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之任我纵横
作者:fakeyang
(1)
黑木崖。
议事厅。
“滇南之事稍后再议。同通行钱庄的合作暂且就这样决定,有什么变化罗堂主你及时禀报回来。正月初五那批货,聂长老由你盯紧,千万不可落在他人的手上。……还有什么?”
杨莲亭整理手上文书,看一眼堂下。
众人俱都恭敬地低下了头。
――曾几何时杨莲亭所梦想的事情,今日已经全部实现。
然而杨莲亭却并没有快乐的感觉。
“有一件事。”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幽幽然响起来。
杨莲亭看清发言之人乃是朱雀堂堂主朱妩涛。她四十来岁年纪,与青龙堂堂主罗诚锋正是一对夫妇。她年轻时候也曾是个美人,可惜十多年前练功练得走火入魔,生生弄到脸颊凹陷、发丝枯黄,一脸病容悴色,阴幽可怖。
“朱堂主请讲。”杨莲亭颇为客气地示意。
朱妩涛仍是用那口捏着嗓子也发不出来的低幽声线开口。“三个月前从东瀛来传授我教儿郎扶桑忍术的那批忍者,十日后就要回国去了。他们提出来想要在临走之前,见教主一面。”
议事厅中的气氛忽然凝结下来。
杨莲亭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朱妩涛和其他几名心知肚明的长老,却射出阴狠凌厉的眼神。
半晌,杨莲亭才开口。
“教主正在闭关练功,怎能为了小小忍者的无理要求而妄加打扰?不用说了,我去见他们也是一样。”
“杨莲亭!”朱妩涛神色如狼,霍然而起。“他们要见的是教主。你去接见他们,是否等同于说你在我神教之中已与教主无异?――你,算个,什么,东西?!”她一字一顿地骂出口。
杨莲亭的脸上阵白阵青。
座下众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正尴尬中,朱妩涛的丈夫罗诚锋站起来打圆场。
“阿涛,杨兄弟是受教主之命代理教中事务,你怎可如此无礼?”
杨莲亭才松一口气,却听那罗诚锋又言道,“纵然你我已经四个多月没有见到教主;纵然自五年前教主接任大位之后便断断续续闭关,先说疗伤,再说练功,一年中总也见不上几面;纵然这些年来大多数时候都是杨兄弟在理教务――那也是教主的意思,我们只去执行即可,又如何能够多有诘问?”
朱妩涛冷冷一笑,一搭一唱得恰到好。“若真是教主的意思便也罢了,怕就怕教主被小人蒙蔽,或是根本干脆是被人害了……”
“我被谁害了?”
厅门忽然无风自动。
下一刻,一个颀长而挺拔的身影便出现在议事厅众人面前。
诸位堂主长老即可齐齐下跪。“参见教主!教主文成武德,仁义英明,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杨莲亭轻舒了一口气。
继而却又反常地提气握拳,似乎比先前更为紧张。
东方不败走了进来。
杨莲亭忙躬身让出上座。
“先前你们议事,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冷涩。“三日之后安排宴会为扶桑忍者饯行,界时我出席接见他们便是。朱堂主――”他冷冷扫一眼仍旧跪在下面的众人。“你可是对我委任杨兄弟理教务一事,有所不满?”
“妩涛不敢。”朱妩涛已然变了脸色。“妩涛只是担心教主安危……”
“大胆!”东方不败站了起来。“我闭关练功,要你来操心什么安危?我看你是巴不得我走火入魔有个不测,好让你男人来接掌教主之位吧?”
朱妩涛与罗诚锋齐齐匍匐至地。“教主明察,属下不敢!”
“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事情?”东方不败恼怒未消。“我今日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我怕这黑木崖上就快没人知道谁是教主,谁是属下了!来啊,刑堂何在?”
杨莲亭轻咳一声。“教主,朱堂主向来对教主忠心耿耿……”
朱妩涛未料到杨莲亭竟会为自己说情,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下头去。“属下知罪,但求教主看在属下也曾为神教奔波劳苦的份上,饶恕属下一回。”她声色凄婉,配上沙哑低沉的嗓子,直教人有恻然之感。
罗诚锋也求情道,“教主,内子的脾气向来如此,您从前也曾夸她眼中揉不下沙砾,乃是一个巾帼女儿……求教主念在旧情份上,宽贷一二!属下等绝无贰心,愿为教主效犬马之力,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教主仁义英明,文成武德!”众人齐齐高呼。
东方不败看了杨莲亭一眼。
杨莲亭狂打眼色。
东方不败却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朱堂主对神教没有贰心,我是知道的。”他冷硬地开口。“只是教主之威,不容触犯。今众人为你求情,我便饶你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刑堂听令,将朱堂主带下去,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朱妩涛霍然抬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之色。
“教主,本教对女子从无杖刑之例……”杨莲亭的额头渗出汗珠。
“我意已决,不必多说。”
朱妩涛被带走之时,眼神中之恨意,令人毛骨悚然。
“都散了吧。”东方不败毫无感情地看着堂下众部。
人一清空,杨莲亭迅疾地掩起议事厅重门。
然后长叹一声,看住坐在那里的东方不败。
“你看我作什么?”东方不败忽然换了声调,口气也变得倔强冲动,既不像之前的冷硬残酷,也不像众人记忆中的从容优雅。
“我不能看你么?”杨莲亭冷冷地回答,一点也不像是属下对主君的态度。
“我有做错什么吗?是‘他’吩咐我的,不可让人为难你。我这不是在为你出气么?”
“你闹够了没有?”杨莲亭劈手一个耳光,打在了东方不败的面上。
东方不败嘿嘿一笑,反手回了一个耳光。他下手却比杨莲亭狠了许多,打得杨莲亭连退三步,唇边流下一缕鲜血。
“闹?我在闹?不错,我闹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
杨莲亭怒瞪他片刻,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东方不败鬼魅般飘出两步,拦在了杨莲亭身前,双手如铁箍一般,钳住了杨莲亭双肩。 “我的葵宝典已经炼到了第七层,就快有所大成。你走得掉么?”他桀桀冷笑。“想去哪里?找‘他’告状?”
“放手!”杨莲亭被钳得痛苦难当,几乎要叫出声来。
“你去啊。”东方不败猛然放手,杨莲亭不备跌倒在地。“只是……不知道我若是用这种手劲抓着‘他’,‘他’能不能受得住呢?”他的脸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杨莲亭咬牙剧震。
“你……你……”他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片庄园,直令人惊疑自己是否身在黑木崖上――百亩梅田横平竖直,热闹中见清雅,不羁却又锦簇。十数只白鹤、孔雀、梅鹿在田中漫漫散步,见人而不惊。田侧畔是一幢小小茅屋,竹扉木门,云遮雾绕。门旁两侧悬的对联乃是:“世间风流如此难得一见;天下艳色莫非只在三春?”字体豪迈落拓,不拘一格。
古人所谓梅妻鹤子,不过如此。
东方不败同杨莲亭二人出了议事厅,转过三重机关,就直直朝向这片田而来。
两人的面上都带着不安的神色,互相瞟一眼,又立马别过头去。
“等等。”东方不败忽然喝住杨莲亭。“我先洗脸,再过去。”
他竟真的停下脚步,候着一旁的山涧泉水,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
再抬起头来之时,他已不是东方不败――眉宇之间还是有几分相似,但已绝然换了另一个人。比东方不败更年轻,略微清秀些,也邪气些。
他的确不是东方不败。
他是马小二。
杨莲亭没好气地瞪他。“快些。”
马小二冷冷看他一眼,眼神中带着威胁。
杨莲亭冷哼一声,不甘地回瞪了片刻,终于低头他顾,假装咳嗽两声掩饰过去。
“你们来了。”咳嗽声惊动了茅屋中的主人。
一名清瘦的男子推门而出。
他――他才是东方不败。
比五年前瘦了,却未显老。马小二在他面前,同他一比,风度之差异立判。
就像一个大人,气定神闲地招呼他顽劣的孩子。
“外面冷,快进来。”东方不败微笑着将二人引入茅屋。
虽然外表看来朴素,内里却是别有洞天。一应器物都简洁清雅,却不失华贵,看起来直有王孙贵族之气。
“东方,”杨莲亭环顾四周。“上个月我给你买的那个瓶呢?怎么不用?”
“诗诗喜欢,给她拿去了。”东方不败为二人斟茶。碧绿的茶水透出清香,盈盈的旋涡里茶叶一跳一跳――却不是岭南惯饮的砖茶,而是从江南远道而来的龙井。
杨莲亭默然。
马小二却甚为高兴地挤到东方不败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腰。“本来就是嘛,这里推窗望去,一片海,要瓶那种东西作甚?是不是,不败?”他叫得又甜又腻,直似女子见了情郎一般。
东方似哄小孩一般拍拍他,抬头却对上了杨莲亭带着无奈的眼神。
“今日例会之上有何事务?”他淡淡地问。
杨莲亭还未开口,马小二已经抢道,“一切都很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哦。”东方剑眉一挑。
杨莲亭只有苦笑。
“不败不败,”马小二如蛇一样攀附着东方的身子。“人家好想你……”一手已经探入东方不败衣底。
东方心底澄明,趁着马小二低头亲吻自己肩膀之时,向着杨莲亭打了个眼色。
杨莲亭会意。“小二,你将钱庄等事同教主大略禀报一下罢。我还要去一趟玄武堂,晚些再来。”
“进进出出,徒惹眼目。不如下我们再一起来好了。”马小二笑得似个得了糖的孩子,示威般将手伸入了东方不败的裤中。
夜已了。
马小二才从东方房中出来,悄然离开。
他前脚刚走,另一条影子就暗暗掩了进来。
“嘘――”房中的东方不败半披外裳,坐在榻上,对着来人眨了眨眼睛。
来人点点头,凝神噤声,待了好半日,才长出了一口气。
夜色阴暗,东方不败擦亮火石。
面前人竟是去而复返的杨莲亭。
他坐下来,擦擦头上细密汗珠,叹了一声。
“那孩子到底还嫩。”东方一笑。“如此沉不住气,摆明了是有事发生。到底怎么回事?”
杨莲亭望着东方赤裸的胸膛,心神一荡,顿了一顿,才开口将日间朱妩涛之事一一道来。
“他以我的安危,胁迫你不得将此事告诉我?”东方皱眉。
杨莲亭不由浮起一个念头:他皱眉时候的神情也这么好看……立即又在心中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命令自己凝神正事。“不错。这小子自从去年开始就动作频频,将老童调到云贵,又激雪姑娘上京……上个月更是问我要了教中细帐说要审阅。”杨莲亭始终带着不忿。“他真以为他是教主了不成?妈的,一小太监,如此猖狂!”
“莫气。”东方不败温柔地伸手拨弄了下杨莲亭的发丝。“你气也无用。在他将嫁衣神功练到第九层之前,他要做什么,都由得他去。”
“五年了,要是他再练个五年怎么办?”杨莲亭委屈地抓住东方不败的手。“他迟早有一天会看我不顺眼找个借口也将我调走!他奶奶的,这小子分明就是想霸占你!”
“他想霸占的不是我。”东方不败的笑容寒冷。“――莫要担心。你肩上的指印可是他留下的?”
“是啊是啊!”杨莲亭连连点头。“还有些疼呢!那个婊子养的小杂种!”他咬牙切齿地诅咒。
“照手印看来,他的葵宝典已经练到了第七重,很快即将大成。有葵宝典的激发,嫁衣神功功成之日,必在年内。”
杨莲亭眼睛一亮。“真的?”
东方不败缓缓拿起枕边一本经书。“我也已经将洗髓经研读得很透彻了。待他嫁衣功成,真气满涨,难以牵引,经脉逆转,痛苦难当之时,我便可以将两种内力兼收并蓄,纳入自己体内了。界时他不过废人一个,再难兴风作浪。”
“可是,这嫁衣神功不比吸星大法,不受你我控制。万一那个小王八得知实情之后,宁死也不向你传功,那怎么办?”
“所以在这段时间内,必须要好好哄着他。莫说他要杖责朱妩涛,就是他要杖责的是你,你也得给我忍下来。”
杨莲亭浑身一抖。“若是,若是他要杀了我,也让我引颈就戮么?”
“怎么?”东方一笑。“不愿意为我而死么?”
“不是不愿意,这这这……”
“他的一切所作所为,以不害到你们的性命为界限。若是越界,便祭出我们手中底牌,迫他屈服。”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忍心我去死的!”杨莲亭呜呜两声,就抱着东方滚倒在了榻上。
“我很累啊……”东方颇为无奈地承受杨莲亭似恶狼一般的啃咬搓揉。
“是啊,刚招呼了那小子大半日,自然累了……所以现在你乖乖趴好别动就行了,我来伺候你……”
“我若是睡着了怎么办?”
“若是你敢睡着,我明儿就买块豆腐在你面前撞死!叫你一生一世想着我!”杨莲亭恶狠狠地掏出阳具来。
离开黑木崖最近的庙宇,乃是一座俗称娘娘庙的观音祠。
观音乃是送子观音。
男子很少来此参拜;而周边所居的都是日月神教中人,男子占了绝大多数,是以这座庙宇定位失当,香火冷清。
这座庙的最大施主,便是杨诗诗了。
纵然东方不败一直怀念亡妻,未将诗诗扶正,然神教中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东方对杨诗诗不仅有宠爱,还有一份尊重,实与教主夫人无异。
难怪当杨诗诗带着两名侍女轻装下山来此烧香之时,庙中的那几名僧人如同见着亲生父母一般,逢迎了上去。
侍女打发了香火钱之后,便同僧人们一起退出,将大殿留给诗诗一人闭目冥想祝祷。
――她想要个孩子。
很久了。这个心愿从她跟了东方开始,就一直在她心中萦绕。
然而东方不败却似乎还没准备好。
他的第一个女人沈氏,死于难产,母子偕亡。从那以后,他便再也不曾将种子留在任何一个女子的体内。虽有妻妾盈门,却膝下空虚。
东方不败今年已经三十三岁。
杨诗诗也已经快要三十岁。
东方可以继续等下去。女人却已经等不得。
“求娘娘恩赐……”她喃喃自语。
她知道,就算东方遗在地,她却仍然有机会可以怀孕――这便要看天意巧合了。若是真有了麟儿,相信东方也会由衷高兴。
“杨姑娘。”一个冷涩的男声从她身后响起。
诗诗吃了一惊。侍女与僧人把守好门户,怎会放闲杂男子入内?若说是敌,也万无敢侵犯黑木崖山脚之理。
她猛回头,同时下意识护住自己要害。
那男子无进一步动作,诗诗却已经容失色,坐倒在跪垫之上。
“怎么是你?……”
眼前人是东方不败。
却又不是东方不败。
以诗诗的熟悉,自然可以极轻易地分辨出,眼前人乃是易容后的马小二。
东方不败有一双藏住星光的眼睛。
马小二的眼睛里,却只有人间的旋涡。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改变自己的声音。
在众人面前,马小二自有一套功法,可以模仿出东方不败的声音,只是颇为耗费内力。然而他自己天然的嗓音,却在修炼葵宝典以后日益变得尖利,令他不得不压低嗓子讲话,听起来十分怪异别扭。
马小二就用这如公鸭一般的嗓子桀桀干笑了两声。“我要进来,谁敢拦我?”
诗诗定了一定。“你小心些,莫被人听见了你说话……你来这里作什么?”
“我关心你的安危,所以尾随你来此地,暗中保护。有何问题么?”
“……没有。”诗诗勉强一笑,飞快地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秋婵,雪月!”
“不必叫了。”马小二阴恻恻地微笑着。“她们听不到的。”
杨诗诗没有答他,转身朝着后门而去。
“在我面前,你想逃到哪里去?”
巨大的观音像下面,马小二快得如一条鬼魅。
他拦在杨诗诗身前,似一条来自地府的恶狗。
“你究竟想做什么?”
为了掩人耳目,诗诗被迫与马小二共居一宅,长达五载。
五载之间,她闭门不出,隔三岔五便偷偷溜去田找东方不败依恋一番。马小二也十分识趣,规规矩矩待在一楼,从不上去打搅。
然而自从去年开始,相安无事的情境开始改变。
开始是杨诗诗换衣之时,总觉得有人偷窥。
后来发展到她的亵衣居然莫名其妙不翼而飞。
最后,她沐浴之时,马小二堂皇地闯了进来,道声走错,再堂皇而去。
“怕什么?他本是个没有种的。”杨诗诗只得这样安慰自己。“就当自己是宫妃,被太监看到了,也没什么不妥。”
“你……你想怎样?”诗诗壮着胆子呵斥。“我是教主的人,你敢对我无礼?”
“无礼了又怎样?”马小二再踏出一步。
杨诗诗退入观音像下的死角。马小二的脸已经凑得很近,他的气息吹在她脸上,令她不舒服。而眼里的兽欲,却令她感觉熟悉――那是从很多男人的眼中曾经见到的东西。
“你……”诗诗咬牙。“你根本不是男人,难道还想要最我做什么不成?”
“我不会强暴你。”马小二忽然狂笑起来。“我当然也不会杀你。”
他闪电般出手。
杨诗诗若一只落入了蜘蛛网的可怜飞虫。
“我只是很好奇。很好奇我这辈子也没碰过的,令‘他’如此迷恋的,女人的身体,究竟是何等奥妙?”
马小二撕扯起杨诗诗的衣裳。
尖利的叫喊划破苍天。马小二迅速点了她的哑穴。
丰盈柔白的胴体赤裸裸地呈现在观音像下。
观音的脸孔,从这个角度看起来有些嘲讽之意,或是黯然。
马小二的手一点一点地在这胴体上游走。
――已经不再是十七八岁朵初绽的烂漫,却散出盛放时刻最为成熟狂热的香气。
这是一具令男人心动神摇,血脉贲张的女体。
马小二却用手狠狠地掐了下去。
杨诗诗痛得一哆嗦。
“就是这两个奶子,让他爱你多过爱我吧?”马小二的眼中竟然露出嫉妒之色,大力地在她乳晕上留下斑斑血痕。
忽然,一把小刀从他袖底滑入手中。
银光一艳。
杨诗诗浑身皮肤收紧,毛孔中渗入难言的寒意。
“你很怕?”马小二淫糜地一笑,刀身在杨诗诗乳房划过。
一条血痕,平添了几分凄楚的美感。
“割了她们,你就和我一样了吧?――错了,差点忘记了,还有一个地方。”
他伸手去摸杨诗诗的下体。
“和男人不一样么?”他自语,很是粗暴地探索。
那幽神秘之经不起如此糟践,纵然全身要穴受制,那的肌肉仍是干涩而疼痛地蜷曲战栗。眼泪无声地从她面上流下来,在脂粉上面留下纤长而凌乱的痕迹。
马小二摸到幽径,狠狠地用手指插了进去,一又一反复强暴着了杨诗诗的哭泣。
忽然他将手退了出来,转了转刚才那把小刀。“不知道用这个捅进去会不会令你快活些,嗯?”
寒亮的刀光逼近。
杨诗诗晕了过去。
“不要――”杨诗诗猛然坐起来。
天已经黑了。
碧玉瓶中插着几枝梅;白墙黑木,卷帘垂珠――这里是……竟然是自己的卧房?
秋婵笑吟吟地拿着毛巾过来。“夫人您醒了?大夫说您没什么大碍,只是心中愁苦,要好好放宽心才是。”
雪月赶紧将一个锦垫塞入诗诗的背后。“是啊,虽然教主……不常来,可是毕竟他也不曾去找其他女人啊!夫人莫要太挂心了。”
怎么回事?
昏迷之前的事情绝对不是自己的一场臆梦或是幻觉。
她立刻伸手探入自己的衣裳。
隐隐地痛。
“我怎么会晕倒的?”她问。
“您不记得了?夫人在娘娘庙求子,忽然就晕了过去。我们费了好大劲,甚至惊动了教主,才将夫人抬了回来。”
惊动了……教主?
杨诗诗看住两侍女的眼睛。
秋婵立刻转了开去。
雪月坚持一会,也低下头去,顾左右而言他。“夫人赶紧洗把脸吧。”
杨诗诗叹了一口气。
月前,雪千寻之前所在的杀手组织“暗香”,本已被东方不败秘密招致麾下,却忽然传出私自行事,背叛神教的消息。雪千寻大怒,自然要亲身前往一探究竟。
――所以,现在,她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也没有。
敷完面孔,她看着镜中映出娇艳如的容颜,娇柔无力地开口。“我今晚想要吃佛跳墙。你们两个去厨房给我准备吧。”
两侍女愕然称是。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诗诗轻轻念出来。
东方不败搁笔。“怎么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害我最后几个字写坏啦!”他揽过诗诗的腰肢,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却蓦然感觉到诗诗的僵硬和抗拒。
“怎么啦?”他收起玩笑口气,认真问。
“我……”诗诗压下心中的阴影,靠了过去。“我……其实也没有什么。”
“你若不想告诉我,便不要在心神未定之时来。你既然选在此刻来,便应该早知道逃不过我的眼睛。什么事,讲。”东方不败的语气中有淡淡的威严。
“是啊……我来就是为了对你讲……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讲。”诗诗在田映衬的书房中走了几步,忽然提起东方未干之笔,在那幅字旁边匆匆写了几笔。
东方不败眼角一瞟,已看到那是“千情万欲”四字。
他尾指微微一颤。
窗外似海。
东方忽然将诗诗狠狠地抱在怀里。
千情万欲……千情万欲?
东方的手指在诗诗的背上轻轻摩娑。
只有诗诗知道,他正在她背上写下字句――
“你中了千情万欲蛊?”
诗诗略微点了点头。
东方吸一口气,换个姿势,环抱住她双肩,直面她眼神,手指藏在她秀发之下,写道,“谁下的?马?”
诗诗以眼神答他,是。
东方再写,“如何下手?难道交合?”
诗诗神色复杂地望着他,轻轻依偎过去,手指绕在他腰上,迅快写下回答。“他买通我身边人。用手。好恨。”
东方咬牙,眼中藏不住怒色。
千情万欲蛊乃是苗疆七蛊之一,又名红蛊,必须通过交合来种,中者会逐渐对施者产生难以斩断的依恋和欲望,以至于不断要求同对方合欢,若不能得,则会情欲难解而卒。
东方又写道,“为何不语?”
诗诗苦笑。“除了千情万恨,还有传声蛊。”
传声蛊是苗疆较为普通的无毒蛊,其效用可使蛊主在一段时间之内听得到蛊虫所在之的一切动静。
娘娘庙中,马小二在杨诗诗胸前划下的一刀,即是将传声蛊种入了她体内。而在她下体的动作,才是下千情万欲蛊的过程。
貌似猥亵淫邪,实则别有所图。
“他如何会有?……”东方不败的字句零乱骤收。
马小二一直在他控制之中。
他是汉人,不是苗人。他如何懂得如此精复杂的种蛊之道?
他又有什么机会,可以接近收买什么人?
“莫乱。”诗诗见他烦乱,写下两字以劝。
东方吸气。
忽然,他将诗诗推倒在了书桌之上。
砰然巨响,砚台落与地上,碎成数片。
诗诗娇呼一声,欲拒,却被东方双唇覆住口舌。
受完一场雨露,杨诗诗忽然哭了出来。
“怎么?丢了身子也不必如此激动。”东方将衣裳盖住她的酥胸。胸上那道红痕,已经淡至难以分辨。
“传声蛊效力已过了吧。”诗诗长叹,抱胸而起。
“而千情万欲蛊现在已经在我的体内。”东方看着她的眼睛,答道。
十二个时辰。
中了千情万欲,并无解药。唯有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若能与第三人交合,蛊毒则转移至此人体内。
若是那人在十二时辰之内再同旁人交合,则此蛊又转移至下一人的体内。如此往复,虽千人万人,也会被网入这张情欲之网。
“怎么办呢?”诗诗担忧地问。
“自然是再找个人来替死了。”东方皱起好看的眉。
“马小二是下蛊之人,找他无用。杨莲亭……”诗诗苦笑。“难道随便抓一个来么?岂非要泄露这里?”
“当然不能在这里。也不能找马小二和杨莲亭。……杨莲亭。他虽是汉人,倒却恰好是一个会用千情万欲的人。”东方目光沉沉。
诗诗吓了一跳。“他才不会背叛你。圈子内会用千情万欲之人并不少见。”
“然而圈子内会用千情万欲,又不知道你就是‘滇西蛊王’唯一传人的,并不多。”
诗诗笑一笑。“什么‘滇西蛊王’的唯一传人呀,我可是最怕虫子的了。爹爹的蛊术教给的是你,才不是我。”
“而杨莲亭的蛊术,则是我亲手教的。”东方不败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阴晴不定。
“东方。”杨诗诗有些情急。“若你冤枉了他,你教他情何以堪?”
“先不说这个。解毒为要。”东方不败披起外袍。
“嗯……我替你到外面找个女孩,……男孩也可以……”诗诗面上一红,“悄悄带他们来此地,解了毒便……便灭口了事,可以么?十二时辰之内一定办到。”
“不行。”东方断然否决。“要带一个陌生人进来黑木崖谈何容易。”
“那就在崖上随便找个仆婢……我身边的侍女亦可。”
“黑木崖上武功比你差的仆婢也不多。”东方取笑诗诗。“而其他人全部都不可信……与其如此,不若我下山一。”
诗诗跳了起来。“不行,你现在的状况,如何可以下山?”
“五年前我剿灭赤水派之时,不也毫无内力。”东方结束停当,看起来十分英俊。
“别跟我提那。若不是那,如何会有这五年的苦苦隐忍。”诗诗开始发脾气。
“乖。”东方亲她面颊一口。“我解了毒之后再顺道去一趟白鹿谷,七天之内必定回来。马小二和杨莲亭那边,你替我挡住。”
“我就知道,就算没有此事,你也会找借口去白鹿谷。”杨诗诗泄气地坐下来。“曲洋病危,叫你不去也难。不如……”
“莫要试图叫我答应带你去。”东方俊朗一笑,眨眨眼睛。“黑木崖上瞬息千变,你要替我牢牢掌控。我定下的军国大计,杨莲亭一直贯彻得很好,这方面不用理会。至于人与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诗诗,就要拜托你的一双慧眼了。”
“哼。我才不想跟着你,去看你如何千情万欲呢。”诗诗脸色飞红。“不过,你孤身一人始终不妥。我立刻飞鸽传书童长老,叫他在一日后务必赶到白鹿谷附近与你会合,如何?”
