怒神老人家就不妙了。”
“可……又怕反过来会打扰到你们……”
“你已经打扰了,小伙子。”谭氏直爽地大笑说:“我还头一回见到有人能把墙给弄塌的,瞧你身上也没长几块肉,哪来的浑身怪力呀?别在那儿↓∴锣铝耍我叫你过来就过来。”
无奈的,青年好脾气地一笑。“那我和我家奴才,就厚颜叨扰府上。”
“还有奴才呀?”谭氏瞪大眼睛,在这村子里除了首富的黄大善人家中有钱供得起长工外,哪儿有人随身带着奴才出门的!“裴奴,你也别愣在那儿了,晚膳准备好了吗?多了两位客人,你可别给娘漏气,多弄点菜呀。”
裴奴点点头,明知现在家中的存粮哪够再多喂两张嘴,她还是默默纵容娘亲那打肿脸充胖子的性格。
“别忙,姑娘,请留步。”他一边挽留了裴奴,一边对她娘亲说:“这位大娘,非常感谢您的好客之情,不过在下自有备粮可食,请不要为我主仆二人张罗了。”
“我说你这小伙子话还真多!”谭氏不容他多说地摇头。“裴奴,照娘的话去做就是了。下去吧!”
一句话就决定胜负了。这场客套的角力赛,最后由强势、豪攀的谭氏获胜。
裴奴走到小屋外的灶房,在原本的三菜一汤外,又多放了几块饼下去烤,还取出本来要留着过节才吃的腊肉,切下厚厚的几片加热。手脚利落地在一盏茶的功夫里,把原本寒伧的晚膳变化为一顿少有的丰盛大餐。
表面上裴奴手脚麻乎地在料理着,但她内心的激动透过她握着锅铲的小手不断颤抖而泄密。邂逅一是偶然,但邂逅两就是一种冥冥的缘分,过去娘亲寥寥可数的谈到爹爹时,曾经用过这样的句子。那时,裴奴不懂娘的脸上何以有种既甜蜜又痛苦的表情,而今隐约地,她懂了。
她现在的胸口就又胀又热,这陌生的感觉让她口中甜滋滋的,就像她最喜欢偷偷吸的蜜味道,可是一方面她又觉得呼吸困难而非常痛苦。她不知拿这胸口的悸痛如何是好,等一会儿送晚膳进去时,她希望自己的举动能恢复正常,而不要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行为――像是在他面前摔个四脚朝天的蠢事才好。
裴奴在脸上泼了好几冷水,确定自己的脸已经不发烫了,才把晚放在一只陈旧的木盘上,送到屋内去。
“哈哈哈,原来如此,那么你就不得不留下来了?哈哈哈!”
门一打开,娘正开怀大笑着,而滕公子的脸上挂着,但眼睛一瞄到她的出现,马上就要身旁的小男孩来帮助她。
裴奴摇着头拒绝他的好意,自己把饭菜一一端上家中仅有的一张千疮百孔的破木桌上。
“裴奴,这位是滕公子,那边那位小哥是小珞子。不过跟你说了也没用,反正你也不会喊人家。”谭氏随性地介绍完后,转头对着滕于岚说:“抱歉了,我女儿虽然生了一张嘴巴,却不知该拿它来说话。成天就知道对着动物、鸟儿唱歌聊天,真不懂那有何乐趣的。”
裴奴羞怯地低下脸,娘这么说一定会让公子认为她是怪人吧?
“哇,这么标致的姑娘却是哑巴?”
“小珞子!”滕于岚不悦地以眼神制止。
“呵呵,不要紧的。我女儿不是哑巴,她只是不说话而已,小时候她的的确确是会喊娘。不知怎地,长大了话就越来越少,近两、三年,她几乎没有说话过了。”谭氏招呼着他们坐在桌旁说:“我们这儿是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菜,请二位多包涵了。”
小珞子已经高兴得直拍手了。“热腾腾的饭菜,天呀,我今天居然吃得到,我还以为今儿个肯定又要啃肉干和窝窝头了呢!想不到这个鬼见愁的穷村子里还有像谭大娘这么亲切的好人,我们主仆遇到您太幸运了。”
这回,滕于岚狠狠地敲了他的脑后勺一下。“你说话太没大没小了,怎么可以随意批评他人的村子。这对亲切的大娘而言,不觉失礼了吗?”
“对、对不起嘛!”
“不要紧、不要紧,”谭大娘笑着说:“他说的没错,这村子是穷,而且――明早上若雨停了,公子你们还是快点离开的好。我大娘不会说话,劝你们快快走人是为你们着想,否则迟了想走也走不了。”
“大娘,您是第二位要我们快离开这村子的人,莫非这村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岚好奇地问。
“不可告人……也许吧。”谭大娘脸色一黯地说:“总之这和你这个外人没啥关系,你要是想在这人世间活久一点,听我这过来人一句劝,小伙子,千万不要太好奇,也别多管闲事,等到麻烦真的找到你身上时,就已经太迟了。”
“大娘?”隐约中,于岚感受得到谭大娘低落的心情。
“吃吧,吃吧,管他什么明天、后天,能吃就得吃。”谭大娘故做开朗地转开话题,猛劝他们主仆进食。

恐怕谭大娘是不会告诉他实情了,于岚也无从追问。
一名美貌却“拒绝说话”的少女,一名年过半百、个性豪爽的寡妇,一间相连着破庙的破屋,一个气急败坏离开的老翁,然后加起来就是一个拥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村子。
这和他要寻的宝藏一点关连也没有,但于岚的直觉却于警戒状态。
于岚抬起思索的目光,正巧谭裴奴也悄悄看着他,两人四目相接,她立刻垂下颈项不敢面对他,一股明显的红潮染得她雪白的颈子透着粉红,格外吸引人。
希望只是他多心,但他的的确确感到其中潜藏着一股危机。
他打西而来,向东而去,他带来破坏和死亡,他带走钱财与宝贵。
第三章
清晨鸡鸣时分,谭裴奴早已梳洗完毕,她拎着一只装着碎菜叶的竹篮,走到屋侧一座小小的竹园中,以充满朝气的声音说:“早安,老黄、小朱、小白、小棕!你们今天也很健康吗?”
鸡儿咕咕地拉了几声长鸣,回答她的问题。
裴奴微笑着拉开竹篱笆的门,点头说:“精神好是好事呀,我今天心情也很好,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感觉今早空气特别新鲜呢!你们也有同感吗?”
鸡儿们再度咕咕地叫着。
“问我为什么心情好呀?我告诉你们喔,昨夜家里来了两位客人,非常有趣喔。他们谈了好多我见都没见过的事,还告诉我和娘许多有趣的小故事。你们绝不会相信这世上居然有姑娘向人求婚吧?呵呵,那位客人的嫂子就是这么做,结果赢得他老哥的芳心。不可思议对吧?”
这一回,鸡儿们七嘴八舌地咕咕叫着,模样就像街头巷尾的长舌妇。
“我?我才不敢呢!被你看出来了,老黄。你真聪明!没错,那位客人长得很俊喔,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就连村子里最俊的小耿子都不及他千分之一,而且他是个好人,昨天我差点被那个坏胚子王六给……就是他救了我。”
鸡儿们激动地啼鸣,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安心,我没事。谢谢你们的关心。”裴奴蹲下来,把菜叶一根根喂给她多年的好友。“可惜,他今天就会离开了,所以你们可能见不到他的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声扑哧轻笑在竹篱外响起,裴奴吓得看向自己后方,才发现滕于岚的身影,自己刚刚和鸡儿们的私密对话全被他听见了吗?他听到自己说话,而且还说他长得多俊俏?裴奴羞窘得想挖个洞钻下去,不知如何是好的慌张后退。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是一早醒来散步的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便过来瞧瞧。”他带着歉意凝视着她说。
被他的黑眸锁住而无可逃的裴奴,不安地绞着双手。
“你生气了吗?”
裴奴低垂着头,想了想,又摇摇头。她吓了一跳,觉得很丢脸,但……对他,她气不起来。这人的笑容里,有种让人不由得宠溺的放肆,让人觉得不论他做了多过分的事,只要有这一笑,就什么都能原谅了。
“还好,那我就安心多了。见你和它们聊得如此愉快,我好生羡慕。总算知道你能说会听,当初第一见面时,我还苦恼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把我想说的话让你知道。只差没有原地手舞足蹈的比划给你看了。”
一想到他形容的模样,裴奴唇角悄悄浮现了笑意。
“啊,你终于笑了。”
裴奴飞快地以手掩住自己的脸颊,她的笑脸该不会很奇怪吧?因为不常笑,连笑的方法都忘了。但,很快的这个忧虑在滕于岚的下一句话中瓦解。
“笑比不笑更适合你。我差点以为我得是只鸡或是羊呀、豹的,才有这荣幸看到你的笑脸。不要这么吝啬,偶尔也对人笑笑怎么样?我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可爱的笑脸了。”
裴奴摇摇头,困惑得不知该看他好,还是不该看的对。
不曾有人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话,也不曾有人赞美她或说她可爱,大部分的人都不正眼看她,长久以来除了娘以外,谁也不把她当成人看待。
“我在这边会干扰到你喂鸡吗?”他又温柔地看着她说。
她缓缓地摇头。

“那么请当作我不在这儿,继续喂它们吧。我保证我再也不发出笑声,我只想知道那些鸡儿有什么法宝,能让你对它们开口,等我也学会那法宝,你就会对我开口说话了。”
这回,裴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她银铃般的笑声许久不曾在这家中响起了。
听着她的笑声,于岚心想自己这单簧也算得值回票价了。
真是奇妙,他从未对一位初见面的姑娘有过这样的心情。望着她和鸡儿们交谈时自在开朗的表情,他竟忍不住出声,盼望她的笑脸是对着自己而来,想要多听听她悦耳的话语、喜悦的吟唱。
第一见到她,未曾闻问芳名就让她溜走时,内心的怅然若失;再见到她泉涌而上的意外惊喜;以及现在凝视着她就有种无法言喻的平和与宁静,这种种都是他过去不曾在任何一名女子身上所产生的情感,既新鲜又不可思议。
大嫂和大哥在第一见面时,也曾有过这种在感受吗?
那就不难理解,嫂子为何会冲动得不顾一切把大哥绑架回家,共求连理。
自己虽然不敢绑架这名看来如此脆弱、清纯的姑娘,但他却几乎要把爹爹交代的寻宝任务给丢到脑后,只想着该如何接近、保护这眉眼间有着些许愁、些许涩、些许柔柔女人味的娇弱可人儿。
她不生活在如此贫乏的村子中,埋没自己。
昨夜,谭大娘安排他们主仆两人睡在屋子里仅有的两张床的其中一张时,就曾经这么说过:“小伙子,我见你是位君子,应该不会做什么不轨之事。但我小人在先,若你想对我女儿不轨,我挺着一把不中用的老骨头,也会同你拼命到底。要是真那么想要个人暖床,我老娘奉陪。”
可以想见过去,谭大娘是如何以自己的身子来保护她仅有的掌上明珠,孤女寡母想要在这种荒凉的小村子里求生,必有许多不为外人道的苦。
可是这种情况能维持多久呢?裴奴一定不曾向她提过自己曾经受到的攻击。就算谭大娘知道了,也很有可能会为了保护裴奴而受伤,甚至送上了一条命。好时,裴奴一定会……
不!自己不能坐视一场悲剧的发生。
可是他有何权力介入谭家母女的生命呢?假如他想管,也得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比方说,娶她?
于岚愕然地正视自己心中浮现的答案。
自己和她不过见了两面,从哪儿来的突发奇想,冒出“娶她”的念头?于岚连忙把这想法从脑海中拔除。他现在还没有安定下来,和人共组家庭的想法,他虽然羡慕大哥和大嫂的甜蜜生活,但想到被人束缚在家庭里,他不免要迟疑这个代价未免太昂贵了些。
何况,他并不真正了解这位姑娘,甚至无法令她同自己交谈,这又要怎么建构他理想中的夫妻同心、互爱互谅的家庭呢?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帮助这好心的母女。
于岚告诫自己,想要一段艳情,可以在熟知的男女情事的娘、舞妓间寻找,但对清纯的谭裴奴出手,就等于要对人家姑娘的一辈子负责,否则和那些无耻之徒霸王硬上弓的行为有何不同?
看来,自己真的该离开这地方了。
???
“三少爷,我把行囊都整理好,可以出发了。”小珞子高兴地拿起两只蓝布包,走到于岚的身边说。
他们一早共同用完早膳后,也到了该向主人道别,上路的时刻了。
于岚从怀中取出一只临夜便准备好的小钱袋,对谭大娘说:“大娘,谢谢您一夜善心的收留。我们主仆二人叨扰您这一夜,真是非常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你收下。”
“你客气什么!出门在外靠的不就是‘朋友’二字,你这些银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旅途上还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事,有银子在身总比没有来得让人安心。不要跟我见外了!”谭大娘以她瘦弱的身子,发出爽朗的笑说道。
“您真的不愿意收吗?”于岚遗憾地问道。
“不要再说了,我会生气的,小伙子。”谭大娘打量着一望无际的蓝天,昨夜整晚的雨仿佛骗人似的,今儿个竟连片云都不见踪影。“趁天气好,你们快出发吧。可不要迷路,再闯到我们村子里来。”
“我们会小心的,那么谭大娘――告辞了。”
“喔,顺风、好走!”
挥着手的谭大娘见两名旅人越行越远,喃喃地说:“能没事离开这儿就好了,那么好的一名小伙子,可不要有意外才好。”

“啊!”裴奴从身后捉住她娘亲的衣袖,急促地咿啊叫着。
“怎么了?裴奴?有什么不对吗?”沧桑的脸微微蹙眉,每见到不愿开口说话的女儿,她的胸口就会阵阵作痛。
裴奴指指外头,又指指自己手中的一只昂贵的锦囊,最后指向屋中的床。
“滕公子遗忘了东西在床上吗?我看看。”谭大娘打开锦囊,赫然看到黄澄澄的金子,这少说也值十两吧?十两的黄金在这村子可是能买下三、四栋好屋子的大钱啊!
里面还夹着一张纸条。谭大娘赶忙把纸条打开,和女儿一起看看上头写了些什么――
谭大娘启,我想您大概不愿当面收下我的这份心意,但在下不过想为自己损坏的墙做些赔偿,所以采取这种手段,还请大娘不要见怪。滕于岚笔。
“老天爷,这么多金子要补一面墙?”谭大娘摇头晃脑地说:“这些有钱人的脑子真是让人猜不透呀。不过,这么多金子咱们还是不能收下,无功不受禄,只是一饭一宿,这谢礼再怎么说都太多了,裴奴,去追那位滕公子把这还给他。”
她立刻点头,小心地把锦囊收在怀中,匆匆出门。
谭大娘一手扶在门框边,一手眺望着外头已经不见人影的女儿。“要不是裴奴这丫头连句话都不会说,那公子看来是个好人,说不定可以――哎,我在妄想什么,对那些有钱人来说,像这种村姑也只是玩玩就丢了吧!”
???
于岚和小珞子走约半里多的路,小珞子便靠向他说:“三少爷你感觉到了没有?从刚刚咱们后头好像一直有人跟着耶?”
“嘘。”于岚把扇子放在唇边,小声地说:“继续往前走。”
其实他们出了谭家没多久后,于岚便已经察觉到有人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但他选择不打草惊蛇,等待对方自己露出马脚,弄清楚对方的目标所在。
结果他们主仆刚走进阴暗的森林里,对方便按捺不住地采取行动了。
一共有三、四名大汉从前后包夹住他们俩。来人手持大刀,面覆黑巾,喝叱的说:“把身上所有的财物都交出来,乖乖束手就擒!”
“三少爷!”小珞子马上就躲在于岚身后,颤抖的叫着。
于岚轮番打量着每名大汉,他摇着扇子一边说:“几位兄台看来都有好脚,可以自己谋生,要我的钱财做什么?”
“少废话!你要是不照老子们的话去做,就小心自己的皮肉!”其中一人舞动着大刀,威协地迫近他。
于岚一笑。“钱财都在我身上,有办法的话,你们自己来拿!”
“兄弟们上!”
“好危险,这么大把刀,不小心拿好可会伤到自己人的,瞧!”于岚闪开头,以扇子拨开袭向自己的大刀,借力使力地把刀转向,结果猛出力的大汉一个刹不住脚反而砍向自己的同伴。
“砰!”一声,肉和肉相碰,两名大汉跌撞在一块儿,于岚也不回头只把扇子一往后转,“啪”地打到另外一人的颜面,那人哇啦啦大叫着,往后飞去。最后的一人眼看同伴都在两三下中被于岚给制服,这下也慌了,拿着刀子不知该向前进还是后退。
“怎么?还想要我身上的钱吗?诸位。”
“你、你――”知不敌这名看似软弱无力,实则蕴藏高功夫的青年,大汉索性擒住落单的小珞子,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不要动,这小鬼的命在我手上!你要是不想看他受伤,就快快投降!”
于岚蹙起眉。“小珞子,我不奢求你能对我派上什么用,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得看情况,怎么连躲都不会躲,还当了人质。这么会惹麻烦,我干脆把你送给这位老兄好了。请多多照顾我们家的笨奴才了,这位兄台。”
“三少爷,您别这么说呀!小珞子给您磕头,救救我吧!”
“真拿你没办法。”于岚一个叹气,摊开手说:“好吧,兄台若能不伤我家的笨奴才,我就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你了。”
“兄弟们,快上,把他绑起来。”
“咦?我银两给你们不够,连人都要绑?这么做不是有点过分了些?”
先前被他整得半死的三名大汉,一人掏出绳子说:“少∴拢刚刚让我们兄弟吃了这么多苦头,我们一定加倍奉还,让你后悔到死!”

