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起章

暗夜里的桃,漫天的红霞,沉沉的异香飘在空气中,似凝固成的珠,闪着异光。

景是美景,却无人敢来。

说是出了妖孽。

妖孽……

嘴角挂起一丝的笑,勾住人的心魄,十分的媚态,成精的妖,练成人身的狐,天生便是媚惑者,仆在树枝上,丝绢的黑发蜘网般缠绕在树枝上,嫣然笑道,“夜路走的多,怕是会遇上鬼。”

飞身而上,白雾般的身影抢前了几步,暗黑之中便传来嘤嘤的泣声,声声娇柔,似月娘哀歌。

“这位相公……”举袖遮住脸庞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露出容颜似梨带雨,那双眼眼波流转,水雾弥漫。

那人呆住,好似雷电击打,喃喃开口不能自语。

醒梦心中暗笑,人便是如此,见不得丝毫的美色,脸上却依然挂着哀容,唤道:“这位相公,奴家夜间赶路却不慎伤到脚,不知相公可否帮奴家一把。”

那人端正脸庞飞起一丝红晕,好似九重染成的纱,一层一层浸染开去,“不知在下可帮上什么忙。”一本正经的口吻,醒梦在心里暗笑暗骂,好个呆头鹅,看样子是个读书人,礼教伦德浸骨入内。

醒梦脸庞亦红起来,“不知相公可否扶奴家一把。”

“这个,这个,男女授受不亲。”

“奴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相公可就忍心将奴家弃在这荒郊野外?”

“即使如此,得罪了。”那人思前想后才终于走过来,好似目不移视一双手伸过来扶起醒梦。

“哎哟……”醒梦好似脚疼难忍,立身不稳便往那个身上靠去。

软玉温香,那人惊呼一声牢牢的抱了个满怀,醒梦这才看清,剑眉星目,好一副相貌,索性偎在那人怀中,哎哟哎哟叫个不停,慌的那人忙问怎么了。

“好象扭到脚……。”

我见犹怜的泪,樱红的唇,略略抬起的眼往上一挑,万种的风情。

迷的那个呆子又是张口结舌,半天不能言语,好久才找回声调,“那该如何是好,那该如何是好。”

“不如……”

话音未落,醒梦飞身上树,一双眼一扫先前假装出的泪眼婆娑,星一般的闪亮,他冷冷一笑,“好个人,差点被你骗到。”

那人亦一扫木讷表情,双袖之下暗闪青光,笑道:“你这妖孽,在这桃林中害了多少人。”

“笑话!”

“请讲。”

醒梦身若无骨般挂在树枝上,慵懒姿势,“你这个人倒有意思,报上姓名来。”

“你可唤我佛心。”

“佛心……”醒梦面沈如水,嘴角又是一丝笑,“听到这个名字就讨厌!”眼神冷咧,黑发如水般扑向佛心,如有生命的蛛丝直直绕上四肢,缠住颈脖,铺天盖地的黑,日月无光。

佛心依然是笑,“早知道,便不叫这个名字了。”

“晚了。”

心动念动,缠绵的发便收拢起来,丝丝入血肉,艳红的血凝结成珠悬在发丝下,风吹起,吹散桃,粉色的雨染上血红,甜腻的味道刺激着嗅觉,好似千年的沉香历久弥新。

青光闪过,桃仿若不负重压,刷刷的抖着,桃直直坠落在地,便如厚重的手抚在地上,桃毪上便是黑色的发,纷纷扬扬还未曾完全落地,随风而舞,随风而动,好似仍被主人爱怜的抚摸,垂垂三千尺。

醒梦这才立起身来,弥天的长发竟只剩下垂落地面的长度,其它,已经被尽数斩断,醒梦脸色愈加沉,一道银光闪过,他回复为男身,阴柔不见,却仍余妩媚。

“不知道是哪个在凡间留的好种。”张牙舞爪的利齿,醒梦冷哼。

佛心不是凡人却也不是修道练术人,血的味道中有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佛心脸色果然一变,他双手皆是暗青的图腾,隐隐散出金光。

醒梦依然笑道,“自古以来和神相恋的女子,有几个是好下场,告诉我,你的娘亲是被雷轰死还是天灾而亡?”

哈哈几声冷笑,成功的将佛心怒气挑起,“大胆的妖孽,我定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有本事就来啊。”醒梦摆出招式,修行了千年的九尾狐岂是会被这样的家伙就可以收拾的掉的,原本是闲暇无事来调戏调戏路人,却未曾想到遇上这么个角色,便真的是有趣的紧了。

佛心双手图腾金光大盛,双眼亦转为暗红,醒梦微眯起眼,好熟悉的样子。

可是他已经活的太久,许多的事情都随红尘而涅灭,寻不到踪迹。

不过片刻出神,佛心便已经欺身上来,他身形灵动一掌印上前来,醒梦微向旁侧闪过一掌,顺势便去握他脉门,而佛心则变换招式,脚尖一点,往上腾起,自腰间抽出软剑直刺醒梦。

“真是无聊。”醒梦眯眼道,他自修成人身之后便没有与人这样的近身缠斗,心念转动间,暗念了个咒,右手便直扑向佛心,无视那寒光四射的宝剑,人间的寻常利器根本不能动他分毫。

佛心见他不躲,咬住下唇,眼底流过怒意。

醒梦右手的指甲蓦然伸长,直直往他心脏的位置划去,佛心只得回剑自求,却仍是迟了一步。

艳红的血,顺着指甲的弧度流下,一滴一滴落在桃铺成的毯上,又顺瓣浸入黄土之中,寻不到痕迹,只余下桃香中的甜腻血腥。

那透明的指甲还插在胸膛,却并不,佛心忍疼奋力挥剑,他本意不过是要逼退那该死的九尾狐,可那狐狸却一动不动好似发呆一样怔怔的看着他,任凭那剑向他划来,佛心吃了一惊却也收剑不及。

又是一道血光,那狐狸竟未施咒拦下,以血肉之躯生生的接下一剑,浅青色的九重纱衣倾刻间被血浸染到湿透,如血莲盛开。

佛心被惊住,半刻不得反应。

狐狸那前段时间尚且猖狂的脸突如浸入雾中,隐隐的透着一股哀。

他缩回手,而佛心胸前的伤却随之而变小直至消失,“九尾狐不是你这种半调子可以应付的,你走吧。”

“你!”即使这是事实,可是对于佛心来说,却依然是一种侮辱。他吸口气,沉下脸道:“我只知道不除掉这片桃林吸食人精气的妖孽怎么回去。”

醒梦胸前的血仍然在流,破开的衣襟已经吸不了再多的血,他站的位置,地上皆是红色的痕迹,可是却面无表情,只是直直的看着佛心,那双眼冷若冰霜,却是千年的坚冰,看不到一丝的情绪,佛心咬牙,却又是倔强的一抬头,与那狐狸对视。