东方不败懒洋洋地牵了牵嘴角,表示认可。
诗诗知他修身养性了五年,心中实在已经充满了野性与躁动。再则白鹿谷离开黑木崖甚近,又有曲洋童百熊可卫护左右,总算放下心来。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她触目所及的正是先前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那副字。“东方,早点回来陪我。”她忍不住,将心底话说了出来。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
相对于白日,东方不败更喜欢晚上。
白日里总是有一种理智在推着他,夜晚时却总有一种诱惑在拉着他。
被人推着走,比被人拉着走,要省力。
但是被人拉着走,比被人推着走,要自由。
那是一种放纵的感觉。
数着时间。
还有三个时辰。
足够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然而倚靠在酒楼三楼的雅间里,看着对面妓院的夜灯从昏黄到绚烂的东方,却还在迟疑。
他有点醉了。
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进去这个地方吗?
很多年前他曾经在一个青楼里遇见两个可爱的女子。姐姐温柔,妹妹爱笑。两个都有梨涡,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
她们卷进了他的生活。
在他被江南白道追杀的时候,她们翻腾起大大的锦被,和他一起躲在里面。然后控制不住地开始做爱。姐姐温柔,温柔地用脸贴着他的胸膛。妹妹爱笑,像鱼一样扭动着吃吃的笑声。他们不管外面刀剑霍霍严阵以待的搜查阵仗,就那样,情难自禁地在锦被下面作爱,疯狂地作爱。
后来她们都死了。
很多年前他曾经在另一个青楼里遇见一个可爱的男孩子。他是一个走金莲步捏兰指的相公,却也是一个聪明宽容能够洞察这个冷暖世界的智者。他看着东方的身体的神态欣喜,很想去伺候抚弄。可是当东方反过来去伺候他抚弄他的时候,他惊讶而羞涩的脸庞柔美地超越了性别。
他在东方身边达到了难以想象的高潮,尘世间难以寻觅的相爱的折磨,那是真正的顶峰。
后来他也死了。
古来江湖几人回。
东方饮酒。然后将酒灌入他随身的小小酒壶。
五年来熟习帝王之术。他的野望正在一步一步轨道上旋转,推进,上升。
然而现在是江湖。这个令他熟悉的江湖。
除了厌倦,更多的竟是热。
血里的那种热。
兴许,是因为喝了太多酒。
时间悄悄流逝。
还有两个半时辰。
若是不去,东方会一生对那个小男孩俯首帖耳,失去灵魂么。
想来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朗笑一声,振衣而起。
“兄台,楼下客满,可否借座?”
一个声音打搅了东方的行动。
很难形容出这个声音给人的感觉。
――好像在夜里看到了朝阳。
“这是雅间。”东方冷冷答。“滚。”
“雅间又如何?一个人喝酒,不寂寞吗?”那人已经朗朗笑着,迈了进来。
他看着东方。
东方看着他。
“在下令狐冲。”
那男人甩甩头发,明明已经是二十来岁的青年,却一副小孩子耍无赖时候的表情。“兄台很会点菜啊,可惜似乎胃口不怎么好。不如在下来替兄台分担一二?刚好在下囊中羞涩,看兄台衣着华贵,想来不会介意小小一桌酒菜。对了,老这样兄台兄台的叫你多别扭啊,敢问兄台高姓大名?萍水相逢即是有缘,在下第一眼看见兄台就觉得亲切,不如交个朋友……”
东方不败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一面不停说话,一面竟然已经坐了下来,拿着他先前所用的筷子,将一盘酱切牛肉横扫而空,然后魔爪伸向卤鸡翅膀――
“小方。”东方不败看了半日,终于说了两个字。
“什么?”令狐冲抬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萧方?原来是萧兄。幸会幸会,久仰久仰。今日得见萧兄风采,定要浮一大白以示庆祝。――咦?酒呢?”
东方刚将酒灌入随身壶中,桌上酒壶,自然是空空如也。
“这个这个……”令狐冲的样子就好似跟个姑娘上床到了关键时刻却发现掏不出枪一样,抓耳挠腮,既尴尬,又不甘。
酒虫一枚。东方很好笑地想。
难道这就是风清扬的徒弟,任盈盈的心上人,华山派不争气的徒弟,恒山派无厘头的掌门,令狐冲令狐少侠的风采?
东方不败当然知道令狐冲是谁。
他每个月阅读超过十万字的卷宗与档案。他虽未踏足江湖,江湖却从未有一天离开他的掌握。
他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这个人。
所谓巧遇,在江湖中,实际上,并不多。
“接着。”
酒壶飞了过去。
令狐冲眼睛一亮,稳稳接住。
拔开酒塞,仰头就是一大口下肚。
“好,好酒!”令狐冲喜极,竟然拿着酒壶就地翻了个跟头。
东方不败有点惊恐地看着他手上去了塞子的酒壶――
确是好酒,他以五十两一斗的价钱叫酒楼老板弄来的真正的猴儿酒!
令狐冲落地。
明明是开了塞的酒壶,跟着他翻了个跟头,居然一滴未洒!
果然好功夫。东方不败暗忖。
“如此好酒,在下虽然眼红心痒之至,却也知道不可夺人所爱……”令狐冲愁眉苦脸地赛回盖子。“能饮到先前那一口,在下心中足矣!多谢萧兄赐酒!”
东方微微笑了一笑。
“送你罢。”
令狐冲一愣,紧接着狂喜。“萧兄真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既蒙如此盛情相赠,不知当如何回报,才能表我感激之情……”
东方不败看了看天色。
夜,厚,浓。
青楼朴朴地趴在那里,没有趣味。
“你。”
他又说了一个字。
“我什么?”令狐冲傻傻地问。
“你不是要回报么?”东方的神情忽然变得魅惑。“把你给我罢。”
“萧兄真会开玩笑。”令狐冲嘿嘿一笑。“在下是个粗劣的大老爷们,就算插根草标也没人看得上,萧兄要我何用?――嗯,这,酒……”他的笑容突然变色。
“普通的毒瞒不过你。这是苗人的相醉蛊,你莫要抗拒,对身子完全无害。”东方走过去,轻轻扶住了令狐冲的手臂。
他近距离地看着令狐冲的脸。那脸上还挂着疑惑莫名的表情。
“我要你的身子。”他用手指抚着令狐的耳后。“我要上你。”
令狐冲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真是一举两得。
解毒,顺便解决这个迟早会危及自己大业的男人。
东方不败小心地将雅间的门反锁了起来。
东方不败解人衣裳的本事,不知道有没有他的武功那样独步武林。
但是至少有效。
夜色如钩。酒楼里很暖和。风吹得一扇一扇木窗摇动,东方将它们掩紧。
雅间里不仅有酒有菜有桌,还有一张供客人喝醉了时候暂躺的窄榻。
好妙的一张窄榻。
令狐冲鼻息均匀,就如喝醉了酒熟睡一般。
东方欣赏了一下自己剥出来的这具光溜溜的身体。
宽肩,细腰,翘臀。
很散漫。
很英武。
将令狐冲的上半身放平俯趴在窄榻上,再将榻上垫子扯下地,塞入令狐跪着的双膝下面。
东方也跪了下去。
昏迷的男子有一头浓密的发,发间淡淡的一股皂香,混着腋下的汗臭。
那是属于男人的味道。
东方自己身上也有。
伸手抱住他的身体,调整好位置高低。
用手指探索他的后庭。
男子始终不如女子分工精细。男人的欲望,始终同大解或者小解的部位合在一起。
拔出手指,放在鼻子下面,只有很淡的味道――这家伙排泄得不错。
还欠一点清洗――东方将桌上温温的茶倒了一杯下来,沾在指尖上,慢慢慢慢往里插了进去,再退出来,再插了进去,旋转一二,再退出来。
这样子,手指上的味道,便带了茶香。
东方面对一个赤裸昏迷的男人,并未抬起多少欲望。
所以他一手清洗着令狐,另一手移至自己下腹,轻柔地套弄着自己。
没必要太狠太快,没人催,也不会有什么动静。小二绝不会进来打扰,何况门锁紧密。
就让欲望这种东西,由身带着心,由心带着身,一寸一寸涨上来就好。
涨潮到了顶点。
那个柔软的玩意长大数倍,变得刚硬如铁。
东方颇为骄傲地扶着它,朝着令狐身后被茶水润渍的洞穴插去。
“好痛!”
东方愕然。
令狐大叫一声,一个翻身跳了起来,捂着股缝,并腿屈膝地小跳不止。
“你……你你你……不是应该沉醉不醒的么?”
“本来应该是这样!”令狐恨恨地瞪了东方一眼,迅速披上外衣。“可惜我早察觉酒味不对,早从指尖逼了出去。不然你以为对着这么好的酒,我为何只喝了一口?换了你你肯不肯?”
东方有点苦笑不得地望着他。“那你先前全部都是在……假装?”
“是啊,我想知道你究竟想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料到是这么痛的!”令狐冲又跳了两下。“要不是看你是个不会武功的家伙,我非揍你不可!”
东方嗤之以鼻。“什么奇怪的事情?男子之间的色欲情事,有什么可奇怪的。女人第一不也很痛,忍忍就过去了。”
“喂,你这人讲不讲道理?不是男子女子的问题,关键是,你竟然意图强暴我!一个田伯光我已经够头痛的了,居然又冒出来一个采雄不采雌的你!”令狐冲气呼呼地指着东方的鼻子大骂。
两人似小孩般斗嘴的两三会合里,东方已经暗自假设了至少五种不同的脱身路线。
然而每每他足尖一动,令狐冲这个看起来冲动无知的家伙,竟然准准地随之而微动,封死了东方计算内的每一条路!
“我又没有得手。难道你要绑我去见官么。”东方情知令狐非是易与之辈,恐怕脱身很难,索性放弃,乖乖站在当地。
令狐眯起眼睛。“你为何要强……强暴我?”
东方眼神一瞟。“喜欢你。”
令狐几乎立仆。“我又不是娈童,你喜欢我什么?萍水相逢,吃了你几口菜,何至于急色至此?――我我我,我在你眼中,难道真是倾国倾城的绝色?”
“啊?”东方怔住。“这个……绝色谈不上……难道不许人一见钟情么?”
“就算一见钟情也好,能够在短短时间内,用我都来不及看清的手法,在酒葫芦里下蛊。你是圈子里的人?哪一家的?”
“你也知道圈子?”东方浓眉微蹙,不过旋即释然。有任盈盈为伴,令狐冲对苗人毒蛊之事有所了解,也不奇怪。
“问你哪,怎么反倒问我。莫忘记你虽然懂得下蛊,却始终不会武功。不怕我拔剑伤了你?”
“你口口声声我不会武,从何得知?”
“你先前抱着我……”令狐冲竟然面上也会飞红,看得东方不败一愣。“……在我身上乱摸之时,我已经清楚感觉到,你脉息中毫无内力。喂,你到底什么身份?今日不老实交待,你令狐爷爷可不会轻易让你走脱哦!”
“我……”东方眼珠一转。“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圈子中人。我是滇西蛊王的后人。”他一副投降之色。
“滇西蛊王?”令狐冲讶道。“……难道是三十年前的杨失天杨老前辈?”
“你怎么知道他老人家的名讳?”东方不败发现自己同令狐冲的对话,就是一个互相惊讶互相呆滞的过程,简直有如高手过招一般。
“这个嘛……”令狐冲想了一想。“我有一位前辈,乃是杨老前辈故交。滇西一脉只传子女,不传门徒,难道你姓杨?”
东方不败立即明白过来,令狐冲所说的前辈定是风清扬无疑。“我不姓杨。”他赶紧撇清。身边已经有两个姓杨的冤家了,他才不要姓杨。“萧方是我的真名,你所说的杨老前辈,则是家岳。”这倒是大实话。
令狐冲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听说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也有一个侍妾,乃是杨老爷子后人,如此说来,阁下与那魔教教主,便是连襟了。”
东方一愣。盈盈这个外向的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朝人说!该死的,差点就穿帮了!
“不错。说老实话,我之所以对你如此这般……倒还真与那魔教教主脱不了干系。”撒谎就是要半真半假,才会真假难辨。瞬间东方不败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
“我本精研于蛊术,对武林中事毫无兴趣。只是那东方不败常常来请我出山,见我不肯应允,便买通我身边下人,反对我下了蛊。”
“哦?”令狐冲眼中精光一闪。
“他所下的并非是什么厉害的毒蛊,只是一种比较少见的催情之蛊而已。然而若要解毒,便要在十二时辰内找人交合……我本想去对面青楼,却又不好意思,恰好见你闯入,所以……”
“神经病!”令狐冲实在忍不住敲了东方一下。“好意思强暴我,倒不好意思去青楼?”
“令狐少侠你有所不知。”东方拼命转动他的脑筋。“……家母正是青楼出身,在下不忍残害那些柔弱女子。而你强吃豪饮,在下以为,你是个恃强凌弱之人,罪有余辜,正是最好人选!”
“你倒是个有几分侠气的人物!”令狐冲一点不怒,反而流露出钦佩之意。
“求你一件事,好不好?”东方神智清明,没有忘记要紧事。“十二时辰将至,在下实在不想成为那魔教教主的胯下之臣,任人驱使。令狐少侠能够看在……看在吃了我的牛肉喝了我的酒的份上,好歹救我一救?”
强暴不成,他大大方方地求欢起来。
令狐冲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捂住屁股。“救人一命乃是莫大功德,何况你不愿受人驱使,实在也算条好汉。可是可是……实在是……”
东方叹了口气。
他知晓令狐倒未必是怕痛。江湖儿女刀光剑影,刀剑之伤的疼痛比起性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多少武林人却能笑然面之。
他怕的,多半是那种叫人生疑,叫人恐慌,叫人觉得羞耻的……便意。
人人从小就被严厉告知管教的,肮脏龌龊之事。
“若是换换上下,你可愿意么?”无可奈何的东方,只得问出这么一句。
“你是真的不痛么?”
令狐冲好奇地摸摸东方的后庭。
两人离了酒楼,胡乱找了一家客栈栖身。
东方背对令狐而睡,几乎想笑,又不敢。――令狐冲,是个男。
他虽然满面羞红地应允了东方,却了好久的时间,只在外面乱顶,却不入来。
东方担心十二时辰的时限将至,回头去催,却见令狐满头是汗,一脸尴尬。
东方只得换了姿势,与令狐面面相对,分开双腿,用手扶着令狐的阳器,帮他插入了自己体内。
再抬头去看令狐,却见他已经紧紧闭上了眼。
东方狂晕。
究竟是谁在上,谁在下?
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动。
谁料想动了一动,令狐冲忽然大叫一声,退了出来。
“到底怎么了?”
“……要……要射了!”
东方睁大眼睛。“你年纪不大,怎么如此衰弱?”
“你才衰弱!”令狐不忿,“我可是童子之身!”
东方几乎要大笑出来,彻底毁了这场好端端的欢爱。
“好了好了,不差这半刻一刻的……”他一面说,一面搂住令狐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刹那,令狐和东方两人的心中,都是一个激灵。
令狐第一同人接吻。
在那个时代,就算是夫妇之间,也并不在人前亲吻。亲吻即是欢爱的前奏,抑或是欢爱本身的一个部分。令狐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不过是牵牵任盈盈的小手,或是在练武时候有意无意地隔着衣裳触碰到小师妹的肩臂。
而东方,常常亲吻他的妻妾……也亲吻过无数个男女情人的身上,那些敏感的,避人的,情动的,火烫的地方。――却是第一亲吻男人的嘴。
大部分的男人喜欢的只是插入,抽动,放射这个过程本身。男人和男人之间,就更为直接,不必多加挑逗。
那种眼对眼,面朝面的感觉。
离得……太近了。
令狐一下子觉得喘不过气来。
东方赶紧离开,伸手去抚摸、逗引令狐身上的各个秘。
皮肤光滑的感觉,有时候因为不知道是东方身上的,还是令狐身上的疤痕而阻滞下来。
却能让两人齐齐一抖。
做足了准备,再引着令狐入来。
“暖不暖?”
“好烫。”
“紧不紧?”
“快要不能喘气了……”
令狐忽然开窍,抱紧东方的身体。
并不抽动,只是如荡秋千一样,来回一阵一阵地起伏。
“天……”令狐冲喃喃道。“怎会如此?”
“世上就是有如此的事情……”东方的气息粗重,皮肤上泛起一粒一粒的疙瘩。
令狐冲似乎能够知道他心中感受,忽然振作起来,猛猛地抽动,顶得又又重。
东方张着口,大口呼吸,忍住不出声,却忍不住想要闭起眼睛。
有一种,想把自己交出去的欲望。
之前多少欢爱,从未有过。
一浪一浪。
似住在浪里的潮客。
不知有天地,只是沉着于江湖。
滔滔滚滚,四面八方,几乎要没顶,却又忽然失去。
东方不败终于如船攀至浪尖的时候,令狐冲竟然准准地也到了。
那最后滂沱劲热的几下撞击,让东方喉间半声呻吟叫了出来。
东方伸手去握自己下体。
才一触到,便也喷射而出。
精液溅了令狐一身。
两人软下来,彼此靠住,挤迫在如此一张窄榻上,如两只兽样喘着。
怎么会这样?
东方不败慢慢清醒过来,想。
怎么会这样?
令狐冲迷惑地皱起眉头,想。
一个惊讶于欢爱的魔力;一个却惊疑不定发现失却了自己。
多少年来,多少人往,从未从未有过的状态。全无防备,身心大开,如痛醉,如情痴。
理智根本一分也无。
却极乐。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欢爱?
对男人来讲,只要用手去撸,是谁都可以享一射之快。
而在床上与女子欢爱,看她们情难自禁开口求饶,却又沉陷其中,快活无比的样子,乃是男人获取征服成感与成就感的最好途径。
被男人插入时候,确有一可以激起某种畅快酣欲的感觉,而被人骑乘时关于屈辱和卑下的暗示使得东方能有一种自虐般的奇妙感受。
但是这一切都是在他控制范围之内。
他可以一面欢爱,一面思考,他可以控制自己投入多少,如何表现,怎样结束。他可以观察同他欢爱的伙伴的一举一动,从中判断出他们的真情真意。
――却从未如今夜般失去自己,彻底沉沦。
“原来这种事情真有这么爽的啊……”令狐冲喃喃自语,似乎仍然沉浸在回味之中。
“嗯……”东方不败发出了一声近似于撒娇的声音。
吓了自己一跳。
充满着性欲的声音。
从前那个理智冷静,永握分寸的自己何在?
“天晚了,这里要打烊……我们……我们不妨投店?”令狐冲面红红的趴在东方面前。“正好我也受一朋友之托,要去查证一些关于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之事。我们……倒可以同行。”
东方一下子惊醒过来。
“……好啊。”他痛快地应承。
十二时辰之内要杀了令狐灭口,或者再给令狐找一个伴侣。
他才不想令狐对马小二情欲炽盛,百依百顺。
如此人才!
“真的不痛吗?为什么我那么痛的?”令狐冲一面乱摸,一面硬硬地又顶了上来。
“真的不痛啊。”东方忽然翻身,两个鼻尖几乎触在了一起。“你看我样子,像痛么?”他一面说,一面微微掀起被子。
令狐赶紧往回缩,将勃起如钢铁般的阳具往里藏了藏。“……对不起……”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我是替你解毒而已,不是……不是……不是觊觎你……”
“性来情到,原本自然,有什么可扭捏的?”东方微笑地问。
“不错。”令狐冲大喜。“既然如此,那……不如再来一好不好?”
东方不答,却已经将身迎了上去。
“等一下。”令狐忽然又退,几乎挤入墙里。“你我都是男子,我没办法娶你。不过若你愿意,我可……我可承诺照顾你一生。”
东方一愣。
“若你愿意的话。”令狐冲赶紧补充。“我未曾同人如此亲近过,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只是,性来,情也到。我觉得你我两人,应该能够十分投契。当然,若你不愿,我定不会勉强,也不会将此事传予他人,你放心。”
东方看着他。
这个奇怪的人……
对性情如此坦荡无拘的男人。
除了令狐冲之外,东方只认识一个。
就是东方不败自己。
“你再不来的话,它就软了。”东方伸手,弹一弹令狐的下体。
令狐大笑两声。“别小看我!”
他知东方不愿谈论如此话题,于是翻身骑了上来。
一阵如通电般的感觉,瞬间将两人的神智再带回到唇齿之间,肱股之内。
令狐是东方见过最好学,最聪明的小狐狸。
第二欢爱,他俨然熟手,每每至于关键,总要停顿下来,俯首调逗,暂缓行程。而若是体内那孽根稍为疲软,他胯下一振,紧赶几拍,又是一阵儿销魂。
他捧着东方不败的身体,翻来覆去。东方眼波微微转,想看他,却头晕地发现视线中是一片陌生,仔细辨认,才认出――哦,这是他的脖子,这是他的肩背,这是他的腿。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姿势?”好不容易眼前是一枚圆圆长长厚厚的耳廓。东方吹了口气,悄悄轻轻地问。
“我看过一本春宫图……”令狐老实之极。“真是好玩。你受得住么?”
东方很自然地点头,忽然又摇头。
点头是他多年的习惯。
摇头却是真心。
“加些唾液好不好?”
他第一在欢爱时候求饶。
不知道为何,居然能够将心中想要的东西,如此直接地说了出来。
一切目的就是享乐而已。
对眼前这个男人,他莫名其妙地选择屈服――似乎是知道,屈服他,并不会折低了自己。
令狐冲似一个大字一样趴在东方不败身上。手臂抱着他,舌头舔着他会阴后股缝间的秘穴。
东方不败支撑着自己身子,曲着腿,忽然觉得腹肌酸痛。
刚刚觉得酸痛的那一刹那,令狐冲忽然腾出一只手,塞了一枚枕头在他腰腹下面。
东方不败咬紧了嘴唇。
为何?为何会如此?
自己心意一动,为何会有人奉上甘泉?
沙漠中行走多年,难道要他重新开始相信,那种早已经被屏弃在霸业之外,野望之外的,纯然的信仰?
头向后仰,超出了床榻承受的范围,发垂在了地上。
血气上涌,令他头昏脑胀。
却无比渴望。
令狐冲舔了片刻,又插入了进来。
东方不败伸出两手,抱紧他。
原来插入真的不能算作欢爱。
原来射精真的不是真正高潮。
原来世间有一种如此卑微而真实的满足。
原来自己跋涉至今,才望见了天上能飞的翼。
令狐慢慢动着,忽然叫他的名字。“萧方。你快活么?我好快活。”
东方不败别过脸去。
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说,“我好快活。”
令狐冲却未放过他。他拨正了东方的脸,轻轻在他面颊上一吻。
“你快活么?若不快活,我便退出去……”
“不要!”东方不败也豁了出去。“不许!我不让你走,你便不许走!我不叫你退,你便不能退!”
他蛮横地瞪着令狐冲。
令狐冲眨了眨眼睛,忽然埋首在他胸膛内。“我不想去找东方不败了。我去向盈盈交待一声,然后带着你,一起退隐江湖好不好?”
东方不败一惊,陡然神智飞回灵台之内。“退隐江湖?”盈盈,东方不败……那些恍如前生的名字缠绕得他无能为力,不得不清醒。
“是啊,”令狐却仍在云彩里。“在江湖行走,难免要娶妻生子,我又不是什么行侠仗义开宗立派的材料……不如和你一起,找个地方住下来,天天……天天像这样……好不好?”
“不怕别人说你是耽于情色之徒么?”东方不败冷冷地问。
“别人是谁?”令狐朗朗一笑。“别人谁也不是,理会了干什么?――也不是每时每刻如此,我总觉得,你我虽然相识日短,却一定能够相知相投。我们可以一起喝酒,一起看星星,一起采药,一起去名山大川,在名山大川之间……欢爱。”
在名山大川之间欢爱。
好大的志气。
好美的空想。
东方不败忽然感觉脊髓间透出寒寒的凉意。
一个时辰之后,令狐冲终于倦极,睡去。
东方不败支持着起身。
一来,蛊虫度入他体内。
一去,蛊虫又返回自己体内。
一来一去,春风两度,等于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如果跟他去了。他一面穿袜,一面在想,想到自己颤抖。
如果跟他去了,那么每十二个时辰,欢爱一。
那么蛊虫便永远茫然地在两人体内翻覆。
神教就让马小二,杨莲亭,或者随便一个谁,让想要的人去尽情攫取。
如果跟他去了,的话。
东方不败咬牙。
牙齿之间有些酸痛。
他很轻很慢地控制住自己气息。
很轻很慢地穿好衣裳,套上鞋子,走了出去。
什么都不必留下。
走向茫茫的黑夜。
去找一家妓院,用怀中银票叩开夜暗的门。找一个姑娘。或者一个相公。去抽插。
然后杀掉。灭口。
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令狐冲,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
我是东方不败。
要记住。我是东方不败。
或者忘记。
忘记东方不败。
至少,忘记我。
“萧方……”令狐冲梦中忽然低呼。
门在此前已经掩闭。
令狐冲疲倦的梦境里,名山大川的月色很美。
然而师尊的面貌,忽然横列在月色间。
幽幽的小师妹,阴阴的小林子,沉沉的大小姐,好重。
“萧……方……”他喊着。
俊逸的脸庞上面,浓浓的眉下面紧紧闭着的眼睛里,流出一点点的液体。
与世隔绝的泪水。
人总是在梦中把一点点小小的东西无限制地放大。总是软弱。
就好像欢爱时候总是把很多很重很大的东西无限制地缩小。总是不负责任。
是软弱,还是不负责任?
