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泪 | 一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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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2] 久违的泪

（序）
握住躺在床上的人的手，我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又一滴，滴在两人紧握着的手上，然后，沿着手臂往下滑，落到被子上，湿成一片。
好久了，离上一的哭泣已经太久，久到几乎令我忘了落泪的感觉。
常言道：男人有泪不轻弹。然而此时我已无暇顾及长言短言，我只知道，我该好好哭一场，也是该好好哭一场的时候了，于是压抑在心底已久的情绪，随着这如线的泪水，急急畅涌而出，痛快宣泄……
亲爱的，请让我在今天将今生的泪水一流完，从今以后，我将把所有快乐带给你，而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我的思绪，在这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越飘越远，一页一页的回忆，在我的脑海中慢慢翻过，慢慢翻过……

（1）
铃铃铃，清晨，一阵阵清脆的闹钟声从那小巧的仪器中飘出，呼啦啦地钻进我的左耳，在我的脑海里玩了一圈，还来不及写下“本铃声到此一游”的字样，便又呼啦啦地从我的右耳飞出，我迷迷糊糊地，任由那铃声继续在我的房间上空飞舞，可是……
“阿言，快起床，要迟到了！”
毫无例外地，一双恼人的手伸了过来，一直扯着我的棉被，将我和周公的甜蜜约会无情打断，可怜我对周先生倾慕已久，爱意绵绵，每天只望能与他朝夕相对，分秒不离，以解我滔滔不绝的相思之苦。
谁知有人知道我的想法后，竟对着温柔似水情如是的我挥挥拳头：“你要是真想一睡不醒，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
看看，真是太残忍了！可怜我这样一个积极上进年轻朝气的新时代好青年。
如今，人家只不过想和周先生再聊两句，那人已双手并用，似乎不把我们分开誓不罢休。
我决定垂死挣扎，于是死命裹住棉被，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
“阿言，”那人竟开始威胁，“再不起来我就将你连人带被扔出门去。”
看，好狠心！哼，我理你！我睡！哦，周公周公我爱你，就像那啥爱那啥。
可惜实在力不从心，棉被终于还是给扯了下来，我抱着脑袋的双手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连鸡皮疙瘩都开始跑来非礼我，接着，一件件衣服陆续飞来，丢在我的身体上。
“快点，别闹，我还要上班呢。”
“反正你是老板，迟到有什么关系？”我无可奈何地爬起来穿衣服，可是瞌睡虫还是一直对我依依不舍，不愿离去。

“扣错了，傻瓜。”那人没有回答，却苦笑着拍掉我乱扣衣钮的手，帮我一颗颗地扣上。
“哥，我不要上学啦，反正以后你养我不就行了……”我突然抱住刚帮我扣好衣服的人的腰，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同时巴咂巴咂地眨着眼睛，还好自己看不到，不然非把昨天的早餐也吐出来不可。
于是，许敬方，我的哥哥，狠狠地伸出手来……
“啊……不敢了，我马上上学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是勤奋的好孩子。”知道他不会真打我，但戏还是得这样演，不然就不好玩了。
我跳下床，冲进洗手间。
洗漱完毕，拿着书包懒懒散散地走进食厅，热腾腾的早餐早就放在餐桌上，胡乱喝完一碗粥，我捉起书包就往外冲。
“哥，我走了，晚上有事会晚一点回来。”
“小心点……”后面的话已经听不到了。

我，许敬言，大学四年级学生。本来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哥哥和我。爸爸是白手起家的商人，是一家规模颇为可观的公司的董事长，十年前一场车祸夺走了爸妈的生命，于是哥哥许敬方放弃了他的学业，继承爸爸的事业，哥哥天生聪颖，又有爸爸的原秘书兼旧友高永清的协助，终于成功地将公司进行下去，也令当时只有十一岁的我的生活和学业得以维持下去。
相较于哥哥的成熟稳重，我却一直是哥哥头痛的对象。
我的上衣从来都是最鲜艳的颜色，紧身的牛仔裤总是有着或多或少的几个破损，当然不是因为没钱买新的；我的头发近乎披肩，头发的颜色从不会少于两种，当然，作为在校生，我还算老实一些，以黄褐色为主，还不算太显眼；我喜欢放学后叫上几个损友泡吧喝酒，也喜欢周末与损友们开着摩托车四外溜答；我从不喜欢耍少爷脾气，也不喜欢在众人面前摆阔气，更不喜欢乘坐哥哥的豪华轿车到学校；在学校中，我绝不是老师会注意的学生，我不会是成绩最好的，也不是最差，大学几年，我大多功课都是六十分万岁，不过这对我已是足够。
一般来说，像我们这种家世的人家中应是有仆人有保姆有管家，我家却没有。曾想过要买一座更大更豪华的房子，但终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们两兄弟都不愿离开现在居住的地方，因为这里印刻着我们成长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对父母的所有回忆。除了每天固定的钟点工，我们并没有雇任何佣人，哥哥说他只想珍惜我们兄弟俩的相时间，不喜欢有陌生人来打扰，更何况我们生活本来就比较简单，自己已能照顾自己。对此我甚为满意，相较于佣人的照顾，我更愿意生活在哥哥的庇护下，因为他是我最温暖的港湾。
于我而言，哥哥绝对是完美无敌的人，哦，不，还是有一个我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他太投入于工作。我不明白他为何对此会如此热衷，我们已很有钱了不是吗，既然生活无忧，为何又要追求那么多呢？我自认并不是不求上进与世无争的人，但也不是那种极有野心的人，我只求生活开心幸福，即使平淡也无所谓，但哥哥似乎不这么认为，他总是了几乎自己所有心思在事业上，或许唯一能令他从工作中分些心出来的便是我。虽然男人当以事业为重，但我更不想哥哥变成一个工作狂，近三十岁的人，却什么都不曾为自己想过，这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我喜欢挑战他的耐性，故意去惹恼他，因为这样最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喜欢看他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微皱的眉头，嘴角轻扬的苦笑，真是令我甚有成就感，我沉醉其中。
我的黄金剧场，每天都在开演。

“哇塞，酷呀，敬言！”损友们对我新做的头发吹着口哨，我得意洋洋。
“怎么样，帅吧！”我拨了拨染着几缕白发的刘海，很痞子地对他们抛了几个媚眼，还免费赠送了几个秋波。
呕！他们拼命做出恶心巴拉的样子，这帮小子，摆明欠扁。
“喂，找死呀你们，”我抗议，“对帅哥礼貌一点！”
“嘿嘿，帅是很帅啦，不过你哥会让你染这样的头发吗？”果然是损友，不但知道我有个哥，还知道我是老虎，而我哥是武松。
“要你管。”我撇撇嘴，一副十分不屑的样子。呵呵，他当然不同意了，他同意我还不染呢。为什么？不好意思，看你不顺眼，没兴趣告诉你。
“喂，我有事先回去了，明天见。”我对着损友挥挥手，现在只想回家。
“啊？不去喝酒吗？”损友们意外，“别浪费了这么酷的头发嘛。”
说实话，我还真不习惯顶着这么显眼的头发到跑呢，反正我做这头发也是有目的的，达到目的也就够了，用不着到现眼。
“不了，明天见。”于是我说，独自回家。
回到家门口，家里的灯已经亮了，哥哥差不多做完饭了吧，想想都要流口水，哥哥的手艺实在很棒，不过还得多亏我这个挑嘴的弟弟，嘿嘿。
现在嘛，呵呵，先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吧，虽然我知道，有惊无喜的可能性比较大。
然后我掏出钥匙开门，顺便把钥匙甩得叮铛响，又用力地把门推开，但并不走进去。正在厨房的哥哥听到开门声已从厨房走了出来。

我站在门口，仰着我漂亮的脑袋，甩着我骄傲的头发，仿佛一只开了屏的孔雀，只差没伸长脖子喔喔喔地高叫几声，哦，不对，那是公鸡，不是孔雀。
哥哥用陌生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慢慢走近我，他的神情十分温和，我满怀期待。
然后他问：“请问您找谁？”仿佛我是路人甲乙丙丁。
“请问许敬言在吗？”我演技十足，配合完美。
“不好意思，没这个人，您找错了。”他答，然后啪的一声把门关上，把我关在门外。
我呆住十秒，眨眨眼睛，然后赶快敲门。
“哥，开门啦，你不要生气嘛。”
“你是哪位，我并不认识你。”哥哥在门内大声说，我怀疑他正在泡咖啡准备坐在沙发上跟我耗。
“哥，我再也不敢了，你开门呀，我什么都听你的。”
于是我听见屋内劈劈叭叭地响了几声，好像是在收拾东西，然后门又啪的一声打开，哥哥拿着外套走了出来，一手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往外拉。哇哇，就算我的头发有罪，我的脖子却是无辜的，老哥，您轻一点。
“要去哪里？”我挣扎着问，一边可怜我那受到虐待的脖子。
“理发店！”哥哥言简意赅，一句话就决定了我的头发的命运。
于是，我染了还没两个钟头的几缕白发就这样被染回黑色，要命的是第二天又被损友们大大取笑了一番，虽然我是故意这样，但还是觉得很没面子，唉。

酒是一种好东西，我从来这样认为。我酒量不是很好，真的，烈酒我是喝不了的，只能喝啤酒，几杯下肚，虽然没有醉意，但脸已通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已喝了十瓶八瓶。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喝酒，和朋友们一起喝酒最开心，可以忘掉很多不开心的事，虽然目前我的不开心事并不多，不过装出一副借酒消愁的样子实在很酷，我喜欢。
我喝酒从来很有分寸，不多不少，恰好是神智还很清醒，可是装起醉来，那通红的脸醉熏熏的样子别人一定看不出破绽，真是快意。
于是我和损友们在酒吧泡了一晚，到十二点多才打了的回去，装出醉熏熏的样子无力地开门，嘴里糊模不清地喊着我回来了。哥哥坐在客厅里，黑着脸盯着我，我走进门沿着墙边移进来，靠着墙慢慢滑到地上，演得卖力。他终于心疼了，走过来将我扶了起来，我顺势倒在他的怀中。他身上有着沐浴露的味道，很香很香，我着迷地闻着这种香味，奇怪自己为何现在才发现这种沐浴露竟是如此的好。然后我将头埋进他的胸前，像只顽皮的猫，拼命蹭来蹭去，把满脸的酒气都蹭到他干净的衣服上，十分满意。他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宠溺至极。
“你呀，老是让我担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我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用这么忧心忡忡的语气说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么心酸的眼神看我，看得我心慌，看得我心痛，我发现自己做错了，发现自己该好好跟他道歉，可是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开始醉了，我想说话，但说不出口，也不敢说，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将我扶到沙发上，让我躺在上面，然后走进浴室帮我放洗澡水，我突然觉得很想哭，我也不知为什么会想哭，但我哭了，哭得毫无理由，哭得毫无节制，像个小孩子般，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下来，落在沙发上。
他听到我的抽噎，走回我的身边。我听到声响，忙抬起手，挡住那满是泪痕的脸。
“傻孩子，怎么了？”他关切地问，那暖暖的声音传入我的心坎，触到我的心弦，我的泪水更是无法控制地滑落下来。
“唉，你总有一天要长大，要离开哥哥而独立，可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离开哥哥？我似乎听见哥哥这样说，可我从没这样想过，为什么要离开哥哥？不，我不要，我要留在哥哥身边，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不要长大……
哥哥拉开我靠在脸上的手臂，轻轻用手擦去我的眼泪，我顺势侧过身搂住他，他也搂住我，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一刻可以一直到永恒……

人的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床上睡觉，有些人会好好遵循这个自然的规律睡大觉，有些人会拿出一半的时间继续从事白天的工作，有些人则会躺在床上睁眼玩失眠，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由第一种人变成了第三种。
已经连续几天失眠了，总算有点困意，虽然时间还早，但难得想睡觉，最好还是趁想睡觉的时候爬上床，谁知一上床，又精神得一塌糊涂，在床上翻了近两个钟头，终于决定放弃无谓的挣扎。
抱了枕头走出房间，哥哥的房里还亮着灯，十二点多了还没睡，到底在做什么？
轻轻敲了门进去，哥哥正坐在床头看书，昏黄的台灯下，印着哥哥清秀的面孔，那几乎是一幅虚幻的画面，我突然觉得一阵晃忽，仿佛掉入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旋涡。
“怎么了，还没睡。”哥哥抬头看了看我，微笑着问道。

“嗯。”我终于捉回几乎迷失的思绪回过神来，轻轻应了声，然后便爬上床，钻进哥哥的被窝，温暖顿时将我紧紧包围。
“还不睡，小心明天没精神。”哥哥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就像在抚慰一只猫。
“睡不着呀，哥哥给我唱催眠曲。”
“好啊，听着，‘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哥哥真的唱了起来，很温柔很温柔，仿佛一个妈妈在唱给她最心爱的宝宝听，哥哥的声音暖暖地落入我的心田，令我心安，但似乎还带着一种我无法忍受的感觉，是心酸，还是痛楚，我也说不清。
“好肉麻，我不要听，你给我讲故事。”我终于打断他。
“好，那我就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小树林，树林中住着一个喜欢带红帽子的可爱小男孩叫小方，在树林外有一只凶恶的大灰狼叫小言……”
“啊？不要，为什么我要做大灰狼，不干！”
“因为你看到好吃的东西就‘如狼似虎’，又‘狼吞虎咽’的，当然你要做大灰狼。”
“过分呀，哥哥说我吃相差，我生气了！”
我笑着跳起来搂住哥哥的脖子，两人笑倒在床上。
哥哥真的累了，不久后就睡着了，我躺在床上仍然睡不着。今晚的月光似乎特别的亮，房内的一切都十分清晰，在这样的月光下更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我转过头望着已入睡的哥哥，他的呼吸安稳而平和，轻轻的呼吸声在这宁静的夜里尤为明显，我突然想好好看看哥哥，于是我悄悄撑起上身，凝视着我最熟悉的亲人。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都吸引住我的神智，我的头不由自主地低下去，然而在接触到他的嘴唇的前一瞬间，理智终于战胜了情感，我捂着嘴猛地直起身来，几乎不相信自己刚才的所为。
我，竟想吻他！我，竟想亲吻我的亲哥哥！
我终于知道，我失眠，我心酸，我痛楚，或许是因为，我爱上了我的哥哥！
慢慢躺下来，钻进被窝，拉高被子，将整个头完全盖住，只剩下一种感觉，闷，不知道到底是被窝中不流通的空气闷，还是我的心……
紧紧蜷着身体侧睡，不敢面向他，更不敢接触他的身体，重重的罪恶感紧紧地捉住我的心，明了自己的心，却只是带给自己的痛苦，因为我不知道，从今以后，我该如何去面对他……

（2）
“阿言，你就不能好好坐下来吃早餐吗？”匆匆拿了根香肠就想往外跑，却被哥哥叫住，难道我故意避开他的事被他发现了？如果他问起，我该如何说？
我避他，因为我不得不避他，我不想再痛苦地隐藏自己看他的异样眼光，但更不想被他发现，我无法想象他知道后会是怎样的反应，但我猜想那并不是我能承受的。
“有同学在等我，不能让他等太久。”我急忙说道，但仍然躲开他询问的眼光。
“出了什么事了吗？为什么最近都这样匆匆忙忙的？”
“没什么事呀，只是和朋友约好了，我……我得走了。”我慌乱地说道，只想赶快离开。
他却拉住我的手臂将我扯了回来，轻轻用手抚上我额头，苦笑道说：“我还以为你发烧了呢。”
“哥，我想……我想搬到学校住。”我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他的抚摸实在令我心烦意乱。
几天来，我一直痛苦不堪，每看到他一，对我来说都是一痛苦的折磨。他总是引发了我一又一的理智与情感的斗争，我觉得好辛苦，所以我想暂时离开，或许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于是我终于痛下决心，可是却一直说不出口，因为我不舍得。搬到学校，虽然仍在同个城市，但对于从没离开过哥哥的我，实在太过遥远，我不知哥哥会否也有这种感觉。
“搬到学校？为什么？不是在家住得好好的吗？是不是有什么事？”哥哥大为不解。
是的，他不懂，这是当然的，我也不要他懂。
“因为……因为大四了，有很多小组作业，在学校做比较方便。”

我随便编了个借口，但其实现在已没什么课，作业也很少，因为这是最后一个学期，正是大四学生找工作的时间。我毕业后会到自家的公司帮哥哥，不用像别的同学那样奔波忙，这样整个学期几乎都是空闲时间了，反正哥哥也不太了解我们学校的情况，这样说相信他不会怀疑。
“哦，是吗？……也好，学习重要……”他似乎很是失望，那淡淡的忧伤刺痛我的心，“有个前辈说这两天要介绍个女孩给我认识，我本来还想叫你……”
“你要结婚？”一听到这话，一阵惊慌涌上心头，我失控地大叫，不，我不要这样，这样对我太过残忍。
“不，我是想……”哥哥似乎想说些什么，我却已无法再听。
“不要结婚好吗？”我急急打断他的话，急急开口，那个念头令我恐慌失措，我似乎已能看到他离我而去的背影，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小言……”哥哥奇怪地看着我，这话确实不该是我说的。
“哥哥，我们都不要结婚好不好，这辈子就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
“小言，你怎么了？”
“这样不好吗？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现在这么幸福，为什么还要别人呢？我不要，我不要陌生人到我们的家来，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就我们两个！”
“小言，别说这种任性的话……”
“我不是任性，我是认真的。求求你，哥哥，我不想别人抢走你，我也不会让别人抢走你，你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
“小言，你知道你是说什么吗？”哥哥不置信地看着我，似乎我说的是不知哪一国的语言。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发了慌似的大叫，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爱你，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却爱你，只爱你，这个世界上我只有哥哥，也只要哥哥，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小言，别胡思乱想……”我能看到他眼中的慌乱，但我不知那到底代表着什么，但他眼中的那丝慌乱却迅速冷却了我狂热的思绪，我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
“哥哥，我……对不起，你当什么也没有听到，我……我搬到学校去住吧，东西……有时间我会来拿……”我一把推开他冲出家门，像发了狂般。
“小言，等等，我……”他似乎有话要对我说，但我已不想听，也听不到了……

我搬到了学校那个原本便是属于我的床位，熟悉的同学，陌生的床被，真是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我原以为像我这样的富家少爷，住惯了柔软华丽的大床，怕是很难习惯这样简朴的住宿生活，然而自住校以来，我竟夜夜睡得安稳，或许，这是个正确的选择。
哥哥打过好几个电话给我，我一看是他打来的，都没有接，最后干脆关了机；他到过学校找我，但我一看是他，转身就跑。他忙于工作，无法完全放下那边来守着我，这样一个多月下来，我见他的机会已是很少，连话也没说几句。
我原以为，远远地避开他便能忘掉那段令我心痛难忍的感情，然而却绝望地发现，这根本只是自欺欺人。我一天比一天更想他，一天比一天更想回到他的身边，投入他的怀抱，但我忍住了，因为我不能一错再错。

远远地看到校门口停着一辆骄车，我自然是认得的。这辆车的主人高永清原是我已故父亲的秘书和故交，父亲去世后，他一直留在公司帮哥哥的忙，现在的职位是董事长办公室主任；在生活上，他是最照顾我们两兄弟的长辈。
见到他的车，我没有躲开，我想避开的是哥哥，并不是我的家，我的心一直挂在哥哥身上，我只想快些向他问问哥哥的近况。
“清叔……”走近车子，我朝里面坐着的人打了声招呼。
“上车。”他早就看到我，只在等我走近。
“我……”
“阿方在医院，你快去看他。”
“他出什么事了？”我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个，已慌了阵脚。
“上车。”清叔只是说了这两个字，我急忙上车。

