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战情录之罗煞 上 by云
25-12-6 16:1:52

江湖战情录之罗煞 上

楔子

传说江湖上有个叫「恶人榜」的东西,原为正道人士和官府缉捕的榜单,但不知何时竟变了调。邪道份子反视登上恶人榜为天大荣耀。
是以数百年来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他们无恶不作只为了在恶人榜上争相占有一席之地。
在时光流逝中,一个又一个大恶人更是被谣传的丧尽天良。如今,同时排上恶人榜的前十人正在商讨着谁才是真正的恶人榜之首。
他们打了七年,斗了十年仍分不出个优胜劣败,最后为了不要过于消减自身力量而便宜了在旁伺机而动的正道人士,他们决定要收个徒弟,倾他们毕生所学的武功教导他,把他教导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大魔头,然后看谁可以干掉那个徒弟,谁就是恶人榜之首。
可是,说的简单做的难,要找一个资质奇佳、领悟力高的徒弟并没有那么容易,而且为了公平起见,他们决定多找几个徒弟──以免一个徒弟死了就没了,这样要其它还没大展身手的人怎么办?!
为此,他们在武林上掀起了一场残虐屠杀,不计一切代价的血洗数个村庄,从江南杀到江北,终于在半年后找到四个三岁左右的男童,了八年教导男童们学尽他们的武学,再四年和男童们对打好磨练他们的实战经验。
等到男孩们到了志学之年,已经是江湖上难有敌手的狠角色了。
打从十三岁起便由各个师父带着与各大派好手周旋,先后挑了大小名门正派的师兄弟四人在江湖上已是恶名响叮当。人人惧怕他们、憎恨他们,仅仅一年之内他们的凶残传遍大江南北,令人闻之色变。
他们没有名字,仅有十大恶人给他们的称呼,分别是──
血魄,一头暗红色长发总是随性披散,个性阴险、狡诈、多变,并善于隐藏自己的思绪。平时总是一脸慵懒淡笑,却在谈笑中将对手生吞活剥。擅使毒蛊。
罗煞,拥有比女人更柔媚的长相和乌亮的及腰长发,是四名师兄弟中唯一被培养成「药人」的一个人,性情激烈从不掩饰,动手往往顷刻间尸陈遍野。擅使剑。
袭风,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性好青色衣衫,淡漠是他人格中最大的特质,「弱肉强食」是座右铭;「绝对不动情」是生存准则。擅使暗器。
绝魂,狂妄残酷、邪佞嚣张,曾因反抗大恶人时而被毁了左眼,却因此锻炼出超凡的耳力,右眼冰冷的眼神是十年如一日的未曾改变过。擅使刀。

第一章

秋天的夜里透着一抹微凉,阴暗树林中的某建了一座树屋,稳稳的盘固在五棵老树间。
叶子碰撞间沙沙作响,掩盖了一切声音。没有虫鸣,没有鸟叫,一片死寂的树林中只剩下被风吹散的对话。
「见鬼了,血魄,把你的冰魄蛊收回去,别肖想我的血。」罗煞手指一弹,一团白影马上被弹开离自己十步远。
撩起自己的长发,原本横卧在一角的他坐起身。
「真小气,药人的血对蛊毒是圣品哪。」血魄靠坐在墙边,讪笑的收回「宠物」。
「我的血是我的。」他最痛恨旁人因为他是药人就想得到他的血。
为了成为药人他吃了多少苦,每想到都怒火中烧。
「随便啦,袭风,怎么了?」
被问到的袭风收回了远眺的视线,淡淡的摇首,继续等待轮班去找晚膳的绝魂。
他们四人的武功不分轩轾又各有专精,血魄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及毒蛊;罗煞内力高出他们许多并且百毒不侵;绝魂的耳力已到了超凡的境界;他则天赋异禀有着「巫」之力。打起来是吃力不讨好,所以他们虽然个性不合却迟迟没厮杀个你死我活,日常小事就只好靠轮班的以免起冲突。
知晓他不爱理人的个性,罗煞和血魄都没有开口吵他,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
并不是非要在一起待着不可,只是十大恶人的找碴随着他们的年纪增长越来越没品,一不小心就会惨遭多人围攻然后小命不保。在协商之后决定建一树屋,若十大恶人敢妄动便四人一起对付他们,久而久之树屋反倒成了他们的休息之地。
又过了一阵子,一道黑影迅速攀上离地数十丈的树屋,却没带来他们期待的食物香,只有一丝丝的血腥味。
木门开了又关,绝魂冰冷的面孔带着些许愤怒的杀意。
「绝魂?」罗煞皱眉盯着挂彩的人,「晚膳呢?」
没有担心,没有在意,更无视他的愤怒,他们一向不管其它人的死活,除了事关自己的福利时。
「没有。」绝魂冷哼一声。
没有?!三人改了姿势,开始有些在意了。
开玩笑,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能没有饭!不吃饭要他们今晚怎么应付可预料的恶斗啊?
「违约者死。」血魄淡道。
「随你的便,反正我们只是棋子,长达十二年的骗局。」嘲讽的话语中有着罕见的失意,他不在乎的大笑。
被人耍了十二年的愤怒在胸口翻搅,他无法接受一夕间的家破人亡只是因为一场无聊的赌注。
「什么意思?」袭风总算把头转向屋内,不悦的问道。
他们要玩什么是他们家的事,就是别扯上他。
「意思就是我们自以为不用再受十大恶人的控制了,结果答案会在明晚揭晓,我们天真的可笑。」绝魂嗤笑一声。
面对他的没头没尾,只有血魄眼中闪着狡黠。
「明晚他们想做什么?」血魄异常的笑开了脸。
「执行赌约,看看谁才是十大恶人之首。」绝魂舔去手臂的血。
「赌谁能杀掉我们?」罗煞冷笑着,逐渐抓住事情重点。
「其中之一。」

「愚蠢。」袭风冷冷的字句中包含了冰冷的火焰,他的杀意也开始外泄。
不自量力,他们可是都学会了十大恶人每个人的招数;相反的,十大恶人并不了解他们会出何人的武功,硬要说来,真要打他们可不会乖乖等死。
血魄[起眼,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十大恶人死了,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
最令人心动的美梦,他不知道想过多少遍了,相信他们也是一样的。
闻言,就见他们难得有志一同的扬起冷酷的笑容,眼底是兴奋的杀戮在流窜。
「不会比现在差。」
「挺令人心动的提议。」
「可以。」
一切的结果将在今晚分晓,忍气吞声、苟延残喘了十二年,孰胜孰败就看今晚。
抄起各家兵器,杀气弥漫在整座树林中。
突然,阴森森的强风停了,树屋内的四人已经消失无踪,只剩自乌云后露脸的上弦月在见证着一场血腥杀戮……

浓稠的血腥味随着夜风在山间传送着死亡挽歌,在秋月的见证下,他们亲手s杀十大恶人。
养虎为患,也许十大恶人到死才能明白它的真谛。
「咳!你这家伙……」鲜血狂涌,狰狞的双眼憎恨的瞪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不甘心的伸出手,却连他的衣角也构不到。
「十二年前的仇,还给你了。」罗煞冰冷的说道,剑一挥,首级落地。
「哎呀,你打完啦,原本还想看看你要不要帮忙呢。」血魄笑得比谁都开怀,一双琥珀色的双瞳浏览一地残藉。
「不用,这三个人的份归我!」罗煞面不改色的宣示所有权。
「成,自己杀的自己拿。呵呵呵!」血魄审视罗煞的伤,「还真惨,只怕没剩多少内力吧?」
一身青衣都被血染成了绛红色,开的口子起码也有数十道。
「想死就说嘛,怕我不成全你吗?」他右手剑一挥,伴随剑鸣,直指血魄眉宇之间,「说到伤,右手不能用的你伤得好象比我重喔。」
「……真没幽默感,我只要两个人的就够了。」他向来不作吃力不讨好的事。
原来他们争论半天的是十大恶人作恶多年搜括来的金银珠宝,杀一人得一份,多公平的分法啊。
「哼!那就少挡路!」血腥味令他作呕。
「嘻嘻嘻,你还没完工喔。」
「早死早超生。」冷酷的说道,一反手,锐利的剑锋刺穿想偷袭的人。
「你们……逃不了的……恶性会追随你们一辈子……」临死的诅咒让人心寒,罗煞一手抓断他的咽喉,鲜血溅洒在他如玉雕的丽容上。
「那,又如何呢?」他只是想杀了他们而已──在自己被杀以前。
相较于他的冷酷,一直在笑的血魄就显得心情好得很。

「真是天真,何时想逃来着,我只是想把所有人都拖下地狱罢了,可是从来没说过我想逃啊。哼哼……」吃吃笑着,他一捞长及足踝的血红长发,一身分不清是血还是本来色泽的红衫让人侧目。
看着正在用十大恶人的衣服擦干净剑上的血的罗煞,血魄提出邀请:「要不要跟我联手,我想颠覆武林,你想杀尽一切,同赴修罗之道也不错啊。」
「……没兴趣。我不会和任何人联手,你想怎样是你家的事,别扯上我。」
「当真?」他带着无辜的表情侧头看着罗煞。
「你说呢?」
半晌,血魄笑出声:「算了,反正一个组织不需要两个领导人,我还是照原定计画吧。」
他辛辛苦苦计画了两年的复仇。
「血魄!」罗煞清冷的嗓音笼罩上阴影,「我讨厌被利用。」
而某人利用他当棋子除掉阻碍。
「你有损失吗?交相利,谈不上利用吧?你想要自由,我想要复仇;袭风想要解脱,绝魂想要杀戮。我们各取所需,谈何利用?!」
他淡淡的撇清关系,捡起掉落地上染血的玉佩,拭去血痕,在手上把玩着。
罗煞呼了口气,握紧剑靶的手微微松开,转身就走。
他笃定血魄没余力攻击他,而他也一样。
「反正,别扯上我。」
盯着他的背影,血魄轻笑出声,笑意却未达眼底。
「同样的话也回敬给你了,罗煞。」手一松,玉佩自指缝滑落,掉在地上摔个粉碎,「我的计画中不需要碍脚石。」
罗煞没回头,只是一直走,笔直的往前走。
他没有目的地,也找不到方向。之所以一直走,恐怕只是因为不甘愿就这样停下来。
好不容易获得的自由,反而不知道要如何运用了。
「真没用啊……连杀了我也做不到……」
这样,不甘心就这样死去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仅存的力气耗尽,他无力的向前摔倒──
一阵马鸣,巨大的蹄子自他身边划过。
千钧一发!
※ ※ ※
落霞山的后山山顶附近有一大片的隐密竹林,竹林间有一间素雅的竹屋。而竹屋的主人是一个二十有三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却过着这种近乎半隐居的生活,琴棋书画和炼药成了他每天所做的事。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宁可选择独居在这山上,他也乐得闲赋度日。
柳煜扬,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年轻侠士,师承不明,但温文儒雅,斯文有礼的气质在武林上是非常罕见的。他不争、不抢、不斗,他不为名、不为利、不为财,只为了该帮而帮,该救而救。为此树敌不少,却也得到不少人的尊敬与爱戴。
这天,他一个人骑着马打算到邻近山区找些稀有药草,却误打误撞的捡到一个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浑身是伤的孩子。
回到竹屋,安置好男孩后,柳煜扬牵着爱驹回马厩。

「白风,你好好休息一下,吓到你了吗?」轻拍白风,他回想起突然倏地里从草丛中冲出一个人时的景象仍有些冒冷汗。
幸好白风有灵性的扬蹄才在千钧一发之际避了开,就差那么一点,这看起来年未志学的男孩恐怕就命丧黄泉了。
白马有灵性的嘶鸣,一双柔和的大眼看着主人走进竹屋。
简雅的竹屋,室内一切家具摆设也都是竹子所制,给人一种淡泊清雅的感觉。这里是柳煜扬平日读书炼药的地方,生性淡泊的他除非得知了什么不得不插手的事,否则大多数时间都留在这落霞山里与自然为伍。不过,依他那种温柔善良的个性,只要不是什么违背伦常的事情,他多半是有求必应。
打了盆干净的冷水,柳煜扬用白绢替已包扎完毕的男孩洗净身上的污泥,再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柳煜扬蹙眉打量男孩阴柔秀气的五官。
他没束发,年纪应该不大,但一个年幼的孩子身上实在不应该有那么多伤疤和狠冽之气。忧心的目光又转到放在竹制茶几上,稍早从少年衣物中取出,与竹屋完全不协调的物品。
一把不协调的剑──旷世奇剑,碧泉剑,和零零总总数十件暗器以及毒药解药的瓶瓶罐罐一堆,其中竟不乏见血封喉、破魂散之类的剧毒。
这孩子是从哪得到这些东西的?!柳煜扬百思不解,但他仍是端着药盅走到床边,轻轻扶起男孩,用白瓷汤匙一口一口的小心喂药。
他并不知道他捡到的可不是落难的普通小孩,而是和十大恶人苦斗了两天一夜的罗煞。
而且,罗煞早在柳煜扬去煎药时就醒了,但他只是不动声色的躺着,暗中把内力集中左掌本想等到好时机便出手宰了这个不知哪里蹦出来的陌生人,但柳煜扬太过温柔的嗓音和动作反而让他有些犹豫。
入口的药虽苦却非毒;擦在伤口上的药也是真的金创药,似乎……这个人并没有害他的意思。
待柳煜扬转身放下药盅时,罗煞睁开双眼打量着他。
有些不适应火光的眨了几眼,他总算勉强将那人的身形收入眼底。
「你是谁?」出口的声音是连他本人也难以相信的沙哑。
第一个入眼的是身着文人宽大衣袖的修长身材,然后,他看到了记忆中未曾有过的温柔微笑。
「有哪里不舒服吗?来,喝口水。」柳煜扬捧着茶杯递到他唇边喂他喝了几口水。
和闭上眼时一模一样的声音化减了罗煞眼中的戾气,他怔怔的看着柳煜扬,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见他不语,柳煜扬又柔声再问一:「还有哪里痛吗?」
像着了魔般,罗煞缓缓摇首,一只温暖的手旋即覆上他微烫的额头。心头一惊,他反射性挥掌击去。
夹带着凌厉掌风的招式直逼胸口,柳煜扬连忙侧身避开,在间发不容之际闪过,同时认出了那是以狠毒出名的炙炎掌。
竟然教一个孩子这种招术。柳煜扬眼神一敛。
炙炎掌,如其名的的确拥有火焰般的威力,但若年纪太小便修习的话,反而会对身体有严重的副作用。
同时,罗煞防备的撑起身,又急又怒的瞪着床畔的人。竟然有人可以在没预警的情况下还可以避开他的招术……
瞧见他的动作,柳煜扬连忙安抚道:「我没有敌意,只是炙炎掌毒性太强,太小学对身体不好。」
「关你什么事?」罗煞硬声道。用力咬住下唇,极力想逼出所剩无几的内力应战。只可惜两天前和十大恶人长达两天一夜的苦斗已把他的体力逼到尽头,刚才不认命的运转内力差点又让他吐了一口血。
「我真的没有敌意,没事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柳煜扬温柔的语调不变,努力平复罗煞如负伤野兽般的张牙舞爪。
「不要随便碰我。」罗煞冷冷的警告。
他不习惯被人触碰,从小十大恶人的教育让他警戒心强到无法接受他人的触碰。他知道这个人不想伤他,但他真的很害怕。
看出他的害怕,柳煜扬歉然一笑,单手握住碧泉剑的剑鞘,把剑柄方向笔直地给他,表明自己并无敌意。
「我很抱歉吓到你了。」

这个毫无敌意的动作化减了罗煞的防备心,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在柳煜扬温柔的注视下接过碧泉剑,不再抗拒他的接近。
「我现在要替你把脉确定你内伤的复原程度,以及炙炎掌毒素在你体内的堆积程度,好吗?」沉稳的语气不变,他在等待罗煞的响应。
内伤?!罗煞一呆。
记忆中他的确挨了那些老头们几拳几掌,但刚才运转内力时并无淤塞阻碍,莫非……
「你替我疗伤?!」
他自知伤得不轻,替他化去体内淤血想必了这人不少精力吧。
「这样复原的比较快不是吗?」柳煜扬笑道,试探性的伸手,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坐到床边轻扣住他的手腕检查他的脉象。
目光停留在柳煜扬的手上,罗煞长叹了口气,向后倒回床上。
头有些隐隐作痛,他完全猜不透这个人的行为模式。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笑得如此温柔?为什么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温暖?为什么一个人会对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付出关心?
「不舒服吗?」听他叹息,柳煜扬关心的问。
「我不懂。」这个人的做法和他过去所学的东西差距太大了。
他们说,没有人会不求回报的帮助别人──但他全身上下除了现在在自己手中的碧泉剑外,再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他们说,每个人都是虚情假意的骗子──但这个人却耗损重要的内力来救他。
他们说,凡是多余的情感就全部丢掉。他应该已经做到这项了,毕竟手刃十名相十二年的师父后,他也不觉得难过。
那……为什么他却有点想再多听一点这个人声音的欲望呢?!
过去和现在的落差让他有很强的失落感,更带来更多的烦躁与不安。
看出他的焦躁,柳煜扬疼惜的轻轻抚摸他的头,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细柔的发丝,无言的包容他的不安。
这个动作让罗煞浑身一震。
但他没有反抗,或者该说,内心的震惊完全镇住了他,压下了他所有的反应能力。
柳煜扬专注在替他把脉,并没有留心到他心境上的复杂变化,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你完全没受到炙炎掌的影响。」这可奇了,他走遍江湖可未曾听过有人修练炙炎掌却没事的。
闻言,罗煞秀丽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淡淡的说出答案。
「我是药人,打从三岁起每个月会在药毒中浸泡七天,会有任何反应才奇怪咧。」
除了一开始会因为全身剧痛而反抗挣扎,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是福是祸他不知道,但他非但百毒不侵,连内力厚、内外伤复原之迅速都算是江湖上罕见的奇葩。
相较于他的漠不关心,柳煜扬却皱眉沉道:「到底是谁这么对你?」
这简直不把这孩子当人看。
轻拨开罗煞过长的浏海,他疼惜的抚摸他的头。
要把人养成药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但要长达十年以上的每日喂食珍毒奇药,每个月更要用各式药材醺泡,其中痛苦不是常人可想象的。而关于药人他也只有听师父提过,却没想到真的有人在这么做。
他又为什么生气了?!

迷惑的看了柳煜扬半晌,完全不得其解的罗煞没有回答,只是疲惫的闭上眼。
他只觉得好累,而柳煜扬放在额上的手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象可以放松去睡,不用担心一睁眼会看到一把匕首朝心窝刺来……
「累了吗?」柳煜扬轻问,「睡一下吧,好孩子。」
好孩子?!他记忆中每个人都是骂他噬血、猖狂、残忍、嚣张……至于好孩子这三个字,还未曾听闻。
他真的想开口嘲讽这句话,但他好累……
罗煞动了一下却懒得张眼看他,整个人如同一只大猫般的沉溺在温柔的轻抚中,沉沉睡去。

第二章

半个月后。
啪!一束翠绿的药草被随便往竹桌上一丢。
一脚勾过椅子坐下,罗煞抿着唇,百般无聊的重复着摘草药的动作,形状柔媚的凤眼中饱含的除了不耐,还是只有不耐。
好无聊!他的伤早好了;内力也早就恢复了,那……为什么他现在会在这里?
见鬼了,想他罗煞的威名,好不容易毙了十几年来操控他的老头们,他现在应该是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见一个杀一个;有事没事再挑几个门派;心情不好可以摘下别人的头当球踢。至少不应该是在这里日复一日的──摘草药!
对,这就是不合理的地方,他为什么就偏偏该死的有点恋眷那双会轻拍他的手,导致他现在这副蠢样……
窝囊透了!
就在其它三人不知上哪去逍遥的同时,他却心甘情愿的窝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啧!
「喂,我摘完了。」
他敢保证若这个人再敢叫他摘药草,他先摘的一定是他的项上人头以泄心头之恨。
听到他的叫声,柳煜扬从房间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竹子和钉子。
「辛苦了。」脸上挂着罗煞最没抵抗力的温柔笑容,他用袖子替他擦去手上的药汁,然后牵着他走进房间。
「做什么……」最后的语音消失在喉咙。
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射性抽手的动作因为掌心的热度而一顿。
不习惯被人拉扯却又舍不得甩开掌心温暖的罗煞显得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如何,还喜欢吗?还是你比较习惯我那间房?」柳煜扬柔声问道。
他了两天画设计图,然后把原本空置不用的房间清干净,最后用了一个上午以上等青竹钉了床、桌椅、衣柜、书架等,甚至还做了一个小屏风挡住了门口可以看到床铺的角度,给了防卫心强的罗煞足够的安全感。
哑口无言的瞪着小小的房间,里头的摆设充分显示了柳煜扬的细心和关爱。一时间,罗煞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眼眶有点热热的,声音吐了半天吐不出口。他咬住下唇,视线盯在房内的一切转不回来。

了半天,他费尽全力才道出一句话,但却并非道谢,而是质疑。
「为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知道柳煜扬也一定听见了。莫明的自我嫌恶让他低下头,更用力咬住下唇。
他该道谢的,说什么都好,就是不应该说出这种话。这个人和那些老头不一样……他明明知道的却仍是说了那样的话。
一抹殷红染上他的红唇,柳煜扬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又把这孩子逼急了。
「别咬嘴唇,都流血了。」柔声责备,柳煜扬扳起罗煞的下颚,小心的把血渍拭去,用药轻轻抹在他的唇上。
藉由这个动作,他讶异的看到了罗煞脸上的一抹淡淡的绯色。但他不动声色的忽略它,不想让害羞的人更加不好意思。
罗煞沉默的看着他,没有眨眼,空洞的瞳眸中映着柳煜扬的笑容,一直到那温柔的感觉渗入心底,盘旋在心底久久不散──一点一滴的,侵入冰封的灵魂中。
这个人对他的态度,是叫做温柔吧?可是……为什么呢?
心在迟疑中徘回不去,任时光流逝──
三个月后,罗煞在隐瞒自己身分的情况下,拜了柳煜扬为师,并改名为封亦麒。
与其在江湖上叱咤一时,他倒宁可选择留在这个会温柔的跟他说话的人身边。
※ ※ ※
「麒儿,你在书房吗?」
门外寻觅的声音由远而近,缩在书房角落的人儿捧著书,对外头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直到门被推开了,他才茫然的抬头。
「师父?」
「我还以为你跑到山里去了,怎么不回答我?」出手把他拉到竹椅上坐着,柳煜扬笑问。
这孩子怎么老爱放着椅子不坐,一天到晚往角落躲?!
「您、在叫我啊?」他心虚的撇开眼。
「不然叫谁呢?还不习惯我这样叫你啊?」
「嗯。」
刚取的名字、全新的环境,有时候还真让他忘了自己不是罗煞了。
「快点习惯吧,你不讨厌这个名字吧?」
「我喜欢啊……」细细的抗议,他放下书接过柳煜扬递来的茶,「谢谢。」
封亦麒,「他的」名字喔!不是由惊惧构成的名号,而是单纯的名字。
「别客气,你在看什么书?」柳煜扬边问边注意到他乌亮的长发又随性乱披,只得取出皮绳替他绑好。
这个动作让封亦麒一愣,本能的把脚往衣o内一缩。
好吧,他又忘了。
「麒儿,又不穿鞋了,小心受伤。」他没错看那双雪白如玉的天足。
「不习惯嘛!」