令狐冲睁开眼睛时候,发现这样的诘问已经没有意义。
空空的枕头。
他一个人,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
茫然四顾,仍然没有,什么也没有。
天的颜色变了,整个客房看起来与昨夜如此不同。
随夜而来的奇怪感受似乎在随着晨雾悄悄散去,很快便如一个梦,再也想不起来情节。
然而――令狐冲的眼光忽然凝顿。
呼吸也同头脑一起失措。
窗前……
窗前摆着一个酒壶。
那不是他的酒壶。
“萧方!”令狐冲再一喊了出来。
有人送了他一壶酒……忘记了拿走。
一壶夺命的,致醉的酒。
白鹿谷。
听起来是一个快逸逍遥的名字。
其实不过是穷山恶水而已。
东方不败郁结的心情在接近白鹿谷的时候慢慢恢复。
虽然土地泥泞,踩在上面却有一种难以形同的松快感。就好像五年之前,他曾经在这里小住的时候,费了很久的功夫和很大的力气亲手打出那张大床时候的感受。
那时候曲洋和刘正风办了酒席。酒席上只有三个客人,东方不败,任盈盈,还有曲洋的小妹妹曲非烟。三个客人的身份都很怪,怪到了刘正风明明知道东方不败是谁,却偏偏别扭地假装不识;怪到了任盈盈和东方不败互相隔得很远很远,想要说话的时候又刻意闭起嘴;怪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却成了所有人能够轻松谈话的唯一对象,不明所以的小脸蛋被山中的野酒酿得红扑扑。
后来,任盈盈便去了洛阳。
东方不败回了黑木崖。
而曲非烟小朋友,则跟着两个哥哥,在白鹿谷住了下来。
所有的小朋友都是天真无害的。
东方不败是个颇为喜欢年轻小女孩的人。从前的任盈盈,现在的曲非烟。
他绝对不会容忍,有人欺负他神教的小儿女――
还未踏进白鹿谷,便已经远远听到了打斗之声。
虽然时隔五载,东方不败仍是立刻辨认出来了,被围攻在中间的女孩子,正是曲非烟。
而围攻她的……东方不败禁不住要冷笑。
除了以侠义闻名的五岳剑派人士之外,更有何人?
脑海中忽然又浮起了令狐冲的影子――“此人若是落力整革,当能重肃白道武林,乃我神教一大威胁。既与盈盈同行,可暂观后事,再行置。”
这是一年前东方不败在密报上亲手写下的批注。
“我也不是什么行侠仗义开宗立派的材料……”――这则是斯人在他怀中情到浓时的无心表露。为何如此胸无大志?
无论如何,目前的五岳剑派,仍只是卑鄙虚伪,以数名大汉之力围攻一个半大女娃的下作门派而已。
东方不败缓缓接近了去。
走到跟前,先发现他的竟然是被围的曲非烟。
小姑娘眉目也长开了,如曲洋一般是个美人,却眉梢上挑入鬓,带着一股邪邪的煞气。
她瞟到东方不败,也不惊不诧,只是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而已。
然后才轮到那些掠阵的废物察觉东方不败的来到。
“喂,大爷们在此惩奸除恶,你滚远点,别在这里碍事!”一名獐眉鼠目的汉子冲着东方不败远远地叫嚷起来。
东方不败冷笑。
这种偏僻无人之地,会有什么人来?
远远见着打斗,不避反近,难道还要你来吆喝驱赶?
再加上自己身上衣饰,形容气度,难道这些白痴没长眼睛,乃是用屁股混江湖的么?
这种见识,难怪白道武林没落至此。
“烟儿。”东方不败柔柔一笑,同曲非烟打了个招呼。
曲非烟嫣然一笑。“大哥说叔叔一定会来,叔叔果然来了。”
说话间分神,曲非烟身上添了条刀痕。小姑娘却倔强狠厉,丝毫不当回事。
东方不败不禁想,若是任盈盈能像她,倒是自己征战天下的良配,说不定五年之前,也不用兵行险着地动手篡位了。
“烟儿,湖山缥缈,江波如聚。”东方不败闲闲提了两句。
曲非烟娇笑一声,手中剑影一变,刹那间由实打实地过招转变成为虚晃虚走,不与那几名大汉正面对抗。
“江上采苹,江枫渔火,湖映秋月,江流宛急!”
四招一过,攻得最急的那名大汉惨叫一声,被曲非烟一剑捅入了胸口,喷血后退,看来非死也是重伤。
反应迟钝的掠阵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小子,你跟魔教妖女是一伙的!找死!”
几人拔出刀剑,朝着东方不败冲了过来。
“烟儿,傲骨天成!”东方不败立定不动,似是没有看到向自己攻来的众人。
曲非烟剑势忽变,仿佛一团飘渺的迷雾中猛然透出刺眼阳光一般,剑招十二成地集中起来!
瞬时间,与她交手的大汉中,又是三人重伤而退。
而此刻,一把大刀已经威猛地切向东方不败的咽喉,势必要夺他的首级而去!
烂漫烟一般。
粉黄,翠绿,嫣紫的粉末在周围爆了开来。
曲非烟也是一惊,即刻掩鼻疾退。
拿刀的大汉,吆喝的大汉,伤了曲非烟的大汉,重伤未死的大汉,顷刻间倒了一地。
东方不败的身影从白日烟中掠了出来,迅速将一枚药丸塞入曲非烟的口中。
“‘满园春’施为面积较广,却非致命之物。烟儿,叔叔去看你大哥,不想浪费时间。”
“烟儿明白。”曲非烟脆生生地答。迷雾中两人俊美温馨,恍如仙人。
下一刻,曲非烟持着剑,将一共八名大汉的咽喉全部割断,以防后患。
东方不败则不再看那群蝼蚁一眼,直直向曲洋的草庐而去。
“曲洋?”不知道为何,接近那熟悉的草庐,东方不败心中忽然一阵悚然。
莫名的感觉刹那间涌上全身。
“他最多能再活五年。”
五年前,薛神医以天下良药为他续命。
原以为,五年,是漫长的一段岁月。
结果,不过就是眼前。
东方不败记得,当时刘正风跪下去,给薛神医磕了三个响头。
本已注定阴阳两隔。
平空多出五年,如何不欢喜。
――东方不败忽然想,若是令狐冲只有五年的寿命,自己会不会跟他走?
“曲洋,曲洋!”
草庐中空空无人。
东方不败茫然四顾。
他亲手打的大床,特别大的床,足够两人在上面滚来滚去的床。
是送给曲洋的婚床。
还有刘正风削木而成的桌椅。盈盈亲手绣的被面。
甚至书案上墨色尤新,一本题为“笑傲江湖”的书卷安静地躺在上面。
都好端端地在。
只是人不在。
东方不败忽然转身去找琴。
琴不在。
箫也不在。
曲洋同刘正风出去了么?
隐隐约约忽然刮起了风。
突如其来的风里,挟卷着一阙歌。
“曲洋!”东方大震,拔足向着风来之奔去。
山谷连着山峰。
琴音入耳。
箫声呜咽。
东方不败心中一凛,忽然止步。
山崖边相互倚靠的身影缀约如仙。
乐音千里,无悲无喜,廓然远扬,潇洒之极。
陡然琴声一变。
东方剧震。
他明白,曲洋已然感觉到自己的到来。
琴声变得婉约,再低回,再一飞而起!
至情至性,大悲大喜。那种浓重的感情冲入东方脑间,令他几要痛哭出来。
箫声相随相伴。
那一曲的所纳越来越,越来越广,几乎已经要到了云间!豪雄之气如大江翻腾,英雄之重如生撕活裂;情到,狂极而悔,儿女帐中,痛彻而痴!
东方不败一刹那仿佛站在了皇宫之中,极目江山;一刹那又好似回到黑木崖上,看一众挂心之人顷刻间年华老去,白发如霜;再下一个刹那则恍然同令狐冲赤裸相缠,同攀高峰。
父母,亲人。朋友,爱人。对手,敌人。一张张脸凝聚,破碎,破碎,再凝聚。
终于乐声渐渐消歇。
东方不败下意识地伸手,想要留。
留不住。
云霄之中,忽然传来曲洋清透如玉的笑声。
然后是刘正风浑厚如石的笑声。
两个笑绕在了一起,绕在了远去的音乐之上。
留,住,了。
东方不败跪地。
不用看。
他非常清楚地明白过来。
从没有比这刻更清楚。更明白。
――曲洋奏完一曲,力竭而亡。
刘正风抱着他,同归同去。
“叔叔。”
曲非烟站在身后。
带着一身的血腥气,也带着一身的仙子气。
“叔叔莫要太伤心。大哥是为了等你,才支持到了今日。”
她柔声劝慰,似个小大人一般。
那是奏给他听的一曲。
曲洋,曲洋,你想要对我说什么?
东方不败不敢抬头。
不愿让谁见到他的泪痕。曲非烟,或者天地,都不能。
他们留住了,他还留不住。
“叔叔,大哥说,房中的‘笑傲江湖’秘笈,乃是留给你的。他昨日顿悟出‘笑’字的最后一重口诀,疾书了半个时辰,尔后忽然对我说,你今日一定会来。”
曲非烟始终是个小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带了哭音。“叔叔,大哥知道你今日会来。他是不是已经成仙?他一定是已经成仙,和刘大哥一起去了仙境。所以,叔叔莫要伤悲,烟儿也不伤悲,好不好?”
好。
曲洋……
你想对我说的话,我终有一天会懂。
而烟儿,就请你放心了。
我会照顾她。
东方不败点火,烧着了那栋草庐。
“叔叔,秘笈……”
东方不败摇摇头。
火焰中,似有凤凰随乐句起舞,伶仃苍天。
“烟儿,嫁给叔叔吧。”东方不败看着远,忽然开口。
黑木崖上云转云飞。
“到底情况如何?”马小二表情阴郁地潜伏在本应该属于他的宅子内,那宅子却偏偏从来没有属于过他。
那是东方宅的一个角落,秘密,而阴沉。
“根据传声蛊判断,那个叫诗诗的女人已经同东方不败欢爱了。现今红蛊应该已在东方不败体内――你为何还如此焦急?”留着山羊胡须的老者是张从来没见过的陌生面孔,皱纹如刀刻,眼神阴霾层层。
“我如何不急?妈的,田进不去了!”
“进不去了?”
“诗诗出来以后,我想进去,却发现密室路径已改!会不会……被他们发现了?”
“怎可能。”老者冷笑。“红紫金青白黑,‘苗疆七蛊’同普普通通的蛊毒之术实有天差地别,除了圈子中人,谁有那么大本事识得?”
“可是,你已经闭关了三十多年,你怎知道他们不会?!”
“不会便是不会。圈中接过我这红蛊的不过滇西,黔南,苗东,山北四大蛊王而已。圈子当中世代子女相传,他东方不败是个孤儿,绝无可能得到传授。你莫要杯弓蛇影,沉不住气。”
马小二咬牙。“好。我去找杨诗诗。问清楚为何秘道更改……”
“或许……”老者眉头一蹙。
“或许什么?还不快说!”
“若是那东方小儿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厉害,或许中蛊之后会察觉体内异状。毕竟红蛊经老夫改良,更添一重催情之用,否则那女子也不会一言不发,直求欢爱,正中你的下怀了。……他若是察觉不对,或有可能试图控制……哈哈,再好不过!”
“好什么?”
“他若不试图控制,倒也罢了。他若强自忍耐情欲超过七日,必死无疑!真是苍天有眼!”
马小二一拍桌子跳了起来。“上官老头!我要的不过只是他一心一意听命于我!谁要你取他性命!他若真有三长两短,我定要你陪葬!”
老者眼目一闭,根本不受他恐吓。“我儿上官云,被他害成痴呆。他轻则还一个神智,重则还条命来,轻重之别,皆是天意,老夫绝不强求――至于你,”他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就凭你,还留不住老夫!”
杨诗诗在房中,静静听着楼下传来的嗡嗡声响。
妆台上摆着一把锋利匕首,她慢条斯理地梳着长发。
咚地一声,马小二撞了入来。
她看他一眼,继续梳头。
“贱人。”马小二伸手就去扯她的发,粗暴而焦急。
匕首出鞘。
发丝断落。
“东方,”她柔声叫道,声音和眼神差得甚远。“你为何如此待我?”
“你叫我什么?”马小二一时反应不到。
杨诗诗徐徐而退,倚着窗棂。窗扉洞开,她手持匕首,对着自己咽喉。
“东方,”好听的女声传了出去。“你若厌弃了我,不必动手,我自行了断便是。”
窗下乃是东方宅下人仆妇居住之地。
马小二握紧拳头,看见杨诗诗眼中柔顺却挑衅的眼神。
他退一步。“……秋婵雪月她们两个呢?”
杨诗诗一笑,艳色果然浓。“我叫她们去煲一盅佛跳墙给我,煲不好便不许回来。她们现在想必是去采买干海参鲍鱼了……再过十来个时辰,可以发好;再再十来个时辰,便煲得入味……教主若是感兴趣,到时候诗诗必定着人去请教主一同品尝。”
马小二拂袖而去。
正出门口,便与一个高头大马的女子撞了个满怀。
马小二一愣,从鼻子根里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加紧脚步而去。
房中的杨诗诗却又惊又喜,“阿弥陀佛!”一声迎了上去。
“莫哭……怎么了?”女子红衫雪肤,除了雪千寻,更有何人?
“你总算是回来了。”杨诗诗欢颜中禁不住带了泪痕。背后衣襟,为冷汗湿,隐隐犯冷。
“究竟何事?”雪千寻轻拍杨诗诗香肩,回头看一眼马小二远之,心中隐约了然,忙掩牢房门。
“一言难尽……”杨诗诗咬牙。“千头万绪。你要帮我!”
雪千寻点头。“我自然会帮你。只是……”她欲言又止。“暗香出了大事。我要立即去见教主。”
“你暂时见不到他。”诗诗冷静心神。“出了何事?”
“我已经完全控制不到。”雪千寻虽然尚能保持基本的冷静,伸出手挽起袖幅时却仍是带着微微的颤抖。
诗诗吃了一惊。袖中缠着层层白布,血色透过白布洇出来。“你受伤了?究竟何人如此胆大?!”
“她们不止是攻击我而已。我怀疑她们现今连东方也不买帐――对了,他到底为何不在黑木崖?这个时候,他怎可以不在黑木崖?”
“……屋漏偏逢连夜雨。”诗诗长叹。“暗香之变,依你的判断,是否和姓马的小子有关?”
“我不知道。他未必有这个能耐。我倒是怀疑一个人。”
“谁?”
“大小姐。”
诗诗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雪千寻。
“原本东方安排之下,大小姐每年重阳皆可赴杭州探望她老爷子。然则今年因马小二从中作梗,此事竟被耽搁了下来。她一怒之下,再加担心老头生死,作出过激之事,也未可知。”雪千寻仔细分析。“再者,暗香现今主事的乃是欧阳婷,她同大小姐,还有蓝凤凰等人交好,也是众所周知。以大小姐圣姑之权责能力,调度暗香,也是易如反掌。――反而马小二虽可狐假虎威,却对这些暗门力量所知甚少,不似他的所为。”
“若真是如此倒便罢了。圣姑性烈,便由她闹一闹也无妨。回头见着东方,抚慰一番,也就没事了。我现在最担心的便是马小二。”杨诗诗坐下来,将毒蛊之事,慢慢向雪千寻细述。
东方不败携着曲非烟走出来的时候,白鹿谷口已经站着熟悉的人影。
“总算是赶着了。”粗豪的老人一脸怜爱地看着东方。“把老童一阵子好跑!”
东方微微笑了出来,心中泛起暖意。
夺位之后,童百熊终因年老力衰,彻底断了同东方的皮肉关系――却买了几个年轻小姑娘,天天在家女行男淫,弄得家中血秽满地,淫声四起。
东方不败自然心中明白。
老童是聪明人。
教主,就是教主。
活了大半辈子,总算已经尝过刻骨滋味,再不激流勇退,难道要等东方撕破脸来?还是要去和杨莲亭等后生小辈,争一个后宫日月,你短我长?
还不如清清爽爽,明明白白,做个效忠的能臣,慈祥的长辈。
“都是诗诗太过多虑,害童大哥奔波劳累。”东方握紧了曲非烟想要挣脱的小手。“烟儿,叫童大哥。”
曲非烟乖巧又听话。“烟儿见过童大哥。”
“童……大哥?”童百熊圆睁熊眼。“若看得没错,这是曲洋的那个小妹妹?纵然曲洋和老童份属同僚,这这这,差了几十岁年纪,好歹也叫声童伯伯吧?”
“她若是叫你童伯伯,我该怎么办?”东方不败笑着拍拍老童的肩。“再过六个月,我便娶烟儿为妻了。”
童百熊跳得老高,筋骨虽老,轻功一样卓绝。“你你你……开开开……玩笑!”
“烟儿十四,我三十三,”东方扳指细算,“差了十九岁,吉。”
“……你是当真的?……曲洋的意思是?”
“曲洋死了。”
童百熊愣了半晌。“难道是他托付……”
“不是。”东方不败忽然露出一丝不耐烦的口吻。“不要问了。我有点累,带我去安全的地方休息。――诗诗可有信来?”
“有。”童百熊乖乖低头。却仍是一派难以置信的不甘,口中含糊地嘟囔着。“……你要娶妻,诗诗姑娘怎么办?”
“该怎么办,便怎么办。”东方不败冷冷回答。
他会伤诗诗的心么?
杨莲亭呢?
还是谁?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要娶妻。
烟儿也好,别人也罢。
总之,他一定要娶。
东方不败第一千在心中对自己说――
我是爱年轻可爱的小姑娘的。
我是爱无边江山锦绣前程的。
先理眼前之事。
东方不败给自己六个月的时间。
不能再等了。六个月内,不论马小二嫁衣神功是否圆满,都必须行事。
若他能练到第九层最好,练不到,便要用药催逼了。
等接手功力之后,第一件事情,便娶了曲非烟。
第二件事情,同明朝千户顾长风合作,端了水师禁卫营。
如此一来,很快便会与朝廷正式开战。
对,即刻开战。
时不我待。一刻也不要停,一刻也不能停。
对了,还要杀了马小二,杀了所有敢于背叛他,挑战他的人。
东方不败的生命中,不会出现任何空隙。
预定好的计划,不会有任何改变。
令狐冲!
我不爱你。
我的计划里没有你。
东方不败忽然有点得意地哼了一声。
窗外忽然传来交手的声音。
侍立在后的曲非烟皓腕一振,长剑在手。“我去看看,叔叔小心。”
不待东方点头,淡色的玲珑身影便射了出去。
与其说曲非烟是个理想的妻子人选,不如说她是个最好的保镖。
东方不败曾经,的确,是喜欢过年轻可爱的女孩子。
比如,从前那个很单纯的任盈盈。比如,现在这个很单纯的曲非烟。
只不过时过境迁,东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老了,五年前的女孩子单纯到娇纵无知,五年前的女孩子却单纯得冷厉剽悍。
不到片刻功夫,童百熊手下武士已经闯入。“属下等见过方公子。保护来迟,还请公子恕罪!”
“童百熊呢?”东方冷冷问。
“童长老他……”武士们有点犹豫。“他吩咐我们保护公子周全。”
“他人呢?逛窑子去了?”
童百熊虽然在东方面前节制操守,然而终归是淫心未断,出去消遣,也是东方预料之内。
“……就算如此,又干阁下何事?有我们在,必定护你周全便是!你开口闭口直呼童长老名讳,也太不尊重!”
东方笑。此人倒是个有脾气的汉子。童百熊出门护驾,自然不敢带认识东方面貌之人,是故他手下精兵,只知此人乃是童百熊密友,不疑有他。
“只是,杯茶功夫之前,我身边女伴早已闻声出击。不知道现在才赶到的诸位,凭什么护我周全?”东方讥诮地问。
武士面上一红,赶紧分派人手,追了出去。
东方留在室内,忽觉心烦意乱,似有不祥之兆。
“烟儿!”陡然室内灯火被暗物击中,齐齐熄灭。
废物,一群废物。东方暗咒那群武士。
黑暗中忽然空间变化。
一丛密密银针,向着东方背心射来,无声无息,无光无影。
东方端坐不动,唇角一抹冷然笑意。
银针行至半途,一柄长剑已然后发而先至,铮然一声,整丛银针竟被拦腰而断,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好身手。”慵懒性感的女声,飘忽不定地在房中响起。
绣靴稳稳落地。持剑护在东方身前的,正是返来的曲非烟。“阁下也不差。――阁下为何行刺我等?念你是个人才份上,说出主使之人,饶你不死,或可归入我等阵营。”
东方听着曲非烟有型有格地问话,不由一笑。
真是一个好孩子。他喜欢她的天分,她直接了当的行事方式,她的自信。
曲洋教导出来的,果然不同凡响。
“烟儿。”他柔声插话。“不必招降她们。她们原本就是我的部下。”
黑暗中曲非烟满头雾水。
黑暗中欧阳婷娇躯剧震。
“是你?……你……怎么竟会是你?!”
“难道你们要杀的,不是我?”东方笑问。
“我们……我们不过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东方闲闲擦亮了桌上灯。
曲非烟好奇地看见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子,高耸的胸脯包裹在紧身黑衣之中,凤眼厚唇,十分惹人遐想。
“奉谁的命?……”欧阳婷方寸大乱。“奉……奉……”她忽然双膝跪地。“……求教主饶恕。我们实在是情非得己……”
她匍匐下来,浑圆的臀部高高翘起,几乎要从紧身马裤中绷了出来,任何男子面对此种诱惑,也难以抵挡。
东方也忍不住转开眼神,稍微避了避那副景象。“不必如此,你起来说话……”
话音未落,第二丛细如牛毛的银针,已然从她背后发出,不知靠着什么机弩,速度之快,已非人力所及!
曲非烟惊呼出声,却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看着银针射入了东方不败胸膛。
令狐冲在客栈中多待了半日。
半日之后,他终于开始收拾东西,小心翼翼将酒壶系在了自己腰间。
这半日时间,他原本打算用来细细想明白这忽然闯入他生命,又忽然退走得一干二净的莫名奇遇――却无奈地发现,自己脑子不够用。
他想不明白。
或者说,想到同他交欢的那个男子,理智便自动退位,他便只能够在回味,思念,疑惑,患得患失,犹豫,渴望等等百感交集当中浪费时间。
他究竟是谁。
一缕灵光闪过,尔后熄灭。
“东方不败的连襟。”去找东方不败,按照盈盈的托付去找东方不败。
然后就能通过东方不败找到他……思路咱也不清晰,每一寸都滑溜溜地,一不小心就滑向了他,他,他。
定了目的,行程便轻松。此地到与盈盈约定好的黑木崖脚下小镇,不过两三时辰脚程而已。
路途景色颇秀。路旁有一个宽阔大湖,虽然湖色近灰全然谈不上清澈,却另有一种险恶之美。令狐冲忽然设想,若是能同萧方一起在湖中沐浴,定是极为惬意的美事。
又有山峦集聚,远远卓约挂带密云薄雾,山林颜色沉,难怪有黑木崖之名。令狐冲又设想,若是抱着萧方在林间穿行,当头月色,过耳箫声,必会令人心旷神怡,久久难忘。
走走停停,已经到了约好的小镇。
镇极小,统共就一家酒馆。盈盈说过,在此相会,毫无错过的可能。
令狐冲一面神游天外,一面坐下来用本能点了大坛酒与大碗牛肉。――就算要他用脚趾头点,也绝不会点错。
只是平日里大快朵颐的胃口忽然间似乎有点开不动。
若是能与萧方共饮就好了。
只怕他喝惯了好酒,吃惯了好肉,不屑于分享这粗馔劣酒……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他定会懂得,下酒的是人,而不是菜。求醉的是悲,而不是喜。若他在,杯酒点缀,言谈定欢。
哎哎哎!
令狐冲惊觉自己拿在手里半日的酒杯,竟然未动一口。
怎么满脑子都是萧方萧方……莫不成那人是狐狸精变得不成?令狐冲被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不行,不可为了感情之事失去自理能力!这是他令狐冲的原则!
他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啊,你来了!”门外是欢快的苗家姑娘的脚步。
不纯正的汉话,爽爽利利的大笑,让令狐冲的状态为之一振。“蓝凤凰!”
“令狐大哥!”
一男一女兴高采烈,却毫无杂念欢快地拥抱在了一起。
“哎,盈盈呢?”
“堂主路上有点事情,随后就到。”
“她有事?”令狐冲吹了个口哨。不知为何,见不着盈盈,他竟然觉得放松。“――来来来,凤凰,我们来喝酒猜拳!”
蓝凤凰似嗔似喜地瞪他一眼,终归是异族女子,心胸宽广,嘿嘿一笑便同令狐勾肩搭背地厮混开来。
“圣姑!怎会如此?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才好?”欧阳婷跪在面蒙黑纱的女子面前,惶急失措。
“你说呢?”面纱下的女声清甜,却沉静,令欧阳婷有种不可测之感。
“圣姑,难道你真的准备对教主……”
“我阿爹才是教主。”任盈盈的面纱无风自动。
“圣姑……”欧阳婷快要哭出来。“对了,教主为何竟会着了我的道?”当时射出银针,欧阳婷原本已经做好赴死准备,没料到从前那个英名神武,动动手指头也能叫她灰飞烟灭的东方不败竟然就此一头栽倒。
再然后她的援手赶到,轻易便放倒了曲非烟,在那群愚蠢武士找回来之前全身而退。
“不该问的,就莫要问。”任盈盈缓缓取下面纱,唇边是一个诡异的微笑。“他在水牢?带我去。”
欧阳婷一脸苦楚,却磨磨蹭蹭,不敢举步。
“怎么了?”任盈盈伸出一根玉指,轻轻抬起欧阳婷的下颔。“害怕了?说什么死生相随,这就撑不住了么?”
她的语声越是轻柔,欧阳婷颤抖得就越厉害。“你知道的,我为了你,什么也能做。只是……”她终于流下泪来。“圣姑,我总觉得,我们不可能斗得过教主的。他是神,他不是人!”
“哼,关在水牢里的神么?”盈盈冷笑。“你莫总停留在五年前的记忆里。我告诉你,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他了!你若害怕,就随我去水牢,我将他一块一块撕碎给你瞧!”