前往医院的几十分钟车程，我却听到了比这辈子已经知道的更多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们两兄弟之间到底闹了什么矛盾，但阿方他……他……可能只有不够两个月了……你不要再气他，好好陪他渡过最后这段时间吧……
“他从小就有先天性心脏病，一出世就断定是活不过三十岁的，大家都是等奇迹发生，但是……
“你爸妈一向就想把你培养成他们的接班人，这样就可以让阿方静心休养，但是那场车祸……
“阿方本来只知道自己从小就身体不好，但他原来是不知自己的真正病因的，你更是不知道。你父母去世之后，我不得不告诉了他，我知道让只有十七八岁的他知道这件事实在很残忍，但你家只剩下你们两人，他也是非知道不可了……
“他听后很冷静，我真的很意外，他比我想象中要成熟得多。父母去世不久就知道自己的病症，我原以为他会受不了，但他没有，他只是担心你，担心他离开之后没人照顾你……
“那时我告诉他我会照顾你们两兄弟，但他却决定要用他这辈子仅剩的时间来为你的下半辈子铺一条路，于是他决定不卖出你父亲的股份，而是全力接手他的公司。我没有阻止他，因为这对他而言是最有意义的事，所以我帮他……
“那个时候你还小，什么也不知道，而且阿方他也一直叫我不要告诉你，即使是你长大以后。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很不舒服，但他一直忍着不让你看出，但他也猜出自己可能已经快到尽头了……
“那天他告诉我你生他的气，搬到学校来，他说这样也好，这样你就不用为他担心了。我一直劝他休息，但他只想在这剩下的时间内为你做好最后的准备，我根本阻止不了他，然后他病倒了，住进了医院，医生说，他应该……出不了院了……
“只有一个……多月了，你好好……陪着他……”清叔已哽咽得说不出话了……
我的头无力地靠在玻璃车窗上，已泣不成声……

我几乎是狂奔着跑进那个病房，白色的床单，浓浓的药味，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最讨厌的，除了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那个我最爱的人。
他闭着眼睛躲在床上，虚弱而孤单，我走近他的床头，低着头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短短的时间，他却变了这么多，瘦削的面孔，苍白的嘴唇，所见的一切令我心如刀割。我病中的哥哥……难道这就是我等待而来的结局，我不要，我恨……
轻轻坐在床沿，握住他的手，是久违的暖意，我是如此迷恋这种暖意，为何上天却偏偏要我失去它，为什么？难道这便是对我的惩罚吗？我不服，若是惩罚，为什么不冲着我来？
他的手动了动，应该是感觉到我的到来，他睁开了眼睛。
“阿言，你终于来了。”他无力地说道。
“别哭，我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伸于抚过我的脸颊，为我擦干上面的泪珠，我又哭了吗？我还以为在进来之前已经擦干了眼泪，没想到它又趁我无意中跑了出来，我想好好看看我的哥哥，为什么它却要来糊模我的视线……
“阿言真的长大了呢，我一直都当你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真是失算了，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喜欢阿言的，到时阿言就会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有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握着哥哥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已无法自控的痛哭出声，泪水沾湿了哥哥的手，也溅碎了我的心……
我一生无求，只求哥哥平安，为何却连这仅有的希望也无法达到，上天，你为何要这样待我？
“自从爸妈去世，我就决定，这辈子只为你一个人而活，看来我真的可以做到，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以后哥哥要是不在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哥哥会走得不安心的，知道吗？”
“哥，我不要你走，我不要……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没有你，我怎么办……”
没有你，我怎么办……怎么办……
我搂着我最爱的哥哥，他搂着他最爱的弟弟，除了痛哭流泪，我们还能如何……

那以后，我没有再哭过，我不能哭，因为我不能让哥哥担心。我搬回家里，但一直留在医院陪哥哥，除此之外，我开始在高永清的协助下接手公司的事务。对于刚大学毕业的我，上任董事长一职确实有些吃力，但高永清一直支撑着我，哥哥也在旁鼓励支持着我，这已足够，我不敢贪心了，我需要的只是这些，我有的是胆识，有的是动力，更有那或许遗传自父母的聪颖才智，因为这也是哥哥所拥有的。
完成了毕业论文，我终于结束了四年的大学生活。
穿着黑色的学士服，我露出勉强装出的笑容在学校照完了毕业照，便匆匆赶回医院，我要让哥哥看到我穿着学士服的样子，他一定会笑的……
走近病房，在门口已等急的清叔冲上前来让我快去见他最后一面，我竟没有丝毫意外。因为医生早已说过，哥哥已到了最后时间，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看到我，病危的哥哥真的笑了，笑得好美。其他人都悄悄走了出去，只留下我和他。我紧紧搂着他，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哭，只是轻轻为他唱他哄我睡觉时唱的歌，很轻很轻地，唱着……
直到他在我手中的手轻轻滑落，以及，那眼角滑下的最后一滴眼泪……
我轻轻吻上他……
这是我和他的初吻……
也是……我和他的最后一个吻……

（3）
我终于知道，成熟并不以年纪为界限，而是以经历，至少于我，确是如此。
我剪短了头发，染回黑色，穿起西装，又戴了一副金边平光眼镜。从不知道原来装扮竟可以令一个人有如此之大的改变，对着镜子，我似乎能从镜中看到哥哥的影子，毕竟是亲兄弟，那眉眼嘴鼻竟是如此相像，我惊觉自己也能有这样成熟稳重的时候。
我已不是原来的我。我曾自责，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脆弱，哥哥就不用为我付出这么多，如果不是这么操劳，或许哥哥可以活得更长更长，或许奇迹真的可以在哥哥身上发生，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直到失去哥哥，我才发觉自己的罪过。所以，从今以后我要永远告别从前，告别那个脆弱依赖的自己。坚强是我现在唯一的目标，哥哥做好的一切，我绝不能辜负，我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所以，我已不能是原来的自己。
收拾起破碎的心，我将全副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比以前的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忙的工作可以令我减轻那失去亲人的痛苦，我终于发现原来工作也可以是一种不错的麻醉剂。
四年间，我已从当初的毛头小子变成了商场上举足轻重的成功人物，其中高永清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已经麻木，不悲伤，不孤独，但也不快乐，只是一种空洞的感觉，或许，是一种没有感觉的感觉。

我便是这样，日复一日地继续着我的生活，继续着我的工作。
作为老板，在工作时间上我有绝对的自由，这是所有老板的特权，然而，很多时候，我却更宁愿按照我的员工们的作息时间来约束自己，以令自己一直忙碌着。
难得的迟到天，或许是昨晚看书看得晚了，竟又忘了调闹钟，以致被周公拉去谈心，早上醒来时，已是九点多，真是罪过。还好最近工作不算太忙，于是就当是善待自己一，便慢理斯条地，迟迟才回公司。
在这幢全市最高最为豪华的商业大厦，我的公司拥有三层，我的办公室在最上面的一层，平日里上班我都直接乘坐电梯至最上的一层，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但今天没有，我打算先到达楼下，再由楼梯步行上楼，顺便看看我的员工们的工作情况，当然，这样的行为员工们背后叫它“突击检查”，当着我的面却叫它“关心下属”，可以理解，不是吗？
一路走来，迎面而来的员工们纷纷向我礼貌致礼，尊敬万分。记得刚以这样的身份走进公司时，眼前一个又一个毕恭毕敬的员工们实在令我甚为紧张，那时候，刚刚走出象牙塔的我只是一个初出茅芦阅历浅薄的混小子，面对着一个又一个对我恭敬万分的长者前辈，我惶恐，却也同样兴奋，因为我知道，从今以后，我将带领着他们，继续开辟我们的天地，所以，我要成熟，我要变强，我要将哥哥的一切都继承过来，哥哥的辉煌，将由我延续……
现在，我已经成熟，已经变强，已经能一个人担起这个沉重的担子，哥哥，你看到了吗？你，放心了吗……

我微笑着向员工们点头致意，我是一个好老板，开明而亲和，向来都是。
然后，走到了第二层。
“你才刚来，是怕你做不来。”
“我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请你把这个项目交给我，我一定能做好的。”
我认得前者的声音，是市场部副经理程业，后者则是一个年轻男孩的陌生的声音，大概是刚进来的大学生，自然从没见过。这不奇怪，作为董事长，我会决定任命谁为总经理谁为部门经理，我会同意今年该接收多少应届毕业生的请示报告，可是我不会去决定到底接收哪一个，那是人事部和用人部门的事，我无暇去理。
不过现在既然路过，正好顺便关心一下，于是我停下脚步。
“这个……别太勉强了。”程业有些迟疑地对那男孩说。程业是个相当精明的人，也有很强的市场洞察力，但却是这里最心软的人，所以我不敢把他调到人事部，不然这里一定人满为患了。听他的语气，大概是不放心让那年轻人去做，但又不想伤了他的自尊心。
“怎么了？”于是我走过去，问道。
“哦，许董，”程业看到我，笑着站了起来向我问了声好，“难得许董也会迟到。”
“是啊，刚好来做偷袭嘛。有什么问题吗？这个年轻人是……”

“哦，是刚来的大学生，在我这个部的，满机灵，就是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哪有……”年轻人竟低喃了一句，一点也不像那些刚进来，对着我毕恭毕敬的人，不过他仍然对我叫了声许董，又重重点了下头，毕竟是个懂分寸的人。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年轻，身上还带着浓浓的书卷味，生来就稚气的脸，却有着一种与它毫不相称的成熟感，竟令人觉得心痛；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反叛，有些愤世嫉俗，有些傲慢，让人感到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我仿佛看到某个时候的我，以及那种将心封闭起来的感觉，我突然觉得很想读懂他。
“什么项目呀？我看看。”我接过程业递过来的文件，不算大的工程，但很重要，这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的确比较困难。
“你很想试试吗？”我问他。
“嗯，”他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好。”
“是吗？跟我来，我有个工作要给你做。”我把文件交还给程业，便转身向办公室走去，他在后面跟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一边跟向我问好的员工点头示意，一边随口问道。
“夏天。”
“夏天？你是夏天出世的？”真是蛮特别的名字。
“不，刚好相反，我是冬天出世的，但我妈妈是夏天出世的，刚好爸爸姓夏，所以就给我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是吗？真甜蜜。”我应道，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跟我说得这么详细，不过或许他对每个问他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我想，大概这是他觉得很幸福的事吧。美满幸福的家庭，自然如此这般令人羡慕，我的心，有点发酸。
坐到我的位子上，我从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对我们公司很重要的一个客户，我正在跟他谈生意，但他脾气很犟，丝毫不肯让步，如果你能跟他谈成这笔生意，就是你能力的表现了。”
他很仔细地看着文件，我能看到他脸上的兴奋，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很大的挑战。
“谢谢许董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他看着我，眼中满是感激和斗志。
果然是个年少气盛的孩子，我笑着点了点头，他拿着文件向我点了个头后转身离开。
我笑了，有点等着看好戏的心态。因为这我要检验的并不是他的办事能力，而是他的承受能力，他并不知道，这笔生意我早已谈成，合同也早已签好。然后我打了个电话给这个老客户，跟他说了些情况，然后请他帮我演一场戏，跟夏天谈谈这笔生意，但结果是生意“失败”。
我要等着看夏天的反应，因为商场如战场，失败乃兵家常事，想在商场上立足，就必须有过人的承受能力，否则就只有失败收场。
夏天太单纯了，他以为只要有热情，只要有干劲就足够，但即使他再聪明能干，若是没有好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无济于事，所以，我想知道他到底能够承受多大的打击。

不出我所料，两天后他来见我，手中拿着那份文件，他脸上的沮丧和泄气可想而知，我几乎有些愧疚，当然，仅仅是几乎。
“对不起，董事长，我……”他站在我的办公桌前，低着头，手中把弄着那份文件，却没有说下去。
他知道我会明白，却不知道我所明白的，岂止这个，我在心里微微笑着，继续这戏码。
“没关系，这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别放在心上，你回去工作吧。”于是我道貌岸然地说道。
“董事长，请再给我一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像这这样，我一定会从这的失败中吸引教训，下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夏天却并不知道其中奥妙，仍是怀着满腔热情，向眼前一副十佳老板样子的我表达他的决心。
我笑着点头，却没有回话，他自然明白，便识趣地放下文件，走了出去。
我喜欢聪明的孩子。
不过，夏天，这你错了。你吸取不了任何教训的，因为这完全是我一手安排，即使你事事完美也谈不成这笔生意，可惜你不会明白，但我要看的不止这些，这戏，还有下文。

几天后我和那位客户正式交易，资金交割完成后，我们在我的公司开了个小小的庆祝会，在闪光灯中，我们合照留念。
我不会忘记去看夏天的反应，我能看到他不置信的眼神，也能看到他询问程业的样子，程业不知道我叫夏天去做的这件事，他当然会把事实告诉夏天，所以，我也能看到夏天顿时苍白的脸。
这过激的反应令我颇有成就感，看来他的承受能力不过如此，对于这样涉世未的年轻人，挫一挫他的锐气相信对他未来的发展有好，我是这样认为的。
送走了客户，大家各返各位，我坐在办公室里，等着某人来找我算帐。
他真的来了，而且很快，我喜欢做事高效率的孩子。
“为什么要骗我！？”
他连门也没敲地闯进我的办公室，站在我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向我责问。
这实在相当无礼，看来有空该教教他进别人的房间要先敲门，尤其是进上司的房间。
不过本人向来心地善良，宽容大方，所以这我原谅他。我为自己的宽宏大量感动不已。
然后我嘴角轻扬，优雅十分。
“这只是一个考验的方式，夏天，我自有我的理由，你应该随时做好被考验的准备，并从中提高自己。”
“这就是董事长的方式吗？董事长莫非是想看我如何哭着来找你？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你很出色，夏天。”我不理会他的愤怒和责问，径自说道，“那个客户说你表现得非常不错，如果原先并未签约，他一定会跟你签的，因为你让他对这笔生意很有信心。”
这是实话，老客户的确是这样对我说的，我只是原话送回。
“是吗？那真是太谢谢大老板们的好意了。”夏天说道，丝毫没有感激的意思，“但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会用事实来证明我的实力，我不会再让你们看我的笑话！”
说完，他转身就走，让我怀疑谁是上司。
看来，他真的生气了。
“夏天……”我想叫住他，但他已回过头来。
“还有，请董事长以后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我，讨厌人家骗我！”
说完他走了出去，重重关上了门。
好傲气的一个人，难道他不怕因此失去工作？还是我看起来不像是会无故解雇人的老板？
答案我不知道，但我似乎更有兴趣去求解了。

☆☆☆栀子于23-11-2
15:1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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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想想，好像已有数天没见到夏天了。夏天的办公室在楼下，上我去巡视，也是一时兴致，与他相遇，更是偶然。有那么几天，我几乎忘了他的存在，直到某天我走出办公室，刚好看到他送了些文件上来给人事部的经理，于是我走了过去。
他看到了我，但他接过理好的文件后，只是对我很夸张的点了一下头，转身就走，似乎不想理我。我当时有点愣住，心想到底谁是老板，不过他看来在耍小孩子气，赌气不理我，我心里暗暗好笑，这样好像也挺有意思。
第二天中午，我理些事务迟了下班，过了十二点半才准备下楼吃午餐，不知怎么地竟不自觉地走到楼下。其实这个时候应该是没什么人的，员工们大都出去吃午餐还没回来，到底为什么要走下来，我也说不明白。
走进楼下的办公大厅，竟听到有透明纸袋的声音，是从夏天的办公桌那边传过来的，于是我走了过去，却发现空荡荡的办公室中，这个男孩竟靠在自己的位子上，一边看书一边啃着一个看来甚为廉价的面包。
夏天听到有人走近，抬起头，看到我。
“董事长。”他叫了一句，并没任何表情。
“怎么不去吃饭？”我问，我相信他不是因为没钱，我的员工薪水还不算低。
“最近体重爆增，只得减肥。”他答。
“是吗？看不出。”还真的看不出。
“董事长的眼光自然和我们这种人的眼光是不同的。”他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又低头啃他的面包，几乎当我是空气，我在考虑这是否该原谅他的无礼。
“我正要去吃午餐，一个人闷得慌，要不要一起去？”我又问，一半的实话。
“董事长要请我这个低职员工？”
“有何不可？”
“自然极好，有人请，不吃白不吃。”他爽快回答，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他会十分不屑。
然后他便和我一同出了公司。
我虽不认为他会穷到只能吃面包，但我想他也不会是什么大富人家，于是我挑了个自认为比较适合的餐厅，不会豪华到令他拘束，但也算颇为体面。
既然是请客，我决定做个慷慨的东家，而且看他身体单薄，就当是老板体恤员工吧，于是我点了满满一桌饭菜，而且尽量挑些最好最贵的，因为我还想看他的反应，也许会十分有趣。
但我并没看到意料中的那种惊异的眼神，他十分无所谓地看着满满一桌的饭菜，但眼中分明有着“浪费”二字。
“觉得还可以吗？”看他慢理斯条地吃着，我问他。
他抬头冲我一笑。
“董事长费尽心思挑的，虽然的确是体贴的想法，不过这样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嗯？看来他是知道我挑这餐厅时的想法了，但为什么他会这样认为？我原以为这样的餐厅，在普通家庭中已是极好的享受了。
然后他开始评价每道菜的好坏，竟说得十分在理。
“看样子你对饮食方面倒是很有研究的。”我笑问。
“如果我说我是厨师的儿子，你信不信？”
“我信。”我真的会信。

“可惜我不是。”他笑着摇头，“董事长要不要再猜猜我是什么人？”
“不，”我也摇了摇头，想知道我可以去翻他的档案，何必费这样的心思，我更希望他亲口告诉我，“快吃吧，不够可以再叫。”
“董事长你当我是饭桶呀，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不要再叫董事长了，听着不舒服，私底下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许先生。”他叫，算了，我笑，这已经很难得了，“谢谢许先生的这一餐，不过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哦？我欠你的？我什么时候欠了你的？”
“上许先生伤了我的心，难道不该道歉吗？”
“上？呵呵，你还真会记仇。”我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他的孩子气了。
“或许有绝症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吧……”他忧忧的抬头看我，甚为悲情。
“绝症？”我震惊，继而心痛，那是我心上的一道疤痕。
“是呀，一旦心被伤了，伤口就永远无法愈合，这是不是无药可医？”
“你……真会开玩笑。”我有点无话可说，只得自嘲自己刚才的惊慌。
“说这些话有些无趣。许先生不认为在这样的美食当前，喝杯好酒会更助兴吗？”
酒？我倒没想到。
他却只是笑着点头，静静看着我，我无法拒绝。
于是叫了瓶好酒，真的是好酒，试想在专家前面，哪敢不从？
他很优雅地喝着，笑着看我，似乎可以将我看透。
好大的压力。

过了一天，中午十二点半，我又到楼下去，我猜想他应该还在。实际上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似乎很不想别人去接近他，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且跟他谈话实有很有意思，这引起了我的兴趣。
走进楼下办公室，又听到那熟悉的玻璃纸声，看来他似乎餐餐如此，他家真的这么穷吗？难道他是现代中的贫穷贵公子，家中还有大群的弟弟妹妹要等着他养？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丝毫没有吃惊的神色。
“董事长又想请我吃饭？”他又用回原来的称呼。
“不知夏公子肯不肯赏脸？”
“夏天出身低微，怕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只要你认为可以，就可以。”
“但夏天不愿老是当个‘三陪’。”
“三陪？”
“陪聊，陪吃，陪喝。”
我哑言失笑，这男孩还真是刁钻。