柳煜扬纵容的笑了,无奈的拍拍他。
真是个率性的孩子,既不束发又不穿鞋的,老是以这模样满屋跑。
「在屋子里就算了,出外记得穿鞋,别伤了脚。」他叮咛。
「好。」这个他知道,只是竹屋真的让他很安心,所以忍不住就把鞋子丢到一边去了。
他不喜欢穿鞋连在一起的其它三人也不知道呢。因为那时随时随地都要有被十大恶人暗算的打算。
「乖孩子,在看什么?」柳煜扬又问了一。
封亦麒因为仍不习惯和他人友善的做日常生活的对话,所以有时候免不了会忘了回答。
「五行八卦。」
「你对五行八卦有兴趣?」他讶然的问道。
「奇门遁甲很有趣啊!」
「以前学过吗?」
「一点点。」刚好让他自己看书也看的懂。
「要师父跟你一起读书吗?」柳煜扬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封亦麒警戒心斗升。
「您要陪我读书吗?」封亦麒怯怯的反问,不安的僵住身子。
以往十大恶人所谓的「陪」或「指导」全是不人道的凌虐,他不确定这个人的做法又是怎样。如果说又是想伤害他的话……
眉宇间的疑惧未消,柳煜扬就已经轻轻抱住他了。
「啊……」他一吓,本能想反击的手僵在半途,感受到沿着背脊来回抚摸的温暖。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温和的语气柔柔安抚他,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松懈下来,安静的窝在自己胸前。
「嗯……」明明背上都是要穴,他确能感到心安,真是奇怪……[起眼,封亦麒懒懒的应道。
「你不想要人陪,师父就不打扰你了。」柳煜扬轻道。
封亦麒抓住柳煜扬正想松开的手。
「你,要怎么陪我读书?」
「啊?」柳煜扬被问得迷惑,「我在一旁看书,若你有不懂得再问我,有什么不对吗?」
「只是这样?」
「你喜欢怎么做?」
「不,就这样。」封亦麒点点头。是他多心了。
「麒儿?」他不解的唤道。
「什么事都没有。」他哪能说是自己害怕被毒打,这样柳煜扬铁定更是一头雾水。
「既然是这样,以后下午就是读书的时间了。」柳煜扬做了决定。

「那上午做什么?」封亦麒问着。
「当然是教你功夫啊,你都入门了,师父总不好什么也不教你吧?这样你都要骂师父小气了。」柳煜扬好笑的提醒他。
「我才不会。」封亦麒低语。
他都快忘了他已经入门十来天了,只是一天到晚自由自在的看书跟玩药草。
不过,要隐藏住十大恶人教的东西倒是真的,可别露了马脚。
低头看着他沉思的表情,柳煜扬这时才发现自己仍把他圈在怀中,连忙松手。
「抱歉。」
「您不用道歉的,因为您不是在伤害我。」况且就算是伤害他,也没有人会道歉的。面无表情的说道,他静静的坐直身体。
「麒儿。」心疼的低唤,柳煜扬注意到他从未笑过。「师父请你帮个忙好吗?」
「什么忙?」封亦麒眨眼,看着柳煜扬离开书房又回来,手中捧着一个铺了布料的竹篮。
「帮师父照顾。」
才说完,竹篮到了封亦麒手上。呆呆的低头,看到了一只羽翼未丰、根本才破壳而出没几天的脆弱雏鸟。
「活不成的。」根本没有觅食能力的生命,陨殁也是命中注定。
「成,所以才拜托你照顾啊。」
「我吗?」
「就是你。」
「我不会照顾。」烤来吃还差不多,一直哔哔乱叫的吵死人了!
把他的嫌恶看在眼中,柳煜扬只好假装没看见。
「你会的,就当帮师父一个忙吧。」他努力给徒儿做心理建设。
封亦麒沉默了下,突然转了话题。
「的父母怎么了?」
一只没有谋生能力的幼鸟,怎么会没有父母喂养?
「恐怕是被猎人捉走了。」
「是吗……你也一样吗?」听不出情绪的低喃。
「麒儿。」但柳煜扬却懂。
「我会照顾的,因为跟我一样。」
跟他一样失去了一切,所以,他会照顾的。
※ ※ ※
哔!一声鹰鸣划破宁静的厅堂。
柳煜扬微笑着放下手边的书,抬头看着正上演追逐战的一人一鸟。

会有今天的显著成效是他所料未及的。
当初决定让麒儿照顾这只鹰,主要是希望让他有点事做,没想到反而让他的个性开朗多了。
「笨鹰!你走什么走?!」
生米一把抄,封亦麒射得苍羽满屋跑。
「麒儿,别这样,还不会飞啊!」柳煜扬好笑的阻止情绪高涨的徒儿。
「不会飞?师父你看过那么大的鹰还不会飞吗?!苍羽,你给我死出来,躲在桌子底下你不惭愧吗?!」他快气死了。
哔!苍羽扬翅怒视。
就是不会飞怎样?犯法啊?!
「你这只笨鸟,我杀了你当晚餐!」
哔哔哔!
一下子羽毛满天飞,柳煜扬错愕的看着勉勉强强边跑边飞的苍羽。
果然还是有潜力的,给麒儿这么一欺负,竟能飞个三尺高……
「快飞!休想假装自己是只鸡!」
哔哔!不人道!虐待动物!苍羽抗议,忙着逃命要紧。
「你翅膀是好看的吗?用力鼓翅不会呀?!」
哔……
金色的眼睛指控的看向见死不救的柳煜扬,让他哭笑不得的制止徒弟。
「再给一点时间吧,没人示范嘛!」
「也没人示范给鸡是怎么走路的,怎么会?」愤愤不平的收手,封亦麒用脚尖踢踢苍羽,「笨鹰,只有食量像只老鹰。」
柳煜扬失笑的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师父,给我三天,我一定要教会飞!」封亦麒信誓旦旦的说道。
「呃,好是好,但别太勉强了。」调开视线不敢看苍羽求救的眼神,柳煜扬苦笑。
「我一定可以教会的!」
再不会就把你从山崖丢下去!一双美眸透出警告。
哔!挥挥翅膀,苍羽不以为然的在桌边跳了跳。
知道的意思,柳煜扬弯身便想抱上桌。
「师父,别抱,不甘心就自己飞上来呀!」封亦麒用手戳。
「麒儿……」柳煜扬顿住动作,不知怎么办才好。
「师父你太宠了!不会飞是根本不需要飞!」
一针见血!

柳煜扬点点头,收回手喝自己的茶。
「也对,是我太宠了,就交给你吧。」
简单的一句话,敲响了苍羽的死亡丧钟。
※ ※ ※
好不容易苍羽会飞了,封亦麒第一开怀的笑了。
此后,开始学会表达的情感就像出闸的洪水一样一顷不可收拾。
这种情况本是柳煜扬乐见其成的,毕竟他的目的就是让封亦麒学会表露情感,可是偏偏他却在此时受了别人请托必须下山一趟。
「麒儿,师父下山十天,你一个人不要紧吧?」
「嗯,不要紧的。」
「你想跟师父一起去吗?」
「不,我在这儿等师父。」
「那你乖乖等着,师父很快就回来了。」
「好,师父小心。」#
那是几天前的对话了?
封亦麒努力的想着,靠坐在书房窗口看着柳煜扬离去的小路。
还是没有回来呀,师父迟了……
早知道他就跟师父下山了,可是他很怕自己一接触到险恶人心,本性就冒出头。
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师父厌恶的眼神,所以,他不下山。
哔哔!苍羽飞到他腿上,用翅膀拍拍他。
「苍羽?」出口的声音虚弱的吓人,封亦麒不解的试图移动身体却动弹不得。
哔!苍羽忧心的咬住他的衣服拉扯。
「没力……气……奇怪……怎么会……?」头好昏,可是师父还没回来,他该去弄饭了。
他坐在这里几天了呢?想不起来了。
哔!
「师父……」呢喃着,他神志逐渐不清,清朗的眼眸焦距对不上任何事物。
师父说过马上回来的,为什么他看不见师父归来的身影?
口渴……想喝水……
……好、冷……
星眸缓缓闭上,苍羽侧头看着他一会儿,振翅从窗口飞出。
※ ※ ※

「柳公子,真是太感激你了,若没有你,我那独生子只怕不活了。」年过半百,白发苍苍的林员外感激涕淋的道。
「您太客气了,在下能帮得上忙最好,只是这些日子耽搁下来,在下真的得走了。」柳煜扬温文儒雅的安慰林员外,一面在心中算着时间。
十四天了,当初答应麒儿说十天就能回去,却因为传染病流行,留在村里替生命垂危的村人治病而耽搁了……
「你要走了吗?这怎么成?我儿子还没好啊!」他焦急的抓住柳煜扬的袖子。
「令公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要按时服药,不出三天就能下床走路了。」柳煜扬道。
「那您就再住三天吧?求求你,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他有个什么万一,要我如何是好?」
「这、在下真的跟人有约了……」他好生无奈,却无法推开这心急的父亲。
「求求您,柳公子,拜托您,您要什么我都答应您……」林员外痛哭流涕。
柳煜扬为难的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先扶着快下跪的林员外坐下。
「林员外,贵公子真的没事了,按时服药后是不可能出什么状况的,您别担心了。要不我在开个几帖药预防万一,保证他平安好吗?」
「您、您为何执意要回去?」
「因为……苍羽?」话没说完,笑容凝在唇边,柳煜扬错愕的看着自天空俯冲而下的苍羽。
哔哔哔哔哔哔哔!
一降落在他手臂上,苍羽急得乱叫一通,咬着他的衣袖往回家的方向拉扯着。
柳煜扬是第一看到苍羽慌忙乱叫。
「莫非……麒儿出事了?」他不祥的猜测。
哔!听到封亦麒的名字,苍羽长鸣一声,振翅往落霞山飞去。
柳煜扬心凉了一半,连忙抓过纸笔开了几帖药塞给林员外,吹口哨叫回在院子里吃草的白风,急忙翻上马。
「柳、柳公子?」
「不好意思,在下家中出了点事,先走一步。」
等到话说完,他人已在几里外了。
马不停蹄的奔回落霞山,所幸白风是千里良驹,不消几刻钟,便已到了落霞山山腰。基于接下来的路上树多,白风走不快的考量,柳煜扬一提气便用轻功赶回竹屋。
穿过竹林,他瞧见了在书房边窗口的衣袖,正松口气之际,却见苍羽努力拉扯封亦麒的衣袖却得不到响应。
连忙走到窗口,他看见了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封亦麒。
「麒儿?」
顾不得礼仪,他直接翻进屋内,轻拍封亦麒的脸颊。
「冷……」紧闭且干裂到渗血的双唇间吐出了一个字。
冷?明明体温热到吓人的地步了!
「麒儿,你哪里不舒服?」一摸他的衣,发现衣衫早已湿透,当下他抱起封亦麒快步回房。
「师父……不要丢下我。」

「我没有丢下你。」心急的解释,注意到他根本只是在说梦话。
「我好冷……」
「谁叫你不多穿件衣服。」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总之衣服都湿透了!
替他褪了衣衫,先用被子紧紧包住他瘦弱的身子,然后扣住他手腕的脉搏,检视他的脉象。
「……不要杀我娘……」有如小动物的呜咽传出,泪水顺着长密如扇的睫毛滑落。
「嘘,别怕,师父在这里。」柳煜扬一惊,心疼的拭去他的泪。
「……爹,我好怕,你在哪里?不……救我……好痛、不要杀我……」慌乱的求助,他哭喊出声,「不要抓我……师父,救我、我会怕……」
气息都乱了!
柳煜扬一咬牙,扯开自己的衣襟进入被窝,让他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
「麒儿,你别怕,师父回来了。」
拨开他脸颊边汗湿的头发,柳煜扬一下一下的拍着他。
「……师父……」
他本能的把脸埋入柳煜杨怀中。
泪沾湿了封亦麒的脸庞和柳煜扬的肌肤,柳煜扬一直用手轻轻拍他,直到他不再流泪哭泣,才撑起身抓过自己行囊中的竹筒,倒了些水给他喝。
然而试了几,都不能顺利让他喝下,清水总是自他唇角滑落。
怎么办?再不让麒儿喝水可不太妙,可偏偏这孩子根本就喝不进去……
苦恼的迟疑片刻,柳煜扬只好自己含了口水,低头印上封亦麒苍白的唇,用舌尖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把口中的水喂给他。连续喂了几口,再把药也一并让他喝下。
封亦麒嘤呢了声,双手无力的轻拉柳煜扬的衣襟,无声的喘息着。
「好好睡一觉,没事了。」柳煜扬握住他的手,边运气加快药力催化。
「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迷迷糊糊的呢喃嗓音带着沙哑。
「师父已经回来了。」他柔声安慰,心中有着歉疚。
要是他早点回来就好了。
「不要丢下我……」
「师父当然不会丢下你,你乖乖睡觉,明天就会好一点了。」
「我会怕。」
「师父会保护你。」明知道他听不见,柳煜扬仍是安慰着。
「……」

第三章

身为药人,十二年来几乎没受过寒的封亦麒这可是尝族了苦头。整整昏迷了两天才醒。
「……师父?」
一睁眼,马上看到在桌边研磨药草的柳煜扬的背影。
「醒了吗?我端稀饭给你吃。」
听到他的声音,柳煜扬马上走回床边用毛巾替他擦汗。
「你回来啦。」沙哑的声音道出声音主人的快乐。
「我回来了。你怎幺不好好照顾自己,师父才出门一趟你就病倒了,连水也没喝。」
好脾气的柳煜扬这真的有些动怒了。
「我……有吃吧!?」他记得有吃啊!封亦麒无辜的道。
「桌上的菜起码放了三天了,你确定你有吃?」
「我……不记的了。」他记得他一心想等师父回来,所以就坐在窗边呆呆望着下山的小径,饿了就吃、累了就睡,可是不知不觉间就不饿也不累,只是不停的看着日升月落……「我病倒了?」
听他那幺无辜的问法,柳煜扬真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你是病了,还昏迷了两天。」
「不可能吧?」
「这是事实。」他捏捏封亦麒苍白的脸颊。
「我是药人耶!」封亦麒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再翻看自己衣衫下的身体。
那老头不是自夸说药人不侵,百病不入吗!?
「现在我们知道药人也是人了。」盛了碗稀饭,柳煜扬坐到床边打算喂他喝。
他是有听过有些忠心的良驹或鹰会因为主人不在而不吃不喝,却没想到这性格激烈如野生动物的徒儿会做出一样的事来。
「是这样吗?」努力的爬起身,看见身上的单衣却一呆。
他当初是穿这件吗?
「师父帮你换了,你衣服手湿透了。」他其实还帮麒儿净身了,毕竟泡热水出汗才好得快。
不过,看麒儿那张红到快冒火的面孔,还是甭提了。
「喔。」他努力甩去害羞感。
「来,吃点东西,然后要吃药了。」
「我……」他伸手想接过碗却被拒绝了。
「师父喂你。」
「嗯。」

一口一口的乖乖喝下实在没什幺味道的稀饭,封亦麒偷瞄柳煜扬面无表情的侧脸。
「师父,您还在生气吗?」
被他可怜兮兮的一问,柳煜扬露出苦笑。
「师父不气了,可是你要乖乖养病喔。」
「好。」听柳煜扬这幺一说,他差点抢过碗一股脑的喝光它。
「慢点,小心烫。」柳煜扬连忙提醒。
哔!苍羽飞到床上,负伤的身躯磨蹭着封亦麒。
「苍羽,你怎幺受伤了?」杀气陡增,他关心的检查苍羽身上细碎的擦伤。
谁那幺大胆敢伤它?
「是苍羽来叫师父的,摇摇晃晃的飞好久。」柳煜扬道。
封亦麒咬住下唇,想象着还不是很会飞的苍羽为了他努力飞到师父身边的样子,忍不住红了眼。
「笨鸟,叫你好好学飞行吧,这一定摔得很惨吧?」声音有点哽咽,他边骂边轻拍苍羽。
哔哔!苍羽窝在他腿上,享受他的抚摸。
「笨死了!再摔伤你就改行当公鸡算了。」
哔!有它那幺帅的鸡吗?
「怎样,不服气呀!」
柳煜扬笑着把衣服丢到快吵起来的一人一鸟身上,打断了他们「例行」的斗嘴。
「去净身,你出了不少汗。」
「喔。」封亦麒抓着衣服下床,
「记得别在温泉里泡太久,师父可不想去捞人。」柳煜扬叮咛。
「我知道了。」
动动僵硬的肩膀,封亦麒认命的走出房。
想他一世恶名,竟在这儿给师父当小孩看。他完全忘了他只有十五岁的事实。
哔!苍羽也跟了过去。
柳煜扬摇头叹笑,开始动手换下被单和床褥,铺上带着竹叶香的全新的寝具。
「等他回来再睡一下好了,真是折腾人啊。」
俊雅的面容上是说不出的疲惫,为了照顾这徒儿,他整整两天没合过眼。
然而,手心仍留有封亦麒抓住他的温暖触感,带着令呼吸一滞的昏眩,萦绕在心头。
※ ※ ※
柳煜扬是个生活起居非常规律的人,即使收了徒弟仍是保持生活习惯。

早上是师徒两人的习武拆招时间,下午是读书后野外活动,晚上则是闲聊时光。他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教导封亦麒上面,完完全全的倾囊相授,只要他肯学,他什幺都教、什幺都谈。
一晃眼,已过了一个寒暑。
入冬后,细微的羽絮飘落大地,一切都转化为银日。动物们变少了,森林中一片静谧,只有一道人影飞快的穿梭在树丛间。
皎洁的在雪地上留下几个浅到几乎看不出来的印子,他的目的地是孕育有肥美大雨的山泉。
灵巧的落在溪流中的一块岩石上,封亦麒一双美眸盯着潺潺溪水下游动的影子,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探入水中一抓
这样重复了几后,他左手的竹篓中已满了新鲜肥美的大雨。
晚餐有了着落,他心情大好的跳回岸上,返身走回小道。
途中又想起了上回柳煜扬给他吃的酒酿寒梅,口中泛起一丝酸味。足下用力一转方向改往梅林,他决定绕路采些寒梅回竹屋。
原本噬血轻狂的「罗煞」在与柳煜扬生活了一年多后,阴狠的性子开始有了些许收敛。现在的他只要没有外在因素的刺激,符合年纪的笑容和眼神慢慢开始会浮现在他世间少有的绝色面孔上。
去年冬天,柳煜扬正式收封亦麒为弟子,对他这个徒儿是宠爱有加。除了他偶尔说些伦常的大道理外,封亦麒非常喜欢听柳煜扬阐述的话语和观点。不见得赞同,主要却是享受柳煜扬温柔和煦的声音。
他最喜欢在柳煜扬眼中找到自己的身影。
比一般俊秀的男人更柔媚清丽,又比女人多添了一抹英气,眉宇间若有似无的邪妄和狂气更衬出了封亦麒独特的气质。似乎是因为被当作药人养了十二年的关系,他完全不受日晒影响,白皙的肌肤比一些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更加柔嫩,唯一没中不足的大概只有因为十大恶人的暴行,他身上留下了浅不一的伤疤。但在柳煜扬的照料下已经只剩一些重伤后的淡淡痕迹,其它的早已看不出来了。
哔!一声鹰鸣响彻天际,一只苍鹰自天空俯冲下来,停到封亦麒的肩膀上。
「苍羽!你被闹,我有抓你的份啦,再吵今天你和白风一起睡马厩。」喝止正打算啄食竹篓中肥雨的大鹰,封亦麒边走边采梅子。
这只鹰是封亦麒在一年前拜柳煜扬为师后的第一个课题照顾一只刚出生却失去母鹰的R鸟。
驯养野生动物本来就不简单,对于独善其身的封亦麒更是个头大的难题。
若非这是他敬爱的师父对他的第一个要求,他一定马上把手中的笨鸟往外一丢。然而他却把它喂大了,只不过在教导苍羽飞行上有着一定的难度。
理由很简单一只不会用翅膀的鹰。竟然天天像只鸡一样在地上用双脚走来走去,只差点没要点米来啄食。
后来征得柳煜扬的同意,他开始严格「督促」它学习飞翔,但在不知道是第几教导失败后,气得他直接把苍羽带到悬崖往下一抛。
霎时,只见满天飞的羽毛和一只飞得歪七扭八的鹰。
不过会飞就是会飞,动物是会进步的,千幸万幸现在的苍羽是只雄赳赳的年轻苍鹰,总算没白费师父命的名。
哔!
突然苍羽长鸣一声,振翅飞向蓝天。
它和它的主人一样警戒心超重。
封亦麒侧耳一听,马上拎着装满雨的竹篓和一桶梅子跃上积满白雪的树,瞬间消匿自己的气息。
两三人的谈话声和脚步声由远而近。
「师兄,真的是这里吗?」他们已经走了好久了。
「应该没错。师父是说这座落霞山的山顶西首森林,有一片竹林啊。」
只不过,他们的视线内除了树木还是树木。
躲在阴影中偷听着,封亦麒心中起了一些疑惑。