“哎呀,真死相,原来是看上我的身体了?”还有心情说俏皮的于岚朝他们眨眨眼。
“你――哇――!”
凌空而下两只眼熟的巨鹰对着几名大汉展开攻击。又出现了,这两位巨鹰朋友来得还真是时候,于岚见那四个人一边咒骂着一边闪躲,压根忘了还有自己和小珞子存在。
虽不知这些巨鹰哪儿来的,改天真要好好谢谢它们。
“咳、咳,在下晓得各位正忙着摆脱那两只鹰,分身乏术,我就帮你们个忙,给你们个痛快,谢字就不必说了。我想你们也没机会说出口。”于岚话才说完,迅如闪电地在四人的头上各劈一掌,“砰砰砰砰”的就把他们四人打昏在地。
拍拍手,他回头看着还在做缩头乌龟的小珞子说:“可以睁开眼睛了,笨奴才。把这四个土匪绑起来,我要送他们到官府去。”
“这些……全都是三少爷你一个人解决的?”小珞子下巴都快掉了。平日只知三少爷算帐一流,可不知道他修理人的速度都和打算盘一样快。
“嗯,还有天上两个朋友帮的忙。”他指指还在盘旋的飞鹰说。
三少爷什么时候交了两头鹰当朋友?小珞子正想开口问,却也看到了飞鹰往他们两人后方飞去,停在一名姑娘的肩膀上,那名姑娘喘着气跑到他们主仆面前,焦急地望着他们。
没事吧?谭裴奴心焦地以眼神问道。
“这两只飞鹰是你找来的帮手吗?”于岚诧异地笑问。
裴奴猛点头。她吓死了,追在后头想把锦囊还他,却看到四个人包围住了他,想也不想的,她又以老法子招来两只天上的朋友――过去她曾救过两只鹰的命,结果它们从此以后只要听到她的呼唤,必定会前来。
“先是和黑豹,接着是家鸡,然后是巨鹰。你的朋友都是些牲畜、动物吗?”
裴奴瞪大眼睛。
“不,我这不是在取笑你,只是觉得很新鲜而已。莫非你不和人说话,却懂得如何和这些鸟兽们交谈?”
裴奴犹豫了一会儿,照实地点头。她也不能解释为何,但她自然而然就能理解这些虫鸣、鸟叫声代表的语意。而且它们从不说谎,和人不一样,许多人说的话和他们心中真正所想并不一样。因此,她相信并且信赖这些别人视为异类的朋友。
“是吗?”他温柔地微笑着说:“你拥有一些很棒的朋友,这样我也放心了。如果是它们,想必能在你需要的时候,陪伴在你身边。”
这个人――为何如此与众不同?一句话就能让她从忧转喜,从喜转乐。裴奴以握住锦囊的手压在自己胸口,试图压抑自己狂猛的心跳。
“好,这下子贼也捉到了,我虽然急着离去,但还是先把这些贼送交官府,免得再危害到其他旅人。谭姑娘,能烦劳你为我带个路到村长家中吗?”
裴奴为了自己能替他做点什么,高兴得绽放笑容,点头答应。
“那么,我们动作得快了,小珞子!”
于岚命小珞子把他们四人绑成一条直线,然后揭下他们脸上蒙的黑布,塞住他们的嘴巴,再一人一脚的把他们踢醒。
一见到那四人的长相,裴奴脸色刷地惨白。
可是于岚刚巧没有注意到,他正对着四名大汉冷笑着:“我说嘛,拦路抢劫这行饭实在不怎么样,要想吃这行饭,你们头一个就得练出挑选猎物的眼睛,挑到我算你们倒霉。假如你们这回被捉没有遭到砍头的命运,劝你们快点改行吧!”
“我们走吧,谭姑娘……”
于岚回过头,终于看到她不正常的脸色。“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裴奴慌张地摇头,转过身,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她听到身后,于岚拉起那“一串”大汉,跟了上来。
该如何是好?为什么王家那几兄弟会是攻击滕公子的人?就算把他们兄弟交给了村长,也没有用的。因为村子里头谁都怕这四人恶霸,他们和黄大善人一样,都是这村子里最有势力的人。
一边仗着有钱一边仗着有力,全村上上下下,谁敢反抗他们。

她绞着手,冷汗直流。她知道等滕公子把这四个人交给村长后,会有什么后果,这四兄弟一定不会放过和外人勾结的她。想着想着,裴奴的脚都快软了。
???
村长见到那四名盗匪,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紧接着就笑道:“这位壮士实在太神勇了,竟能一口气捉到四名盗匪,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不用客气,这只是举手之劳。”于岚把绳子交给村长说:“还请你把他们转交给官府判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才好。”
“当然、当然,这是我身为村长的职责。”
“那,恕我还要赶路,就在此告辞了。”
“壮士且慢。”
“还有事吗?”
“如果不麻烦你的话,能不能到寒舍一坐,把经过说给我听听。这样我也好向官府交代清楚。请!”
不疑有他的于岚心想喝杯茶的功夫自己还有。“其实这整个事并不全然靠我一人的力量,这边这位谭姑娘也出了点力……”
“喔,谭家的?”老村长的眼睛瞟了瞟他身后的姑娘。“那,也请谭姑娘一起来喝杯茶吧。”
裴奴身子一抖。她吞了口口水,往后又缩了半步,摇着头。
“不方便吗?”于岚温柔地问着。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但一接触到村长的眼神,马上又看着地面,只敢摇头。她怕村长,小时候有一自己不小心把来到家中的他的衣服给弄脏了,那村长怒吼的声音还在自己记忆中,他打自己两巴掌的情况,也都还历历在目。
于岚对她异常的脸色起了疑心,他看向村长――
村长和蔼慈祥的笑着说:“怎么了?谭家的小姑娘,不记得村长伯伯了吗?哎呀,多久不见你已经如此亭亭玉立了。来,不要客气,进屋子里吧!”
也不顾裴奴的意愿,强行拉住她的手腕就说:“进来、进来!”
就这样,裴奴硬是被带进了村长家中,当然于岚和小珞子也跟在后面。
“请坐。”村长殷勤地招待他们。“等会儿,我去泡茶。”
“不必忙了,村长。”
“不忙、不忙,不好意思,这么简陋的地方,家内又正好外出,所以一切只好由我来了。对了,谭家的,你来帮我一下吧!”
来了。裴奴最害怕的事――她晓得自己一定坏了什么事,而他们不可能会放过她的。该怎么办?她能向谁求救?不知不觉的,裴奴的眼神往于岚的方向飘去。
于岚始终觉得裴奴的样子怪怪的,从刚刚一路上就连头都不回,而且仿佛有东西在追着她似的,走得又急又快。到底出了什么事?有何不对之?他一点也看不出来。
“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我家小奴――”
他话还没完,村长就摇着手说:“这可不成,外来是客,何况壮士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你就在这儿坐一下,谭家的,快点,不可怠慢这些外来的贵客!”
裴奴知道自己无可逃了,她垂着头认命地跟着笑得极为和祥的村长,一起走进右手边的一道门内。
于岚越想越不对,裴奴的脸上有股无法形容的悲伤感,让人放不下心。虽然那村长看来并不可疑,但……他还是跟去看看吧!
下定决心的于岚才起身,村长又带着裴奴回来了。“壮士怎么了?您要去哪里吗?”
“啊!不――只是想起身走走。”于岚随口编了句话,一边打量着裴奴,看来她并无异状,果然是自己多心了。
“那,请喝茶吧。”

接过裴奴奉上的茶,于岚想也不想就晚了一大口。
“那么,从你遇到那几名盗匪的地方开始说起吧,壮士。”村长脸上笑意更浓地说。
“好的……其实是我打从谭家出来后……”嗯?意识中有层薄雾缓慢地、确实地靠拢中,这真不寻常,昨夜明明睡得很饱,为什么一下子他觉得自己的眼皮变得沉重了?
在于岚朦朦胧胧地勉强自己睁开双眼,还是徒劳无功前,他晓得自己被人下药了――而且那名背叛者此刻正以充满罪恶感与忧伤的黑眸看着他。
为什么?谭裴奴为何要在他的茶中下药!
提防外人、小心他们,必要时就让他们为自己罪恶赎罪,付出代价,杀了他们。
第四章
再醒来,于岚的眼前是一排黑铁的围栏。
围栏外的火把,将他身的环境照得一明二白。自己是在一座囚牢中,并且双手、双脚上都有链子铐得扎扎实实,想逃――除非有奇迹,他这下子是插翅难飞。
但,于岚对自己身陷囹圄一事,还不如对被谭裴奴下药一事来得震惊。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自己从不曾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找到半丝诡异的心机。一个能让许多不懂人语的畜牲信赖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
假如不是他的眼力迟钝了,那就是谭裴奴太会做戏!她必须是个天下一流的戏子与骗子,才能让他这双看过无数奸诈的锐眼,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她是怎么办到的?能将工于心计的一面,完美的以无邪的纯真包裹起来,密不透风,一点破绽都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有计划地对他下药?从第一见面,她差点被侵犯时就开始了吗?还是当他第二意外地破坏了她家的墙壁开始?又或者,那天早晨她愉快与鸡儿对话时,她就已经在演戏了?
他们之间有过的一幕幕回忆,全部都是虚假、骗人的?
真是如此,于岚苦笑着,自己这回可真是跌了个四脚朝天、大大地失败了。
“我想药效也差不多散了,该是你醒的时候了,滕公子。”
“你来得正好,村长。”于岚讽道:“我说你们这村子的待客之道也很奇怪呀,怎么把人绑起来关在笼子里,这么新鲜的招待方式,我还是头一见到。”
“呵呵。”一脸慈祥的老者,捻须而笑说:“不愧是能击败我们村中最强壮的四名男丁的高手,变不惊的态度令人折服,虽不知道滕公子的背景,但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看样子今年的祭品一定更难令祈河之主高兴了。”
“祈河之主?这是什么意思。”
“对了,滕公子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当地的习俗吧!老实说,我们村子自古早前,就有一项祭拜河神的典礼,这是不对外公开的,但你很幸运能有机会亲眼目睹。”
“真是多谢盛情,不晓得我若说我没什么兴趣,可不可以放我离开?”
“这可不成。”村长摇着头,和气的眼神蒙上一股杀戾之气。“公子可是这祭典中不可或缺的主要贵客――三天后,当河水涨满之时,也就是你派上用场的时候。”
“村长此言差矣,我既不是乩童也不是祭司,在你们的风俗祭祀上,哪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当然有用!你将会是这数年来最让人满意的祭品了。哈哈哈,像你这样年轻俊秀的青年,献给河神当祭品正好,托你的福,我们村子往后这几年必能安享丰收、富庶的日子。要后悔,滕公子,就后悔你怎么会误闯到我们这神女村吧!”
这么一说,自己倒是曾听过在某些偏僻而又民智不开的蛮荒村落,还存在一些叫人难以置信的风俗文化,比方说河神娶妻之类的祭典。各式各样的传说都有,多半都是当地居民为求平安,认为只要献上牲礼就能免除河水暴涨泛滥之苦之类的。于岚想起那间荒庙中倾圮的神像、茶店小二与谭大娘的警告……莫非这一切指的就是这回事?
“这对一个凡人而言可是无上的光荣,能和神女交合,获得永恒的生命,换取一整个村子的平安,这不是普通人能寻得的机会。”
“既然机会难得,我又是个普通人,就烦请你把这项荣耀转给其他人吧!”
“呵呵,公子真会说笑。”村长脸色一变,严厉地向外面喊道:“可以把食物送上来了。”接着回过头对他说话时,村长的脸色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虚伪的笑着。

“不知滕公子吃不吃得惯这儿的食物,不过我们必定会竭尽所能地让你在这最后三天吃尽你想吃与喜欢吃的东西,只要小村能够办到,公子不必客气。只请你到了阴曹地府不要怨我们……我们不过是想继续养家活口、保留住我们的家园、田地,不想被河水淹没而已。”
这时于岚已经懒得再和这名变色龙一样的怪老头说话了,他闭上眼睛――当下最该做的事,是尽快冷静下来思考,如何逃生。
“哼,慢吞吞的在干什么,快点过来呀!”
村长的骂声让于岚睁开一眼,瞧见谭裴奴默默端着一只竹蓝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叫她进来做什么?给我滚出去。”于岚冷冰冰地说道。此刻,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个披着羊皮的恶妇毒女。
刹那间,谭裴奴的脸色刷白了。无辜的大眼泛着泪光,仿佛随时都会掉下珠泪,一排贝齿更是紧咬着下唇,像在压抑自己的哭声。
可是这一招已经无法勾起于岚任何的同情。他允许自己愚蠢一,但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的掉入同样的陷阱。背叛他的人最好认清楚,一旦他得到翻身机会时,也就是背叛者沉沦地狱的日子。
“呵呵,滕公子怎么能对我们神女村即将上任的新神女这么凶呢?”村长粗鲁的捉着裴奴的头发,硬是抬起她的下巴面向于岚说:“瞧这脸蛋,美丽吧?和她母亲一样,都是天生的神女。我们村子里的男人都很有福气,能拥有这么美的神女,供我们享乐。
“要知道,她娘虽然也是个不错的骚货,可惜就是年纪大了点,我们早想找个机会换掉她娘,但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费了我们一番功夫呢!不过今年,不管她娘怎么说,这丫头都注定要开神入窍。呵呵呵,你就好好期待三天后,祭典上她吧!”
于岚愤怒地望着村长一脸猥亵的笑,但他更气愤自己心中竟还会为她所动。当他看到村长捉住她下巴时,甚至想剁下村长那肮脏的手――为了她!
“慢慢用吧,这一顿可是她亲手帮你煮的。放心,这些菜不会有毒,因为我们已经捉到你了,你如果不能到三天后,就没有意义了。哈哈哈!”
???
“啊哈哈哈,村长,我敬你!”王家兄弟中最长的王三捧着酒杯说。
“也敬你!”村长满意地拦过酒杯,一口喝干。“总算,今年的祭典也能平安无事地完成了。我起初还有些担心,随着日子越来越接近,就是找不到当祭品的合适人选,要是从村子里挑,我就得伤脑筋了。不过这下子,还真要谢谢老天爷,送给我们这么好的大礼。”
“要不是那小子太棘手,中间还有莫明其妙的老鹰插手,我们兄弟也不用费那么大功夫了。”王四猛然放下酒杯,瞪着站在门边的谭裴奴。
“反正到最后还是把他关起来了,我们的牢房可是用上等的精铁打造的,就算那家伙再厉害也是个人,绝不可能破牢而出。”王五干干地说道。
“这可难说,我看谭家丫头似乎不是很合作呀!我亲眼看到她和那小子一起眉来眼去的,要不是一旁有谭大娘在,她早就勾搭上人家了。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真是本村之耻。”王六一双眼贼贼地直往她身上瞄。
想到那家伙曾经破坏过他的好事,王六就一肚子火。所以当他狼狈地回到村子中,头一件事就是唆使自家兄弟找上村长,告诉他村子里来了陌生人。正巧,也愁着如何安排今年祭典的村长,立刻就上勾了。
四兄弟本想趁陌生人落脚在庙中是动手,谁知那么凑巧,几番因缘,陌生人竟住在荒庙后的谭大娘家中。兄弟们决定必须避开谭大娘的耳目做这件事,否则她就会联想到今年的祭典,又把裴奴藏起来――过去就有过这种例子了。
四兄弟才改在隔天早上下手。
而当天晚上,一起在谭家屋外监视的王六,看到谭裴奴和那家伙竟有“说”有笑,原本就已经相当不甘愿的火气也越烧越旺。
“呵呵,她不敢背叛咱们村子的!”村长几杯黄汤下肚,平日在人前伪装的高尚德行早已不知消失何方,咯咯笑得像只老母鸡说:“她晓得一时背叛咱们村子,她娘会有什么下场。”
王六还是一脸不信地说:“万一她宁可选择情郎也不要自己娘的命呢?”
“这倒还不至于。”王六冷瞥谭裴奴一眼说:“她娘几乎等于这丫头的全部,那男人的甜言蜜语再怎么高明,一日之内也无法取代自己娘亲的地位吧!”
“真是如此就好了。”王六一哼。
裴奴承受这些恶意的眼神,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内心害怕浮上表面,对这些人来说,看到她发抖绝不代表他们就会同情,他们只会以加倍低贱,可怕的言词与行为,来责骂、侮辱她而已。她从小遭遇过无数被他们兄弟踢打、谩骂的情况,所以早就学会了如何在他们面前,装作听不到、感受不到的木头人。
何况相较下,他们这些言词还不如滕于岚一个眼神来得有杀伤力。
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当他被自己下药的茶迷昏前,那双美丽清澈的诚实双眸中,泛起的不信与指控――他以沉痛的无言指控了她的背叛。
裴奴以为自己的心会裂成两半,可是她错了,那不是裂成两半,而是碎成一地,她以这双手把自己的心给扯碎了――不是任何人的错,全都是她的软弱无力,以及她生在这个村子的命运所造成的。
“别站在那儿硬眼了,下去吧!你就暂住在我家,房间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村长好没好气地挥手说道。

裴奴迟疑着,莫非村长忘了,他答应自己只要她听话,就会让她见见娘……
“还有什么事?”见她站着不动,村长又咆哮说:“一句话也不会吭呀!真是个笨哑巴,小时候不是还挺能说话的!”
她试图说话,但心中的一道墙却让她无法在这些人面前开口。
“我带她下去吧!”王六突然自告奋勇。
王三看弟弟的脸色也晓得他在想什么。“别忘了规矩,阿六。你要是对她出手,她就做不了神女了。再三天,三天过后等祭典结束,要对她做什么都不会管你,可是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给我搞样!”
“知道了,大哥,你放心。我也没那么笨!”
涎笑着,王六接近裴奴,但裴奴躲开他伸来的手迅速冲到门外去。
“哈,跑了吧!”
“∴拢 毙值艿某靶θ盟下不了台,王六追了出去。
王六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贱人,还跑!”
裴奴摸着热烫的脸颊,脑中一片麻木。不要听,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听,没有感觉就行了。
“哈!”他的双手环抱住她的身子,淫亵的在她耳边说:“你真是笨啊,当初要是听我的,让我先开了苞,你就不需要做什么神女了。现在可好,你和那男人共度一夜后,那男人就死定了。你喜欢那家伙对吧?还对他卖笑!”
他冷哼了声。“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可是太迟了,你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自己。等那男人死了,你就是大伙儿的玩具了。”
木然的,裴奴呆呆地听着他吐出的言语。丑恶得令人作呕的――这一切,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久。
王六的手不断在她腿上徘徊,裴奴只觉得像条恶心的章鱼正在自己身上。她内心有个自我在狂叫,但她的意识早已经被自己重重压抑住了。
“今天就先放过你。”王六终于放开她说:“你娘就关在柴房里,想见她就去吧!嘿嘿,反正我料想你也不可能把她放出来,我们在门外压了好几十斤的重石和柴薪。给你这点小恩惠,你以后可以在床上慢慢还我,懂吗?”
裴奴一脱离他,马上就朝柴房的方向飞奔。
???
谭大娘在家中被人打昏过去,等到醒来时,人已经在柴房内了。身边还多了个眼熟悉的小家伙――小珞子。
“大娘!你总算醒来了。这个鬼地方是怎么回事?我家三少爷被带到哪里去了?快告诉我啊!大娘。”
谭大娘摸着自己作痛的后脑勺。“你家三少爷去哪里,我怎么知道?”
“你快别这么说了。我们一进村长家,本来好好的,但少爷突然倒下去,结果我们捉来的四个盗贼就被村长放开了。他们其中两个人把三少爷不知架到哪里去,我被捉来这间柴房就看到大娘倒在一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小珞子怎么向老爷交代呀!”
“安静点,你一口气说完这堆话,我实在不知道――裴奴人呢?我让她去追你们,她没有追上吗?”
“有哇,这真是说来话长……”
“你这小笨蛋,我们被关在这地方,别的没有,时间最多,从头到尾讲给我听。”谭大娘怒气冲冲地敲了他一记脑袋。
“好痛!大娘怎么跟少爷说一样的话。好嘛,我从头说就是了。”小珞子哮着嘴,慢慢从他们离开谭家后讲起起。半个时辰后,总算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都讲完了。
轮到谭大娘沉默下来。她晓得大事不妙了。自己防范多年,怎么会疏忽一时,今年的水讯特别早,前晚又下了那样一场大雨,村长那伙人想必会提早准备祭典,自己竟然这么不小心,给了他们可趁之机。他们会捉自己,一定是用逼迫裴奴就范!
“大娘,我说完了,你怎么反而一言不发呀?告诉我怎么回事嘛!”
不禁沉浸在自己过去的悲惨中,谭大娘脸色黯淡地说:“小子,你有的三少爷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咦?大娘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三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重重地叹口气后,谭大娘注视着墙面悠悠地说:“我们这个村子是受诅咒的村子。很久、很久以前,每年都会淹大水,原因是什么大家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长年累月每天每到这个季节,就会淹水一。村人受不了这样的灾难,所以就托了一名女巫问卦,终于晓得祈河之主因为长年在河中寂寞难耐,希望每年有一男子能做她的夫君。结果,村子里就流传下来这个祭典,让男人与村中一名附身神女交合后,再把他投入河中献祭。”
小珞子瞪大双眼。
“从那时候起,每年如此,村子里的男丁就越来越少了。十八年前,我和一名村外的男子相恋,触犯了村中大忌,结果村人藉祭典之名夺我夫君,投入河中。那年开始,村人就变了,大家都逃避责任,没有人愿意再牺牲自家的子嗣,自然就把念头转到了无辜的外来者身上了。”
“那人来了,真的来了,就预言中的一样。他打西而来,向东而去,他带来破坏和死亡,他带走钱财与宝贵。提防外人、小心他们,必要时就让他们为自己的罪恶赎罪,付出代价,杀了他们。”这是打那时起就在村中流传的预言,为了不让一些人产生罪恶感,他们以这样的歪诗让村人不与外人接近。”
谭大娘再看向小珞子说:“所以大部分的村人都很害怕外人,恐惧而不敢接近。但是一到这个季节,全村人都会像疯了一样,对外人有严重的杀意。因为他们知道祭典上必须有祭品,而谁都不想当那代罪羔羊。”
“这太过分了,三少爷什么都没做!”
“所以我才希望你们能快点离开的。”谭大娘摇头说:“但已经迟了,不但你们家三少爷,就连我女儿的未来……”
小珞子忿忿不平地说:“我管你女儿怎么样,眼前我家少爷的命都不保了,这都是你女儿害的。我亲眼看到她拿茶给少爷喝,少爷才会昏睡过去的!”
“请不要怪裴奴,她八成是为了我这老糊涂,我代替她向你们赔罪。”
“不必了。我家少爷要是有个万一,你们村子的人才会完蛋。你们不知道我家少爷是什么人,他怎么能够死在这种穷乡僻壤!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没有用的,门口一定被堵死了。”
小珞子霍地跳起。“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来人呀!有没有人在外面!”
从仅有的一扇格窗,小珞子拼命地扯开喉咙大叫,希望有人听到声音前来,他一定要告诉那些人,他们要是对滕家的三公子不利,将会有什么下场。毁了一个村子还算客气,就是拿他们全村人的命也平息不了滕老爷子和两位哥哥的怒火。
“不要浪费你的力气了,小子。”谭大娘万念俱灰地说。
“可恶!”小珞子只能踢踢墙角泄愤,他真没想到少爷和自己真会栽在这样一个小村子里。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同样的敲打声。“啊啊……啊!”
“裴奴!”谭大娘一听到女儿的声音,马上就跳起来,挤开小珞子,整个人都塞到窗口去。“裴奴,你还好吧?那些人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裴奴一见到娘亲的脸,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流下来了。
“听着,裴奴,绝对不可以,不管他们怎么拿娘来要协你,绝对不可以当上神女,我不要你的一辈子跟娘走上同样一条路。娘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你快放了那名公子,然后和他一块儿逃吧!能逃多远就多远,没有关系!”
“对、对、对,谭姑娘顺便连我们也一起放了。你把门打开吧!这样子将功赎罪,我家少爷是明理人,他会好好安排你的未来,只要你救了我们的命,滕家不会亏待你的!”小珞子也加油添醋地说。
可是谭裴奴始终摇着头。
他们被关在里面不知道,但外面堆放的柴火可是货真价实的。如果自己真的放走了滕公子,娘亲一定会被村长给烧死的。那么,自己还有什么活着的价值?害死了娘,她还有什么颜面可以活下去。
不,她已经决定了。虽然对不起滕公子,但她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向他赔罪,但她绝不能对娘见死不救――自己这一生不能报答娘什么,起码能在这最后的最后,为娘尽孝。
“裴奴,听娘的话,别做傻事。娘的苦你都知道呀!”
娘的苦,都是因为有了她。村长当然知道,要是没有自己在娘的腹中,娘就不用忍受村长他们的淫威,可以为自己寻找更好的一条路走。离开这村子也好,嫁给别人也没有关系,可是娘为了她,整整做了十八年的神女。
“啊……啊……”她想告诉娘,要她保重,无奈太久没有使用喉咙,连话都讲不分明了。
她只好紧握住娘从窗里伸出来的手,一又一地在心中说:娘,我爱你,娘,你要保重。
???
三天之限,转眼就到。
于岚在暗无天日的牢中度过了多长的时间,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能从送上三餐的数来计算。在送上第九餐后,牢里来了一群壮硕的访客。