“董事长有没听过‘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句话。”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问。
“难不成你怕我对你有所企图。”他没钱没权，难道我还贪他的色不成？
“不如做个选择题吧，选选董事长你又来找我的理由。”
我没有回话，只是等着他说下去。
“第一，是因为你仍在为骗我的事愧疚，想向我道歉。”
我不是，我也不会。
“第二，”他突然站起来靠近我，“是因为你喜欢我。”他的眼神很是暧昧，我明白他所说的“喜欢”的真正含义。
“你真是莫名其妙！”我大怒。没错，我的确是曾爱过男人，而且还是我最亲的哥哥，但我不信仅仅聊过几的人便能轻易看出这个事实，他，真的激怒我了。
但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了。如果是几年前，我一定会扑上去，跟他扭打成一团，但现在的我，似乎已忘了还有这种发泄方式，我早已学会忍耐，学会隐藏，而且运用自如。
我很快恢复了原有的语气，说道：“不可以是别的理由吗？”
“可以，但你想说是同情吗？”他挑衅地问道。
即使我是这样认为我也不会这样说，因为他不需要。
“因为我想跟你交朋友，可以吗？”
“呵呵，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看来他并不喜欢，“不过也好，反正我也不想和我的肚子过不去，那就请董事长破费了。”
“那是我的荣幸。”看来要讨他欢心并不容易，幸好我没这打算。
“董事长本应早些来，也不至于浪费了这只面包。”我觉得他似乎真的心痛那个面包，真是难以置信，“对了，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餐厅，不如去那家？”然后他说了一家，确是好上加好的地方，当然，也是贵上加贵，反正他知道我付得起。
“好主意。”我应道。
于是两人前往，这真是一场既愉快又无聊的午餐，因为他几乎用了整个午餐的时间对每道菜的好坏作了评价，但我看得出，他并不乐于其中，他只是在躲避，以防我提出任何他不想听到的问题。
所以结果只是，他演的辛苦，我看得辛苦，除了那桌精彩的美食。
但正因为如此，我更想去打开他的心门，这他失算了。
之后的那些天，我每天中午都和他一起进餐，他似乎早有预料，因为之后每下去都只是见他坐在位子上看书，并没在吃面包，也好，若他真是家境困难，我这样也算是帮了他一忙了。
这些天我真是吃尽城中美食，因为他每都会带我到最高级的餐厅，点最贵的菜肴，喝最好的名酒，品头论足，我的确很富有，但平时也不至于这么奢侈，不过我仍打算和他玩下去，因为显然他是想激怒我，令我对他厌烦，对他远离，实际上他做得很好，若是别人，我早已失去耐心，但对于他，我惊异于自己过分的忍耐力。
实际上我问过程业关于夏天平时的表现，程业说他非常乖巧，平时都是认真努力地工作，勤勉而踏实，从不会有任何奇怪的语言或举动，但他在我面前的表现却是与平时完全不同，到底是不是可以认为，我在他眼中是与众不同的？我只能自嘲。
有时我会猜想，他要么是大厨的儿子，要么就是落难的王子，答案到底是什么，我等着他亲自为我解答。

我仍然和夏天玩着这样的饮食游戏，乐此不疲，但夏天似乎已开始不耐烦了，不过他能坚持评价菜肴这么多天，实在是不简单，我佩服不已。
其实这些天跟他一起进餐时，我从没问过他任何与公事无关的问题，只是他一个人一直拼命地讲，我插不了嘴，也不想插嘴，看他演得卖力，我觉得有趣，因为他似乎低估了我的好奇心和忍耐力。
有时我觉得他是个可怕的人，因为他的眼神似乎可以将我看透，但我从不知道自己也会给他这么大的威胁，难道说，他也怕我将他看透？这似乎是个猫抓老鼠的游戏，只是不知最后谁是老鼠谁是猫？
他似乎已经进入评论倦怠期了，好像是找不到其它的评价语言，于是只是埋头苦吃，并不理我。这似乎是个好机会，我便开口说话。
“不如谈谈你自己，我们已经挺熟了，但我对你知道的还很少。”

“我对你知道的也不多。”他仍低着头，很随便地回答。
“你可以问的。”
“没兴趣。”
“那我可以问你吗？”
“董事长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是专门给好奇的老板提供员工资料的？”
“据说那种宝贝名叫‘员工档案’？”
“既然董事长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因为我们现在是朋友，而不是主雇关系。”我喝了一口酒，仍旧看他。
“朋友？”他突然抬起头来，很意味长地笑了，“也是，据说友情是人世上最值得珍惜的无价之宝，看来我还是挺富有的，只是不知这份友情能为我换来多少个面包？”
我笑了笑。
“啊！？”他突然很夸张地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我怎么这么迟钝？这些天的丰盛午餐已经可以为我换来几乎无数个面包了，看来友情果真是很贵重的宝物，以后一定要多认识几个朋友才行，尤其是有钱的朋友。”
我决定无动于衷。
于是我又问道：“那你是不是该回点礼，让我也觉得友情的可贵呢？”
“哦？董事长想要什么东西呢？只怕我这个穷小子给不起。”
我笑而不答。
“啧啧，董事长真是有特殊爱好。”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皱着眉头，“董事长想知道些什么呢？夏天若是知道，一定全盘托出。”
“那你什么时候愿邀请我去你家做做客呢，我好像还没关心过你这个员工的生活呢。”
“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呢？我那个狗窝家徒四壁，哪请得起董事长这样的大人物呀，夏天一向脸皮薄，丢不起这样的脸呀。”好假的戏。
“若我坚持呢？”
“唉，董事长真不会体谅人家，只是我家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十个弟妹等着我养，吵吵闹闹的，实在不是董事长这样的人该去的地方呀。”
“夏天你什么时候改名山田太郎了？”想我也曾是年少的学生弟，碰巧也看过这部漫画。
“啊？请恕夏天愚昧，只是这山田太郎是何人物？国家元首？还是影视明星？”
“呵呵，是个和你一样的穷小子。”我假意笑道，决定放弃，因为这样问下去也必定问不出什么，何必浪费时间。
他似乎对这个结果甚为满意，于是顿时胃口大开，吃得甚欢。

（5）
因为工作需要，我要到M市出差数天，与客户洽谈业务，原是让秘书同行，不料秘书家中有事，需请假数日，我想了想，决定让夏天同行。
这个决定或许有些奇怪，毕竟夏天是市场部的职员，而我这商谈业务严格地说只是一个例行会面，与对方老总见个面，吃个午餐，基本也就完全此行目的。所以我需要的，是一个跟随在身边撑撑场面的秘书，呵呵，这是实话，很多情况下，秘书便是用来撑场面的，当然，也是表示对对方的尊重。
我原是打算让秘书随行，工作完成后，便让秘书先回来，我则会在那里逗留几天，放个小假，想想，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所以现在，我有了主意，这主意一旦打定，便不愿再改。
我跟程业打了声招呼，将夏天叫了过来。

夏天走进我的办公室，神情淡然，但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感到奇怪的。这些天我与夏天屡屡共同进餐，但工作上却接触较少，因为我只需理我的事务，而无须管及一般的员工，夏天自有程业等人在看着。但现在我却直接将他叫到我的办公室，他不奇怪是不可能的。
“坐。”我向着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他并无言语，只是静静坐了下来，由一进门至现在，他甚至连“许董”、“你好”这样例行的问候都没有过，他完全知道我对他的耐心，也知道我不会介意。
我确实不会介意，至少于目前，尚且如此。
我对他微微一笑，便开口说明用意，我期待着他的回应。
是意外？惊喜？反对？还是不屑？
都不是，我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嘲弄。
嘲弄？
他竟在嘲弄我的用意。
真是令人难以漠视的少年。
然而，虽是嘲弄，他却没有反对，反之却是欣然接受的表情，这是当然的，他不会反对，因为他无权反对，但他脸上那嘲弄却又期待的神情，于我看来，着实矛盾得很。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然后，一副静坐旁观的样子，仿佛我是台上的戏子。
我不安，只因他的眼睛太过透澈，太过犀利，几乎能将人剥皮去肉，看清你身上的每一根骨头。
只是，夏天，在我身上你是看到了什么，又是看懂了什么？
好吧，我投降，我承认，让你同行，确实不是没有目的。我仍会在M市逗留几天，但同样地，也会让你陪我几天，我要看看在这朝夕相对的日子里，是否能够将你看透。这于我而言，是个刺激的挑战，我已好久没有遇到能引起我兴趣的新鲜事儿，正好，你出现了。
夏天带着嘲弄的神情听我说完，然后，带着嘲弄的神情起身离去。
再然后，我们一齐登机离开我们的城市。

踏出机场，我才发现秘书的失职之，或许是家中的事太过急迫，令秘书慌了手脚，于是，竟忘了为我预订酒店的房间。看来再是心思慎密的人，终究也有疏忽的时候，但是，若是不太严重的事，却也是最容易得到原谅的，所以，我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带着夏天来到酒店，询问之下，却是已无单人房，我看了看夏天，他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于是便要了一个双人房，由侍者帮我们提着行李，领着我们乘着电梯而上。
晚上，夏天梳洗完毕早早入睡，我原是想找他聊聊天，但从浴室出来，便见他已盖好了被子，至于是否已经入睡，则无从知道，见此，便也只好作罢，反正有的时间，不急。
因为约了客户早上会面，中午共进午餐，于是第二天一早，在手机的闹钟铃声中我起了床。见夏天仍在熟睡，心想再让他睡十分钟吧，便轻轻走进洗手间打理自己。
出来时夏天还在睡觉，我走近，扯了扯他的被子，想叫醒他。不知是由于昨天旅途疲劳，还是这孩子本就有赖床的习惯，我扯扯他的被子，他却咕噜一声，本能地扯回被子，又是呼呼大睡。
我失笑，看着那如春卷般的被子，终于决定放弃，或许他真是累了吧，那就让他休息一下，反正这个会面有没有人跟着关系不是太大，夏天本就不是我的秘书，就不强求他了。
于是，在桌面留下一张纸条，我一人赴约。
原定是用完午餐就各自回返，但客户实在太过热情，盛情难却，于是便给夏天打了个电话，说要迟些才回，夏天“哦”地应了一声，那平淡的语气令人猜不出他的表情。
然后，便是坐了客户的车转了一圈，直至晚餐过后才握手道别。

回到酒店时天空已是星满布。
走进房间，夏天正躺在床上看电视，见我回来，他只淡淡问了一句“回来了？”
然而仅仅这么一句，却在我心中荡起层层涟漪，这么平淡的一句，竟令我感动了。我的内心一阵发酸，眼睛只是直直看着他，几乎忘了回神。

好久，好久，都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几年来，我一直一人独居，每天回到家，便是冷冷清清黑暗一片的房子。清叔曾问过我要不要搬去他家与他们同住，我拒绝了，一来不想打扰他们一家，二来，我不想离开我的家，那有着哥哥记忆的家，那是我的一切……
而现在，我却再听到这样的一句，虽然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它却唤起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那曾经那样美好幸福的记忆，我已好久好久没再想起，因为，幸福美好过后，便是的绞痛……
终于发现，虽然我富有，虽然我成功，可是，我却是如此狐独……

夏天大概觉察我的失神，于是看了我一眼，却没有任何反应，又继续看着电视画面。
我也终于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假意笑笑，以作掩饰。
夏天不以为然。
我并不介意。
稍为收拾了一下，我走进浴室，用热水冲走一天的疲累，然后，我打算捉夏天一起聊聊天。
出来的时候，我的希望再落空，夏天又是蒙头大睡，只留给我一个裹着被子的身影，我暗叹一声。
算了，今天才是第一天，有的是时间，是的，我不急。

已是夜，却不知为何，我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努力排除脑中杂念，却毫无丝毫改善，我只能庆幸明天没事，便不致于影响了工作进程。
于是开始慢慢数绵羊。
一只又白又可爱的小绵羊……
两只又白又可爱的小绵羊……
三只又白又可爱的小绵羊……
然而却是越数越精神，我决定改数猪仔，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当我数到第18只又香又好吃的小猪仔时，我听到夏天的床上传来轻轻的啜泣声……
夏天？！
我连忙转头看向夏天的方向，便能看到那被子连同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我担心，却不愿吓着夏天，于是轻轻问道。
夏天却没有回应，只是仍然传来啜泣声。
我不能放任不管，便起身，轻轻走到夏天床前，倾下身子，看向夏天那偏向墙壁内侧的脸。
是的，他在哭，然而，却显然仍在睡梦中，他的手紧紧握着被子，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他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同时，流着泪。
夏天！夏天！你到底梦到了什么？为何哭得这样伤心？
不，请不要这样哭泣，世上苦痛的事已经太多，我不愿你也要一样承受！
夏天，请你，不要哭泣……

我轻轻在夏天的床沿坐了下来，伸过手去，轻轻握住夏天的手。

我没有叫醒他，也不想叫醒他，因为我知道，若是在梦中惊醒，那么醒来后，那梦中的酸楚便会久久涌在心头，久久无法消去，那是一种难以消去的痛苦。
然而，若是在睡眠之时，恶梦自然离去，那么醒来之后，或许会记得似曾做过梦，但有时，却怎么想也想不起到底做过什么梦。
所以，我来赌这个“有时”。
若生活已经太多酸楚，夏天，我不愿你在现实中还要再尝梦中的痛苦。
夏天……
不知是我的轻握起了作用，还是那梦境正好到了尾声，但夏天终于慢慢安定了下来，眼泪也渐渐停止流出。
我仍然轻握着他的手，静静看着他那渐渐平稳的面容。
无疑地，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男孩，骄傲而自负，但他的心中藏着太多太多的事，以致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开朗与天真，我不愿看到这样，只因为，我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记得那时，我强撑着自己，面对着这残酷的现实，硬挑着肩上的担子，绝不让自己哭出来。然而，好多好多，当我在梦中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而所有这些，都只有我一人知道。即使知道仍有很多人真心关心我，可，谁能帮我？这刺骨的痛，谁能为我减轻，没有，是的，不会有的。正是因为曾这样亲身经历过，我知道，那很辛苦，我更不愿夏天也是如此……
呆呆地看着他，终于，我轻轻放开他的手，轻轻回到我的床上。
是的，我不会惊醒他，我只希望在明日太阳升起时，夏天能够忘了那曾经的梦境，而我，我必不会在他面前泄露分毫。
当然，我不会视而不管，我会耐心等着，等到他放下心中的防线，把我当成可以依赖的朋友，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然后，让我帮他，是的，我等着。

第二天，醒来后的夏天神态自然，仿佛完全没事一样，我不知是真是假。反观自己，却是提心吊胆地偷偷看着他，只怕自己会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摆明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夏天是何等的细心人，又怎会看不出，他看了我一眼，又是满眼的嘲讽。
“不要告诉我你昨天做了什么亏心事了。”他微笑，若有所指。
我气。
原就起得晚，随便磨蹭了一下，已是接近中午，于是叫了午餐到房间里吃，用完午餐后，夏天坐在床沿，看着我，我以为脸上有饭粒。
“许董，”他开口，“工作已完成了，是吗？”
原来是秋后算账，哦，不，是饭后算账来了。
“是的。”我点头。
“那么……”他只是看着我。
我微笑。
“不如假公济私一下，我们趁机放个小假，玩上几天？”我讨好道。
“你在浪费我生命。”他宣判，“这个时候，我本该在公司里，跟前辈们学习知识，努力赚钱，你却让我在这里虚度光阴。”
他痛心疾首，我惭愧万分。
“你该赔偿我经济损失。”果然是有潜力的生意人，无论何时，拿起算盘啪啦啪啦一阵乱拨，便又是一笔可观的入账。
“这几天是带薪假期。”我又微笑，我是董事长，我的话有跟公章一样的效力。
他也微笑，却是不屑的。
“董事长你占用的是我学习知识积累经验的时间，岂是几天的薪酬就可以糊弄过去？”

“那你开个价，看我是否赔得起。”
“我想去逛街。”
哦？
“你要陪我。”
哦……
“我看中的东西你要买给我。”
呵呵……
我想下可以考虑再占用他一些学习知识和积累经验的时间。
当然，这样的要求我若拒绝就未免虚伪了些，所以我当即起身，换衣服，准备舍命陪君子。
看着我换好衣服，夏天显然不甚满意。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可以啊，笔直的西裤，洁白的衬衣，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是一个成功人士，绝对不会丢他的脸。
啧啧，他摇了摇头，对我的自信毫不认同，然后取出自己的旅行包，打开，又抬头看我。
“介不介意穿我的衣服？”
我耸肩，表示无所谓。
于是他从袋里翻出两套衣物，将其中一套扔给我。
一条灰色齐膝短裤，一件白色T恤，还有……
一双运动鞋！
是的，没错，他的袋子里竟还装了两双运动鞋，一双他的，一双给我的！
这……未免太夸张了吧……
在我错谔的片刻，夏天已换好衣服，站在床边看着我。
我哭笑不得。
看来这小子打一开始就知道我的阴谋，于是连作案工具都为我准备好了，真是没面子。
我只得脱下我的职业装，换上夏天为我准备的衣服，衣服显然是在日光下晒过的，能够闻到……夏天的味道……
我弯腰系好鞋带，一抬头，啪的一声，一顶白色太阳帽已扣在我的头上，而夏天，也是一身相似的装扮。
“可以出发了吗，大老板？”他看着换好衣服的我，看来很满意。
“报告大人，准备好了。”我俏皮地敬了个礼。
于是，我们两人身着T恤短裤，头戴太阳帽，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6）
我们来到本市出名的步行街，在人群中穿梭着，享受着这个热闹的夏天下午。

夏天很是兴奋，这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我原以为他对什么都会不屑，然而，他却是兴奋地走在我的前头，兴奋地看着街道两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他果然说到做到，向我提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要求，比如先吃个巧克力雪糕，再来只烤鸡翼，又要了一副时髦的太阳眼镜、一个精致的领带夹，诸如此类，而且都是不贵的；本来他看中一只足球，不过我以放不进旅行袋带回去麻烦的理由拒绝了，只是答应回去后再买给他，他无意中抿了一下嘴，虽然没说，不过看得出是有些不高兴的，我没说什么。
无论如何，我觉得自己还是满伟大的，就像现在，夏天在前头悠闲地走着，我却在后头提着几个装着他看中的物品的袋子，像极一个“二十四孝”的丈夫，当然，如果夏天知道我现在心里的想法，只怕明天报纸头条就会出现某某凶杀其董事长的报道了吧。
我继续看着兴致勃勃的夏天，却带着些些的疑惑，我知道他心里藏着不开心的事情，否则不会在梦中哭得那样伤心，是的，夏天是特别的，他总是将真实的自己掩藏起来，只以一个冷漠的外壳来保护自己。
但现在，我却似乎看到一个丰富得多的夏天。他会看着街边新奇的廉价小玩意露出好奇的神情，也会看着橱窗中的贵重物品露出类似向往的神情，这样的神情并不陌生，如果你喜欢看电视电影，应该可以从微服私访的富家子弟或朝不保夕的穷家小子的脸上看到。
夏天，你又是属于哪一类？
然而现在并不是寻求答案的时候，该知道的事情，我想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我会耐心等着，现在，就请你暂时忘掉不快的事情，轻轻松松地，开怀一吧……
正想着，却发现夏天停下了脚步，看着一个店面发呆，我看去，是一个精品店，有着各种各样女孩们喜欢的玩意儿，夏天看着的……是放着好多布偶的柜台……
虽然我不认为男孩子对这种东西会有多高的热情，但若是夏天，却又不太惊异，反正他的迷团已经够多，也不在乎再加这么一个。
“想要哪一个？”于是我走近夏天，轻轻问了一句。
夏天几乎是本能地指了指一只毛绒绒的绿色乌龟布偶，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将那只电视机屏幕大小的乌龟买了下来，递给夏天。
夏天失神地抱住了乌龟，我不知他在想什么。