这才看清,他不过是双十年华的少年,先前佯装的木讷让他老成了许多。

佛心看到那狐狸又是一笑,“你想怎么样?”醒梦一把抓住佛心的手腕,沉下来的脸色透出一股狂气,满身皆是止不住的杀意,“齐砚秋!”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齐砚秋挣脱醒梦的手腕,吃惊不已。

“齐砚秋,齐砚秋……”醒梦好似喃喃道,尔后又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桃林里皆是那笑,狂中带苦,品出一腔的凉意。

一丝泪顺眼角而滑下,即便是妖,那泪亦是温热,醒梦回过脸来看着齐砚秋,一双黑眼已回复到金色,“真的是想躲也躲不了的,欠的债果然是要还……。”

“你欠我的?”齐砚秋不解,眼色略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却在片刻之后冷笑,做了个顺水推舟,道:“那好,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那双金眼即是怨怼亦是哀苦,嘴角一丝笑,十足的诡异,十足的凄凉,一晃而过,面容回复到淡无表情,只是叹道,“人啊……”嘴角似已无力再抬起,慢慢道:“好,只要我能做到。”

身子一软,醒梦往后倒退几步,微叹着气靠在桃树上,齐砚秋抢前一步上去扶住醒梦,却被狠狠甩开手,只是那手已经冰凉亦无力道。

齐砚秋冷哼一声,携手站在一旁,“好好留着你的命,现在可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

醒梦也是一丝冷笑,“你死我都不会死。”

风吹过桃林,又是一阵桃雨,暗黑中的粉红满是妩媚的诡异,红,浅红,淡红,粉红,各色不同,皆是迷住人眼。

齐砚秋回过神来,那只狐狸已经不见踪迹,唯有地上如血莲般的红痕兀自留在上面,勾人眼的惊心。

山中云雾缭绕,如仙境一般,千年的古树,几人都不能合拥起来,林中的白气却不曾像是阴暗毒沼一般,反倒是一片的清爽,间或的,几双眼睛从间隙中看过来,不过凉凉一眼便各散去。

这块位置是守住的灵气,件件都怕有几年的道行。

齐砚秋老大不耐烦的把身边的藤蔓给拔到一边去,脸色一沉,嘀咕道:“狐狸就是狐狸,喜欢住这种鬼地方。”皱眉,回头,身后的视线便马上隐了去,齐砚秋这下子觉得一肚子气没地方出,心底又是一阵的恼火,双手的青印随心而动,掩不住的戾气。

古木树精皆是敏感的精物,一瞬间便安静了,那张望在身后的视线便消失了不少,齐砚秋又弯过几道崎岖的弯路,一间简单到几近简陋的竹屋便出现在他的面前,扬起九重轻纱,层层绕绕,里面却是隐约的血气。

齐砚秋心里暗道,那狐狸的伤怕是还没有好。

推开门,随意丢弃在地的青衣,点点的红痕,已是结成微褐,床上睡着的正是那狐狸,苍白的脸,苍白的唇,三千尺的青丝散发在床上,满满的一床,合衣躺在那里,搁在床沿的手腕也纤细,温玉般的颜色也是透着一股凉意。

听到人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看着是齐砚秋,一双金眼却无甚生气,后又缓缓闭上眼睛。

“伤还没有好?”齐砚秋站在床边三尺问道,再往近却是不行,难怪那狐狸根本不理会他,他索性坐在一旁的竹凳上,凉凉的盯着床上的人看。

醒梦强撑起来,他失血过多又心绪不平,伤上加伤,再者齐砚秋那把剑不同寻常,已经月余,那伤口虽未流血却未曾愈合,如若不找出原因,怕是要跟着他一辈子。

“还好没死。”醒梦拉高前襟,避开齐砚秋施了个障眼法,伤口便不覆见。

齐砚秋也不恼,只是一笑,“唉唉,别这么说,你死了我哪再去找个如美眷呢。”

“什么?!”

“先陪我下山吧。”齐砚秋笑嘻嘻的一张脸,三分的笑,三分的凉意。

不过是挂着各式各样的脸皮罢了,哪个人都不是正经的他。

醒梦脸色一直暗沉,他吃不准这人笑颜之下到底是说真还是说假,说真又有几分假,道假又有几成假。

齐砚秋突然一回脸,“对了,你总该有个名字吧,我也不能老是狐狸来狐狸去的叫你吧。”

醒梦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齐砚秋便笑笑走到门外去。

2

江南的风光,望去一片柔柔的绿意。E1C6寂一:)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挑开的窗,软侬的言语,皆是水乡的景色。

远驶来一辆马车,稳稳停在悦来客栈的门口,小二将毛巾甩搭在肩上,一手牵住马头的缰绳,挑开的锦制门帘,一名身着浅蓝色衣袍的年青人从里面下来,英挺的外表,三分的正气三分的邪,一双眼是捉摸不透的笑意。

他下来朝马车里面招呼道:“苏儿,今天我们就住这儿吧。”一双凉玉般的应声手搁在他手上,谁也没看到那似轻触却是狠狠在他手心划上一样,齐砚秋苦笑,这狐狸还真的是睚眦必报。

醒梦从车里面下来,浑身像是散了架一下,原本是想要用用法术遁来就好,结果被齐砚秋一把拦住,说是什么做人要有做人的样子,路上山路崎岖不平,搁上多少的背垫都不管用,这可叫这只千年的九尾狐试到了从未曾试过的苦头。

刚一下车,胸口便是一阵气血翻腾,醒梦一下子就白了脸色,费尽了心思才压下。

有了这道伤,法术是不能常用了。

醒梦脸上闪过一道怨恼,这辈子他何曾如此窝囊过,要不是齐砚秋是那个人之后,他又何必这样百般迁就又杀他不得。

那个人……

醒梦微叹了口气。

“这位爷,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的眼睛在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稍后下来的那名青衣人头戴面纱,极长的发,挽起好几层,却仍是长过膝盖,看不清长的是何模样,也不言语只是淡淡的站在一旁,好似不在凡尘中人一般。

齐砚秋微微一笑,“住店,一间上房。”

“好好,请两位随小的来。”小二忙不叠迟道,领着两人上了二楼,停在天字二号房,齐砚秋又塞给小二一绽银子,“麻烦小二哥送些酒菜来。”

“好好。”小二点头笑道。

醒梦径直推开房间,还算的是干净整洁。

齐砚秋随后走进来,却还是歪着头想着,醒梦瞥他一眼,“还在想什么呢。”

“喔,我在想,你真的姓苏吗。”

醒梦一挑眉,靠在窗边看着风景,道:“狐狸大多姓苏你不知道吗。”

“亲戚关系?”