他们二话不说,朝于岚的身上猛泼水。等到他浑身湿透的时候,其中一人以力架住他的脖子,另外两人则负责解开他手上、腿上的铁链。而为了怕他反抗,甚至还很小心地只解一脚就先绑起来,再解另一脚。
等到确定他双手、双脚都被牢牢限制住后,那些人才笑着说:“净过身后,你人生最后的极乐在等着你呢,走吧!”
于岚冷漠地由着他们把自己带出了监牢。
不管接下来他们搞什么样,只要有一点点的机会……
那些人带他来到的是原先的荒庙口。
原本破败的荒庙,此刻四都被点上火把,中间搭起的简陋祭台边,聚集了所有的村民,大家交头接耳地窥视着于岚,其中有敌意、惧意、仇意,却没有一个怀抱着同情的眼神。
如此荒诞不羁的祭典,这些村民竟能忍受多年,这些人脑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滕公子,很遗憾,你很快就要离开我们,到祈河之主的怀抱去了。今日,我们会好好为你送行,希望你和神女能圆满地达成祭典。”村长依旧道貌岸然地说。
“鬼扯!你们要以为这样能解决河水泛滥的问题,就大错特错了。”
“呵,这几十年来托祭典的福,我们村子能存活到现在,这不就说明了祭典并非一点用都没有吗?我劝你不要惹怒了祈河之主,万一他生气,谁知道会降下什么祸在你身上。”
“真正制造罪恶的人,是你们。我滕于岚仰无愧于天,俯不咎于地,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理,会下地狱见阎王的绝不是我!”
“随你怎么说吧!”村长一扬手说:“来人,把神女带上来,仪式开始。”
谭裴奴出现的那一刻,于岚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双眼。
这就是那名清纯、可人的溪边小白?
她一身鲜红的低胸纱裙,云瀑般的长发髻在后,画眉如柳、朱唇如血,艳色逼人的模样,和先前的她有如云泥之差。
若说过去的谭裴奴像是娉婷的洛神,此刻的谭裴奴简直就是娇媚的狐仙。
她一站立在中央的祭台,所有的村人都跪下了。
“祭典开始。”村长道。
仰着傲慢的下颚,她绝艳的容貌冰冷地吐出一声声高亢的吟词,全然无法明白的话语中,蕴藏着未知的力量――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畏畏缩缩的谭裴奴,那双容易受惊吓的小兔子,已经消失无踪了。
自己真的闯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于岚凝视着她的双眼,却再也找不到当初令自己心动不已的女子了。
站在这儿的并不是当初他恋上的谭裴奴,从这一刻起,谭裴奴在他心中已永远地逝去了。
第五章
这场祭典的仪式与其形容为怪奇,其实更接近一场盛宴狂欢。
当神女唱完祈歌后,村民们逐一献上金银财宝或牲礼祭品,以示对河主之崇敬。纳礼后,紧接着献祭,这也是一般巫觋作法常见的场景。村民们拉来一头公鸡、山羊及黑猪,将它们绑在祭台中心,由神女亲手宰杀,并以牲礼之血分给村人共享,以示为河主还礼于民。
场面本该相当血腥,但不知怎地,比起血腥的气息,于岚更在意这空气中飘荡的一股奇异森寒,那让人打从骨子里不愉快的妖邪、吊诡,随着夜越就越令人窒息。
初见识到此等场面的于岚,清楚地意识到,他是这场祭典中唯一清醒的旁观者,一名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所有的人都像中了某种妖术,眼中绽放着不知名的狂热,对他们而言伫立在祭台中心的女子,和他们平日厌恶憎恨的小杂种,已经不同是一个人,他们是真的相信此刻的谭裴奴就是他们的神女,透过她能传达他们的祈求到河神的心中,河神也会透过神女来下达他的意旨。此刻不论谭裴奴说了什么,都会被视为神意,而他们都将毫不迟疑地执行。
欢天喜地的他们,从浑身沾满腥红牲血的神女手中,接下那杯圣血,村民们心悦诚服地跪在她脚边,感谢河神的恩赐。
一想到他们平时如何对待谭裴奴,于岚就觉得这场景实在相当讽刺。

等到村民都领完自己的一杯血酒后,仪式的中心转至于岚身上了。
两名大汉一左一右地把他架到祭台上。
于岚终于有机会在触手可及,近距离地看着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谭裴奴。
故意在眼神中注入双倍的鄙视与怒焰,若此女是他曾以为非常了解的可怜小白兔,早不敌这样的眼神而悚悚颤抖――但眼前的女子漠然空洞的眼神中,什么都没有,一双可拟夜空的黑眸找不到一丝属于人的情感。
他们对视着,可是他却无法从她薄施胭脂后冷艳美丽的脸上,察觉到半点人气,有如一只被无形绳索操纵的傀儡娃娃。
旁边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但于岚全没听进耳中,他想找出这只傀儡下,真正的谭裴奴藏在哪里!他只见到她的空壳,却不见她的灵魂。她的灵魂在何哀号呢?
但,他的探索被她的举动所打断了。
谭裴奴捧起一只金杯递到他的唇边。
开什么玩笑?谁知道这是什么鬼玩意儿,他会喝才怪!于岚强硬地以全身的力量放射出反抗的意志,坚决不开口地瞪着她。
看他们还要玩什么把戏。要是他们想强灌他这杯血酒,他也可以吐出来。
或许是他的态度明显地不配合,让谭裴奴收回了金杯,就在于岚为自己的小小胜利而高兴的下一刻,她却自己饮下那杯血酒,并且毫不迟疑地把自己的唇贴上了于岚的嘴,就在他愕然间,自己已经顺着她冰冷的吻而喝下那杯酒。
冰冷的双唇灌入的酒,既腥又辣,盈满着血味。
当她移开双唇时,于岚望着她那无底的黑潭,映照着她残留着自己唾液与血色的唇,不由令他呼吸停止――因为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中的骚动,潜伏在他意识中的雄性兽体正在蠢蠢欲动。
酒火辣地烧着他的唇舌,可是谭裴奴并未停止,她紧接着又倒了一杯,按照先前的办法,同样灌入他的嘴中――于岚要是真的想反抗,大可以咬她的舌头一口。可是她的确挑了个好法子,因为于岚不是个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如果敌人刺他一刀,他可以还给对方两刀;如果敌人打他两拳,他也会毫不迟疑地加倍奉还。可是她采取的却是于岚不知该如何反击的――吻。
使出这种手段,除了驾她卑鄙外,还有什么话好说?
接连被灌了三杯酒后,仪式再度进行下去,她转过身去在众人架起的火堆前,又开始吟唱不知名的祈祷文,并把龟壳丢入其中,等到他们取出龟壳后,她读取上面的文字,然后向村长点头。
“恭喜滕于岚公子获得祈河之主的认可,贺喜滕于岚公子鲤跃龙门成为他下一任的夫君。庆典的时刻到了,以我们独一无二、崇高仁慈的祈河之主之名,愿神保佑我们今年也不受任何水祸人灾之扰,大家一起为他庆祝吧!”村长带领着众人高喊着祈河之主的名号,同声祝贺。
庆典的气氛达到最高潮时,于岚也感受到了一股火焰从自己的喉咙往下延伸,五脏六腑的温度都渐渐上升,身上每一个穴道都被打开似的,阵阵发热,四肢有种酥软的快意……那酒有问题!
“恭送吾村护河神女与新任郎君入喜房。”
喜房?那是什么玩意儿!他滕于岚岂能被这些妖邪之术所控,他不服!
“放……放开我……”原想怒吼的声音,却出奇地软弱沙哑。于岚恍悟到那血酒中的成分必定包含催淫药!
罔顾他的,于岚被众人押解到荒庙中,破败的庙内因为点燃了无数的蜡烛而分外明亮,里面到都张灯结彩,妆点得喜气洋洋。正中原本堆满坏桌破椅的地方被清出一块净地,不知从哪儿搬来的红床格外刺眼的安置其间。
“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神合交媾之乐,失陪了。”
丢下一句夹杂着淫笑的贼语,村长与众位村中壮汉就关上庙门,仅留下他们两人独。
于岚先声夺人地怒道:“谭裴奴,你在外面装神弄鬼也够了,至少现在别再装出那种脸,我不会上当的。你可以停止演戏了!”
“呵呵,我可是祈河之主,藉此女之身来与你享合欢之乐,怎么?你不觉得荣幸吗?放心,很快地我就会让你享尽天下极乐事,助你脱离这身臭皮囊,陪我在河底永享荣华富贵。”她以谭裴奴的脸蛋、谭裴奴的声音说着,只是那眉眼间放浪、挑逗的轻佻却一点都不像是谭裴奴的举动。
“你……你说话了?!”
“我不止会说话,我还能做很多事呢!”谭裴奴――或说祈河之主眼角带笑、唇角含媚地靠近他说。
“你到底是谁?还是你真那么会演戏,能够演得如此判若两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谭裴奴。”

“够了,不要一直以为那么俗气的名字喊我,喊我娘子嘛!”她呛着一声暖笑,身子软软地倒向他说:“今夜我们可是要合为一体的,俏公子,这么见外,莫非是害羞了?”
于岚闪开她的身子,却无法闪开他身后的床,整个人也因走避不及而脚步踉跄得跌坐在床上。可恶,要不是这掺杂着催淫的血酒药让他无法集气于丹田,此刻会是他打倒谭裴奴,进而逃脱的最佳时机。
但那些村民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想必早已知道,被下了药的他,已经没有办法随自己的心意移动,所以才会大胆放心地任他与谭裴奴独。
“为什么要躲呢?你怕我吗?”她又逼近他。
于岚眯起一眼衡量着她。若说这是演技,未免过于逼真。若这不是演技,难道让自己相信那套什么河神之降临的胡说八道。
“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她微笑着,小手缓缓地从他的胸口勾着圈圈直到他的腰间。“信我或不信我,我都无所谓,俊俏郎儿,我只要你而已。我可是熬了数年,好不容易又能出来透气的。”
“我就不信你喝了我的神酒,还能撑多久,快点向我投降吧。”
“住手!”
“呼呼呼!”她低下头一口咬向他硬挺的腹筋。“那么顽固做什么?我虽然喜欢硬男人,却不喜欢等。我决定了,我干嘛要跟你说那么多,反正你绝对抗拒不了我的,乖乖作我的男人吧。”
谭裴奴整个人都骑在他腰间,狐媚妖娆的银铃笑声在破庙内回响着。
???
可恶,他滕于岚打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受过此等的侮辱。
谭裴奴――或该称她为祈河中的妖女,扒开他衣襟,伸出了粉红色的小舌尖,一下下地舔着他紧绷发热的平滑胸口,顺着他的颈凹锁骨吸吮着。
大胆的舌尖品尝着他男性的汗味,小手则往他碍事的衣带行去,三两下就被她解开的衣带,底下则是早已经亢奋难耐的隆起物。
“嘻嘻,不管你怎么嘴硬,这儿不是已经为我而起了吗?”她半起身,含媚的眼角波光流转。
“那是你耍的卑鄙手段,在那酒中下了药!”不受自己控制的身体反应,让他愤怒不已。
“别这么气嘛,我承认那酒中有些许的助兴物,可是大部分的人都觉得无所谓啊!我这可是一番美意,想让我们俩都能尽情享欢。夜短情长,浪费唇舌在这些无用之争上有何意义?”她以指尖描绘着他的唇角说:“你仔细想想,明儿个这副臭皮囊就要丢弃了,今夜不更该好好地利用一下吗?”
“你压根不是什么祈河之主,哼,会以这种手段和凡人媾合,我看你是祈河中的妖怪,专门吸取男人的精气作怪而已。”
她舔舌说道:“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好男人了,俏郎君。想到你明天就要被杀掉了,还真有点可惜。以前呀,曾经有男人在祭台上对我咆哮,结果一等到我要和他行合体之欢时,竟然哭着向我求说,要我饶他一命呢!那种男人也只配给我玩一玩吃掉而已。可惜呀,可惜!你要不是这么嘴硬,我倒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不必你在那儿惺惺作态,会有今日也是我滕于岚自己的误算,竟没看清楚你那蛇蝎之相,谭裴奴。”
“我是不是蛇蝎,你亲眼来瞧瞧如何?”她一抖肩,薄绸红缎便滑下她细白的肩头,一截光滑白嫩的玉臂诱惑地露出。
“这的神女挑得真好,这身子连我自己看了都喜欢得紧,想必你们男人看了也都会流口水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以涂着艳红蔻丹的指尖,摸着自己的纤纤细颈,吟叹地说:“啊……这感触真好,像丝绢一样又滑又细,恐怕还是个子吧!连皮肤都这么有弹性,让人不禁想一摸再摸。你不想摸摸看吗?郎君。”
即使是京城最老练、沉谙此道的娘,也装不出如此淫荡的表情。她以磨人的速度一寸寸地揭开那件血色的红裳,露出底下一件雪白的亵衣,半垂着眼勾人的盯着于岚的俊颜,仿佛不得到他的投降就不甘心地进行着挑逗。
她捧起自己的双乳,揉捏着顶端的啬薇乳蕾说:“我不漂亮吗?滕郎,你不想要摸摸我吗?”
于岚从鼻中发出嗤笑,冷然地看着她说:“没错,你是很浪,但这种骚货在京城中满地都是,我不觉得希罕。”
这他的侮辱终于让她眼中窜起两道怒火,她咬着牙说:“你别太不识相了,姓滕的,我可以淹没这座村子,让所有的人永世不得翻身!”
“请便,像这种没有仁义道德的村子,我滕于岚一点也不在乎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好,算你狠。那么,我来伤害这个我附身的神女,你又怎么说呢?好可怜呀,她的灵魂正在我心里头哭泣呢!哭得梨带雨的,一直说‘不要、不要’,她非常非常喜欢你,你曾经救过她是吗?但她却为了这个村子而出卖了你。所以她一直非常愧疚,在里面哭喊着请你宽恕她。你不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吗?你忍心见我凌虐这个名叫谭裴奴的女子,而不救她吗?”她取下一只烛台,靠近自己的脸颊说。
“可笑至极,为何我要在乎一名背叛者会遭受何等下场。”于岚说着违心之论,他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要他相信这名自称河神的女妖和谭裴奴并不是同一人,倒宁愿他相信世上真有人能演戏演得如此逼真。
眼看这点也威胁不了他,她突然放声大笑。