夏天的失神并没坚持多久，很快他又重新融入这热闹的街市中，继续他的游猎，我则继续当随从。
“喂，去玩玩吧！”突然夏天拉着我的手臂就往一个店里跑，我一看，原来是个电子游戏店，才刚踏进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劈劈啪啪的机器声响，不过，倒是满有亲切感的，咳，毕竟，我也有过如此少年时。
夏天坚持要和我大战几场，他很有良心地安慰我：放心，我会手下留情，定不会让你输得太难看。
我大为感动，只差没奉上好茶一杯，于是当下视死如归，迈上战场。
几个回合下来，我大为意外。
想当初，我许敬言虽不敢说打遍男生宿舍无敌手，但能打赢我的，实在找不出多少个，只是，没想到几年没碰这玩意，现在重返战场，竟然宝刀未老，甚至越战越猛！呵呵呵，我是天才！
夏天咬牙切齿，全力应战。
我得意洋洋，像极那樱木道。
终于，我停了下来，身心舒畅。
“夏天，好玩的地方还有许多，我们是不是该起程了？”我愉快地提醒。
“且慢，再玩一！”夏天一口拒绝，一脸的不甘心。
“回去之后，有空我再陪你玩。”我善良地笑着。
“不行，”他坚持，然后补充，“除非你装作输我一。”
我失笑，却只得服从，不然只怕我们就得在这里陪老板打烊了，我对自己的实力可是很有自信的。
不过就算是装输，可也是要讲技巧的，如果你没头没脑的乱打一通，不到一分钟就败下阵来，那可是绝对不行的，以夏天的话说：你在伤我的自尊。所以，输也要输得有条理有分寸，首先要经过一番苦战，然后才能输，输的时候，要像个高手，但又不能是高手一时失手，而得是高手技不如人，以表现对方的技高一筹。
于是，以绝佳的技巧故意输了一后，我们才得以继续前进。看着夏天心满意足的样子，我心想这家伙还真会自我安慰，而且我相信回去以后他肯定不会再跟我打了，以保持他的“胜利”战绩。
依旧地，夏天悠闲地走在前头，而我，一手提着几个袋子，一手拎着那只乌龟，继续当阿四……

走到步行街的尽头时，我发现夏天再失神了，然而这不同，他并非呆在原地，而是径自走了进去，走进了另一条街上的那座佛寺里。
这我却惊异了，但并没说什么，只是静静跟了进去。
高大威严的佛像前，跪着一些虔诚的人们，有烧香的，有磕头的，也有一些占卜的。
夏天穿过人群走了过去，从神台上拿下一个占卜用的木制物品。
我知道那种物品，那是一种古老而传统的占卜之物，其名字就叫“杯”，整体合起来如橄榄形，但比橄榄大，由正中竖向分为两部分，切面为正面，锥面为负面。占卜的时候，将“杯”合起捧在手中，向神明请求所求之事，然后松手，让“杯”自然降落在地，若两个半“杯”一个正面在上一个负面在上，便叫“胜杯”，意为所求之事能够实现；若两个均为正面在上，便叫“笑杯”，意为本占卜无效，应再试一，但若三均为如此，则意为神明不为这个请求作答，无须再试；若两个半
“杯”均为负面在上，则意为所求之事无法实现，无须再试。
夏天拿着“杯”，走到佛像前，在跪垫上跪了下来，双手捧杯，握于胸前，他双眼紧闭，大概正在祈求所求之事，然后，他睁开眼睛，松开双手，“杯”自然下落，啪啪两声坠落在地，我走上一步望去，两个半“杯”正稳稳停在地面上，均为正面向下。
夏天动也不动，看着地面的“杯”，许久，他拿起两个半“杯”，再握于胸前，表示对神明指示的感谢。将“杯”放回神台后，他转过身来，看到我，并没明显的神情，只是静静走过我的身边，朝门口走去。
我没有作声，也转身走出门去。
夏天在寺门口停了一下，我正想开口多少说点什么，夏天却已转过头，一脸的灿烂笑容，几乎刺伤我的眼睛。
他指着不远的一个小店，笑道：
“过去吃冰吧，很好吃的哦，我以前常吃。”
然后他朝着小店跑了过去。
我的心莫名地发痛。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仍然到玩，但夏天再将自己保护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再没在我面前有过分毫的失态，我心痛，却无奈。

回到公司之后，我找了个合适的借口将夏天叫到我的办公室，我想我们或许可以谈点什么。
夏天走进我的办公室后，很有礼貌地向我点头致意，又甚有礼貌地开口问道：
“许董，找我有什么事？”
只这一句，我却知道，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起点，唯有不同的，只是我那越来越想帮他的心情，但夏天显然不想。

☆☆☆栀子于23-11-2 15:2:1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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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又一天，我再将夏天叫到我的办公室，这绝不是没事找事做，而是确实有事想请他帮忙。

夏天来了，在我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原本倒也没什么，问题是我还没招呼他坐下呢，他似乎是越来越不把我许董事长放在眼里了，这真是个不错的现象。
“陪你见个朋友？什么朋友？”听完我的要求，他挑眉问道，看来这朋友还得合他的胃口才行，不过，只怕不能如他的意。
于是我避重就轻，简单说明了一下。
“哈哈哈，不就是相亲吗？还要说得这么隐晦吗，你也太纯情了吧！”他恶劣地大笑起来。
咳，是的，确实是相亲。有位长辈十分好心地为我安排了这个会面，说是对方刚刚大学毕业，很是美丽温柔，大方得体，跟我十分相衬。
我苦笑不已，自然是相信长辈的眼光，但问题是……唉，可又不能直接拒绝，毕竟是长辈的一番好意，若是一口拒绝就非免有些没有分寸了，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前去赴约，然后说不大合适，那样长辈也无话可说了吧。
只是这样的会面实在不是我所擅长的，想想也可笑，接手公司以来，大大小小的会面不知有过多少，会面者千姿百态，各样都有，偏偏就是从没有过刚出象牙塔的纯情女生，于是竟有些担心起来，并因此受到夏天的嘲笑，真是太没面子了。
不过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也就不得不再继续了，否则岂不是丢脸丢得没有价值了？
“为什么要我叫去？不怕人家小女孩不开心？”夏天一脸好笑地看着我，真是个坏小子。
“因为……因为你们年纪相仿啊！”我终于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其实是想找个人做伴，免得到时冷场尴尬就不好了，当然，如果他愿意代替我去我会更高兴，不过这样的可能性不用想都知道等于零。
“呵呵，就不怕我到时抢了你的未来董事夫人？”他十分好心地发出红色警告。
嗯，没想过，也相信不会，我认为我们两人都不会对她有兴趣，这是直觉。
于是我笑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竟然你都不在乎了，那我也没什么关系，就当是去吃顿好的，哦，对了，到时你可不能省钱，否则就算人家小女孩不在意，我也会在意的！”他讲好了条件。
我无条件同意。
于是和夏天一起赴约，我们到的时候，看到预订的座子上坐着两个女孩。我失笑，看来那女孩也和我一样，带了壮胆的，只是没想到我们已经提早到达了，她们竟然比我们还早，不会这么心急吧。
坐定之后，我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女孩，一个长发披肩，看起来非常的美丽温柔，应该就是今晚的女主角了；这样的女孩，相信是所有正常男人所向往的理想情人吧，真为自己感到可惜。
又看了看另一个女孩，却发现她也在看我，用一种犹如猎人般的眼神，仿佛想一眼看清我有多少根骨头，每根骨头又可以卖多少钱，看来是个资参谋。
嗯，我欣赏第二个女孩，够坦白，够爽快。那金色的短发，清秀的面容，犀利的眼神，竟让人想起帅气二字，真是有够特别。
我看了看身边的夏天，他一直静静坐着，只管看戏，不过感觉上没多大的兴致。
经过一番“视”察之后，金发女孩似乎还算满意，便尽职地为我和那女孩牵针引线，拉开话题，然后便设法引夏天说话去了，于是形成两个战场。
我和女孩才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却意外地发现夏天那边居然开始闻到火药味了。
“哼，女人还不就是那样，看看潘金莲，谋杀亲夫！”
“男人就很好吗，陈世美，抛妻弃子！”
“男人间能够为朋友两肋插刀，肝胆相照，你们女人做得到吗？”
“很多女人为了男人任劳任怨，毫无怨言，你们男人做得到吗？”
“我们男人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问题是你做得到吗？男人婆！”
“我是男人婆你又是什么？干瘪瘪的，一点muscle也没有，哪里像个男人了？我看你干脆回家多练两年再出来见人吧，省得丢男人的脸！”
“你！哼！”
“哼！”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目瞪口呆，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狂风暴雨了，未免变得太快了吧！？
我看了看夏天，他已别过脸去，摆明不想再理人，分明正在赌气，又看了看那金发女孩，也是一样，这两人怎么没聊两句就水火不容了啊，真是有默契得……让人妒忌。
然而我还是觉得很有趣，平日间夏天在我面前要么一副酷样，要么暗藏忧伤，而今却是第一见他这样如小孩子般的赌气神情，真是可爱得很啊，呵呵，这样的夏天，也很不错嘛。
接下来的会谈实在不是很开心，我与长发女孩原本便不多话，另外两个本该用来调节气氛的人却完全不起作用，于是晚餐在略为有些尴尬的气氛中结束，四人道别，并没再提到任何话题。
然后我想送夏天回家，毕竟是请他出来帮忙，总不能让人家自己坐公车回去，夏天却拒绝了，他说他还有节目，还不会回家，谢谢许董的好意。
我笑，没再坚持。
他却开始道歉，说是刚才不该对许董的朋友那样无礼，真是对不起了，让许董在朋友面前没面子。不过他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道歉的诚意，我直觉地认为他其实有点高兴，真是奇怪的念头。
再然后夏天自己坐公车离开。

第二天我想打电话给那个女孩，无论如何该为昨天的事道歉，虽然我不认为夏天有错，反而觉得挺有意思，不过，还是应该道歉的，毕竟人家是女孩。
还没找到对方的电话，已有电话打了进来，我接听，竟是昨晚的长发女孩，不知会是什么事？
却原来这小女孩是特意打电话为她表姐昨晚的事道歉的，原来那金发女孩是她的表姐，真是姐妹情。
电话中，她说她表姐一向对男人没什么好感，所以昨晚才会那样和我的朋友吵架。她笑笑说她表姐是个lesbian，有个很漂亮很温柔的女朋友呢，说这话时她的语气很是骄傲，看来她对同性之恋倒是挺有好感的，这令我感到欣慰，曾听说现在的小女孩对这种感情的接受态度开明得令人吃惊，果然如此。
哎呀，她却带着明显的歉意轻轻地惊叫一声，说真是对不起啊，不知许先生你会不会介意就把这个说出来了，我忙说放心我不会介意我很欣赏你表姐，同时心里补了一句其实我也是同类人，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
不知为何，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离世的张国荣先生，一个被誉为拥有绝代风华的美丽男人，一个敢于向公众坦白性向的传奇式男人，而他，拥有一个同性的真挚爱人。记得当各大报纸铺天盖地地报道他的信息的那些天，我甚至曾在公司看到两个女孩看着报纸为他落泪，更不用说我没看到的那些热爱他的人们，我竟不知道他已是如此地震撼了这代人的心。
我看过他的电影，听过他的歌，真的非常出色，但真正令我注意他的，却是他对于爱情的执着与坦诚。有时在想，不知张国荣先生知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有如此之多的“张氏弟妹”为他伤心，为他哭泣，如果知道，他会不会不舍得就此离开？无论如何，人若至此，已不枉此生。
是的，无论同性也好，异性也罢，真爱都是如此美好，也都该得到支持与祝福。或许世间确实还有好多对这种爱情不理解甚至恶意相向的人们，但请不必介意，努力去把握自己的幸福才是我们该做的，其它的，都随它去吧；人生苦短，凡事都要背负在自己肩上，岂不是太过辛苦，若是可以，就请随心而行吧，活得开心自在，才不枉自己到这人世一遭。
正想着，又听女孩开口，她说表姐好勇敢呢，她并不介意别人知道，现在家里人也都接受了，幸福得不得了。我笑着说是吗真好，看得出你表姐是个敢做敢当的人，这样豁达爽朗的人一定能捉住自己的幸福的。
女孩开心地笑了，然后她换了话题，说很开心认识你，昨天见了许先生你，就觉得许先生真是个好出色的人，难怪看不上我呢。
我尴尬地笑笑，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应该不会吧。
接着她说，昨天我看到许先生你看着夏先生的眼神，很是关心呢，那时我在想，如果一个女孩在许先生你的眼里还不如一个男性朋友，那么就不该抱什么希望了，还是尽早放弃的好，免得早晚伤心；不过，许先生要把握幸福哦。
我再尴尬笑笑，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应该不会吧。
真失败。
又随便聊了两句，便挂了电话，以后，该是不会有什么交集了，相信这个有着一颗水晶心的女孩定能找到她至爱的另一半，我祝福她。

想了想，我觉得似乎该跟夏天说一说，毕竟他也是昨天的与会人员，不过我怀疑自己其实只是想叫夏天上来说上两句，因为这事实在不是非说不可，基本可以不说。
但我这人一向比较死心眼，一旦下了主意，便很难改变。我似乎还在犹豫，却发现手已很不听说地拿起了电话话筒，我苦笑一声，那就别自欺欺人了，打吧。
于是拨了内线给夏天，叫他上来一下。刚放下电话，我便有种假公济私的负罪感，身为董事长却还如此，虽然可以算是特权，但我仍然觉得很不应该，但，算了，偶尔为之，应该可以原谅吧？
我其实喜欢阿Q精神。
夏天到我的办公室后，我简单跟他说了刚才的电话，当然，并非全部实话。我跟他说那个金发女孩是个lesbian，是长发女孩的表姐，这是实话；我又说长发女孩打电话给我，主要是想告诉我她和我不合适，然后我等着夏天的反应。

听到关于金发女孩的事，夏天由始至终都是一种颇为不屑的表情，丝毫没因她是同类人而有所改观，看来他仍然对那个金发女孩心有不满。我倒是有点奇怪了，那女孩是对男人没什么好感，难不成夏天也因为某个原因对女人没有好感？不会吧？
然而听到长发女孩的事时，夏天的表情即时丰富了起来，他很是无辜地耸耸肩，表示他的无能为力：
“这可不能怪我，董事长先生，我早说过带我去可能会坏事，你太固执不肯听，现在我只能对你的凄惨遭遇表同情。”
不过我绝对可以肯定，他说这话时脸上可看不出丝毫的同情之感，而且他似乎对我被“抛弃”很是高兴，我分明看到他脸上闪过一线幸灾乐祸。
我喜欢他这样的幸灾乐祸，这并非阿Q精神。

（8）
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对夏天的探索，我承认，他很不幸地引起了我的关注。
上班时间我有时会挑时间到楼下走动，观察夏天的日常工作，他的确相当认真出色，这令我满意，然而我却能发现在他眼中偶尔显露的忧虑痛楚，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之后有连续两天中午的午餐时间，我到楼下都没找到夏天，问了程业，才知道他请了两天事假，到底有什么事他没说。此时我才发现我竟有连自己也无法说清的担忧。
本打算跟程业打听夏天的地址后去看看他有什么事，但当天下午他已经回来上班，我稍稍问了他两句，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说有些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谢谢我的关心。我知道他是不会跟我说什么的，于是没再问，但决定下班后要做一坏人。
下班后，我悄悄开了车跟在他后面，看他上了公车，又悄悄跟着那辆公车，他转了两车后开始步行，这一区是本市房租最便宜的地方，看来他家境的确不好。
后来他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我将车停在小巷不远看着他走进去，然后他在一个小屋前停了下来，掏出钥匙开了门，看来那是他的家了，我远远观察了一番，很旧的房子，很窄小，以我的眼光来看，大概勉强可以住两三个人。
我奇怪为什么没人跟我说起他的情况，即使在我问起时。难道没有人知道他家境贫寒吗？是没有人关心他，还是他刻意不让别人知道？据我所知他在公司里人缘不错，所以应该是后者。但为什么他不愿让别人知道呢？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瞧不起，还是因为他根本不愿相信别人？我想或许是后者。
我仍然每天中午找他吃饭，也装作无意中问起他为何请假，但他执意不说，更不愿谈起任何与公事无关的事情，看他那种挑衅的眼光，我也不好再问，只得将所有的疑问埋在心底。
我想帮他，真的想帮他，无论是出于什么心态，但我真的希望他能将我当是一个朋友，向我倾吐心事，但这实在太难，他步步为营，根本不给别人任何机会，或许是因为害怕受伤……受伤？为什么？
我没有特意去寻求答案，毕竟自己也没有揭穿人家隐私的爱好，如果他信得过我，相信在适当时候他是会主动告诉我的，虽然没有这个自信，但我仍然期待着。
此后的午餐时间，我都没再问过什么，我希望他能感觉到，我是真的想和他做朋友，我更希望他能对我放下防线，虽然知道很难。

就这样过了些日子，某天中午我又没有看到他。我问了程业，程业竟说他根本没有请假，连个电话也没打来，他又没有联系电话，实在令人担心。
那天的晚餐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心里只是一直想着夏天的事，一直在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我对自己的担忧有些害怕，不知是因为担心夏天有事，还是害怕自己会……
挣扎了许久，我终于知道自己是无法放下他的事的，便决定上门找他，于是连忙开车前往。将车停在上那个巷口，我开门下车。
远远望去，夜间的小巷更加黑暗，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早就关了门休息，小巷中更是安静非常。我慢慢走近，突然发现在夏天家门口似乎蹲着一个人，那人旁边还有一个大袋子，袋子上放着一个有点眼熟的物品。我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夏天！而袋子上的物品，我看清楚了，正是我买给他的那只绿色乌龟。
听到有人走近，夏天缓缓抬起了头，看到我时，他显然吓了一跳，愣愣看着我，许久许久，夜间的黑暗，我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我想一定相当复杂。
正当我在考虑该如何开口时，他却站起向我冲了过来，我当时不知怎么回事，只是本能地伸手接住了他，他却猛地搂住我的脖子，踮起脚尖重重吻住我，动作十分慌乱。我完全吓呆了，根本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在我刚回过神的一刻，我感觉到他的吻已移到我的耳边，并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喜欢我对不对？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带我走，求求你，我真的撑不住了……”
我已经无法再思考任何东西，只是紧紧搂住他，让他在我怀里尽情哭泣。
过了好久，他终于放开搂住我的双手，我也轻轻松开他，他低着头擦干眼泪，才抬起头来。
“对不起。”他说，“刚才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请董事长不要放在心上。”

“夏天，出了什么事了？”我关切问道，心却痛得厉害，为什么他始终不肯信任我？
“没什么事的，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董事长请先回去吧。”他向后退了几步，跟我保持距离。
“为什么到现在还说这种话呢，你知道你刚才那个样子我有多担心吗？为什么你总不肯让别人关心你，这样不辛苦吗？夏天，试着相信我，我只想帮你，只是试一试，好吗？”
“你多心了，董事长，我没有不相信你。”
“但你也没有相信我！”
“如果你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他转过头，不再看我。
“夏天……”
“你真想帮我吗？”他突然回过头来对我开朗一笑，我轻轻点了点头。
他弯下腰去，抱起放在袋子上的乌龟，提起袋子，抬起头，对着我又露出以前那种无所谓的笑容，我只觉得一阵心酸，这其中似乎还有其它的感觉，我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无法理清。
“我没钱交房租，被赶了出来，你收留我，如何？”他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我默默看着他。
“我是没钱，但会做家务。”他又补充道。
你无意信任我是吗？但这能否作为我接近你的第一步，现在，我已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来，”我向他伸出手，“和我一起回家。”

第二天早晨醒来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敲他的房门，看他昨晚是否睡得安稳，无论如何，若是现在无法在精神上帮助他，那么，至少先让我在物质上帮助他，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敲了敲门，屋内却无丝毫动静，我的心顿时一阵狂跳，紧绷得厉害。赶紧扭了扭门把，门没锁，于是推开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是床边桌面茶杯下压着一张纸，我急冲上前抓起一看，终于松了一气。
上面只有一行字：“我有事出去一下，公司见。”
还好，他还在。
早早到了公司，心却一直定不下来，只得拨了内线吩咐程业，见到夏天就叫他来见我，然后便坐在办公室里等他。
过了上班时间大约半个钟头，终于有人敲门，我的心又是一阵狂跳，仿佛刚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进来。”我忙藏好自己的慌乱，一本正经地应了声。
来人推门而进，果真是夏天。
“昨晚睡得好吗？”我问，好假。
“谢谢，睡得很好。”他很大方地看着我，好像已经忘了他昨晚的失控，这样也好，“只是我近期内可能租不起地方住了，所以……”
“没关系，你就住下去吧，反正我有空房间，不住可惜。”
“谢谢董事长。”他又很夸张地向我鞠了一下躬，然后抬头看我，似乎有话有说。
“还有什么事吗？说吧，没关系。”
“董事长，你……能不能借我一笔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的，也……也可以先从工资里扣。”他低着头说道，看起来十分紧张。
我掏出支票本，打开其中一页，然后问他：“可以，你说吧。”