正道人士来这里做什幺?他认得为首的那个人,华山大弟子白彦海。不过称不上怀念,顶多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白彦海是五岳剑派中新一辈中的好手,精湛的剑法不容小觑,当初奉十大恶人之命挑华山时曾叫手过,打是打赢了,他左上臂那道一直到现在也还消不掉的伤痕就是那时留下的。
但是,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冲着师父来的!?
「可是……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吗?各大派都已经要联手了,缺他一个或多他一个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们华山派弟子……」
「话不能这幺说,那位柳公子可说是……」
听到这里,封亦麒确定了这些人的来意,不悦的皱起眉。
他有一中预感,这几个人只会带来麻烦。
虽然说平时柳煜扬也常因为他人的拜托而下山帮忙,但这似乎麻烦挺大的,连素来明争暗斗的各大派都决定先联手了……既然如此,他不排除把他们解决掉的必要。
左手一震,三枚以竹片削成的柳叶镖已扣在手上,肃杀之气浮上他眼瞳。
扬手、射出!
一道人影突然插入,反手抓下了几片夺命飞镖。
在封亦麒泄气的叹息中,和雪地几乎溶成一体的白色文人衣袖在寒风中飘荡,柳煜扬宠溺又无奈的抬头看着徒弟。
「麒儿,为了什幺事不顺心啊?」没有责备,他多少明白封亦麒的童年阴影,这几个来访者身上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气息,也难怪麒儿会感到反感。但他也无法坐视他杀人却袖手旁观。
抿着唇,封亦麒并不现身,在那三人开口前便抓起东西离去。黑亮的长发掩盖了纤细的身影,他消失在树林白雪中。
望着他的举动,柳煜扬在心中叹息。但一转身,温文儒雅的笑容又已挂在脸上。
「几位是华山门下的弟子吧!?在下柳煜扬,失礼之请多见谅。」
※ ※ ※
太阳下山后,风雪渐大。
柳煜扬站在窗边凝视黑暗的树林,半晌才关上窗,缓缓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一直都知道如果他把华山弟子带回竹屋,他的宝贝徒弟一定会生气。但他倒没想过封亦麒竟会气到宁可在风雪中坐在树上也不肯进屋的地步。
无奈的站在树下,柳煜扬仰头看着缩在树叶间,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纤细身子。
「麒儿,下来吧,万一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我想待在这里。」比平日压抑的语气、更冷的声音,充分了表示出他的不快。
他讨厌正道人士。
那些假仁假义、在他求救时救不了他,却又在他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后妄想制裁他的人们。
他是讨厌十大恶人,憎恨他们把他当成一颗棋子,但他更无法忍受道貌岸然的正道人士,反胃到想吐的情感充斥全身,他完全无法保证自己若待在屋内和那些人共过久。
沉睡在体内的疯狂正蠢蠢欲动,他被教导了十二年的本能正在叫他消灭那些人。
柳煜扬无奈的仰首看着在阴暗中朦胧的身影,半晌,他袖子一捞,纵身也跃上树梢。
一阵沙沙作响,树上积雪落了一地,承受了两个人体重的树枝不住晃动着。
「师父!」封亦麒低叫,连忙用双手扶住左右枝干,同时也配开脸。

他不敢看师父。他想杀那些人的想法被注意到了,现在怕柳煜扬生气。
柳煜扬先是靠着树干坐稳了,变连忙伸手把徒儿拉到怀中,再用保暖的皮裘密不透风的包住他。左手习惯的轻抚他的背脊,直到他放松肌肉,柔顺的依偎在自己胸口。
「麒儿,你生师父的气吗?」温和的问道,他用温暖的手触摸封亦麒冰冷的脸颊。
封亦麒摇摇头,闷闷的道,「我、我不知道。」
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像是十大恶人所教他的恨;也不似在得知自己被利用时的怒。只是像冰火在燃烧,不断的支配着他的行动。
他是不常有情绪起伏的。毕竟一切的感情波动是兵家大忌,想活下去就必须保持一颗冷静到冷酷的心。但师父在教导他快乐时也同样的给了他许多不曾体会过的心情酸的、甜的……有时温暖了他整个人,有时又苦闷到涩口,杂的困境时常让他感到无力面对……
「为什幺不知道呢?」柳煜扬轻问,用衣袖替他挡去刮起的一阵飞雪。
「他们只是想利用您罢了。」咬着下唇,封亦麒不能理解柳煜扬的决定,「既然您都知道,为什幺仍是答应去淌他们的浑水呢!?」
不能谅解也不想了解,他看不惯柳煜扬的为人着想。但可笑的,他也是因为他的善心才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这个嘛……」柳煜扬用手包住封亦麒冰凉的手。「也许你说得对,但师父不是因为他们这样说才去帮忙的,师父是担心无故被卷入的人啊。况且,若我的参与能减少人员死伤,那我也不能推辞了。」
他不懂。封亦麒的眼中有着疑惑。
从小就为了生存,他对一切负面情感非常敏感,而且他的身体更会反射性的尽一切可能去排除掉可能发生的危机。他知道自己非常自私,只要自己能活下去,他才不管生存之路是建筑在多少尸体上。
他人的一切一向都与他无关的,但如今,为什幺他却替师父感到生气呐!?
闭上眼聆听着沉稳不变的心跳,那是安心平静的旋律,抚平了他所有的噩梦。若是为了师父,他知道自己会愿意插手这件麻烦事……
红唇流泄出一声轻叹,封亦麒无奈的低语:「您老是这样。」
打从他入门至今,这老好人师父不知为了多少找上门的无聊事东奔西走却没有得到一丝好。
「愿意陪我去吗?」柳煜扬轻哄。
这一入江湖想必得上好几个月,有了上回那个前车之鉴,他放不下麒儿一个人待在竹屋,但他也不愿勉强他。
「嗯……」咕哝的点头,封亦麒半掩的星眸中有着坚决。
他当然得跟着师父,以免那些不知羞耻的正道人士把事情都丢给师父做。若师父人太好又心太软,就由他来排除一切阻碍。
这徒儿是想保护他吗!?看着封亦麒在不知不觉中反握住他的手,柳煜扬温柔的笑了,疼惜的拍拍他的背。
「该休息了,咱们明个儿上路好吗?」
「好。」内心挣扎了下,封亦麒毅然离开温暖的怀抱,主动跳下树。寒风挟带飞雪当场冻去他三魂七魄
好冷!倒抽了一口气,他第一知道少了师父的体温竟会这幺寒冷。
柳煜扬跟着跃下,右手挥袖急把徒弟卷回怀中。
「师父。」不自在的低叫,脸一红,封亦麒低着头不敢看向柳煜扬带笑的脸。
真是个坏习惯,他竟然已经习惯被师父这般搂抱……
「会冷的,被急着走。」
没注意到封亦麒的不对劲,他用披风紧紧包住他。
打从收了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徒弟起,他就变唠叨了。

第四章

放任封亦麒自己到厨房里找吃的东西,柳煜扬先一步回到厅堂和来访者谈论事情细节。未料半炷香的时辰不到,封亦麒带着淡淡懊恼的嗓音便由远而至。
「师父,您吃晚膳了吗?为什幺我抓的雨还有剩!?」
他一共抓了七条雨,三条被厨房里的肥鹰苍羽吃掉了,算算就算一人一条雨,也不该还剩一只在竹桶中。想当然尔,这不会是那些贵客好心留下的,唯一可能便是他的好师父以自己吃过了的借口,让三位客人吃饱再留一只鱼给他。
「麒儿,师父吃过了。」无奈一笑,柳煜扬起身走向逼近的怒火身影。
就知道他这徒弟永远也不会留一些情面给其它人。
「连馒头都没少,您是吃了什幺五谷杂粮!?」漾着火焰的俊美脸庞出现在众人眼前。
向来不曾学过尊师重道的封亦麒在怒火高涨时仍记得用尊称,这是他对柳煜扬最尊敬的表现了。但尽管如此,这般无礼的口吻仍是让华山派的三人为之侧目。
造反了不成!?哪有弟子这样跟师父说话的?
同时,他的容颜披露在烛光之下。
华山弟子一怔,视线停在封亦麒那世间罕有的绝色面容上无法移开。
好美!就算是被封为武林第一美人的小师妹也没眼前这人的媚惑人。他们一时控制不了的露出了反应不过的拙样。
「看什幺!」冷冷一瞪,封亦麒右掌一挥便是一阵掌风扫过,然后悻悻然的又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人身上,「师父,您没晚饭吃可以吃我的鱼;可以吃苍羽的鱼;也可以不要给他们一人一条雨,何苦自己饿肚子呢!?」
什幺!?他自己没吃?
闻言,白彦海一推椅子便起身抱拳:「柳公子,你这是何必呢?我们吃点干粮倒还也过得去。」
两名师弟见大师兄都这幺说了,连忙也起身行礼。
「别这幺说,三位千里而来当然该好好休息一下,我这没什幺好招呼的,只不过是条鱼而已。况且在下真的吃过东西了。」柳煜扬连忙道,左手很自然的捂住封亦麒的嘴。
被剥夺发言权的封亦麒明眸一瞪,闷闷的拿着刚刚又去抓的鱼坐到壁炉边开始烤野,用酱料轻轻的刷着鱼身。
柳煜扬包容的笑着,转向三人解释道:「这是我徒儿,封亦麒,一向保护我惯了,失礼之请海涵。」说完他轻唤徒弟,「麒儿,师父帮你介绍一下他们三人。」
他才不想知道!封亦麒抿着唇,但,他也不想不给师父面子。
约莫过了三秒钟,封亦麒总算乖乖起身。见状,柳煜扬赞赏一笑,又继续说道:「这位是华山大弟子白彦海师兄,这两位是他的师弟黄冲和陈明。」
不怎幺感兴趣的扫了一眼,他轻颔首当作招呼,又坐回去烤自己的鱼。
见他这般态度简直是漠视自己最敬爱的大师兄,黄冲气不过便想出声,却被白彦海用眼神制止了。
「柳公子这幺年轻就收了徒弟真是了不起,年纪相差太近会不会很难带!?」忍下不悦,黄冲用言语暗示柳煜扬没教好徒弟。
「师弟!」白彦海低叱。
「见笑了。」淡淡一笑,柳煜扬面不改色的避开他的挑衅。

倒是封亦麒眼神一敛,冷笑道:「是不及吴掌门教出的好徒弟肚量大,没办法,师父就是太宠我这无法无天的小徒弟。」
敢欺负他师父脾气好?若他哑了还可能!
一语双关的挡下攻击又回刺一记回马枪的嘲笑他们吃了不该吃的鱼,当场让华山派三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麒儿,不得无礼。」轻斥一声,柳煜扬也有些尴尬。他第一知道麒儿的嘴这般地毒辣。
不过,他曾和麒儿说过华山掌门姓吴吗?
「你……」黄冲一个字哽在喉咙中,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反驳了是对号入座;不反驳倒又像是默认了。
「我只不过是夸你一下,有必要脸红成这样吗?真是面皮薄啊!这样也好,代表负了不起而瞧不起别人的瘪三了,真是可喜可贺。您说是吗,师父?我得向几位师兄看齐才行,不过我这般任性,可能学不来,真该反省一下。」看似乖巧实则嘲讽的笑容在他唇角乍现,辛辣的嘴上工夫为了回报他们轻视柳煜扬的语气。
「麒儿。」叹了口气,柳煜扬用眼神暗示他别再多说了。
再怎幺说,白彦海等人也在江湖上小有名气,被一个后生小辈这般戏弄,只怕面子挂不住。
连这样也不行吗!?他还以为他把正道人士明褒暗贬的方法学得不错咧!
耸耸肩,封亦麒沉默的用竹片自鱼肚划过,利落的割下鱼身,把完整的鱼骨丢回盘子中,再用热腾腾的馒头夹住鱼肉片,然后把整个馒头塞给柳煜扬。
「师父吃吧,我去找吃的,您慢慢聊。」
见状,柳煜扬无暇在意仍在场的华山弟子,连忙伸手捞回徒弟。
「麒儿,咱们一起吃吧。」轻柔的道。用手撕下一片片的雪白馒头喂徒弟吃,「一定要多少吃些东西,知道吗?」
他太了解麒儿了。若放他一个人离开,一定会不吃晚膳就回房练功的。
封亦麒有些不甘愿的点头,却乖乖的待在柳煜扬怀中,轻启红唇咬下递到唇边的食物。吃了几口,他推开柳煜扬的手,一言不发的离开。
冰封的表情中,只有柳煜扬才察觉到那白皙面孔上的一抹淡红。
※ ※ ※
天不从人愿。
一大早才起床便听见风雪咻咻声,一打开窗果然看见一片银白世界。
封亦麒无语问苍天的瞪着窗外的大雪纷飞,昨夜的风雪在经过漫长的一夜后,非但没有变小,反而连三步远的小径都被完全淹没了。
一时之间,他怔怔的忘了关窗,就这幺任雪逐渐淹没他的身影。
「麒儿,醒了别站窗边,把窗关上,莫着凉了。」
打一进门就见到封亦麒身上沾满了吹进房的白雪,柳煜扬连忙道。
「师父,您还要赶路吗?」若师父说要上路,他就得去弄暖炉了。封亦麒认真暗忖。
「那今天做什幺?」
平日此时,他们师徒应该正在对弈或谈论药经和五行八卦,但此刻外头还有三位贵客晾在那,不管也不成。
「就谈谈吧。」他正忙着拍去封亦麒削瘦肩膀上的雪,「多穿件衣服,我待会儿替你炖些补品来吃吃。」
「师父,我又为什幺要补了?」他都快吃药吃到怕了。封亦麒呻吟一声。
受伤身子虚,补;内力耗尽,又补;旧伤复发,再补;吹了冷风,还是补!

那今天又是什幺理由?
「你太瘦了,一点也不长肉。」
「我不瘦,跟着师父后我身上已经多了好几斤肉了。」封亦麒抵死力争,惊恐的瞪着柳煜扬。
不行,他死也不吃!
「还是再多长些肉比较好。」一摸都是骨头,这可怎幺办才好!?
他对着唯一的徒弟可是宝贝得紧。
剑眉微敛,他犹在苦思,封亦麒却已叹息连连。
「师父,再长肉我都跑不动了。」
他快被宠坏了,安逸是丧命的第一步,再这样下去,他可是会玩完的。
「不会,你的轻功好得很,再慢也慢不到哪去的。」
想也没想的回道,当场封亦麒垮下脸。
这话能听吗?他练轻功又不是用来搬肉的。
「我吃怕了补品,拜托啦,师父,我会多吃点饭的。」他只好照实说了。
尤其是看着柳煜扬一张温柔的笑颜,毒药他都肯吞,何况只是……吃到腻的补品。
「是这样吗!?」猛然回神,他好笑的看着封亦麒拼命点头,「那师父就不强迫你了,只是以后正餐多吃点……」
话语消失在床铺内侧的小竹罐,他又一皱眉。
「麒儿,师父说过不可以头吃酒酿寒梅,酿造的食物对身体多少有害,偶尔吃吃还可以,一天一罐就不应该了。」
修长的手指拎起小竹筒,他饱含无奈的道。
「那是两天吃完的。」
知道柳煜扬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封亦麒笑着打哈哈。
「可是我昨天在书架下也找到一罐空的。」
「那是前天吃的。」
「是这样吗?」柳煜扬怀疑的皱眉。
「对对对,是我前天读书时忘了的。」他连忙点头如捣蒜,「我去弄早膳。」
「等一下。」
「是,师父。」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袖子里那罐给我,吃完饭再吃。」宠溺的拍拍封亦麒,他温柔的笑了。
「好,要给我喔。」慢慢吞吞的交出,他显得有些哀怨。
做菜时吃梅子是一大享受哪!
「怕师父诓你不成!?」一挑眉,柳煜扬似笑非笑的哄道。

「您才不会,师父不说谎的。」孩子气的笑出一边酒窝,他一转身就溜得不见人影。
被留在房间的柳煜扬先是一怔,边叹息边收起零嘴,然后拿了一件长外衣去追性急的徒儿。
这幺冷的天也不多穿一件,光穿中衣哪够!?更何况客人还在,莫要给人当笑话了。
叹息在心,眼神却柔得仿佛可以沁出水来。
看人的没察觉;被看的没注意,只有淡淡的情愫在表面下蔓延。
※ ※ ※
一张大大的地图铺在桌上,四人围着桌子讨论不休,气氛是紧张沉闷的;另一人悠闲的蹲在角落含梅弄鹰,不时还低笑两声。
跟苍羽玩着玩着,封亦麒无聊的偷听起柳煜扬的看法。
「……东北有磷帮;西边是蜀川唐门;南边是恶龙帮……就算是说为十大恶人报仇,这些英雄好汉怎幺可能突然联手了?还懂战术、懂阵法……」
现今中原武林最大危机就是原本单打独斗的邪道人士竟然联手了,而且还不起内讧。
听着白彦海等人解释现今状况,柳煜扬沉吟着。
「师父,会不会是领导人换人了?」封亦麒突然冒出一句话。
师父都不陪他,一个人跟苍羽玩挺无趣的,况且,这的事若是他想的那样,他多少也有四分之一的责任
大概吧!
「我也想过,只是,要让那幺多帮派首领肯听令,不是那幺容易的事。」或者该说根本不可能呢?
邪道分子和正道人士不同,他们是不会联手的,更别说是同心齐力的布阵了。
「可是,师父您刚刚念的那些帮派都很熟啊。」封亦麒不解的道,「他们本来就有交情了,只要有个共同关系人,要聚集他们的力量很简单啊!」
虽然那个领导人的身份他多少有个底了。
血魄,他的颠覆武林计划已经展开了,不知有多少人得替他的复仇陪葬。阴郁在封亦麒眼底流窜。
「麒儿?」柳煜扬注意到他的失神。
「你少没常识了,他们是素不往来的帮派,向来谁也不服谁!」年纪轻的陈明不悦的道。
他们已经够忙了,这小子插些不相干的话干嘛!?
「我不会再忍你第三!」封亦麒瞪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足以冻煞人,「你才没常识,他们的关系可了,他们全是十大恶人的姻亲。」
他道出不为人知的事实。
「姻亲!?」柳煜扬一愣,「他们跟十大恶人有姻亲关系?」
「对啊,师父您不也常说很多事若从女方家谱来看,可以发现很多事情吗?这只不过是从历史换成事实罢了。像『无影鬼』秦笙就娶了恶龙帮主的幺妹。」
「真是这样?」柳煜扬翻阅手边收到的情报,更向白彦海他们确定,得到的都是无解的答案。
呃,他好象太多嘴了!
「正道人士知道吗?这在邪派中的是通晓的秘密,因为恶龙帮帮主为了祝贺这场婚事,开五千人流水席宴请各方人马。」
他们是不知道。互相看一眼,均在对方脸上找到诧异,最后由柳煜扬连忙转话:「麒儿,你确定?」

「当然,我……」就在场嘛!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封亦麒连忙转话:「我听大家都是这幺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果然,他太轻举妄动了。正道人士的情报没他想象中的灵通。
「大家是指谁?」白彦海纳闷的问。
「干你啥事!?」他反射性呛了回去。
「麒儿!」不赞许的低唤接着响起。
又不行?委屈的撇撇嘴,封亦麒不甘不愿的咕哝:「就是一起在街上乱混的家伙啦,在被师父捡回来前,我大江南北不知道跑过多少地方。」
十大恶人教导的第二件事打可以不赢;谎不能不会说。
因此他说起谎来可溜了咧。
「是吗!?这就能解释为什幺他们会同时为了十大恶人的死出手了。」白彦海低喃。
柳煜扬沉默的看着封亦麒,沉着的眼神盯到他发慌。
「师父?」干嘛一直盯着他瞧?
「没什幺,谢谢你告诉师父这件事。」给了徒儿温柔的笑容,心底却是担忧的阴影。
难道麒儿没注意过吗?只要他一对他说谎,就会反射性咬指甲。
不是在害羞时,也不是在生气时,只有单纯的说谎时才会这样。
可是他也不想拆穿那孩子,不想说就等到他想说时再说吧。
※ ※ ※
算算他有多久没下山了呢?幸亏他以前都是戴着罗煞面具行动,现在才能在江湖上随意行走而不怕给师父带来麻烦。
骑马走在同样遍布白雪的小路上,封亦麒出神的看着按两名互相扶持的路人。
老老夫老妻;也有带着孩子的妇人;至于带着包袱急着赶路的是要回家过年的男人。不知道在他的家中是否有人在无怨无悔的等着他?这些都是他过去不曾注意到的,而在那些人的教导下,他也曾随手毁去了别人幸福的家庭和未来却没有一丝愧疚……
那不是他的错。为了活下去他别无选择,更何况在遇到师父前,他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幺不对。踩着别人的尸体才能活下去,他一直是被那样教导的。
落寞浮上眼底,轻咬下唇,他放慢了骑马的速度,开始觉得有些难受。
「麒儿?」注意到他减慢了速度,柳煜扬关切的唤道:「别落后太多,你怎幺了?」
「不,没什幺。」连忙驱马跟上,封亦麒甩甩头。
看了他一眼,柳煜扬温柔的取出一小罐酒酿寒梅,用指间取了一颗放到他口中。
酸!封亦麒皱起眉,却又意犹未尽的舔舔舌。
「还要吗?」
打从他知道麒儿喜欢吃这种酒酿寒梅后,原本每年只酿一坛的梅子今年堆了满满一地窖。
「要。」
「吃慢点,离下一个小镇还有一阵子,小心吃多了胃疼。」他索性把整罐都放到封亦麒手中。
「我知道。」

一颗接着一颗的吃倒看不出他知道在哪里。无奈的笑了,柳煜扬用手抹去他嘴角的梅渍。
「心情好点没?」
「我没有心情不好啊!」逞强的笑道,封亦麒不解为何自己的情绪总是会被看穿。
不该是这样的,早在年满十三岁后,他的心情从未被他人看穿过……况且,面对内心被探索的窘境,他竟然不会生气。
是因为入他心底的人是柳煜扬吗!?一个真正关心他,也是他真正在乎的人。
「胡说,师父一直在注意你,你有不对劲师父会看不出来吗?怎幺了?」
打从昨天起麒儿就不太对劲,一颗心不知道在牵挂着什幺事。
「我只是……开始了解师父为什幺总是对于把百姓卷入武林纷争感到愤慨了。」半真半假的话最难被看出有鬼。封亦麒隐瞒了部分让他心情不好的事实。
「这样让你心情不好?」柳煜扬挑眉问道。
「当然不好。江湖最近那幺乱,师父要插手铁定忙翻天。」振振有辞的说道,他想了一想却笑了出来。
「你倒挺了解我的。」被揶揄的柳煜扬也避讳的承认自己的太过劳碌命。
只要被他知道了,并且他能帮得上忙的,他几乎都愿意出一份心力,也因此常常忙到自己巴不得能分身有书术。
「能不了解吗!?」封亦麒苦笑。
这一年多来他看过太多柳煜扬一碰到有人来求援就忙着伸出援手,不管大事小事混在一起就忙到团团转了。
柳煜扬耸肩,正想说些什幺,一阵兵器交锋声便传入耳中。
「师父!」轻松的心情一肃,封亦麒警戒心大起。
「柳公子,左边树林。」白彦海不亏是老江湖,马上判断出状况,「恐怕是山贼。」
「麒儿,小心点。」叮咛完徒儿,柳煜扬足下一使力,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马背上赶去救人。
「师兄,我们也去吧。」黄冲叫道。
白彦海点头,连同两名师弟也上前帮忙。
留在原地的封亦麒并不打算插手,他只是坐在马上观看他们应付这些山贼。
依照正常伦理,弟子应该比师父先出手,尽可能的不麻烦到师父。可是封亦麒完全没有这种概念,所以他只是慵懒的吃着梅子当在看戏。
反正对付山贼凭师父一人绰绰有余,更何况这又多了三个华山派的助阵。只是……
望着一面要保护民众,一面又要分心对付山贼,而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反倒逼得柳煜扬及白彦海必须分神照应的两名华山派小师弟,封亦麒脸上的闲适慢慢隐没。
「苍羽,这些山贼的功夫会不会太好了点?」拍拍肩上的鹰,他狐疑的盯着利落避开白刃的山贼。
若说连对付山贼都忙成这样,华山派和中原武林的前途令人堪忧。
轻轻蹙眉,他努力回想着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习惯以山贼打扮出没,擅长使用暗器与毒物,在东北实力不可小觑的……磷帮!
灵光一沙,他心跳漏了一拍。
不在理会柳煜扬等人的状况,反依磷帮习性搜索起四周暗主,果真看到三里外的高地上有人拿着水炮类的东西正在瞄准。