“我算是输了你,俏郎君。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得不改弦易辙了,你不喜欢来硬的,我就给你软的,等着!”她说完话,闭上了双眼。
于岚心想不知她又要玩什么样了。
下一瞬间,再睁开眼的她,一见到于岚的脸,那双莹黑眸就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啪答啪答地打湿了他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虽然谭裴奴想这么说,但她的声音却始终哽咽在喉咙里。一想到都是自己的错,害得人中龙凤的滕公子遭受到这种对待,自己就算千言万语也说不尽心中的愧疚。她透露朦胧的泪眼,还是能够清楚感受到此刻滕公子的愤怒之火。
“这就是你的新样,所谓来软的,就是想用眼泪打动我?你省省吧!我不会上你这种幼稚的当。”
谭裴奴身子一抖,他说得没错,自己是最没资格在他面前掉泪的。她缓缓低下头,亲吻着他的脸颊。
“住手!”
不,她不能住手!因为她一旦停下来,“那个”就拿全村人的性命威胁她。她不能眼看着娘亲的命也跟着村子被毁灭。所以,不管“那个”命令她做什么,她都只有照做的份,哪怕是――要舍弃自己女人的矜持。
她按着指令,从他的脸颊亲吻到他的耳朵,并且运用自己的舌头吸吮着他的耳朵,他试图扭头,但谭裴奴不得不继续亲吻那弧度优美的下颚与颈项,并在他的喉结来回舔舐着。
这回他口中逸出了难耐的喘息。
“那个”对这样的进展高兴异常,命令谭裴奴更大胆地行动着。
遵循着“那个”的旨意,谭裴奴羞涩地红着双颊,把自己的唇压向了他的下腹,在他平坦的腹筋来回抚摸,并且轻咬。他紧绷的肌肉在齿间充满弹力,才一咬就听到他大口吸气。
“够了,你这妖女――”
但是“那个”不许谭裴奴缩住手,她放开印着自己唇齿的腹肌,来到他身上仅存唯一的蔽体物间――见到那骇人的隆起,裴奴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办得到……可是所有人的性命就看她此刻的表现了,她缓慢地伸出手。
一解开遮裆巾,它让裴奴吓得移开眼睛。
她不行,她办不到!
那么,就算整座村子都被大水淹没也无所谓。
“那个”已经不耐烦地再催促她快点与滕于岚交合。
“你还想做什么?!”注意到裴奴的接近,他倏地抬起一眉。
裴奴摇着头,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打开自己的双腿,跨过他的腰间,而在催淫剂的助长下,他的欲望正重新复苏。
“住手,你这无耻的女妖!”
裴奴做了个呼吸,抱着视死如归的心,缓缓降下腰身……
“――啊!”身子被穿透的痛楚,让骑在他的身上的裴奴,颤抖得有如秋风中的落叶。她没有想到会这么痛,就像要被一分为二似的,她可以感觉自己的腿间有红色的液体正流出来。
自己是不是会死掉?裴奴惊慌得连动都不敢动,只能垂着头不停地啜泣着。
“喂,你哭什么哭呀!”
裴奴一边摇头,一边死命地揉着自己眼角的泪,但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不管怎么擦还是不停地流着。
“真是够了!”既然已经到这地步,于岚也只能让这一切尽早结束,这场荒谬绝伦的闹剧再不完,他都快被气疯了。谁知道她打算坐在自己身上哭多久!
“你要解开我的铁链让我来呢?还是你打算自己继续?我告诉你,我这可不是同情你,而是想快点把这场该死的交媾完事!如果你非得做完这一,才不会再来烦我的话,那就快点把它给了结了!”
裴奴颤抖着,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你非要自己来不可,那就用点力气,扭腰摆臀总会吧?笨蛋!”
她被他粗鲁而直接的命令弄得满脸通红,可是裴奴知道他说的没错,对他们俩来说,现在这不上不下的状况,还是尽快结束得好。因为这对他们两人都是种折磨。现在不是哭哭啼啼或害羞的时候了。
她按照着他咆哮的说明,抬起自己的腰身,环绕着他试着律动着。
“啊嗯……啊……”她发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声音。
这是什么?裴奴喘息着,感觉当自己扭动着腰身的同时,身子也窜出一阵阵细小的火苗,而那火苗贪婪地命令着她加快节奏,她晓得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放浪形骸,但她已经无暇他顾了,宛如潮浪的快感波波汹涌袭来,她承受不住地在他身上向后弓起身子,长发松脱了松髻的束缚,如流瀑一样的披散下来,随着她摇头的同时在他身上滑动,形成极端以煽情的诱惑。
于岚注视着她就像盛开朵似的,在自己身上逐渐掌握到如何从这样的行为中获得快乐,他也感到自己临界点的逼近――可是到底谭裴奴是怎么样的女子,他却越来越不明白,那就像是朵雾中,当你觉得自己看透了,却又发现自己看见的并非真正的她。
她身上的矛盾多如天上星,没看过比她更口是心非、行为不一的女人。
说她淫荡,她是货真价实的子。
骂她无耻,但她脸上羞窘的罪恶感又是那么真实。
责她背叛,何以自己心底还会不由自主的想为她找个好理由、好借口。
不!已经太迟了,他绝不会给谭裴奴第二愚弄自己的机会,不管谭裴奴到底是怎么样的女人,都不关他的事了。因为他们过了今日以后,如果没有成为两个世界的人,也绝对会是敌人――他滕于岚的字典中,背叛的同义词便是“永远的敌人”。
“啊啊!”
在激烈加快的节奏中,于岚首在自己满心愤怒下,达到了绝顶的一刻。
就在自己腹内有股热流弹射时,裴奴清楚地察觉到“那个”在发出极乐的叫喊后,消失在她的意识中,自己真正被解放了。附在她身上的河神已经消失了。
裴奴疲累地趴在于岚的胸口,一下子卸去心头重担让她顿时虚脱。
对不起,对不起……重复着这天下不知第几的歉意,裴奴听着耳下重重的心跳声,一边在自己心中发誓。
我不会让滕公子一人孤伶伶地面对明日,我以自己的性命向你道歉,我不会一个人苟活在这没有任何乐趣的人世。
再见了,娘。
再见了,豪。
再见了,阿黄、阿棕、大伙儿!
阿奴要先走一步了!
第六章
于岚再度清醒时,四周已经空无一人,令他怀疑自己昨夜是否做了一场诡谲绮色的梦。
身上犹存一丝她的馨香,让他不禁蹙起眉头,即使思想顽固如他,也不得不怀疑这也许世上真的有附身这回事。否则他实在无法解释,前半段时那放荡成性的狐媚女人与后半段羞怯含泪的女人,真的都是同一人。
缠绕着浓浓的倦怠感,是昨夜情交过后,浑身精气于刹那间被抽走的关系,这也是他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根本没有记忆的理由。结果,就这样一睡到天亮,直到外面沸腾的人声,把他唤醒。
望着自己还被绑着的双手与双脚,接下来他再不想个逃脱之道,恐怕就得去尝尝河水的滋味了。
但他根本没有思考的空档,破庙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呵呵,滕公子昨夜睡得可香甜?不用问也知道,大部分的男人一到早上都会安分认命下来。与神女交欢可不是常人能有的经验,即使要为此付上生命的代价,也该值得了。”村长领头,和昨夜同样的几名大汉跟在身后。
“不过,你此生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今天,就用你的命来保我们村子的平安吧!”村长一扬手说:“来人,把祭品带到河边!”
河岸边已经聚集了所有的村民,一夜狂欢过后,村民们的眼神都燃烧着期待。庆典麻痹了人们的罪恶感,只留下沸腾的暴戾之气,嗜血的腥臭。大家都等待着祭典最后的重头戏。

他们在于岚的脚边系上了几斤重石。
从他所站的地方往下望,涨潮的河水一只张口嘶吼的兽,等待着铒食饱它的无底洞。
此时一身雪白装束的谭裴奴,缓步地踏上高台,手持香烛、祷具的她,已无昨夜的异色,相反地她周身飘荡着紫檀焚香味,未施脂粉的清秀脸蛋,神情严肃沉静,凛凛而不可侵犯的神圣感,让全场的人都被她震慑住。
点燃香烛,她不发一语地仰望天空片刻,跪地膜拜着。
“行了,可以把祭品献上去了。”一旁的村长对于她没有照章办事的举止产生不安,于是拦阻了接下来的祷神舞与求神卜卦,在新的双卦发生前,只求能快速完成祭典。
四名站在于岚身边的大汉,合力把于岚往前一推――
“啊啊啊啊!”
那叫声并不是出于于岚,谭裴奴凄厉而直越人心的悲叫,划破天际,就在于岚整个人倒栽葱地坠入河水中的同时,下一瞬间,谭裴奴紧跟着他的身后,往前冲去。
“拦住她,拦住神女!”村长狂叫着。
大汉们纷纷伸手去捉她,但他们的手一碰到白衣,白衣就像是破碎的白纸一样,轻易地被扯破了。没有人能来得及拦下她,她循着滕于岚坠河的脚步,也跟着投入河中。
???
脚下的重石加快了于岚下沉的速度,让他只来得及吸口大气,整个人就被冰冷湍急的河水给包住了。但于岚不慌不忙地任由石头把他往下拉,顺着水势,来个蛟龙一翻身,以双手缠绑在脚上的铁链,使劲在其中一点上,“啪”的把铁链扯断,双腿重获自由。
铁链带着重石往下掉的同时,身子一轻的于岚摆着双脚往上回游。
幸好自己还算有点功夫底子,加上长年在海上行船的,从他两岁就懂得水中术,要短暂闭气根本不成问题,才能如此从容地跳脱成河神郎君的命运。
他选择暂不浮出水面,静待急流把他冲向下流――如果让神女村民发现他并没有沉入河底,说不定又会引起另一番风波。此刻,他要将计就计,让神女村民认定他已经成为水中亡魂,才有机会扳回一城。
他滕于岚本非好管他人闲事之人,即使有些小小的古道侠意,除非是到了舍我其谁的地步,他也不会逞强出头。
可是,神女村民的这等行为,已经可以算上引人发指的恶行了。
为了一村之私,就可以如此罔顾他人意愿与性命,强把路过的旅人捉献祭,这和杀人越货的拦路抢匪有何不同?
既然自己已成了今年的代罪羔羊,起码他滕于岚要让这种恶行终结在此时、现在,不能让明年、后年的岁岁月月中出现更多受害者。
不过他这会儿还没有办法仔细思考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毕竟这不是一、两人的问题,而是整座村子的心态都有了极大的毛病。这种变态的迷信,足以颠倒如此多人是非黑白的观念,其力量不可小觑。
就在于岚觉得胸口气闷时,他潜同水面换气,顺便确认自己被冲到什么地方了。
“哇!”眼前一张大网刚好朝他布下。
他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又被人一网网上了一艘小船。
把他拉上船的人一看到渔网中的他,拍着手大叫说:“捉到了,捉到了,我捉到好大一只鱼了!哈哈哈!”
“你是笨蛋吗?看清楚,我是人非鱼!”于岚在网中不高兴地喊道。
一头白发,却有张相当年轻脸皮的瘦汉,猛然摇着头说:“你是鱼,鱼才会在水中游,你要是人为什么会在水里头?”
见了讲话语气相当稚气,于岚怀疑此人莫非脑筋有问题。“算了,不管我是人是鱼,你先把渔网解开吧。我可不想继续被困在这张臭鱼网中。”
看不出年龄的瘦汉闻言竟也乖乖地把于岚放了出来。
“你看起来不怎么好吃,我还是不要你当晚餐了。”瘦汉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把渔网抛入河中。“嘿咻,老天爷,帮帮忙,让我钓上一只美美的、好吃的鱼儿来吧!”
说这人神智不清,言谈又太过有条理,但说他脑筋没问题,反而更显得他语气稚幼得痴呆。

“喔……好重喔,这回一定是只大肥鱼。喂,鱼人,你也来帮忙吧,我一个人拉好累喔!刚刚拉你上来已经用掉我吃奶的力气了。”
既然如此就别拉了!于岚本想这么回嘴,但一想到底是自己害得他没有办法拉起鱼货,帮这点忙也不为过。从船上小心地取得平稳后,他还是上前帮着这名瘦汉,用力把渔网收回――嗯,他说得不假,这渔网还真重!
就在他们拉啊拉地将鱼网收上来,却见,被拉上来的却不是瘦汉以为的一条大鱼,而是――一名浑身湿透的裸女。
于岚并不知道在他被投入河水中后,满怀歉意与赎罪心的谭裴奴也跟着跳下,当他看清楚渔网中的人儿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怎么会是她?!
“这是什么鱼呀?我从没见过这种鱼耶!”
“她不是鱼,和我一样是人。”
“你又在说笑了,鱼人。这明明是从水中捉到的,为什么会是人呢!怪了怪了。也罢,反正我看她比你好吃些,我就带她回去当晚餐吧!”
“不行!”于岚赶忙拦下他说:“你不能吃这位姑娘,我保证会帮你弄到晚餐的,先把船靠到河边去,让我们上岸再说。”
“你这鱼人还真∴隆!
“不要废话了,快点照做,不然她就没命了。”于岚一边探着她的呼吸,发现到她气若游丝,口气也不由得焦急起来。
瘦汉委屈地扁扁嘴。“哼!捞到一只又凶又会骂人的鱼了。”
船一靠到岸边,于岚立刻抱起她,放在干燥的地上,凭着多年海民生活养出的常识,按压着她的胸口,把积压在胸口中的水给挤出来。连续压了两三之后,苍白着脸色的她张于张口,吐出了一堆黄浊的河水。
“咳、咳、咳!”
“谭裴奴?!醒醒,认得我是谁吗?”于岚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确认她是否已经安然无事。
但是半睁开双眼的她,只是半梦半醒地呻吟和摇头。
“喂?喂!”
结果她又闭上双眼,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眼角滑出两行清泪。
该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连自己村中的神女都会被扔入河中,天底下有这么不按牌更换祭典风俗吗?
???
谭大娘得知裴奴也跟着跳河自尽的消息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骗人,我不信,我不信三少爷会死,我不会!”小珞子在一旁狂吼。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们的祭典已成,留你这小奴才也只是增加我们村子的负担,你们的金子、银子我们就不客气地接收了。剩下这些衣物、无用的东西都在这包包里,快拿着它,滚出我们村子吧!”村长站在柴房门口,把一只布包往地上丢去。
小珞子抖着手,还是不信,他不信三少爷会那么容易就被……
“我跟你拼了,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全村子所有的人,你们害死了我女儿!你们害了我一辈子不够,夺了我情郎不够,现在连我的女儿都被你们害死了,我不放过你们全部的人!”谭大娘回过神来时,神情吃人的疯狂扑上前。
“你干什么?放手,你这疯婆子,来人呀!”一手被咬住的村长,对着谭大娘毫不留情地又踢又踹。
谭大娘死命地咬住仇人的血肉,气红的眼中已经没有理智。
要不是几名年轻人听到村长的惨叫跑过来,谭大娘真会把他活活给咬死。集合数人之力拉开谭大娘,村长的手上已经有块渗血的印子。
“你竟敢咬我!来人呀,给我打!”
“住手!你们住手!谭大娘死了女儿当然伤心,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良心呀!要不是谭大娘、要不是她女儿,你们现在还能在这儿安居乐业?你们做出这等泯灭人性的行为,还想对大娘做什么!小心老天爷一个闪电把你们通通劈死!”平时只知逃避的小珞子,也因为听到三少爷被害一事,生出了少有的勇气,挺身而出地保护谭大娘。

恰巧此刻天空响起阵阵雷声,几名年轻人才不敢动手。
“哼,我不与你计较了!臭婆娘。你在这村子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我们村子不需要疯婆子,你快跟那个小奴才一块儿给我离开村子,立刻,马上!”
结果小珞子和谭大娘双双被赶出村外。
“大娘,您别伤心了,您这样哭下去,眼睛会坏的。”路上,小珞子实在看不过去,停下脚步安慰她。
摇着头,哽咽着说:“裴奴是我的命,是我的全部,我这辈子是为了她而活的,如今她死了,我还管什么眼睛,我就连命也不要了。”
“您别这么说,要是裴奴姑娘天上有灵,她会伤心的。”
“小珞子,你真是个好孩子,我还当你是眼中只有主人的狗腿奴才。对不住了!都是我这无能的老婆子拖累了你,你是最有权丢下老婆子我不管的。”她啜泣着说:“就连你们家主子的命,也……我儿呀,你怎么那么糊涂呢?为什么就不听娘的话,呜呜呜……”
“大娘,您别哭了,您这样哭,连我小珞子都想跟着哭了。”
可是谭大娘摇着头,还是继续哭着,最后小珞子也忍不住放声哭叫:“三少爷呀,您好狠呀,留下我小珞子一人,该怎么办才好呀!三少爷!”
???
“哈――啾!哈啾哈啾哈啾!”于岚连打了三喷嚏,鼻子还是痒得难受。
“来,喝汤汤、喝汤汤,我傻子王的清炖黄鱼汤可是一流的!”
把于岚和裴奴从河中捞起的瘦汉,自称是“傻子王”,也不知这是真名或化名,总之他的人就像他的名一样,果真颠颠傻傻。
“谢谢。”
接过热汤,于岚也不晓得命运之神在盘算什么,自己竟会置身于这样称得上绝佳的藏身地点的秘窟中,可谓天助我也。
那时为了实践自己对傻子王的承诺――帮他弄到晚餐。自己再潜入河水中,使出小时候和兄长胡闹玩着的“空手入黄鱼”的技术,啪嚓啪嚓的三两下就弄上了五、六条货真价实的肥美大黄鱼。
瘦汉对他小露一手的捕鱼特技,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嚷着要拜他为师,为了酬谢他捉来这几条大黄鱼,说什么都要请他吃一顿汤鲜味美的大黄鱼汤不可。当他无可去,又带了昏迷的谭裴奴在身边,没有安身的于岚,也只能接受傻子王好意的邀请,来到他的家中。
傻子王带他们走离河岸经过森林,左绕右绕地兜了半个时辰左右,才在一个天然的洞窟前说:“请进,我家在这儿。”
那时,看着只能容纳一名大汉进出的狭窄洞口,于岚还以为傻子王在骗他,结果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走进洞内又顺着窄壁走了不多远,便可听到水声,穿过水幕后,豁然开朗的是宽敞得叫人赞叹的洞穴。
几支火把亮了四周,里面有着石桌、石椅、石床,还有一个石灶,真可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接下来傻子王忙着准备晚膳,于岚则在他好心的招呼下,脱下身上的白袍,裹着毛毯烤火。安睡在床上的谭裴奴,看样子一时片刻是不会醒来的。
“怎样?鱼人,我煮的大黄鱼汤可是天下一品的好喝极了,对不对!”
“我说过了,我有名有姓,不叫鱼人。”
“不叫鱼人,叫什么?”傻子王骚骚头说。
耐着性子,他再报上姓名说:“我姓滕,你可以称我滕弟。”
“喔滕弟。”他一脸没把他的话放心上的样子,马上又跑到谭裴奴的身边摇着她的身子说:“喂、喂,鱼女,醒醒,喝汤、喝汤!我傻子王的汤好了,很香、很好喝,快醒来,不然我喝光了。”
“别吵醒她。”
傻子王皱着眉头。“可是汤会冷掉。”
“冷了再热就行。”于岚呷口汤。“傻子王你一个人在这洞中住多久了?”
还在盯着谭裴奴望的傻子王,头也不回地说:“不知道,好久好久。”

“你一个人吗?平常就靠捕鱼为生?”
傻子王点点头,终于回过身说:“啊,糟糕,我忘了,我还有个朋友,他偶尔会来看我。”
“喔?能介绍他给我认识吗?”不知道朋友的脑筋是否比傻子王灵光一点,这样他也好打听清楚附近的情况。第一件得做的,就是让小珞子知道自己还没死,否则那个超级没胆的奴才必定会飞奔回滕岛去报讯,目前的情况,要让家人搅和进来,只怕会更难办事。
“你要见他啊?行!不过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也就是说自己不知得当几日的野人?于岚不喜欢浪费时间空等。“难道你都没有联络他的方法吗?”
“没有呀,谁教他总是飞来飞去的。”
“飞来飞去?”于岚蹙起眉,他有不好的预感。
“对,因为‘他’是只蝙蝠嘛!”
“……”
于岚虽然努力试着从他口中问出些有用的资讯,可是傻子王却经常答非所问,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结果夜色渐渐沉后,他们两个都累了。
“哈……”傻子王打了个大呵欠,伸伸懒腰起身说:“我肓耍要先去睡了,鱼人。你就凑合在这儿随便找个地方睡吧,晚安。”
“等一等,你要去哪儿?”
“去我睡觉的地方啊!”
“你不睡在这儿?你不是说你住在这儿吗?”
傻子王摇着晃脑地往外走说:“我不睡这儿,我不喜欢睡这儿,你们睡这儿,我不睡。”
真是怪人!于岚笑着看他走出洞外,明明年纪一大把,说话却像是个孩子,脑子看似不灵光,但总觉得此人的举止中透露着表里不一的神秘感。他真的是个傻子吗?
“嗯……”床上的人儿翻动了身子。
于岚锐利的眼神牢锁着那纤弱的身影――谭裴奴终于醒了。
这是哪儿?
裴奴注视着陌生的灰色壁面,记忆中自己随着滕公子跳入水中,紧接着她只记得冰冷冷的河水不断从口中灌进来,仿佛整个人都充满了水,中间好像还曾经听到滕公子的呼唤,那么这儿莫非是阴曹――
“你没死,就像我也没死,谭裴奴。”冰冷的声音,从高传来。
裴奴睁大惶恐的眼,寻找发声的方向,她看见了――
滕公子冷峻的回视着她的目光中,不减昨夜的轻蔑,但他气色健康,身上也没带半点伤痕,让裴奴大大松了口气。感谢上天,他获救了,他没有因为自己而死,他还活着。
“很失望吧,你最宝贝的村子少了祭品,说不定会被淹没!不过我劝你在担心那一点之前,先想想你现在的境吧。”
她不在乎村子会如何,知道他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叫人欣慰。
“昨夜,承蒙你的热情‘招待’了。”他抬起她的下巴,唇角泛着笑,眼神却阴鸷冰冷地说:“我忘了问你,你‘玩’我玩得可高兴?谭裴奴。”
不是的,那并不是我,我不得不照他的意思去做,我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
裴奴在心中死命辩解,她不奢求他的谅解宽恕,也不能为自己的行径寻找藉口,自己犯了错,不管他要怎么责骂自己,她都只有默默承受的分。
“摇头?摇头代表什么?代表你玩得不高兴?还是你不承认自己昨夜的行为?看来,你又变回那个说不出话来的小哑巴了。这一套你还真是百玩不腻,但我已经厌烦了。”
裴奴悲伤地看着他。