他说了个数目，我心想他大概要在我公司为我白干很多年。
我低头填写支票，他紧握着手站在我的办公桌前，大概在吃惊我的爽快。
“你……不问原因吗？”
我摇了摇头，将支票递给他，突然戏言：“你要怎么还这笔钱。”
他看来吃了一惊，但看到我眼中的笑意时，明白我是在戏弄他，于是他接过支票，轻轻靠了过来：“以身相许如何？”
我大笑，向后靠在椅背上，十分舒服。
“好主意，我会考虑。”
他也笑了，然后向我又鞠了个躬，便走出门去。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而开心，至少在我是如此，但我相信夏天也是，因为我几乎可以看到偶然在他眉宇之间露出的真心笑意。
每天早晨一觉醒来，走出房门便能看到早已做好摆在餐桌上的早餐，平时我一向习惯到外面吃早餐，但夏天认为那很浪费，于是他坚持在家吃早餐，只要他愿意，我自然再开心不过，有时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哥哥为我做早餐的时候，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竟令我有想落泪的冲动。
每天中午，夏天没再拉我到高级餐厅，相反地，他跟我说有些路边的大排档也能吃得有滋有味，我欣然前往。近几年是没怎么到那些地方，但大学期间也是和损友们常去的，现在重温旧景，颇为怀念，但喜欢这样的路边小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能看到夏天相别于以前的自在笑容，这已足够。
下午下班以后，我会陪夏天到菜场买菜，这也是他的坚持，我倒无所谓，反正跟在他后面，什么也不用理，只是看他仔细地挑菜，看他和老板讨价还价，每当买到便宜的好东西，他都会冲着我得意地笑，我再一看到一个新的夏天，一个我还未认识的夏天，但我喜欢这样的夏天，他让我感觉到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
我陶醉其中，虽然知道这绝不是一般的老板雇员会有的生活，但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觉得开心自在就行，何必顾虑太多。现在我所在意的是，夏天是否也喜欢这种生活并安于这种生活，我希望他是，难得见他悠然平淡的样子，我只想珍惜。
但我更知这只是他一时躲避的港湾，他心中隐藏的秘密依然存在，总有揭开的一天，他只是在存贮力量，以应付即将到来的一切。将要来的是什么，我仍然一无所知。只是我仍在期待，期待他向我坦诚相告的一天。
我突然猜想他会不会是一个灰姑娘式的男孩，只是，难道我想当那个给灰姑娘带来幸福的王子？
这个念头令我一惊。
我若有所思。

（9）
下午见了个客户，到晚上才回家，推开家门时就听到悠扬的音乐声，是从大厅传来的，感觉上不是音响，进了门一看，是电视机，而眼前的情形，让我啼笑皆非。
电视屏幕上是舞会的节目，也或许是比赛，音乐很是优美。
此时，电视机里的人跳着舞，电视机外的人也跳着舞。只见夏天抱着一团绿色的玩意儿，正随着优美的音乐声翩翩起舞，我细看，他怀里抱着的，分明是那只乌龟。
夏天当然听到我进门的声音，他却毫不理会，只是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我，便继续抱着他的乌龟转着圈儿，看起来相当优美――除了那只可爱却可笑的大乌龟。
我笑，也不打扰他的如此“雅兴”，于是走到大厅的沙发坐下，津津有味地继续看这免费的真人舞蹈。
我知道夏天很喜欢这只毛绒绒的笨家伙，他把它放在他的床头，然后会抱着它睡觉，至少我见过他周末抱着它午睡，想来平时“夜”睡应该也是这样。我自然是高兴的，自己送出的物品受到重视，无论谁都会觉得满意吧，我有些些的虚荣感觉。
当然我并非没有自知之知，我知道他喜欢它绝对不是因为它是我买给他的，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那原因是他不愿意告诉我的，我不会强求。
突然间我妒忌起那只乌龟来，这只可恶的笨家伙什么事都没做，什么事都不会做，却能整天泡在温柔乡里，享尽百般宠爱，可怜我绞尽脑汁费尽心思耗尽心力想尽办法，也只得到人家面无表情的一眼，真是天下第一不平事，我气。
我瞪了那乌龟一眼，只望能学得孙悟空的一招半式，也变个大乌龟，将它从夏天的怀里挤出来，那样一定爽快极了。
可能我一时想得过于入迷，得意望形之下，露出了奸诈笑容，又刚好被夏天看到，夏天停下了舞步，拎着乌龟，走到我的面前，看着我，似乎想看清我在想什么。

我注意到夏天拎着乌龟的姿势，实在很想发笑，因为他是掐着乌龟的脖子将它提了起来。当然这不能怪他，谁叫这只笨家伙手短脚短，唯有那条圆滚滚的脖子最好用力，夏天当然正好顺势握住将它提起，不过看起来感觉有些暴力，我几乎想揉揉自己的脖子。
夏天仍是看着我，一脸认真研究的表情。
我连忙眨眨眼睛，尽量露出一种纯洁无辜的天真神情，免得夏天以为我在笑他。
最后夏天终于得出结论。
“傻傻的。”他说，然后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拿起电视摇控器转台。
我欲哭无泪。

过后一天，下班后夏天有工作留在公司加班，于是我先回家，顺路到餐厅吃了饭。出餐厅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餐厅旁边的店，不知为何，竟不由地走上前去。
店里，各式各样的儿插在瓶中，整齐在排列在架上，美丽的儿娇艳欲滴，随带无限风情。
我看着眼前的美丽朵，但我知道，其实我看的只是玫瑰，那白色的，黄色的，粉红色的玫瑰，尤其，鲜红色的。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只是远远看着那美丽的鲜红束，却无法上前买下，只因为它的意义是特别的。不是没爱过人，而是爱上的人，是不允许我送上这样的朵的。
其实我曾好多好多想象过，想象自己捧着红色的玫瑰，走到爱人的面前，将这束连同爱情一同奉上，可是回过神来，却只剩下一颗空虚得发酸的心，因为不能奉上的，除了束，还有那绝对无望的爱情。
可是现在，我有着一种冲动，想将这儿买下，送给一个人，然后看那个人对着我绽放阳光灿烂的笑容。当然我也知道，如果真给他送，以他的性格，回赠给我的只怕不是什么阳光笑容，而是一顿会让人变得五颜六色的铁拳，想想都怕。
正看得发呆，想得发呆，卖的小姑娘已经热情地迎了上来，先生长先生短地叫个不停，用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将她店里的朵赞了个遍，几乎连骨朵儿都能被她吹开。
我原本无意买，因为买了也没用，不过那小姑娘实在热情得很，竟令我有些无法拒绝，于是便买了一束百合，又看了看那红艳艳的玫瑰，才转身离开。
走向车子的时候，一个可爱的爸爸推着躺着他的宝贝的婴儿车从旁边经过，我看了看那小车中的娃娃，便将百合双手奉上，送给了这位未来的小美人，虽然我不如它是男是女。

第二天早上回到公司，我那安静不足活跃有余的特助便溜了过来，我顿时很想敲敲他的脑袋质问他为何居然在偷懒。
“头儿，昨天买去了？”他却是一脸神秘，我以为遇到地下工作者与我碰头。
“嗯？”这问题实在没营养，却也令我意外，就算他无意中看到我买一束百合也不用这么夸张吧，他自己的办公桌上也有摆呢。
“还是红玫瑰哦！”他一脸奸奸的笑容。
“嗯？”我失笑，想来昨天我的眼光在红玫瑰上停留的时间是长了一点，没想到偏偏让这家伙看到，真是不走运。
“嘿嘿，难怪头儿总是推掉女士们的约会，原来是因为心中有人了，居然保密得这么好，过分啊，快说来听听，到底是哪家的小姐，我也好作作参谋。”特助虽只是我的下属，但和我私交甚好，所以平日间总喜欢和我打打闹闹，有时真会气死人。
“没有的事，”我微笑着否认，事实如此，“你看错了，我是买了，不过只买了一束百合。”
“哦，原来人家女孩子喜欢百合啊。”特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很是欠扁。
我头痛，真是有理说不清。
“那么，你老实说，是不是送给美人了？”他的脸上几乎写着“别以为我不知道”的字样。
我想了想，婴儿车中的小娃娃唇红齿白，娇嫩可爱，实在美丽极了，于是我点头：
“确实是个美人。”而且非常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嘿嘿，终于承认了是不？我就说嘛，许董怎么可能没有情人，看你最近有时会发呆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坠入爱河，为情所困！”他自信十足。

我心想你还真是看得明白那能不能干脆帮我看看今年爱情运如何。
“快透露一下，是哪个女孩这么好运？”特助乘胜追击。
我暗叹不已，时至今天才发现这家伙还真不是普通的八卦，想来以前没看清他的真面目，大概只因那时自己没有被八卦的材料，否则哪能清白幸存到今天。
不过，好运？我怎么觉得要是哪个女孩真跟我扯上关系，那该算是她最大的不幸，因为我确实，咳，兴致不高。
那么，如果是男孩呢？

刚好夏天上来给我的特别助理送了份文件，看到我时，他神情自然地向我致礼，十分得体，我也微笑着，点头回礼，就像对待其他的职员。
特助再是火眼金睛，却也没有看出我与夏天之间的特别交情。工作要紧，他没再和我胡闹，于是拿了文件走回办公桌理去了。
我看着夏天离开的背影，又想起那美丽的束，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夏天，不知我会否是你的一个“好运”？但至少，我是那样希望的。

☆☆☆栀子于23-11-2 15:21: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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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已移民美国的大学室友兼死党打了个十万火急的越洋电话来，说他妹妹要到香港，明天会经过本市并呆上一晚，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他照看一下他的宝贝妹妹，尤其要帮她安排好酒店住下，免得她人生地不熟，到时不知所措。然后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要亲力亲为，否则他放心不下。
要说这家伙真不愧是我的死党，连要我帮忙都可以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再说他也不想想美国与中国的时间差异，他那里是大白天，我这里可是大黑夜，半夜三更被他的午夜凶铃吵醒，还得无条件接受他的“蒸发密令”，真是令人哭笑不得。我从没见过他妹妹，但他说他已经给了妹妹我公司的地址，到时她下了飞机就会到公司找我，其它的事，就拜托我了。
我连声答应，这样的小事又怎有不帮的道理，不就是为一位刚从温室出来的娇小姐安排一下住宿嘛，这家伙，还真会小题大做。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时，我接到前台小姐的电话，说是有一位小姐自称与我有预约，想要见我，我心想大概就是那位小妹妹了，于是吩咐前台小姐，请那位小姐直接到我办公室来。
于是见到这个女孩，确实是大学室友的妹妹，然而，却令我大为意外。原以为这个令她哥哥如此大为牵挂大费周章的小妹妹该是如林黛玉般弱不禁风楚楚可怜，没想到却是一个如此爽朗干练的女孩，依我看这女孩绝对比她老哥还会照顾自己，真不知那家伙干嘛那么夸张。
女孩居然猜到我在想什么，很是无可奈何地苦笑着：
“一定是我老哥又在瞎操心了是吧，我老早跟他说不过是住一晚酒店，根本不用麻烦别人，可他老把我当小女孩，无论如何一定要请许先生你帮忙，我都拿他没办法。”
我笑，还真是他的作风，不过终究是远方而来的客人，我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于是坚持亲自送女孩到已定好房间的酒店。女孩没有推辞，反正她肯定知道我和她老哥已经有约在先，又怎可能失了约。

和女孩走出办公室时，夏天刚好送文件上楼，我看到他，心想要不要跟他说一声，今晚可能会晚些回，但他似乎正有一些工作在理，这种场合，有些话也不大方便说，于是打消了念头，带着女孩一起下楼。
送女孩到了酒店安顿好，自然地，也得陪女孩一起吃顿饭了。我打了电话回家，没人接，又打了夏天的手机，同样没人接听，我想或许夏天在洗澡吧，等他出来看到手机上的号码，应该会打回给我，于是便没再放在心上，而陪女孩走到楼下餐厅。
开车回家的时候我才发现夏天还没回我的电话，于是又打了电话回家，还是没人接听，不知夏天到哪里去了，连手机也没带吗？真是令人挂心。

无论如何，先回家再说。

回到家，家里没有开灯，看来夏天果然不在，只是不知晚上有没回来过，如果回来过，或许会给我留下纸条吧。
走进客厅，打开电灯，看到眼前的情形，我的第一直觉便是浮现一个念头：夏天被绑架了。
我几乎能想象当时的情形：
一群坏人冲进我家，刚好家里只有夏天。
坏人手拿尖刀：小子，把钱交出来。
夏天抱着乌龟：要钱没有，要乌龟一只。
坏人：好，既然没钱，抢他乌龟。
夏天：慢，放下乌龟，我跟你走。
坏人扔下乌龟：小子，算你识相，来人，带走，明天给这家主人寄勒索信。
于是，众坏人悄悄地来，正如他们悄悄地走，他们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一只乌龟。

现在，这只乌龟正肚皮向上地躺在客厅的地板上。
这实在不能怪我胡思乱想，要知道以夏天对这只乌龟的喜欢程度，又怎会随便将它乱扔，肯定是有问题。
我拾起乌龟，抱在怀里，便走向楼上夏天的房间。
夏天房间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借着厅里的灯光，我看到夏天正坐在床上，双手抱膝，头靠在膝盖上，十分无神的样子。
“夏天？”我叫了一声，夏天肯定听到了，但他没有回应，仍是那样静静坐着。
我抱着乌龟轻轻走到他的身边，把乌龟递给他。
“怎么把它扔在楼下了，这可不像你呢。”
夏天终于有了反应，他伸手接过乌龟，然后……又把它扔到地上。
“夏天？”我吃惊。
“没什么，玩腻了，不喜欢了。”他这样回答，这个时候的他，像极一个任性的正闹情绪的三岁小孩。
我只得又将乌龟抱起来，在床的另一端坐下。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吗？”我温柔地问道。
“没什么，夏天快要过去，秋天就快到来，很快就是冬天了。”夏天闷闷不乐，张口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大串。
“可是春天一到，夏天也不远了。”我送上笑脸一个。
他却别过头去，分明不想再理我。
于是我将乌龟抱到胸前，握着它两只短短的前肢，一边装着滑稽的声音一边比划着：
“夏天哥哥怎么不开心了，可不可以告诉我啊，人家会很担心的。”

我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在哄一个小娃娃，实在有趣得很，可惜以后应该不会有自己的小孩了，不过没关系，到时可以考虑收养一个。
到那时，在傍晚时分，我和我的他会一起拉着孩子的手，在夕阳下的江边小道慢慢散步，一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吹着凉爽的江风，享受着这美妙的时光；到那时，我会买各种各样的布偶给他，大乌龟啦，小棕熊啦，什么都有，我会让他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小宝宝。
我一边摆弄着乌龟一边描绘我的未来蓝图，想想都觉得甜蜜啊。
“我讨厌你。”夏天却不买乌龟的帐，一句话便打断了我的甜美好梦。
“可是为什么啊？人家这么可爱……”真是呕吐呕吐，我的鸡皮疙瘩浮起无数。
“以为自己很帅吗？到乱放电……”
哦？
“勾三搭四……”
嗯？
“朝秦暮楚……”
咦？
“男女通吃……”
啊？
“没点节操……”
“……”
“一会儿是相亲，一会儿又是约会，还真是艳福不浅……”
“……”
“掏钱的人是这样，买来的乌龟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怜的乌龟是无辜的。
“女人有什么好的……”
“……”
“不是狐狸精就是蜘蛛精……”
“……”
“小心人家只是贪你有钱……”
“……”
“到时候谋财害命，让你不但人财两失，连命也丢了……”
“……”有这么恐怖吗？
“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听着这些话，我突然整个人轻松了起来，心里不禁一阵欣喜――原来如此啊。
不过，看来夏天对女性真的没什么好感，就像上那位金发女孩对男性没有好感一样，这种观念倒实在过于偏激。我与他们有些不同，我确实无法爱上女性，但我喜欢、欣赏也尊重女性，在我的心目中，女性是母亲、姐妹、朋友的别称，也是地球上最美丽而不可亵渎的个体，我为男性有这样的同伴感到高兴，我会努力让夏天也体会到这点。

只是，夏天，你这个别扭的小孩啊，还真是不坦白。竟然不开心了，就该明说，一个人憋在心里，怎会好受？有机会真该给你好好教导一番才是。
无论如何，夏天因我与女孩外出而心有不快的事实，实在令我内心窃喜，虽然他自己并不承认。但至少他对我是在意的，这确是令我颇感安慰，我并不急于一时。
所以，以后的事就且留待以后再说，现在想办法哄得他开心才是要紧。
于是我继续摆弄着那只笨笨的乌龟，不甚在意般说明了一下今天那女孩的身份，我并没多作解释，也知道夏天会相信我，因为我不会骗他，某些事情既然他不想承认，我也没必要让他承认。我悄悄注意着夏天神情的阴晴变化，果然十分明显，这令我满意。
终于，夏天的脸色多云转晴，艳阳高挂；我的天空也随即跟着碧空万里，阳光普照。
接着夏天从我的手中抢过乌龟，一把掐住它的脖子，拎起来就往门外走。真是可怜的乌龟啊，我嘴角轻扬。
“我去看电视了。”夏天说着，不让我看到他的神情，但我心里有数。
我舒服地倒在夏天床上，枕着双臂，眯起了眼睛……
等等，想想还真有点不对劲啊，夏天喜欢乌龟是因为别的什么人，不喜欢乌龟却就因为是我送的，这……
这乌龟我送得也太冤了吧？

（11）
晚上，我和夏天到附近的超市购物，然后，两人在幽静的小街里，并肩而行，一路上，夏天一直伊伊呀呀地乱唱歌，叫人哭笑不得。
“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为我专一到底……”
“……”好霸道的情人……
“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左右都不是得益了第三者……”
“……”渔翁也做第三者了？
“夜了你还不想睡，你还在想着钱吗？……”
“……”想必是穷疯了……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永在我心中，虽然从没想起它……”
“……”看来是“我的心中只有你”的另解了……
听着身边的人唱着这样乱七八糟的歌，走在这样夜人静的路上，还真具有别样“风情”。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虽是没点正经地唱，可那歌喉倒确实好得很，若有天时加地利，肯定有实力成为一颗耀眼明星，虽非挂在天上，却同样供人仰望欣赏。我在想要不要开展娱乐事业，说不定哪天他能成为我的摇钱树。我是奸商。
“快使用双节棍，嗬嗬哈嘿，快使用……”
我继续听着这稀奇古怪的歌曲，然而夏天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也停下了歌声，只是呆呆看着前方。
我奇怪，也跟着望去。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有点踉跄的小小影子沿着墙边慢慢向我们移动，它的速度不太平稳，似乎有些犹豫。
借着灯光，我定眼一看，原来是一只棕色的猫，哦，不，再看清楚时，才发现那只猫的嘴里还叼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大猫的脚步一跛一跛的，看来前爪受了伤。
走得再近了些，大猫停了下来，看着我们，它的一只前爪蜷缩着，微微颤抖，且并没着地，看来是痛得厉害。它似乎是想继续向前，却又戒备万分，大概先前是被人类所伤，所以心有余悸，但，它终于还是迈出了脚步，一颠一颠地向我们走来，看来是想向我们求救。或许，即使是被人类所伤，但它却也知道，只有人类能救得了它们，所以只得孤注一掷，再相信一。
我和夏天轻轻向它们走去，走得很慢很慢，以免吓到它们，终于在它们的面前停了下来。夏天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大猫的背部，令它安下心来，我也伸手摸摸小猫，想让母猫放下它的孩子，以便我们把它们带回家。
谁知我一碰小猫，母猫便“嗯嗯”地哼了两声，声音明显带着戒备与警告，看来它仍然对我们甚为提防。夏天轻轻说了声“让我来”，并继续抚摸着大猫，然后他将大猫和小猫一起抱了起来，这大猫没有反抗，但它一直叼着小猫，始终没有放开。