“不,有名嘛。”

齐砚秋喔了声,又在心里盘算哪家苏狐狸最有名。

醒梦望着前方不远的烟火燎烧,露出不耐表情,江南庙多寺多,不小心就会碰上几个收香火的,这倒还是其,熟或不熟见面打个哈哈也就过去,可是总是有些所谓的行道修道人,叫叫嚷嚷的斩妖除魔,那真真是讨厌。再者,在山上清静惯了,人多反而眼缭乱。

一桌子菜固然是好,可是几十桌菜都搁在面前,那可是叫人倒胃口了。

“苏梦。”齐砚秋靠过来,“下面有什么好看的吗?”

“没什么。”醒梦冷眼看他,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我做,请尽快说。”

“何必这么着急。”齐砚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挂在嘴角又是一丝的浅笑,“人间风光无数,何不趁机好好观看呢。”

“各入各眼。”

齐砚秋耸肩道:“陪在我身旁不好吗?”

“……”

面对醒梦冷眼,齐砚秋却只是微笑,并不作答,他只是说道,“苏梦,你可知道,人间不过五十年。”

“这与我有何关系。”五十年对于醒梦而言不过是弹指瞬间,他已过天劫,几近成散仙,这样的问题对于他来,从未曾考虑也无需考虑。

“谁又不想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辉。”

醒梦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与天地同寿,活的太久是苦;与日月齐辉,那亦是孽,“活那么久做什么,你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吗,只是为活着而活着,有什么用。”

“那你呢,活了千年,你有什么必需要做的事情吗。”

“你有啊!”

“你管我!!”

醒梦瞪齐砚秋,齐砚秋亦是。

“呸呸呸,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醒梦早就气的把什么所谓的风度丢在脑后,跃出窗外,“看到你的脸就头疼,让我清静会去。”

“喂,喂,喂喂……”齐砚秋下一句还没有说完,一道狐火就冲他丢过来,齐砚秋往后跳起这才堪堪避开,下衣摆却仍被弹开的青色火焰余波扫中,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待到齐砚秋回过神来,醒梦早就不见了踪影。

齐砚秋脸上挂不住笑,咬牙切齿,“苏梦苏梦苏梦!”

“你把我名字当念经啊!”

冷冷的声音隔空传来,狐火横劈而来,来势汹汹。

“喂,你烧了客栈今天晚上就睡树上吧。”齐砚秋只恨自己不能像那狐狸一样可以所谓的腾云驾雾。

前一刻尚且还汹涌的青色狐火硬生生转道弯后便消散不见,却遗下一片白茫雾气。

而那狐狸似乎是彻底的离开,任凭齐砚秋在客栈里面脸皮黑如锅底咒声连连,毫无响应……

反倒是小二开门的时候,看见一屋子的如烟般的雾气怔住,怕是里面走了水,却是被齐砚秋三分冷笑给挡了回去,问是问不出口,只能压住满腹的疑问又给带上门去。

齐砚秋在客栈里面气结,醒梦在外面也不好受。

胸口的伤经这一闹便又裂开,醒梦靠在树下,刹白的脸色,止不住的心血翻腾,疼一分心里便怨一分,怨一分便又疼一分。

“你什么时候狼狈成这样了?”轻轻一声笑,银铃般,从天而降的美人,我见犹怜。

眉心一点红痣,三枚的金铃挂在手腕,动起来便是哗啦的声响。

招魂的铃。

醒梦只是冷冷看他一眼,“滚开。”

“唉,脾气还是这么不好。”他只是笑,离醒梦三尺远便停下,他修行不如这狐狸,所谓明哲保身,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醒梦嘴角挂起一丝笑,“绛姜,你不好好在南山上避天劫,跑来江南做什么。”

“人间好风光嘛。”绛姜眼睛转了几圈,掩嘴笑道。

“喔,原来……”话音未落,醒梦突然起身,绛姜只觉得眼前青影一晃,便被压在地上,醒梦的妖眸含笑看他,眼里却是千年的坚冰看不到一丝温度,绛姜不由打了个冷颤,醒梦手指压在绛姜脖上,“别把我当傻瓜,虽然吃同类不是我所好,但是我也不介意试上一试。”另一只手挑逗般在绛姜胸前滑动,挑开前襟,伸出来的尖锐指甲在他胸前划出一道血痕,“我看看,哪儿比较好吃呢……这儿?”

“啊!”呼痛的声音被生生的压了下去,剧痛袭来,醒梦的一只手已经挺入绛姜前胸,手里似乎已经握有跳动着的心脏。

“我说……。”忍不住的泪从绛姜眼里流出来,醒梦冷冷的笑,到底还只是修行了几百年的小狐狸,这样就受不了。

“呜……啊!”脱了固禁的绛姜竟然大哭起来,“你,你欺负人!”

“你是人吗?!”醒梦一记敲上绛姜的头,早知道这个好哭的家伙会这么雷声大,还不如刚刚就吃了他算了,省得现在心里更烦躁。

“那……,那你欺负狐狸。”

一脸的哀怒,如若是碰上其它人,怕又是要迷倒几个人,这样的风情,也是不多见的。

醒梦沉下脸色,绛姜咬咬下唇,硬生生的把接下来的泣声给咽了回去。

“醒梦知道九还草吧。”

“说重点。”

九还草是传说中的圣物,一茎九叶,浅各不同,浅绿,草绿,碧绿,绿,墨绿,青绿,紫绿,夜间便有九绿争辉,传说闻者便延年益寿,若能将九还草炼成九还丹服食,死人可复活,活人便能成仙。

但凡修道中人,谁人不知道九还草大名。

“九还草现世了。“绛姜右手微放出红光,抚在胸口,刚刚的骇人伤口便不见踪影,又一一片肌白如雪。

“噢。”醒梦对此并无太大兴趣,随口答到。

“你怎么一点都不感兴趣啊。”

“那种东西对于我来说有什么用吗。”醒梦懒懒的趴在一旁,却在绛姜看不到的位置眼色沈了沈,金眸犯起的杀意在片刻后便隐去,“你想争九还草来避天劫?”

天劫不好避,得了九还草,再不济也不会丢掉性命,一切尚可重新再来过。

绛姜站起身来,金铃摇曳,摇出一片哗哗声响,巧笑倩兮,“算了吧,我才不招那祸事呢,只怕是到时候拿的到守不住。”

“那倒也是,你还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醒梦撇撇嘴,绛姜修行不够,就算是侥幸得了九还草,还得要小心应付那些上门来抢的,那才真真叫做要命。

小狐狸被实话扎到,竖着毛狠狠的瞪了醒梦几眼,咬着下唇,好似又要发作,片刻之后大眼睛又骨碌骨碌转了几圈,“醒梦知道九还草还有个用吗。”

“你才活了几年,比我知道的还多了。”醒梦白他一眼,绛姜却嘻嘻一笑,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看见醒梦脸色一变,便越后跳去,红艳的纱衣,随风而舞,信手变化出古琴,弦声,拔起来行云流水,如此地有梁必会绕其三日,金铃随拍混杂其中,娇声笑道,“醒梦啊醒梦,我给你如此重要的消息,弹一曲报答我吧。”