任盈盈自然知道,五年了,东方不败不过就是一个替身而已。
他藉着爱,绑住了那个替他练功的孩子。
也藉着爱,束缚住最有可能找他报仇的人。
任盈盈已经长大了。不是曲非烟那样的小姑娘,小女孩了。
她的身边,也聚集了被对她的爱束缚的人们。
而她对他的爱,早已经消散在洛阳城日出日落的岁月里。
尤其是,遇见了那个人以后。
那个人面貌丑陋,嗓音暗哑。
那个人却教她,如何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如何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事。如何拿回一切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虽然,东方不败对她很好。给她很多。地位,权力,荣耀,财富。甚至每年生日,必有不远千里而来的礼物,一串珠子,一盒胭脂,一罐香料,一块衣料――任盈盈总是在珍藏和烧毁两个极端当中摇晃,摇晃。
然而,那个人告诉她,东方不败对她好,只是因为他欠着她。他给她的一切,都原本属于她,都是从她的手上抢夺而来。现今,还债的时候到了。
水牢。
一股污秽的味道扑面而来。
任盈盈沿着阶梯下来。
“小心。”水牢内忽然有人低低叫了一声。
任盈盈一惊,脚下一滑,竟然踩上了一片青苔,几乎跌倒。
欧阳婷赶紧扶住了她。
水牢中人叹了一声。“我已经叫你小心了。”
“若你不忽然出声令我分神,我又怎么会跌倒?”任盈盈一刹那间怒火上头。
就是这样。
这个人就是这样。
明明是他害了她。
却还要装得好像是他在关心她,对她好,在救她。
“东,方,不,败!”他的名字从她的唇间费劲地挤了出来。“你永远这样,毫无悔改,绝不屈服……”她阴笑着,咬牙切齿,不知自己在骂,还是在赞。“落在我的手里,不知道你有什么感受?”她放肆地嘲讽。
“对长辈不可如此无礼。”东方不败的眸子淡定。“东方叔叔,不是东方不败。”
“长辈?――我操你妈!”任盈盈狠狠地骂了出来,将欧阳婷也吓了一大跳。
任盈盈心中却觉得无比的畅快。她想骂这一句,已经很久,很久。
东方不败叹口气,摇了摇头。“……我本应该将你留在身边教导才对。”
两人当中隔着一小片肮脏的水。
生锈的铁链浸在水里,铐住东方不败的手脚。
任盈盈若是举剑,可堪堪碰到东方的脸庞。
东方若是退半步,盈盈便碰不到他。
――可是他没有退。
任盈盈撤出长剑,一剑刺向他的鼻尖,东方不败没有退。
剑尖生生地刺入他的鼻梁。
却只有一点点,真真一点点。只是割破了鼻梁上的皮肤。
任盈盈站在那里,似乎已经尽力,而不及。
东方不败却看到,她的肩,她的手臂,至少还能向前三分。
足以使长剑入脑,性命断绝的三分。
她却看起来力尽。
甚至她自己心中,可能也真的觉得力尽。
――不是遥不可及,只是心不能够。
水牢外蛤蟆聒噪。
任盈盈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天光晦暗。
“向左使,你来啦。”任盈盈每见到向问天,都觉得可以放下心中大石,郁闷一扫而去;可是每见到向问天,却也同时觉得心中某些轻飘飘的明媚角落逐渐逝去,被黑云所盖。
“令狐冲已经到了黑木崖脚下。你怎么还不去?”向问天行踪诡异,任盈盈连欧阳婷也遣走,才来与向问天秘密相见。
“上官金城估得不错,东方不败果已不在山上。”她甜甜笑。
“哦?”向问天丑目中精光一闪。“大小姐摸到了他的行踪?”
“不仅摸到。还抓到了。”任盈盈颇有些得意。
“抓到?难道……”
“就在水牢里。先前我正在向他问话。”
向问天周身剧震。“大小姐,赶紧拷问出教主的下落啊!”
“我知道。”任盈盈的目光凌厉可怕。“其实下落我知道,估计仍在杭州。只是要叫他说出路途如何走法,我每都是被点晕了带进去,再点晕带出来,实在难以记忆。唉。”她垂目叹息。“不知阿爹是生是死……”
“教主福与天齐,一定不会有事!”向问天激动得双拳紧握。“问出之后,即刻……”他做了一个杀的手势。“黑木崖上有上官金城操控一切,当无可虑。大小姐,成败在此一举!……对了,既然人已到手,那么是否还要按照原计划引令狐冲上山呢?”
任盈盈想了半刻。令狐冲这个名字,在她如昙一般的眼底激起一些怀有愧疚,却也有柔情的涟漪。“我们几人终归武功有限。令狐冲是个很好的帮手,上官金城再有把握,却也未必能将那个西贝货料理干净。我还是即刻去和他碰面吧。拷问一事,就交给向左使了。现今局势明朗,向左使也可不必再掩藏身份。我这就叫婷儿协助于你。”
“欧阳婷可信得过?她与那雪千寻不是换过帖的金兰姊妹么?”
“她们暗香早年人人结拜,并无什么过命的交情。更何况……她绝不会背叛我。”
向问天古怪地看了任盈盈一眼。
任盈盈傲然一笑。
陡然,水牢方向传来一声惊呼。
任盈盈同向问天同一时间飞掠了出去。
牢门洞开。
地上还有水渍点点。
“启禀圣姑,曲非烟原来是诈降……她杀了我们两个姐妹,闯入水牢救走了人质……大姐已经追去了……”
任盈盈跺了跺脚,循着地上水渍便追了出去。
那水渍映出天光。
任盈盈追了半日,水渍似乎无穷无尽,向着漫无目的的远方蔓延。
任盈盈越追,越是心悸。
为何没有踪迹?莫说东方他们,连欧阳婷也是不见。
“大小姐,不必追了。”向问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身后,长叹一声。
“向左使……”
“东方不败是何许人也?他怎么会留下地面水渍这种线索,供你追踪?”
“难道?”
“你与欧阳婷之间,可有联络工具?”
任盈盈恍然,急忙从袖中掏出彩箭,射向天空。
东方不败根本没有走远。任盈盈奔出追人之时,还堪堪掠过他的藏身所在。
只是曲非烟拿着他的湿衣裳一路留下水渍向西折了一大圈,再弃衣悄然潜回,带走了东方不败。
欧阳婷则安静地卧在东方脚下。
暗香搜身的技术已经算是不错。东方却仍然留下了一些足够防身的迷药。
“叔叔,他们果然追岔了。”曲非烟立在东方身后,嘴角微微上扬,抵消了些眉目间的煞气。
东方也笑,却笑得落寞。
盈盈,原来是盈盈。
“叔叔……”曲非烟不知道该劝说点什么好。
他们双双诈降,不过就是为了引出幕后主使之人而已。
“……盈盈她还是那个样子,一点也没有变。”东方不败拾起欧阳婷的外衣,用力擦干自己的头发。长发不再滴水,却仍然有着湿漉漉的光华。
“怎么会?”曲非烟有点惊讶。“圣姑姊姊漂亮了好多好多。”
“却仍是一样的单纯――她实在不是块行走江湖的材料。明明不懂,却争强好胜地跳出来说,她全懂。”东方悠悠回头。
曲非烟抿嘴一笑。“烟儿呢?是不是行走江湖的材料?”
“你同盈盈正是两个极端。你看似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顾,其实你心中,什么都明白。”
“叔叔高看烟儿了。”曲非烟的神情忽然散发出孩子气的快乐。“烟儿只知道,叔叔说什么,烟儿便做什么。拦在面前的,就要去除。站在身边的,就是朋友。”
东方不败凝视她片刻。“你不仅习武天分极高,对于人事,也是睿智通透。烟儿,你若是男儿之身,必可闯出一番不凡事业来。”
“烟儿不想闯出什么事业。五年前,大哥对烟儿说,他身为神教之人却不能为教主分忧,心中十分愧疚,于是将一身所学,平生所悟,尽皆教给了烟儿。大哥一早便料到,烟儿能代替他陪在教主身边。”她甜甜一笑。“烟儿活着一日,便陪叔叔一日。等烟儿死去,便到仙境去寻大哥。”她明眸中坦然无畏。
东方不败却心中一痛。
地上欧阳婷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她睁眼,怔了片刻,立即又闭起眼睛。
她宁可欺骗自己,是梦,是梦。
“喂,别装死啦。”曲非烟走过去,踢她一脚。“你叫欧阳婷罢?”
地上只穿着亵衣,身材惊人的女子紧紧闭口,一语不发。
“欧阳。这些年,你同盈盈走得很近?”东方低头,看着她。
欧阳婷浑身一颤。
她早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五年前,不止,不止五年前。
在暗香还是独门独户,受人委托去刺杀日月神教堂主东方不败之时开始。
在雪千寻义无反顾地背叛门户,东方不败亲自逼降自己那时候开始。
这个男人在她心中已经留下了神一般的印象。
“你是不是很喜欢盈盈?”东方不败又问。
她仍然闭着嘴。
东方不败摇摇头,叹口气。“烟儿。”
曲非烟点点头,会意。
欧阳婷忽然心中一片雪亮清明。
脖颈一点点麻。一点点冷。
好渴。
欧阳婷猛然睁眼。
恰好这个时候,天空中开出如烟一般的箭,如此眩目,如此耀眼。
再下一刻,她看见自己的身体,离开自己的视线,那么远。
曲非烟杀了欧阳婷之后,只是冷漠地偏了偏头。
她很小心,却仍沾了一身的血。
十四岁的眼睛里,一层无所畏惧的坦荡,一层漠然绝然的企盼。
一身血气的飘飘欲仙。
杨莲亭很忙。
他知道黑木崖上出了一些事情。
但是他不想理会。
他没有那个心思去理会,也根本不想理会。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京师那边,如果那个老太监那里不出问题的话,至少可以将明朝水师的反应拖慢三日。三日时间,不知道对扶桑那边来说够还是不够……那个顾长风,究竟是真心投靠我们,还是朝廷的反间计呢?……盐运生意不能再与他人分成了,否则届时开战,如何应付钱粮消耗?但是要甩开旁人的话,不是那么容易可行之事,得要派出高手干净利落的解决。有谁是最好的人选呢?……”
他将一条一条事项全部仔细清楚地写下来,标注上自己的意见。将必须要东方不败做决定的部分用朱笔圈出,其余部分则附录在后。
东方不败将这些事情交给他。
他就好好做。
至于其他东西,既然东方不要他操心,他就不操心。
盲目到几乎在破罐子破摔,却依然盲目地不亦乐乎,信心满满。他对东方不败的信任中,有奇怪的成分,信仰?或者信念。
杨莲亭因为忙碌而快乐着。
因为快乐而不小心哼起了歌。
“杨总管。”属下来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杨莲亭一惊。
圣姑在山下求见教主。同行的还有两名身份可疑的男子,一个是江湖上风头正劲的少侠令狐冲,另一个则面目丑陋,难以辨认。
“拖着。”他简单地给了一个命令。
这是他的智慧可以给出的最好命令。
三个时辰之前,杨莲亭看到,东方不败带着一个小女孩,匆匆地从他窗前经过。
两个时辰之前,马小二含着惶恐和恨意,奉了召唤似地,也从他窗前经过。
他们没叫他。
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绝对地信任他的爱人。
于是他只有坐在这里,不动,也不想,努力将精神投入到案上如山的事务中去。
没什么了吧……没什么自己可以拍板的,没什么自己可以左右的。
他咧了咧嘴,幻想了一下任盈盈在山下,同她的情郎在一起――小女孩的小情郎?还是小女孩已经彻底长大?
这个小女孩,从前可是喜欢他的东方的。
谁都知道。谁都看得出来。
可惜东方不喜欢她。东方还带了新的小女孩回来。
杨莲亭觉得很甜蜜,很想笑。
想着想着,他就将手伸入了自己的裤子里。
东方……小东东……小方方……
手动得很急。
不一会,杨莲亭便停了动作,脚步轻快急促地向茅房而去。
茅房里有些冷。这帘子该叫人换换了。
杨莲亭一面想,一面脱裤子。
忽然他停了动作。
裤子从腰间坠落下地。
沾了极其污秽之物。
飕飕的冷风吹得他胯间之物陡然疲惫――
一柄剑透过茅草,从他身后穿入了来,抵在了他的背心。
杨莲亭不是武功平庸之辈。
纵然在自家地方缺少提防,然而一剑,只是一剑,就能死死制住他,令他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样的武功?什么样的高手?
准确,沉静,无声无息,惊人的控制力,以及高的内功。
帘子掀起来。
任盈盈一样的脸蛋露了出来。
半个光溜溜的身子,在她眼里不过是一片白的眼神。
“杨总管。”她笑得妩媚,神秘。“我要见教主。”
背心那柄剑一动也不动。
胸前又抵上了第二把剑。两面一夹,杨莲亭就将葬身粪坑。
没有人愿意这样死。于是杨莲亭说,“好。”
沾了屎尿的裤子提起来,穿回身上。茅坑的味道挥之不去,如蚁附骨地跟着,跟到了阳光底下。
杨莲亭不想死。
三日究竟够不够,顾长风可不可信,盐运生意如何独霸,这三件事情必须要问过东方才好。其他钱庄之事,练兵之事,人才提拔之时,都也要给他过目一下自己做的决定。
好,还是不好呢?好,可以得到夸奖。不好,要回去改过。
不知道是否因为昨夜一个人喝了点小酒,杨莲亭脚步轻飘飘的,一点害怕紧张也无。只是被打断了的性欲憋在下腹,有点难受。
剑尖隐去,剑气却一直顶在他的背心上。
现在,黑木崖大主管杨莲亭,与黑木崖圣姑任盈盈,便看起来交情很好的样子,肩并肩走在通往东方宅的路上。
远校场传来“文成武德”的声音,孩儿们操练正酣,日进千里。
背后的剑手,忽然一分神,尔后又准准回来。
那分神之间的空隙,杨莲亭叹,他能够感受,却远非他的能力可以把握得住。难怪人家可以如此托大,闲庭信步。
令狐冲,果然名不虚传。任盈盈这丫头,很会挑男人。
“杨总管?”诗诗从楼上下来。“啊,是大小姐来了啊!快快,里面坐。侍女们刚好不在,我叫千寻给你们蒸茶。”
黑木崖之娇艳得浑然天成,刹那间将任盈盈端着拿着的成熟姿态比了下去。
剑气不散,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美人。
顶在杨莲亭背心的剑手,似一个在空气中游曳的幽灵,却带着天真的习性。
杨莲亭苦笑着入去,坐了下来。
杨诗诗掩鼻,却若无其事。“好久不见,大小姐愈发明艳了。”
任盈盈眼神犹疑而紧张。“东方叔叔不在这里么?我有要紧事情求见他。”
杨诗诗同杨莲亭紧急碰一下眼神。“在啊。他在密室。我去找他出来――你们先坐。”
任盈盈眯着眼睛,顿了片刻。“劳烦诗诗阿姨了。”
她坐下来。
桌上有一碟酸梅。
很正常的东西。杨诗诗一直爱吃这个,任盈盈也爱。
五年前,或者更久之前,她来这里玩耍,就经常从这个小碟中抓酸梅吃。
她下意识地伸手,拈了一颗。
诗诗并未劝她吃,请她吃。她撇了撇嘴角,就是要吃,如何?
一刹那小时候的娇蛮任性抵触了多年浪荡的江湖。
梅子送到了口中。
陡然剑气一消。
高大的男子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啪地一个耳光,打在任盈盈的面颊上。
酸梅被从口中掌掴飞出。
杨莲亭身上压力一减。
他连滚带爬,翻了出去。
任盈盈先是一惊,却猛然醒悟过来。
酸梅中有药。
杨诗诗不请不劝,就是要等任盈盈自己动手去拿。
面上掌痕犹新。
令狐冲终于现身,揽住她的肩头,将一道真气送了进去。
幸好毒素未及入体,任盈盈只是微有目眩。
“咦,这位可是大小姐的心上人么?”端着一案茶水的雪千寻长发结成丝绦,红缎外衣奕奕生辉。
令狐冲还未看清她容貌,便看到她眼神里的严正。
再谄媚虚伪的笑意也掩饰不了的,直面江湖的严正。对战前的那种自然凝聚。
他长臂一带,已卷着任盈盈向侧后方向掠了出去。
下一个刹那,雪千寻手中案板翻了过来,黑色的茶水如箭矢毒辣,漫天洒来。
任盈盈娇咤一声,薄剑一寒,从毒茶中寻了个空隙而出,反攻代守,直刺雪千寻咽喉而去!
雪千寻却早一步红袂飘飘,如大鹏展翅样升入空中,避过一剑。纤手往粱上一勾,翩翩然从窗口遁逃而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令狐冲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的退路正中。
雪千寻大惊。
此人的身法和判断力,实在是惊世骇俗。
红绫飘过,粉色香雾从她袖中洒出。
“小心!”今轮到任盈盈高声提醒令狐冲。
暗香的招牌把戏。
令狐冲哈哈一笑,身上劲力一收一散,虚无缥缈的香雾居然如实物一般,向外退去。
雪千寻知他内功已可在体外形成坚固屏障,再难有什么暗器毒药可以奏功,暗叹一声,却分秒不待,裙下长腿向着令狐冲面门踢起!
裙下无物。
裙底风光,销魂刻骨。
避?还是看?
正人君子,还是必死无疑?
任盈盈“卑鄙”二字未及骂出口,令狐冲已经以电光火石样的速度,出剑。
索性割破了那红裙艳色。
雪千寻落地时大窘。
令狐冲当着自己女友的面,施施然用剑将她长裙割作了短裙。
调戏又如何?
他站得很稳,笑得很开,守得很牢。
“你这一招,若是不取邪道,以色分人心神,当可取正半分。取正半分,则敌无可避,必得正面对抗。若是你再将劲道的聚集收发苦练至纯熟,或许可以伤我。”
令狐冲正色说,说完之后却又嘻嘻一笑。
雪千寻大震。
这样的话……这样的说话。一模一样的说话只有一个人对她说过。
看了看天色。
还不能。
她按捺住心神激荡气血暗涌,冷冷看了任盈盈与令狐冲两人一眼,转身飞奔而去。
令狐冲没有追。
任盈盈也没有。
因为在刚才那个片刻里面,任盈盈已经找到了杨莲亭。
他虽然在令狐冲现身的那一刻谋求脱身而去,却终归还是为令狐冲残留的剑气所伤。
任盈盈将嘴角带血的杨莲亭提起来,拎在手里。
“东方不败在哪里?”她狠狠地问。
东方不败在哪里?
东方不败在哪里。
任盈盈的眼中冒着火苗。
事情如此进展。事情却又如此败露。
必须,必须杀了东方不败。
否则,她没有活路。她的父亲,也不会再因为她的缘故而得到苟延残喘。
现在,盈盈甚至相信,任我行早已被东方找了个借口害死。
向问天是对的。
向问天一直是对的。
她唯一后悔的只有一件事――当年。当年在上官宅。她为何没有帮着生自己养自己的老子,一剑杀了东方不败?
太后悔。
“盈盈……”
令狐冲想说什么,却有点骇然地退步。
他第一看见自己的女友,眼睛里冒出隐隐的血光。
啪嗒一声。
任盈盈折断了杨莲亭的一枚手指。
杨莲亭惨然闷哼,然后咬牙,将眼光转向别。
“东方不败在哪里?――”她几乎歇斯底里地叫着。
又是啪嗒一声。
这杨莲亭甚至根本没有叫出声来,只是颓颓地垂下了头。
不要杀我……还要问教主水军的安排,千户的忠奸,盐运的调度呢。
不要杀我就好了。
杨莲亭一点也不恨,也不恐惧。
只是在想,必须得把这些事情告诉东方不败啊。
他的大业啊。
若是耽误了,谁来负责呢?
“我问你最后一,东方不败,究竟在哪里?!”任盈盈提着杨莲亭的手心里,冷汗泛滥。
“不要……”令狐冲出声阻止,却已不及。
任盈盈一脚下去,很响的声音。
她生生踩断了杨莲亭的腿骨。
杨莲亭翻了翻白眼,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看见任盈盈的剑朝着自己心窝刺来。
“既然不说,便杀了你!”
怎么,真要杀我么?
教主的霸业怎么办……那些事务……他急出汗来。谁能接手呢?谁来?
奇怪的剑锋,竟然没有刺正。
任盈盈的剑只是刺进了他的胸膛而已,却没有伤及心脏。
因为在同一个刹那,令狐冲因不满任盈盈的残忍,而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就在那刹,另一把剑,刺入了任盈盈的背心。
令狐冲遽然弹出一缕指风。
剑断。
力气不继。任盈盈也同样逃过要害,仆倒在地。
令狐冲冲了过去。
曲非烟单薄的身躯和强悍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没有丝毫逃走的意思。
为什么这个东方不败,他身边的人,全部都如此强剽悍?
令狐冲忽然有点佩服起这位素未谋面的魔教教主来。
“小妹妹,我不愿意同你交手。”他比曲非烟高了一个多头去。“我们只是要向东方教主求证一些事情,是否可以通传一声?”
大人的事情,要大人来解决。
男人的事情,由男人来面对面。
一群女子,男宠,这算什么?令狐有点皱眉。
曲非烟低头,挽了一个剑。“死了就能见到了。”她平平淡淡地说。
然后进攻。
令狐冲立即发现,这小女孩武功不弱。
她潜伏了不止这点时候,却能够平心静气,等到令狐冲分神的一刻,才对任盈盈下手,致命一击。这样的见识隐忍,必然配合着武功的卓绝。
可惜年纪实在太小。
若是她有盈盈这个年纪,可能有机会同自己一战。令狐冲想。
他很轻松便将曲非烟逼得捉襟见肘。
曲非烟却很顽强,招招死撑。
令狐冲忽然觉出些不对来。
这些人在阻止自己见到东方不败。
她们明明阻止不了,且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她们在……
拖延时间?
为何?
东方不败真的不在山上么?
然而盈盈却火急火燎地说,东方不败就在山上,定在山上,在山上无疑。
究竟为什么?
一分神间,竟被曲非烟连抢了三四招的先机。
令狐苦笑,独孤九剑劲气出手。
曲非烟惊呼而退,险险才未受伤。
令狐冲的剑已经封住她的动作。“小妹妹,此事与你无关,我不想伤你。你不愿告知东方不败所在,我也不勉强你,你去吧。”
他见到任盈盈已经醒来。
要快点帮她疗伤止血,其他都在其。令狐冲并不在意输还是赢。虽然曲非烟伤了盈盈,盈盈却也伤了杨莲亭,无甚过不去的恩怨,最至要的是赶紧疗伤,不要妄送了性命。
“杀了我,我就阻碍不到你了。”她仍旧平平淡淡地说。
令狐冲苦笑。
他收剑。“世间生灵可贵,你年纪还小,怎么总是轻言生死呢?”
他不再理会曲非烟,赶紧检视盈盈背上伤势,替她点了几大穴止血。
曲非烟站在那里,很是孤寂地看。
令狐冲虽然背对着她,却绝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破绽。
可怕的武功。
怎么办呢?
她看了看天色。
大家都喜欢看天色么……为了什么?
曲非烟咬牙。
轻言生死?
她咬着牙笑。
剑出。
偷袭令狐冲后背。
明知失败的偷袭,带着悲壮的绝望。
令狐冲将任盈盈搂在怀里。
轻轻两指便夹住了曲非烟的来剑。
他抬头,看着这个小姑娘,作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剑身断成段段。
还要再来么?令狐冲觉得自己耐心很好。
曲非烟忽然惨叫了一声。
令狐冲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暗袭人者受人暗袭。
用剑者死于剑。
曲非烟低头。
自己的剑被令狐冲所封。
陌生的剑从自己胸口透出来。
这没有人再黄雀在后。
这的一剑刺得精准。
断送她十四岁的生机。
向问天拔剑。
曲非烟向前扑过来。
令狐冲一手搂着盈盈,一手下意识地承接住她轻轻地身体。
――她一定以为,自己参与了这送掉她性命的布局吧?
眼睁睁看着向问天从背后结果了这个小姑娘的生命。
奇怪的是,曲非烟临终的眼神里,却没有恨,一点也没有。
她像一个仙女一样轻。
令狐冲几乎以为,她要飘回天上去了。
血淋淋,却很干净。
她再也无能为力了。
天色不知道到没到那个规定的时辰。
大哥不知道会不会骂她。
曲非烟睁不开眼,神智逐渐模糊过去。
“竟然敢伤了大小姐,不可饶恕!”向问天难听的嗓音嘶哑,令到令狐冲忽然觉得厌倦无语。“赶紧带盈盈下山疗伤罢。”他很后悔,为何要答应盈盈上山?
不是说只是找东方不败查问盈盈阿爹的生死下落么?
怎么变成了如此?
伤了不相干的,杀了不相干的。
他不喜欢。
好腥。
“不。”令狐冲怀中的任盈盈已经可以出声。“我不要紧。向左使,你弄醒杨莲亭,设法逼问出东方不败的下落。这群人如此拖延时间,想必现在的东方不败,十分虚弱!”
“不错!”向问天眼中精光频闪。“令狐兄弟,你保护好大小姐!”
令狐冲看着向问天走向那个可怜的杨莲亭。
已经如此了,还要拷问吗。
这个江湖。
一地的血。
他头痛不已。
“不必麻烦了。老夫知道如何找到东方不败。”
及时出现的上官金城帮杨莲亭逃过了一劫。
众人向着田秘道而去。
任盈盈的伤口止住了的血又流了些出来,沾染在令狐的手掌上。
她看起来很累,很倦,很冷。
却要强自支持下去。
令狐冲忽然想,带着伤强自支持行走的盈盈,和刚才那个舒服地倒伏在自己手上的小姑娘,到底谁比较幸福些?谁又比较可怜?
手上染血的,终须一死。
“就是这里了。只是我也不知道如何进得去。”
秘道入口脚印零乱,象征一整个过往的时代,正在关闭之中。
如何开启?
“通知蓝凤凰,尽快带火药上来。”任盈盈即刻想出对策。
“有罗诚锋朱妩涛夫妇接应,半个时辰之内可以调运完毕。”向问天有兴奋之色。“对了,上官前辈,那个西贝货人在何?”
若非忌惮葵宝典与嫁衣神功,又何须如此兴师动众。他们心中清楚得很,马小二可以因为一时的蒙蔽而助他们对付东方不败,但却绝对不会容忍他们取下东方不败的性命。
任盈盈复杂地瞟一眼令狐冲。
他的武功应该足以应付那个功力虽强,却不够聪明老练的孩子了。
人人各司其责。
“何必那么麻烦呢。”
秘道之门慢慢开启出来。
绿水清山。
远大片田灿烂锦簇。
世外桃源之内的风光,刺得众人眼目一晃。
站在门内的人来不及穿上外袍,也来不及束发。散发白衣,配上神情恬淡的却眉目邃的脸庞,巨大的压迫感觉与旖旎的虚幻味道,同时涌上众人心头。
盈盈踉跄地跌下来。
令狐冲不知不觉间,松了手。
她不疑有他,只是下意识地叫出来那个名字。
“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
不是马小二。
是东方不败。
众人都认了出来。不会错的。如天降临,压在了地上。
黑发白衣之间,有庞大的气场流动。
怎么会呢?