夏天看了看我，问道：“我们可以抱回去养吗？”
哦，是的，他住在我家，所以想征求我的意见。
我点头。
我怎会反对？
将两只猫带回家后，大猫终于放开了小猫，夏天也仔细地帮大猫清理包扎了伤口，又为它们张罗了食物，小猫看到食物就冲了过去，狼吞虎咽起来，看来饿坏了，大猫吃了几口后，便在旁边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或许是太累了，也或许是想留多些食物给小猫，但，它终于可以安心地好好睡一觉了。
小猫吃饱后也在大猫的身边躺了下来，很快呼呼入睡，夏天却是兴奋地看着我：
“给它们取个名字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为夏天的神情所失神，自认识他以来，夏天总是沉默而忧郁的，所以他每一偶尔露出的真心笑意，都能令我入迷。夏天，我多希望这样的笑意能永远留在你的脸上，你本就该是属于白天的艳阳的，却为何总要将自己困在的暗夜？我在等待你的回答。
很快地，我便找回自己的神智，于是点头，并将这个重任交给夏天全权负责。
然后我在猜夏天会给猫儿取什么名字？
Danny and Jimmy？
丁丁和当当？
要不干脆叫小黄和小白？
夏天却仍是兴奋地看着我：“从今天起，大猫叫招财，小猫叫进宝。”
“……”
招财进宝？
……好俗的名字……

与成熟沉稳的猫妈妈招财不同，进宝绝对是只恶魔小猫，它顽皮，活泼，好动，几乎半刻钟也停不下来。它整天满屋子乱窜，在屋里玩腻了，就溜到屋外去，经常弄得满身的草屑土末才回家，不过，当它玩累了，就会乖乖回到招财身边，靠在猫妈妈的身上躺下，乖乖地睡觉，真叫人怜爱万分。
进宝最喜欢咬人，不过，并非平常所以为的“咬人”，没养过猫的人是没法体会到这种“被咬”的乐趣的。猫是很有灵性的，它懂得谁对它是恶意谁对它又是善意，若你胆敢向它伸出恶魔之手，它必定将你咬个皮破血流；但，若你只是善意逗玩，那么，它也会猫牙一伸，猫口一张，紧紧地将你咬住，你能清楚感觉到它尖利的牙齿给你的皮肤的凌利触感，可是，却绝不会痛，甚至，有着一种特殊的舒服感觉。我想，母猫叼着小猫的脖子时，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晚上或周末，我们会一起用餐，当然，我是说我们四个同在食厅里用餐。我和夏天吃饭的时候，便会在餐桌旁边为招财进宝准备好食物，进宝吃着吃着，却又定不下来，在我们的脚边乱窜，于是夏天会把它拎到膝盖上，一边吃饭，一边喂它食物――我们的食物。
进宝是一只可爱的猫儿，同时也是一只贪吃的猫儿。我渐渐发现，这小家伙真是奇怪得很，它几乎什么都吃，鱼自然不在话下，牛奶倒也正常，但我看过夏天给过它小面包块、小蛋糕块、饼干、薯片等零食，它居然也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还会绕着夏天又跳又叫，摆明还想再要。我奇怪这小家伙的肚子到底是用什么做成的，竟对这么多种食物来者不拒，实在令人惊奇不已。
夏天似乎对这个发现开心不已，这对他而言确实是件十分好玩的事儿，于是每吃零食都会为进宝预上一份，我有时甚至怀疑夏天兴冲冲地跑去买零食到底是因为哪个想吃。不过，每看着进宝将他给的食物狼吞虎咽，夏天都会露出满足的神情，而我也乐于看到这样的神情，所以，这样就好。
不过，我从不知道夏天是这样地喜欢猫，这样的话，或许可以认为我对夏天的了解又多了一分，这样想倒是有点成就感。我静静看着这样的夏天，只觉心中涌起了阵阵暖意。
这时夏天却皱了皱眉头，我奇怪，心想谁得罪他了。
他看了我一眼，将放在膝盖上抚摸进宝的手抬了起来，我一看，扑嗤一声笑了起来。
只见进宝紧紧咬着夏天的食指，即使夏天已高高抬起手来，它仍是咬住不放，于是，那轻巧娇小的身体挂在夏天的手指下面，随着夏天的手一晃一晃地，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当然，可爱的并不仅仅是猫，还有那一脸无可奈何咬着嘴唇吊着进宝的夏天，我实在喜欢极了。
晚饭后，夏天回房间，进宝也一蹦一跳地跟着跑了过去，我则坐在大厅的沙发翻翻报纸。不一会儿，夏天换了衣服出来，看来是打算出门一趟，他走到我的面前，但却是臭着面孔。
我奇怪，心想又是谁得罪他了。
夏天在我面前转过身来，我一看，又是扑嗤一声笑了起来。

小小的进宝正在夏天的背后，爪子抓着他的T恤下沿，同时牙齿也紧紧咬着，就是不肯松口，于是就这样挂在夏天身后，夏天显然没办法把它弄下来，只得前来向我求助。
我笑，这小家伙实在顽皮得很，只怕以后有得闹了。
我轻轻捉住了进宝柔软的身子，将它捧在手心，进宝本能地缩起身子，也本能地缩起了爪子，可惜还是不肯松口。我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固执的小家伙压着耳朵，却仍是不肯让步。
“进宝乖，进宝最听话，快快松开夏天哥哥。”我只好连哄带骗，那语气像极它的贴身保姆，夏天冲着我翻着白眼，想想，确实有够肉麻的。
然而，纵然我为了夏天如此牺牲，说了这么多实在有失身份的话，还是毫无半点作用，最后还是我又牺牲“肉体”，用手引诱进宝，才将它的牙齿转移到我的手指上，我为自己的舍己为人感动不已。
毫无疑问，招财进宝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快乐，于夏天，尤其如此。我看得出，当看着这两只相依偎的猫儿时，夏天脸上那暖暖的神情绝不是假的，那样的神情，让我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我几乎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几乎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也几乎忘了夏天那隐藏在外表之下的世界。
常常我会希望，希望一觉醒来后，发现夏天的忧郁不过是梦境一场，他会是一个开朗而欢乐的少年；可又怕若是那样，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与夏天不过是点头之交的上下属，像极两条平行线，即使无限延伸，却永远没有交点，我不愿那样。
我的心，似乎迷惑了。

我酒量素来不好，但一向喜欢喝酒，这么多年来都是，只是喝得很有节制，不知算不算是酒品好。认识夏天的这些日子，我发现他的酒量远远在我之上，至少从前段时间他所点的烈酒中可以看出，每的酒几乎都是他一人喝光，但却从没喝醉过，甚至脸都从没红过，有时我几乎认为他是不是受过什么专门训练，实在佩服。
朋友送了瓶好酒，若是以前，我都是放在办公室做装饰品，这我将它带回家，夏天是懂得品酒的人，相信他会很开心和我一起分享。
他果然很开心，但每喝酒，他又会变回那个谨慎抗拒的夏天，大概名酒会令他想起以前的生活，或许他确实是个落难的灰姑娘。
我小心地注意着他，看他又倒了满满的第三杯，看来他很喜欢这种酒。
“我看到你桌面上的那张相片，没想到你以前是那个样子的。”不知是不是酒意令他兴奋起来，他竟开始主动找话题，实在令我意外。
夏天搬来这里后，说是不愿在这里白住，所以常常会为我打扫房子。虽然我多说明会有专门的人来清理，不必他动手，他只管当贵宾就好，但他仍是坚持，于是我便由得他了，因此我知道他定会看到我和哥哥的那张相片。
我不由地开始怀念起以前的日子，内心颇为感慨。
“是啊，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反叛时期，我也是这样走来的。现在年纪大了，想想以前那些疯狂的日子，觉得倒也挺好玩的。”
“呵呵，听你的语气，倒像是人不老心先老的样子，小心未老先衰哦。”
“无论怎么说总是比你老的，不是吗？说好听点不过就是成熟一些罢了。”
“是么，成熟很好啊，可以自己扛很多事，我都希望可以再成熟一些……”他似乎话中有话，但我知道现在不是究的好时机，顿了一顿，他又开口，“你和你哥哥长得很像嘛，我是说，你现在的样子。”他甚至还用手比了个眼镜的姿势。
他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我只是静静看着他。
“但你没你哥长得帅。”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断定。
我笑而不答，这是无须置疑的，哥哥他，是何等完美的人。
“不过你也不错啦。”他又良心发现地补了一句。
“你知道我哥哥的事吗？”我从来不喜欢和别人谈起哥哥的事，因为那是只属于我自已的，我不想与别人分享，也不需要别人来分担，但我突然想对夏天说。
“我知道的，你和你哥哥都是商场上的名人，只要是对经济有兴趣的，多少都会知道一些，我大学修经济，所以也看过一些相关的信息。”
“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没再说下去，却陷入沉思，我不知道他有没听出这句话的意思，或许没有，毕竟，那个人是我的哥哥。
“嗯……他……看起来便是个很完美的人……”夏天的声音低了下去，听不出是什么心情，他总能轻而易举地看透我，所以我想，他或许能猜到什么；我不知道他语气里带着的是崇敬还是妒忌，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希望是后者。
我没有说话，夏天也一样有些发呆，场面突然沉静了下来，慢慢地竟有些尴尬，我不习惯这样的沉默，只得寻找话题，于是我开口问道：
“夏天，你有什么理想吗？”

“理想？”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找这样的话题，但也很快应道，“有啊，很多很多，比如说我想当个亿万富翁，不过所谓的理想呢，就是不用理只用想的，呵呵，废话一句。”
我再笑而不答，只是看他。
“想不想听听我小时候的理想呢？”他突然笑问。
我笑着点了点头，又走到音响边，开了音乐。
“小时候啊，”他顺势躺在沙发上，一脸憧憬，一脸可爱，“我想当个白马王子，开个舞会，遇到一个穿着玻璃鞋的灰姑娘，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灰姑娘？我却把他当作灰姑娘，真有意思。
“如果遇到的是英俊的王子，又该如何？”
他慢慢起身坐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微微笑着。
然后他很优雅地走到我的面前，向我伸出手稍一点头：“英俊的王子，能否赏脸陪我跳个舞？”
我笑着伸出手：“荣幸之极。”
我站起身靠近他，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拥近身边，他将左手放在我的肩上，右手放入我伸出的左手中，音乐中，我们轻轻移动脚步。
我的舞从来跳得不错，他自然也不差，我们配合协调，十分完美。
慢慢地，他放开我的左手，却将手伸至我的腰间，缓缓搂住我，他的头低了下来，埋入我的怀中，我伸手抚着他的肩膀，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搂着他，却能感觉他搂着我的双手越来越紧……
我们就这样紧紧相拥，音乐仍然鸣奏着，却已丝毫不起作用，我们早已抛离了节奏，只是让脚步凭着直觉慢慢移动……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接着，他吻上我的唇，我回应着他的吻，很温柔很温柔。
良久，他离开我的唇，他的眼神迷离而没有焦距，许久，他开口。
“你喜欢我吗？”
我看着他，没有回话，只是低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然后问道：“你会爱上我吗？”
那一瞬间有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只要他点头，我就把一切都交给他。
但他没有回答，反而轻轻松开我，走到桌旁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转过头对我凄然一笑：“我，并不相信所谓的真爱。”

（12）
我一直无法忘记夏天说那句话时的那种笑容，它令我不安，令我心痛。我想知道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可又害怕知道，因为我怕自己帮不了夏天，只能看着夏天继续痛苦；然而我必须知道，因为我想帮他。
夏天却再没在我面前露出那天的神情，他似乎根本不知道有那回事，只是仍然和招财进宝过着这样看似温馨的生活，当然，还有我。
既然现在他不想说，那么，我便不会去问，是的，我会等待，也必须等待。
半夜三更，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被敲的是我的卧室的门，这房子里只有两人，而世上原就没有神鬼，所以敲门的，必定是另一人。我奇怪，这么晚了，夏天会有什么事这么急？
披上外衣，开了门，门外是夏天满是焦虑的脸，我以为后院失火。
“进宝还没回来！”他一看到我，便急急说道。
“怎么回事？”我问，这小猫儿，又顽皮了？
“进宝晚上一向都是睡招财身边的，我刚刚醒来想去看一眼，但只有招财竖着耳朵在等着，根本没有进宝的影子！”

我失笑，不以为然。
“别担心，猫就是这么贪玩，一天半天见不到影子也是很正常的，招财整天呆在家里反倒是个例外呢。”
“不是那样的！”夏天却听不进我的话，仍是焦急万分，“如果只是一只猫可能是这样，但它们不同，进宝晚上一定会回来睡觉的！”
“夏天，没人猜透猫的心思，它想到哪里游荡谁也管不了。”他精力充沛，我却睡眠不足，我对他的过分担心有点头痛。
“你敢肯定它现在是安全的吗？”他却几乎咆哮起来，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烦躁。
“夏天，冷静点，猫总是喜欢到乱跑的，这并不奇怪。”
“有手电筒吗？”他却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有。”我暗叹一声，好吧，我陪他去找。
于是，我们在星空下，将房子周围搜了个遍，然而，始终没有进宝的影子，夏天咬着嘴唇，伤心不已。
我只是想，相信明天一早，小猫就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确实并不担心，小猫嘛，总是这样的。

然而，日下午下班后，当我们回到家里，却仍然不见进宝的影子，只有招财在不停叫着。
夏天的脸上几乎是绝望的神情，这个时候，我也终于开始不安。
是的，进宝失踪了。走失的可能性不大，这些天来它是喜欢跑进跑去，但以猫的灵性，自然会认得回家的路；所以，它可能是被捉走了。
若真是被捉走，它面临的却有两种不同的命运。它可能会被送到一个新家，我现在只希望会是这个，起码，会有另一个主人疼爱它，照顾它，让它开始新的生活；但，若是……
最近，不知为何，本市竟掀起一阵吃猫肉的风潮，一些不甚高档的路边食店，总会在店前摆上一块明显的招牌，牌上文字如此这般，以招揽客人。
自然会有很多人对此甚为厌恶，但自然也会有人图个新鲜，赶个潮流，只可怜了那弱小可爱的生灵。
总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只希望进宝并非落入这类人之手，只希望突然间它便平平安安地回到我们的家中。

晚上，没有看到孩子的招财一直哀叫着，希望孩子能看到它的叫声，回到它的身边，然而始终无法唤回进宝。它不停地叫着，那嗷嗷的叫声在宽阔的房子里回荡。
晚上，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只是一直听着招财那孤独悲伤的叫声。
终于，我实在不忍再听，心想若是有人陪着它，它可能便不会这样哀嚎。
于是起身，走出房间。
招财的声音从大厅传来，我走了过去，却发现夏天竟也在，他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仍是叫个不停的招财，神情忧伤。
“夏天。”我轻轻叫了一声，他却是理也不理，或许是根本没有听到。
我没再言语，轻轻走到夏天身边，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静静陪着他们。
不得不说，我喜欢进宝，为它的失踪而伤心，但它总归只是一只猫，再是如何，我都不会让它支配我的情绪。也因此，我对夏天这样的忧伤感到不解；从不知道，猫在他的心目中竟是这样特殊重要的地位，但似乎又不仅是如此。
我发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夏天。
许久，我轻轻将头靠在夏天的肩膀上，不知为何，我现在只想这样做。

夏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任我靠着。
又许久，我能感觉到夏天也侧过头来，轻轻靠在我的头上。
夜其实是很静的，只除了这声声的猫叫声。
隐约中，猫的叫声似乎在慢慢飘离……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是因为脑袋失去支撑物，差点直线坠落在沙发上。
我睁开眼，夏天已离开沙发，站起身来。
“招财不见了！”他急急说道。
会不会是去食厅找东西吃了？我想，也希望是这样。
夏天在家里跑了起来，找遍了每一个角落，然后他冲出门去，又冲了进来，看他的神情，我已知道答案。
夏天急急喘着气，看着我，然后他转过身，又想跑出门去。我急走上前，紧紧捉住他的手臂。
“夏天，算了，随它去吧。”我轻声说道。
夏天背对着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慢慢扳过他的身子。
他竟在哭。
为什么？就只因为两只猫？
夏天看着地面，流着泪，他的眼睫毛很长，被泪水沾湿了，带着点点的小小水珠，牵动人的心。
我只觉一种难明的冲动，待到反应过来时，已是低头吻住了他，地吻住。这种感觉似乎与以前有所不同，然而，却又无法说清。
他初时有些错谔，随即，便开始回吻我，地回吻。
吻慢慢变得激烈，热情的唇舌交缠，总会轻易令人意乱情迷，他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我也情不自禁地将手探进他的衣服下面，抚摸着他光滑细致的肌肤。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令人贪恋而不能自已，我不能满足于这样的抚摸，只想要得更多。
我喘息着，流连于夏天背部的手也开始下移，然而，就在我几乎失去理智的时候，一只手却突然按住了我的手，阻止了我的侵略，也拉回了我的神智。
我离开夏天的唇，睁开眼睛，便看到夏天那过于清醒的眼神。
他看着我，却没有说话，反正大家心知肚明。
“对不起，我……”我慌张失措，尴尬万分，只得躲离夏天的眼睛，“我不想你想得太多。”
“我现在想得更多了。”
“呃……”我将手从夏天的衣服下抽了出来，却不知该说什么。
夏天倒没更多的反应，他又低下了头，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好累……”他喃喃着。
“那就别再想招财进宝的事，好好休息一下。它们面对的是什么我们根本无法控制，我们还得继续我们的生活，所以，就看它们的造化吧……”
“你说招财会不会找到进宝？……”

“……我也不知道，可能找得到，但……也可能找不到……”
“我们帮不了它们是吗？”
“是的，帮不了。”
“我们还得继续我们的生活是吗？”
“是的，还得继续。”
“……你说得对，自己的事已经够多了，哪还顾得了两只猫，是的，你说得对……”
“……”
夏天，你心里满满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栀子于23-11-2
15:22:1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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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夏天住到我家里的这段时间，除了招财进宝那件令人伤心的事外，其它一切还算平常，而招财进宝离开时他的伤心情绪，也似乎很快便已平复，几乎看不到任何痕迹。不过经常地，在晚上晚餐后，夏天都会出去一段时间，我问过他出去做什么，他却说这是年轻人的生活，晚上出去一下也很正常，我知道这不是真话，但却不能再问。
夏天最近常跟我借钱，不过与上的大数额不同，现在他只是两三百地借，我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需要钱，更不知上那笔钱他到底是怎么用的，但我相信他，既然他现在不想告诉我，就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不想贸然去踏入他的世界。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释然地对待这一切，但最终却发现根本做不到，我不介意他用了多少钱，却介意他到底是怎么用的，我不希望他对于我有太多的秘密，只想知道得更多，因为现在，我觉得和他根本是在两个相隔如此遥远而不相容的世界，我不愿这样。

最近夏天总有些忧心忡忡，却又拼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令我担忧不已，而且，这几天他都没有和我一起回家，只说是和朋友约好了，然后独自离开，我只得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无语。
反正回家也没什么有意义的事做，于是干脆在公司理一些文件，直至入晚。这其间总时不时地打电话回家，期待着有个人拿起话筒，用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声音应答，然而，却是一直无人接听。
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十点多，夏天到底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现在还没回家？没有他的家，冷冷清清的，我不想回去。所以，我等。
又过了一小阵子，熟悉的音乐铃声响起，是我的手机。
我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直觉地认为那是夏天打来的。
然而，看了看手机上浮现的号码，却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或许是哪个客户吧，我想，于是接听。
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阵嘈杂的音乐声，感觉上像是在开party，但也或许，是个酒吧，反正肯定是人多的地方。
随着音乐声一同传来的，是一个温和的男人声音，听起来很陌生。