“无所谓,你是哪个你都不重要的。你高兴讲也罢,不高兴讲也行,我并不打算听你的解释。一名背叛者所说的话谁会相信。从今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虽然我不明白为何你的村子连你也不放过,可是那都不关我的事。劝你恢复体力后,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否则我滕于岚对于敌人的报复,绝对比你所想象得还要来得可怕。”
裴奴以为自己的心在背叛他的时候早已碎了,但现在她的心好苦、好痛,明明眼眶热得冒汗,却挤不出任何的泪,因为她甚至连哭着向他请求宽恕的权利都没有。
“不要以为我现在放了你是对你有所同情,我只是想看看被逼到绝境时,你那张故作可怜的脸,会变得如何而已。”
他为何变得如此冷酷无情?这些都是自己的错所造成的吗?自己害得滕公子失去了那颗温柔的心,她喜爱的笑脸到哪里去了?
没错!这都是她的责任。
见他背转过身,裴奴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她该怎么做,该怎么样才能让他知道自己愿意不计代价地补偿他,只要他指出可以让自己向他赎罪的方式?就算要她上山下海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求他能回复过去的模样,回到过去那笑容璀璨、和煦有如阳光的滕公子。
“啪咚!”听到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于岚冷眼回眸一看,裴奴跌到床下后,爬到他的脚边,捉着他的衣脚仰望着他。
“这是干什么?向我跪地求饶?比我想象得还要没有毅力,连逃的能力都没有。”双手抱在胸前,于岚更火大了。
裴奴敛眉垂首,撑着自己软弱无力的身子,正跪在他面前――无法以言语表达的,她只能以行动来证明了。她肃穆着脸,缓缓地向他叩首后,亲吻了他的脚趾。
这是她所能想到,唯一能让滕于岚明白她有多么抱歉的方式。
只是她不晓得自己这样做,正好像火引子点燃了累积在于岚体内的火药。他一手扣住了她的颈子,硬是将她提起身面对自己,低吼着说:“为什么?为什么对我嗑头?为什么亲我的脚?因为你错了吗?你以为这样践踏自己就能够得到宽恕和谅解吗?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说啊!不管我信或不信,听或不听,你如果有话想讲,就开口说啊!不需要藉助什么神明附身,难道你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自己的灵魂吗?”他愤怒把扯着她的发。
“你用不说话来逃避一切,现在宁可向我下跪也不肯开口,为什么?你在逃避什么?害怕什么?宁愿让人操纵你、利用你,还想要获得他人的同情吗?告诉你,我对一个放弃自己的人,不会给予任何同情,你想要我放过你,就‘亲口’向我求饶吧!”
“砰”地一声,他毫不容情地用力把她推开,裴奴一个止不住身,撞到了洞壁。
“我对你已经无话可说了,谭裴奴,你就等着报复降临的那一天吧!”跨着怒气腾腾的脚步,于岚怀疑自己继续待在她身边,也许会禁不住冲动而做出蠢事。
不要走!不要离开!
裴奴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她对着他的背影伸出手,但他却没有回头。
不要留下她一个人在这儿,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除了他以外,她已空无一物了。
“……啊……啊……”他要走了,自己会追不上了!“……啊!”
于岚――“别、走!”
裴奴嘎哑地叫着。
第七章
洞内的空气一瞬间凝结。
裴奴摸着自己的喉咙,她能说话了……十几年来沉默而渐渐被自己遗忘的声音与喉咙,竟能说出话来!
“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嘴巴可以说话了?背叛者。”
她惊慌地抬起眼,看见他重回到洞内。
“怎么,除了‘别走’外,还会说些什么?让我见识一下,不再装神弄鬼之后,你能说些什么,女人。”于岚讥讽地睥睨着她说。
“……我……我……”该说些什么?裴奴脑中一片空白。
“就从求饶开始如何?”他又逼近一步,凌厉的鹰眉高高扬起。“让我拜见你的无耻、你的懦弱和胆小。还是你想故技重施扮演荡妇勾引我,好让我再度上当被骗?既然你已经不是子,就不能故做清纯了,但我保证凭你昨晚那放浪的模样,足以在京城里当个最顶级的表子。”
裴奴缩到墙角,他的一字一句都像把刀刺入她的心中。“不……不要……”
“不要?你有没有搞错,你有说‘不要’的资格吗?表子说‘不要’,就像是乞丐拒绝乞讨一样,莫名其妙。”

“对……对不……”
“想说什么又何必结结巴巴?刚刚一句‘别走’不是说得挺顺的。”他不给她喘息余地、无情地攻击着。“除了这些老套的招,你没有别的把戏可玩了吗?昨晚的招还比现在有趣些,再这样下去,我可要闷得睡着了。”
裴奴摇着头,她并非存心要结巴,他的咄咄逼人让她无所适从,自己能说话错了吗?难道她真该沉默地让他离去,让他从此离开自己的世界,再也不回头?
“说话呀!”他怒吼着,把她吓得浑身一震。
“我――我愿意做你的奴才!”想也不想的,裴奴脱口而出。
于岚眯细眼盯视她。
“如果,我连奴才都不配的话,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都愿意!”她一鼓作气,把积压在心头的想法一股脑丢出来。“那个……就当……赎罪,让我赎罪,让我留在你身边赎罪。我知道你不想再看到我,我可以把脸遮住;你不会看到我。我连一句话也不说;你不会听到我的声音。我什么都为你做,只要能……能让你高兴的事,我什么都做!”
自己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
只要他心中还愿意给自己赎罪的机会,只要他愿意让自己留在他身边,哪怕是很遥远的距离,她也不在乎。过去不能选择自己想过的日子,但当她跳入河中的那一刻起,她就把过去的人生一并抛弃,从现在开始她要过自己选择的日子。她选择了留在他身边,不拘形式、名分、境,就算每天只能为他洗衣、打扫,至少她和他在同一个地方呼吸、生活,这就够了。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宣判。
缓缓的,他俊美的脸一转愤怒为残酷,冷冰冰地说:“奴才?凭什么我会要一个从骨子里就有毛病的奴才。连奴才都不配的你,还想留在我身边?拿来做什么?垫脚石头还能让我双脚舒服,你呢?哼,我差点忘了,你最在行的应该是――做个表子吧。”
从他轻蔑的眼神中,她记忆被拉回昨夜……幕幕叫人羞愧不已的景象,自己如何在他身上扭腰索求,怎么对他做……自己曾做过的淫荡举止,多得足以让裴奴既着且愤的一头撞死。
可是他并没有就此停下,还继续说:“不过我滕于岚对送上门的表子也挺挑的,像你这样要身材没身材,又不懂得讨人喜欢,只会颤抖、哭、寻死寻活的货色,送给我我也不想要!”
“请别再说了!”
裴奴掩住双耳,她千疮百孔的心和灵魂,已经不能再承受这些了。够了,她自知惭秽不该有非分之想,但求他留给自己一点点最后的尊严,一点点能活下去的希望。
“我会乖乖等着接受你的报复,我什么都不说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压抑着声音,无法克制地啜泣着,为了不让他更厌恶憎恨,甚至不敢让眼眶中的泪水掉出来。
她觉得好冷好冷。
“我根本不该出生的,就是这样。我从一出生就是罪人,就被人视为罪恶的象征,我只会给人带来灾难,我是个连自己的娘亲都救不了的废物。老天爷为什么不把我的命收回去,我真的觉得够了,不管报复或什么,都是我应得的,最好取走我的命,让我早点消失,对所有的人都好。”
“啪!”一个巴掌在裴奴的脸颊上爆裂开来。
于岚初动手打女人,也从未想过自己有对女人动手的一天,他向来认定只有最卑劣的男人才会对弱小的女人扬手。但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可以被千千万万人骂“卑劣”,他愿意承担这种恶名,只要能氢她打醒。
“没有人出生是罪恶的,是你让自己接受了罪恶、听从了罪恶、犯下了罪恶!所以不要推到老天爷的头上,更不是你娘亲生下你的错。保护不了自己的娘亲就是废物,那么你娘亲保护不了你,也是废物吗?”他暴怒地骂道。
“为什么不努力就放弃一切,你可以放弃自己的声音,放弃自己的身子,放弃自己的生命,你还要放弃到何时才肯甘愿?如果放弃就能得到幸福,那那些努力让自己日子过得更好的人,不全成了傻瓜笨蛋。”
他捉住的双肩,摇晃着她说:“对我生气啊!对我吼啊!反抗我!不能接受的事,就要反抗!否则你就是告诉所有的人,不管如何践踏你、欺侮你,你都会逆来顺受,那将没有人会听到你的声音,你就会是永远的哑巴!”
从未有人对她这么说过。娘总是要她忍耐,因为反抗只会换来更严重的打、骂、对立。过去是如此,现在又何尝不是这样?自己反抗了,他就不会生气?骗人,他只会更火爆而已。
裴奴默默垂下双肩。
他一咬牙,粗暴地捉着她的手腕,拖着她来到石桌边。“行,你不反抗?不抵抗?不生气?也就是说不管我做什么都可以了?既然你自己不把自己视为一个有思想的人,那就只是一只任人摆布的娃娃,我又何必浪费唇舌!”
裴奴被押到冰冷的石桌上,背对着他――他想做什么?一股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
“虽然我很挑,可惜现在只有你在场,我只好将就点拿你来泄欲了!”
她闻言全身都冻僵了。

于岚毫不温柔的手指摸索着她的大腿,从后方以膝盖顶开了她试图紧闭的双腿。
“啊……啊……”好痛!裴奴无法理解,他既然讨厌她,为什么要对她做这种事?
对于她痛楚的吟声充耳不闻,于岚铁起心肠。他要让她知道真正被人当成“东西”来对待是什么滋味。一旦她晓得,就不会再那么轻贱自己,无视自己的人格,低声下气地屈服于任何人。
“好痛!求你,住手!”
再也受不了他在自己体内引发的痛楚,裴奴有了小小的抵抗,她挺直腿想要逃离,但前面是石桌,后面则是他,自己根本无可逃。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他残酷的以另一手把玩着她柔软的胸脯说:“现在的你不是人,只是一个供我玩乐的娃娃,娃娃是不会说话的。你不是最会闭上嘴装哑巴?怎么,现在才想要喊停,已经太迟了吧!”
“住手!住手!”裴奴捉住他粗鲁揉捏自己胸部的手,想要扳开他。
结果他一移开手, 马上就移到她的腰间, 把她往后一拉顶上自己欲望前端。“不必担心,一回生二回熟,我立刻让你累积未来操淫业的经验。如何?你不是想谢罪?想道歉?这种方式很适合你也不一定,反正也不用你说话,只要像现在这样张腿就行了!”
“啊――”
被侵犯的痛楚,还抵不上被他言语伤害的痛。
裴奴可以感受到于岚的愤怒,他每推进一寸就像要把憎恨贯穿她,撕裂并粉碎她。她只能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发泄着。
好难过、好痛苦,这种滋她从未尝过,她以为自己早已麻痹,不管接受什么侮辱都可以视若无睹,没有关系。可是现在……她的心底有另一个她正在狂喊着:不要这么对待我!我不是东西,我是人!
心底的声音随着男人激烈的进出动作,越来越清晰,越来大声。“啊……啊……啊啊……”
住、手!住……手!住手――
就在他捣入她体内最而击发出热流的瞬间,裴奴心底的声音突然消失了,过去的自己在如此惨无人道的凌辱中死了,一个新的自己在黑暗中诞生。
于岚抽出自己消退的欲望时,想都没有想到,迎面而来的竟是转头扬手就给他一巴掌的裴奴。
鲜明的五指烙印在他俊美无比的脸上,那也曾经是她死心塌地恋上的一张脸,她可以为他而死,为他而生,但她不要再受到第二“这样”的对待,她不要!
“如果你再碰我一,我就咬舌自尽。”含着怆恸的莹莹杏眼,她第一清楚地表达自己心意。
于岚眯起双眼,一语不发地整理自己的衣衫,留下她一人,走出洞外。
他走了,一定不会再回头。裴奴瘫软下身子,坐倒在地上,他把自己视为“泄欲工具”,正代表了自己在他心中根本毫无价值可言。
她还打了他,对他怒吼――他想必会丢下自己,就像丢弃一只破草鞋。
可是她不能再容忍这种对待了,她不在乎天底下的人怎么对她,她只想让滕于岚晓得她不是无血无肉的娃娃,她也会为他的言语受伤,为他的无情所苦,为他的冷漠而备受折磨。
她说了违心之论,她怎么可能一无所求地留在他身边,她渴望他再一对自己温柔地微笑,她渴望他能够甜美的亲吻自己,她更渴望能永远占据他。
只是自己还有什么脸,去盼望这个美梦有实现的一天?
???
“扑通!”一颗小石子被扔进清澈的池塘中。
于岚坐在水幕后方,望着不知从哪儿流入的水灌入池塘内,而池塘的水又从哪儿流出,全然是谜。
来到外面本想让自己头脑冷静一下,无奈脑中千头万绪,怎样都无法平复内在的心境。他到底是怎么了?任由怒火掌控了自己,做出那种事――不是早已决定不再理会谭裴奴的一举一动,不管她做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了,可是一见到她自暴自弃的自虐行径,自己竟又失去了控制。
莫非,自己心中还残存着对她的……
“扑通”一声,从他后方一颗石头越过,跟着被投入水池中。

于岚回头,傻子王站在那儿傻笑着:“鱼人,你为什么要欺负那鱼女呀?我都听见你们吵架的声音了,她哭得好可怜喔。我刚刚去看她,她还在哭。”
“不关你的事。”于岚闷着脸,捡起手边另一颗石头,忿忿地丢出。石头在水面上弹了七后,还是不敌沉入水底的命运。
“不可以喔,欺负鱼女,万一鱼女有了鱼小孩怎么办?”傻子王蹲到他身边傻傻问道。
孩子?于岚愕然地瞪着前方,自己过去在这方面十分小心,但这两自己的确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鱼人会对鱼女好一点吧? 去跟鱼女的对不起嘛! ”傻子王推推他的肩说:“夫妻要恩恩爱爱的才好。”
“我和她并非夫妻。”可是万一有了孩子,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不是夫妻?那怎么可以对鱼女做坏事呢!不行、不行,我马上就帮你们俩办个婚礼,你一定得娶她!”傻子王生气地指称。
于岚蹙起眉,提起一个他怀疑在心的问题:“傻子王,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傻子王,傻子王是我。”
“你可以不用再装了。虽然你装得很像,从你无心把我捞上来,又把裴奴也救上来,然后再看似无意地带我们回到这座山洞,一切都做得很逼真。但是你瞒不过我的双眼,我根本不傻,说不定比多数人聪明,你躲在这洞中的理由是什么?救我们的动机何在?和神女村有关系吗?”
“嘻,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鱼人。”傻子王站起来说:“娶新娘子要很多功夫准备,好忙喔,好忙喔。”
于岚挡下他的去路说:“你可以把实话说出来了。从这洞中的每样摆设看来,都不是洞中原有的东西,都是有人一刀一斧细心刻造出来的,那石桌、那石椅和石灶,一个傻子又怎么能有如此精巧的手工,你告诉我。”
傻子王的眼神飘忽不定好一会儿后,认命地叹气说:“年轻人,你有一双利眼呢。”
果然被他猜中了。于岚勾起唇角:“很多人都这么说,老伯。”
“哼!真是个不懂客气的小伙子。”
“过奖。”
“这可不是称赞。顺道一提,刚刚的婚礼,我是讲真的。你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好歹要负起男人的责任吧。”
“我和裴奴间发生的事,不希望他人过问,老伯。她肚子里要真有了我的孩子,我也会给她一个交代,但,请你暂且不要管这档事。”于岚没有商量余地的说。
“这是该对救命恩人说的话吗?”他戳戳于岚的胸,瞪着他说。
“当时不用你救,我也能自己游上岸,可别小看我的水性。”话锋一转的于岚接着说:“你怎么会知道那儿有人落水需要救助?莫非,你知道我们会被水流赶到那地方,所以早早把船摇到定点下网?”
“这说来话长了。”他叹气道。
“那我们就彻夜长谈吧。”于岚耸耸肩。“今夜我也不打算睡了。”
???
“话要从十八年前说起……”以怀念的语气,他开始述说。
“当年我也和你一样是名翩翩美公子――?
“咳咳!”于岚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横瞪他一眼,瘦汉又说:“我为了上京赴考,打从外地经过这个小村落,不小心被林中的猛兽所伤,我虽然也宰了那条畜牲,但自己也受重伤,不支倒地。途中,一名神女村的姑娘把我带回家中救治,那名姑娘年轻貌美、心地善良,就像哪儿都有故事一样,我爱上了那名姑娘。”
的确是哪儿都听过的故事!于岚点点头。
“可是结局并不美好。我不晓得姑娘已有了婚配人家,只知她是孤女的我,长期孤男寡女的同居一屋檐下,很快的就被村民传开来,为了姑娘的清誉及保护她不受村中流言所扰,我要求她和我一起离开这封闭的小地方……她答应了。可我那时万万没想到,他们村子长期流传的神女传统,是不许让任何村中的姑娘离开,别说私奔,连嫁给外地人,都会被当成一种重罪。”
又是一条没有道理的规矩。于岚心想这神女村该被破除的传统,到底有多少?

“我们的私奔失败,我被他们村人捉起来,藉着刚好祭典季节到来的机会,他们把我丢入河中打算杀人灭口,顺便也能减去村子面临的灾难。故事就到这儿。”瘦汉摸着壁面说:“我没有死成,是因为当我被投入河水中时,不知什么东西咬断了我的绳子,我才没被重石给拖到水底。”
“那么,为什么你好不容易获得生机,却还待在神女村附近?你不怕被村人看到?”
他摇摇头。“我舍不得我的情人。我晓得这很愚蠢,我既无法现身――他们村人认得我,一旦知道我没死,她又不知要遭受何等对待。一方面,我认为这条命会留下来,上天必有其动机,我每年都会在祭典这一天,在那地方撒网,便是想能多救一人是一人。可惜十八年来,真正被我救上岸者,也不过两、三人而已。”
“你们怎么不去向官府报案?”
“没用的,你不晓得这村子有多团结,全村上上下下都封口如瓶,就算我们说了,也不会有人作证的。”
“即使是你的情人也不愿为你作证?”
“……”瘦汉突然静默下来。
“怎么了?”
他摇摇头。“我的情人能不能相信,我自己都不知道。当年,我们私奔的前一晚,她曾经离开屋子半个时辰之久,等她好不容易回来,脸色一直很奇怪。但我怎么问,她都不肯说。隔天……”
“你们的私奔计划就东窗事发了?”于岚替他说出这难以启齿的事实。“怪不得……你十八年来不曾回村子去找她,也是因为你害怕万一她真是告密者背叛了你,你会不知所措吧?”
瘦汉以一声轻叹取代回答。
“那么这十八年来你一直都在这洞中生活?”
“怎么可能。”瘦汉挥挥手说:“我靠自己的力量在醉梅镇上做点小营生过日子,那镇就离这儿约五六十里远,也不用担心会遇上神女村的人。每到这雨季,就会上这儿来守着,观察水势……让我终于确定一件事。”
“即使没有祭口,这河水也不会淹没整个村子,是吧?”于岚微笑着一语道中答案。
“你、你怎么会――”自己了十八年才敢说的话,为什么这年轻人能轻易夸下海口。
“我可是海贼世家出身的,这河道我一眼就看穿了,村子在河的内弯,或许会淹水,但真正要被冲走――除非这村子刚好在河的外弯。依水势来看,村子的人担心水会淹没整个村子只是杞人忧天,顶多会涨水个半天,熬过去后这种短暂的反常也会恢复原貌。”
“了不起,小伙子,我可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这种习俗也不过是巫术道士想骗取一时的钱财,利用大自然的现象,创造出来的传说,他们大概也没想到,神女村人会这么迷信,把一的偶然淹水当成必然,结果只是恶性循环地让他们更加笃信这习俗,藉神之名行恶者随可见,却不见藉神之名为善啊。”
“你说得很对。”瘦汉重重叹口气。“我们都可算是这可笑迷信下的受害者,更有资格这么说吧!那些舌灿莲的巫觋,才真是该死的人。”
“不,把自己的良知交给他人,而赖他人为自己开脱厄运的人,也不能说全然无辜。譬如说神女村民,他们虽非故意杀人,却也是些无耻巫觋的帮凶,推诿到他人头上当然容易,但事实是不会更改的。”
“你……这些话说得还真严厉。做人有时也得柔软一点,不全然是直来直往,对你会好一点。你还年轻,要是一辈子都这样不知曲折的过日子,未来说不定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于岚苦笑着:“也许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的身段先摆一边,重点是――往后该怎么办?若是继续坐视神女村此等恶行,不知会有多少人遇害。”
“怎么?你有好的点子?有我帮得上忙之,尽管说。”
“我正在考虑一个计划,如果这一石二鸟之计能成功的话,或许能破除神女村民的迷信,并且给那些主事者永生难忘的惩罚。”于岚自己都不知道,他那闪烁着狡猾的目光中,有着百分之百滕家祖先所流传的海贼之血。
瘦汉见他神情丕变,不禁摇着头说:“我起初还有些不信你自称为海贼,毕竟我从不认识如此言条有理、气质优雅的海贼,但,现在我就相信了。能教养出你如此不凡青年的海贼世家,一定也是相当了不得的家族吧。”
“让你见笑了,老伯。还未请问你的名号?该怎么称呼?”
“我姓柳,柳岸。”
好耳熟的名字,在哪儿听过?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的于岚思索片刻后。“莫非你是人称‘天下一品’酿酒高手的柳岸、柳一酒?你酿的梅酒曾被列入献贡朝延的名单上。”
柳岸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不过是小本生意,年轻人你说得太夸张了。”
“改天还要请柳老伯带我去参观一下您的酒窖,我对您如何酿出那色如梅、透如水、气如凝香,酒味绕舌三日不退的一品梅酒相当有兴趣。”