「师父!」无暇细想,在急切提醒的同时,封亦麒的身影消失在原,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袭向那些人。
就在柳煜扬反应过来前,鲜血四溅飞散。
大量的鲜血喷洒在封亦麒的脸上身上,为他绝美的艳容更添一抹妖冶。缓缓的,伫立血泊中的人儿有了动静,樱唇轻启,粉嫩的舌舔去唇边的血液。空茫的眼中疯狂乍现,沉睡的恶性在血腥味中苏醒,令人怀念的,伴随了他十二年的血腥气息,在渴望着更多。
染满鲜血的双手动了动,不满足的看向同样被吓傻的敌人。
耳边回荡着十大恶人的指示,他杀意狂增。
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前,柳煜扬掌风一挥,及时拦下了逼近对方咽喉的利爪。
「麒儿,够了,快住手!」叱喝同时,他紧紧抱住封亦麒。
「柳公子,危险。」白彦海连忙提醒。
杀红了眼的美丽野兽,不管谁靠近都有被撕裂的危险。
「他不会伤我的。」坚定的语气无视于击向自己的要害的攻击,柳煜扬柔声低哄:「麒儿,没事了,看着师父。」温柔的嗓音沁入心脾,压抑了狂暴的灵魂。
令人疯狂的血腥味中,有着他最喜欢的气息带着些须药草香和竹叶香的气息,是师父!
理智一回神,原本击向柳煜扬的招式硬生生顿住却仍是带出一道血痕。
接下来,他看见数把银刃直刺柳煜扬背心。他这才注意到柳煜扬为了安抚他,根本没注意到自身的危险。
耳中已听不见白彦海等人的叫声;自己的声音哽在喉咙中出不来,他只知道自己必须保护柳煜扬。
动作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就完成了。
就见封亦麒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也不知怎幺地,几把银刃全被他抓在掌中。内力再一震,金属断裂声四起,接着反手把手中的断剑射出。
下一秒,地上只剩身上多了几个洞而倒地呻吟的人。
这已经不是人所能达到的境界了,他自幼跟随师父闯到江湖,还是第一见到这种功夫。白彦海惨白了脸。
感觉到怀中人儿用颤抖的手抓住他背后的衣服,柳煜扬怜惜又自责的安抚着。
「麒儿,没事了。」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幺事。
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原意本来是想安抚麒儿,结果他却成为把麒儿体内恶鬼唤醒的元凶。
「我……」颤抖的声音试了好几才完全发出,封亦麒愤怒的咆哮:「搞清楚了,磷帮的杂碎,我不允许你们妄想伤我师父,否则就得陪葬!」
第一有了想守护的人,若有人胆敢妨碍他,用尽全力也要宰了那个人。
这声用尽激烈情感的怒斥震入众人心中,尤其是柳煜扬的震惊不在话下。
阴美的眼睨视着侥幸从死亡关潜逃过一劫的磷帮残党,封亦麒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想守护柳煜扬的企图;浑身满布并非一两年可成就的杀气,胆小一点的早已吓到手软。
用不着证实,对封亦麒而言,杀掉阻碍者比杀死一只蚂蚁更省事起码不用耗费眼力去找地上的六足小虫。
沉默之中,柳煜扬率先有了动作。
他先脱下外衣替封亦麒披上,再用内力溶化白雪沾湿帕子替封亦麒拭去脸上及手上的血污,细柔的低哄不曾停止,直到他确定封亦麒清朗的眼眸已恢复光泽。
「师父。」封亦麒怯怯的看着柳煜扬,突然觉得染血的双手异常沉重。
方才一时情急,忘了要杀人不见血。他应该做得更漂亮一点才不会岁视觉上造成太大的冲击。

「不要紧,师父没生气,对不起吓到你了。」柳煜扬温和的道。
他当然不知道这徒儿脑中在想什幺,他只关心封亦麒的心情是否真的稳定了。
就在此时,白彦海自树林的尸堆中找出装满得液的水炮,暗叫惭愧的走向柳煜扬。
「柳公子,这多亏了您的爱徒出手,不然我们现在已经是忘川水边的孤魂了。」
磷帮的剧毒!?挑眉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才拿在手中就闻到阵阵令人作呕的腥味,柳煜扬叹了口气,把水炮交还给白彦海,轻执起封亦麒的手,牵他走到路边。
「你是怎幺察觉的?」
三里外的下风,别说是他了,任何一个专心交战的习武之人都不太可能注意到。
「只是巧合。」封亦麒答得又快又无辜,末了还露出一个看似纯真的笑容。
其实知晓各种江湖上可能发生的阴险诈术是十大恶人教他的第一课。
「那为什幺知道他们是磷帮的人?」
「只是凑巧以前听别人提过磷帮喜欢假扮山贼罢了。」眨眨眼,他担心的拉拉柳煜扬的衣袖,「师父,我以后不会杀成这样了,真的。」
「是吗?那很……」好啊。话来不及说完,就听封亦麒又继续说下去。
「下杀人时,一定不撕开他们的肚子了。」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没个刀刃在手,一下子没控制好才会让肠子流满地。
他不是这个意思……柳煜扬一阵语结,不知道说什幺才好;而甫安顿好百姓踏出树林就听见这句话的三名华人弟子柳煜扬则打了个寒颤。
这个魔星。
他们是请到武功高的柳煜扬,但他们同时也请到了一个怪物
一个披着俊美少年外皮的怪物。

第五章

「恶……」
一个赤着上身趴在地上的男孩不住干呕着,原本该是像任何一个同年的孩子一样有着健康小麦色的肌肤此刻苍白到吓人,全身上下满布一道道浅色泽不一的伤疤。
那是每个月必定会被划出的伤口;是为了要让各式稀世珍药和剧毒渗入他体内的信道。
恶心!男孩快把胃吐出来了。
被强灌了一坛由上百只毒物的胆熬煮七七四十九天的汁液,再被一盅不知是啥鬼东西的暗红色黏液醺泡了七天,他现在只觉得全身都痛到快散了。
挣扎着想用剧毒不已的四肢撑起身体,他知道那些人决不会善罢甘休。
「小鬼,露出破绽了!」

一声叱喝当头砸下,夹带凌厉杀气的银光自屋梁飞降直刺他眉心。
男孩狼狈一闪,剑气擦过他姣好的面容留下一道血痕,一缕青丝落了地。
没给他喘息的时间,一刀刀的攻势全是杀机,速度快到只剩银光在空中飞舞。
男孩咬牙闪过,招招险、步步惊。
一个不留神,撞上了身后冰冷的墙,眼见夺命的利刃不留余地的刺向胸口,他索性运足内力挥出一掌
鲜血狂溅!
肌肉被斩裂,鲜血流了满身,一把剑穿过胸口钉在墙上……
男孩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看着自己染血的右手正抓着一块心头肉。
伤口好烫,四肢却已冰冷,但那极度逼近死亡的感觉中,竟带着一丝快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男孩愈笑愈开心。
「两败俱伤……嘿嘿……」
真划算,反正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和这些家伙打打缠缠了多少年,这也不是第一被打倒挂点了,他倒希望这不要再获救。
一直在鬼门关前走来走去,还真天杀的无聊!
尤其是每天都差一点就能见到含恨九泉之下的亲人更令他扼腕。
如果说他能在那一天和父母一起被杀,不要一个人被留在这宛若地狱的人世间就好了。
映在他瞳眸中的世界开始变暗,他漠然的闭上眼。
迟早有一天,他会杀了他们,为了活下去,也为了解脱。
就算化作厉鬼,舍弃人身,成为阴阳两界所不容的逆伦之人也在所不惜……
※ ※ ※
好不容易投宿了一家客栈,封亦麒什幺也没吃便回房去了。
柳煜扬在自己房中坐了片刻,直到夜人静,他终于不放心的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竹屋一向都是他陪麒儿睡的,但下了山总要顾到礼仪,今夜第一分了厢房睡,再加上发生了磷帮那件事,麒儿不知道睡得好不好?
他站在封亦麒的房门前迟疑着。
多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但记忆中夜夜被噩梦惊醒而躲在自己怀中发抖的人儿又是如此鲜明……
知道封亦麒有锁门的习惯,所以他不慌不忙的用薄刃穿过门缝移开门闩,抬脚跨过一地陷阱暗器,避开照八卦阵排列的桌椅,总算进入内厅。
「呜……」
极力压抑的低鸣传入耳中,令柳煜扬后悔没让他跟着自己睡。
走到床边坐下,轻轻伸手拍拍他绷紧的背,沿着背脊来回抚摸,直到隔着布料感觉到他已经逐渐放松。
「师父?」模模糊糊的咕哝嗓音,他半梦半醒的道。
不用多想,能让他完全没产生警觉心的人只有一个人而已。
「嗯?」

「怎幺了?」以为发生了什幺事想爬起身却被按回被窝,封亦麒不解的问。
「什幺事也没有,师父只是想跟你一起睡。」
知道封亦麒爱逞强,他素来不解释原因。
「喔。」
乖乖的住内侧缩了进去,等柳煜扬褪了外衣一上床,他马上连人带被黏了上去。明明涌入的是冰冷的空气,温暖的体温却让他满足的轻叹一声。
「为什幺叹气?」一手勾住封亦麒的腰把他揽在怀中,另一手忙着确定被子有将两人密不透风的盖好。
「好温暖……在师父身边好温暖。」他咕哝着,逐渐有些昏昏欲睡。他眷恋着这种感觉。
不用再被冰冷的过去包围,很安心、很安心的感觉。
「安心睡吧,有事师父会保护你。」柳煜扬哄道。
「不要……我要、保护师父……」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的主人已经快睡死了却还是执意的道。
唯一握住他的手的人,绝对不能失去他。
「我知道,你快睡。」握住封亦麒抓住自己胸前衣服的手,柳煜扬柔声道。
不合礼数啊!师徒两人岂可同床共枕得这般亲密……但麒儿的态度太过坦率,他的挂心似乎是多余的……
苦笑得看着封亦麒纯真的睡容,他不禁想起下午发生的事。
麒儿的背景似乎不单纯,没有一个孩子能杀死数十人却面不改色。太过利落的杀招、噬血阴狠的眼神、高的内力和轻功……甚至被培育成药人……更甚者,夜夜缠绕在他心中的噩梦……
总觉得事实呼之欲出,只是他们都不想去揭露那一层封印。
犹在沉思,怀中的人儿却又开始蹙眉。柳煜扬侧过身,把封亦麒整个人搂如怀,一下又一下的轻拍他。
「没事了,师父会保护麒儿,别怕,都过去了。」
轻柔的安抚一年多来没一不见效,没过多久封亦麒就已经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他插手管这的事究竟对不对?柳煜扬自问。
总觉得麒儿的精神状况随着他们愈入江湖纷争就愈差……要不要躺他先回落霞山呢!?
「……师父,你怎幺了?」慵懒却忧心的声音自他怀中传出。
「没有,师父吵到你了吗?」是他不小心叹气还是……?
「麒儿要跟着师父,因为您是唯一的。」
简单的字句中包含太多不为人知的担忧和恐惧,柳煜扬喉咙一窒。
「好,我们一起。」就算发生了什幺事,他也会守着麒儿。
※ ※ ※
哔!啪啪!
伴随一声鸟鸣,苍羽飞落,稳稳的停住似乎正在作噩梦的封亦麒胸口,边用翅膀拍着他的脸。
「好痛!」封亦麒闷哼一声,「笨蛋苍羽,我手过多少了,长那幺肥要认份,不要动不动就往我身上压!」

睁眼一看清元凶,封亦麒马上没好气的道。
「哔!它肚子饿了啊!肚子饿自己去找猎物,找我做啥?真亏你身上流着苍鹰的血统,走开啦!」
自小养大它的封亦麒当然分辨得出那啾啾鸟鸣的不同涵义,但他只是很不悦的用弹指神功把苍羽弹开,然后坐起身。
「师父呢?」身旁的被褥还留有另一份体温,封亦麒很自然的问道。
自从柳煜扬知道他夜夜被噩梦惊醒后,他就不曾在夜晚被一个人留在房间。就算有时柳煜扬真的有事得走开,也会放苍羽进内厅陪他。
套上牛皮软靴,封亦麒换上一件蓝色外衣,随手用一条细绳绑住头发,再用柳煜扬替他打好的热水洗过脸,最后招了苍羽停在自己肩上走出房门。
「这里,早安,昨万睡得还可以吗?」坐在楼下和其它人交谈的白彦海出口招呼。
「师父呢?」没有回应,他只问他想知道的问题。
随着他的走近,绝色的面容令同桌的人失了神。
看什幺!?柳煜扬一一瞪了回去。
「柳公子去迎接各派掌门了,我在这里和南宫兄等商议事情。」白彦海连忙赶在封亦麒开口前说道。
「各大派的掌门不认得路吗?」还要师父去接!?封亦麒不高兴的道。
不过知道柳煜扬的去向后,他不安的情绪稳定下来了。
太过无礼的口气马上临风众人倒抽一口气,已经知晓他性子的白彦海无奈加三叹的解释:「柳公子的辈分比前辈们小。」
「那你呢?」还管辈分?实力强的最大不就好了,师父的武功才不输给各派好手除了心太软。
正道真是天杀的无聊,太过讲究一些文缛节了。可是,想归想,他最亲爱的师父正是这些「陋习」的最佳实行者,让他不满在心却抱怨不得。
啧!
看出他的不高兴,白彦海好声好气的解释。
「我和柳公子是分两路而行,结果我们比较早回来。」
从几和柳煜扬的谈话听来,封亦麒是个孩子气的豹子,张牙舞爪却不一定会伤人。虽然他对这话存有疑虑,但是同行下来,封亦麒虽然对他们冷淡,却没展露什幺攻击性,可见柳煜扬的说法真的有几分可信度。
白彦海愈渐和气的说法让五大世家的少公子疑虑了。再怎幺说,白兄也是江湖上名气不小的人物,怎幺对个后生晚辈如此和气。再者,若是柳煜扬的徒儿,辈分比他们小也不打声招呼!?
「白兄,这位是?」南宫卫和善的道。
他对这个貌似女子的少年很感兴趣。
「封亦麒,柳少侠的爱徒。」白彦海道,冷汗滑下额际。
柳公子不是说他会睡到晌午吗,怎幺七早八早的就爬起来了!?早知道他就不要那幺快把五大世家的公子带回来,让这些不懂得包容、忍让怎幺写的人相遇了!
他个人很不看好接下来的发展,偏偏柳公子短时间之内恐怕赶不回来。
他还在想的时候,更麻烦的人物就开口了。
「师徒?年纪也未免太接近了吧?」慕容瑞衍轻蹙眉,打从心底觉得这个没礼貌的小鬼很讨厌。
慕容瑞衍是慕容家的下任继承人,脾气急噪骄纵,对长辈的举止应退都不错,可是对于瞧不起的人,他的态度就很糟糕了。
「我尊敬的是师父的人格,其它光长年纪不长品德的人就不配当我师父。」勾了张椅子坐到另一张空的桌子,封亦麒一边反讽一边伸手招了小二:「给我一份醋溜黄鱼、八宝鸡、梅干扣肉、芙蓉粉丝,再来份杏仁豆腐,以及鲜鱼三只。我要最上等的材料,叫厨子自己算好两人份的份量。」也不看菜单,他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菜名。

「爷、现在是清晨……」小二愣住了。
有哪家馆子在清晨作这些菜的,还生鱼咧!这位爷漂亮是漂亮,却看得出很难伺候。尤其是武林人士,出手是阔气得很,但一不小心,自己的小命说不定就没了。
「现在成了吗?」不等他说完,手一挥,一锭金元宝落入小二的手心,封亦麒冷哼。
「成……当然成。爷,您稍坐一下,马上来,我们还有西域进的葡萄酒,爷要不要尝尝?」店小二马上哈腰鞠躬,将封亦麒列入贵宾级的人物。
「我不要劣等货。」
「保证是最上等的,送到宫里的酒我们也有,马上来。」
「那给我一壶,用雪帮我冰过了。」
「是是是……」一眨眼,小二已跑得不见人影,忙着找掌柜去了。
出手这般豪阔是在跟着十大恶人的宝山中顺手取来的,他可一点也不期望到施舍救济的柳煜扬身上能有多少银子。
但他的举动可看傻了隔壁桌的人。
怪怪,这小子出手比五大世家的公子喊大方,跟省吃俭用的柳煜扬更是成反比。
「怪不得你一点也不阻止柳公子到帮忙他人。」见识过柳煜扬「舍己为人」的白彦海苦笑道。
基本上,柳煜扬就是那种会毫不保留付出精力和银两的大善人,常常救了别人自己却空了荷包,不少时候都是封亦麒暗中递银票给他的。
「反正师父高兴就好,银两我多得是。」
十大恶人各有一个藏银两的地方,他们四人按着自己干掉的人分赃,现在他的金银珠宝是多到足以砸死人。更何况若遇贫苦之人而不救,师父大概会好一阵子就心情低落。若自己没提供协助,别人是卖身葬父,师父则八成是卖身葬不相干的人。
说完,他不再搭理白彦海,自己一个人吃着小菜配上西域波斯的葡萄酒,静静的等着柳煜扬。
百般无聊的苍羽可没这种闲情逸致,它好奇的啄咬封亦麒的发带,没几秒就弄到手……叼到嘴了。
如缎的黑发闪耀着银光一下子披散在肩上,瞬间的眩惑感看傻了全客栈的人。
封亦麒愣了下却没反应,反倒任由苍羽更嚣张的拉扯他柔软的发丝。
这是他的宠爱,对于第一个依赖他长大的动物的宠爱。
「苍羽,敢啄我的耳环你就准备当我今晚的宵夜。」偏头避过鸟嘴,封亦麒冷冷的警告。
哔!缩缩角,苍羽撒娇的磨蹭封亦麒柔若凝脂的脸颊。
「为什幺你的耳环碰不得?」白彦海好奇的问,却不怎幺期待封亦麒会回答。
「毒!」上扬的红唇淡淡吐出一个字,封亦麒难得好心的给答案。丢了鲜野给苍羽当早餐。
他的耳环外表淬得,内藏黑金弦线丝可斩铁,是武器更是凶器。苍羽若碰到了又没解药,保证在一刻钟内成了死鸟一只。
「柳公子门下的人竟然用毒?」方才被抢一顿白的慕容瑞衍逮到机会便讪笑嘲讽,「这可是会让正道人士不齿的行为喔。」
「慕容兄!」白彦海暗叫不妙。
「瑞衍!」南宫卫低斥。
「本来就是,看这小子男不男、女不女的,搞不好他是柳煜扬养的脔童,为了带他上路才以师徒相称的,不然哪有师徒睡一间房,师父还替徒弟打水的。」他大声嘲讽。
他就是看不惯这小子无视于他们的举动,他们代表的可是五大世家,而这人竟连行礼都没有,简直是小觑了他们。

「慕容兄,你这幺说太过分了!」白彦海倒抽了一口气,只因为他很清楚封亦麒或许会忍下别人呢对他的不尊敬,却无法原谅别人对柳煜扬有一丝轻视。
最重要的是,封亦麒从来不管人情世故,所以不会手下留情。
封亦麒眯了眯眼,握紧双手,杀气在身体四周蔓延,之所以还忍住全是因为气到冒烟的大脑仍记得柳煜扬有叫他多加忍让些。
「道歉!」在他失手杀人以前。
「凭什幺?若你真是柳煜扬的徒弟,还没对我们敬礼咧!」慕容瑞衍不肯退让的瞪回去。
杀气在漾着火光的眼中流转,封亦麒倏然出手。
没有预警的砰一声!慕容瑞衍整个人被打飞,直到撞上后方的墙壁才停下来。
「喀!」一口血喷出,他又惊又怒的瞪着封亦麒。
「不知死活就是在说你的无知,叫你道歉!」美艳的面孔反复结了一层冰,封亦麒缓缓走向前,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飘荡,却只是更添恐惧。
「瑞衍!」南宫卫也吃了一惊。
「你竟然动手……」慕容瑞衍怒道。
他没想过他会动手,武功自负的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连看也没看清楚就被打飞。
「有人规定不行吗?我给过你机会了。」封亦麒冷笑,「道歉。」
他真要出手绝对不给警告,对敌人留情就是对自己残忍,给了警告就是增加自己丧命的机会,所以出手只要快、狠、准就好。不过基于柳煜扬的叮咛,他很克制冲动的压抑住招式中的狠劲并且准确的避开要害。
「等一下,两个人都冷静点!」白彦海头痛的想阻止。
可是没人理他。封亦麒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慕容瑞衍则完全没管他。
「你想和慕容家为敌不成!?」气得涨红了脸,慕容瑞衍挣扎起身。
「慕容家算什幺?除了师父,全武林没一个足以令我害怕的。」冷森森的一笑,封亦麒停在他的身前,「要道歉、要死?」
事不过三,这是他最后忍让。
「你休想!」他就不信他真的敢杀他!
剑一抽,反手刺去!
「很好,你要死!」眼底杀气四溢。
「封亦麒,柳公子会生气!」白彦海连忙在他出手的一瞬间大叫。
这句话拉回了封亦麒的理智,他急忙改变出招方向。
血雾弥漫,封亦麒抽回染满鲜血的右手,左手丢开折断的剑,缓缓走回桌边。
「饶你一条狗命!」
南宫卫已抢上查看慕容瑞衍的伤势。就见他右臂多了五个鲜血直流的洞,使剑的右手恐怕有一阵子不能用了。
「你!」怒气十足的瞪着封亦麒,「阁下有必要伤人伤成这样吗!?」
「叫他道歉,不然我把他左手也废了!」封亦麒坚持。
开玩笑,他出手肯留活口已是天大的让步,想不道歉门都没有!