“你好，请问是许敬言先生吗？”
“我是，你是？”
“我是K酒吧的，我们这里有一位喝醉酒的客人，因为他的钱包里有你的名片，所以想请问是不是你的朋友，方便不方便过来接他？”
夏天！
是的，直觉告诉我，那一定是夏天，虽然酒量那么好的夏天会喝醉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虽然应该有不少人钱包里可能有我的名片，但我就是知道，那是夏天。
于是我向那男人问了酒吧的详细地址，便急急开车前往。
我没有猜想夏天为什么要去酒吧喝酒，又为什么要喝得烂醉，这种时候，猜想只会令人更为不安，令人更为辛苦，所以，我仍然想等夏天亲自告诉我。
然而，当我踏进那家酒吧，我的心中除了不安，更多的却是不快，因为，那竟是一个gay吧！
是的，我承认我也是gay，但我的生活向来很是简单，尤其哥哥离开之后，我除了工作，便是呆在家里看书，自然从未踏入这种地方。
其实我并非对这种地方感到反感，只是不想夏天来到这种地方，只因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同类人，总之，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一步一步地踏进这个灯红酒绿的小小世界，我看着这些和自己有着同样倾向的人们，有的在舞场中互相拥抱着跳舞，有的则在阴暗的角落里搂抱着亲吻，我的心跳似乎在加速，这是一种本能。
但所有这些都不是我要留意的，我想看到的，只是一个人，而我来这里，就是要把他带回家。
穿过喧闹的人们，我看到了正趴在柜台上的他的背影，我担心，却也同时火冒三丈，因为我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夏天身边，搂着他的肩膀，看起来很是亲密。
混帐，趁着夏天喝醉就想占便宜吗？乘人之危的小人！
我急走上前，一把捉住那只令人讨厌的爪子，狠狠甩开。
“别碰他！”我冷冷说道。
那个男人转过身来，却丝毫没有愠怒的神情，反而对着我微微一笑，很有暖意。
正所谓扁担不打笑脸人，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人却对我笑着开口：“是许敬言先生是吧？”
作为一个商人，我向来能轻易记得一个人的容貌或声音，是的，我认得这声音，是电话里的那个人，正是他告诉我夏天在这里，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这样占人便宜！
面前的男人大概明白我的想法，他仍是微微一笑：
“请放心，在这里我只负责调酒，不负责调情，而且，我并非圈里人。”
我看了看他，发现他长得实在很好看，声音也实在很好听，为什么刚刚居然没注意到？

向好心的调酒师道了谢，我搀着夏天离开，夏天靠在我的身上，一直胡乱说着什么，可惜无法听清，后来在车上，他又开始胡乱唱着歌，完全没有平日间唱歌的水准，实在很不好听。
回到家后，我把夏天扔回他的床上，便开始为他解衣服，起码能睡得舒服一点。
然后，我才刚刚倾下身去，他便猛地伸手，一把搂住我的脖子，然后，只闻得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吻住了我！
我大为吃惊，没想到他竟还有偷袭人的心思和力气。
我讨厌那呛人的酒气，却情不自禁地回吻着他，我迷恋与他舌尖交缠的醉人感觉，打心底里有种想做那种坏事的冲动。
然而很快地，我感觉他的脸上有种湿湿的感觉，我离开他的唇，看着他。

他在哭泣，无声地哭泣，泪水从他的眼睛不停地流出，滑过他的脸颊，落到枕头上，很快地，便在枕头上形成一个印子。
“夏天……”我叫着，心痛得厉害。
他却一直流着泪，我知道，他其实并没醉得那么严重，因为他的酒量实在太好，但显然地，他很想醉。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因为我对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根本无从下手。我想起多年以前，自己也曾在哥哥面前莫名其妙地痛哭起来，像个傻瓜一样；那个时候，我心里只希望哥哥能在我的身边陪着我，但什么都不要问，因为我根本不知怎么回答。
所以现在，我只是静静地坐在夏天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陪着他。我突然很想对他说，夏天，只要你需要，我愿意一辈子都陪着你。
他却在这里哭出声来，一边啜泣一控诉着：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夏天？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始终不愿告诉我？
我真的不愿看你伤心。

第二天早上，夏天很早醒来，但精神看来不大好，大概是酒的缘故，当然，也可以是别的什么，我没有点破。
夏天在我面前装出一副笑脸，故作轻松地道歉说抱歉抱歉，昨晚想去酒吧happy一下，没想到一时兴奋过头，没把握好分寸。
我假意笑笑，唯有跟着装疯卖傻，演足戏码。
我在等候。

过后一天，我外出跟客户谈生意，一同吃过晚餐后才回家，很巧地，回家的路上正好经过上夏天喝醉酒的那个酒吧所在的大街，我不由地多留意了一下。
原本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却没想到真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无论如何，我实在不愿再在这里看到他，但，却是看到了。
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我分明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将夏天推进一条阴暗的小街，这叫我如何能够忍受。
我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便匆匆下车，朝那条小街走去，我并没太过鲁莽，毕竟很多事情我并不清楚，那个男人是敌是友也无从得知。
静静走到那边的街角，静静地看向那条小街，在那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两个贴在一起的身影。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将夏天紧紧压在墙边，而夏天显然没有挣扎，接着，低沉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小子，我刚才就一直在留意你了，到酒店去happy一下怎么样，我看你干干净净的，那我也爽快一点，一一千块，如何？”
“一千块……”夏天跟着念了一句，平静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他在想什么。
“妈的，你还真会吊人胃口，两千，怎么样，老子有的是钱，只要你让我爽得够劲！”说着，那男人的手竟开始在夏天身上四游走，我气夏天为何不将他推开。
“一两千，一天两，一个月3天有12万，一年12个月有1万，1年有1万……”夏天却是有些出神地算起数来。
“妈的！居然遇到个幼儿园毕业的疯子！”那男人见夏天这副样子，早就没了兴致，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夏天仍是靠在墙上。
我轻轻走了过去。
“别算了，还不如学做生意，签一个合同就能赚几千万。”
“赚到的全都是我的吗？”他没有看我，只是问道。
我无语。

这时他才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我，仿佛现在才发现我的存在。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问，冷冷的语气。
“刚好路过。”
“刚好路过？”他显然不大相信，毕竟上也是有人特地通知我，否则我怎会来到这种地方。
“是。”我点头，并没打算做出任何更详细的解释，我要他相信我。
“是吗，”他笑，但笑得冷漠，“我还在想你是不是改行做侦察了。”
“夏天，”我没打算继续这样的话题，于是开口，“你为什么又到这里来？”
“我为什么不能到这里来？”
“不是不能，只是我会担心。”
“那你尽可放心，我生性善良，绝不会欺骗无知少男。”
我叹气，我在眼里，你才是无知少男。
“放心好了，我只是来喝喝酒而己。”他见我没反应，又开口说道。
“我家里酒多的是，你大可喝个够，没必要跑这么远来。”这是实在话。
“我不喜欢一人独饮，没有气氛。”
“我大开音响，陪你畅饮。”
“你很讨厌。”
“……”
“我发现你对酒吧这种地方有偏见。”他断定。
“何以见得？”我不承认，我只是不喜欢他到这里来。
不喜欢这里与不喜欢他到这里，是不同的；但显然他并不这样认为，他继续他的观点。
“如果你用心去看，你会发现，其实这里的人都很可爱，人人都有自己的世界，都在创造他们的精彩生活，他们并不比你活得差劲。”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心存芥蒂？”
“……”他果然还不明白我的心，我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来这里了，这里是钱的地方，我负担不起。”
夏天……
“如果你需要钱的话，尽可以跟我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定会帮你。”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所以我没打算同情你，我的钱也是辛苦赚来的，你可以跟我借，然后给我好好干活，慢慢还债。”
“还债，”他笑，“真是个好主意。”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1）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观察着夏天，毫无掩饰。他自然看得出我的介意，但他决意不理，只是仍然谨慎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他仍然在抗拒我的接近，因为他根本不愿敞开心扉去相信别人。
我已经不想再沉默下去了，我决定去揭开这个秘密。我知道这样做并不是最好，但已没有别的选择，也不想再做选择。
于是某天夜里他出去后，我再跟踪了他，小心翼翼地，而且敢肯定他并未察觉。
这是一场辛苦的跟踪，因为他并没有乘公车径直到达目的地，却是中途停了好几，我开着车，要随时随地地找地方停车，实在不容易。好在他停的数还不算太多，只是在几家较大的药店买了些大概比较贵重的药物，便上了另一辆公车，我希望这是最后一辆。
实际上那些药物令我不安，我似乎已能猜到什么。果然，他的最终目的地是市内的一所大概中等水平的医院，看他走进去，我更加不安，我害怕这种地方，真的害怕，自从四年前的那件事，我就地厌恶这个地方，只望自己一辈子都不再踏足。
但是夏天，到底是你的什么人住在这里呢？上帝，请你仁慈一……
停好车，我走了进去，请柜台的值班人员查了查，知道有个叫夏应东的病人住在这里，常常来照顾他的年轻人正是他的儿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夏天，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这也必须成为你拼命隐瞒的秘密吗？我真的不了解你。
问了问夏应东的病房，我走了上去，心中却忐忑不安，因为我不知道将见到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夏天为什么要为了这件事背负那么沉重的压力，或许很快，一切都会揭晓，我期待，却害怕。
慢慢走近病房，房门虚掩着，我悄悄停在房门口，透过门缝看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头发已有些过早斑白的中年人，中年人面容憔悴，像是饱受病痛折磨，只是眼睛却久久看着在自己身边忙上忙下的儿子。
夏天将买来的东西放在床边的桌面上，然后扶着父亲微微坐起身来，靠在床头的枕头上。
“夏天，”我听到夏应东开口说话，很是虚弱，“不要再浪费钱了，我们还是回家去吧。”
“爸，你不要说这些任性话好不好，只要动了手术就没事了，反正你好好留在这里，其它的事我会理，不用你担心的。”
“我的身体自己明白，虽说是动手术，但医生也说没什么把握，现在家里已是这个样子，要是……这么多钱你一个人怎么还得起？”
“爸，你再说我会生气的。”夏天的声音突然有些激动，“我不是叫你不要胡思乱想吗？我又不是小孩子，天塌下来也能扛得住。”
“夏天……”
“对了，我搬出来了，我老板说有个房间可以借给我住，我想就不用浪费那些租金了，所以退了房子，现在住得很舒服，等你出了院我们再找个好一点的地方，也好养病。还有，上老板借给我一笔钱，我还给那些人了，暂时他们应该不会逼得太急了，剩下的那些我再想办法。”
“你的老板真是个好人，以后你要好好为他做事，要对得起人家的一番好意。”
“我知道的，我会想办法多赚些钱，以后一定能慢慢还完的。”
“对不起，夏天，爸真是没用……”病床上的人早已老泪纵横，“爸真的放心不下你，如果爸走了，你……”
“爸，你不要再说了，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夏天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我心上划下千百个入见血的刀痕，“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没有你，我怎么办……”
没有你，我怎么办……怎么办……
我仿佛又听到四年前自己在哥哥病床前的哭声，那刺入心肺的哭声，我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手紧紧捂着变得脆弱的心脏，似乎听到它滴血的声音……
为什么偏偏要是夏天，为什么偏偏又让我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能了解夏天的恐惧，那种刺骨的痛我早已尝遍，他能独自承受至今，已是比我坚强百倍。
可是夏天，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对我说，无论是重的债务大额的费用，还是可以让你安心依靠的肩膀，我都可以提供，为什么你却不肯相信我，只想一人独自扛起。莫非我真是那么靠不住的人，始终无法让你放得下心？
默默走出医院，我觉得浑身无力，想留在他的身边，却又不想打扰他们父子的相时间。

算了，先回去等夏天回家，也好理理自己的心绪。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像四年前那样慌乱无措，我一定会想尽所有办法，挽留夏父的生命；我一定要保护夏天，不再让他独自伤心，孤单无助；我更不想让他变成另一个我，那个为了疗伤而将自己埋藏的我……
坐在家中，平时较少抽烟的我今晚却抽了一根又一根，看着时钟上分针一格一格地移动，我希望它走得快些，可又嫌它走得太快。
时针已在分针的带动下移了数格，夏天却还没有回来，他从来都是较守时的人，即使有时晚了些，也会先打电话回来，虽然常常是说与朋友一起，但今晚，他却连个撒谎的电话都没打来，我早已坐立不安。
终于我无法忍受，猛地站起身来，捉起外套便冲出门去，刚踏出大门的一瞬，我的脑海直觉地闪过一个念头，我不知为何会在这时突然想起这个，但无论如何，却确确实实是想起了。
于是我返回屋里，走进夏天的房间，从他的床上拿起那只我买给他的乌龟，毫不犹豫地走出大门。
然后我开着车直直冲往医院，心里只一直祈祷着夏天或他父亲千万不要有事。
抱着乌龟走进医院，却给值班人员拦了下来，他们说已过了探病时间，孩子早就睡了，请明天再来。我知道是自己怀里的乌龟惹的误会，却已无暇去理。于是问了夏父病房的情况，他们有些疑惑，但也礼貌地说那个年轻人早就走了。
他早就走了？那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打电话回家？我终于再体会到久违的恐慌。夏天，你到底在哪里？你到底想要怎样？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我开着车盲目在街上飞驰，心中慌乱无措，我想到夏天常去的地方找他，却发现自己竟连他常去什么地方，会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我脑海中突然浮起自杀这两个字，却马上想打自己一个耳光，夏天一定不会这样做的，虽然他说过快撑不下去，但他一定不会的，他是何等坚强的人，怎么会被这些打倒？他不会的，一定不会……
然而我却开始前往那些多事地带……高楼下……江边……
慢慢开上那座高大的江上大桥，入夜了，车已很少，只是偶尔几辆开过。我一边开着一边紧紧搜索着桥的两侧，突然间，远远的大桥栏杆边，一个人影落入我的眼中。
夏天！
缓缓开近，那身影也逐渐清晰，我思念的人，正靠在桥边，手中拿着一罐啤酒，他的脚边，已零乱地躺着好几个空罐子。
我停下车，开门走了出来，没忘记带上夏天的乌龟。夏天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我的出现毫无觉察。
我一步步地走近，却发现他似乎正在哼着什么，渐渐地，那声音听得清楚。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投进妈妈的怀抱……”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曲，然而却为何是那样忧伤的声音，这声音，令我不忍再听下去。
“夏天……”我轻轻叫了声。
“不要叫我！”他没有吃惊，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
“夏天，你怎么了？”
“我说过不要叫我！……”他猛地回过头，将手中的罐子狠狠向我扔过来，我本能一闪，罐子从我脸边划过，摔在地上，没喝完的酒从罐中溅出来，发出响亮的声音。
他的眼神痛苦而落寞，我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为何我叫夏天？”他看着我，没有收起他的眼神。
“我记得的，你说是因为你妈妈是夏天出世的。”我当然不会忘记，从他在我眼前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是特别的。
“是不是很甜蜜？”他问，然后笑了，我有点不知所措。
“是的，很幸福的感觉。”我实话实说。
“是呀，我也觉得很幸福。”夏天转过身去，望着江面，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爸爸是有钱的大老板，妈妈美丽温柔，我从小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像个骄傲的王子，那时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爸妈最喜欢跟我说他们以前的事，说到他们的相识，说到他们的山盟海誓，更说到我的名字，他们说，我和我的名字都是他们爱情的纪念，所以我一直也在期待着一份能和他们一样厚动人的爱情……”
我默默地听着，没有出声。
“那时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要有情，就一定会很幸福，爸妈的爱情，他们对我的亲情，他们与挚友间的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所谓的‘有情喝水饱’，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过上天还真是很爱开玩笑，还是说，该说他公平呢？以为可以事事完美，本来就是不现实的，爸爸生意上出现重大的失误，失去了所有财产，还欠下一大笔债，我并不介意，钱没有了，以后可以再赚，我还有爸爸妈妈，这已足够。然后爸爸病倒了，很严重，检查出来，却已经迟了些，可能要再医院拖上很长一段时间，而且还不知能不能治好，本来已经满身债，现在又加上重的医药费，我们一家已快走投无路了。
“那天夜里临睡前，妈妈在我床前，亲了我一下，跟我说明天什么都会好起来，不，我已经长大了，怎么可以脆弱，这句话本应是我对妈妈说的，于是我对妈妈说，放心，我一定会坚强起来的。然后，第二天，妈妈不见了，她走了，还带走了家中仅剩的所有值钱的东西，从此再没有回来过。

“我对自己说，这种女人，走的好，以后她和我们家就没有一点关系了，可是，越想忘记她，就越是忘不了。夏天？呵呵，以前是幸福的纪念，现在却意味着背叛和耻辱，每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想到那段痛苦的回忆，可是，偏偏每天都要听到别人叫这个名字，每天都要想起那个人。还说什么‘世上只有妈妈好’，这全是他妈的浑帐话！什么爱情，什么亲情，什么誓言，还不是一样敌不过一个钱字，敌不过一个穷字！
“还有那些所谓的什么亲朋好友？有钱的时候，他们的确当你是亲戚朋友，没钱的时候，有债的讨债，没债的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还会记得曾经从你这里得过多少好吗？什么情啊爱啊，呵呵，可笑之极！”
默默地听着这些，心中如压着石头般沉重万分，到现在我才知道夏天到底经历过什么事，也到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将心封闭起来，不愿去相信人，因为背叛他的人，恰恰就是那些他心目中最不可能会背叛的人，尤其是，他的母亲，这个本应是最伟大最无私的人。
这些年来，他一边要想办法应付讨债的人，一边却要承受可能失去父亲的恐惧，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孤独无助的人，却始终不愿接受别人的援手，只因为太害怕被背叛，不想再一承受这样的痛苦。
是的，也是现在我才明白那在他市的大街上，夏天曾露出的那种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那并非我所以为的类似的向往，那是一种带着忧伤的记忆，他想起曾经和家人那样的幸福和快乐，然而现今，却已是过眼云烟。
我终于知道我和夏天的不同。我最亲的人将他短短的一生都给了我，然而夏天从他最亲的人那里得到的，却只是背叛，所以他憎恨，他抗拒，不肯再让别人接近。
我的心一阵发痛。
正想开口，夏天却突然猛冲过来，一把捉住我抱在怀里的乌龟，用力一挥，将乌龟扔进江里，我甚至无法阻止。
“为什么？”我问，“你不是很喜欢它吗？”
“是吗？我居然很喜欢它？”他悲哀地笑笑，仿佛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因为它是你的一个回忆，是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悲哀地笑着。
“或许是很小的时候，你妈妈曾经买过一个相似的布偶给你，即使长大以后，你仍然把它当成你的宝贝，因为那是你最爱的妈妈送你的……”我开口说着。
“……”
“可是最后你妈妈却离开了，于是你一气之下，将那个布偶扔掉了……”
“……”
“然而后来却常常会后悔，因为那个布偶凝聚着你们一家三口的很多美好回忆，你爱你的家，爱你的妈妈，你心痛……”
“闭嘴，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后你会知道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在猜测，或许我猜错了。”
“是的，你猜错了，根本错得一塌糊涂！没有人爱她，无论我还是爸爸，那种女人根本不值得人爱，她不配做一个母亲，更不配做一个妻子！我讨厌她！我恨她！”
“不，你不恨她，你爱她，你甚至会因此喜欢一个布偶，只因为它像你妈妈送你的那个。”我残忍地提醒，“知不知道，你甚至会在睡梦中喊着她。也或许这是一种本能，一个人即使有多么强大，可是当他遇到磨难和痛苦时，他却会本能地想从妈妈那里寻求保护。这样的血脉相连，是什么也无法改变的。记不记得，你来公司时所填的资格，也写着你妈妈的名字，你并不想把她忘掉。”
“呵呵，是吗，或许吧，可是她却不要我们，甚至在我们最痛苦的时候，残忍地再在上面踩上一脚，这样的人，为什么我还要爱她？你见过比这更悲哀的事吗？”
他一直笑着，用那样寞落嘲弄的神情笑着，我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记得见到招财时的情形吗？”
“夏天……”我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招财无论受了多大的伤，忍着多大的痛苦，它都不会放下进宝；进宝失踪，它便什么都不顾地跑去找，这就是所谓的母爱吧。呵呵，真不知该说是我连猫都不如呢，还是说她连猫都不如？”
夏天……
“是的，夏天，这就是你痛苦的地方。你越爱她，心里的伤痛就会越重，可是你却无法不爱她，只因她是你的妈妈，所以你一直痛苦着。如果你对她根本不在乎，完全可以当作没这个人，你就会活得很轻松，对吗？”
“你很了解我，是吗？”他又在苦笑。
“不，我只是在猜测。”我心痛。