古琴随皓腕扬起,平平的落在醒梦面前,醒梦淡淡一笑,掀开面纱,风中吹起桃雨,浅不一的色,满天的红霞,欲与夕阳比高的艳丽,纤长的手指搭在琴弦,急急如雨,弘声叮冬。

绛姜随那琴声而舞,绛衣灵动,浮在风中,即有女子妩媚又有男子英气,金铃踩踏,半点也不见跳脱开去,和谐之中却又好似一较长短,琴声切切,铃声切切,绛姜的舞亦越来越快,只见红影转动,搅起周身桃瓣,好似永不会落下,围在身边发出风声。

琴声,风声,铃声,舞声……

百鸟突然被惊起,铺天盖地的黑影。

琴声曳止,生生的断在宫音,醒梦冷冷的看着那名闯入的华服少年,他已目瞪口呆,只能看着眼前两人。

惊为天人。

那份震撼在他眼中一览无遗。

绛姜停下,金铃不停反而越动越响,一片肃杀之气,醒梦抬手拦住绛姜,他不想在这里惹上杀孽,将琴递还给他,“这份人情我先记下,下有机会再还。”

小狐狸脸色这才稍霁,抱琴站立一旁,铃声也停,夕阳之下桃满地,落满青草地。

那华服少年如梦初醒一般,拱手道,“打扰到两位雅兴,实在是抱歉的很。”

绛姜冷冷一哼,知道打扰还不快滚。

让那少年呆立说不出话来,生生的涨红了脸色,看样子他非富即贵,未曾受过如此的待遇,反倒是不知如何反应了。

醒梦抬眼看看时辰,知道已经不早,什么也懒得说,慢慢的往小镇方向踱去,优雅背景让那少年不禁再度呆楞,只是呆呆看着他的背景不能自语,绛姜亦用法术循去,当那少年回神,除却那满地满眼的桃瓣,仿若刚刚那是南柯一梦。

身后转来家奴的呼声,急切切的,好似还带着哭腔。

晋王府传到这代,只有小王爷这一根独苗,如若有事,怕是所有的人都要陪葬。

小晋王爷回头一笑,朝着这地招手,“给我把这些桃瓣都给收回去。”说完便施施然转身离去,余下家奴们一头的雾水。

再看那一地的桃瓣,却是心里生出不祥,这九月的天里,哪里应该是桃盛开的季节……

3.

待到醒梦回到客栈,早已是月上树梢,齐砚秋不知所踪,反倒是小二看见他的时候好象是吃了一惊,没看见人出去却看见人进来。

直到快到夜,齐砚秋才从窗户跳进来,惊醒了浅眠的醒梦,差点一记狐火又将他给轰下去,齐砚秋白他对一眼,醒梦又凉凉看他,“有门不走你走窗户,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齐砚秋又不恼了,反倒是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个包裹,“麻油鸡。”

狐狸到底还是狐狸,就算他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你出去是为了什么?”醒梦拿不惯筷子,掉的比吃的多,一气之下便将筷子给扔在桌子上面,齐砚秋憋出一脸的贱笑,坐在旁边把鸡撕成小块递给醒梦,“离这小镇三百里有麻油鸡闻名于世,我看你走的时候气冲冲的,就趁这个时候跑去买来一只给你消气。”

醒梦微微一笑,拿起一块丢在嘴里,挑眉道:“你骗谁呢。”

“唉……,好人难做。”齐砚秋做出一副百般委屈的模样,“枉我特地跑来跑去,为谁辛苦为谁忙。”11B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这小镇三百里名为溪水集,那里以精绣闻名,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一麻油鸡很有名呢。”

齐砚秋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好脸色,看不到被戳穿后的恼意,“没想到,苏梦也不是只在山中过。”趴了过来,眉眼相对,笑道:“是不是每过个百十年就下来祸害一趟人间呢。”

醒梦一把推开他的脸,那温热鼻息只令他想要扑上去将他精气全部吸光,他可感觉到齐砚秋体内的精气,这对于将人气视为佳肴美宴的妖来说,是莫大的考验,“我倒是现在就想要祸害你了。”

“那可不行,这样你就少了相公了。”

一把青狐火将齐砚秋彻彻底底的烧了起来,意欲将他烧成烘烤鸡,齐砚秋好不容易才将火压了下去,却也是灰头土脸,却依是痞样,三分的邪笑,“怎么,想谋杀亲夫啊。”

“亲夫……”怒极反笑,心动之间便招来许久来曾用过的宝剑离冰,秋水寒气,映出一汪清冷,剑气扫过连木椅桌面上都已经挂上一层白霜。

齐砚秋眼睛一亮,笑道,“好剑,亘古的寒冰所铸,果然不同凡响。”腰间软剑已瑟瑟争鸣,好似见到老朋友,齐砚秋将软剑从腰间抽出,这才发现原来是一片的红光,迄逦眩目,手柄刻着细纹,顿时一间房间两季相争,夏冬相对,各守一方天地。

果然是火融。醒梦暗暗道,当日他在桃林因为火融形态已改是以未曾看出,火融乃上古神剑,性属火,当年拿在赤侑君手中时,红莲业火一挥之下烧尽三千天庭兵,所向披靡,何等的风光,唯有离冰可以与火融火气相对抗,却也是只能勉强平分秋色。

可如今,上古的神剑竟然落在这个小子的手里,威力不足原来十分之一,怕是哭都哭不出来。

“收起来吧,如果两剑相斗,方圆十里怕难有活物。”醒梦突然道,便将离冰隐去,化成发簪插在发上,失去离冰相争,火融亦收了光芒,回复为普通宝剑。

齐砚秋收起宝剑,坐在醒梦身边。

一杯清茶,捧在手里,虽非极品好茶却也清香的很,江南水好,醒梦便靠在窗边看窗外明月,月明星稀,吹过清清习风,却吹不熄醒梦心里一团火。

火融,此剑被铸时用了九百九十九种活物的血来祭剑,结了滔天的怨气,这才能够使出红莲的业火,可是被此剑所伤,便会因为那剑的怨气所累,不论是人是妖是神是怪,那伤口便永不得痊愈,跟着那人一辈子。不过原来因为此剑是赤侑君所有,在那逦龙手下未曾有过活口便也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没想到今天竟然让醒梦给遇上。

真真是个大讽刺。

醒梦无奈的笑了笑,想他当年从未曾想过竟然会伤在火融之下。

如今只能靠离冰的寒气镇住火气,真真是窝囊。

反观齐砚秋,他好象不曾了解到火融到底是何宝物,想到这里,醒梦觉得自己真的是冤透了,当初怎么就没想到那傻小子身边跟着火融,真是阴沟里面翻了船。

齐砚秋好似知道自己被人盯住,转过身来又是一笑,“我以后依然唤你为苏儿。”

“真够恶心。”

“你看过哪家相公唤过自家的娘子名字的,生分了。”

“你还没有被火烧够吗?”