「你若要逼人,五大世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六章

闻言,封亦麒用没沾血的手扒开垂落眼前的长发。
「你们除了拿家势压人还会点什幺?今天就算是少林寺方丈污蔑我师父一样得道歉!」无视于身边已拔刀的另外三人,封亦麒冷冷的笑了。
无知的蠢材,这种实力也敢在他面前叫嚣!?
「可恶!」
「南宫兄,咱们替瑞衍报仇!」
「试试看啊!」
不等他们商量完,封亦麒直接出手。一下子,五道人影已经交缠上了。
白彦海看得是又急又气,想出手也不知道帮哪边。若有人这样说他师父,他也会生气的,只是也用不着见血吧!?
哔!苍羽在旁边着急的鸣叫,想帮忙也不知道怎幺帮。
只是一只鹰的它当然分不出封亦麒并没有危险,而且还游刃有余,他只知道对方的人数比主人多了很多、很多……
没有预警的,它振翅飞起,迅猛的爪子抓向其中一人
霎时羽毛满天飞,被攻击的人很自然反掌回击。
尽管封亦麒紧急出手相救,苍羽的左翅仍被击中了,那人的手臂上也留下三道血痕。
眼见苍羽被击了出去,封亦麒也不再手下留情。抽剑、进招、还剑入鞘,四人的胸口均是一剑,虽不足以致命,伤势却也不浅。封亦麒却已奔到桌边。
「苍羽?」
不再理会他们,封亦麒小心翼翼的抱起撞到桌子的宠物。
哔……一双惊恐的金色眸子盯着封亦麒,它委屈的鸣叫。
「活该,谁叫你要插手,实力不如就闪边站嘛……」嘴巴上念归念,封亦麒颤抖着手检查它的伤势,直到确定它只有翅膀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哔!撒娇意味十足。
它从小大到只有一被封亦麒打到过,不过那是因为它呆到飞入正在切磋武艺的师徒中央。那它的小命险些不保,华了柳煜扬和封亦麒不少功夫才挽回它一条命,除此外它甚为得宠,连冷都不曾被冷到过,更何况是这种凌厉的掌风了。
「笨鹰,蠢死了,竟然小看我!」一面骂着,却取出了最好的金创药替它包扎翅膀,封亦麒头也不回的对不服气又想上前却被白彦海阻止的人放话:「有胆的就上,死了我可不负责。」
「看在柳公子的面子上,算了吧!」白彦海是一个头两个大。
说句实在话,他也不是很想理会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了,但五大世家开罪不得啊!
「叫他们向师父和苍羽道歉!不然我就杀了他们当药引!」他的怒气因为苍羽受伤而燃到最高点。

再也隐藏不住噬血残忍的杀气,他冷酷的扫视整个大厅里的人。
「这……」白彦海一时语结。
「麒儿?」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柳煜扬的声音,封亦麒眼中闪过一阵慌张。
这下惨了,答应师父会好好照顾苍羽却让它受伤了……
而错把他的慌张当成心虚的五大世家的公子则是满腔怒火的存心向柳煜扬讨个公道。
※ ※ ※
柳煜扬头痛的听着五大世家几位公子的说法,双手忙着替他们包扎。
身后才刚抵达的各派掌门的视线刺得他浑身不对劲,他也知道麒儿正在一一把瞪着他的视线瞪回去……
「麒儿,你动手了?」
站起身,他看向一脸桀骜不驯的徒儿。
「嗯。」抱着苍羽,封亦麒仍是坐在椅子上。尽管白彦海一直示意他站起身,他却动也没动。
哪有师父问话徒儿还坐着纳凉的道理!?这下莫要各派掌门给他好印象了。白彦海眼前一片黑。
「过来道歉。」
「我不要。」
「你刺了他们一人一剑。」柳煜扬轻抚额际。
封亦麒收紧了抱着苍羽的手,不解的看着第一对他生气的柳煜扬。
不同于以往因为关心他而产生的怒焰,这师父看他的眼神好陌生……
可是他又没做错,师父为什幺生气?
他是因为他们出口伤人在先,更何况那一掌只用了三分力,瘀血一化就没大碍了。况且是那个慕容瑞衍面子挂不住的先行拔剑,他才为了自保让他右臂无法再动。岂料那些家伙仗势欺人,以多攻少,他都克制本能没杀人了,偏偏他们又害苍羽受了伤,他才刺他们一人一道小伤。
出来混的才受这幺一点伤就哀哀叫,真是没用至极。
「麒儿,道歉了。」
「是他们先拔剑又打伤苍羽的!」忍无可忍的怒吼,封亦麒不解的看着柳煜扬,「为什幺我要道歉?五大世家的财力真的那幺重要吗?是他们先开口挑衅在先,污蔑师父在后,存心找碴就不要怕死啊,我又没杀了他们!」
出口的话没有表现出心里的委屈,武装自己的内心是他潜意识的习惯。
「麒儿!你的实力可以做到不要伤他们那幺重的,过来道歉。」
现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五大世家是开罪不得,和邪道人士的抗衡中,他们需要五大世家提供的人力和财力,而想必各大派掌门也是这幺认为的,他必须赶在他们开口前先弭平事端才行,否则不会只有道歉就能了事。
他在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封亦麒,但封亦麒却不懂。
「我、不、要!」他想也不想的回绝。
就连十大恶人逼了他十二年他也没道歉过一,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他也从没道歉过,现在要他为了不是他的过错道歉,门都没有!
胸口好痛……他又没受内伤为什幺会那幺痛!?左手抓紧胸口的衣服,封亦麒咬住下唇,愤怒的眼神中闪过些许痛苦与悲伤,而柳煜扬也察觉了。

「麒儿,听师父的话,先道歉吧。」不舍的放柔语气,他再一说道。
他懂麒儿受伤了,却不理解为什幺他怎幺也不肯道歉。在落霞山上他可以包容这孩子,带出了江湖总有些分寸是要拿捏好的。
封亦麒却只是猛摇头。
隐含着愤怒和难过的眼眸没有逃过柳煜扬的眼。
「柳公子,错也不完全在他,这事有点误会,大家先冷静点再说吧。」白彦海忍不住开口。
老实说,封亦麒并没有错,他只是为了师父的名声出手罢了。错就错在情势逼人吧!?
柳煜扬叹了口气,困扰的目光离开了封亦麒的身上。
一转身,他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在下督导不周,在此先向各位公子赔罪了。」
未料他有此举动,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柳公子,你这是为什幺?快起来!」白彦海急忙想拉住他。
「师父!」封亦麒急得大叫。
「柳公子你这幺做我们可承担不起,我们要的只是令徒的一个道歉,何必如此呢?」南宫卫淡淡的说道,却没有扶起柳煜扬的意思。
他们都知道,难就难在封亦麒不可能道歉。
「徒儿是在下教的,有事在下也有过错。」
「你该不会只想代他道歉就算了吧?南宫兄答应,我慕容家可不允。」慕容瑞衍不屑的道。
「那在下就跪到几位满意为止吧。」坚定的回应,他是打定注意不让他们再逼麒儿了。
是私心吧,明明伤人是事实,他却宁可相信麒儿真的有委屈才这幺做的。再说,若他们真的先拔了剑,依麒儿的性子,肯留活口就真的是有听他的话多忍让了。
「柳公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别这样。」白彦海手忙脚乱的说道。
众人为之哗然,纷纷开口相劝,没有人注意到封亦麒惊愕的表情。
瞪着柳煜扬的背影,封亦麒的表情由惊愕转为愤怒,再由愤怒化成哀伤,最后只剩平静。
又是这样?为什幺他自认为做好的每件事都让师父要向别人道歉呢?看着柳煜扬的背影,他甚至可以听到他无声的叹息。
我不懂啊,师父,为什幺您要这幺做?难道麒儿真的做错了!?
错综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百转千回,疑惑的眼中浮现心痛,压过了愤怒和委屈,他没有给师父惹麻烦的意思……从来就没有!
「一人做事一人当,师父,犯不着连累您……」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左手勾成五爪往右上臂击下,狠狠的挖出五个见骨的血洞,他却仿佛视若无睹的反手抽剑,一口气在身上刺了三刀六洞!
「麒儿!」柳煜扬身形一晃,连忙接住他还要往下刺的手。
所有人都被他激烈的动作震住了,鲜血染红了他蓝色的外衣,灼痛了柳煜扬的心。
痛是痛,柳煜扬却远远比不上心痛,流出的血带出了麻痹感和失望无助。他哑然失笑,咳出几口血,扯开柳煜扬的手又补了两刀,森冷的瞳眸瞪着众人:「我毁他右臂,赔他右臂;刺他们一人一剑,今日众人做证,若五大世家还不满意,尽管冲着他来,若还想为难师父,我倒要看看封亦麒一个人能拖你们多少人下地狱!」
鲜血沿着他唇角滴下,却阻止不了他维护柳煜扬的心情。
「血债血还……从此恩怨两断……」左手握不住碧泉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封亦麒喘着气,看向一直站在一旁却什幺也没说的少林寺方丈:「你今天怎幺说?我还欠多少说出来便是,不必再让我师父难做人……」

柳煜扬的表情仿佛被人甩了一巴掌般的惊愕,封亦麒的话在他脑中炸开。
「麒儿,莫再胡说,师父会解决的。」心急的点了止血穴,柳煜扬的语气中染上对于自己的无能所感到的气愤。
「阿弥陀佛,依老衲所见,今日之事就此了结吧。」
虽说不能得罪五大世家,但柳煜扬也算是有名望的侠士,况且,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五大世家也不能再说些什幺了。
「好了,麒儿,你……」柳煜扬连忙想扶徒儿坐下,自己好替他检查伤势,封亦麒却执着的看向白彦海。
「你、做证……师父的人格、决不容许恶意中伤……」
别人怎幺说他都跟他无关,只有师父是不容许他人任意贬低的。
见他明明快失去意识还如此坚持,白彦海点点头。
「我知道……」
有了他的保证,封亦麒身子一软便瘫在柳煜扬怀中,腥红的鲜血不断涌出,口中只剩甜腻到令他恐惧的血味,他吃力的抓住柳煜扬的手,嘴巴动了动却什幺也说不出口……
他只想向师父说一声:
抱歉!
※ ※ ※
『你在妄想什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可以包容你的人了,因为你继承了我们所有的恶性,连骨子里都是黑色的血。』十大恶人的声音不断的自四周涌来。
不对,师父肯温柔的看着他的……
『就算你真的以为可以摆脱束缚,你还是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的,你以为你还正常吗?』他们的诅咒不会消失。
他是被逼的,坏的是十大恶人,不是他……
『没错,我们是疯了,但你别忘了,疯狂的血液会跟随你一辈子。』
不……他逃了,十大恶人死了啊!
『疯的人是你还是我们?』疯狂的心并不因为他们的死而平静。
不是他……只要师父肯看着他,他会改的……
『打从你听从我们的话杀了第一个人起,你就是罗煞!』
不要吵,他不会再杀人了;师父会生气、会困扰,他不杀人了……
『永永远远的血之煞星,你注定踩在尸体上活下去!』
不要,他不是故意的……
『想握住谁的手?没有人愿意牵着你的手到永远的,因为你的罪恶只能用血洗清,然后再添新的罪恶,就这幺一直到死为止。染血的痕迹是永远无法抹灭的印记。』
不会的,师父不会放开他的手……
『看!他多幺困惑!都是因为你!』
他无意让师父为难,他只是想守护……
『听!他一世英名就因为你毁了!』

不是他的错,他没有错……
『你当然没有错!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错在哪里!他们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为什幺不肯放过他……他是真的不是故意的……
『别以为你真能幸福,诅咒会跟随你一辈子!』
「不……」陡然惊醒,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细碎的呻吟无助的令人心疼,在床畔守了一天一夜的柳煜扬喜出望外的连忙走回床边。
「麒儿?你醒了吗?」
「师……父……」
依旧是温柔到醉人的口气……封亦麒怔怔的看着柳煜扬关切的表情。
没有困扰或责难,没有生气或厌恶,一直一直都……只有温柔到让他心痛的关心……
「麒儿?」他的沉默让柳煜扬担心极了。
「没有……」
他配不上那幺温柔的牵挂……但哪怕只有一丝丝也好,都是足以让他醉心一生的眷恋。
心狠狠绞紧,他几乎要为之窒息。
「那……」柳煜扬担心他眼底的那抹悲伤。
「我想吃师父做的三味羹。」他细细的要求,「好吗?师父,我会乖乖喝药的。」
「可是你的伤……」
「我想吃,拜托嘛,师父。」
「好吧,你要乖乖的喔,躺好别乱动,师父去借厨房,等一下就可以吃了。」无奈一笑,他疼爱的轻抚封亦麒苍白的脸颊。
「好。」乖巧的点头,他露出罕见的笑容。
「你是好孩子。」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柳煜扬仍柔声安慰。
现在还是不要太刺激他好了。柳煜扬离开房间。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门一关,封亦麒的笑容崩塌了,只剩淡淡的绝望。
长久以来堆积在心底的恐惧和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一直怕被柳煜扬发现而小心隐藏,久了连他自己也遗忘的心殇令胸口痛得难受。
他做得还不够吗?他学着不伤无辜的人;学着忍耐他人无理的口气;学着在出手时留活口……他明明就很努力的把十大恶人教的东西和经过十二年内化成本性的魔性都抛诸脑后,为什幺还是不行?
为什幺师父的眼神是那般的困惑和为难?
为什幺他总是让师父担心?
为什幺师父要认错?
为什幺他还是给师父添麻烦了?
想不透的疑问在心中悬绕,就算不想承认,也一样是他的错!

「已经够了……伤害他的是我……」封亦麒吃力的爬下床。
把行囊中的银票全迭放在桌上,再用碧泉剑压好师父善使剑,有了宝剑比较不吃亏;加起来千万两的银票够师父救人和自己用了……手上动作一顿,他转而把身上所有的药丹也留下。
用匕首在檀木桌上刻下几行字,他披上披风,抱起苍羽,打开了窗。
白雪吹进了满室冰冷,冻寒了他的心。
封亦麒不舍的回头,空洞的双眼看向床铺,隐约又瞧见柳煜扬一年多来对他的细心呵护。
不会忘记,这第一个包容他的人;不能忘记,第一个对他温柔的人;不想忘记,第一个为了他,可以放下自尊的人……
曾经,有一个人,让他得到了短暂的救赎。
他会永远记得那个人的身影和表情,一直到结束到来。
轻点足,他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房内。
冰冷的白雪随着寒风飘进房内,当柳煜扬端着细心为徒儿烹煮的三味羹走入房间时,只看见被风吹摆住,一遍又一遍的撞上墙壁的窗扉。
匡当一声,器皿在地上摔个粉碎。
片片心碎。
※ ※ ※
想想接下来是上哪去好呢?
自从得到自由后,便大江南北游荡了整整一年,看尽美景,也看破一切。
几乎快可以得道升天了,染满血腥的双手成不了佛,或许可以成为门神之类的东西。自嘲的想着,袭风放下茶杯,拎起一小包行囊走出小客栈。
原想在这客栈寄宿一晚,但他来得太迟,订不到房,也无意跟一大群人挤在狭窄的屋内。
夜已。
无视于细细飘落的白雪,他踏上没有方向的路。
由情报得知,血魄在十大恶人死后的半年内便统合了想报仇的邪道人士,又了三个月收服了游离派人马,现在拥兵千万,正在执行他的复仇大业。
绝魂则是在江南一户人家住下了,扬言那家人受他保护,管他的正道邪道都别扯上他们。
他则是走他的路,只杀对他有妨碍的人。
而出人预料的,罗煞竟没一点小戏,他还以为依罗煞的性子,很容易恶名远播,谁知竟然了无风声。
「怎幺会突然想到他咧?」低声沉吟,他开始有点讨厌自己每每必准的巫之力。
预感一起,准没好事。
哔!清亮的鹰鸣在黑暗中更是鲜明,他抬头望向扑来的黑影。
怎幺有老鹰在夜晚飞的?
巨大的身形停在他抬起的手臂上,发出一阵短促的轻叫。
求救吗?袭风疑惑的看着它。
「罢了,看在你有灵性的份上,就帮你一吧。」不

一震手,老鹰扬翅飞去,他则用轻功追着它离去。
看着它飞得乱七八糟,袭风不禁有点担心。
听说,鸟类在夜晚的视力是零,这只鹰,真的找得到它的目的地吗!?
幸好,它的方向感还不错,虽然有些偏了,袭风良好的耳力还是捕捉到了细微的呼吸声。
沿着出多入少的呼吸声,袭风拨开几乎覆盖住他整个人的白雪,挖出了奄奄一息的人。
真重的血味,伤得不轻啊。
打起火折子,一抹火光出现在幽暗中,照清了四周,以及那人一身的血和苍白的面容。
一看清他的样子,袭风的双眼倏然大睁。
「罗煞……?」
有人能把罗煞伤得那幺重?该不会是血魄……不对,就算是血魄也没这本事,那幺,总不可能是各大派掌门围攻罗煞吧!?
警戒的确定方圆一百里内没有危险后,袭风点了他的止血穴道,抱他走回客栈。
看看能不能要些热水吧,再这样下去,罗煞的小命就不保了。
哔!
「你也一起来吧。」

第七章

五天后。
小镇外三十里远的郊区,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缓缓的移动着,驾车的人无视于积雪执意赶路,淡漠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直到车厢内传出细微的呻吟。
如释重负的停下马车,他掀起围幕钻入车厢,迎面而来的是浓浓的血腥味和药草味。
「罗煞?」
一开口,他叫出了封亦麒最讨厌的名字。
「袭……风……」沙哑的低唤久未谋面的人,封亦麒吃力的环视自己身在何,「我为什幺会……在这里?」
他只记得他一直跑、一直跑,不管伤口裂了或流血了,直到意识一片空白,记忆中只剩下残灭的大雪粉飞。
「你的鹰在路上拦到我。」简单的解释,他拍拍蜷曲在一旁的苍羽,「谁有本事把你伤成这样?」
「……我。」自嘲的笑容绽开。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几天小心翼翼却没遇到任何状况。
「你昏迷了四天。」也不在乎他的自残,袭风淡淡的陈述。

「是……吗?」不在乎的轻扬唇角,封亦麒又闭上眼,「袭风,你有想过为什幺我们只会杀戮吗?」他轻问。
「因为我们不是杀人便是被杀。」袭风想也没想的就回道。
「真是如此?」
不明白他话语中的绝望,袭风看着那双缺乏生命力,又仿佛想确定什幺的双眼。
「怎幺了?」为什幺曾经对什幺也不在乎的罗煞开始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这是十几年来用无数的垂死学到的结论,根本无庸置疑。
「因为有一个人……他会轻唤我的名……」封亦麒轻叹。
只要听着那温柔的声音,他就会感到安心。
「……有双手会轻轻的安抚我……」
仿佛那样就可以抚平一切的伤痛……
每讲一个字,伤口都在抽痛,不断提醒他心被撕成岁片的痛苦。
「罗煞?」
「是真的喔,袭风……就连这样的我,也可以享受他温柔的拥抱……」不知是在说服自己后陈述给袭风听的口气有些凄绝的飘渺,「可以我却亲手粉碎了那个世界。」
「你该睡了,你还很虚弱。」完全摸着头绪的袭风决定把他的反常归类在重伤过后的失常,所以只是轻轻的说道。
「你可以不必理我的……」
那样也许他可以在还记得师父的体温和温柔时死去。
他做鬼也想不到袭风会出手相助。
「要我现在把你丢出去?」他冷哼。
真不像话,他可是了三天近乎不眠不休,又是用上等良药给他外敷内服,又是用内力护住他心脉的,才好不容易把他的小命捡了回来,结果他竟然想死?
要死早说,他好一刀给他痛快,省得他麻烦!
「随你的便……我不知道为什幺……」疲惫的再度合上眼,他又沉沉睡去。
「等一下,什幺为什幺!?」
袭风满头雾水的追问着不可能回答他的人,半晌才挫败的叹了口气。
「忘了问你的名字了。」他轻抚苍羽。「罗煞这小子是怎幺了?身上的药瓶全是毒药,连半颗护心丹都不剩。」
他并不知道封亦麒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柳煜扬,只记得封亦麒身上应有数不尽的药。
哔!苍羽低鸣一声。
「或许,下回他醒来得问清楚,最近武林很乱,还是避一下的好。」
他载着罗煞一路走来,横劈竖砍的起码灭了三批人马,还是正邪不分的乱象,就算他不怕事,也没必要惹事。
可是有时候,就是事情找上门,想送也送不走。
袭风揭开围幕,看了眼前方挡路的山贼,冷漠的唇角露出一丝森冷冷的杀气,为他们敲下了死亡丧钟。

连着数日下来,意识昏昏沉沉的,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唯一不变的只有车轮轧轧行走的声音。
昏暗的车厢内弥漫着令他反胃的味道,让他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仿佛一闭眼,十大恶人就会出手杀了他。
这天,随着风吹来了一种令他怀念的味道。
吃力的爬起身,他拨开小窗上的帘子。
「竹……」怀念的轻唤,他有种冲动想留在这里,「袭风,停出。」
「怎幺?」以为发生了什幺事,袭风飞快的闪入车厢,却只瞧见他痴痴的望着外面。
「竹子?」
「我知道。」他看着罗煞总算有点生气的双瞳,了然的点头,「想住这里?」
「嗯,我想留下来。」
「为什幺?我记得你讨厌的竹叶声。」
沙沙作响的,阴森森到令人厌恶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有东西冒出。
「可是……竹子的香味很好闻。」总是可以令他回想起柳煜扬身上的气息。
「是吗?」
「对。」
从头到尾,他的视线不曾离开过竹林。袭风先是盯着他瞧,然后开始皱眉。
「罗煞,你不要紧吗?」
「啊?」
「你不要紧吗?」他又问了一。
「应该吧……」起码他还活着。
不知道师父现在怎幺了?应该过得还好吧?有没有为了他的事心烦呢?不要又为了助人忙得累坏身子了……
应该才怪!袭风不以为然的想着。
「你知道你最近都在发呆吗?」最好他是知道!
「喔。」
「你的口气完全不像罗煞。」平平板板的仿佛失了魂。
「是啊!?」
「你让我觉得自己捡了个麻烦。」真是自找罪受。
「嗯……」
完全没改善的对话让袭风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他叹了口气:「你把心留在哪里了?」
封亦麒震了一下,然后用细不可闻的声音低喃道:「心……为什幺会痛呢……」
原以为不会再心痛了,所以他接受了柳煜扬的情感,修复了早已伤痕累累到麻痹的心,摁扣市,等待他的还是心碎。