“呵呵,你想看?你眼前这小池塘就是我的酒窖。”
“咦?”于岚讶异地以手掬起那池清水,靠近唇边一舔,果真有浓郁的酒味,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柳岸拍着他的肩说:“小心可别跌入这池水中,就算你水性再佳,我这酒香就足以把你醉倒在池中溺毙。”
“妙,真是太妙了。”要是让老爹知道这酒池,他恐怕会流连这洞中,一个月都不想离开。于岚叹道,自己要是能取下这独门生意,对滕氏的事业版图,又多拓展了一块。可惜此情此景,谈生意太煞风景。
“那个……”
他们两人听到身后的细小话声,一起回头。
裴奴伫立在水幕旁,她绞着双手,犹豫地说:“我……可以加入你的计划吗?滕公子请让我也为破除迷信的计划,尽一份心力吧。”
她紧张地说完后,忐忑地等待着怒骂或是嘲讽降临。自己一定会被拒绝的!虽然晓得,可是她却忍不住想问一声。
“……好吧。”滕于岚冷淡地说:“就算你一份。”
第八章
马背上的骑士们赫赫挥舞着鞭子,驱着腿下的良驹以惊人的速度在醉梅镇上奔驰,鲜少见到如此大批阵仗的镇民们都纷纷回头看。只见一行人行至镇上最大的银号铺前下马。
“掌柜的!”一名相貌倜傥不羁,莫气凛然的男子跨着大步闯入店内。
“是、是!公子有何要事?”从柜台后,掌柜缩着脖子走出来。吓人呀――希望这不是什么打劫的盗匪才好。见此人来意不善气势汹汹,如果真来打劫,自己也只能束手投降。
“你就是掌柜的?”男子一拍桌子说:“快把我家的笨奴才叫出来。”
“笨奴才?这……公子是……”
“我是滕家的二当家,滕于帆。那个把自己主子弄丢的笨奴才,现在人到底在哪儿?”
“啊!是、是,原来是滕二当家大驾光临,小银号真是蓬筚生辉。我马上去找那位小兄弟,您请坐、喝茶。”掌柜一听这可不得了。他没想到滕氏会由二当家出面。他开银号这么多年,哪有机会直接见到滕家人,多半都是他们众多手下之一。
留下那位华服俊朗的二当家,掌柜直奔自家后院,冲到客房门前用力敲着叫道:“小兄弟,小兄弟,快开门吧!你们、你们家主人――”
门一下就被打开了,小珞子睁大眼睛说道:“怎么,找到我家主人了吗?”
“不――是! ” 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掌柜上敢不接下气地指着前面说:“快到……到银号铺内……”
“三少爷!”小珞子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到银铺内,大叫着:“三少爷您没――啊,原来是你,二少爷。”
“什么叫做原来是我?”滕于帆不悦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他揪住小珞子的耳朵咆哮说:“你捎来那什么鬼消息,什么叫做于岚人下落不明?我好好一个聪明弟弟,为什么会不知去向,你这奴才在这儿做什么?没把主人跟好,搞丢了主人,还有什么厚脸皮能向我交代,你说!”
“痛痛痛!二少爷,您手下留情,我耳朵快被拧下来了。”
“耳朵? 我连你的脑袋都想拧下来! ”于帆终于放开手,改捉他的后颈说:“现在,把你们怎么会分道扬镳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要是让我知道是你做了什么蠢事,害了老三,你这辈子就注定要待在船底烧炭,过着那不见天日的生活。我说到做到!”
小珞子垮下脸,他以为前来救人的会是那个主道理的大当家,谁知道竟是最没人性的二当家。这下子他真的小命休矣是,等到二少爷听完他述说的经过后,就是他小珞子一命归西时。整整二十天过去,三少爷仍旧音讯全无,眼看是凶多吉少,黔驴技穷的他根本无法给二少爷一个圆满交代。
哎……三少爷,您等着,小珞子很快就会去找您了。
???
“我要往下丢了,滕兄弟!”
“好!你丢下来吧。”
柳岸一松手,原本在斜坡上端的原木纷纷顺路滚下,一直到于岚所站的河岸边。他们收集这些原木,为的是在这狭窄的河岸搭设起一道临时的栅栏,功用不在断绝河水,只是要减河水的流速,藉此造成上流与下流的水量差。这是于岚整套计划中一小环的准备。

神女村民如此迷信神迹,他就给他们一个神迹。
扛起一根原木,于岚走入河水中,现在他正在架设栅栏的骨架,等到完成后,就只需要以简单的稻草填塞在这些木头间即可。就在他打算把木头抬放在水面上时,另一端也被人同时抬高。
“我……我可以帮忙吧?”裴奴窥视着他的脸,小声问道。
虽然自那夜于岚接受她为计划的一分子,但他却几乎无视于她的存在。要不是有柳岸伯在他们两人之间,充满和缓场面的笑匠,裴奴恐怕早已失去留在他身边的勇气。
可是,至少自己被允许留下来了、被允许来参加这个计划,这对她来说是最后的机会,她要证明给他知道,她已经改变了,不再像过去那样盲从于命运加诸她身上的种种不幸,自怜自叹。是于岚让她晓得,逆来顺受不是唯一过日子的方法,她也可以积极向前,改变命运。
“这边不需要你碍手碍脚,快走。”于岚冰冷的拒绝了她。
“可是……”他看来很需要帮手。
“滚!”于岚加硬口吻,怒道。
裴奴失望地放下木头,涉过河水缓缓朝河边回头走去。
“哎,丫头你要有耐心啊!”一到河边,从山坡上下来的柳岸笑睇她一眼说:“他不是对你没有意思,只是一时拉不下脸而已,小俩口刚吵完架,要他那么容易放下身段是不可能的。”
“柳老伯,你误会了。滕公子和我并非……”外人误解他们是情人吵嘴,其实于岚眼中根本无她存在。
“喝,别以为我人老了眼也会。小兄弟对你有情无情,从他的举止我就看出来了,你瞧,刚刚你一下水,小兄弟就变脸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裴奴想了想。“我在那儿不方便,会妨碍到他。”
“你比我想得还笨啊,傻丫头。”柳岸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他是心疼,怕你冻着了。这天儿都渐渐凉了,他怎么舍得让你泡在水中干活儿。”
裴奴心想这绝无可能是地,水中的于岚却扯着喉咙不快地说:“柳伯,你在那儿闲聊什么,还不过来把木头绑好。”
“瞧。”柳岸背对着他对柳岸一眨眼说:“连我和你说两句话,他都会吃醋呢。丫头,应付男人呀!要多用点脑筋,懂吗?别光让人家欺负,却不懂得保护自己。”
裴奴虽然不相信柳岸老伯说的话,心里却还是挺高兴的。不敢奢望于岚是出于关心,起码老伯的解释听了就让人开心。拿起菜蓝,她决心要煮一顿丰盛的晚膳喂饱两人,现在这是她仅有的差事了。
一等到她离开两人的眼界,于岚马上追问:“柳伯,你刚刚对她说了些什么?”
“小老弟,你也太狠心了些。人家丫头都这么委曲求全了,你还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小心真把姑娘给气跑了,让别人抢走心上人,后悔莫及啊!”
“柳伯……”于岚白眼回道。
“好、好,我懂,我老人家闭上嘴巴做事,总成了吧?”
于岚怀疑自己是否下错决定,让谭裴奴也参加这计划,不可谓不冒风险。毕竟她是神女村的人,她已经有过一为了村子而背叛自己的纪录,有一就有二,为何他信誓旦旦绝不给她第二机会后,竟又心软的应允了她?
也许和她最后朝自己挥手打了一巴掌有关吧!
胆小、畏缩的她,体内还有另一个她,别一个坚韧卓绝、意志力强韧的她,如果她只是一名彻头彻尾的胆小鬼,那么她不会有勇气跳下河,不会有勇气认错道歉,更不会有勇气接近像黑豹般的野兽。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所以他不择手段地要激出那潜藏在她温驯柔弱外表下的真我,而一切也进行得有如他想的,最后她使尽全身之力所挥出的巴掌,就像是她内心所爆发出来的愤怒――懦弱的她不敢做的事,那时她却做了,并且清清楚楚地要自己不许再碰她。
所以他再给她机会,这机会并不是给那个满脑子消极想法的谭裴奴,而是给那名勇于说不的谭裴奴。
这场赌注不到最后,他不晓得自己会否再被她所出卖。
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赌上一赌――不打算究那背后的原因,于岚默默进行手边未完的工作。
“柳伯、滕公子危险!小心身后――”裴奴在岸边脸色苍白地叫着。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同时转身看到了水中有某样巨大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游来。

???
这是什么?于岚惊愕地把柳岸往木架上一推,自己还来不及上去,双脚就被紧紧缠住――一条前所未见的白色巨蟒,仿佛示威般炫耀地吐着它长长的红色蛇信,龇牙咧嘴地欺向着他。
“唔!”蛇身没一会儿就在他的上半身前进,压迫到他胸口,于岚顿觉呼吸困难。
他的生命有危险了!
裴奴随手捉起他们刚刚砍树用的刀子,“扑通”一声跳入河水中,往正在和大蛇搏斗的心上人,死命地游去。一心一意只想救人的裴奴,想都没有想到自身安危,一到蛇的身边就挥刀砍去。
被砍中而疼痛的巨蟒不但没有松开猎物,反而张口朝柳岸就要咬去。
“可恶,你的对手在这儿,别搞错了!”于岚大吼着,奋起双臂硬是把巨蛇那张开来足足可吞下一头小羊的口,给扭转了方向。“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跑,裴奴!”
“不,我不走,我要杀了这条蛇!不然你会被它缠死的!”
“我没时间和你争论了,快走,你只会让我分心而已。”蛇信不断在他脸上舔来舔去,于岚强忍着恶心与晕厥感,为保住自己的命而努力。
裴奴不再回答,她咬牙抽出短刀,再往蛇背上一砍。
这回,巨蛇终于愤怒地松开了于岚,把攻击的目标转向裴奴,凶恶地扑来。
裴奴转身游离,她想自己若是把蛇引开,他们就安全了。
“笨蛋,别动,别呼吸,沉到水底去!”于岚在她身后大叫着。
反应不及的,裴奴才觉得后面有重压时,人已经被蛇给缠住了,那巨蟒一缠住她就立刻把她拖进水中,试图一边以蛇身使她窒息,一边以水想淹死。裴奴呛了好几口水,望着黄浊一片的水面,心想自己的牺牲终能换得于岚的安全,也不枉此生了。
短暂的一生中,和他邂逅,相识、背叛、拥有、爱恨,她已心满意足。
闭上双眼,裴奴放松全身的力气,任由巨蟒拖着她下沉、下沉、下沉――
就在蛇身越缩越紧的时候,突然间一阵剧烈的颤抖从蛇尾直达尾身,转眼间自己就被巨蟒给甩开,她立刻掌握这机会浮出水面,同时也看到了河面泛起一阵有腥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惊愕的裴奴转头看到一幕惊心动魄的景象――巨蟒激烈地扭动挣扎着,掀起半天高的水,仔细瞧还能看到一个人载浮载沉于其中,双手握着插在蛇身上的刀柄,强悍地剖开蛇身。
血有如喷泉的窜出,她看着血雨笼罩下,于岚以单手抓出了巨蟒跳动的心脏,终结了这条不知在河水中作恶多少年的害人蛇精。
裴奴的心跳到发疼的程度,无法让自己的眼睛从他身上离开。
浑身的血代表着他生死搏斗的勋章,他从那条巨蟒的手中保护了他们的生命,也证明了他大无畏的勇敢。
可是真正让她热血骚动沸腾的,都不是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是他眼中那片灿烂的生命力,跳跃着生命,充满的活力、野性,那瞬间裴奴相信自己看见了他赤裸裸的灵魂,他最真实的模样。
想也不想的,裴奴奋力地朝河中心的他游过去,等到她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他的怀抱中。他们没有谁先开始的问题,两人的唇自然而然地在空间交合,坚实的唇在她柔软的唇上辗转吸吮,舌尖交缠。
一个长吻满足不了两人体内同时烧起的火焰,他们就像在彼此啃咬一样的吻着,分开不到一会儿,四瓣又紧密地粘和,一如他们的身躯如此完美的契合着、紧贴着。
忘我的吻,让他们忘了自己身在水中,随着吻而逐渐下滑的身躯,缓缓地沉入水底,直到空气用尽,他们才又赚不满足地破水而出。
“哈!”他强力的臂膀拉住她,迎向水面上的夕照。
“呼……”望着他优美的下颚上,一道被巨蟒咬伤的痕迹,情不自禁地裴奴又靠上他的脸颊,吸吮着那道伤痕。
“呵呵……”他沙嘎地低笑着,搂着她的腰说:“我们八成是疯了,这儿还是水中心,而且一旁还有人呢,裴奴。”
“嗯……啊!”这么说,她才想起来,自己竟在柳伯的眼前,如此不知羞耻地对于岚投怀送抱?红着脸,裴奴立刻安分地收回手,背转过身。
“现在害羞已经太迟,该看的都看到了。”他又把她拉回来说:“告诉我,为什么刚刚要那么奋不顾身地救我?”

“请放开我吧,滕公子。”低垂着头,裴奴的心儿还在颤抖,吻的威力还驻留在她的体内,要是他再继续碰自己,她就会毫不知羞地融化在他手中了。“让人看见了――”
“柳伯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刚刚他已经上岸走了。准是不想打扰我们吧!”他强硬地捉住她的下巴说:“现在,好好地看着我回答,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一个恶劣地嘲讽你、作贱你又轻薄你、非礼你的恶棍?你大可以对我见死不救。”
“不、不要这么说你自己!”裴奴慌张地以手压着他的唇说:“我不许你这样骂你自己。你做的那一切,只怪我罪有应得,都是我不好,背叛你在先,又如此胆小、懦弱在后。要不是你那一剂重药,我还以为那就是我要的,不拘任何形式,只要留在你身边就行。哪怕是被你视为泄欲的工具,我都以为自己能接受。
“可是我被你点醒了,我睁开眼去正视事实了,我要的不是这样……我才是卑鄙的人,把坏人的角色套到你的身上,自以为这就是一种牺牲的爱。”
于岚放柔眼神,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上舔吻着说:“那么,你要的是什么?裴奴。如果你说你已经睁开双眼了,那么你又领悟到了什么?告诉我。”
她颤栗着,他性感耳语的诱惑是世上最难以抗拒的,连蜜糖也不及。
“我……领悟到了,如果我想要你……就要拿出与巨蟒搏斗的勇气,对抗这世上所有反对我们在一起的人,绝不退让。哪怕我和你身份不相配,哪怕我曾经有背叛你的过去,哪怕我是如此的渺小不堪,一旦我放弃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呵……”他慵懒地舔着她的耳朵微笑说:“把你那段话中的‘如果’,‘渺小不堪’换掉的话,你这几句情诗还算差强人意。”
“要换成什么?”
“‘如果’换成‘因为’,‘渺小不堪’换成――‘热情如火’。”
裴奴脸儿烧红,她缩起小拳头,“咚咚”地拍打着他的胸口抗议说:“你欺负我,什么热情如火,太过分了。”
“哈哈哈。”他拉着她往岸边走去说:“你不信?我马上让你无法狡辩。”
裴奴无法置信地望着他,他竟就在河岸边的大树下将她推倒――此刻还算是光天化日,就算日已薄暮,四周也明亮的足以让她看清他身上的每一分线条。
可是他很快的就以亲吻与抚摸让裴奴忘了自己身何方,或许可能会有人撞见他们此刻正在做什么的担忧。至于好奇的飞禽走兽会怎么讨论他们的行为,更不在她烦心的问题之列。
这是他们第一真真正正地坦诚相对,虽然他们已经有过两的交合,但那都不是你情我愿的情景,所以裴奴宁可把这一刻视为他们俩的初。
他轻柔的吻降临在她的肌肤上,而裴奴也纵容自己把手探向他漆黑的发丝里,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拥有这份甜蜜,她以为自己已经亲手把它给毁掉了。但当他的舌尖缠绕着她发疼的乳尖,缓慢地吸吮时,裴奴立刻放弃一切恼人的思考,让快感凌驾她的意识,甘心做他手中的泥偶,任由他塑造、掐揉。
“啊……啊……”
他燃烧的唇舌执拗地在她敏感的乳尖攻击着,他的手则向下分开了她无力的双腿。
“呀,不要……”还未曾忘记上他曾粗鲁弄痛自己,下意识的,她试图闭紧双腿。
“嘘,不会再痛了,这一我会慢慢来,绝对不会让你感到半点疼痛。相信我,小裴儿。”
他又哄又劝的诱惑中,她怀着一丝恐惧,允许了他大胆的碰触。
“啊!”有如电击的陌生感觉,让她惊跳得弓起身子。
不多久,裴奴只觉得自己体内仿佛多了座小火炉,不断冒烟却无法正直的燃烧,还不够……还缺少了些什么……本能的她开始以双腿摩擦他的腰侧。
“滕……滕公子……”
“喊我于岚,小裴儿。”
“于岚……快点……快点……那儿……我……我觉得好……好怪……”比起初夜那时的媚药作用,此刻他的指头才真正叫人疯狂。
“这一点都不奇怪,你的身子天生就是这么热情,这没有什么好羞耻的,看着我,裴儿……”
她依言抬起一双水蒙蒙的双眼,仰望着他。
“把过去的一切忘掉,让我们从头开始吧。”他说完话,吻住她的唇,并以自身的欲望贯穿她纤细的身躯,作为这场爱的仪式的封缄。
他不急不徐地以缓慢的节奏引领她跟随自己的脚步舞动,当她开始发出啜泣的呻吟时,他强而有力地抽送着他的欲望,给予她超过负荷的刺激,但每当她窒息的捉住他的肩膀时,他又故意后撤折腾她的耐性,如此反反复复不知几,直到最后裴奴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才给予她仁慈的解放。