失去了内力已有五载的东方不败,身上居然散出令人难以抗拒的巨大气场?
上官金城首先退出两步去,大口喷出鲜血。
混在鲜血之中的,竟有一条淡淡的黑影,乘人不备地向着东方不败而去。
“……黑蛊么?”东方不败笑了一笑。
他一笑,事情便改变了。
似乎整个空间一刹那换了。
天开了。
地上都是洪水。
未见什么动作,黑蛊已经在他指间。
“你――你――”上官金城睁大眼睛。
双眼之间,插着一支针。
连一滴血也没有流。
连一眨眼的功夫也不够。
上官金城倒地,死去。
东方不败说了一句话,便杀了一个人。
“不愧是蛊圣,养了条很好的虫子。”东方不败玩着手中黑雾,迷迷茫茫,藏起他的眉目。“你们要不要?”
向问天终于反应了过来。
不出手,只有等死。
他双掌齐出。
一生最为强悍的一击,伴着一声怒吼而出。
“是你杀了烟儿。”东方不败不知道是问,还是答,还是平平直述。
下一刻,向问天在空中爆炸了开来。
血雾遮天,皮肉乱滚。
他变成尘世间的泥。
泥土。
换一眼,便不存在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血雾下面,东方不败也许有怒。有恨。有悔。有悲。
却都遮得看不见了。
血肉散尽之时,任盈盈已经在东方不败的臂弯里。
“为什么背叛我,嗯?”他低头,问。
盈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许想说,但是不可能说出,因为东方不败捏着她的喉咙。
她只能够挣扎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可笑声音。
“吃了这个罢。”东方将指间的小团黑雾放进了她的口中。
因为失血而苍白的唇,又因为沾血而娇艳。
东方不败放开了任盈盈。
任盈盈跪在地上,一直抖,一直抖。
只剩下来两个人活着,站在这里。
秘道外面是满地血。
秘道里面是田千里。
却也是满地血。
令狐冲有一种冲动,想转身,逃走。
多么似一个梦境。
“你要杀我么?”东方不败轻轻问他。
令狐冲心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无声无息的雷霆。
他做了此生最难以理解的事情。
他摇头。
走过去,拿起东方不败的手。
灵巧的关节,坚韧的骨骼,和光滑的指甲。
令狐冲低头,看两只握在一起的手。
“不要这样。”他只说了一句。
没头没脑的一句。
――若是我要杀他。
他会崩溃。
他在崩溃的边缘。
若我不安抚他,他会杀了我,杀很多人,然后毁灭他自己。
他也许杀不了我。
但是他有足够的能力,去毁灭。
他压抑太多了。
压抑太久了。
曾经流动在自己面前的东西,很快,会从他面前消失。
如果,再压下去,压下去,哪怕是一根稻草。
也会让世间癫狂。
让他难逃宿命。
所以,不要这样。不要那么哀伤。
不要那么淡。
不要那么强。
――
令狐冲抓着东方不败的手。有力的骨节纠缠在一起。
“我很想你,不管你是谁。”
下一刻,东方不败一记不太重的拳头,将令狐冲敲晕。
“大小姐。”杨诗诗与雪千寻从东方不败身后走了出来,扶起了任盈盈。
任盈盈一直在干呕。
“莫要害怕,黑蛊七日一死,教主会定时给你解药的。”雪千寻柔声安慰她。“有解药就没事,熬一熬很容易过去,你不必担心,教主活着一日,就一日不忍心看你死去。”
――欧阳婷说得多么正确。
他不是人。
任盈盈有点疯狂地咬着自己嘴唇,咬得几乎皮肉剥离。
她忽然开始恨向问天。为什么要将她拉到这个噩梦里。她原本活得很好,被东方不败摆布着小小的爱和恨,跟随神教的脚步,纵然软弱,却有软软的幸福。
为什么会如此。
“诗诗,去看看杨莲亭。再替我装殓起烟儿的身子。”东方漠然吩咐妻妾。“千寻,带盈盈进里面休息。小二在客房,安排盈盈在我的卧室先睡。”
一群爱他的人。
生死之间火热挣扎。
就在三言两语之间分派。
东方不败谁也不看,只是抱着手中的令狐冲,走了出去。
东方不败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把一个小姑娘装入了缀着东海水晶与南海珍珠的棺材。
把另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男孩,囚禁在了一大片田里面。
然后再把一个大男人关押到了西湖底。
关押在任我行的对面。
东方不败一辈子都没有放弃过一种努力。
一种让自己成为他梦想中的那个人的努力。
他寻求自己。
却找不到。
杨诗诗有点颤抖地提着食盒,入去田。
马小二蜷缩在床上,已经瘦到脱了形――他算计东方,讨好东方,爱着东方,不忍心伤害东方。
东方却很忍心伤害他。
很简单,简单到只需要一杯加了料的茶水,就可以放翻明明练就了盖世武功的他。
然后,就是一套催逼嫁衣神功人为攀至顶峰,气机反啮主人的金针大法。
费了好几个时辰,才能够完成。
秘道外血流成河的时辰。
――那也是马小二最后一见着东方不败。
东方额头上有汗。
马小二体内如刀绞火烫,心中却陡然一松。
终于还给了他。
自己怎么折腾,怎么闹,却总是像个小孩子。在他面前,在他的雄图霸业,在他的隐忍沉,在他的冷酷决绝面前。
如果你开口要,又如何会不给。又有什么会不给呢。
何必……何必这样。
经脉内壁全如天翻地覆。痛不欲生,他不争气地流泪。
却动了动嘴唇,用了最后的力气,对东方不败说了一句话。
“气机未熟,对你不好。”
东方不败温柔地为他擦了擦汗。“我知道。但是我已经不能等。”
下一刻,马小二便晕了过去。
“来,好歹吃一些。”杨诗诗如母如姐地扶起来这个眉目肖似东方的小男孩。
这一点肖似,改变了他一生。
马小二却还是蜷着,眼神涣散。
不是不想活,而是身体的虚弱反应,动一动便痛到晕厥的感受,让他很难相信自己可以活下去。
杨诗诗叹了口气,不再勉强,将食物分了一半,提去了另一间房。
任盈盈一夜之间,憔悴至不敢辨认。
“诗诗姐……”她痛哭着抓住杨诗诗的腕,仿佛抓着浮木。“救救我,我好难受……诗诗姐姐……”
五年岁月刹那抵消,她哭得涕泪全下,如一个小孩。
“好了好了,乖……”杨诗诗心疼地抱住她,赶紧塞入一枚药丸到她的口中。“熬一熬就好了,就过去了……”
不是东方不败要对她用这最残酷的黑蛊。
黑蛊原本是他们为东方不败预备的东西。
做了,就要准备好承受后果。这样的道理,任盈盈现在开始懂。这样的痛苦,她却要承受一生。
黑蛊无药可解,只有终身靠解药短暂维持生命。
就算日日服用解药,黑蛊也会将人的精气神采消耗一空。
黑蛊有第二个名字,叫做“福寿双全”。
福寿双全。
东方不败坐在了议事厅内。
他终于坐在了议事厅内。
杨莲亭躺在临时搭的小床上,腿上绑着夹板,手指缠着纱布,胸前不时洇血,偶然咳嗽几声。
他却孜孜不倦,借着阴暗的天光,凑得近近地看那些案卷,喋喋不休,絮絮叨叨地给东方汇报神教的各种事宜。
东方不败一面听,一面伸手拢了拢杨莲亭的头发。
才三十几岁,这个男人,竟然已经有谢顶之兆了。
他佝偻的身子,沙哑的声音,哪里像一个五年前还意气风发的有为青年,分明是个未老先衰的小老头儿了。
和东方在一起五年,消耗尽了他的光彩和才华。他辛苦地跟着东方的步伐,兢兢业业,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追赶。
“好了,不用说了。”东方看着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怜惜和厌恶。“其余的事情,你自己整理就好。不要太劳神,多休息。”
东方不败挥挥手。
有人来将杨莲亭抬走。
然后进来的是雪千寻。
她抿着嘴,刚毅的嘴角有淡淡的唇纹。
忽然发现,连她也快要老了。二十七八的女子,还是如此奔波,孑然一身,只有一个高高的主君,既是主君,也是她的男人。
“千寻。”他喝口茶,努力使得自己的语声听起来威严。“有一件事,你可以选择做,也可以选择不做。”
雪千寻讶然看着他。
不用开口,她的眼神已经表明,东方,你的问题太多余。有什么是你要我做而我会拒绝的呢。
“去朝廷千户顾长风的身边,刺探他投诚的虚实。”东方不败保持着平淡冷静的语速。
雪千寻烟水一样的眸子里,初初是不解,忽然变成了震惊。
“他很好色。喜欢长腿,白肤的姑娘。”
雪千寻退了一步。
东方不败,你在做什么?
东方不败也在问自己。
不,没有人会明白。
我也不能够解释。
我认识的那个东方不败,在哪里?雪千寻忽然觉得自己如一个失恃的幼儿。
从前的那个东方不败,不是我。东方的眼神里有狂躁。
每个人只能够保证这一刻的自己,是这一刻的自己。除此之外,谁又不是无能为力。
雪千寻跪了下来。
如果他要,她可以亲吻他脚下的尘埃。
不管这个人是谁。
爱不过是一种对发肤体貌的习惯。一种对需要和依靠的催眠。
她答了一声“是”。
然后退了出去。
岁月无声无息地替她关门。
议事厅内。
黑木崖上。
“令狐冲已经押到了杭州牢内。”
面目模糊的属下来报。
东方不败从如水的军国大事中抬起头来。
他呼吸有点紧张。“那边情况如何?”
那个人抓着他的手说,不要这样。
“那边情况如何?”东方不败问。
下属会错了意。“老家伙近日愈加躁动,又加了一套链子才锁住他。虽然是废了琵琶骨,可是谁也不知道吸星大法究竟有多大功效,现今大伙儿都提心吊胆,还望教主早日下令,诛除此獠,一了百了。”
“好提议。”东方轻轻赞。
一股细细的热流沿着他的经脉飕地上窜,令他觉得耳面上火。“除或不除,还要本座亲自去看看情况再下决断。你去找找看杨总管,他伤势若是还好,就叫他升你一级,封个大红包。”
杨莲亭,你可要快快地好。
东方不败又等了四五日。
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黑木崖。
熟悉而腻的风。
有条不紊的业。
欲望令他惊恐,也令他日夜颠倒着同一个念头。
他不承认的念头。
“既然盈盈违背了她和我的约定,那么,该是解决任我行那个老家伙的时候了。”他对噤若寒蝉的杨诗诗说。“我要去一趟,亲手解决此事。”
杨诗诗看着他。
他面容上带多了一抹邪气。似乎是曲非烟生前的那种眉目,化入了他神情中。
姓曲的人总能令他冷静平缓。曲氏兄妹双双弃他而去之后,东方不败忽然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释放了出来,某一部分却又被包装埋葬。
那双骨节纠缠的手。
他要些东西放在心里。
“一路小心。”
东方不败变了很多。
好在,他还在她的身边。杨诗诗抬起眼,看神一样地偷偷看了一眼。
令狐冲醒来以后,就看见了天穹。
小小的,蓝蓝的,干净似水流冲刷过的天,巴掌大一块,铺展在他面前。
身上没有束缚,也没有窒碍。
墙角沾染着土和灰,黏腻潮湿的感觉从下往上消退。粱上有些裂缝,幻化出半个人脸的造型。
他若是站起来,伸手,发力,应该能够推倒这墙,轻易逃了出去。
可是他就只是这样躺在地上,枕着自己的双手,望着蓝蓝的天。
懒得站起来么?
还是懒得逃走?
有人赐你囚禁,你真能甘之如饴?
令狐冲没有去想那么奥的话题。
他只是单纯地想起来和小师妹一起在山上捉迷藏的那些个夏天。
愉快而明朗的天气。女孩子身材上流露的秘密曲线。奔跑中飞扬的辫子。
一只老鼠在令狐冲的身边小跑。
又小又丑又嚣张的生灵却给令狐冲带来了好心情。
他随手抓住了它。它吱吱叫着,小眼睛愤怒地盯着他看。
“萧方?”他提起小老鼠的尾巴。“东方不败?”
小老鼠用力挣扎两下,从他手里逃脱了。
令狐冲忍不住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招引来了牢房的看守,过来研究似地窥探了他一会,又讪讪然走了。
吃饭时间到。
对面的牢房密闭,森严。铁链子的声音敲得人耳痛。
令狐冲低头,欣赏脚下的小老鼠屁颠屁颠地冲了过去,然后搬回些米粒回到这边,藏进自己的洞穴住。
对面忽然响起一声粗豪的怒吼。
令狐冲抿着嘴唇,有点好奇地想,若是做点什么,会怎么样?
人的运程如此奇妙,做点什么,或是不做什么,就可能改变一生的轨迹,结局的方向。
小老鼠从令狐冲的脚背上爬过去。
令狐冲最终选择继续躺在那里,看天空从蓝色变成灰色,再变成蓝。
星星升起来。
老鼠回家去睡觉了。
他一个人躺在牢里,有点孤单。
睡觉,再醒来,再睡觉,再醒来。
令狐冲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他甚至认为,这里的牢饭,很好吃。青菜很烂,豆腐入味,有时候有的几条肉丝就刚刚好解解嘴馋,省得牙齿老是往自己舌头上咬,咬出好几个大水泡。
难熬的,却是没有酒。
身边的那个酒葫芦还在。葫芦里留着酒气,令狐冲却不敢打开来闻。他怕闻一会就没有了,还是将这点点回味留到实在熬不下去的一天再说。
酒……谁能带来酒呢?
在这个地方住到了第十天。
令狐冲终于决定,明天就走。
他在想,是推倒墙走,还是破门而出?还是用缩骨功从那扇又高又小的窗户里挤出去?
天上的星星无言以对。
令狐冲啊令狐冲,你还真是一个疯狂的家伙。他用舌头去接酒葫芦里残留的半滴酒,一面在心中对自己讲。
为了什么,这十天?
为什么在这里浪费他人生的十天?
为什么似乎坚持相信,在这里,就是对的?
也许这个轨迹错了呢?
也许他应该赶紧出去,设法救援盈盈?
也许他应该利用那只不理不睬的老鼠,去探查对面牢房的人犯?
或者,应该是回山的时候了?
去看看小师妹和小林子的坟。去看看师父师母。
去找桃谷六仙,蓝凤凰他们喝酒?
但是这些听起来,都不能够令自己快乐。
很早以前,令狐冲突然而然地,从天而降地,发现了自己的人生哲学。
是在撒尿的时候?还是在抓蜻蜓玩的时候?
总之,还是一个小屁孩的令狐冲,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人生的目的。
要快乐。
如果行侠仗义比较快乐,那么就去行侠仗义。如果委曲求全比较快乐,那么就去委曲求全。如果舍命比较快乐,那么就舍命。如果喝酒比较快乐,那么就喝酒。
如果调戏小尼姑比较快乐,那么就调戏小尼姑。如果调教淫贼比较快乐,那么就调教淫贼。
如果待在这个监牢里比较快乐,那么为何不继续呆在这里?
因为,快乐在减退。
心在不安。
理智在回来。
令狐冲迷迷糊糊,不快乐地睡着了过去。
然后,快乐地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被点了穴道。
眼上蒙了黑布。
手脚被绑住了。
有人。
看不到,却感觉到一个身体,笼罩在他上方。
温暖的,霸道的,强横的,完全的。
令狐冲想笑。
却收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快得超过他的反应速度。
好有趣的游戏。
令狐凝神。不用眼,而是用感觉,去判断那人的来去趋向。
他后移了一丈……俯身……
还未感觉完全,脚趾已经被人擎住!
令狐冲在意念上痛失一局。
仿佛是给他失败的惩罚,脚上鞋袜被脱了出去,那人轻轻地划弄着他的脚底。
令狐冲痒得乱扭。手脚上牵着的绳子其实不过是一挣之缚,他却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全情投入进这脆弱的束缚中。
那人分开了令狐的双腿。
又一轮!
令狐集中精神。
是阳具吗?
不是……是会阴!
今意念比那人先到。
那人指爪如风,抓破了他会阴的衫裤。
今是我赢,我赢!令狐不满地晃了晃身体抗议。
那人似乎竟然能够明白令狐的无聊游戏,竟然退后,自我惩罚似地,脱了一件外衣。
然后呢?
然后是舌袭会阴。
令狐冲连忙举阳相抗。
对手竟然一个猴子偷桃!
如此大路的招数,居然被他用得出神入化,令狐冲佩服,佩服,赶紧直起腰肢表示敬意。
然后是暗器……含着麝香味道的油膏塔地一声飞袭他的命根,令狐冲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此手法拙劣!
对手知道自己小败,赶紧脱去了内裤表示刑罚。
然后呢?
然后令狐冲发现,战势再难持续下去了……因为当两个人成为一个人之后,难道还能自己和自己打架,左右互搏不成?
胸前的敏感地带被那人抓了个准准。
令狐冲很是舒适地扯脱了绑手的绳,环绕住他。
眼上还蒙着黑布。
他也不急着除去,只是摸索着也去找对手的乳头。
一边一摸一个准!
令狐冲太过佩服自己,以至于乐极生变,对手紧坐了几记,便丢兵卸甲而去。
也算是畅酣淋漓了。他抱住身上人一顿猛亲。两个人的汗水混在一起。
一句话也不说,甚至看不到。
却能感觉到心中的那份快乐。
我的形状,我的大小,我的节奏,你完全明了。你完全能够接受。你完全喜欢。
因为,这也是你的形状,你的大小,你的节奏。
对手趴在他身上喘息片刻,忽然来了精神,恢复了心狠手辣的本色。
他将令狐扯脱的绳子又绑了回去,然后恶狠狠地分开了令狐的双腿。
令狐从喉咙里发出“嗳――”的一声。
他没有抗拒。
杀人,被杀,相辅相成,不可或缺。
十分公平。
敌人用毒药润泽了他。
再用剑刺穿他。
他似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里。回到了有语言,有记忆,有情感,有意识之前。回到了一片汪洋大海里。
灵魂浮起来,看着自己。
那么奇怪的自己。
那么真实的自己。
再一的形状,节奏,彼此融合。
天是为谁造的谁。
对面牢房中,传来了无关紧要的狂吼。
星满天。
醒来的时候,东方不败在令狐冲身侧。
没有谁搂着谁,也没有谁靠着谁。
两个人只是贴得很近很近地,睡在一起,睡在冰冷的,监牢的地上。
没有人来。没有人敢接近。
令狐冲稍微一挣,手脚上的绳子就断了。然后拿掉眼睛上的黑布。
他不知道东方不败是何时醒来的。比他早,还是被他的动作惊醒。
只是,醒来的时候,看见了东方不败的眼睛。
望着他。
眼睛望着眼睛。
很奇怪的感觉。
还以为一切都会在白天飞走。结果竟然还在,还在。
令狐冲伸手,握住了东方不败的手。
体温彼此传递,混合起来。
“你知道我会来?”东方不败轻轻地问。
声音打破了早晨的宁静,令狐冲皱眉,有点不满。
“嘘――听。”
窗外有只喜鹊,总是在早晨叫着,令狐冲已经很熟悉。甚至可以从喜鹊的叫声中判断,它一早晨的捕捉是否丰盛而归。
“听什么?”东方不败拙劣地追问。
“她有个孩子,早晨要抓虫子给孩子吃。听,她的孩子也叫了,叫得很欢,想必吃得很饱。”令狐冲故意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半教训,半解释。
东方朝他那边靠了一靠。“可是我没有吃饱。”
令狐冲瞪着他。“吃了一晚上,还没饱?”
“我肚量大。”东方不败突然不理他,翻转身去。
于是令狐冲开始用手摸他。
像第一两个人以这种姿势躺在客栈里的时候那样。
“你知道我会来?”东方不败不死心地问。
令狐冲懒得理他,直接将早晨的阳刚趁热送进了锅。
“哎哟……”东方轻轻叫了一声。
令狐冲的唇停留在东方不败肩膀上。
两个人凝住,谁也不动。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令狐冲忽然抓抓头发,很泄气地开始动。“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昏君,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一见钟情。”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跟我一样。”令狐冲做得很卖力。
东方不败被做得很开心。
也许就是因为很微小的理由。
就是形状,大小,和节奏。
天分派的,找到了,多么难得。
早晨的性爱简单,温暖,甚至安静。
只是对身体的一种亲近。
然后令狐冲扳过来东方不败的身体,把头凑下去给他口交。
东方不败戏谑般地戳了戳令狐的那里。
令狐尴尬地缩了缩。
还是痛……还是不习惯。
所以,还是用口好了。
令狐突然想起来田伯光的一段妙论――错的人永远找不到对的洞。对的人不用找就已经会在洞里。
虽然说的是女子,可是也很贴切。
令狐冲无师自通,摸索入了情欲的汪洋之中。
东方不败是他的船。
“天完全亮了呢。”东方不败将自己的精液射在了令狐冲的胸口。
精液流下来,像眼泪。
“你要走?”令狐问。
东方点点头。
“那我怎么办?”
“问点你该问的。”
令狐冲摊摊手,表示“无”。
什么也无。
啊为什么你是东方不败啊你究竟有没有杀任我行啊你对任盈盈做了什么啊你是好人还是坏人鸟人还是高人我们要不要比一场啊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勾引我然后被我勾引呢你骗我你该死你为什么要是东方不败魔教教主应该是很邪恶的人呢你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好好看押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跑你又为什么来你又为什么现在要走你身边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们都是什么人你可以不可以跟我在一起去退隐江湖你知道你自己的心吗你知道我的心吗怎么样会比较快乐?
不问比较快乐。
娇吒声起。
监牢外面传来变数。
令狐冲与东方不败猛地分开来,各自穿上衣裳。
举着剑杀进来的是蓝凤凰。
“令狐冲,我来救你了!”不标准的汉话,稚拙得可爱。她眼带血丝,杀气腾腾。阻拦的兵士且战且随,跟她冲了进来。
令狐冲面对牢房中的阴影地方站着,过了很久才转过身来对蓝凤凰绽出阳光一样的笑容。
阴暗地牢里的阳光。
“我没事――蓝凤凰,对面关的是任老爷子。”
蓝凤凰和她带的人手齐齐一震。
一声呼哨。
蛇虫等物应声而出。
兵士们纷纷骇然而退。
“快逃……”不知道是谁开了先例,大家互相践踏,瞬间散去。
东方不败站在假山石上,制止住几个白发老头儿的怒气。
“让他们去。让他们走。”
他玩的是哪一套把戏,谁也不知道。
但是谁也不会违抗,因为,他是,东方不败。
黑木崖。
东方不败走了进来。
任盈盈抱着被子,脸色如死人一样蜡黄。
“东方叔叔……”她尽力挤出美丽的笑容。“给我……给我解药……”
哆嗦的手伸出来,消瘦,不知道能不能再拿得动剑。
东方把药丸给她。
她来不及倒水,就着唾沫仰头咽了下去。
气色仍然萎靡,却从心理上带来一些快乐的神采。
“盈盈,你阿爹逃走了。”东方不败坐下来,看着她小巧的鼻梁,慢慢地说。
忽然想起来了曲非烟。
她死了,你还活着。
你活得不好,她却在仙境。
盈盈……我们过往的岁月呢?
盈盈冷漠地抬了抬眼,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是令狐冲救走了他。”东方不败在令狐冲三字上加了重音。
任盈盈一愣,凹陷的眸子里终于添了些鲜活的东西。
“盈盈,我送你去和他们一起。”东方看着她的眼睛。“好不好?”
他拿出一个竹筒,倒了几十粒解药给她。
任盈盈小心翼翼地将解药拢入了衣衫里。
一刹那东方不败看见了她衣衫里的胴体。
小馒头一样的乳房,上面镶嵌着浅红的宝石。
看了看,东方转过了眼。
任盈盈却只是呆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东方终于帮盈盈穿好了一件密实的外袍。
青蓝色的袍子盖住了她原本的黑衣,让她憔悴的神色看起来略微活泼。
“这才像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东方最后一流露出宠溺的表情。“好了,”他伸手拍拍少女的臀部,毫无杂念地。“去吧。”
任盈盈傻傻地点头,举步。
走到门口,田的艳色笼着她。
她忽然回过头来。“东方叔叔,”她笑了。“我会等着看有一天,你将自己毁得无比凄凉。”
大道宽阔,小路闹忙。
路上必然有的东西:尘土,车辙,乞丐,垃圾。
这条路不宽,来往人不少,自然也脏,也凌乱。也有乞丐在路旁目光精明或者呆滞地转动。
一个女乞丐正在唱着莲落。
一个上午,她要到了三文钱。
市口尚可。她蹒跚着站起来,到对面的包子铺,买了两个冷包子。
包子铺早晚两市,热包子一文一枚。中间则将冷掉的包子折价出售,一文钱俩,颇为划算。
女丐慢慢地咬着包子,似乎不太饿。
忽然对街的小乞丐跑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伸出脏脏的小手,将她手里没吃的那个包子抢夺而去,然后嘻嘻笑着,跑到不远回头张望。
他并不缺这个包子,也不饿。他一上午也讨到了不少钱,甚至一点碎银。
他只是下意识地去捉弄人而已。
乞讨岁月无涯,不找点乐子,如何继续?