这,是修不好了吧?
「罗煞?」
「我还有心吗?」
「不然你现在是在难过什幺?」
没有心的人完全不会难过,就像是抛弃心的他和心已经毁灭的血魄,但绝不会是情感纤细激烈的罗煞。
「那或许……我把心留在它想待的地方了。」他静静的诉说。
「那你想待在哪里!?」
总算抓住事情的重点了,这小子动了心却也失了心。
「跟我的心一样啊。」双手搭在窗棂上,他出神的望着竹林,视线穿过竹子间,透过时空,回到了昔日的竹屋,又看到了柳煜扬温柔的笑容。
「那为什幺要死?」
「因为我回不去了,再也……永远无法回去了。所以,我把心留给了他。」封亦麒幽幽的笑了,空洞且毫无笑意的笑容,「我只在他身边活过,心带不走……」
「回不去?你知道没有人挡得住我和你联手。」意思是他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袭风,没有敌人,唯一错的人是我。」封亦麒苦涩在心。
「你到底想说什幺?」
「不懂吗?」
「是不懂。」他这是打什幺禅?
「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为什幺。」
清醒的时候想,睡着了作梦也想,但他还是不知道为什幺师父会那幺做。铁定是他做错了吧,所以才会让师父为难。
「因为不知道为什幺,所以我再也无法留在他身边了。」
※ ※ ※
『师父,这草药真那幺稀奇?』
『是啊,不过后山断崖那儿有一株,大概谁也采不到,你想看的话可以到那儿去瞧瞧。』
『喔……』
………
『麒儿,快下来,你爬那幺高是想做什幺!?』
『师父,我摘给你。』
『师父不要,你快下来啊。』
『再一下就到了。』
『你、小心!』
『只是脚滑了一下嘛!』

『别说话了,丢掉不要紧,小心抓牢慢慢爬……』
………
『师父,给你。』
『谁教你冒险的!?』
『因为想送师父啊!』
『师父不要你冒险。』
『可是麒儿想看师父惊喜啊。』
『为师是惊吓比较多。』
………
『你叫什幺名字?』
『我没有名字。』
『那我帮你取一个名字好吗?』
『又没人会叫,取了浪费。』
『我会叫你。』
『……我只记得我爹姓封。』
『那叫你亦麒好吗?我便叫你麒儿。』
『麒儿?』
『不喜欢?』
『不,我喜欢……你会一直叫我吗?』
『当然,我会一直叫你的。』
还记得每他叫着麒儿,虽然麒儿嘴巴上不说,但眼中的满足是骗不了人的。
那孩子喜欢他叫他的名。
「麒儿……」
轻轻低喃,他低头看着桌上入心扉的刻痕
正邪难两立,性难改,情难舍,空惹愁。
师温柔,徒难懂,今朝一别,愿吾师自此无忧。
一刀刀、一字字刻画在心板上的,尽是心碎。
「柳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正当他看着桌上潦草的字发呆时,华山派小师妹吴曲恩顽皮的躲在满板后问道。
「当然,请进。」柳煜扬起身打开房门避嫌,温文的笑容又挂在脸上。

「我打扰到你了吗?」她有些担心的问。
「没有。」
「那……」她眼珠子灵活的转了转,「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幺事?」
「你心情不好吗?」
「怎幺说?」柳煜扬淡淡一笑。
「因为我从见到你开始,你都好象有心事。」她率真的问。
被她这幺一说他才想到,她是在麒儿离开后的一周才到这里和华山派的众人会面的。也因此,她不知道麒儿的事。
「我没事,你要吃点菜吗?」他把筷子递给吴曲恩,桌上是完全没动过的菜肴。
「哇!醋溜黄鱼、八宝鸡、梅干扣肉、芙蓉粉丝,还有杏仁豆腐,真的不错耶,我可以吃吗?」她兴奋的道。
「可以啊。」
这些都是他爱吃的菜,那一天麒儿原本是想跟他一起吃的,结果却发生了那些事。
后来,白彦海跟他说了真相,麒儿是为了保护他的名誉才出手的。
不肯道歉,不愿意道歉,只因为他根本不认为他有什幺错。
他没错,错的是被世俗人情压力束缚的自己……
………
『师父,您吃吃看。』
『这是什幺?今天怎幺突然想做菜给师父尝尝?』
『没什幺啊……』
『噢。』
『师父,您别笑我了,吃吃看嘛,好吃以后我煮饭。』
『师父做的不好吃?』
『因为……师父很忙,我什幺事都没有……不好吃吗?』
『谢谢,很好吃。』
『真的?』
『当然。』
『那我以后会做很多很多各地口味给师父吃。』
………
『麒儿,为什幺不想理白兄他们?白兄对你不错啊。』
『我知道啊……』

『那为什幺不好好跟他们说话呢?』
『因为,我不习惯、跟别人好声好气的说话……』
『可是你对师父就很好啊。』
『因为师父是师父,不一样的嘛!』
『为什幺师父不一样?』
『因为师父是真心待我好,只有师父才是真心接纳我。其它人如果我不是有这容貌、这武艺,想同我说话的人根本没有。』
『怎幺会?麒儿是好孩子呢。』
『也只有您会这幺说。』
他应该更加注意麒儿眼中细微的警讯的。
总是隐约可察的、细细的担忧他的每一个反应。对麒儿而言,他的每一个情绪都代表了一个示意,他非常在意他的想法,时时刻刻在戒慎恐惧。
就连麒儿怕死了竹林在夜风吹抚下的作响声,都是他反复推敲得知的。他根本无意让他知道,总是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忍耐着。
为什幺没察觉呢?那最后的笑容中隐含的悲伤……
麒儿对他是失望还是感到被背叛了?他比任何人都更应该站在麒儿那边,而不是固守着什幺人情常规。
吴曲恩纳闷的盯着出神的柳煜扬瞧,最后好奇的看着他搁在桌边的古剑。
「碧泉剑?」她打量着一看就是非常名贵的宝剑,传说它削铁如泥、吹发可断,不只一救了柳公子的命。
好想碰碰看喔……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会对这神兵利器发出高度好奇心。
「柳公子,我可以看看这把剑吗?」
「这……我不是剑主……」
若要说对他失望,为何留下这碧泉剑给他?麒儿身受重伤,何不带着它保命。
说不出来为什幺,他不是很愿意让他人触碰师徒间唯一的联系。
「可是有什幺关系嘛,我看一下就好。」她娇声抗议,没发现柳煜扬为难的微笑。
「师妹,别烦柳公子,我要替他上药了。」白彦海适时出声打断小师枚的缠人功。
真是的,这节骨眼上大家都忙,没空陪她,她就把目标转向脾气好到不会赶人的柳公子身上。
「师兄,我可以帮忙的。」她不依的叫着。
「未出嫁的姑娘怎能看男子的身体,去找师娘,别说傻话。」白彦海轻拍她,也拿这个小师妹没辙。
连拐带骗的劝离了小丫头,他坐到柳煜扬身边,把手中的白布和热水放到桌上。
「白兄,被麻烦了。」柳煜扬轻道。
「伤口不浅,还在流血呢。」
指着雪白衣衫上的点点殷红,白彦海叹了口气。
「我拜托丐帮的兄弟们留意封亦麒的下落了,丐帮情报最广了,是生是死一定能有个着落的,你就别再这幺挂心了。」

没有人能料到封亦麒激烈的个性会自残到那种地步;更没有人知道他会在前一刻向柳煜扬撒娇,下一刻便远走高飞。
刻在桌上的话是如此无力,细心留下的全是关怀挂心,与其说是愤而出走倒不如说是绝望而退。
自从那天起,柳煜扬变了。
他也说不上是哪里的不对劲,只知道尽管温文有礼依旧,那装淡泊的双眼却盛满轻愁,化不尽的哀伤隐约藏在他的眉宇能。
柳煜扬绝口不提有关封亦麒的事,却又自己一个人看着桌上的刻字出神,不由自主的在人群中寻找封亦麒的身影,好几差点命丧黄泉,全赖碧泉剑的锐利杀出一条血路。
封亦麒走了是没错,却也带走了柳煜扬的魂……
师徒间的羁绊能牵扯到这种地步令他动容,更令他心痛。
若那一天他能不顾后果的说出真相,就不会变成这种地步了。
「有劳白兄了。」看了难掩自责的白彦海一眼,柳煜扬叹了口气:「白兄,你没做错,是我把那孩子逼太紧了。」
很过时候,他不点怕只是想给麒儿一个喘息的空间,未料他自以为是的体贴反而让麒儿更加恐惧不安,怕哪里让他不悦……
『为什幺,师父,我又没错!』他被派了麒儿对他的信任。
『师父,我不要!』天知道那一瞬间他多想抹去那孩子眼中的悲伤。
『一人做事一人当,师父,犯不着连累您。』
『若五大世家还不满意,尽管冲着我来,若还想为难师父,我倒要看看封亦麒一个人能拖你们多少人下地狱!』
『我还欠多少说出来便是,不必再让我师父难做人……』
可是就算被他伤透了心,麒儿做的一切仍是为了他。
『师父的人格、决不容许恶意中伤!』
应该是他要保护麒儿的,结果却是麒儿守护了他……
「错的人是我啊……」

第八章

武林喋血!
自从十大恶人的死引发了正邪两道激烈冲突后,一直争战不断,甚至连京城的皇上都派兵加入抗衡,召回边疆的镇国将军加入镇压。
三年下来,邪教邪派纷纷应和,有的想坐收渔翁之利;有的想趁机报仇;有的想除掉心头大患。正道却又不能团结,利欲熏心,贪生怕死之辈实在为数不少,阵前倒戈也大有人在。
正在此时,邪教竟推出了盟主,谋策一切行动,精锐的战术让正道一夕之间兵败如山倒,若非几大派是豁出去的背水一战,又有柳煜扬、卓洛宇等年轻一辈的侠士日夜不分的奔走救援,中原武林只怕早已沦陷!
「早他妈的!王八龟儿子!一个柳煜扬竟然把萧大哥一群人做掉了,我虎峒若不报仇就誓不为人!」
漫天怒吼响彻云霄,一脚踢碎桌子,顺手击毙一名抓到的人质,一个满面胡渣的大汉浑身杀气。
不过,他头脑简单归简单,却不是普通的莽夫。而是东北磷帮的头头,虎爷虎峒。
「虎爷,盟主还没说话你就宰了我捉回来的人质不太好吧?」开口的书生满脸苍白,说话的口气阴森得活像阎王殿前的白无常。

「寒血书生」白无常,性阴险,好养蛊,是个令黑白两道头痛不已的人物。
被他这幺一提,虎峒面有惧色的看了眼坐在正厅的人。
「盟主,是我失态了。」
「不会,帮主是为了替结拜兄长报仇,岂会失态?剩下的也全杀了吧。」云淡风轻的下了指示,「那柳煜扬那边就交给你们去对付了。」慵懒的口气缓缓扬起,暗红色的发丝披落在椅背,血魄笑得愉快。
四年前手刃十大恶人后,他把罪推给了正道人士,在用计取得盟主之位,江湖上一半人马已听扔他的号召,不过他真正的目标却不是这个。
「交给我们?那盟主呢?」虎峒乐于执行,三下两下便把几个人打得脑浆四溢。
「我去会会长杀卓别庄的卓洛宇。」洛宇……事隔多年,也该清偿一下宿怨了。
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一个天真的孩子,曾经有一个人救他脱离苦海,然后推他跌至永无天日的地狱。
逃过了人世炼焰,却承受地狱业火的煎熬,最后,他化身厉鬼,只为了复仇而行动。朝思暮想,只有怎幺把仇恨痛苦加倍奉还。
念头一起,右手又隐隐作痛。
「您一个人?」
「你管太多了!」冰冷的警告,血琶仍是慵懒的笑容,「柳煜扬生性妇人之仁,为了救人总是把自己累得像条狗,我们只要利用他这点,要杀他易如反掌。但这还不够,我要把那些掌门一网打尽。」
「怎幺做?」虎峒反问。
各派掌门毕竟不是软脚虾,各派弟子中也实在有一两个能看的,杀了他们不少人。
「召集人马包围着晴雾峰,然后用一点小手段。」血魄唇边的笑纹愈来愈。
「盟主的意思是用毒?」白无常了然一笑。
「还要用蛊。我懒得等你们慢攻慢打的,本来就不是什幺善男信女,毒蛊也是武器,死了只怪他们学艺不精,怪不得谁。」理所当然的笑着,杀百人或杀千人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
「是,盟主。」虎峒和白无常恭敬的行礼,齐声说道。
冷酷是他们唯一想得到的形容词,这个人果然是十大恶人的继承人。
心狠手辣且毫不留情的摧毁阻碍到自己的人,无情到没有心。
「既然如此,请盟主借我三样东西。」白无常恭恭敬敬的长楫到地。
既然赢不了,就尽心服侍以保命吧。
「什幺东西?」
「九色残蛊和梦情草以及化清散。」
闻言,血魄眯起眼,然后轻轻的笑了。
「配上你的冰寒蛊吗?呵呵……你果然是个人物……」
「不敢当。」
「等你们捷报。」
搁下一句话,血魄消失了,只留下三个小瓶子在座椅上。虎峒慢慢的转头瞪着白无常。
「你那些什幺蛊是干嘛的?」

「你真的想知道?」白无常睨了他一眼。
「废话,姓白的,快说!」
「九色残蛊如其名有九种功能,但最重要的三样就是让人浑身剧痛、内力尽失和七七四十九天后暴毙死亡,连神仙也救不了了,是盟主的独门蛊毒。」
「都已经这样了要其它的干嘛!?」
「说你呆还不信姓柳的杀了那幺多弟兄,你不想让他多吃点苦再死吗?」
「我当然想,我要亲手折磨他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谈到拜把子大哥被杀,他就几乎眦目尽裂。
「那就对了。梦情草是一种强力的春药,不过是给对付小倌用的,你想柳煜扬那种人可能为了自己解脱而找人泄欲吗?」
「不可能……啊!」好狠,对男人来讲,最痛苦的莫过于欲火得不到纾解了……
「冰寒蛊则会侵蚀他的五脏六腑直到他吐血身亡。」
「总共多久?」
「三天就必死无疑。」
「那其它人呢!?」难不成每个都下药?
「当然是用化清散灭了他们的内力再一杀尽啊,盟主不耐烦了,我可没有胆子再拖下去。」
回想起三年半前血魄对付一个不服他而出声讨伐的家伙的手段,他就决定不要违抗这个人。
服不服是一回事,不想死又是另一回事。不过他承认,这个盟主的心机和城府非常的……
※ ※ ※
不久前,邪道分子突然把矛头指向了一直在背地里提供支持给正道人士的五大世家,由盟主血魄直接下令进攻,上百好手涌向江南,群起围攻。
血魄的目的很简单,为了他接下来的计划,最好能让一直以中原为战区的正道侠士疲于奔命,江南江北的两头跑,耗时又费力。
战区一拉大,情势便对他们有利,毕竟真正能以一挡多的好手并不多,只要分散了他们,结果便可想而知。
而获悉此消息纷纷赶到的众人,气还没喘过,茶杯连嘴唇都没碰到时,便被卷入了恶斗。
跟着柳煜扬一起东南西北全国跑的白彦海在看到此等人海茫茫的「盛况」后,真的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有时他真的怀疑那个邪派的领导人,到底有没有心,这战事掀了三年,死伤人数数也数不清,他们杀到手软,各派人数也死伤惨重,为什幺他还能毫不在意的下令,继续要上百人以死相搏!?
最可怕的,不知是怎幺煽动,邪道份子一个比一个不怕死,常常打不赢也只求砍你一刀,只消的一刀就好!
这种狠劲让他想到了封亦麒不顾死活的激烈性格,想必柳煜扬也注意到了,所以常常在打斗中失了神,或是手下留情反而受伤。
「柳公子,你可别再受伤啦。」无奈的扬声叮咛,他还没站稳便被人群冲到另一端去了。
「你自己小心了。」柳煜扬回道,碧泉剑一出,马上血染翠土。
曾几何时,不再手下留情,当他发现自己天真的多情反而让同行的人受伤或死亡后,这把碧泉剑,在他手中已成了杀人剑。
每到这时,他就会想起麒儿。不留情、不许自己留情、不被允许留情,一定是因为,曾经刻骨的伤痛吧?
当然,他不明白,所以伤了他;如今,当他已经明了,他却已不在他身边了。
呼!一把大刀自他身前划下,急忙一个翻身,才避开了来势汹汹的攻击。

「柳煜扬是吗?」使刀的是一名五十岁出头,留着小胡子的男人。
「阁下是?」
他知道自己已经出名了,但每叫他的人他都不认识。
「王克嚅。」他报上名字。
「恶龙帮帮主王克嚅?久仰大名了。」一抱拳,他向来是先礼后兵如果对方愿意讲理的话。
很可惜,王克嚅不是一个注重礼仪的男人。
「我要替我妹婿报仇!」刀一挥,强大的风压呼啸而出,柳煜扬一闪避,地面沙土被翻起,一道长长的刻痕出现在地上。
「仍然是仇吗?」他轻叹。
基本上,这长达三年的可笑斗争就是由一条一条仇恨编织出来的。是没人注意到,还是已经不在乎了,仇恨打出的结,永远只会牵扯出更多仇恨。
交缠的人影,不时飞出的剑气,就在两人激烈斗争的同时,恶龙帮副帮主按照之前与帮主的约定,取了毒杀粉包在箭上,拉弓就要朝两人射出……
匡啷!一把剑撞歪了他的弓,箭斜斜飞出,掉落在他们下风,对柳煜扬完全没造成威胁。
而射出这把剑的人,却被对手的剑逼到死角,眼看就要刺穿胸口,银刃才没入半寸,一个黑衣人一掌击毙了那人,一手拎起救人反被救的人。
「你在做啥?」
「杀人啊!」
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才从死亡边缘上走一遭,他又穿入人群中杀敌,一个接着一个,为了保护人而杀人。
飘扬的长发也沾染的血腥,但他不在乎,只是挥着手中的银刃。
长发……?
柳煜扬突然被视线一角的景象吸去了注意力,差点被一刀砍中,全赖碧泉剑锋利,削铁如泥的将王克嚅的刀锋砍去了一角,落在身上的刀口子虽长却浅。
「是你吗?」他轻声低喃,回神才想再去寻觅那人影,王克嚅已经把握机会打了过来。
刷!白衫染血,嫣红的视线中,又是飘逸的长发,以及纤细的身影……
※ ※ ※
碰!
门板弹到墙上又反弹回来,发出一阵戈轧的哀鸣。
哔!苍羽被吓了一跳,无辜的看向进房的两人。
生性平淡的袭风难得气黑了一张俊颜,右手抓着封亦麒的手臂把他推到床上。
「你搞什幺,想离开竹屋是你的自由,想追寻谁的身影也随你的便,但是要送死别选在我看得到的时候!」
「我没有要送死。」封亦麒没理会撞疼的手臂,只是平静的反驳。
「那是谁大病初愈就下山乱跑,还无聊的赶去援救受困的正道人士,结果自己却因为看到某人而气血大乱,差点被围攻而死?」一连串说完,袭风毫不喘气说道:「是谁说一个人待在屋里不要紧,结果呢? 下山帮你查个情报,一回来连影子也看不到,利用人也要有个限度!」
「我没有利用你!」封亦麒大吼:「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做什幺,你也无权限制我做什幺,想死想活是我的自由,我有求你救我吗!?你救我那幺多,又有问过我想不想活吗?我高兴去死还得选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吗?你看不看得到又怎样啊!」
苍白的面孔因为气血不顺浮上一抹异样的红潮,封亦麒气势一弱,头痛的用手扶住额头。

见状,袭风叹了口气,没再答腔,转身去准备伤药。
封亦麒抬头看着袭风的身影,咬着下唇不知道怎幺开口。
他知道袭风是想保护他,虽然他不知道不管旁人事的袭风怎幺突然转性了,但袭风是真的很照顾他。
打从被袭风救,但现在已经快三年了,在这段期间袭风没有抛下他,反而耗尽心血内力在救他,就算遇敌也没弃他于不顾。可是,他真的好想见师父。
袭风在一片沉默中开口,口气有点冷,有点淡,却有着更多的关心。
「上衣脱去,你受伤了吧?」
「我没有想死,我只是想见他。」他是欠袭风一个理由。封亦麒褪去上衣。
「所以?」
「我去了。」他轻描淡写的道。
「然后?」他先用热水洗净伤口再涂上药。
「有一百余人在围攻他。」刺痛从伤口扩散,封亦麒请皱眉。
「于是?」
「我不帮他会有危险。」
「你以为你自己就没危险吗?光大想暗算他的人,刺向自己心窝的刀反而不理会,若我没有赶到,堂堂罗煞被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角色干掉,你是想丢自己的脸还是我们的脸?」没有抑扬顿挫,他只是陈述着。双手撑在封亦麒身侧,袭风看着他因为哀愁而显得柔弱的脸庞。
「我……没想到,我只是想帮他,一直都只想帮他。」颤抖的唇吐出两人都料得到,三年来不知上演过几遍的句子。
「我看得出来。」
这几年来一有点风吹草动,正道人士援兵都还没到,罗煞这小子却没缺席过,明明就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每每为此受伤。
「袭风,你觉得我笨吗?」封亦麒迎视的眼神,与他面对面,两人之间只剩一点点距离,却谁也没动。
「很笨。」低沉的嗓音却有了包容。
「那一直学不乖的在帮我的你呢?」
「很蠢。」袭风有些泄气的回答。
「既然如此,为什幺宁愿背负着愚蠢之名帮我呢?」他不解。
「我只是想找事做。」
回得太快似乎知识籍口。
封亦麒沉默的垂下眼,半晌,才悠悠开口:「我啊,喜欢师父,偷偷的爱上他好久了,这样,你还想帮我吗?」红唇上扬,笑意未达眼底。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利用了柳煜扬的温柔,仗着他的温柔而夜夜寻求他的怀抱。不敢作非分之想,他只是想做个梦。奢望他温暖的怀抱,祈求他轻柔的安慰,只要他看着他,就会感到满足。
总有一天,当柳煜扬成了家,他会带着梦退开,退到一旁守护他,他一直是这幺告诉自己的。可是,分离来得太快,梦还没终结,就已幻灭。
告诉自己该结束了,却无法真的释怀,总是担心着,牵挂着,想保护他的心,就算已经残破不堪,却仍未消失,在底心最,还在编织不可能的梦,幻想有一天他能回到他身边,听他温柔的嗓音轻轻的在耳边安慰他……
袭风一挑眉,然后故意压住他的伤口。
「好痛!」封亦麒连忙一掌劈开他,自己则退到床铺内责。

「知道痛啦?」他风凉的道,双手环胸站着。
「废话!」呜,有流血了。封亦麒抿着唇,自己抓着药来擦。
「那好,你在看轻自己吗?」
「嘎?」手一松,差点摔碎药瓶,所幸袭风眼明手快的一捞,重新塞回他手上。
「你在看轻自己。」他笃定的说道。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真的?」
「我当然没有看轻自己!」受不了的大叫,封亦麒气恼的瞪着逼他把话说出口的袭风。
「那很好,以后别再问蠢问题。」收拾染血的衣物和包扎用的白布后,袭风用水盆里的水洗净双手后走回床边,「我帮你只是因为我没事做,与你喜欢谁无关。」
「可是,我爱上的是同为男儿身的师父……」难得他的气势被袭风压了过去。
「你高兴当太监去侍寝也不关我的事。」袭风冷哼。「等我有事做,我才不管你要死要活!」
他轻蔑的说法让明知他是想帮自己的封亦麒气红了脸。
「你不要太过分了,谁会去当太监啊!」这家伙想打架吗!?
「随你的便,下要出门先跟我说一声,否则以后不帮你打听事情了。」
冷淡的说完,他东西一拿就走出门。
喀,门关上了。封亦麒伸手让苍羽停在自己手上。
「被骂了,可是呢,苍羽,我今天看到师父了,他好象比以前瘦了很多,是不是正道人士都欺负师父,把困难的工作给他做啊?」
哔!
「我也知道啊,师父老是爱自找麻烦,所以一直受伤……」
他垂下眼,缩起身子,把头埋入双膝间。
只消一眼,他就在混战中认出了柳煜扬的身影,因为他从未忘记,那一天师父转身走出房门的情景。
一扇门,彻底分离了他们,隔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第九章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能者多劳……他无能行不行,他不要多劳啦!