裴奴事后回想起自己失神的数,都会觉得想挖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
回到柳岸的洞穴中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一见到他们两人衣衫不整的模样,柳岸先是叹口气,接着取笑地说:“瞧你们这模样,倒像传说中周公大战桃女三百回合后的壮烈惨状。你们是在哪厮混?草堆还是泥巴岸边?”
裴奴羞涩地把脸藏在于岚身后,于岚笑道:“都有。”
“哼,我还说你是个好小子,现在我可要收回那句话了。这样刺激一个光棍王老五,你还有没有点良知?”
“柳伯也还不老,随时可以再找人生第二春啊。”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柳岸挥着手让他们走进洞内说:“我刚刚探听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滕兄弟,而且这消息和你有关。”
“喔?什么事会和我有关?”自己在神女村中不是已经被当成“过去”了?
“醉梅镇来了大批外来客,个个都是身手矫健的猛汉。领头的人指明要把神女村一日踏平、烧个精光、寸口不留。你猜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他说他亲爱的弟弟被神女村给杀了,他就要杀光神女村人来祭拜他弟弟的亡魂。”
于岚张口结舌了半天。“该死的,是谁把这风声走漏给二哥知道的?”
“果然是你兄弟。我想也是,你说过你家人是海贼嘛!可是你这兄弟也真是无法无天,普通人不会放出如此嚣张的狂言吧!但他又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颇有真要灭掉神女村的打算。你说这该怎么办?”
二哥的火爆性子,全家上下都知道。以往有自己或大哥会挡着他,所以还可以平安无事,要真放手让他去做,谁知道二哥会做出什么事,就算哪天有人说他把星宫给烧了,大哥和自己也都不会感到意外。
别看二哥平日放荡成性,有如一匹脱缰野马,一旦家族的人发生任何麻烦,他一定是身先士卒保护家人的那一个。在二哥的心目中,谁敢欺负到滕家人头上,就等于是签下自己的祭文。
所以于岚并不意外二哥会放出那样的威胁――不,就怕那不是“威胁”,而是百分之百当真的“预告”。
“怎么办?于岚。”听到这个消息,裴奴也紧张地扯着他衣角问。
“哪还有怎么?这下子我们只好加快计划的进行,在我二哥真的把神女村给摆平前,制止他的暴行了。”
希望这个变数,不会让他苦心计划的“破除迷信”付诸流水。
第九章
大批不速之客,声势浩荡地来到神女村。
“你们……你们是谁,来到我们神女村要做什么!”村长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自己一手遮天的,终有报应临头的时刻。
“做什么?”高骑在马背上的英凛男子冷笑道:“老头,我不管你是谁,趁现在还能逃命就快滚,等我这把火放下去,你们还能活多久,就全看我滕某的高兴了。”
“你说什么?放火?这儿可是有王法的地方,你竟敢――”
“王法?”男子尖锐地瞪着他。“哈,真是可笑,你们把人家的兄弟当成祭品谋杀,难道那就是王法所容许的事吗?当你们对我们滕家人动手的同时,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兄弟?”村长脸色一白,这下可麻烦了,他难道是……想不到被他们投入河水中的滕于岚身后有如此庞大的靠山。看他的穿着打扮,还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外出经商,但现在看这些人个个都不好惹,自己该不会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吧?
“你想装傻也没用,我这边有人证两名,他们可以证实你如何谋杀了我的三弟!小珞子、谭大娘,过来吧!”
悲愤的小珞子上前指着村长说:“你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混帐王八蛋,把我家的三少爷还给我们!”
“我的女儿受你们要协,为了保全我这条老命,不得不助纣为虐,最后逼得和滕公子一起投河自尽,这笔帐我老娘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和你算清楚。你这只为虎作伥、借刀杀人的老狐狸!”谭大娘更是愤慨万千地说。
“你们别信口雌黄,我们何时有杀害过谁?你女儿是自愿投河的,至于什么滕公子,他早已离开我们村子!我问你,小兄弟你是看见我们把你主子给丢下河了?还是在我们村子附近找着了他的尸首?无凭无据,可不能随便乱说!”还在试图力挽狂澜的村长,后退了两步说。
“证据?我滕于帆才不管这些屁话,你是清白是无辜,都给我到黄泉去找阎王爷说分明,我懒得理你!来人,给我上,一间屋子都不要漏掉,就从这个家伙的家开始给我放火烧了,我要踏平这个村子,就当成是给我兄弟的奠仪!”

“不,你不能这么做,我要通知官府把你捉起来!”
“官府?哈!他们能捉得到我,我滕于帆的头就算让他们砍了也无所谓,可是那也得他们有胆量来追才成。”
倨傲地冷笑着,滕于帆眼神泛着一丝狂怒,当他听到小珞子述说的经过,他就决定要毁灭这个村子,毁灭这群能够因为“迷信”而杀人的愚夫愚妇们。他的兄弟竟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理由被害,叫他怎么能相信!
“给我动手!”
“是!”众人齐声领命,数十位骑士纷纷散开,每人手中一只火把,将村长的屋子团团包围起来。
“不要!住手!住手,不要烧我的家!”村长这下可慌了手脚,他一边伸开双臂想要拦阻他们的行动,一边骂道:“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土匪强盗,我可是堂堂村长,你们不可以这么对待我,住手!”
“∴拢 彼们一脚踹开了他,把手中的火把一扔,越过屋顶落在院中,很快地,屋里冒出了黑烟。
“啊!我的家,我的屋子,快点,谁来帮我救火,快点!”
可是谁都没有理会村长,大家自顾都不暇了,谁还有空抢救别人的屋子。就连最常与他并肩为恶的王家兄弟们,也只是冷漠地躲在人群中偷看,根本不想对他伸出援手。
“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良心?我辛辛苦苦保护村子一辈子,这就是你们给我的报答?”众叛亲离的村长绝望地看着自家被火舌吞噬。
谭大娘说:“你在逼我女儿走上绝路时,怎么就不拿出自己的良心?会有今日全是你自找的!”
“哼――我杀了你,都是你这多嘴的婆娘!”
气疯了的村长红着双眼扑过去,但他连谭大娘的衣襟都还没有碰到就被人捉住。原来是王家的老三与老四。“太好了,王家的,快点,把这女人给杀了,我们当初根本不该好心放走他们,现在还来得及,杀了这帮土匪强盗!”
王三理都不理他,一双贼眼谄媚地看着马背上的滕于帆说:“高贵的爷儿,我们都是些愚笨的人,误信了村长的妖言冒犯了您,对于您兄弟的事,我们都感到万分抱歉,你尽管把村子烧了,要是不够的话,就连村长的小命也都是您的,看您要剐要烹,我们兄弟都会帮您代劳,像这种肮脏的人渣,根本不需要动用到您的手下。您说是吧?”
“你、你们!”愕然的村长无法相信自己竟被出卖了。
王四给了他一拳再踹上一脚说:“高贵的爷,这样你满不满意?我可以把他打到不成人形,只要你高兴就好。你瞧,这家伙有眼无珠,活该被打死的,您听这叫声多像只贱狗呀!”
村长起初还会发出愤怒的吼叫,到最后整个人都缩在地上,只能承受王家兄弟左右夹攻的拳头与脚喘。滕于帆沉默地看着他们修理村长,直到村长最后连点声音都没有后,他才喊停说:“你们两个,想要什么,说吧!”
“咦?”王三以为自己的行为获得赞许,高兴得眉开眼笑说。“我们哪敢奢望什么,高贵的爷。我们什么都不敢要!”
冷笑着看他们那贪婪的嘴脸。“不必客气,直说。”
“那……我们兄弟能否跟随在高贵的爷身边,当个奴才?我们晓得,自己不配,但就算能帮爷提鞋也是无上的光荣啊!”早一眼看穿滕于帆家世不凡的王三,心想只要能脱离这穷困的村子,跟着滕于帆到外面的世界,谁还需要这破村子的屋子或丁家产,外面的荣华富贵和这个烂村子怎么能比!
“想做我的手下? ” 滕于帆挑高眉头,俊美的唇角勾起邪笑,他勾勾指头。“你过来,在地上学狗叫并爬过我的马胯下绕个十圈。”
王三满面奉承地笑连一刻都没有消失过,立刻就四肢着地学狗爬。“汪汪汪汪!汪汪汪汪!”途中,他的其他三兄弟也跟进,一下子全村的人都看着平时作威作福、仗着拳头比人大就在村里恣意横行的恶霸,个个都成了小狗在地上爬。
爬完了以后,满身大汗的王三从地上起身说:“高贵的爷,我们可以称你一声主人了吗?”
“嗯,爬得有模有样。真是太精彩了。”滕于帆拍拍手说:“可惜,我的手下都是人,没有狗,所以你们还是继续作你们的笨狗吧!”
王三表情滑稽地指着他抖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爆出一句:“他熊奶奶的,你在玩我们兄弟!”
“有人甘愿做狗爬,我当然乐得看笑话。我们滕家从不要这种见风转舵的无力废物,自以为那点雕虫小技就能骗过我的眼睛,可笑之至。下一个,就拿你们四兄弟开刀吧?看你们刚才那副凶悍德行,平常也干了不少坏事吧?就当我偶尔做点善事,替天行道吧!”
“不行!你们不许碰我家!”王六动作最快地往自家的方向跑去。
“哈哈哈,多亏你自己指引方向,就是那一间屋子吧?给我烧了!”
“不――”
王家四兄弟开始和滕于帆的人马打斗起来,但胜负在瞬间就分明了,四兄弟三两下就被人摆平,根本不是滕于帆那些训练有素的手下的对手,屋子也惨遭祝融吞灭的命运。

“接着,就是其他人的屋子了。”滕于帆冷冷地扬手说:“去吧,为于岚报仇!”
“慢着――”
从河堤边,一名白衣少女骑在一匹黑豹的背上,肃穆而平静地说:“请不要毁了神女村。这位公子,我可以把你的兄弟还给你,但请你放过其他的百姓吧!”
“你是谁?”滕于帆诧异这山陋村也能生出如此水灵水秀的娇仙。
“谭裴奴,神女村的祭典神女,也是前来传达河神意旨的人。”她淡淡地扫视过村民说:“特地从河底回到人世,拯救村民们不要再犯下过去的错误了。”
“神女?”滕于帆起疑地看着她,他承认她是生得颇有灵气,但神女这玩意儿,不就是假传神意骗人的把戏。
“裴奴,你没死?还会说话了!”谭大娘脚步踉跄,喜出望外地奔上前。
可是裴奴却伸出一手制止说:“不要过来,任何人都不可以接近我,现在我就要让河神降临,让他亲口告诉众人,你们犯下的错误。”
“我儿,你为什么要……”不解女儿意图的谭大娘,手足无措、焦急地看着她。这不像她的儿,她的儿何尝有过如此坚定的神情,何曾说过这么清楚的话语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不曾――可是她的模样就算化成灰,她这为人娘亲的,又怎会不认得,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
村人在得知神女回来的消息后,携老扶幼的在祭典举行的河岸中心聚集。他们一见到本该已经香消玉殒的神女竟然还活生生地出现他们面前,迷信的村人马上就有人主动跪拜着,还有许多人在口中喃喃念着驱邪咒。
神女等待众人安静下来后,闭上双眼说:“恭临祈河之主降临――”
滕于帆冷眼旁观这一切,他不在乎这名少女要怎么装神弄鬼,他只在乎自己兄弟的安危,她说会保证让于岚毫发无伤地回来,这是真的吗?
就在于帆半信半疑间,少女以另一种高亢而不自然的音调开口了。
“余为祈河之主,居祈河内保佑河境五畜平安、人丁兴旺,然而这数年来,余对汝等非常生气……余奉上天真命镇守河域,汝等却听信术士巫觋诈财之术,无故扰民杀生,害得余遭上天责难,蒙上主事不力臭名。余决定惩罚汝等的愚昧无知,若有人再顽劣抗信,一心从恶,必会受到最大的惩罚。”
“切记、切记,即刻终止荒谬的活人献祭之行,今日让汝等见识余之神威,若再犯错,余将以河水灭村洗净罪恶。”
少女说完话后,整个人就像断线的娃娃,突然趴倒在地。
“裴奴!”谭大娘忧心地探出手去,但才碰到女儿的肩膀,就听到一声轰然巨响从山地端传来,吓得村人四躲藏。
“天罚!天罚就要降临了!”
“我们惹怒河神了!我们让他老人家生气了!”
“看呀,河水在上涨了!”
“水就要淹上岸了,我们的村子会被冲走!”
说也奇怪,明明天空没有半滴雨水,但河水却一下子增长了好几寸,眼看就要突破河岸线的时候,少女再度苏醒。
“儿呀?你没事吧,这到底是……”
裴奴以手指着河岸边,对着众人说:“不必担心,河神只是彰显他的能力,他现在还不会动手淹没咱们村子。如果你们继续杀害陌生人,拿他祭河神,也许就会真的发生水漫灭村的事了。”
仿佛要印证她的所言不假,河水涨到岸边,又不再增长反退下去。众人困惑得彼此注视着。从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到麻痹的罪恶感在苏醒,但那也是衍生害怕神罚的恐惧。
就在一片沉默中,于帆不耐地开口道:“喂,我管你们什么天罚不天罚的?我三弟人到底在哪里?”
裴奴微微一笑。“请勿担心,我现在正要说……请往河心看!”
“蛇……好巨大的白蛇……”村民议论着河中心浮游的巨影。
“是的,如果要挽救被大家的迷信所害的无辜者性命,大家就要齐心协力地把那条蛇给杀了。大家可有勇气,证明你们有心为自己的罪恶忏悔?救回一条生命?”裴奴目光缓缓梭寻着围聚在场边的众人。

只见每个人都神情犹豫,没有人自告奋勇。
“哼,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下去!”挽着袖子,于帆欲动身下水。
“不,滕二少爷。我相信村人并不都是冷漠无情的人,请给他们一机会。”裴奴再一提高声调说:“莫非大家的忏悔只是虚假的,需要救助他人的时候,就只懂得退缩?但要拿他人的性命来保全自己的安危时,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愿意做一个卑鄙的人活下去吗?”
“我愿意下去。”终于,有一名瘦小的男童抖着肩膀说:“我……我相信河神会保佑我,我下去!”
也许是他的勇气触发了其他的年轻人,不一会大伙儿群情激愤地说:“我也下去,我们这么多人,不信杀不死一条蛇。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
很快的,村子就分成了两派――自恃年轻有力与诚心悔过者,当然也还是有人推诿退缩,但最令众人侧目的,就是村长那派人马几乎没有一个想要出面。他们耍威风的时候气焰嚣张,但在这节骨眼上却个个成了缩头乌龟,而这些也都被众人看在眼中。
下水的年轻人们拿着简陋的武器,快要接近河中的巨蟒时,蟒蛇却突然一个翻身,无力地漂浮着……“死的?这条蛇早就死了!”
大家一起托着蛇身游到岸边,莫明其妙,明明刚刚还会动,怎么一下子就死了。解答很快就出现了,跟着他们上岸的除了巨蟒外,还有浑身湿透的滕于岚,他破水而出、身手矫捷地在众人身后现身。
“啊啊!祭口复活了!奇迹,这真是奇迹!”
“快点跪下来谢神,这都是神的仁慈呀!”
一人这么做,就会有第二个人照做,所谓的盲从也就是这么回事儿。
于岚望着跪在地上叩头的群众们,眼神穿过众人和裴奴遥遥相对……他们成功了。迷信人命可以为自己买平安的众人,至少已经移转了迷信的方向,这世上没有以人命保自己安危的道理,更不该藉神之名为恶。
对这些信仰虔诚的老百姓来说,只要扭转他们对神的观感,他们就会停止这些愚行,这招以毒攻毒,目的就在利用人敬神的心理,让他们亲眼目睹神迹后,了解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是错误,并对神谕信不疑后,就可以保证未来绝不会再有河神迎夫的恶行了。
一旦迷信朝正确的方向前进,它就会成为单纯的信仰,鼓励人向上行善,而非作恶行恶。
于岚相信这种方式比毁灭一个村子,更具有正面的效果。
???
“滕公子,都是我们的不好,我们不该把你当成祭口投入河中。请你原谅我们,我们也知道过去错了,我们将为那些往生者立神位祭祀,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想想过去的愚昧,这世上没有神会要生赞献祭,都是因为我们的自私才会上当。真是对不起你了!”
村民们把旧的村长与他那派恶党逐出村外,重新挑选一名村民代表后,诚心诚意地携着礼物上谭家的门,向他们谢罪。
“从今以后,我们祭典的方式将会改变,不再靠神女了,所以我们打算改名为‘神水村’,希望藉着河神的保佑与村民自身的力量,防治水患。为了表达对过去的牺牲者赎罪,我们村民每年也会祭拜他们的。”
于岚收下他们的歉意与谢罪,一旁的于帆恶狠狠地道:“祭拜?那不过是让你们自己爽而已,那些死去的人还不是永远都无法复活了。今日要不是我兄弟还活着,我绝对会捣平你们这鸟地方。”
村民代表尴尬地笑着,匆匆告辞离去。
“二哥,你也烧了村里两栋屋子了,还无法泄愤吗?”
一脸气氛难平的于帆依旧火爆地说:“你就是这样,太好说话了!你说,万一那时没有人下水去救你,你又打算怎么办?竟为了唤醒他们的良心躲藏在水中,用那条死蛇故弄玄虚的。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从水中“复活”后,村人争相和这名奇迹式复活的男子握手,闹了好一阵子,他们终于能回到谭家的小屋中喘口气。当然,于帆也立刻逼问了整桩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从亲眼看到于岚复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怀疑这些神迹绝非偶然。果然被他料中,这又是于岚的巧计。
“不会有这种事的,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中。”
“计算?人心岂是你能计算的?”
“当然可以。那名率先站出来的男童,实际上早已被我们收买。我预料到没有人会身先士卒,所以才会替他们打开第一步,一旦有人说要下水,也就不怕没有接二连三站出来的人了。”
“我不懂你那么大费周章做什么!换做是我,才没那么容易放过陷害我的人,想整我,得有十条命!”
“他们也受到教训了。”于岚耸耸肩说:“暴力或许会让他们一时安分。但那永远比不上无形的神的警告来得有效,所谓‘抬头三尺有神明’,不正是用来警惕世人,不可为非作歹的吗?”
“咋!”于帆有些恐惧地瞪着自己三弟,于岚回他一笑。“我说你呀,还真是天生神棍的料子,连这种招数都想得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这是假传天意,下回是否要搬出阎罗王了?”