“来呀,来追我呀!”小乞丐比着手势。他知道这个新来的女丐跑不动,又怕事,一点也不凶。
女丐茫然望着一阵,摇摇头放弃。
人性既贱,何能不恶。
她拿出来剩下的两文钱,在衣服上擦擦,又去买了两个包子。
然后也不说话,慢慢地走了。
小乞丐颇为无趣失望,将抢来的包子狠狠扔进了路边的水沟。
“弟弟,吃包子了。”女丐拐到了一个角落。
那是在一堆垃圾后面搭的一个小棚,也是女丐和她弟弟的家。
小棚里阴暗的光线下,一个年轻人正在咳嗽。任何人听到了他这样咳嗽的声音,也会知道,他快要死了。
他的咳嗽,似乎不是从嗓子里发出来,而是把整个心肺都掏出来,反转,再血淋淋地放在朔风里吹。
女丐满是心疼怜惜地坐到年轻人的身边,用怀抱暖着他,把包子一点一点掰开,塞入他的嘴里。
年轻人闭着眼睛,努力地吞咽着。
突然又是一阵猛咳,将嘴里的东西都咳了出来,溅在了他姊姊的身上。
女丐眼神凄楚,顾不上清理,赶紧去拿茶给他饮。
冰凉的茶水来不及烧开,滚落喉头,似乎是暂时解除了咽喉的难受,却令得单薄孱弱的身体更受刺激。
年轻人呜了一声,似人,更像兽。
“弟弟……”女丐的眼泪流了下来。“我去街口回春堂给你抓药。”
她放下弟弟,转身就要走。
弟弟却死死抱着她,不放手。
他们没有药钱。
上去回春堂,大夫就已经说过了,除非他姊姊愿意去卖身,否则他们没可能短时间内筹集到足够的钱来治病。
“你的病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根治的,要么个三年五年的长钱,要么……就忍个三日五日的短痛吧。”
姐姐不愿意去卖身。
于是弟弟只好去等死。
现在姐姐已经看不下去。
弟弟抓着姐姐不放。
卖身又如何……只是不想再苟延残喘了。
不想活下去。
想死。
“回春堂治不好你的病。”
小棚外面,一个同样病怏怏的,拄着拐棍的男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姐姐差点撞在他的身上,惊得张大了嘴。
他们认得。
是的,他们认得。
什么时候都一样。
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也是如此。
一样的窘迫,一样的生无可恋。
一样的人,一样的出现。
“杨爷。”马玉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你行行好,救救小二罢!”
她终于开始哭,哭得眼泪鼻涕,抹了杨莲亭一裤子。
马小二仍在咳。
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止不住他的咳嗽。
干涩,带着血。
杨莲亭跛着脚,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五年。
少年成为青年。
自己几乎要步入老年。
好累的五年。
他伸手,按住马小二的头。
声音低不可闻。“教主嘱我来看看你。”
马小二眼中划过瞬间的光彩。
立即黯淡在胸腔内如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中。
“你爱他吗?”杨莲亭百无聊赖地问。
马小二强撑着,点头。
“现在还爱?”
马小二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腹部一阵痉挛。
“为什么?”
咳不停的人忽然静下来,让人几疑是否死亡迎面而到。
马小二用很安详,很甜蜜的口气,回答了杨莲亭。
他说,“不爱他,还能做什么呢?”
只是去爱一个可能爱的最好的。
让这种信念,把苍白的生命支撑立正。
不然早就轰塌,无影无迹。
杨莲亭带走了垂死的年轻人。
马玉莲再一看着自己的弟弟从自己怀中离开去。
她姿色平庸,见识短浅。
她号啕哭着。
总是如此软弱。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一,他们不会再连她一起带走,关在某个地方,作为控制她弟弟的一枚棋子了。
这一,他们带走弟弟,本身已经是一种垂怜。
“教主要你救我?”
喝了药的马小二恢复了些,面上渐渐有了点人类的光彩。
“没有。他只是命我来看看你。”杨莲亭老实答。
“那你为何带我来医治?”
“就连薛神医也治不好你,不过一些治标不治本的普通药材罢了,最多为你续命一夜,不算什么医治。”杨莲亭口不对心。
黯淡的灯光下面,洗了脸的马小二清减却俊俏。眉目间隐约似乎有点熟悉。
却病得楚楚可怜,直到令人厌倦的地步。
他皱着眉,看着杨莲亭,看了一会,然后展开眉。“来吧。”马小二轻轻地说。
于是杨莲亭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将病得只剩下半条命的马小二温柔地抱在床上,令他躺下来。
一个痨病鬼和一个瘸子,他们作爱。
洞穴中留下了一生的活力。可惜精液如何积蓄,都无法依照天意,孕育活物。
都是一个死。
男人同男人在一起,无生,只有死。
瘸子和痨病鬼,在去向死的途中,焕发出淫荡的光芒,和绝望的美感。
耗尽灯油,令灯熄灭。
“杨爷。”马小二临死之前,向着杨莲亭,扳着杨莲亭的脸,喃喃告白。“教主不好。”
“怎么不好?”
“他……吸了我的功力,却未熟,我不知道如何不好,却知道,总是对他不好。”
“我还以为,你说他待你不好。”
“他待我很好……却太好。我以为他会杀了我。”
他却没有。
杨莲亭不知道这叫做待他好,还是待他不好。
是杀了他对他好,还是连杀他都不愿这样对他比较好?
杨莲亭抚平马小二的眼皮。
那闭着眼睛的躯体,看起来多么似另一个人。似那个对他不好,非常不好的人。
“小二!”杨莲亭忽然感觉到了悲哀。太无力,以为跟着他就能挑战命运,结果却发现,他就是天给自己的命,逃也逃不掉。
眼泪慢慢从眼角流下来。
“东方……”偶然的岁月里偶然的一交媾中,杨莲亭忽然对东方不败说,“应承我一件事好么?”
东方不败不说话,不知道正停留在时间洪流中的哪一格里。
“有一天……亲手杀了我,好吗?”杨莲亭自语,自问。
好吗?
东方不败。
“雪千寻在南海同顾长风携手,杀了猿飞日月手下三员大将。现今猿飞日月向我们问罪,如何理?”
东方不败拿斜眼看了看回报此事的人。
“教主?……请教主定夺。”
“滚。”
什么叫做同顾长风携手?
快意江湖么?
千寻,连你也要负我。
东方不败站起来。
却见到张皇扑倒在脚下的杨诗诗。
“教主?”她凄然抬起眼睛。“千寻的事情……”
“谁许你来的这里?”东方淡淡地问。
杨诗诗全身一抖。
议事厅中,无她的分。
她不是他的妻。
众人尊她一声夫人,或是沿袭从前习惯,叫她“诗诗姑娘”。
东方不败拂袖而去的身影,那么冷。
你信不过任何人么?
从一开始到现在,一个一个,都是背叛。
看似无动于衷,其实心中如何?
――他那么强。
那么淡。
“雪千寻……”东方不败嚼着这个名字。
红衣,烈性,从来都不服自己的管教,最喜欢逞强好胜。同姊妹们得很淡,有些自命清高的苗头,却又适时地可爱着。
和她最甜蜜的回忆,是她初初归顺,还未定嫁娶之时,同她一起去了一江南。
她男装打扮,不比他矮了多少,一把扇子玩得风流倜傥,一路上同他兄弟相称,桀骜不驯得眉飞色舞,意气高昂。
为了改掉她爱穿男装的毛病,东方不败还颇费了一点力气。
嘴角微微地弯了上来。
忽然又紧紧抿下去。
顾长风……顾长风!
那个体格高大,颇讨女人喜欢的狗官吗?
两面三刀,不痛不快的男人!
雪千寻,你为何要同他搞在一起。
――不是你自己下的命令,要她去接近顾长风的么?
一枚银针穿出。
天上一个黑点哀鸣也来不及,扑扇扇地落在了东方不败的脚下。
巨大的鹰隼,被小小银针穿眼过脑,顷刻毙命。
东方不败突然弯下腰来。
他知道这个地方没有人来。
却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
就算天地,也是他假想中的敌人――不可以在敌人面前示弱。
纵然,纵然……
纵然经脉运行至于丹田之后,那种可以令人疯狂的痛苦又一冲破他所有无用的防备。
“气机未熟。”小二软弱却智慧的眼。
气机未熟。下腹死生一线的痛。
他终于支撑不住,双膝着地。
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失去神采。汗一滴一滴地流落在地,发出轻微可闻的声音。
他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
控制着下体不令自己失禁。
却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这样下去,不行。
身体承受不住未能成熟的功力,经脉已经达到一个极限。再过去,就是爆裂,就是死,就是一拍两散,很难看。
这样死,很难看。
但是要如何活下去?
东方不败隐约知道。
却不肯去想。
怎会做了如此愚蠢的事情。是天在惩罚什么吗?为什么?为什么天还是强过我?!
已经用尽了所有潜力了。
还是强过我。
难道要接受,认命,然后,同蝼蚁贱民一样,奉天承运,苟活一生?
不。
他狠狠直起腰。
痛得眼前一黑。
终于过去。
在失去知觉之前,真气流转终于过了那险恶之地,疼痛立去。
但是恐惧还在。下一周天呢?
下未必能捱过去。
捱不过去,就是毁灭。
“叔叔,我等着看你如何毁灭你自己。”
盈盈,你够狠。你说得很对。
要如何毁法。
回到自己家宅之时,东方很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杨诗诗也很平静,如常笑着,如常张罗他的吃食。
“诗诗,穿上那件亵衣,到我房里来。”
杨诗诗面上飞红。
东方不败喜欢她某一件淡黄色的亵衣。衣料是西域来的奇物,极能吸水。每欢好,东方总喜欢将它铺在诗诗身下。欢好完毕,则拿起来看亵衣湿的程度,以此调笑。
诗诗每都总是湿得很。
夜灯如豆。
灯中有催情之香。
今夜的诗诗,却干涩如子。
宛转呻吟,奈何心事两隔。
东方拿起来那件亵衣,面料柔软,却刺得他手掌生疼。
他忽然提笔,就着那荧荧曳曳的灯,将一部葵宝典写在了亵衣里面。
杨诗诗一双楚楚的眸子,满是疑问。
“我会命人去江湖中宣扬,练了葵宝典之人就可称霸武林,独步江湖。”东方不败不看诗诗的眼睛。
“那你还写在我的亵衣里?”
他是什么意思呢。
下阴生疼的杨诗诗,独自跪坐在榻上,捧着东方不败写下的那件亵衣宝典。
若是让人知道,她的亵衣中有如此珍贵秘笈,那么,名利熏心的那些逐臭之人,就会追逐她,将她杀死,剥光她的衣服?或者强暴她,折磨她,令她生不如死?
他是要用这么曲折荒唐的方式,留她在他的身边?
不同他人欢爱。不被他人保护。
但是,你又会保护我一生么?杨诗诗张着唇,很想问。
东方不败早已经离去,只是无人可问。
三日后,南海。
顾长风死。
雪千寻不知所踪。
杨莲亭颤抖着手拿起来那份汇报,看也不看,放在火苗上烧掉。
“顾长风是真心投靠我们的。”他絮絮自语。“现今他这条线断了,要如何接上呢?眼看着就要开战了,到哪里再去找这个一个情报源呢……要不然,调飞燕堂的探子去窥测继任顾长风之人?没有个三五个月怎么拿得下来呢……还是再从老太监那里想想办法?”
他绞尽脑汁,咬着毛笔杆。
“猿飞日月的手下想要强暴我。”雪千寻靠在南海船帆之上,面色如雪。
茫茫的海雨。
东方不败终于知道,她为何爱穿红衣。
红衣里鲜血如何横流,都不会刺目耀眼。
直到她落入水中,东方不败才看见,海上泛滥起来多么大片多么华丽的血水。
就是以这样的心态,想为我牺牲的么。
被我亲手折断关节,打成重伤,也算是勉强完成你的心愿。
每个人一生下来,就是走向灭亡。
死是必然。
东方不败将雪千寻抱在怀里的时候,忽然觉得好累。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好好重新开始。
和你一起走在曾几何时的江南,看你桀骜不驯,风流倜傥,甚至抬起我的下巴,一副俊俏的模样。
任凭你吃吃地笑,用一双长腿,隔着桌子踢我。
黑发拂在面上,含一口酒,喂你喝下去。而你金戈铁马,持剑永在我身旁。
肩膀上的锁骨,留着你的指香。
你不会死。
船帆飞向落日。
“教主,你相信赌咒发誓吗?”
床上的杨莲亭忽然开口问。
他瘸了一条腿未能治好。东方嫌弃他不够龙精虎猛,已经很久不与他欢爱。今召唤,还是将杨莲亭当作了女人使用。
杨莲亭觉得有趣。墙上挂着一个摆设用的面具,他恳求东方不败在欢好时戴上那个面具。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幻想有两个东方不败。
一个被他压着的,可亲可爱的,生冷不忌的,让人着迷的。
一个压着他的,不懂怜惜的,沉猜忌的,让人畏惧的。
两个东方不败,真是令他满足。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吗?除了这个问题。
东方不败在面具后面,说,“不。”
他不相信赌咒发誓。
杨莲亭笑了出来,抓紧了床单。
力气在夜晚无止尽地勃发,无止尽地找不到勃发的出口。
“杨莲亭,若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东方不败偶尔也想要和人交流。
“赶紧逃。”杨莲亭笑得像个疯子。“下一任教主不会放过我。我要逃得远远的……虽然,腿不中用了。可是还是得逃不是吗?”
东方也笑了。
“你的腿……会好起来。”
会吗?
杨莲亭正想翻个身,忽然却发现了东方不败瞬间凝固的面容。
“怎么了?”
他看起来好痛苦。
被他看到我痛苦的样子。
怎么回事?
怎么可以?
气息又运转到了那个地方。
今怕是逃不过去了……居然在欢好时候发作。
那个地方,似一个死结,滚在经脉里,硬得几乎刺穿他的五脏六腑。
气息再难以流通过去。眼眸里映现出红色充血的样子。我的样子,可怕吗?
杨莲亭一股真气,探查在东方不败体内。
东方不败已经无力抗拒。
细微的真气顺着经脉而下,终于达到那个窒塞之……鼠蹊。
怎么会?
奇妙的行走路程。那是葵宝典的内功么?不是寻常的圆周循环,生生不息,而是有两个不同来,也有两条不同路径,两个去。
只是其中一条,撞翻了经脉大动,依稀要追踪另一条的气尾,却跟不到。
跟不到,就应该一泄而出。能么?
“教主,射出之后是否能够缓解?”
杨莲亭情急之下,赶紧俯下头去,连舔带撸,将东方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疲软下去的男根弄立了起来,再狠狠地坐了上去。
快点,快点,他顾不上自己的感受,气喘吁吁地坐下去,起来,坐下去。
边弄,边夹紧了摇。
终于,终于令东方不败射了出来。
然后东方便软软晕了过去。
杨莲亭抹一把汗,再输入真气去探察。
好了好了。一射之功,真的有效,真气险险流转了过去。
他一拐一拐地下床去拿水,好生服侍东方睡下,擦干净他脸上身上的汗珠。
出了那么多汗,一定很是痛苦吧。杨莲亭觉得心如刀绞。
――曾经以为,爱一个人,会想要欣赏他的痛苦和卑微。
――现在却变成,爱一个人,看不得他皱一皱眉头,吃一点苦痛。
恨不能以身代。
东方慢慢苏醒过来。
杨莲亭跪在他的旁边,俗世里的眼神,竟然难得地清明虔诚。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东方不败语声轻飘。“小二的功力,我根本没有办法完全吸收利用。”
杨莲亭想起来马小二临终的担心。气机未熟。
“……教主,我在你的身边,我们可以随时欢好,以解窒塞。”
“没有用的。射精只是借泄力推气息过去。若是气头更粗一些,就算有力能过,也终将撑爆经脉。”
“教主……”杨莲亭骇然。
“唯一的办法,你也应该知道。”
静默了许多时候。
“杨莲亭,拿刀来。”
“不!――”
“赌咒发誓,是灵验的。”
东方不败手持利刃。
是的,他记得。
他记得曾经对杨莲亭许诺。――用他的心,换他的命。
他给了命。他却没有给心。
杨莲亭未能得到的,另一个男子得到了。令狐冲,得到了。
他应誓。
断子绝孙。
或者把命还过去。
杨莲亭浑身在抖。他想要将自己的舌头吞咽下去。
他不要。
不要赌咒发誓。不要。
利刃下面,男人的根有种奇怪的美丽。
少女们害怕的东西。荡女迷恋的东西。男人为之骄傲自豪,最为看重的东西。
杀人者死。
他阉割了马小二。
马小二的冤魂不会散去。
终于要还了……逃不过去。
迟早。
东方的手也在抖。
就这样吗?
就这样……“杨莲亭,护着我。”
刀落下去。
东方不败咬紧了牙关。
惨叫声却从杨莲亭口中传来。“教主!――”
他绝望地哀嚎着。
东方瞪他一眼,身躯已经下意识地不受控制。
杨莲亭赶紧冲了上去。
止血。
理伤口。
他一边嚎啕,一边兢兢业业地护着他。
他痛苦,于是他哭。
他要他护着他,于是他拼死也要护着他!
“教主,你不想死,我便不会让你死。”眼泪和鼻涕滴下去,弄脏了东方不败的头发。
杨莲亭吻下去,吻东方的嘴唇。
“教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文成武德,万世千秋。”他喃喃祝祷。
要快快治好自己的腿。
以后还要侍寝。
他有没有阳具,都是东方不败。
他是不是男人,都是他的教主。
不远杨诗诗猛然从梦中惊醒。
杨莲亭的惨嚎吵醒了她的空梦。
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心惊肉跳,不知为何。
天边敲响了四更鼓。
杨诗诗终于睡不住,起身燃亮了灯。
黑的夜里,青黄的灯。
她翻开自己亵衣。
――做了一个春梦么?
腰股之,濡湿了一小片,竟然将葵宝典的文字,冲得模糊。
东方……
群鸦飞过。
灯火变得黯淡。
杨诗诗终于咬牙,狠下心肠来。
将亵衣举在火上烧。
腥臭的味道,焦灼的味道。
将这一篇宝典全部烧掉。烧掉。
烧宝典。
倾心。
心已经倾尽,还能苟活多少时日?有没有这宝典,她都已经看见了毁灭。
她要逃得远远的。她要恨东方不败,很恨很恨,恨很久很久。
大片大片的烧着的衣裳,如蝴蝶一样飞舞。
山下冲上来禀报的传令兵看见朝华中飞出来的半燃蝴蝶,惊得瞪大了眼睛。
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继续急急忙忙地跑上去。
――云南总督下令剿灭日月神教。
日月神教作反的时机,被迫提前来到。
“容大人。此去定能一举端下黑木崖,为顾长风兄报仇。”
“还要贤伉俪多多协助。”
“容大人放心。待家父痊愈之后,生擒下东方贼子不过是举手之劳。到时还请容大人对我教多多关照。”
晨风里,令狐冲与任盈盈披挂着战袍,实在配衬到人间无双。
任我行的伤势在慢慢好转。
用鹿筋续的筋脉,据说少则百日,多则一年,就能够完全恢复。
任我行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手刃那个胆敢挑断他筋脉的男人。
东方不败!
“盈盈,今日的份呢?”阴沉沉的面容,白发如狂潮。
“带来了,阿爹。”盈盈低着头。
几个被绑紧了堵住嘴的江湖人在麻袋里小规模地挣扎。
“小心些,别被令狐冲发现。”
“知道的,阿爹。”
任盈盈退了出去。
里面的任我行,想必已经解开了麻袋,正用吸星大法享用着江湖人的内气吧。
“哼。”任我行愤怒的冷哼让盈盈心中一惊。
“阿爹,什么事?”
“这些废物,顶什么用?三五年的真气,要来也是鸡肋!”
“阿爹,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了……就是这些,还是容大人请来助拳的好手,女儿已经冒了天大的危险……”
一个狠狠的耳光。
任盈盈欲哭无泪地捂住脸,低头认错。
任我行是被迫才信她的。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是任我行不会忘记,当年任盈盈,并未在他与东方不败对决的紧要关头,站在他的一边。
这直接导致了五年前的溃败。
任盈盈丝毫不怀疑,有朝一日,阿爹重掌神教之后,会找借口杀了她。
但是她已经没有办法。
东方不败给她最大最严酷的惩罚,便是放弃了她。
不再允许她站在他的阵营里。
“还有一件事,我问你,你和令狐冲到底圆房了没有?”
任我行问得不容置疑。
盈盈不敢不答,“还没有。冲哥说要待明媒正娶之后……”
又是一个大耳光。
两边的脸庞都肿了起来。
“连一个男人都勾引不到,你还真是废物!”
任我行想要任盈盈和令狐冲早日圆房,给他带来一个孙子。
然后,任盈盈,还有令狐冲,两人的真气内力就可以为自己所用。
神教也会拥有一个天资雄厚的未来继承人。
――自己还不太老。
但是还是要尽快。
“阿爹,女儿会努力的。”盈盈退了出去,心中一阵绝望。
令狐冲不会跟她圆房的。
死也不会。
有一只手,在操控他们的命运。
令狐冲含笑接受。
任盈盈却是含泪接受。
“冲哥。”夜风很冷,任盈盈靠在令狐冲身上。
“嗯?”
“明年此时,我们会在哪里,做什么?还活着么?”
“一定活着。”
“那后年呢?”
“也活着。”
“五年后呢?十年后呢?五十年后呢?”
“你会变成老太婆,我会变成老头子。”
听起来很似是一对璧人的絮絮情话。
可是任盈盈却看见令狐冲眼中的光芒,射向隔着黑夜的远。
“冲哥,我们没有胜面吧。”她终于一横心,说了出来真心话。
“嗯。”令狐冲还是那副样子,无悲无喜。
“为什么呢?那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爱他,为何要与他为敌呢?”
“喝酒。”令狐冲忽然把腰间葫芦递了过去。
我不是与他为敌。
是他安排我成为他命运的背面。
他想要的不是天下。
而是了解他自己。
他请求我帮助他达到目的。
我又怎么忍心拒绝。
――这样的事情,盈盈,说给你听,你也不能理解的吧?
你是一个好女子。
虽然平凡而犹豫。却平凡到真实,犹豫到令人怜惜。
东方不败到头来也不忍心真的伤害你多少。
只是浮生若梦,你无自保能力,终究难逃宿命。
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凶手,不是某一个谁,而是江湖本身。
是这种生活方式。
不是你选的它,是它选的你。
被选中了,又无力抗拒,任盈盈,你何其无辜!
所以,要改变这种生活方式。
东方不败,你想得还不够透。
你只想自己成为强者。你只能够保护到你力所能及的人。你也只能够伤害到你够得到的人,令他们冷,然后去习惯这种冷。
所以,快一点。
快一点了解你自己。
了解东方不败这四个字,究竟有什么样的涵义!
然后,或是对抗历史,或是随我而去。
名山大川,明月流水,何必执着于“人”呢。那些最为无情的东西,也是最为永恒的东西。春夏秋冬永远按时来到,永不会辜负你。
我们就在名山大川之间欢爱,以嘲笑声给命运听。
臣服,有时候不代表失败。
东方不败。谁给你这神一样的名字?这魔一样的名字。
令狐冲忽然兴起。
他拔剑。
月色下,一套剑法舞得如同天意。
任盈盈看得眉头微蹙,胆战心惊。
猛然间,一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
东方不败放她下山来……东方不败给她吃了黑蛊……东方不败给她一把解药……难道是?!
她吓了一跳。
难道你虽未明讲,却暗示中给了我一个机会?
让我重新追随你。
是要我做细作么?
任盈盈甜美的笑容洋溢开。
她的身上忽然重新注入了风情。
“冲哥。你舞得真好看。”她将酒壶递回给他。
令狐冲朗朗笑着,如夜中阳光。
他抬头。将一壶酒饮下了大半。
酒虫醉鬼,哈,这是他令狐冲的宿命!
好奇妙的风。
好奇妙的夜晚。
舞剑累了,出了一身的汗。
“盈盈,我有些头晕,赶紧回去吧。”
低看我吧,冲哥。盈盈笑得妩媚。
一步一步移到了房中。
“好热……”令狐冲喃喃脱衣。
一个力量拥抱上来。
“我们圆房。”任盈盈贴在他的前胸。
不……
日早晨令狐冲才有力气坐起来。
苦笑。
江湖告诉我们――不要低看任何一个人。
不要将自己的酒壶轻易递给别人。
然后又拿回来大口牛饮。
任盈盈。好个任盈盈。
酒中不浓不淡,对身体无害的春药,令他并未有什么危险的感应。
却莫名其妙地,攫取了她的子之身。
“现在,我也算男女通吃的公子了吧?”令狐冲自嘲地趴下,很仔细很仔细地看床上一小滩血迹。“唉,怎么办呢?”
甩甩头。
计划必须要更改了。
娶盈盈,对她好一世。
这是令狐冲难以改变的臭脾气。
必须负责。
不负责,毋宁死。
至于东方不败……他敲了敲自己的头。无所谓。身体纵然想念,却也能够忍耐。
令狐冲相信轮回。
来生也可以啊!一点也不久。他嘿嘿笑了起来。
两军对阵。
容大人已经快把自己本来不多的头发一根一根抓了下来。
“那些人究竟是哪里来的?为何那样强悍?”
交战三日,损兵千余。
这仅仅还是外围的小打小闹,据探子回报,黑木崖大军正浩浩荡荡增补而来。
而朝廷的援军呢?
朝廷的,援军呢???
“那些是经过东瀛忍术训练的人,也可称为‘忍者’。”令狐冲抱剑站在城头。
诡异的黑衣杀人者似鬼似兽,虽然人数不多,却成为朝廷兵马折损的主要原因。
“什么是忍者?”
“中原武术,外练招式精妙,内练真气纯熟。而忍术介于两者之间,它练的是人对自己肢体的控制。”令狐冲简单地解释。
眼见那官员仍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令狐冲只得亲身示范。
“普通人对于身体的控制,受到关节、肌肉与筋脉的限制。”他举起双手,在胸前合十,慢慢上举,伸直手臂,直到头顶。“看,普通人能做到这样。”
在官员的瞠目结舌之中,令狐冲继续向后直直下降双手,掌心紧贴,不曾分开,一直向后贴到了腰际。
“这……这……”这根本已经超越了人类可以完成的范畴!
“经过一定的训练,就可以。”令狐冲解释。“可惜我只会这一招而已,并不知道具体的修炼方法。”
“难道说,魔教已与东瀛勾结了吗?”容某大惊失色。
你才知道啊。令狐冲很无奈地点头。
“必须要上报朝廷!”容某头上冒汗,匆忙而去。
令狐冲冷冷笑了。
朝廷援军若是那么容易到,东方不败就早该改个名字,一头撞死,以谢天下。
“我不会打仗,不过我知道,有一个方法,最为简单,最为容易。”
大人已去,盈盈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背后。
“再上一黑木崖。”令狐冲转身,鼻尖对着盈盈的发际。
盈盈惊惶地抬眼,似一只鹿。
“擒贼擒王,攻敌不备。反正我们也不会打仗,不如做回江湖刺客。”抱剑的令狐冲,笑得令任盈盈满心疑惑。
似周天阳光,露出狡猾的轨迹。
再上黑木崖。盈盈对着这个提议不悲也不喜。
“阿爹的伤势快要好了。”她有点快乐。“我们分工。冲哥,你用独孤九剑对付东方不败。我再去捉他的后宫来分他心神。一旦他受伤,阿爹的吸星大法便管保叫他丧命。好不好?”