“你是千年的九尾狐,可自由变化男女身吧。”齐砚秋正色,手沿杯沿滑上几圈,收起脸上笑颜色,凉凉挑上一眼,醒梦靠坐窗边静待齐砚秋继续说下去,“我想你以后改弦易辙为女相,就暂时当我的妻子。”

眼看着醒梦那双眼快要转为金色,即为发怒的前兆,齐砚秋急忙道,“当然是未过门的。”

算他聪明。

齐砚秋看看醒梦脸色,继续说下去,“我想带你回去,见我的娘亲。”

“啊……”醒梦不解,“我算了七遍,你亲娘不可能活在世上。”

“养母。”齐砚秋咬牙,脸黑似锅底,这狐狸说话从不留半分情面,而且……,亦完全不懂何为人情事故。

那狐狸不曾发现自己有错,只是喔了声,嘴角换上几分笑,“就这么简单吗。”

“百事孝为先。”齐砚秋也是一笑。

醒梦起身,娉娉婷婷走至齐砚秋面前,身体曲落有致,肤白胜雪,巧笑倩兮,活脱脱是一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双手持起茶杯,为齐砚秋续上一杯清茶,双手捧至齐砚秋面前,声如黄莺离谷,“相公,何不喝上一杯清茶。”

“要你变成女人果然是正确的。”齐砚秋笑到,只凝视那张脸,柔柔的笑意,堪比江南水。“连脾气都变好了。”

醒梦抿唇一笑,“相公说笑了。”

雪白的手轻轻扶住齐砚秋的肩,“夜人静,独男寡女……”吐气如兰,附在齐砚秋耳边,凭添出多少的挑逗来,那份诱,入骨,勾拔着少年心。

“多少是不方便的。”

就手拎起来齐砚秋,那份力道却明明白白不是普通女人所有,直接将齐砚秋推出门外,还露出半边笑颜,让人气不得恼不得,“相公,做个好梦。”

门关上,齐砚秋才反应过来,他被扫地出门……

醒梦在房内冷笑。

离开小镇,便往北行,醒梦在人面前仍然是男身,头戴面纱。

齐砚秋坐在马车一角闭目养神,就这么看去,好象不过是普通少年,添上几分稚气,醒梦不由一笑,这人,睡着远比醒着可爱。

仔细看来,眉眼间也有几分其父的风范。

想起那条逦龙,嘴角一丝笑,心里便有几分酸几分苦,几分的不舍,重重的悔意压在心上。

回过神来,看见齐砚秋的脸色像是见了鬼一样,直直的看着自己,便沉下脸色看他。

齐砚秋这才回过神来,喃喃道,真是太阳打南边出来,这不是真的……。

“你嘀咕什么呢。”

“第一看见你不是阴笑,冷笑,皮笑肉不笑。”齐砚秋好象仍是被打击到一般,满脸的不敢置信,醒梦正待要发作,却觉得一阵阴风,齐砚秋亦正色,挑开窗帘。

离马车不过四十里,阴气如游丝,味腥臭,原是青绿树木在那阴气之下亦露出枯败痕迹,围成一团却无扩大之势,只是盘桓不去。

反观正在赶车的车夫,却没有丝毫的影响,依然赶着车,倒是那马生出几分不安,扬着蹄子不愿前进,被狠狠抽上几鞭才磨磨蹭蹭的往走迈上几步。

“这是……”齐砚秋毕竟只是天赋异禀,真正论起道行来却是如寻常人无异,他看向身边狐狸,笑着戳戳他,“你看这是什么。”

“不用管他。”不过是成精的灵木,仗着有几分的道行又想不劳而获,便放出体内阴气盘桓在那里,吸过往生灵的灵气,这对于醒梦而言,不过是小角色,也懒得去管。

齐砚秋耸肩,“不能不管,我们今天马上要去投宿的小镇就是那个方向。”

“你是故意。”那眼睛里分明写着阴谋两字,这个人,连算计起来的表情都和其父一模一样,笑出一脸的坏脸皮,醒梦无奈,便飞身出马车,不过眨眼功夫,便落在那团黑气前,一股腐败味道几近将他熏到不行。

手掩住鼻,露出一双金眸,淡淡道,“未曾想过寿光侯斩落寄你身上蛇精,却没发现你早已吸气而成精,留你在此祸害人间。”

周围旋起枯叶草片,一阵沙哑笑声扬起,好似两声木板相互磨擦而成,声起,便似有木屑掉落声,“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的那只九尾狐。”

“哼。”醒梦冷哼一声,虽然他比这木精大不了多少,但是狐狸乃是吸取天地灵气之物,单论起修道所得自然是比这木精强上不知多少,更何况醒梦又是九尾狐,他面无表情,只是说道,“今天我和另外一个人要借住在这里,麻烦你让个道。”

“你未免欺人太甚。”木精声似木铩,这里虽比不上狐狸长居的灵地,但也是算的上灵秀之地,木精原就是比起其它精怪更注意地气,好容易找到一,在其修行一年便可功力翻番,即能容那狐狸说声你要搬就搬,且先不说其它,就算是他一介小小木精,也是要脸面的。

醒梦挑眉,他本意单纯,不过是想说等他和齐砚秋住过离开,这木精想住多少他都不会管,没想到却被误会其意思,不过他也懒得去解释,只问道:“那就是说你不想搬了。”

那木精便不再答话,黑丝的阴气席卷而来,仔细一辨,原来藤条夹着阵阵的黑气,直击而下,醒梦轻轻往左一避,那藤条来势汹汹,直砸在地上,顿时碎石飞起,激起一阵的黄土。

那狐狸原本就是有些许的洁癖,最最反感就是弄的自己灰头土脸,想当初他还是小狐狸时,都不曾这样过,心里不由一阵的恼火,抽下簪在发上的离冰,回复离冰本尊,冷笑道,“没想到离冰出鞘竟是为了你。”

只不过轻挥一剑,满天的寒气便四涌而起,那木精连悲呜都未曾发出便已经凝成冰块,离冰发出微微颤鸣,好似露兴奋之色,醒梦轻轻一笑,“这么久了,你怕也是寂寞了。”抬手间便将离冰收回,继续插入发中,青丝垂地,只得重新细细的挽上好几层,却发现不知何时,齐砚秋已站在旁边。

他比醒梦高上一段,便替他挽起一缕不曾梳入的青丝,笑道,“这里现在可比刚才好多了,天高气爽,阳光明媚。”

阳光明媚……?醒梦抬眼看着倦鸟归巢,满天红霞,或赤红,或暗黄,沉沉霭霭烟火色,哪还能看的到阳光明媚,真是得了失心疯。

倒是空气清爽了许多,微风吹过,撩起一片浮云,变幻出各种不同的形状来。

当两人悄声回到车上,车夫浑然不觉,依然是不急不徐的赶着车,抬眼看去,那早先被木精黑气压住的小镇便显出身来,镇虽不大,便立在街口的枋却令小镇显的颇有气派,必是因先前这里出了哪位达官显贵。