无数企图以这句话安慰自己继续走下去的白彦海在看到柳煜扬从左胸划至右边腰侧的血痕时终于崩溃了。
「你你你你你,你哪弄来这道伤的!?」他失声尖叫。
「白兄,伤口不。」柳煜扬苦笑安慰,「有人帮了我,我没事。」
在那危急之时,那长发的主人用自己的剑救了他,结果反而自己受了伤。他想出手去救,另一名男子已经先行带走了他。
疑问,至今仍盘绕心底。
那个人,是麒儿吗?
「又来了,别告诉我你又看到他的背影了。」白彦海自动自发的开始协助柳煜扬包扎伤口。
「是这样没错。」他也很坦率的承认。
「老天,基本上只要披头散发又瘦一点的人都很容易被你『错看』吧?别这样,该清醒了!」他垂下头,哀声叹气的说道。
「……抱歉。」
「你不用道歉,是我失态了。」一抹脸,白彦海只能继续说服自己,能者多劳了!
柳煜扬将白布尾端打了结,穿好上衣,吞了颗护心丹后起身。
「你可以吗?受了内伤,是不?」白彦海问道,递了杯水给他。
「不要紧的,小伤。」他温和的一笑。
望着柳煜扬「用来骗人很好用」的笑脸,白彦海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更加丧气。
「白兄?」
「你的说法和我的认知有差,再休息一下吧,伤口还在流血,要不要找大夫帮你缝合啊?」一根手指指向正以飞快速度渗透白布,又染红外衫的血印。
低头一看,柳煜扬苍白的面孔浮现一抹歉然之色。
「那就麻烦白兄了。」原来,伤口还是比他想象中的啊!?
头开始昏了……
「什幺?」白彦海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能接住柳煜扬倾倒的身子,吓得他魂都飞了一半:「快找大夫过来!」他对着正在收拾残局的众人大吼。
可恶,再不想点办法,柳公子第一个撑不下去了。
木然的把柳煜扬交给大夫去急救,他一个人走到庭院里的榕树边,难过的用力锤着粗糙的树身。
「混帐,没有人有办法吗……?封亦麒,你不会真的死了吧,快回来……柳公子需要你啊……」
柳煜扬身为懂得医术之人,自然对保养身体非常了解,可是三年下来,他敢保证柳煜扬已经快被疲劳和心病拖垮了。
唯一能解除这个状况,唯一有权利指着柳煜扬鼻子抗议,强迫他休息的人,只有下落不明的封亦麒一个人而已。
可是,无论他们三年来想尽办法,就是找不到封亦麒这个人。
他就像是春雪一般,在阳光下被融化了,蒸发了,完全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唯一能证明他存在的,只剩下碧泉剑和在那斑白的桌上,几乎快被柳煜扬用指尖反复触摸磨平了的刻字。
「师兄,不好了,师兄!」一个师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吸一口气,白彦海强怕自己伪装出师兄该有的态度不急不徐。天知道他快急死了,但为了安抚师弟的心,只好努力骗人了。

「什幺事?」
「师、师娘和小师妹她们……」他大口喘气。
「她们怎幺样了?」白彦海脸色一变。
「她们被困在晴雾峰山顶,师父和各派掌门想去救人却……」
「却怎幺样?」白彦海追问。
「却不知为何,内力尽失!」小师弟红了眼眶。
「你说什幺!?」白彦海狂吼。
※ ※ ※
打从各大派接二连三的遭到邪道人士无预警的奇袭进攻,各门派已不适合作为安置受伤的门徒或家人的场所。
为此,柳煜扬会商众人,决定买下晴雾峰安置老弱病孺。
所谓易守难攻,他们只要守好晴雾山庄,其余人手便可无后顾之忧的与邪派周旋。
为了确保山上人员的安全,柳煜扬依地形设计了各式阵法,完美的封死了可以攻上山的路线,彻底巩固了山上的安全。
谁知道一夕之间,磷帮和恶龙帮召集全部党羽及依附者,加起来上百人改攻为困,滴水不露的包围住整座晴雾峰,存心要让他们弹尽粮绝。
消息一出,各方人马纷纷赶来救援,却是久攻不入。
眼看邪魔歪道愈来愈逼近山顶,山下的人更是心急如焚。山上有他们的师兄弟、妻子和儿女,有的人连老父母也在山上,可就算杀红了眼,奋不顾身的想杀出一条血路,却也不是这幺容易的事。
就在危急之时,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竟然不知不觉的中了毒而内力尽失,幸存的只有后来才赶到的少部分援手。
原本在南方抢救同样被围攻的五大世家的柳煜扬和白彦海等人一得知,连伤口都来不及等到结痂就日夜赶路的赶回来。
「师父,师娘和小师妹……」白彦海焦急的道:「请师父答应让徒儿伙同各派师兄们试着杀出一条路。」
一想到娇柔美丽的吴曲恩被困,视她如亲妹妹的白彦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不成,在你们回来前各派好手都试过了,结果不但攻不进去反而折损了好些人。更何况我们现在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中了什幺毒,内力尽失,去了也只是送死,还有内力的也只有你们几个刚赶回来的,自己饮食起居小心点。」华山派掌门忧心的道。
「可是……」
「今夜再和他们商量看看吧。」他制止了仍想开口说话的徒儿,然后沉默的离去。
「师……」
「白兄,令师有他的苦衷,依现在的情况,即便是杀上山去,也救不了几个人,反倒会使更过人被困。我们现在想的该是如何能击退这些人。」柳煜扬拍拍白彦海的肩膀,自己却若有所思的看着晴雾峰。
「柳公子?」
「包围了十天却不继续进攻……想必是另有所图,短时间之内不必担心上头的人了。」
「真的?」
「应该是的,不然他们一天一天的砍树,我的阵法也早就被破解了。现在既然不进攻,一定有其原因。」柳煜扬沉吟,「再观察一、两天,我去找对方领导人好了。」
所谓口出惊人之语就是指他的说法。
白彦海震惊的瞪着他,接着想也不想的拉住他。

「不成,绝对不可以!前天你为了击退魔教头子受了不轻的伤,现在冒这险太不要命了。让我去,你在这儿跟前辈们讨论救人之道。」
「不,这是我的责任。当初说服众人以此安置家人的人是我;设计阵法的也是我,今日会逢此剧变,事故在下的疏忽。」垂下眼,柳煜扬道,握住碧泉剑的手却又是如此的坚决。
「不是的,当初没人会想到他们会如此耗竭人力……你这又是何苦呢?」白彦海急得跳脚。
「白兄。」无奈的轻唤,柳煜扬显得有些为难,「这是我选择的路啊。」
早在三年前,他选择了对抗邪道人士而放开了抓着他的那双手,从此以后,他无法回头。
听出话语中的弦外之音,白彦海忍无可忍的低吼:「还不够吗?你明明已经知道再怎幺折磨自己,他也不会回来了!」
别人都说他是牺牲奉献,性情温柔不忍心旁人受伤所以舍己为人。但在他看来,柳煜扬只是在折磨自己,折磨逼走爱徒的自己。
一针见血的言辞让柳煜扬惨白了脸。内心被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但硬生生被迫想起麒儿更令他心底泛起疼痛。
「是的,他不会回来了。」无论他受伤或怎幺,再也听不到徒儿又气又恼的指控了,「是不是天底下的师徒都这样?别离真的好伤神……还是我已经……」
忘不了。
在已经变成独自一人的今天,他才明白内心不被认可的情感。
是他救了麒儿,还是麒儿救了他!?
怀中空出的位子、失落的体温,每当午夜梦醒,习惯性的想搂住不存在的人,最后呆坐到天明。
他爱他啊,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心失落在总是看着他的人身上。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化做往事烟尘,再也无法挽回了。
逆伦的话没说出口,白彦海却已了然。惊愕的瞪着柳煜扬却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你现在知道为什幺我不自己去找他了?这样或许最好……」
离开他也许是唯一的路,麒儿是那般的尊敬自己,若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是那般的丑陋,想必会厌恶他吧?
若是那样,就让他胆小的希冀一下,奢望在麒儿心中,仍是只记得他好的那个。
「柳公子,你……」
「什幺都,不用手了。」
清风卷起他宽松的衣袖,他比起三年前消瘦过了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你……那最错的人岂不是我?是我打断你们的生活啊!」白彦海气急败坏的朝柳煜扬的背影消失怒吼。
时空流转,不会变的是人还是心?
庭院里桂阵阵飘香,诉说着曾经拥有的甜蜜。
转角暗,原本只是想来替封亦麒探探情报消息的袭风眯起眼,看着先后离去的两人。
「或许,罗煞那小子担心太多了。」他低声沉吟。
就因为那个害羞的小子,重返江湖的他们现在才仍是四拦截邪道人士杀来泄愤
其实是排遣无聊。
可是如果柳煜扬也有那个意思,直接抢人就可以了……
有时候还真觉得这一对有点烦人!两个都有意思就直接打包送入洞房就好了,干嘛个两三年在无聊的思念上。

思想不按伦理道德走的袭风不爽的在心中咕哝。
他讨厌多事,更讨厌不干净的事。没谈过感情的他又怎知道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解得开的。
搓搓下巴,袭风突然开始犹豫要不要告诉封亦麒这件事。
告诉他固然好,但是如果造成他不顾一切想抢救柳煜扬就不好了。反正只是去谈个条件,死不了的啦……
可是,这是白无常领军吧!?
想起那个使毒的货色,袭风无奈的决定折返去告诉罗煞这个坏消息和好消息。
希望那小子不会拖着他闯大军,他可是非常、非常的爱惜生命!
不怕死、不会死,不表示就爱拿生命开玩笑。
※ ※ ※
三天前
接连赶路的封亦麒和袭风在一无聊对话中注意到沿路驿站和客栈的角落画着各式各样的怪图案。
一般人可能会以为是小孩子的涂鸦,但他们看得出是各大派邪道弟兄的召集令。
他们原本预定朝柳煜扬所在的地点前进,但一直闪入眼帘的图印有些碍眼,柳煜扬再加上袭风从正道时人那里窃听到的情报,结论已出。
「怪怪,这些家伙想背水一战吗?」封亦麒蹲在墙脚,仰头看着袭风。看来他们这的目的很可能就是要杀了所有正道份子,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柳煜扬。
毒蛇代表黑龙帮,蝎子代表使得,纸伞是召集令……各派的暗号交杂着,简直是大杂烩。
「可能吧,有大行动。」初步判断至少有十几个帮派响应。
「要救吗!?」他在问同伴的时候也问着自己。
「我不干。」
那样冲上山去只会让自己也被包围后身险境,他从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更何况对手是白无常那家伙,不小心点吃亏的绝对是自己。
「可是师父会去。」
这才是他犹豫的重点,没有柳煜扬,他哪管别人死活。
「那我们从旁拦截,先断其后援,再杀他个措手不及。」袭风淡淡开口。
知其计再反用其计,这样胜算大多了。
「来得及吗?」事情攸关柳煜扬的姓名,他不得不小心。
「我们联手,要杀到溃不成军不是难事。」
只要用尽残酷与强悍的手段,交织下来的血腥场面便能让大多数的人丧失战斗意识四奔逃,这样就够了。
「同感,轰轰烈烈的干一场吧。我很好奇自己的实力变得如何。」
三年来,只有每天和袭风切磋武艺一开始是袭风不想让他整天呆呆出神而刻意出招惹他,后来却变成习惯。就算因为想见柳煜扬而偷偷下山,也为了掩饰身份而不敢随便大展身手,因此他很期待这的机会。
「呵呵!」
大概也只有这时才能听到袭风的笑声,无情、噬血的笑容。

讨论完了,他们懒懒的走回位子上,招了躲在一旁的小二。
「上菜,好吃的全拿上来,吃得饱便成。」
「我可没银两。」封亦麒丑话说在前。他全身的家当都留给柳煜扬了。
「从不期望你。」袭风冷哼。
笑话,这三年他向他拿过银子吗?
右手手掌一翻,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抛给小二。
「是是是,小的马上送上。」
「袭风,你要淌这浑水?」
咬着筷子,他突然想到袭风一向最讨厌管闲事了,就算是他没事做无聊好了,怎幺真的有兴致一路陪他跑遍大江南北!?
「不行吗?」
「你有什幺企图?」
不能怪他不识好歹,实在是袭风此时的作风和以往差太过了。
看着封亦麒防备的眼神,袭风笑了,却换来警告的视线。
「我不过是想看看能让豹子变家猫的人是什幺样子而已。」而就他所见,是个把拖泥带水的个性传染给罗煞的人。
封亦麒马上皱眉,恼怒的瞪着袭风。
这小子暗指他变温驯了?
「想死吗!?」威胁马上扬起。
「你会动手吗?」他依旧是那个不在乎的调调。
「不会……但是只要你有伤害师父的可能,我会动手。」冰冷的视线扫向袭风的俊颜。
以外形来开,三年下来封亦麒阴柔的外表并没有改变多少,反而那股媚惑人的气质因为他眉宇间的轻愁被突显的更加姿色万千。光是那双同时融合冰火的瞳眸就不知迷煞多少人了,再配上黛眉、英挺的鼻梁、略带嘲讽而总是微微上扬的樱唇,那张脸出现在人世间就是个奇迹。加上他身子骨本来就纤细,修长的四肢衬出良好的身段,不仔细看还会以为他是足以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若再配上总是一脸淡漠却英俊有型的袭风,怎幺看都是才子佳人,只不过他们的对话血腥暴力到足以列入风化管制。
「你认为我会伤他吗?」挑眉,他静静的反问。
「我不是你。」意识是不知道他会不会。
低头猛吃送上的菜肴,封亦麒无意隐藏自己的杀气。
「我以为你该信任我一点。」轻扬的嘴角与其说是难过倒不如说是满意。
「我们是同一类人。」封亦麒不领情的轻笑。
同样的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师父对他是重要,但对袭风而言只是随手可杀的人,难保会发生什幺事。
听到他的答案,袭风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喝了口茶。
「我目前无意与你为敌。」
至少他现在很满意这种状况。

目前吗!?封亦麒侧着头,边喂苍羽吃东西,一边扫视周遭的状况。许久之后,才点头。
「哪天想死时记得告诉我一声。」他会直接了结他的。
直接的话语被旁人听到搞不好会以为他们是世仇,袭风抿唇,接过小二用防水油纸包好的包子,走出客栈。封亦麒任苍羽停在他的肩上,跟着走出门。
「骑马吗?」袭风突然问道。
「可以啊。」
他们专注的听着由远而近的马蹄声,算好时机轻功一施展,翻上自身旁长扬而去的骏马,各自出手摆平马背上的人,然后取而代之。
哔!苍羽不赞同的扬翅低鸣。
「吵死了,他们也不是什幺好货色,跟踪我们几天了。」封亦麒不耐烦的道。
这只鹰比他还受师父教化,一只知书答礼的鹰……啧!
八成是看他们一路出手阔气才想讨点银两,只不过,猎人与猎物之间的界定一向模糊。
用力一夹马腹,一阵烟尘后,他们已经消失在远方,只留下呆楞在店门口的点小二。
「好邪门的功夫……」店小二傻眼。看不出那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有这种功夫。

第十章

晴雾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海,肃杀之气蔓延,其中不时传出低俗的谩骂。
他们包围此已经近半个月,每个人都是摩拳擦掌想大开杀戒,偏偏领头的不下令,害得他们几乎憋出病来。
尤其现在又看到上等猎物自他们眼前晃过,更是让他们杀意四起。
柳煜扬屏息走过人海,一个人走向人海中央。
他知道这些人巴不得他千刀万剐,自古以来正邪难两立,更何况他手中的碧泉剑不知使多少冤魂命丧黄泉,今天走这一遭,他早有回不去的心理准备。
但,就算一个人也好,他也要让被困的人安全下山。
人墙在他眼前散开,两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
「柳煜扬?」白无常轻摇手上扇子。
「正是在下。」
话一出口,喧闹叫嚣声四起,三年下来,邪道分子对柳煜扬简直恶入骨。
「好胆量,阁下今天来是想谈条件吗?」白无常狡诈的笑着。
果然如盟主所料的前来送死了。他是该佩服盟主的料事如神还是嘲笑柳煜扬的鼓作清高!?
「你们占领晴雾峰却不出手,难道目的不是要我们出面一谈吗?条件开出来吧,先让妇孺下山。」

连日来的疲累让他失了一贯的闲适感,斯文的淡笑掩不住疲倦之色。
「呵呵呵,虎爷实在咽不下柳少侠你随手杀了黑龙帮副帮主萧大哥的那口气,我也放不下华山派白彦海杀尽我的徒子徒孙那笔仇。所以,就你们两个当赌注,叫他上山,然后我们谈点有趣的游戏。」
「只冲着我们又何必扯上老弱妇孺?」
「因为盟主不耐烦了。」白无常冷笑。
「盟主吗?」
怪不得邪道人士能统一行动,这个盟主的统帅力十足啊!相形之下,凡事都得要各派掌门聚集讨论的正道这边似乎有些缺乏向心力了……
纵然苦笑在心,柳煜扬仍是传了消息给白彦海,并交代他转告各派掌门伺机救人。毕竟只有他们两人事小,现下还牵扯上近半百的老弱妇孺。
白无常阴森森的看着真的前来的白彦海和柳煜扬,接着带他们走向晴雾峰易守难攻的主因达数十丈,宽数丈,两侧崖壁向内凹陷的断崖。
「柳公子,真过意不去,让你淌了这浑水。」白彦海面无惧色的看着不见底的断崖,半晌又看回白无常和虎峒。
为了救师娘和小师妹,就算是千刀万剐他也认了,就是可惜了柳公子一条命。
「别在意,就算白兄不找我,依我的个性还是会涉足的。」云淡风清的说道,他眼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坚持。
「两位说完了吗?」白无常有趣的问道。
「就等你开口!」白彦海冷哼。
「有种!」虎峒喝采,眼底却是令人心寒的颜色。
「这里有两瓶蛊,一个是九色残蛊,另一个是冰寒蛊。两个加起来是无药可医,只喝一罐普遍天下也没几人能解,我不管你们怎幺分配,反正我要你们喝完它。喝完以后不准抵抗或反击,每挨我或虎爷一击,我们释放一人,如何?」白无常好心的公布游戏规则。
孰胜孰败,一开始便有了定局。
白彦海一瞬间变了脸,柳煜扬则面不改色的点头。
「给我吧。」柳煜扬伸手讨了瓷瓶。
「柳公子,我喝!」白彦海出手阻拦。
无言的默契中,他们决定只有一个人喝。毕竟若两个人都身中剧蛊,山上的人就没救了。
「在下略通医术,小徒也精于毒蛊,或多或少都有些抵抗力,给我吧。」不给他动手的时间,柳煜扬一手架开他的想抢的手,一股作气喝尽,令人作呕的膻腥味盈满口中,柳煜扬忍不住惨白了脸,鲜血自他唇角渗出。
「柳公子……」白彦海挡在柳煜扬身前,「我先接你们的招数!」
「真是有义气啊!不过不管如何你们都会死,而且,我想把他做成我的人蛊。」白无常状似遗憾的摇摇头,眼中却是邪念不断。
光是想到能够怎幺折磨人就令他浑身兴奋。
「姓白的,少在那边说闲话,我要宰了那个柳煜扬。」浑厚的嗓音表明了来者实力极高,身材高壮的虎峒一手就推开挡路的白无常。
相中的目标被抢了,白无常却没说什幺。他是个聪明人,不会选择在此刻与率领磷帮人众上千的虎爷为敌。
不过是个对手,要换就换吧!
于是他转向白彦海:「既然如此,我就和你玩玩吧。我不会杀你的,因为你将成为我的『容器』。被虎爷打完的人是不能用的。」
十之八九会内脏破碎不堪,他是无法拿来养蛊的。
「姓柳的,接招吧!」同时,不耐烦拖拖拉拉的虎峒怒吼一声,出掌便打去。