“好啊。”
只要我们做得到。
东方不败要想杀任我行,五年前早就杀了。
东方不败要想杀任盈盈,足可以杀了几百。
东方不败要想杀令狐冲,令狐冲也只好躲在天涯海角。
是他亲手放了他们,叫他们来与他为敌。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思,微妙到令狐冲没办法说,却能够懂。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能够懂,那个任性的人,做出来的如同暗语密码一样的事情。
令狐冲微微笑了。
也许这一,能令东方不败明白,他的心究竟要的是什么。
也许盈盈和任我行会有一些冒险,但是他不认为事隔五年东方不败会改变心意。有些人他一时不会杀,有些人他一世不会杀。他的固执和别扭其实并不像个好教主,好君王。
――他实在是应该跟着自己隐退,去发挥他对身体无上的控制力与精神上的无限想象力,在性爱上。
只是盈盈……令狐冲抱歉地伸手揽住她。
盈盈抬眼,询望他。
别怕……不是要离开你。表示歉意,只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却不能有爱给你。
令狐冲在心中说。
任盈盈一脸无辜的样子。
不是人人都能心有灵犀――算啦。“找蓝凤凰喝酒去吧。”
一到这种时候,他就忍不住要去喝酒。
东方不败的事情呢,就留给他自己去操心。一个健康的,正常的男人,应该懂得如何消耗自己余生,无论争霸天下与否。
“他要再上黑木崖?”任我行阴晴不定地问。
任盈盈点点头。
“你们圆房了?”
只好再点头。
任我行面上露出喜色。
“再等十天。再等十天,我便有八成把握,收拾那个贱人。”
他举起手脚,如魔兽一样大吼起来。
这个世界,怎么瞧,都已经濒临疯狂。任盈盈恍惚不觉,眼睛当中只有空洞的喜悦。
“有人。”任我行杂乱如稻草的白发忽然无风自动。
任盈盈一惊,拔剑立起。
脚下却绊了一下,差点连一口铜剑也拿不住。
任我行无暇责怪,因为门口的黑影已经密密麻麻,似一团蛛网一样,堵住门户。
“是人是鬼?出来!”任盈盈声音尖利!
“是人,非鬼。”诡异的口音从门上的蛛网内传了出来。
盈盈倒退一步。
一股真气抵住她,从她腰间输入。“莫怕。”任我行盘坐榻上,眼眶凹陷,并不比那团蛛网悦目多少。
“任教主果然好胆量。”蛛网桀桀笑。
“鬼蜮伎俩,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东瀛忍者,你们是东方不败部下?为何不带杀气?”任我行干涩地问。
“好眼力。”结在门口的蛛网慢慢地收拢来,收拢成为一只巨大的蜘蛛,蜘蛛再将形状奇特的手脚并拢起来,放下触地。
任盈盈这才看清楚眼前竟是一个高瘦,四肢狭窄的男子!几乎要惊得又叫出声来。
任我行真气一收,将她吸到榻前,捂住她的嘴巴。“莫丢人现眼。”
蜘蛛哈哈大笑。“圣姑小姐极为可爱。”
“有话直讲。阁下此行,不会是专为吓唬盈盈而来吧?”
“自然不是。”蜘蛛人眼中冒出绿色光芒。“小人受猿飞日月大人之命,前来同任教主携手合作,共同对付东方不败!”
他汉语发音咬字颇为不准,唯独东方不败四字,却清楚明晰。
任我行冷笑一声。“东方不败才为了猿飞日月而亲手杀了自己的爱妾。猿飞日月又怎会生出贰心?”
蜘蛛跨前一步。“为了利益,连爱妾也可杀,这种人,太过可怕!再者,他野心太大,会将我东瀛扯入万劫之中,绝对不可同他合作!”
任我行垂下眼睛,忽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阁下不是猿飞日月的手下。”
蜘蛛男口中发出“架”的一声。“那我是何人?”
“你就是猿飞日月。”
任我行一副成竹在胸之状。
“服部千军。”东方不败靠在门柱上,很随意地叫老朋友的名字。
“东方教主。”东瀛朋友汉语大进,再无奇怪腔调。“好久不见!”他张开大手,向着东方抱了过去。抱到了,还不忘捏两把当豆腐吃。“东方教主,你好像变了些。”他嘿嘿笑了,随口说道。
东方却是神色一凛,顷刻间又回复常态。“哦,哪里变了?”
“变得……”服部千军不疑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变得像个女儿家了。”
“怎么会?”东方眉头微皱。
“说不出来怎么会,就是感觉啊,教主变得……更美了。”
“哦。”东方不败垂下眼帘。“服部,寒暄推后,我们还是先谈正事。”
“没问题。”服部千军盘坐下来。“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啊!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
东方不败将此句印入脑海。
真是好句。
写作者,定也是个盖世英雄。
谈完事情,服部千军理所当然地靠过来,伸手抱住了东方。
他吹他的耳后,摸他的大腿。
东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服部千军却不依不饶。“教主,我帮你这么大忙,你要如何谢我?”
这老实人,老实到可爱。可爱到令人憎。
见东方不答,服部用力覆上他的唇。
东方忽然想到令狐冲。
想到用茶水抹在他后庭时候,散发出来的味道。
再想到刀光闪起时候的痛,和痛到极时候窗外飞舞的火光。
肌肤忍不住颤栗。
难以忍受的感觉令他喉咙收缩,想要呕吐。
“服部千军……”他咬牙,叫眼前人的名字。
“嗯?”
东方不败用力推开他。
伸手。手指一点一点,解开橙黄的腰带。
宽宽的外袍飘落下来。
然后是半旧的白色内衣。
他将自己剥到一丝不挂。然后抬眼,看住目瞪口呆的服部千军。
“现在,你还想要吗?”
服部千军呆呆地看着他。呆呆地看着他身体上某一个残缺的部位。古怪的缺失,狞笑的伤口,艳丽而诡异。
勃起的欲望完全疲软下去。
东方不败忽然纵声而笑。
不能够接受吗?不能吗?堂堂东方不败,居然也有今日。压倒没有了鸡巴的东方不败,真的还能令你快活吗?
服部千军忽然嗷地叫了一声,疯狂地扑了上去。
一只手拼命地抱东方,一只手拼命地撸自己,令自己的疲软起来。
不管不顾地,侵犯他。
侵犯他也许代表了能给他的最后一点东西。尊严吗?骄傲吗?未来如此茫然,服部千军忽然觉得心内感情冲涌泛滥。不是欲望。
“滚!――”东方不败的嘶吼被服部千军狠狠的一个耳光打断。然后服部千军开始打他,左右开弓地打他的脸,直到东方闭嘴,安静下来。
然后是狠狠的干。
狠狠的性爱。
东方不败闭着眼睛,咬着嘴唇。
他可以伸手杀了服部千军。――然后呢?然后又如何?
然后的一生呢。就这样了吗。
“不……”他喃喃呓语。“……再狠一点。”
墙上的马鞭被扯下来。服部千军抽插一阵,气喘吁吁地,将鞭子对准东方不败绽露的后庭,用力抽了下去。浅红的肉上冒出了鲜红的血。然后服部千军再插进去,再用力去做那最原始的抽动。
痛苦吗?
机械的。
够吗?
有什么意思。
不能令他发出一声呻吟。
又有什么意思呢!东方不败像死人一样趴在那里。
手指用力,抓碎了一片棉絮。
棉絮如浮云似雪。
“再打我。”他忽然说。
服部千军遵循他的要求,用马鞭用力地打在他的身上。
直到马鞭断裂,鞭痕布满了他麦色的肌肤。
他趴在那里,却还是没有感到一丝解脱。
“诗诗。”
让自己的女人收拾自己同别的男人欢爱的现场,东方不败凝视着她的神情。
她任劳任怨,毫无一点异常。
“教主有何吩咐?”
“――我变了么?”
杨诗诗抬脸一笑。“教主似乎瘦了些……却更俊美了。”
俊美?……东方不败忽然大力将杨诗诗揽过来,用力吻上她的嘴唇。
诗诗挣扎着。
“不……要……”
他力量之大,几乎已经是啃咬,令她难以承受。
然后他推开她,两人的唇上都沾着血。
“为何不问,我久久不召唤你侍寝的缘由?”东方喘息着问。
“我不敢问。我怕我问了,就再没有机会了。”
再没有什么机会?
东方倦然挥手。“罢了。……你的那件亵衣呢?”
“烧了。”杨诗诗答。
娇俏如的脸蛋上,一丝波动也无。
“烧了?”
“对,烧了。”
一掌大力劲风。
杨诗诗被掌风震得退倒在墙边。
她怔怔地,抬手去擦嘴角的血。
擦了一又一,却怎么也擦不完。血不断从嘴里冒出来。
然后她空虚着眼眸,俯下身子,继续收拾一片狼藉的地板。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和地上原本已经干涸的血迹融在一起。
那是东方不败被鞭打而流的血。
“为什么。”东方不败喃喃自语。“为什么都这样对我?”
杨诗诗一刹那觉得好笑。
教主大人。
教主千秋。
教主,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我们已经挖心掏肺给你。
“杨诗诗。”他猛然叫她的名字。
杨诗诗觉得此刻的东方不败,神情中有一种孩子气。很沧桑的孩子气,很酷烈的孩子气。
她心头有一些温暖。
就如一个母亲,看见自己的孩子任性地踢打自己。
“教主?”她温柔地答他。
“猿飞日月同任我行携手了。他们攻上黑木崖之时,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好的。”她温柔地答应。
要问什么事情么?
还需要问么。
杨诗诗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过一天,算一天罢。自己已经追赶不上了。还能怎么办呢?
“盈盈,你就不要去了。”令狐冲有些担心地看着爱妻。
“不至于的,别那么紧张。”任盈盈小手握住令狐冲的大手,在大手里面调皮地游戏。“不过才晚了六七日没来月事而已,未必是有了。”
“万一真是有了呢?我听人家说,保胎就在这头几十天。”
“好啦,我应承你,我只照顾阿爹,不出手,总好了吧?”
她盈盈地笑,真是配衬她秋水一样的名字。
令狐冲还是有些担心。
任我行是斗不过东方不败的。
他此去,不过是给东方不败一个考虑的机会。指望东方不败能够从“胜”和“败”当中走出来,找到真正的自己。
他也不担心东方不败会伤害任氏父女。只是,东方不败还不知道他和盈盈之事,也不知道盈盈可能怀有身孕。
他不知道东方不败对于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反映。
洒脱如他,当不会太在意?
只是千万莫要出什么意外,伤及盈盈肚腹中的无辜胎儿。
任盈盈却一点也不在意。
不去?怎么可以不去?
不去,怎么把阿爹和令狐冲卖给东方叔叔?
不去,怎么表示自己的忠诚和决心?
东方叔叔又怎么会原谅自己?
至于什么月事推后……她一点也不担心。
让他去。有小孩如何,无小孩又如何?
大人都不知道能活过多少天,何况小孩。这个世界。
东方不败还是很小的时候,家里还有爸爸,妈妈,奶奶,哥哥和妹妹。
有一,有人冲进来,把他的爸爸,妈妈,奶奶,哥哥和妹妹全部杀掉了。
他当时因为做错了什么事情,被爸爸拎着耳朵扔在家门口的河边罚跪。
那些人冲进家门的时候,以为他是别人家的小孩子。
事实上,很多邻居簇拥过来看。
他们也不管,只是喝令旁人不得接近,就在那里手起刀落。
在那个时候,汉人杀苗人,是可以无什么顾忌的。
东方不败就混在邻居堆里,看着那些人把他的家人杀光,杀尽,再一把火烧了房子。
他记得他哥哥曾经惊恐地逃到了外面,看见了他,向他伸手。然而背后的刀却来,将他砍成两截。
他也记得他妈妈苦苦哀求,甚至解开了衣裳和裤子,用女人最原始的东西来哀求一个幸免,那些人却依然划开了她的胸膛。
爸爸妈妈对他并不是太好。爸爸宠哥哥,妈妈爱妹妹,一般的家庭都是如此。
奶奶比较喜欢他,爸爸妈妈对他的调皮而头疼的时候,奶奶总是笑着拍拍他的头。
但是其实家里人都知道,东方不败最聪明,最好学,最好动,将来的成就也一定最有眉目。
只是爸爸决定要加倍用心管教这个有出息的儿子,才常常对他故意板下脸。东方不败太小,差点以为父母不爱他。
有时候偷偷想,要是离家出走,爸爸妈妈会不会伤心?
要是死了呢?
或者,干脆毒死哥哥妹妹,让爸爸妈妈爱自己?
小孩子的胡思乱想总是刹那就烟消云散,其实哥哥和妹妹还有小小的东方不败之间,感情非常好,东方不败喜欢妹妹的可爱,也羡慕哥哥比自己高的个子。
这样一个人人会有的琐碎童年。
遇见了一个人人可能会有的灭门血案。
然后就被神教收养。练武,修一点点文。
看了很多很多书。
以为自己明白了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正常人。
娶妻生子,专心事业。
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接受。
他崇拜韩信和岳飞,也对三国演义里的男儿景仰非常。
慢慢知道自己的能力。慢慢决定,要对这世界做什么样的改变。
一个理想的人。
东方不败应该是一个理想的人。
当收养他的长老死去,他仗剑复仇,却抑止住了本来就淡漠的一点悲伤。
他以为自己达到了他的理想。
面对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的时候,都不太投入,都清楚明白,自己若是失去他,也一定能很好地活下去。一点妨害也不会有。
永远把感情控制在自己能够把握的程度。在完全的理智下面,去行事,去负责,去勇敢,去背叛。
绝对,绝对不成为一个被感情冲昏头脑,不可理喻的人。
他以为这样,就能杜绝一切伤害。
现在,却是被理智折磨。一样已经不可理喻。
铜镜如水。
东方不败在镜子前面,用一把小小剪刀,修剪自己的眉毛。
粗黑的眉毛略略清减。
然后……是黛。
一盒黛,一盒粉,一盒胭脂。
东方不败为自己画眉。
然后敷粉。
最后抿一点胭脂。
镜中的人,形容古怪,却并非不艳丽,并非不俊美。
长发披散下来,男女都是毫无分别。
宽宽的衣裳,藏住他的身体。骨节粗大的手,缩入袖中。
控制喉头肌肉……他轻轻咳,发出女声。
扮演一个女子。
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他下楼。
一群歌姬叽叽喳喳,彼此也不是熟识,好奇地凑过来跟东方不败打招呼。
“你好漂亮啊!”一个靓丽的年轻女孩对他说。“可惜长得太高了些,皮肤也不够白,不然的话,你就是我们当中最漂亮的一个了。”
“哦,我哪里漂亮了?”东方不败问。
“你的眉毛眼睛很好看,有很特别的神采。”
“切,”旁边的歌姬插过来,“好看有用吗?又不一定会唱歌。”
“是啊。”东方不败跟着笑。“我不怎么会唱歌。”
那歌姬很满意的样子,东方看见她脸上有些皱纹,头上妆饰着羽毛。“告诉你啊,不许跟我抢,我是总管大人内定的头牌,必是要站在中间位置的!”
“中间位置?”
靓丽的女孩子掩嘴笑。“别理她。她以为站在中间就能被挑选去侍寝了。天真。”
侍寝么。
用自己的身体换自己的未来。
用别人的欲望换别人的帮助。
就好像东方不败一直所做的那样。
青春正艳的女孩子拉着东方不败的手讲话。她的嘴唇翕动,东方不败却听不清楚。
忽然破碎。
忽然觉得自己下贱肮脏。
忽然开始忘记自己所预设的那个人生,那个神一样的东方不败。
“你年纪也不小了吧?”女孩子笑眯眯地打探,“给总管大人送了多少钱才能来的这里啊?听说神教教主是个第一等的英俊男儿……我可不指望被他看上,只要远远望一眼就好了……最好能被来往的宾客选中,希望有个年轻些的,温柔些的好客人……”
第一等的英俊男儿吗?
不是的。他不是的。
他连男人也不是。
他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一个人。也保护不了天下人。
他在夜里像一条狗一样求人鞭打自己。
他宽宥所要利用的,苛待已无价值的。
他不能够彻底心狠手辣,也不能够接受大义直言。
他希望自己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但是做不到。他希望自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但是也做不到。
他被东方不败这四个字压得喘不过气来。还没有达到,就想要放弃了。
“姑娘们姑娘们,来排练了。”教舞的中年妇人出现,拍掌呼唤众人。
东方不败恍惚地随着女孩子们,迈动脚步。
他的恍惚变成风情,举手投足之间,竟真的有了妩媚的姿态。
“八月十九,日月神教立教之日,黑木崖必定大宴宾客。我们就在那时上山,突袭东方不败。”任我行沉声布置。
任盈盈与令狐冲齐齐点头,却各自心怀鬼胎。
猿飞日月挂在墙角,也沉默地点了点头。
莫要忘记我们的计划。他用眼神提醒任我行。
任我行身上射出激烈的杀意。
八月十九。
多年前是什么样的英雄开创了这一片事业,已经无甚人记得。
现在的江湖,威名赫赫,无可置疑的第一高手,乃是魔教教主东方不败。
正派人士口中的魔教,乃是另一些人心中的神教。如日,如月,照耀光明。
前线传来战报,云南总督容某,自刎于城破之日。同一时刻,与东瀛联合的日月神教水师,从南海进逼东海,明朝水师营不知浅,按兵不动,退却百里。
朝野震动。正式派兵剿匪。
西南一块,于日月神教而言,形势大好。
黑木崖上,歌声饮宴,极尽奢靡华――朝廷兵马一到,现今黑木崖上高手低手,将无差别地出现在战场之上,浴血奋战,同子弟兵们一起,去转战那东方不败心目中的如画江山。
今夜一饮,算是告别。
童百熊白的头发和胡子被酒浸得变了颜色。他嘿嘿笑着。
不忍心自己儿女替代,宁可亲身出征。快要七八十岁的老家伙,一手抱着一个娇嫩的小姑娘,乐不可支。
痴痴呆呆的上官云也被抬了出来,放在一张软榻上,一边看着歌舞,一边任菜的汁水从嘴边流下来,表情里有一种荒谬的欢快。
连杨莲亭也放开怀抱,坐下主位大口灌了些美酒。反正根据安排,教主要亥时才会出现。这会儿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他抛了拐杖,腿脚却还是有些一瘸一拐的,忙来忙去的时候颇有点可笑。那些仆役们根据他的安排端菜送酒,又热闹,又有秩序。
乐声悠悠响起。
一排歌舞妓旋着小碎步舞了出来。中间的美娇娘开口唱:
“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唱的是马致远的一曲“夜行船”。
歌姬抛了一个媚眼过来席中。顿时有人高声调笑起来,“美人,来这里坐!”
杨莲亭坐在那里,斜眼看着歌姬中姿色衰败的那几个。
忽然很想同女人缠绵一番。但又不敢找漂亮的,绝色的,仿佛在心底里,认定自己不配。
“你――”他招招手。“你来。”
那个不美丽的歌姬身材瘦高,四肢细长,虽然也算有胸有腰,却显得干巴巴的平铺直叙。容貌也是如此,挑不出丑来,却少风韵情味,被其余几个灵动娇俏的少女一衬,更是显得粗陋。
歌姬似乎不愿意般,半推半就地坐到他旁边,几乎把一杯敬酒灌到了杨莲亭的鼻子里。
杨莲亭却觉得有趣。
“美人,你叫什么?”他大着舌头问。
“月月。”美人的声音毫无生气。
“月月……真好。”杨莲亭半醉地伸手去摸她的胸。
席间陡然如几道闪电掠过。
酒杯碎裂的声音。
一道人影从席间飞出来。
然后火光剑影一起激冒。
发生了什么?
尘埃落定之后,半醉半醒的众人面前,穿着歌姬衣裳的忍者板着一张冷脸,手中一个有着锐利锋刃的轮子,原本簪在发上,现在却搁在杨莲亭的颈间。
仆役打扮的任盈盈黑布蒙脸,从后面挟制住了童百熊的老迈。
然后,须发如雄狮样飞舞的任我行站在场中,一地来不及逃走的歌姬尸体如红颜骷髅般可怖。他双掌箕张,将数十名高手遥遥吸在掌下,那些个高手有些眼鼻当中渗出血丝,有些身体已经发白变扁,形状可怖。
更多人在相互践踏惊叫之后,选择了下跪。
“教主……参见教主……”
“教主,你老人家终于回来了……”
“听着!”任我行吸星大法一收,那被牢牢掌住的数十名高手纷纷惨叫着软倒下去。“五年前东方不败狼子野心,篡位夺权,今日更是无知狂妄,将我神教拖入战争之中!老夫不忍见我教儿郎妄送性命,今夜就来光复正统,叫那贼子魂飞魄散!”
“教主圣明――”
“教主千秋――”
更多人畏缩在一边。
东方不败呢?
东方不败在哪里?东方不败未出现,押宝押在哪里,都是有输无赢!
“阿爹,令狐冲久久没有消息,应该已经得手了。”任盈盈扯下蒙面黑布,朗声说道。
场中雌伏的众高手一阵躁动。
东方不败与令狐冲之事,他们总也有点耳闻。那日东方不败抱着令狐冲时候的神态,不少人也曾瞧见。若是令狐冲去对付东方不败,再加上独孤九剑的威名,难保不能成功。
任我行一笑。“不错。猿飞阁下,现在就杀了杨莲亭这狗贼吧。”
今躁动更甚。
猿飞日月乃是东方不败倚重的东瀛力量,如今,竟同着老教主一起,来扳倒他的盟友东方不败?
敏感的人已经惊觉饮宴的会场外面,人影幢幢,都是忍者的身影。
加入下跪阵营的人正在悄悄增多。
任我行陡然一挥手,将一条偷偷窜出去的人影格杀当场。
百余人彻底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猿飞日月狞笑了一声。
手中轮子忽然开始急速转动。杨莲亭的脖子看起来很似一块肥美的,可以切割的材料。
奇怪的是,杨莲亭居然很镇静,很镇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看着这些贸然闯入的人们。
令狐冲接近那座房子。
“出来吧。你应该知道我来了。”他抱着双臂,照着丰盈的月色。
他心情平静,神态认真。
做好了领教一下东方不败除了床第以外实力的准备――虽然,无论胜败,都不会有谁伤害到谁。
他还要同东方不败好好谈一谈。关于他的打算。关于目前这场战争。关于任盈盈父女。
有些事情,令狐冲不认为东方不败会输。而有些事情,令狐冲不认为东方不败有机会赢。
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恋人,他都必要救援东方不败从那日益可见的心魔中出来。
去逍遥潇洒。
因为逍遥潇洒定是快乐的。
窗子上飘下来纱。
一个女子忽然出现在那里,将令狐冲吓了一跳。
“令狐冲,教主叫我在这里等你。”杨诗诗不施粉黛,如容颜黯淡委顿。
“你是……诗诗姑娘?”令狐冲记得她。
“我是。你上来。”
令狐冲上了楼。
楼上弥漫着香料焚烧的味道。
“教主有话要告诉你……”杨诗诗请令狐冲坐了下来,奉上一杯茶。
令狐冲喝茶。――然后吐出来。
“诗诗姑娘……”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刚刚上了一当,同样的蠢事,我不想做两。茶中的狸醉,加上燃着的凤尾香,合起来就是厉害无比的春药――难道诗诗姑娘看上了在下?”他苦笑。
“是教主命我这么做的。”杨诗诗不慌张地浅笑。“不过都无所谓了。我已经违抗过他一,不在乎第二。现在,让我们把那个人忘记。令狐少侠,你可愿意跟我一夜缠绵?”
她坐在那里的姿态,端静如圣女。
“这个……不好吧……”
“反正我们两个也没有事情做。教主早知道了猿飞日月的计谋,也早安排了服部千军去扮那在后的黄雀。圣姑也是,教主放她走的一日就知道,她若是能够支撑着不死,必会重投我方怀抱,去算计她的父亲。”
令狐冲睁大眼睛看着她。
杨诗诗换了一壶茶来,慢慢斟。“很奇怪么?你以为你能够了解他,其实呢?”
“我并没有以为他不能够解今日之局。”
“对,你一定还以为,他不会动手杀他一直以来没有杀的人。”杨诗诗用袖子遮住面孔,将茶作酒,一饮而尽。
“难道……他会?”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会让人明白他。一旦有人明白了那个他,他就会把那个自己抛弃。他一直在找一个真的自己,却一直也找不到。”她讲话时候,气定神闲,令狐冲终于领略到这位黑木崖之的美态。
“愚蠢的家伙……所谓的自己,不就是当时当刻,此心此在么!”令狐冲大呼。
“这是为何你们两个为何很多事情可以相似共通,却终究不能够相同,相守,相携。令狐少侠,茶凉了。”
令狐冲敷衍似地喝了一小口。“他真会伤害盈盈么……不行。”他转身欲要起来。
却头昏欲死。
“诗诗姑娘,你……”
“第二壶里没有狸醉啊……只有一点点悯情散。”杨诗诗微笑着脱掉了衣裳。
里面是一丝不挂的裸体。
“要留下你,不止春药这一种方法。教主算得很准,任何事情,他都要算出一切变故。”
令狐冲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生生地又一栽在了东方不败手下。
――他假装栽了好几,终于也成了现实。
“令狐少侠。”杨诗诗的脸和声音都平淡如水。“教主要我和你缠绵。人生不过百年,我们既然不能反抗,何不寻些乐子?”她俯下来。
愚蠢……太愚蠢了。
为什么,为什么呢?
“因为他在乎。他失去了很多,装作不在乎。但是留下来的,他恐怕会留不住,所以宁愿亲手去毁……令狐冲,我很开心,他将我作为他最爱的女人看待……因你是他最爱的男人……我们两个在一齐,他一定很乐意。”
冰凉的泪水刺激得令狐冲第三将毒素冲出体外的努力彻底泡汤。
杨诗诗的樱桃小口,已经占据了令狐冲的胯下。她有很多方法,让令狐冲同她做爱。
八月十九。
月明如水。
杨诗诗忽然动作一僵。
本应该不得动弹的令狐冲,竟然伸指,点了她背后的穴道。
“你……”她颤声,肌体失去控制力,袖子里一个小小的玉瓶滑落出来。
令狐冲温柔地起来,抱她躺平,然后拾起这个玉瓶。“你想寻死?”