小镇并无客栈,两人便投宿在镇长家里,齐砚秋好似累的很,洗漱完毕后便倒床便睡,也顾不上几乎天天都有的与狐狸的抬杠,醒梦却是睡不着,胸口的伤被刚刚那场争斗激起,怨气与阴气相呼应又相抵,生生在那里搅着五腑六脏,现在醒梦的大半精力便都是用来压制这伤,若非如此,刚才那小小的木精,又何需离冰出手。

好容易平复下胸前翻腾,窗外月净如水,醒梦回眼看齐砚秋睡死了,才推门而去,七转八弯,竟然是回到了今日下午与那木精相斗之。

青色光芒从醒梦手里浮起,渐渐如雾气般稀薄,片刻之后便如凉气般四散而去,青光却在他身上久绕不去,空气中浮起异香,细细闻过,好似桃酿成的酒,几分的凉几分的暖,更有几分的勾人诱惑,酒不醉人人自醉,那香便如纤纤素手,情人的眼,浮起风情。

周围的空气好似不同。

许久,醒梦长舒口气,那香便消弭而去,半点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果然……”醒梦眉头微皱,地面仅有少数为天生的灵穴,可遇不可求,而另外的一些地方如有灵气便大多是因为当地有成了精了的灵物,而他与木精相斗时便未曾发现过有何灵物,刚刚经过他的搜查,便更是确认,这里与普通地方无异,毫无灵物可寻。

可是木精是属于对灵物极敏感的事物,它若不肯离去便是肯定此地有灵物的最好证明,除非……。

除非是那灵物已经不在。

“不要让我抓到你!”竟然有人他眼皮底下偷走自己都未曾见过面的灵物,那狐狸气的直咬牙,根本没有注意到灵物本无主,原本就是不属于他的。

不过这样的话对于狐狸来说是根本说不通的,对于他来说,打败了木精,他的所有物自然是自己一手接管,这吃了个暗亏,对于向来心高气傲蛮不讲理的家伙来说,无异于一口气踩中了他的九条尾巴。

是以,一整天,齐砚秋都很聪明的没有去惹那狐狸。

醒梦也懒洋洋的靠在马车里面的厚垫里,心里却在盘算抓住那个偷强盗东西的小偷,是剥了他的皮当帽子好还是索性当了下酒菜。

两人都未说话,马车里便是沉默一片,突然扬起一声尖啸。

齐砚秋露一丝笑,手伸车外,只见一只羽毛皆为白色,眼为赤红的玉鸟落在齐砚秋臂上,体型虽小却从那眼里看出一丝凶狠,进入车厢内竟不惧那千年的九尾狐,与其对视起来,扬起全身的白羽毛,发出厉声。

“吵什么吵,小小盅鸟竟然也敢在此放肆。”狐狸面无表情,依然是闲散表情,懒懒的趴在厚垫里,手指绕起几缕的青丝,在唇边磨娑。

那玉鸟如斗鸡般,羽毛愈扬愈高,却是不敢再出声。

齐砚秋轻轻一笑,双手将玉鸟包入手心,片刻之后手里便发出白光,那鸟竟口吐人言,“砚秋……”

“师兄。”齐砚秋正色,敛起几分痞笑,醒梦倒是白了一眼,翻身不再理他们。

“你身边是何妖物,好大的戾气。”听闻此话,醒梦又转过身来,轻挑道:“你不是能通过盅鸟听闻看切么,自己看看啊。”

那鸟发出一阵低低笑声,令人觉得颇为诡异古怪,在前拉车的车把式听到里面竟然有第三个人的说话声,原本是想拉开车帘看看,却发现那棉布车帘却如钉死了一般怎么也无法拉开,不由心中大诧,低头死命往前赶车。

齐砚秋亦笑,摆手道,“师兄切莫与他较真,这劳你动用盅鸟,可是师门有何重要之事。”

那鸟红眼早已转变成黑色,却无半分的眼白,竟是漆黑一团,扬扬翅膀,道:“师父有命,命门下所有弟子尽快回归师门。”

齐砚秋沉吟片刻,才道:“抱歉师兄,只是小弟尚有要事在身,望宽恕几天,待这件事情办完便立刻转回师门。”

“师命如山,你想违抗?”那声音渐渐冷下去,一片肃杀之气。

“家母时日无多,望师兄在师父面前代为好言几句。”齐砚秋亦不亢不卑,淡然道。

“哼,你自己到时候和师你解释吧。”话音刚落,那玉鸟便欲冲出窗外飞离而去,被醒梦一把抓住,嘴角带笑,齐砚秋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他拔去玉鸟两侧飞翼,才将其丢出窗外。

这狐狸果然是……小心眼。

小心眼的狐狸又重新趴回厚垫里,“竟然会使用虫盅之术,齐砚秋,看样子你的师门也不是什么名门正道啊。”

齐砚秋脸色一凉,挑起嘴角,“如若是名门正道,还容你在此。”

“喔,承认了啊。”

“我从未说过自己师从名门。”齐砚秋冷冷一笑,便负手过去不再理他。

狐狸突然笑出声来,开心的很,齐砚秋瞪他一眼,“笑这么开心,小心笑岔了气。”

“看到你不舒坦,我就非常开心。”醒梦趴在厚垫里,继续乐着。

齐砚秋眼睛转了转,生生的变了脸,回复到原来的皮笑肉不笑,闲散的靠在角落,便不再语言。

醒梦俯在双臂之间,细细的看着齐砚秋的眉眼,仍是略显的青涩,不由笑问道:“你有多大。”

齐砚秋露出奇怪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狐狸突然会这么问,却仍是老实的回答到,“二十一。”

“二十一……”醒梦自言自语道,眉头皱了起来,突然从那里坐起身来,沉沉问道,“你确实是二十一岁?”6BC7CE9ED:)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

醒梦阴森森的盯着齐砚秋看着,齐砚秋左摸右摸,左看右看,不解,道:“没什么吧,我脸上长了吗?”