白彦海连忙想拦截虎峒,好替柳煜扬争取一点时间,却差点被白无常的厉刃削中,只得侧身避过。
就在这间发不容之际,柳煜扬扎扎实实挨了这一掌。
「喀!」鲜血咳出,他吃力的调息内力,「第一掌,放人。」
既然已经注定他撑不了多久,还不如趁他有力气时多撑几掌,尽可能多救点人。
有点悲观却很实际,这就是柳煜扬个人的思考特色。
「好!放人。」虎峒狠笑,挥手示意手下开出一条路让第一跟人下山,围在山脚下的正道人士马上就有人迎上前来把他接到安全之。
「有本事就继续把人带走啊!」余音未了,虎峒虎虎生风的一掌又已经击向柳煜扬。
「虎爷性子仍是一样急啊。」白无常边笑边挥剑迎战。
两对交手呈现明显对比
柳煜扬原本身手飘逸,招招精、准、巧,只不过现在身中毒蛊又受限不能反击,只能一招招硬是挨下;虎峒则打得沉猛有力,招式狠、残、绝,仗着他绝对不能反击,一掌接着一拳,强大的内力几乎要震碎柳煜扬的五脏六腑。
反观白彦海本也是精于用剑不下白无常,现在同样受困,只能虎落平阳被犬欺。
但此时此刻没有人哟心情想这些,眼见受困的人一个又一个下山,在山下或断崖对面的各派好手加起来上百只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中央的四个人转。情绪激动的已经瞪红了眼,直恨自己什幺也不能做,只能看着两人被打。
邪道分子则是叫嚣呼喝,纷纷替虎峒或白无常加油。
柳煜扬以四两拨千金的方式慢慢的拖,尽量不要让自己受到正面重击,原因在于他看出虎峒的招式极耗内力,久战必衰。既然他志在拖延时间好救人,自然就慢慢的耗下去才是上策。
但一直打不到他要害的虎峒气急败坏的下手越来越狠,中毒极的柳煜扬光被掌风扫到都被震退几步。
「呜……」胸口恶心的异样感骤增,他痛苦的一个踉跄,精的内力化为虚无,锥心的寒气一下子侵入五脏六腑。
虎峒眼见机不可失,一掌也紧跟着击中柳煜扬门户大开的胸口。
衣衫被血染红,柳煜扬吃力的硬是在悬崖边停住倒退的脚步,但虎峒残酷的一掌又马上打到。
再也收势不住,他被虎峒打出断崖,溅出的鲜血飘散出空中
※ ※ ※
「啊!」众人大叫,一旁的白彦海不顾白无常的攻击想救人却被虎峒一掌打回。
就在众人以为柳煜扬必死无疑的时候,只见一道黑影以风驰电制之势窜过虎爷身侧,不要命的跃出断崖抱住柳煜扬,凌空翻转硬是减下下坠的趋势,然后用几乎不可能的轻灵身手稳稳的落回崖边。
但他错估岩石的软松度,脚下地面承受不住两人体重而崩裂,两人猛然往下坠,幸好一条软珠索及时困住他的右手臂。
就这幺短短数秒,身穿黑披风的人便已借力带着柳煜扬往上爬。
一瞬间,柳煜扬已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你是谁?」虎峒怒吼出所有人的疑问,瞪视同样身穿黑披风,站立崖边的人。
来者回以冷淡的一瞥,他长发随性的用一条黑绳绑着,几撮刘海在额际飘扬,俊朗的脸上除了漠视外,只剩下毫不在意,嚣张得气人。
哔!苍羽自空中盘旋而下,迅猛的抓向虎峒。虎峒狼狈一避,反手击出一掌,苍羽马上凌空反击,改停在那人伸出的手臂上。
「苍羽!」白彦海脱口说出。
是他吗!?他回来了?太好了……

一放松,撑不住的跌跪在地,他呕出好几口黑血。跟擅长使毒的白无常打,他着实受创不浅。
站在崖边的人是袭风。
一手撑着两个人的重量,他袖口一震,夺命的金属射向白无常和虎峒咽喉,以逼他们退开白彦海身边。
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封亦麒忙着将浑厚的内力灌入柳煜扬体内。护住心脉的热流将寒意压下,柳煜扬喘息着看着再熟悉也不过的眼神。
「麒儿……」
看出他眼中的挂心,封亦麒拉下挡住面孔的披风,一张阴柔绝色的面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师父,徒儿会理好的,您再等一下,我马上带您回去疗伤。」
不同于以往柔嫩的童音,低柔的嗓音带有一抹邪气和更多的柔情。脱下披风盖在柳煜扬身上,顺手点了他几大要穴阻止毒性蔓延,锐利的眼神夹带杀气射向虎峒。
这人正是和袭风东闯西打的杀了上百人的邪道份子封亦麒。
三年光阴令他改变不少,不但身高、声音变了,就连性子也改了。更加的内敛沉,宛若一只黑豹般的狡猾小心。
「你们是谁?」白无常为了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大为警戒。
「将死的人不必知道。」袭风清冷的声音仿佛索命幽魂。
「老子是你祖宗!」封亦麒嘹亮嗓音不客气的宣示。
「你有那幺不成才的子孙?」
「孔子的子孙不一定都有用。」
「喔……」
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其实一个字也没说,白无常也动了怒。
「你们想违约吗!?那就别怪我下令杀光山顶的人了。」
闻言,封亦麒猖狂的大笑,连袭风都面露不屑。
「你别蠢了,上面的人干我何事?想拿他们威胁我,你是不是邪道分子啊?」封亦麒森冷冷的笑着,「我们只靠实力做后盾,什幺友军,什幺约定,什幺道义全是狗屁,所以我们才比正道人物火得久。而你现在在说什幺约定?有你这种领导人,你们今天是输定了!」
他就知道……白彦海苦笑,才想说些什幺却接到了柳煜扬叫他安静看着的眼神。
「你真的不怕我下令?」不可能不怕的……可是这个刚刚说……「我们」?难道他们也是邪道人士!?
「只要有人有那条命杀上山。」袭风不客气的搁下狠话。
「你们究竟是谁?」白无常寒了声。
封亦麒想了想,任披散的长发掩盖住他的表情,然后愉快的笑了。
「如果你们的盟主是血魄那小子,我们是他的肉中刺吧。」
实力不相上下,一但为敌,真是怎幺也拔不掉的眼中钉、肉中刺。
「什幺!」白无常一惊,「难道你们是……」
不等他说完,袭风软珠索横扫他咽喉,扫去了接下来的话。接下来一面与白无常交手一面料理点妄想下山的人马。
封亦麒则是俯身查看柳煜扬的情形,然后轻柔的笑了笑。

透过笑容,他无言的送出只愿意让柳煜扬一人知道的讯息
师父,徒儿回来了。师父希望的事,徒儿一定会半妥的。
柳煜扬也懂他,苍白的面容露出一抹相信的笑容。
见状,封亦麒缓缓起身,一抬眼,锐利的眼神刺穿虎峒。
「磷帮帮主虎峒?我来会你。」伤害师父的人,他绝对不饶恕!
「你找死!」师父都不是他的对手了,这个年未弱冠的小子有什幺本事。
他打从心底瞧不起这个看似姑娘家的小鬼。
一掌又击出,除了知他实力的柳煜扬和白彦海,均是一阵不忍心的惨呼。
封亦麒冷笑,笑容仍凝在唇边,右手抽出柳煜扬腰上的碧泉剑,一道银光却已抹过虎峒颈项,再划过胸口直到腰际,接着由直翻横一斩,迅速还剑入鞘。左手接着以十成的掌力把他打到大远方。
干净利落的把磷帮头子分了尸,也没弄脏自己的衣服。
就这幺一瞬间,称霸一方的磷帮帮主败在大意和错估对手实力之下。
「师父擅长的是剑法,用下流手段占上风的低等熊在那边叫什幺嚣。」在所有人骇然的瞪视下,他冷冷的批评。
白无常又惊又怒的看着封亦麒和仍在人群中晃动杀人的袭风。
「你们活的不耐烦了,各帮高手马上就到……」
「你指的应该不是我们一路走来顺手解决掉的家伙吧!?当然也不会是在山脚下当肥料的尸体吧?我现在怒火正高,最好是有高手让我挫骨扬灰。」封亦麒轻蔑的道。
随手丢下自各方人马那儿搜集的令牌,他百般无聊的说道。这叫高手?他和袭风当比赛在杀,杀到最后破百就懒得数了。随手摸来的令牌就多到可以玩骨牌了,更别提他懒得从死尸上拿来的份。
「沿途的弟兄被你们杀光了!?」白无常失声尖叫。
莫非他们错把这两人杀的人全归类到正道人士头上去了?
「没有,我赶着上山,逃窜的就没追了。」淡淡的说道,他注意到柳煜扬气息紊乱,「用紫月衿草来做药引,你之前在井水中下了迷幽草,两者混合具有化解内力之效,想籍此逼散各派人马的内力,这也是为什幺各派迟迟不敢出手的原因。不错,能下毒下得如此不着痕迹。就苦了我不知情的师父和白彦海。」
随口说出毒药名称的本事充分让人了解到封亦麒比白无常更精通毒蛊。
说和他口气一转怒喝,森冷的瞪视着白无常:「把解药交出来,不然准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也不知是过度恐惧还是怎样,白无常反而哈哈大笑,「哪来解药,冰寒蛊加九色残蛊,药性相冲相克,没一种药成。」
能拖一个人下地狱的结果也不错。
封亦麒一听大怒,飞快的移到白无常身边,一出手便让他四肢关节脱臼,接着捏碎他的下颚,然后把几颗蜡丸送入他腹中。
「想玩是不是?白炼蛊、残情蛊、枫噬蛊和炎蛊,一样药性相冲相克,好好享受你剩下生不如死的七七四十九天吧。」
就见白无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全身抽搐在地上翻转,接下来气力的哀嚎自他口中传出。
「啊啊啊啊啊,杀了我……杀了我……」
看到这种景象,剩下的邪道人士救也不是,逃也不是,全都僵在当下。
「全给我滚下山去,下再让我见到,一人就送你们一只金蚕毒蛊!」封亦麒怒斥,跪坐到柳煜扬身边不再理会逃窜的众人。「师父,你再撑一下。」
柳煜扬吃力的抬手触碰封亦麒的脸颊,歉然的抚过他颊上的伤疤,「对、不起……师父不是故意逼你逼太紧……」暗红的血液不断自他全身伤口流出,「别哭……」

毒性已发作,他现在光说一句话都用尽全身力气。
这句话差点让封亦麒眼中的水雾化成泪珠滴下,但他还是忍下了。
「是徒儿不懂事,师父您睡一下,徒儿马上就帮您医治。」点了柳煜扬睡穴,他拭去柳煜扬额际的汗水。
袭风缓缓走回他身边,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温柔抱着柳煜扬坐在地上的封亦麒。
「现在怎幺样?」
「回山庄,我要想办法救师父。」
「可能吗?」看样子那些蛊是血魄养的,要解可能不容易。
「我是为了帮他才回来的。」封亦麒摇头,「帮我把白彦海一起带上去,帮他解毒。」
「你回来开善心当铺的吗?」怎幺来个买一送一大放送?
「因为,这会是师父的希望。」
这是他唯一得到的答案。
不再管为什幺,只要是柳煜扬希望的事,就是他该做的事!

尾声

正道人士一片喧哗的看着封亦麒,之中有不少人记起了许久以前的往事。
曾经,他为了柳煜扬而自残,接着带着伤痕累累的心离去。
如今,他回来了,为了柳煜扬而回来。
他的行动,一直都只为了一个人。
不理会众人的视线,封亦麒只是一味的低头凝视柳煜扬苍白的俊容,眼中盈满眷恋不舍的情感,最后,他俯身紧紧抱住柳煜扬。
一旦他回来了,就绝计不容许其它人伤害师父。
站在一旁许久的袭风开口打断封亦麒的沉默,帮他抱起柳煜扬。
「喂,该走了。」只怕再拖就没救了。
「嗯。」

番外篇

O年O月日小虎子着
夫子说,要练习写字了,所以要每天记下生活琐事。
今天,家里来了几个好凶的人,拿着比爹的杀牛刀还大的刀,好凶好凶的对娘和我大吼,偏偏爹不在家,我只能害怕的抓着娘。
原本以为会被他们拿刀砍死的,结果有一个比仙女还漂亮的大姐姐……大哥哥救了我们(他说他是哥哥,可是我和娘都认为他是姐姐)。
大哥哥有着一头和娘一样乌黑漂亮的长发,低低柔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爹回来后说要谢谢他,他却说他只是在找答案,不是刻意帮助我们的。
帮我们和答案……有什幺关系啊?
后来又来了一个看起来很冷漠的哥哥,把漂亮大哥哥接走了,我这时才知道,他们最近搬到我们家后头的竹林里,以后可以常去找他们玩。

年月日小虎子着
今天有了新发现,漂亮大哥哥叫做其儿,我不知道那个字怎幺写,他写给我看,我只觉得好难,笔画多得吓死人。我跟他说了,他笑着说那是他师父取的名。
不明白的是,大哥哥总是沉默的看着竹林,从清晨到黄昏,他只是看着一成不变的竹子。
每天每天,从日升到日落,日复一日的沉思。
大哥哥不会傻了吧?如果傻了就很可惜耶,因为大哥哥好漂亮喔。
嗯,改天要问大哥哥他在想什幺,为什幺每都看起来这幺难过。

年月日小虎子着
今天我终于学会「麒」这个字,大哥哥手要给奖品,所以我鼓起勇气问了,可是大哥哥只是反问我一些问题,什幺也不答。
我不懂,所以原封不动的去问娘,娘听了以后拍拍我的头,说我长大以后就会懂了。
我不知道我什幺时候会长大,所以要写下来,以后再懂。
「我在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是课题吗?」
「算吧。」
「很重要吗?」
「比什幺都重要啊。」
「那……你想出来了吗?」
「没有,我想不出答案……」失神的瞧着被风卷起的发丝,大哥哥看起来有些失意的到。
「为什幺想不出来?你有像夫子说的一样努力过了吗?」
「……我不知道……师父读遍四书五经、诗词曲赋,所以我也读完全部的书;师父喜欢竹林,我在竹林中从日出待到日落;师父爱救人,我出手救了附近所有村民,不让武林喋血扯入他们;师父喜欢品茶,我每晚捧着茶杯坐看满空星辰……可是我还是想不出答案。是否因为我骨子里就是坏,所以才仍是一头雾水?」

大哥哥说到最后笑了,可是看起来却让我想哭,嗯……以后我就会懂了,懂了以后就可以安慰大哥哥了……
「你的夫子会罚你吗?」
「我的夫子从不罚我。师父只是困惑又为难的看着我,却鲜少责备。」
「不罚你,你还怕什幺?」
哪像我的夫子会打人哪!被藤条抽可是疼得要命。
「就是这样才怕,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幺……」手这话的同时,大哥哥左手习惯性的轻抚怀中的镂空玉雕,听说那是大哥哥生性俭朴的师父送他的唯一一件礼物。
「知道他在想什幺很重要吗?」我迷糊了。
像我就从来都不知道爹在想什幺呀!
「因为我很怕他生气。」他无奈的道。
大哥哥说他天不怕、地不怕,连死也不放在眼中,唯独在意他师父的任何一丝不悦。他也知道自己很奇怪,但就是怕了那心如撕裂的疼痛(我不知道为什幺会痛,以后就懂了)。
「他生气会不理睬你吗?」
「我不知道,但我很怕。」
「为什幺?娘也会不理睬我,可是只要撒娇就成啦!」
我很得意的说道,大哥哥只是微微一笑,又看向夕阳。
「因为我不是他的孩子,如果我惹他不高兴,他不要我的话,我就没有在他身边的理由了。」
大哥哥说他真的很羡慕、很羡慕我能不用担心恐惧失去最重要的人。
失去吗?我没有想过耶。
可是如果有一天,娘和爹不见了,我一定会一直哭。
「理由?」我现在发现这个大哥哥想的东西真的很复杂耶。
「嗯?」
「为什幺一定要理由?大哥哥很喜欢大哥哥的夫子吧,跟着喜欢的人为什幺要理由呢?」
「因为……」他怔怔出神,一时无法回答我。
后来,大哥哥拍拍我的头告诉我,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大哥哥说他一直以来都想尽办法待在他的师父身边,先是拜师入门,然后小心……不曾想过,若没有理由会是什幺状况。
「大概是因为怕他讨厌我,又怕给他添麻烦吧。」轻吟着,大哥哥又说道:「小虎子,你爹来接你啦。」
……
因为爹来了,所以谈话结束了。
好困难的一天,充满好多我不懂的事。

年月日小虎子着

大哥哥常常会突然消失不见,冷漠大哥哥则是会到家里来询问我们有没有看到大哥哥,然后每都面无表情的离开,但是不出十天,他就会带着大哥哥回来。
偷偷问爹,冷漠大哥哥是不是欺负漂亮大哥哥了?
不然为什幺每大哥哥回来时,脸色都很差,而且常常卧病在床。
爹说大哥哥是受了伤,多亏冷漠大哥哥帮忙才没有死掉,叫我不要乱说话。
可是今天我肯定我没错,因为他们两个吵得好凶,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我听不出来他们在说什幺,但依稀好象是冷漠大哥哥叫漂亮大哥哥别傻了,他要大哥哥想开点,说该放弃了。
他又说大哥哥再怎幺折磨自己也没用,我不懂大哥哥哪里折磨自己了,只知道跟我一样听到他们吵架的爹娘脸色都很沉重。
等到他们不吵了,我偷偷溜出去,原本想安慰漂亮大哥哥,却看到他跪坐在竹林中,低着头,握着那只玉玲珑,喃喃说着:忘不了。
这一我哭了,我不知道为什幺哭,但是我抱着娘,哭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所以这篇文是隔天写的,当天晚上我哭到睡着了。
隐约听到,娘同爹说
你去跟他说吧……
娘要爹跟大哥哥说什幺呀!?

年月日小虎子着
爹一向很听娘的话,所以他隔天来接我的时候,就跟答哥哥谈了好久,内容我还是听不懂,所以我又写下来了。
「不好意思,俺这兔崽子每天都来打扰你。」爹笑咧了一张大胡子脸。
可恶,爹又叫我兔崽子,明明我就叫小虎子啊!
「不会……多亏了小虎子陪我聊天,让我有点事做。」大哥哥今天看起来一样有说不出的哀伤。
一手抱起儿子,爹突然开口,「虽然俺不懂,但是俺还是想说一下,听不听进去是你的事了。」
「请。」大哥哥坐着仰望爹。
「你师父真的在乎吗?麻烦与困扰是他的想法而不是你的看法。太过为对方想有时候反而只会伤害对方。」爹难得那幺正经。
什幺看法不看法?我还是一样听不懂。
「嘎?」大哥哥看起来跟我一样疑惑的听着爹说话。
「就像俺当年为了怕牵累这兔崽子的娘,所以自己一个人远走高飞,后来怎幺想都不对就又回来了。不过走了三个月,他娘一见到俺便哭打了俺一天。」爹又说起当年他追娘的事了。
「你……」大哥哥不知道为什幺的有点脸红。
「该回去了,如果你的心不在这里,就不用留在这里。」爹无奈的笑道,「就算是满手血腥的咱们,还是会爱人的。」
「你是武林中人?」
武林中人是什幺!?不知道,回去问娘去。
「或许,他也在某自责着,埋怨着让你离开的自己也说不定。正道中人总没个准的。」爹抓抓头。
正道中人又是什幺!?

「可是我只会害他……」大哥哥的反应很激烈。
「评断的人是他,不是你。」爹却挥手打断他(后来我问爹,为什幺他要这样做,夫子说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事。爹告诉我说,大哥哥的话只是解释与籍口。好难懂,为什幺又是籍口了!?),「你是跟正道人士在一起久了是不是?尽在乎些婆婆妈妈的事,反正就是这样了,怎幺走随便你啦!」
突然爹住口了,我知道他想起娘的爱心晚餐,现在是用餐时间了。于是他三步并两步的带着我跑下山去了。
「爹,什幺满手血腥?你杀鸡了吗?」我问。
「呸呸呸,兔崽子被害俺挨骂,俺才没宰你娘的宝贝母鸡。」爹赏了我一个爆栗子。

年月日小虎子着
自从上爹去找大哥哥谈话后,已经过了两天了。
今天,我看到漂亮大哥哥和冷漠大哥哥一起背着行囊离开他们的屋子。
大哥哥来谢谢爹点醒他,这是我三年来第一看到大哥哥笑得那幺高兴。
我舍不得大哥哥,但爹说男人不能哭,所以我只能抱着大哥哥,不想放手。
大哥哥用一样低柔的声音安慰我,然后他还是走了。
今天是我从小到大最难过的一天,可是爹说我要替大哥哥高兴,因为他找到方向了。
我不懂什幺方向的,我只知道大哥哥不会再那幺难过。
如果是这样,那我不会哭。
可是我忘了问,以后大哥哥会不会再回来看我……
也许以后,当我懂了这本薄子里记载的所有东西后,我会懂大哥哥的心情……

后记

万般挣扎要不要这幺乖的上下集都写序拔,但是真的很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创作这篇罗煞的基本动机(要说我自己话多也是可以的啦)。
好人与坏人;强者与弱者;正与邪之间的界定本来就很模糊。认定的好人不一定值得尊敬,知道的坏人不一定就该唾弃,这就是我最初的构想。
所以我笔下的正道人士都不怎幺样,甚至贪生怕死之徒、仗势欺人之辈也都不少,为的是突显罗煞他们四人的特殊。
超脱礼教常规、不顾世俗规范、无视人情世故,在他们眼中不分正邪,只有敌我。是敌人就杀,自己人就留,简单却又公平。凑巧他们又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他人无法干涉他们的生存之道,看他们恣意妄为,或许仇视是建筑在恐惧羡慕之上的。
想当然,十大恶人教出来的徒弟不可能一下子改邪归正,甚者会鄙视所谓的正道人士,所以成就了封亦麒那种奇怪的个性。
很多时候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失礼或是狂妄的地方,在世俗眼中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偏偏柳煜扬又是个重礼教的圣人,在这种情况下造成了他心中的阴霾和压力。
被塑造十二年的恶性无时不刻的在跟依恋柳煜扬的本性相冲突,也亏得他没有疯掉,所以他出走,所以他犹豫不决,有时候又优柔寡断,徘徊在心情与理智间,伤了自己也伤了柳煜扬,更拖累了袭风。

也许写这篇文章时,我的文笔不甚纯熟,所以表达的不够精湛,但我真的很想描写出封亦麒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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