“如果我说你猜对了呢，可是，我该怎么做？你教我。”
“或许她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才这样做，她是迫不得已的，天底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她们都是不会随便丢下自己的孩子，夏天，你要相信。”虽然我并不相信你的母亲。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她找借口？她背叛了我们，我却要帮她找借口！这未免可笑了些！”他咬着牙摇头。
“如果这不是借口，这是事实呢？夏天，放开你的心，放下心头那太多太多的恨，解开你的心结，你会发现开心很多。”
他没有回答，只是冷笑一声，现在他根本什么话也听不进。
我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夏天，你要相信，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那样的，只不过碰巧那些人是而己呀。”我已无法再看他那痛苦的眼神，只得急切地对他说，“至少我不是，我绝不会背叛你的，我只想帮助你，保护你……”
“是吗？我该相信你吗？我可以相信你吗？”他几乎是在质问。
“夏天……”你真的已无法再相信人了吗？
“我该相信你是不求丝毫回报地帮助我吗？呵呵，难以想象！”他嘲讽着。
“为什么你要将所有人都想象得如此不堪？”
“你敢说你丝毫没有任何其它的想法吗？”他逼视着我，“或者说，你想要我，所以愿意付钱？”
什么？
“没问题，”他说，“你帮我爸爸付手术费，帮我还清所有的债，我就是你的，如何？”
“夏天……”
“还是说，在你眼里我不值这么多钱？”他讥讽地笑道。
“我爱你。”
我看到他愣住了。
“我爱你。”我再一说道，这辈子只对两个人说过，我已经失去第一个，不能再失去这一个了，“我不是不求回报，只是不敢求，我只希望有那么一天，你也愿意把心交给我，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下去。”
“呵呵，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还以为我还会再相信这种话吗？”
“为什么不？只是受过一伤，就永远都不敢付出感情了吗？我以为我认识的夏天是个何等坚强的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你何必用这种话来激我，白费力气。”他转过身去，不想再听。
“夏天，试着再相信一，好吗？只是一，或许这一真的能得到幸福呢？”
“或许！或许！”他激动地转过身来，我能看到他滴落的眼泪，“我的心还能承受多少或许？你没有被人背叛过，怎么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他继续咆哮着，“我爸快要死了，我爸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
他的手紧握成拳，颤抖着，泪水无法控制地从那忧伤的眼睛中涌出。
我走过去，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他没有反抗，只是紧靠在我怀中，我已不想再说任何话了，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我能给他的，也只是这个。
他的声音却继续从我的胸前传出。
“妈妈不要我了，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也全都走得无影无踪，如果是人总是注定要离开我的话，那么动物应该不会了吧，可是却连招财进宝也陆续离开，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我真的那么不祥吗，为什么身边的一切都会一个接一个地离我而去，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吗？……我好怕，好怕，医生说就算动手术也不容乐观，我现在就只有爸爸一个亲人了，如果连他也出什么事，我怎么办？到那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请你……请你帮我把他留下来……”
他将头埋在我的怀中，哭泣着，低喃着，我只能紧紧搂住他。
“别怕，你还有我，什么都别想，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我保证……

（15）
然后我帮夏天还清了所有的债，又把夏应东转入本市最好的医院，安排好手术时间，夏天默默地看着我做的这一切，并没有太多的表示。
接着我和夏天的父亲见了面，以一个老板和朋友的身份。我不知道夏应东有没有看出我和夏天之间的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但我觉得，以一个父亲的直觉，他应该是能看得出的。之后趁着夏天出去，我和他在病房里单独聊了几句。
“敬言，”他说，他的身体似乎比以前更差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这样叫你。”
我轻轻点了点头，实际上我很高兴他这样叫我。
“谢谢你照顾夏天这么久，他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不，伯父，其实在我家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的。”
他笑了，又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我有没看错什么，但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我很高兴他能遇到你。”
我也轻轻笑了笑，算是默认。
“有一件事希望许先生能答应我。”不知何时，他又改了称呼。
“伯父请说。”
“如果我有什么事的话，请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伯父不要这样说，一定不会有事的，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他轻轻摇了摇头，有种看透一切的淡然。
“无论如何，请许先生答应我。”
我轻轻点了点头。

过后一天夜里，夏天走进我的房间，静静看着我，我知道他必定有事请求。
果然如此。
他低下头看着地面，好久，才开口：“能不能请你帮我查一下……我……我妈妈现在的情况？”
我吃惊，我以为他已经不想再提起他的母亲，因为她是那样伤害了他们父子，我原以为，他甚至不愿听到她的消息，却没想到，他竟亲自提出。
“夏天……”我叫着他。
“请你帮我，我知道你认识的朋友多，可能查得到的，我想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我……我害怕……”
害怕，是的，他害怕，他害怕失去他的父亲，他只想从亲人那里得到一点点的安慰和力量，而他最亲的亲人，便只有那么一个，所以，这个时候，即使只是得到她的一个消息也好，这或许是夏天的一种自我安慰。
我心痛地看着夏天，这个自小生活在温室里的孩子，却一下子经历了自天堂跌落谷底的残酷之旅，他似乎变得异常坚强，其实不然，他只是在强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他其实，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需要别人的守护。所以，请让我来守护他。
于是我点头，并轻轻走了过去，将他搂进怀里。我的小孩啊，请放心，我会是你最后的防线，请放心，我会陪在你的身边，好好保护你。

我约一位有特殊关系网的朋友吃饭，顺便地，请他帮忙查一查。朋友举起酒杯，爽朗大笑：许老弟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咱兄弟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我笑，与他干杯。

朋友果然不负所托，几天后，他派人给我送来一个文件袋，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拿回家，在房间里，一个人看。
硬纸袋里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张相片和一张A打印纸，但已包含了我想知道的所有情况。
我拿起相片，相片上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真的很美丽，虽然年龄该是四十多了，然而看起来却还是挺年轻，柔柔弱弱的样子，很是令人难以拒绝。
我也终于知道，夏天的容貌显然更多地遗传了他的母亲，那眉眼耳鼻，竟是那么的相似，可是，为什么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却是那么的……不同？这样血脉相连的两个人啊……
我放下相片，又拿起那张打印纸，上面简单写了这个女人离开夏家后的情况，廖廖数句，却已道尽一切。
原来，这个女人离开夏家后，一个人到了北方的一个大城市，不久后，她结识了一个有钱却年长很多的商人，很快便打得火热，如今她正以情妇的身份住在那个男人的其中一幢别墅里，继续过着贵妇人的生活。
这便是所有的一切，真的很简单，不难理解。
我笑，这便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夏天的母亲！即使我爱夏天，我却也没有任何权利责怪她，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而她便是做了这样一个选择，也罢，她有她的权利，那么，夏天也有把她彻底忘掉的权利，这是她的选择。只不知很多年后，她会不会有后悔的一天？不过我没有兴趣知道。

查得的结果我没打算瞒着夏天，既然他想知道，必定已是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既然再坏的结果他都想知道，也必定有他的理由，所以，我不会瞒他，我会陪他一起面对。
于是我走进夏天的房间，把已装回纸袋的相片和纸张递给他，然后站在他的身边。
夏天肯定知道那是什么，他的手颤抖着，几乎无法打开纸袋。
他害怕，我知道，他害怕见到的不是他能接受的，可是，只怕事实正是如此。
他终于还是颤抖着将纸片抽了出来，看到相片的一瞬间，他的眼泪簌簌地掉落下来，他真的很想念她；等看到那些文字，他已是失声痛哭。
我轻轻搂住他的肩膀。
“这样很好，不是吗？”他哭着，却又笑着，“她一向过惯了富足的生活，我一直在担心她光了钱怎么办；她一个人，没人照顾她怎么办；漫长的日子里，没人陪着她怎么办？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她过得很好，以后我也可以不必为她牵挂，不必为她担心了，以后，我也可以……放心地将她忘掉了……”
忘掉？是的，我知道你最希望能做到这个，可我也知道你永远做不到，所以我只希望你至少可以将她放下，我不愿你永远背负着它。
夏天轻轻侧过身子，将脸埋在我的怀中。
“我想这样好好哭一下，好吗？”他问。
“好。”我拥紧了他。
我的夏天，从今以后这个怀抱便只属于你，也只拥有你，所以，请你安心依靠。

手术前那些天，我让夏天休了假，白天，他一直陪在父亲的身边，我下班后也赶过去陪他们，三人出奇地融洽，医院的人说我们像是父子三个，夏应东听着笑得开心，夏天低着头，有点脸红，他似乎开始愿意相信并接受我，我知道夏应东对我的态度起了很大的作用。我真的很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但随着手术日子的接近，我和夏天越来越不安，除了夏应东，他似乎很开心，尤其在看着我和夏天的时候。
临近手术的那几天夜里，夏天都是躺在我的怀里才能睡着，我从没想过要越雷池半步，这个时候，我唯一能给他的只是一个能令他稍稍安心的怀抱，我只希望，这真的有用。
动手术那天，在手术室前，我和夏天紧靠在一起，他的身体因紧张而轻轻颤抖着，我紧紧搂着他，握着他的双手，我一直在他耳边轻轻告诉他，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一直这样说着，却突然想起第一和夏天一起出差时的事。那，他走进佛寺，求了一卦，那木制的圣品掉落在地同时，也给夏天带来一个他绝不愿看到的结果。那个时候我不知夏天是为了何事求这一卦，现在想来，定是为了他的父亲。
我向来没有宗教信仰，也从没研究过占卜算命是否是灵验的，它们对我而言只是一种可供欣赏的传统事物，然而今天，它却确确实实牵动着我的心。
我知道，夏天害怕，我也一样。

手术的时间似乎异样的长，手术室门上显示“手术中”字样的红灯发出幽幽的光芒，仿佛会吸走人的灵魂，令人坐立难安。
终于，门上的红灯灭了，门打开，医生陆续走了出来。
手术失败。

夏天一直没有哭，在医院里，当他听到手术失败的宣告时，他没有哭，因为他晕倒在我的怀中。
醒来后，他也没有哭，他很冷静地和我一起办着丧事，为他父亲做这最后一件事。
办完丧事，他也没有哭，因为他马上病倒了，一直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叫了医生，医生说并不是大病，只是开了些药，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己。
我一直坐在他的床头守着他，好怕，好怕。
这些天，他的异常冷静令我害怕，因为我看到了四年前的我，那段日子是何等艰难，我孤自一人，只能用冷漠和麻木来支撑自己，否则一定撑不下去。我真的害怕他会变成四年前的我，更不希望他在自己的世界中独自承受，我希望他哭，希望他在我的怀中好好的大哭一场，因为他已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我，然而他没有，他只是一直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握着他的手，看着他，昏迷中的他却睡得极不安稳，他一直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不知在向谁倾诉什么，然后我看到他的泪。这些天他一滴泪也没有流过，直到现在，在没有意识中他才开始宣泄自己内心的痛苦。
我握着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
哥哥离开时我没有哭，夏应东离开时我也没有哭，但到现在，我终于撑不下去了，我哭了，哭得糊里糊涂，久违的泪水沿着夏天的手臂流下去，湿透了盖在他身上的被单。
四年了，积累了四年的泪水，终于一完全倾注而出。
原来我与夏天如此相似，自以为很坚强，总是想要一人扛起一切，从不敢轻易去碰触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只是在坚强的背后，却有着一个自己常常躲避的角落，只有在这个角落中，才敢完全抛弃掩饰，释放自己，所以，我们活得辛苦。
可是夏天，现在不同了，我们不是孤自一人，我们有着彼此，所以，请不要再躲在那个角落里，请走出来，走到我的身边，因为，我想与你共渡一生。
突然我感觉有人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我抬起头，接触到他模糊的眼光。
“你哭了，”他说，“我第一看到你哭，好难看。”
他抽出原本让我紧握着的手，抚摸我的脸颊，想为我擦干泪水，我的眼泪禁不住又流了出来。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忙轻扶他起来，让他靠在我的肩上，他扶着我的肩膀，抬起头，轻吻着我的眼睛，我紧紧搂住他。
“我又欠了你更多钱了……”
“是呀，你要怎么还……”
“上我说要以身相许，你考虑得怎样？”
“好主意，成交了。”
我们拥有彼此，却也只有彼此，你将一切赌进这段感情中，放心，我也会付出我的一切，陪你一同胜出。

（最终章）
跟客户谈完生意，我开车回家，夏天正在家里等着我。
是的，现在，那是我和夏天的家，我们已经结婚了，在口头签下那个一世的契约后，我们又取得一个实物的证明，虽然形式对我们而言并非那么重要，但，毕竟它是公认的，有着特别的意义的，我们喜欢那样的意义。

对于这事，我们没有公诸于世，却也没有刻意隐瞒，该知道的便会知道，就像清叔，没必要知道的却知道了，也无所谓，比如我们的某些邻居或公司职员。
知道我们的事时，清叔确实感到意外，但并不特别吃惊，大概先前我对夏天的过分关心已令他有些预感了吧。但无论如何，他是笑着祝福我们的，我和夏天均已失去父母兄长，他的祝福对我们来说，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
我们的仪式非常简单，就只请了几个关系亲密的亲友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然后，接受他们的祝福。
所谓的正式的婚礼是在国外完成的，教堂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一个神父，我一身黑色西装，夏天一身白色西装，然后我们交换了戒指，我亲吻了他的额头。
那天夏天老是发笑，我很是奇怪，事后他说他觉得那天我们就像黑白无常站在阎王面前一样，这个可恶的没情趣的家伙，实在让人有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

开着车，我在猜想爱人现在在做什么。
嗯，他应该正趴在床上看电视，他说这样趴着看电视很舒服的，不信你也试试。
我试过一，感觉上不大舒服，胸口憋得慌，夏天说那是因为你方法不对，没捉住要领。
我晕倒，看个电视还要注意方法把握要领，活得也太辛苦了吧，要是那样我宁愿不看了。不过每见夏天那样趴着，我就有揍他屁股的冲动，而且真的动过几手，不过最后都被他揍了回来，真是得不偿失。
我也曾警告过自己千万别摸这只刁老虎的屁股，人家说老虎屁股摸不得绝对是经过亲身实践的经验之谈，肯定不是说笑的，可惜好几都手痒痒地没忍住，回过神来时已是出了手，等挨了一顿揍后才大叹后悔莫及。
记得有句歌词说该出手时就出手，我看该加上一句：不该出手时千万别出手，这个可是切肤之痛，经验之谈啊。

回到家，只有卧室的灯亮着，夏天果然是在卧室看电视，于是我回房去会我的爱人。
推开房门，原以为会看到夏天的阳光笑脸，却没想到迎面而来的竟是我的枕头！才挡下一只，再迎面而来的，是夏天的枕头，我连忙抱住；然后，陆续不断向我飞来的，是一件一件的衣服，可惜现在全都变成了武器。
“夏天，别闹了。”我举着枕头挡住这一波一波的攻击。
我很清楚夏天向来不会无理取闹，所以一定是有事惹着他了，还好他是疼我的，只用不会伤人的衣服扔我，不然要是用闹钟，非把我……
啪，一个闹钟砸在我举在面前的枕头上，又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坏了。
我的天哪……
“夏天，怎么了？”我急忙问道，再不问清楚只怕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哼！”夏天终于开口了，我提心吊胆地放下挡住视线的枕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夏天。
夏天坐在床沿，板着脸看着我。
“过来。”他命令。
我只得老老实实走了过去，这个时候最好别反抗，否则会死得更惨，这也是经验之谈，想起来都后怕啊。
才走到床边，夏天便猛地捉住我，将我狠狠推倒在床，然后跳上来，骑在我的身上，压住我的双手。
“说，”他居高临下，仿佛一个女王，“你今晚到哪里去了，手机为什么关机？”
“我跟你说过了啊，和客户谈生意去了，手机没开是因为没电。”这可是实话，不信你自己看。
“真的？”他斜着眼看我，分明在质疑。
我发现夏天的神情真是越来越丰富了，我喜欢。
“我哪敢骗你啊，亲爱的夏天大人！”我连忙表明真心。

夏天继续斜着眼看我，然后从我衣服口袋里掏出我的手机，又看着我。
我点点头，一脸委屈，不信你开机试试嘛。
夏天想了一会儿，终于放下手机没试，看来他是相信我的，真好。
可惜这话想得早了些，夏天放下手机，却用力捉住我的双手，压到头顶，又扯过一条枕巾将我的两手紧紧捆住，令我于完全劣势的状态。真是暴力，不过，我喜欢。
然后夏天俯下身子，用危险的眼神看着我。
“你说你今晚谈生意去了？”他问。
我点头，我是诚实的好丈夫。
“和下午的那个客人？”
我点头，那个人他见过的。
“那个帅哥？”
我点头，是很帅，不过我觉得我的夏天更好看。
“共进晚餐？”
我点头，不然难道一起去逛街？
“就两个人？”
我点头，怕怕的。
果然，夏天眯起了眼睛，我几乎认为他要将我吃掉。
他却是侧下身子，在我的颈部闻了起来，像一只可爱的小狗。
颈上的感觉痒痒的，我不禁笑出声来，有人说怕痒的人怕老婆，好像有些道理。
夏天的这种举动让我失笑，于是不知不觉中开了口：
“又不是女人，没有香水味的啦。”
话才刚出口我便大叹后悔莫及，用膝盖想都知道这话实在太过不知死活，夏天果然全身紧绷，像极一只竖着全身毛发的猫。
“哼，”他冷冷哼了一声，并继续贴着我的颈部，“没有香水味也要闻闻有没口水味！”
我笑，怎么会有，即使有，也必定是早上你留给我的，我的身上只有你的味道，同样的，你的身上，也只会有我的味道。
夏天仍然继续着他的小狗举动，但很快地，我便感觉那举动变成了啃咬和亲吻，实在令人着迷沉醉，我不由地急喘了起来，只想要得更多。
“你保证，”这时夏天却直起身来，看着我，令我心痒不已，“如果你想背叛我，就会先告诉我，不要让我蒙在鼓里；那么，我就保证不会随便怀疑你。”
他的眼睛清晰而明亮，令我不舍得移开视线。我知道夏天偶尔还会些些的不安全感，但日子还长，我会让他知道，他爱着的这个人，绝对不会让他受伤，这个人会一直守护着他，直至生命终结。
“好，”然后我微笑着，真心点头，“我保证――绝不会背叛你。”因为我是如此爱你。
他笑了起来，我实在爱极了他的笑容。
他又低下头来，吻住了我，同时解着我的衣服，动作有些粗鲁，却有着致命的挑逗性，我根本无法抗拒，只知道身体早已因他的举动而发生着变化。他自然感觉得到，于是又俯在我的胸前啃咬了一番。
这可恶的小家伙，明知我想做坏事，还故意先这样这样后那样那样，摆明故意拖延时间，吊我胃口。现在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为我松开双手，因为我要狠狠地将你剥个精光，然后好好如此这般一番，以惩罚你的任性行径。

待到他为我解开束缚，我已是情难自控，于是猛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热情地、激烈地……
吻住了他。

咳……我们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