“你想的美。”醒梦咬牙道,“我离开几天。”

“喂!”齐砚秋眼睁睁的看着狐狸的身影渐渐消失,“这死狐狸……”

漆黑的山洞,怪石嶙遴,白天里看过去都是有些阴森,而这南山之上的这个山洞,即使是最大胆的人都不敢靠近这里方圆五里,一来是,白日里总是要浮些沼气,令人无法接近,二来,沼生毒虫,两种相依而生,已经祸害了不少的人命,便更令当地人畏其如虎。

醒梦到的时候已经近黄昏,在外尚还有一丝的光线,可是入了林子却是已经被那参天的古树遮蔽的毫无光亮,渗出一股阴气。

“老不死的,出来!”狐狸径直喊了一声,破开林里毒气,直站进那山洞。

过了一会,一袭绛衣扑了出来,笑逐颜开的抱在醒梦身上,“姥姥算的真准,知道你要过来。”

“那老东西呢?”醒梦拉开绛姜,这小狐狸不见几日好象见长了,有些吃不消他的份量,绛姜也不恼,“难得你肯过来这边呢,以前怎么叫你都不来。”

废话,这里有什么好,要什么没什么,比起自己那块地,就是蚊子多。

一阵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回荡在这林子里,铺天盖地一般,“我不觉得你有资格唤其它人为老东西。”

小狐狸听到笑到不行,被醒梦的一记凉眼吓了回去,他微扬起头,冷道:“知道你在就好。”移形换步之间便迈入洞内,扬手,洞里便大亮起来,除去不少阴沉,只见一老妪端坐在洞中央,肤黄褐,满脸的皱纹直垂下来,细细分辨上面长有不少的疤痕,颇为触目惊心,整个人蜷成一团,手指却是细长干枯,旁生出的触丝,好似被风干了的细参丝,往下垂落下,声音亦是沙哑到不行,背部顶起一团大瘤,远远看去,好似一团。

醒梦站在门口,皱起眉头,真真佩服绛姜,竟然和这老妖怪相毗为邻了四百年,“老东西,我想问你,齐砚秋确定是赤侑君之后?”

“呵呵……”那妖发出一阵沙沙作响的笑声,“凭你和赤侑君的关系,竟然问我这个问题,岂不好笑。”

醒梦脸上犹红似白,千年来未曾被人这样编排,咬牙道:“当年赤侑君被缚斩龙台,算起来已经有二十五年,而那齐砚秋只有二十一岁,难不成是他的魂出来作怪!”

“可那齐砚秋身上又的确是有赤侑君的气,血中又混有龙族血脉,是吗?”老妖依然是呵呵笑着,可是在只闻笑声不见脸皮抽动,生生的添上几许诡异。

小狐狸绛姜在旁边不敢插话,只能左看右看,醒梦道:“的确,这事出蹊跷,你应该能卜出些什么来吧。”

“当然。”老妖答道,下句却气的醒梦想要劈了她,“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

“那你要什么么?”

“我什么都有了。”

“老不死的!”醒梦狠狠的瞪着她,老妖却仍是那副模样,甚至连身子都未曾动过分毫,丝毫不惧狐狸身上的杀气,醒梦拿他没有办法,狠狠一跺脚,“呸,我还不要你帮了!”转身便走。

绛姜看醒梦要走,意欲拉住他,却被老妖一眼止住,只能压下心中疑惑,待到那狐狸离开,才问道:“姥姥,为什么你不帮醒梦呢。”

“你这孩子,你发现那家伙有什么不同么?”

“还不是和以前一样的坏脾气,又臭又拽,三句不和就翻脸。”绛姜撇撇嘴,老妖又发出一阵呵呵笑声,“不是这个,是其它的。”

“其它……”绛姜正了正脸色,“我闻到他身上有血腥气。”

“那狐狸被火融所伤,伤不能愈,全身气血精气随着那伤不断的外泄。”

“啊?”绛姜睁大眼睛,一副吃惊表情,语气里便是取笑,“那家伙也有今天。”

老妖又道:“平日倒还好,他修行时间长,就算是有这道伤亦无大碍,可是,如果我要帮他卜上一褂的话,他便危险了。”

醒梦要卜的不是寻常事,这样极耗精力,老妖又是向来不做损人不利已的事情,如若是卜上类似于此的大事,便是一定要转承给对方,让对方承受精力损耗之苦,以前倒也罢了,那狐狸就是血太盛把他的脾气给烧成这样的,更何况过一段时间便可好转,可如今,有了火融之伤,怕是不成了,那是相当于在破罐上再砸上一把,永无安好之日。

绛姜凑了过去,蹲在那老妖身边, 好奇问道:“那齐砚秋,到底是不是赤侑君之后?”

老妖呵呵几声笑,“天机不可泄露。”

小狐狸气的在她臂上咬了一口,却是又苦又涩,吃了个暗亏。

离了山的狐狸,心里生的暗气,信步走了走,却是到了赤水河。

此河虽名为河却是靠海,水咸,远观成龙形,水色翻起微红,醒梦坐在赤水河畔,触到此景,不由一笑,千年来,这河竟如与当年无异。

当年,他甫修成人形,满肚子的好奇,到的惹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乱般的祸害,而那守河神君赤侑君……,真的是捣鬼第一把的好帮手。

坑蒙拐骗偷,也真是样样皆尝试过。

狐狸本无名,当初初见赤侑君,那红发红眼的逦龙笑嘻嘻的盯着小狐狸,道,喂来喂去真不方便,就叫你醒梦吧。

为什么?醒梦问道,他正趴在河边芦苇丛中,满天的芦四散起,纷纷扬扬,九重白纱衣遮不住前胸,松松的挂在身上,露出衣里雪白。

那逦龙的一袭绛衣,是勾起蟠玲纹十二层绣的锦纹,袖口皆是金银绣线,华丽堪比凤凰羽,他却丝毫不在意的陪醒梦坐在那里,勾起笑,道声,人生不过一场梦。

我不懂。小狐狸抓过赤侑君袖口,仰起脸问道。

何必太懂。逦龙笑的张狂,抓住醒梦一同下水,呛了小狐狸几口水,呛的他凶性大发,冲上去就是几口咬在逦龙手臂上,只是那家伙皮厚肉糙也不在乎,一龙一狐便在这赤水河里嬉闹。

算起来,也有千年了。

时间如水,逝去不见回。

醒梦叹了口气,突然一人从他身后将他环住,倚在醒梦肩上,笑道,“什么事情让我家狐狸竟然悲起春秋来。”

“谁是你家狐狸。”醒梦冷冷看着来人,来人一头青色的发直泄下来,褐色的衣袖是用紫色线纹上莲初开景,双手两枚金环,发出华光,眼眉之间看出几分的霸气来。

苍苍大鹏,诞自北溟。假精灵鳞,神化以生。如云之翼,如山之形。海运水击,扶摇上征。翕然层举,背负太清。志存天地,不屑唐庭。鸠仰笑,尺所轻。超世高逝,莫知其情。

大鹏不以为意,依是笑嘻嘻的挂在醒梦身上,好象没有骨头一般,“小气狐狸,真不知道当年赤侑君是如何调教你的。”

“你想知道吗?”醒梦回眸一笑,大鹏一楞,便看见狐狸劈手就去抢他手里的酒壶,玩心便起,只见一青一褐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青影灵动,褐影磅礴,在芦苇丛中搅起一阵旋风,淡黄色的苇,随风而动。

醒梦随手折断一支芦苇,原就坚韧芦苇枝便如精钢锻成的宝剑,直直的朝大鹏腰间斜刺去,那金翅鸟刚刚就将酒壶给拴在腰间,虽是想空出双手专心对付醒梦,却又带上上跳下窜的嬉闹,狐狸叱道:“你到底是大鹏还是猴子!”