“如果阎王有效的话。”于岚毫不在意地点头,接着嘲讽地说:“竟说自己弟弟是神棍,二哥别忘了咱们可是有着同样血缘的亲兄弟。”
于帆抖了两下,不屑地说:“亲兄弟?说到这个我就要叹息,怎么我们家的男人都这么不长进?大哥就别提了,连你也一样招惹上祸水,差点把小命丢了。我不是早警告你,女人这种东西,偶尔玩玩就好,千万别让她们缠上你,否则就是你一辈子的祸水!”
说完,他还凶恶地瞪了裴奴一眼。
“二哥你干什么,她又没有招惹到你什么。要不是有裴奴的大力相助,我也不能如此顺利地完成这的计划。”
裴奴摇着头说:“不,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按照滕公子的吩咐进行而已。所有的功劳都是滕公子一个人的。”
“胡说。”于岚轻睨着她说:“没有你逼真的演技,又怎么会让他们信不疑,尤其是河神降临那一段,你演得好极了。”
“可是……”裴奴羞怯地望着他,要不是他认定自己一定能办到,她也许不会有勇气进行下去。
“够了!”一旁的于帆看不下去了,跳起来叫道:“你们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到底还知羞不知羞?你们不觉得无聊,我都快闷死了。于岚,我已经回禀爹爹与大哥你平安无事的消息,你是要跟我回家去呢?还是要继续去找什么鬼宝藏的。告诉你,我可不会陪你去找!”
“当初是爹爹命我离家寻宝的,没有爹爹手谕,我岂敢擅自回家。”
“那老头的一句话你要当真多久?笨蛋。”于帆“咚”地敲他一额头说:“犯点错算什么?我一年到头都在犯错,从来也没把老头子的话当成个屁。不过就是该放借据的钥匙错托给大嫂,那笨女人又一把火把借据给烧了而已。依我看,真正该被放逐的是那女人才对。凭什么她只被罚禁足,你却不敢回家,有这种道理吗?”
“二哥,你别左一句那女人,右一句笨女人,称人家一声嫂子又不会少块肉。”于岚不禁叹气。
“你少管!总而言之,我说你可以回家,你就可以回家了。听好,明天我们就打道回府,这种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
“那么二哥就一个人先回去吧!”
滕于帆狐疑的眼神在弟弟和那名双颊染着红云的女子间徘徊。“你这么急着要赶我走,于岚,该不会和这‘祸水’有关吧?”
语气温和的,于岚微微一笑说:“这与二哥无关。”
“狗屎!”他就晓得,自己那不妙的直觉又猜中了。死脑筋的大哥,和外表看似温柔老实的三弟,还有自己,都继承了滕家最典型的脾气――那就是当他们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时,不把它贯彻始终,他们绝不松手。
他就说嘛,于岚看这名女子的眼光不仅仅是多情温柔,还有着过去从未见过的一份“情愫”,他妈的像透了大哥看着那笨嫂子的眼光。家中有一个祸水就够了,再来一个自己怎么受得了?不行、不行,于岚还年轻,用不着这么就想不开把祸水带回家,他滕于帆想尽办法也得分开这两个人。
不过,于岚和大哥不同,这小子精明得很,一旦被他看穿自己有何诡计,一定会失败的。何况他可不想秋后算帐,万一被于岚报复,那真是不知道会死在哪里,所以现在还是假装顺从于岚的意思,伺机而动吧!
“好吧,我知道了,我自己先走。但你也不要再笨得继续去找老爹爹指定的什么宝藏,上那老头恶整我,害我千里迢迢运货到南海,才知道自己运的货全是些废泥巴。我看这回的宝藏,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
于岚假装吃惊地说:“废泥巴?我还以为是肥料呢!”
“你这小子,原来你知道!”
“哈哈,那是老爹为了给你一点反省,要我给他一个点子,所以我就给了。不过,执行的人都和我无关就是了。二哥,会去期待老爹的宝藏的人,恐怕只有你了吧?”
“可恶,滕于岚,你别跑,我非揍得你屁股开!”
兄弟俩也不顾这是别人家中,一前一后地追逐打闹起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对兄弟的情感有多差呢!
裴奴悄悄离开屋子内,走到自家的鸡舍前。
“好久不见了,大伙儿。”
鸡儿们咕咕叫着。遗憾的是裴奴已经无法理解他们的言语了。自从恢复了说话能力后,似乎也一并失去了和这些牲畜们交谈的能力。但这并没有关系,即使言语不通,她待在这些老朋友身边还是最轻松,心中的苦恼也能无拘无束地解放。
“他要走了,这是真的要走了,老黄。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舍不得,可是……我不能离开家里,不能放下娘一个人。”裴奴叹着气说。“也许,我和他并没有缘分吧。”
不愿这么想,但分别的脚步已步步接近了。
第十章

夜人静的时分,滕于帆小心地不惊动睡在自己邻床的弟弟,一个人离开屋子,来到破庙的前院。月光映照的阴森院落里,已经有人在那儿等候了。于帆有些意外,因为他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会依约前来。
“你为什么来了?”
银白的月光将谭裴奴的容貌,烘托得有如遗世独立的静谧月昙。她文静地抿唇一笑答:“因为你叫我来。”
“我叫你来你就来?你这女人也未免太没有节操了吧!”不知为何,反是邀约人的他生气了。
“那么,我不该来?我离开就是。”裴奴举起脚。
“等一下!”于帆双手抱胸,歪着头不驯地说:“你晓得我是为什么要找你来吗?”
裴奴也学他歪着头,笑容挂在唇边。“滕二爷派小珞子转达,说你要和我谈谈关于滕公子的事。”
“没错。”于帆冷声说:“坏话我不想说,你该晓得自己的身份,和我弟弟在一起对你们两人没有好。趁早死心,别打什么主意,以为可以攀上我们滕家的老三,一举飞上枝头当凤凰。”
“我懂。”
“很好,你懂就好――”于帆高兴地点头后,才又不爽地挑高一眉说:“慢着,我可是说真的,你别以为在这儿敷衍、应付我就行了。我绝对不会让于岚这么早就带了个祸水进门,要也得等到他四、五十岁,那还差不多。”
“我没有敷衍的意思。”裴奴还是保持着笑容,只是笑容中又多了分软弱。
见她这么平静地接受事实,于帆反过来觉得自己很像是在“逼良为娼”的恶鸨母似的――去,这是什么臭比喻!总之,这女人听话得太不可思议了点,通常女人一捉到金龟婿就死守不放,何以她会如此干脆?还是说……
“喂,你这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弟弟一点价值都没有,所以丢掉也不可惜?或是怎么的,我们是海贼世家这一点,还不够资格让你小姐高攀是吗?”
不知不觉,于帆忘了自己的目的是想拆散这两人,反而为于岚抱不平。这种无理取闹的任性,也只有他滕二少爷能表现得如此理直气壮。
裴奴迅速摇头否认。“我是自知身份不配,哪敢妄想……”
“啊!”他仿佛听到世上最荒谬的笑话。“我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弟弟呀?对他有没有意思?你和我弟弟早已不只是牵牵小手的关系了吧?我一眼就看出你们那股子亲密不是经历过一番风雨,是不可能培养出来的。喜欢、不喜欢给我说清楚!”
“喜欢。”裴奴也不闪躲,她直视着滕二爷说:“怎么会不喜欢,他是我见过这世上最威风神气的人,他知道的事是那么地多,他想的计谋是那么精巧,可是更难得的是,他有一颗比谁都要正直、诚实、温柔、包容的心。我从未遇过如此让人目不转睛的人,我当然喜欢他。”
“啧,听得我都脸红了。算你还有点眼光,看到了重点。没错,我家弟弟的优点是说不完的,因为血统好嘛!”于帆咂舌说:“可是我说你呀!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我要你和他分手,你会愿意呢?这不是很矛盾吗?喜欢就要占有呀!”
“像我这样的人――”
“住口!”于帆不悦地掐着她鼻尖说:“听好了,一个凡是开口闭口都说‘像我这样的人’的人,我最讨厌了。这种口气,分明看不起自己,既然看不起自己,也等于看不起别人。特别是那些喜欢你的人!”
是这样吗?但她从未有这种想法,她只是认为以于岚的条件,自己根本就无法匹配。
“当然是这样!”看出她眼中的疑问,于帆劈头就骂:“这脑袋是空的?还是迂腐坏了!如果你看不起自己,那么喜欢上你的人眼睛都瞎了,才会看上你吧?这不是看不起别人的眼光,还有什么意思。”
“说得也是……对不起。”裴奴老实地低头道歉。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很好,想通就好。”于帆拍拍她的头,恍然想起――他在做什么呀?!他的目的又不是要当小俩口的开导者,他是来拆散他们的。
“咳咳!”转转口气。“这件事和我最初讲的话,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喔!就算现在你重新燃起希望,觉得你很配得起我家老三,我还是不择手段地要拆散你们!”
“是。”
“你回答什么‘是’!既然喜欢,又无关身份尊卑,你不是应该大力向我争取,告诉我你绝不会离开我弟弟吗?”她的温顺实在让人恼怒。
“可是……”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不耐烦地插口。
裴奴微微一笑。“滕二爷其实是个好人呢。”

“我是不是好人和这一点关系都没有,别讲废话,我问你还有什么问题!”他暴跳如雷地吼着。
“我不能离开,这就是理由。”她和缓地说道。
“啊?”
裴奴悲伤地笑着:“我不能丢下娘亲一个人离开这村子,也不能要滕公子一并照顾我的娘亲,我想我娘也不会答应的。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而滕公子不是久居一的人,更别提要他留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小村子里了。”
“你瞧,你真的一点都不用把我放在心上,我不会是滕公子的妻,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一夜的……露水鸳鸯而已。”
听完后,于帆沉默下来。
强颜欢笑着,裴奴低下头说:“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晚安。”
“最后……再问一句话。”
于帆该死的不喜欢现在的情况,因为他的理智告诉自己,既然谭裴奴有这自知之明那是再好不过,也省去他麻烦。可是要他眼看着这很可能是能让于岚获得幸福的终身伴侣,因为一点点困难而被迫放弃,身为兄长的他有股无法坐视的使命感在燃烧。
他很少觉得女人这种动物有可取之,但从谭裴奴的身上,他找到那么一点点好感。
或许于岚和她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你这个决定告诉过于岚吗?”
裴奴抬起灵秀的大眸,缓缓摇着头。
“是吗?”于帆一笑。“那小子也是我们家的顽固分子,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轻言放弃的。别小看帐房的耐性,他能坚韧卓绝地干帐房那种无聊的工作,干了十年之久,就证明他不是普通人。”
不解他这番话的用意,裴奴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懂也没关系。”摆摆手,于帆说:“你可以回去了,晚安。”
这下子计划全泡汤了。本来想制造一点这女人不名誉的事实,让于岚误会她在外与他人幽会――谁都知道,一旦两人间有了疑点,情海生波是迟早的事。可是现在他完全没有这想法了,就让今夜的事留给今夜,做一个永远的秘密好了。
回去睡觉吧!
???
裴奴才到破庙外,就撞见了于岚。
“嘘。”他对她招招手,示意她不要声张地跟自己走。
谁都没有开口,就是很有默契地并肩而行,直到两人一路来到最初相遇的溪边。令人怀念的场景,若不是在这儿为他所救,两人邂逅,一切都不会开始。
“怎么会知道我在哪儿?”裴奴向前走了两步,蹲在溪边,望着他们两人的倒影。水中的残月、点星以及他的模样,随时都会像幻觉一样消失。
“我晓得二哥在想什么,小珞子告诉我他约你见面的事。”想瞒过他的眼睛,靠二哥差劲的演技是办不到的。
“你……都听到了?”她胆怯地轻问。
“没想到会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人抛弃了。我还真有点伤心。”
“对不起……”
“不必愧疚,你有你的考虑,我可以明白。”
裴奴拨拨冰冷的溪水,他的话是否代表了这将是他们最后一的见面,一切都结束了?
“我喜欢你,裴奴。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娘子。”

她的手颤抖起来,那并不是因为过度寒冷的水,而是她没有想到会亲耳听到这句话。神呀,她多想就这样飞奔到他的怀中,连声告诉他“我愿意、我愿意!”可是她不能!
“转头看着我,裴奴。”他温柔地唤着。
不,不可以,现在转头她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但是一只手伸过来,拉起了蹲在地上不肯起身的她,另一只手则攫住她的下巴,迎向他情款款的眼眸。“我爱你,裴奴。从第一眼看见你时,我的心就被你吸引了,我当时还不能确定,但我现在能告诉你肯定的答案,今生我从未真正爱过任何女人,除了你。”
“不……不……”裴奴闭上双眼,她的心好痛。
“告诉我,你可……爱我?”
双手颤抖地捉着他的衣襟,泣不成声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似怨似嗔地,她断断续续地说:“你好狠,为何不走你的?为何要告诉我这样的话,我好不容易坚定的心,又要被你弄乱了,可我不能,我没有办法丢下娘……”
“即使我愿意照顾你娘一辈子?”
摇着头,绝望的她说:“不可能的,娘不会离开这村子,她在这儿过了大半辈子,要她在异乡度过余生,她也不会快乐的。我又怎能为了自己,而让娘这把年纪去忍受重新适应日子的苦,不行。”
于岚紧拥着她,亲吻着她的发。“那我呢?我就可以忍受一辈子没有你的日子?我的未来,就必须没有你?你又何尝不是残忍的,裴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几对不起,也许十,也许百,那都不重要了,因为他最后以一吻宽恕了她,他吻去她发自内心的道歉,吻去她长长睫毛上的泪水,吻去她残忍又甜美的双唇。
他捧着她的脸颊,小心翼翼地轻触着她柔软的唇瓣,犹如对待最易碎的水晶般,轻轻碰触一下,又分开,直到如此的触吻都不足以让他们满足为止,他伸出的舌尖被吸入她的红唇内,搅拌纠缠一如他们互相缠绕而无法分开的情丝。
一思及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夜了,裴奴就想祈祷让这一刻永远停留。
可是,再长的一吻都有终结的时候,他缓缓移开自己的唇,凝视着她因为情欲高涨而氤氲的眸子,抚摸着她润泽红嫩的唇瓣,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身子。
“我明天会和二哥一起离开,在晨雾前。”他说。
裴奴以为自己的心停止跳动了。
“不要送别,那只会让我们更难过而已。所以,这一吻就当作我们的再会之吻吧!我不能强硬地带你离开,和你娘争夺你未免太不道德,但我会勾引你自己来到我的身边,偶尔捎信、偶尔送份让你思念我的礼物,直到你的双脚忍不住朝我飞奔为止。我不晓得我能等多久,也不晓得你会让我等多久,裴儿,我只能祈祷那一天会早日来到。”
为何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比女人来得干脆果决?
他最后亲吻在她的脸颊上说:“只要你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潇洒转身的背影是如此的干脆、果决,几乎、几乎要让裴奴改变心意,憎恨起他的没有牵挂,憎恨起自己的流连眷恋,憎恨起自己一颗被带走的心。假如要带走,不要光带走她的心,连人也一并夺走吧!
“等一下!”
他的背影冻止住。
裴奴解开衣带,舍弃一切地说:“最后,再抱我一。”
沁凉的夜雾马上就让她的皮肤起了细小的疙瘩,裴奴双手环抱着光裸的身躯,却不肯放弃地说着:“求你,于岚!”
他终于还是回头了。
回头凝视着浑身只披着月光的她,甚至连自己双脚何时朝她的方向移动都没有察觉,下一瞬间他已经搂抱住那柔软而微冷的身子,他们倒向溪边的草地,激情地啃吻着彼此的唇,仿佛要把对方给撕裂,再重新合而为一。
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时,裴奴却突然捉住他的手说:“这是最后一,所以不要温柔也没关系,像要把我弄坏了似的,抱我!在我最,我要把你牢牢地记住,于岚!”
“裴儿……”
“让我迷醉,直到我脑子什么都不能想的程度,整个人空空的时候,你再离开我吧!”如果人带不走,至少她的灵魂是与他一起的。

他却只能说:“傻瓜……”
为什么这么傻呢?于岚心疼地亲吻着抚摸着她多情而妩媚的身子,总是如此,一个人承担着一切,为了他人忍耐着,不去争取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只知委屈自己,他又傻又笨的可爱裴儿呀!原来在这一点上,他们俩竟是如此相像的。他们会在这儿邂逅,又即将在这儿分开的缘分,都是来自于他们孤独的灵魂吧!
“岚!岚!”
他可以感觉到她的指尖扣入自己的背,但他并没有停止折磨她,舌头来回舔舐的过程中,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与喘息,都证明了她无法抗拒这样的快感折磨,而这就是他想要给她的。
他要让她明白未来的每个没有他的日子中,她的身子会如何的煎熬、思念他,这世上没有人能取代这份快感,直到她忍受不住时,他就可以完全的获得她的人、她的心。
“啊……”她的娇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岚……可以了……”
“想要了吗?”他抬起上半身,俯视着她激情红晕的丽容。
“嗯……”
他伸手把她拉起,和自己面对面地说:“那么,自己坐上来。”
“咦?”
“我想看着你的脸,把你在兴奋时的模样,以及呻吟扭动的表情,全都记忆下来,不行吗?”
低垂着头,她没有回答却以行动直接告诉他。她脸红得连脖子都泛着红潮,但却仍旧努力尝试着,把自己的身子缓缓下降到,他双腿间蓄势待发的部位。
“啊!”裴奴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刺激,整个人向后倒。
他牢牢抱住她,亲吻住她的唇说:“跟我来,裴奴,捉紧我,我们要共访极乐仙境。”
“嗯……”她紧环着他的颈项,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体内的律动,不知何时已经取代了心跳,成为她最后的意识。
再度醒来时,裴奴孤伶伶地躺在草原上,衣服都被打理好了,甚至为防风寒,上身还披着他的外衣,他迷人的麝香仍在,人却早已去向沓然。
揪紧那件外衣,裴奴忍不住放声恸哭。
???
“三少爷,我们真的要去找老爷的宝藏啊?”辛苦的爬着上坡路,小珞子挥汗如雨地问道。
只见他们家少爷却像没事人一样,摇着纸扇悠哉的扬起一眉说:“我可没要你跟来,你大可以跟着二爷回去的。”
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小珞子连忙说道:“饶了我吧,三少爷,您不知道,上他差点没把小珞子的骨头给拆了,吓人呀!我哪敢跟着二少爷,还是三少爷人好、又仁慈、又温柔,是天下第一的大善人,小珞子对您心悦诚服……”
“你要是走路像狗腿的速度一样快,那我也会称赞你是个好奴才。”
呃,被将一军的小珞子,这下子本来就到喉咙边的话又缩回去。这三少爷一定看穿了自己想讨个休息,才会故意这么坏心眼地堵他话。
哎,奴才命苦!
“对了,三少爷,您真的无所谓吗?您不是很中意谭姑娘吗?”
原本是万里无云的晴天,突然飘来了几朵黑云,八成就是用来描述三少爷此刻脸上的表情。
“我说错话了,三少爷,我该打,我自掌嘴巴!”
于岚不理他,径自往前走。
所以说嘛,男人和女人的问题就是这么难解,才会有所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诗词出现。现在的三少爷心中一定很苦吧?他这做人奴才的也得嘴甜一点。

“没关系,三少爷,天涯何无芳草,这谭姑娘不懂得三少爷的男子气概,算她瞎了眼,一定会有比她更棒的女人等着三少爷的。三少爷,您别灰心。”小珞子得意洋洋地追上去说。
岂知这招马屁拍到马腿上,只见三少爷的脸色一沉。“小珞子,见到前面那块巨石没有?”
“喔,看见了,好大一颗,那石头怎么了?”
“把它搬起来,如果搬不动你就别回来找我。”
“哇!不会吧,三少爷!”
“再嚷,再嚷我就要你一路上搬着它,看你还敢不敢多嘴。”
“您饶了我吧,三少爷!”小珞子哀号着。
于岚摇着扇子说:“我就在那颗大树下休息,等你什么时候搬动了,咱们就什么时候再走。”
“三少爷……”
对他求饶的话充耳不闻,于岚走到树下。不知早上清醒时,她可有伤心掉泪?应该是有吧。于岚叹气,她那既爱强逞又常常克制不住的泪腺,总是轻易就断了,婆娑泪眼的模样,他轻易就可以想象得到。
路上不知有多少,自己都想走回头路。
但就算是强行将她带离,那又如何?她的心必定会有一部分驻留在神水村中。他是贪心而独占的,没有百分之百的她,他将永不知足。短暂的分别确实非常难熬,但这正是他们的试验,假如她爱他爱得足以洗心革面,他也希望她爱自己爱得足以弃一切跟随他而来。
如果她真的那么做,自己会握着她的手,带她一起浪迹天涯,实现他过去未曾有机会实现的梦想――踏遍天下、寻访名川胜景、悠游神州。
哎……“如果”,毕竟只是“如果”。
“抱歉,这位公子,我迷路了。你知道……”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于岚回过头去,撞上一双盈满笑意的水瞳眸。
“……滕家要怎么走吗?”
“裴奴?!”
谭裴奴摘下斗笠,热泪盈眶地说:“你愿意带我走吗?于岚。”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连裴奴都很难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
那天于岚他们离开后,柳岸老伯找上她家,说是想送一瓶酒给于岚作为饯别之礼,结果于岚还没见到,柳岸老伯却见到了十八年前被迫拆散的情人。
没错,谭大娘与柳岸十八年前的一场悲恋,最后生下了裴奴。
造化弄人,让他们彼此相思了十八年,等候了十八年,但等待终究是有代价的,他们重逢后,一切的误会都解开,而裴奴也和柳岸父女相认,她终于有个爹爹了。
娘亲有了爹爹在身边,她立刻向他们坦承其实于岚曾经向她求婚的事,只是因为害怕会独留娘亲一人终老,所以没有答应。谭母二话不说就替女儿打包了行囊,直说人生不能重来,要在幸福上门来时,就紧紧地捉住。
结果,她人就在这儿了。
不提这一路上的提心吊胆,怕自己会追不上他们。裴奴环住了心上人的颈子,再问了一。“我还可以跟你同行吗?于岚。”
震惊过后,油然的喜悦诞生,他伸手捧着她的脸颊说:“问那什么傻话,这一路上有你美人相随,我夫复何求?”
就让解释留到脑后,此刻先让他好好亲吻这主动飞入他怀中的珍宝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