杨诗诗不说不动,泪水却如琉璃滑落素颜。
“为什么要如此?”令狐冲忽然有些生气。“他有三妻四妾,无数情人,你却为他守身如玉?一旦同别的男人欢好,便要以死谢罪?不管这层关系是否他逼迫你来发生?”
杨诗诗瞪起美目,一时泪止。“难道……不该么?”
“当然不该!”令狐冲加重声音。“他是人,你也是人!何苦这样作践自己?他有错,你是他的妻子,就该劝他帮他,甚至乎骂他训他,叫他改正。”
杨诗诗苦笑。
令狐冲继续板面讲大道理。“他被背叛怕了,你便让他知道,你绝不会背叛他。他心情压抑,你便引导他慢慢发泄。成大事者总要有贤良聪明之人在身后辅佐,而你呢?就只会予取予求,任凭他毁灭你,也毁灭自己?”
“我……”杨诗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不明白……”她声音嘶哑。
“我怎么不明白?”
“令狐冲。你说的很对,很有道理。”杨诗诗咬牙。“但是太迟了……太迟了你知道么?人终究斗不过天。真正摧毁他的,是天,是他已经知道,他终究斗不过天的事实……”
“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已自宫。”
杨诗诗咽一口泪。“――他失了所有的骄傲。他所能做的,唯有毁灭。”
窗外不知道为何,竟然打起雷来。
明明在片刻前还月明风清。
猿飞日月匍匐在地上,不停地抖。
周围砰然巨响尚未停歇。
服部千军……猿飞日月绝望地恨着自己的同胞。
明明事先约定了,不插手干涉他要做的事情,到头来,却在背后捅了如此一刀!服部千军,东方不败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你迷恋至此,忠诚至此?明知道中原天下指日可待之后,我小小东瀛必成东方不败这个魔鬼吞并的目标……难道你连生你养你的故国都可以去赌?
服部千军似乎看见了他的恨,缓缓地向他一笑。
他躺在猿飞日月的旁边,胸口插着的,是猿飞日月的锋轮,血流如注。
他的眼光,追随着东方不败。
“好漂亮的婊子……”猿飞日月用日语喃喃骂。
场中,东方不败怀中带着杨莲亭,衣袂飘舞如仙。
任我行眼睛中插着银针,背后插着盈盈的剑,口中则是狂怒的吼叫。
他看不清楚视野,只得不断以吸星大法掌力,向四周出击。
如此困顿。如强弩之末。
那些曾跪倒拜他的,在漫无目的掌风中卧俯一片。
而歌姬打扮的东方不败,只是在汹涌如潮的掌力中翩翩飞舞,脸上带着快意而冷酷的表情。
他的长发和女装令人惊艳。
速度则令人恐惧。
任我行在他面前,不过似一只不识时务的老兽。
――当场中可以吸取内力之人全部死掉。
任我行必定会力尽而亡。
所有人都知道,此时的东方不败,已经不是人间的力量可以阻挡。
那身法,那表情,分明,来自地狱。
任盈盈忽然惊叫一声。
她偷袭亲生父亲得手之后,便远远跳过一旁。
一时不慎,任我行的掌风,竟然扫着了她。
她立刻被吸了进去。
一身内力,如抽射般狂流而去。精神生命,乃至五脏六腑,都似乎要碎。
东方不败身形一转,已到了她旁边。
内力一动,切断了任我行与任盈盈之间的真气旋涡。
任盈盈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终于留下一条性命。
腿间却有血水汩汩流出。
东方不败抖手。
杨莲亭被抛了出去。
他喉间有细细伤口冒血,又被一掷之下,胸口撞地,口中狂喷出一条血柱。
东方不败与任我行的内力胶着起来。
吸星大法。
一旦粘上,就永难甩脱,直到油尽灯枯。
葵宝典。
天下奇异功法,内力全然倒错逆行,千年不遇。
“愚蠢!”令狐冲愣了很久,终于跳了起来。
“是么……”杨诗诗惨笑。
“我不是说他自宫愚蠢,而是说,因为自宫了,就想毁灭一切,这样的念头,太过愚蠢!”
杨诗诗又一被令狐冲吓到。
“失去做男人的资格,的确令人痛苦崩溃。然而,武林中那么多断手断脚的,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每个人都会遇到难以忍受之事,可是,行走江湖,若是难以忍受这些挫折失败,还不如去乡下种田!什么‘东方不败’,我看他根本就是‘东方怕失败’!”
杨诗诗忍不住笑了出来,一面笑,一面泪,差点儿岔了气。“是……东方怕失败。他很怕失败。他的名字,束缚了他一辈子。”
“我就不说司马迁如何如何了。我只想说,如果他真是脆弱如斯,那就干脆早点自己拿剑抹了脖子算了,何苦贻害人间?诗诗姑娘,你等我一阵,我这就去杀了这个祸害。”
令狐冲竟然真的说走就走,提剑而去。
杨诗诗彻底愣在榻上。
“东方不败!”任我行已经感觉出来,那个妖魔一般,难以捕捉的东方不败,竟然自己撞了上来。
内劲僵持。
“……你知道么?”任我行阴森森地开口。他的眼睛如两个血洞,黑漆漆,空荡荡,里面几乎有骨头冒出来。“你输定了。”
“哦?”东方不败冷笑。
“你知道令狐冲在哪里么?”任我行忽然问。
东方不败冷笑变为狂笑。
“你尽管笑。”任我行阴恻恻地,十分快意。“大概一时三刻之后,他便会化为血水,下阴曹地府陪你了!”
东方笑声骤停。
“老夫没有想到,这步棋几乎来不及用。老夫也没有想到,这步棋终究有用!”任我行半癫半狂地摇头晃脑,吸星大法的旋涡如撕裂了的虚空,停宕。
“满口胡言!”东方不败的气劲陡然变强。
“哈哈哈哈哈哈!”任我行笑声如狮。“你的心已经开始乱了!东方不败,老夫敢来此,凭的不是猿飞日月,也不是东瀛忍者,凭的是我借盈盈之手,下在令狐冲身上的‘三重决’!大家都是苗人,你以为只有你会这一手吗?!”
地上捧腹绞痛的盈盈,被惊得面色煞白。
她恍然醒悟过来。
是……是那日的春药。
三重决。
第一重只是普通春药,令狐冲半醉半醒之下,未曾抗拒。
然而从春药药力散去那刻开始,药效开始变成第二重的毒药。
第三重则是苗疆主人蛊。由下药之人操控,让那第二重的毒药随时发作。
东方不败抿唇不言,只是手上劲力,加紧催发。
任盈盈的心向下沉去。
东方不败原本以逸待劳,待任我行脱力而死的方法完全正确,十分高明。
纵使两人相持,他的掌控不疾不徐,不温不火,似诱实探,令得任我行可以从东方不败这里吸取的内力远远少于自己催动吸星大法所使用的内力,时间一久,也有着足够把握耗尽任我行的力量,让他败亡。
然而现在这样加紧催逼,转攻为守,却十分危险!
若是能摧毁任我行的气脉,确可速战速决。
若是让任我行抵挡住了攻击,则东方不败危殆!
任盈盈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却被腹中垂坠的感觉吊得说不出话来,几乎要在地上翻滚。
眼角余光,却见到一条歪歪扭扭,一瘸一拐的人影,正站起来。
杨莲亭的头脑嗡嗡作响。
刚才那一撞,令他头昏脑胀,神智始终有点昏沉。
却在灵台中接收到任盈盈焦急难言的表情。
爱一个人……要为他死……要救他……要帮他……要为他牺牲……
支离破碎的片断冲得他太阳穴剧痛。
他下意识地迈动双腿,赶了上去。
“白痴!”东方不败怒骂一声。
杨莲亭以头撞向任我行。
任我行冷笑,根本无惧。来得越多,吸得越多。有人送死,再好不过。
白痴么……杨莲亭觉得他是在叫自己。
很想停下来看一看是谁在叫?
自己又是谁?
可是腿脚却停不下来。
撞过去,心中有个强大盘旋的念头,撞过去!
“东方不败,你的男宠对你还真是痴心啊!”任我行虽然眼目痛到脑中,背心血流不止,却依稀看到胜的曙光。
东方不败踢出一脚。
一脚把愚蠢的杨莲亭踢飞。
任我行真气窥到一点细小破绽。
趁机钻了入去。
杨莲亭今头朝下落地,轰然巨响,终于撞得彻底昏死过去。
而东方不败退了半步。
半步。
可以要人命的半步。
东方不败面白如纸。
配上飞舞黑发,艳丽彩衣,似一个无生命的艺伎,又似一个地狱捞起来的无辜娃娃。
纸人一样的姿态颜色。
任我行不再废话。
再催促一番,就可以拿下!
东方不败是天下最愚蠢的人。
他做不成好人也做不成坏人。他保护不了谁也伤害不了谁。谁如他一样矛盾任性,谁必定败亡。
一道剑光乍起。
“破剑诀!”
孤独的剑光如从天堂降落。
耀得地狱群鬼眼目灼痛。
世间至正之剑。至刚之剑。
鳏寡孤独,一人在上!
独孤九剑,第一式,破剑诀。
令狐冲持剑,直直从空中旋转而下,直指任我行与东方不败气机交接之。
“令狐冲?!”东方不败喊了出来。
任我行根本不信。“什么令狐冲!”他紧追不舍。
东方不败抽身。
任我行却撞向那一剑。
他看不到,所以他不信。
东方不败看到了,所以他信了。
阳光卷起整个地面。
地面裂开巨缝。巨缝上剑风呼啸如狂。
令狐冲此生至强的一剑,也是令狐冲此生最无目标的一剑。
任我行踏入了地面的土龙卷。
被卷进去。
“阿爹――”任盈盈惨叫出来。
她想杀他。
但是他真的死去之时,她为何仍不能抑止自己,惨叫出来?
东方不败冷哼一声,拍拍双手。
令狐冲收剑,凝神,看着那片广阔无比的废墟渊。
任我行落了进去。
渊隔开了一众人。
翻滚的任盈盈。昏死的杨莲亭。其他面目模糊的尸体。在那边。
令狐冲和东方不败,在这边。
静静的,看时间停止。
等风降落。
大地的伤口平复。
有水涌上来。
“切。”东方不败忽然甩了甩头发。“你竟然没死。”
令狐冲眨眨眼睛。“你真好看。”
“不是中了人家的三重决吗?怎么一点事情也没有?”
“你忘了那你给我下药吗?很少有毒药能在我身上奏效。――你穿女装,真是风华绝代。”
东方不败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令狐冲没有追。
(29) 尾声
“你来应征当师爷?”新上任的县官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不年轻,也不老。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
“是的。”
“说说你都会点啥?”
“会算帐,会管帐,会做帐,会调动人事,会发饷,会送礼,会请客,会……”
“不错嘛,会那么多东西。你叫啥名儿?”
男人苦笑。“其他我都会,可是唯独这个我不会。我不记得自己叫啥名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打哪儿来。大夫说我头受过重伤,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嗯……”县官眼珠一转。这倒好,无牵无挂,不耽误工作。“老爷姓吴,你就跟我姓,叫吴名吧!这师爷一职,一个月是一两三的饷钱,做得好老爷再有额外奖赏,年节加倍。先试三个月,三个月里包吃住没饷,三个月后要是表现良好,就转正。怎么样?”
“行啊。”男人连忙点头。“包吃住就好了。我好饿。”
“听说这县官是个好人。”两个女子在屋顶拔开瓦片偷窥。
“希望他会好好待杨莲亭。”
两个女子,一个娇俏如,一个红衣似血。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扶将着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千寻,你的伤势真的没事了么?这样跳来跳去的,真的没关系?”
“说了多少了,真的没事啦。他用了最好的药给我……还被你勒令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
“你不知道,那天他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匆忙赶来。一进门差点吓死,你浑身包得像个蚕茧,也看不出来人在哪里。
“喂,不是说好不提‘他’的么?”
“……难道不是你先提的?”
两个美丽的女孩子笑闹起来,在街上吸引了许多行人的眼光。
“好了,走啦。还要去买桌子椅子。”
“客人越来越多了……诗诗,你说我们是不是要换个大厨?老有客人抱怨菜不好吃。要么,再多招几个厨子来吧……”
日月神教教主任盈盈正在煲汤。
她煲好了汤,端出来。
令狐冲一口一口地喝着。
“你也不吹吹?”她问。
“啊……其实不是很烫。”反应迟钝的令狐冲忽然感受到烫觉,一下子呲牙咧嘴。
“好啦。喝完汤,你就走吧。”任盈盈随随便便地说。
“去哪里啊?”令狐冲随随便便地问。
“去东瀛。”
令狐冲扑地一声,将口中汤喷了出来,洒了一地。
“干嘛要去东瀛?”
“干嘛不去?”
“干嘛要去?”
“……去找他。他不是在东瀛么?听说他正与丰臣秀吉合作,丰臣还要把女儿嫁给他。你该去看看他。”
“我才不去!我什么也没听到。喝汤。”
“令狐冲!”任盈盈拍了桌子。“你爱不爱我?”
令狐冲再喷汤。“怎么忽然问这个?”
“其实你根本不爱我。”
“盈盈,这个……你不要这样子……”
“我不是跟你闹。”任盈盈叹了口气。“我们上过床。我怀过胎。胎儿掉了。我以后不能再生。――然后你就会因此而爱上我么?”
“盈盈……”
“令狐冲,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任盈盈忽然正色。“岁月无涯,我们不如放手,彼此追寻会爱自己,会让自己爱的人。”
令狐冲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开始了解起来。“你的意思是……”
“你何其有幸,可以两情相悦。所以我也要赶紧,去找我可能会有的幸福。我活不了太长命。如果我们两个再这样勉强绑在一起,令狐冲,你会耽误我一生。”她拉下脸来。
“所以……”
“所以,我打听好了去东瀛的船,替你付了定金。”
很久之前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东方不败。
他做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有些好,有些坏。有些悲,有些喜。
他欠人的,已经还清。
人欠他的,他一笔勾销。
曾经痴迷于爱的,终于想通,决定放手。
曾经倾尽一生的,天要他换过人生,从头来过。
背叛和牺牲令人成长。却不能够令他放弃。
闹情绪也许一时,任性也许一世。同天对抗,天可能罚你,也可能让步。
缺这个少那个,不代表不是英雄。风云之间,有爱,才能伫立。
在这个江湖里,要活下去,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不败的传奇。
(3) 答疑
很多人受不了这个故事的“变”。尤其是从第一部第二部开始追看的读者,他们很疑惑地问我,那个侠骨柔肠,多情重义的教主到哪里去了?那些个活色生香,可爱可怜的男男女女,为何要受到如此折磨?
又或者,结局的忽然转圜,也会造成很大的困扰。
所以,一向不擅长解释的作者,就勉强解释一点点心中的想法,用来弥补文中笔力的不足吧。
第一个问题:东方的变
东方的变化,大致是从十六章开始。血流成河之后,东方不败谁也不看,只是抱着令狐冲离开。很多人为此不平:曲非烟就这样死了!杨莲亭如此痴情!怎么可以谁都不管,却单单抱着那个令狐冲!
很简单的解释:他不敢去看,不敢去管。
东方不败从来都不是神。他如果回头去看,会崩溃。而他不能允许自己崩溃。
从一开始,东方的任性就是作者反复强调了的。喜欢挑战,有自毁倾向。
这两点下面,埋藏的就是脆弱。――他一直以为,或者一直希望,他能够保护好所有的人,让所有的人爱他,同他好好地在一起。然而这个愿望从一开始就不停地被粉碎。他身边的人,要么背叛,要么死去。背叛,证明了他精神的无力;死去,证明了他肉体的无力。而东方不败是一个难以接受自己失败的家伙,所以他每都装作若无其事,冷酷冷血的样子,来逃避。
当又一这样的情景发生,马小二,任盈盈,甚至欧阳婷,叛他。而对他忠诚的曲非烟,他无力保护,进而死亡――这个打击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他以为自己有能力做到的事情,其实都是一堆失败,沉重的失败。这对于“东方不败”四个字来说,尤其讽刺!
幸好令狐冲对他说了一句“不要如此”。
他可以做的,只有抱着令狐冲,从令他崩溃的事实里,暂时逃离出去。
而之后的变化,也可以理解。剩下来的杨莲亭,雪千寻,杨诗诗。东方不败难以控制地假设,他们也会步上这两条路:背叛,或者被杀。他对自己失去信心,无论是自己的魅力,还是自己的能力。于是他主动地去怀疑去试探,破罐子破摔地派雪千寻去勾引男人。然后又无理取闹地对杨诗诗。反复无常,疑神疑鬼。这个时候,本来那些妻妾可以有办法令得东方好一些,比如,雪千寻为何不能说一句,我不去,我只爱你一个男人,我不去勾引别的男子。杨诗诗为何不能如令狐冲所说,奋起抵抗,甚至于一个大耳刮子抽醒莫名其妙的东方不败?
她们没有这么做。
下一个题目:
为何令狐冲和东方不败会相爱
这也是令很多人觉得仓促的一节。
承接上段――所有人面对东方不败,选择了服从。
把东方不败当作神,侠骨柔肠时是侠骨柔肠的神,反复无常时是反复无常的神。他们根本没有觉察到,东方不败作为一个人的脆弱和崩溃。有没有觉得,除了令狐冲之外,其他所有人跟东方相,全部都是同一个模式?东方不败下意识地承载了对他们的责任,不管他是攻还是受,从精神上,他是所有人的教主。除了令狐冲之外。
令狐冲一开始就跟东方不败平等相。他选择的不是被东方保护,而是去保护东方。就好比杨莲亭也能为东方不败而死,但是这种行为是牺牲,而不是保护,无论从能力上还是动机上。而令狐冲无论从能力上还是动机上,都真正能够让东方不败进入那种“受”的角色。东方不败习惯了对自己的男人女人负责,而令狐冲一开口就提出要对东方不败负责。就算是在知道了东方不败的真实身份之后,他选择的仍然是怜惜他,帮他,包容他。而其他人呢?
从精神上,令狐冲解脱了东方不败的巨大压力。就算在牢里攻守互换,两人之间也有一种默契的情趣,这种情趣,必定来源于双方精神上彼此认同的平等地位。东方不败第一享受到“约会”,“斗气”,“担心”等等有趣的感受。
所以,无论其他人对东方不败再忠诚也好,东方不败都难以抑止地去“爱”令狐冲。
因为其他人要么不择手段想要霸占他的身体,要么不声不响只求他施舍保护。没有人对东方不败堂堂正正地提出“爱”的要求。
七妾和美相,的确很美好,但是与爱的本质,是相违背的。只是夫妻之道,而已。
至于令狐冲为何爱上东方不败,这个,随便怎么解释吧,可以认为东方不败是万人迷小受一只,也可以说其实令狐冲有很强烈的“第一情结”,毕竟东方不败是他的初吻初受初攻占全。东方不败困惑于同令狐冲的关系,没有办法理两人的身份。而令狐冲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想跟东方不败长相厮守,不管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所以牢内缠绵过后,东方很不负责任地准备一走了之,令狐冲为了让他想清楚想明白也为了帮他做心理治疗,所以干脆救了任我行跟东方开战,以毒攻毒地希望东方能够想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如果认真引申开来,作者原本要表现的,其实是两个人的相似:从一些暗示可以看出来,之前的令狐冲也生活在十分沉重而困扰的氛围下面。参见原著,师门,师妹,林平之,任盈盈……都是些很沉重的东西。(预设里面其实有更多关于令狐冲的故事,比如,林平之爱他。因为与主线无关,所以最终没有写。)他跟东方不败于差不多的境遇,有差不多的才华天赋,对事情的理解也可以即刻沟通交流,某些见解则在东方之上。
原本,还有一段很有趣的对话想写,但是一直没地方插入:
令狐:你要争霸天下?
东方:对。
令狐:为什么?
东方:当然是为了我自己的权力欲望!
令狐:你说说看,到底什么样的权力欲望?
东方:那些白痴政权,根本不懂得调和民族关系,也不懂得励精图治,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吏治腐败,而北方游牧民族与东瀛扶桑人又蠢蠢欲动――当然是要把他们打下来,换我去做皇帝,让民族融合,国泰民安,海清河晏,再打下个大大的疆土……
令狐:这真的叫做个人欲望咩?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天下人谋福利啊……
东方:去死,我才不是为了天下人,我是为了我自己!
令狐:真的吗……
东方:去死去死,踢飞!
令狐:哎,可怜的人……你把天下人背在身上,可是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你只好假装不承认……明明是小白兔,偏要扮大灰狼……
东方:我就是觉得大灰狼比较酷!比较帅!
令狐:幼稚。
东方:你说谁?葵神功――
令狐:独孤九剑――小方方啊,历史的车轮不是你一个人可以逆推的,你一个人可以抗天,但是真的要帮天下人抗天吗?
……以上。这又牵扯到一个问题,就是:
东方不败的性格问题
说了无数了,东方不败是人,不是神。
虽然风云再起是烂片,但是还是对那里面那个东方不败的性格十分着迷。当“东方不败”四个字变成一种图腾,变成符号崇拜,那个符号下面有血有肉的“人”,要如何自?
风云再起的主题歌笑红尘,有个粤语版本,叫做“做个真的我”。第三部整体取向,就是东方不败在挣扎,要如何“做个真的我”的过程。
一开始他就是任性的。其实他是个本质上接近于“侠客”的家伙,心肠很软,是个好人。但是,就好像令狐冲所骂,他其实有很多幼稚的想法:比如,认为“当好人”是件很丢脸的事。再比如,认为“真爱”是他不配得到的东西。骨子里的叛逆,脆弱和自卑感,是人物神一样的面貌后面隐藏很的东西。这就跟年轻的小女孩崇拜黑社会,或者初中女生认为胸小好过胸大,且自己永远不会结婚……等等等等小孩子们的想法。所以东方不败把自己预设成为一个像神一样的人,像神一样慈悲施舍,像神一样冷酷无情。可笑,他本来根本不是这样的人,装好人的时候装不像,不能放下自己的脆弱猜疑;装坏人的时候就更不像了,请参见原本应该血流成河的结局。他就是一别扭的小孩而已。而令狐冲一眼就看穿了他,不管他表现成什么样子,令狐就认一死理:神一样的人不存在。所以眼前这家伙一定在装。
说起来,狐狸和东方都是颇死心眼的人。令狐有负责情结,和谁上了床都认定自己要负责一辈子。而东方有公平情结:罪罚公平。自己背叛了任我行,所以就不能杀任我行,哪怕任我行是个多么强大的威胁。自己伤害过任盈盈,所以要尽一切可能补偿她,给她最好的。但是盈盈伤了无辜的杨莲亭,所以给盈盈一点惩罚。向问天杀了曲非烟,所以向问天一定要死。雪千寻没做错事,所以一定要把雪千寻救回来……等等等等。说到底,这种情结根本就不是个做枭雄的材料。
另外一方面,对于爱,东方也是够别扭的。他其实一直很喜欢曲洋,一直认为曲洋代表了一种很美好的东西。但是又固执的认为,这种东西美好到了他自己不配去想也不配去拥有的程度。但是从心底里他又放不下这种美好。所以曲洋之死,其实带给他相当的打击。幸好还有一个仙子样的曲非烟,可爱的曲非烟在身边。他当时声称要娶曲非烟,其实是赌气,最后未必会娶,就算真要娶也一定会等三五年等曲非烟通了人事确认是否真的可以在一起以后。他当时被令狐冲一绕,发现自己很有可能从原来的,习以为常的情感相模式中失守,所以赶紧抓一个原来模式中的人来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一切都不会改变。――但是在感情问题得到理之前,曲非烟死了。(这是作者的执念……杀人者必须被杀。不管再美丽再可爱也是一样。我站起来就是法……)存亡问题和感情问题缠绕在一起,东方失去了心理依靠,整个情爱的价值观需要重建,而在重建的过程中,差一点走向了心理变态。幸好令狐冲把他死活拉了回来。甚至连自宫的问题,也一股脑儿地解决了――既然重建,就彻彻底底地重建。反正除了你自己,没人会嫌弃你,你必然要自己想通自己,自己放过自己,才可以。
最后一个问题:众主角和众配角
很高兴一个耽美的故事里面,众多女孩子被读者喜欢着。一直认为,女性是高贵而可爱的性别,牺牲力,宽容度,忍耐力远远高于男性。(为令狐冲的女权主义先锋思想赞一个。)而男性总是难免自私,难免偏激,难免懦弱。但是对于女性来说,男人的自私偏激和懦弱,正是她们一生的课题,也是她们被吸引,想要去近看的有趣的东西。
也很高兴,不止是女人,杨莲亭,甚至马小二,也被大家认可和喜欢。杨莲亭一直跟粗俗的情节联系在一起,而马小二远远谈不上有什么优秀之,无论性格还是人品。我想,吸引读者的应该是人物的那一份真实。每一个人都拥有复杂的性格,作者尽量地,尽量用理解的笔法,表现他的复杂,他的善恶或是平凡,他的内心。七妾(只写了六个),两个罗莉,数个男性情人,然后是争议频起的一对主角,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方式,每一个人,作者都力图做一个清晰的心理建构:他(她)性格如何?为何如此?这样的性格会令他(她)作出什么样的举动?说出什么样的话?他们无论生死,都至少鲜活过。希望这不是作者一厢情愿的奢念。
顺便谈谈结局。最后的结局里,东方不败将自己伤害过的人都一一还清。欠杨莲亭一个诺言和一份爱,他用最终的冒险保护偿还了。欠马小二的一阉割和一段人生,他用自己的阉割赎罪了。他没有杀雪千寻。雪千寻和杨诗诗一起,开始试图真正独立地生活。杨莲亭彻底忘掉东方不败,忘掉一切,从头开始经营建设一个平凡而温暖的人生――在此之前,他曾经憧憬的权力,也已经享受过了。任盈盈做错事,得到惩罚,失去父亲,得到教主的位置,也算公平,最后也已经想开。东方不败还做错了什么?没有了吧。不要跟我说杀了顾长风之类,堂堂魔教教主,杀几个人算什么……汗。
没有了小JJ的东方不败也不会去归隐江湖。
一直强调的名字的诅咒,终于突破,然而他走到哪里,都仍是一番轰轰烈烈,风云聚会。东方不败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虽然作者不会再写。
多谢读者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