“呸呸,谁跟那家伙是一路货色。”大鹏气呼呼道,一不小心,醒梦的剑硬生生人半途转弯,攻去他的左腰,大鹏回护,却发现左边早已没有人,一双纤长细手直接划断酒壶细绳,那狐狸笑的得意,拍开封泥便是一口,“你还说你不是猴子,这是从哪偷来的。”

“王母那儿……” 大鹏自觉失言,瞪了醒梦一眼,狐狸又是大笑两声,两人便坐在芦苇丛中,被那浅色所掩,醒梦半仆半卧在地上,丢给大鹏另外一瓶,一醉方休。

酒浓郁香馥,绕三日都不曾消散一般,放在一旁的酒瓶沿口浮上一层白雾,香随那雾凝成细珠在沿口转动,此酒名曰垂泪,果然如清泪垂落,两人都有些醉了,大鹏与醒梦对面而卧,青丝黑发纠葛在一起,青发愈青,黑发愈黑,发出淡色华光,月娘初起,淡色月光,淡色芦苇,皆被染上金黄。

醒梦仆在那里,只看滔滔河水,似是痴了,又好象是倦,大鹏将他揽入怀里,下颔搁在醒梦肩颈,青金色双眼透出几分的不明情绪,醒梦淡淡道:“赤侑君于我,亦父亦兄亦师亦友,可我当年却帮不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大鹏闷声道。

狐狸只是浅笑,笑中几分的苦楚,“我找到赤侑君之后了。”准确说来,是碰上了,而且碰上的方式让彼此都没留下好印象。

大鹏有些吃惊,他扳过醒梦身子,“你说什么?”

“赤侑君当年在人间留有的那一丝血脉。”醒梦看着大鹏脸色,却没有将其中蹊跷告诉大鹏,大鹏金翅鸟是梵天,毗纽天,大自在天的化身,代表智能勇猛,他原本是个极好的商量对象,但在整件事情没有一个眉目之前,醒梦却不想将此事告诉他。

醒梦推开大鹏,淡然道:“而且还是用的我当年取的名字。”

大鹏沉吟不语,醒梦起身,道:“我现在该回去了。”

却被蛮横拉过,唇上的纠葛,那两瓶是不同的味,清冷的垂泪,妖娆的新颜,浓重与清灵,彼此之间的交替,大鹏的手插入醒梦的发中,三千的烦恼丝,如水滑过,绢也不过如此,黝滑如斯。

醒梦反手将大鹏压下,从河岸滚落,压落多少芦苇,青衣之止沾上点点细絮,狐狸勾起眼睛,一双金眸,比月更明。

“金翅鸟命终,骨肉尽消散,唯有心不化,圆明光灿烂。龙王取为珠,能破千年暗。转轮得如意,能救一切难。“淡淡的吟道,醒梦的脸却露出一丝的阴兀,仿若夜叉一般,“告诉我,你的心,能否成为我的如意,能否救上所有的苦。”

大鹏抚上醒梦的脸,只是吻住他,手指滑入青衣之内,顺那曲线而下,包裹住所有,喃喃语道,附在醒梦耳边,“你可知,大鹏呜声悲苦。”到命终时,便是诸龙吐毒,上下翻飞七,才至金刚轮山顶上命终,临死前毒发自焚,只余一心。

醒梦咬住大鹏耳垂,青衣已被褪去,早已无当年青涩外表,一层华光,肤如凝脂,彼此坦诚,唯月作证。

一宵长夜,如水沉静,却是翻起暗香。

5

待到月落日升,照进芦苇丛里一丝阳光,醒梦这才惊醒,算一算,这已是他出来的第五日了,不由头疼,一半是为宿醉未除又加一夜狂欢,一半却是为了又要回去和齐砚秋那小子见面怄气。

如果不是他算褂太差,定要算算是不是他们八字不合。

大鹏依然睡着,醒梦手指抚过大鹏面颊,浅浅一笑,便幻化而去。

待到追上齐砚秋时,他已经落脚在小镇,倚窗而坐,两三个小菜,一壶美酒,静观窗外雨景。

秋雨如丝,平添上一份的凄苦,小镇里面烟雾迷蒙,一把青色油布雨伞飘逸在街上,滴雨不曾沾身,秋风过身,九重的青纱衣随风飘动,各人皆迷,看那举伞之人走入客栈之内,收起伞时,在雨声中都好似可听见那青纱与手臂的摩挲之声。

齐砚秋看着醒梦上楼,一双凤眼挑起,直视向齐砚秋,便踱了过去。

自斟自饮,那张脸上依然是三分正气三分的邪,一张笑脸皮之下看不出来丝毫的情绪变化,看到醒梦坐至对面,便为他续上一杯茶,眼睛在醒梦颈间晃了几晃,“喝点茶,醒醒酒吧。”

醒梦顺齐砚秋眼神,却未曾低头一看究竟,上面仍余有痕迹,他不以为耻自然坦然,接过齐砚秋的茶,“这几天没看到你,长大了?”

“尊老嘛。”齐砚秋笑道。

狐狸却不以为意,这是事实,只低头啜了一口清茶,“真乖。”

倒叫齐砚秋翻了个白眼,偷鸡不成蚀把米,窗外雨势渐小,齐砚秋起身,“我在此地有一朋友,今天就是投宿在那里。”

“喔。”醒梦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旋身之间便变为女身,齐砚秋瞪他一眼,虽然他的确是比较喜欢美色当前,可是这么明目张胆的使用法术,也不怕被人视作妖孽,火烧了他。不过……,他也的确是妖孽。

手放下酒杯,“你也要注意一点。”

“什么叫障眼法,你也应该是明白的吧。”醒梦露出笑,明眸皓齿,露出几分媚气。

齐砚秋的朋友姓单姓自瑕,人倒是个体面人,读上几年的书,又有祖上传下来的几分财产,吃喝不愁,人却是显的有些轻薄。

看见醒梦的时候,眼比蛤蟆大。

齐砚秋在旁边咳嗽几声,这才唤醒单自瑕,他尴尬一笑,拱手道:“齐兄,不知这位姑娘是……”

“正是拙荆。”齐砚秋拱手还礼,眼角瞥过那装模作样的行了个万福礼的狐狸,还真是一副贤良娴德的好模样,不过背上却被那双眼快要剜出两个洞来。

单自瑕大惊,暗叹到好容易见到美人却已为他人妻,脸上却是笑道:“天作之合,天作之合。不过离京一别一年,想不到齐兄已抱的美人归,好福气啊好福气。”

“哪里哪里……”

醒梦觉得都快要被那两个人酸出一肚子的水来了,翻两个白眼,便扯了个借口从那里出来,才觉得好了些,正坐在美人靠上面休息,齐砚秋走过来,好似累极。

“拙荆?”醒梦凉凉道,挑起眼睛看着齐砚秋,后者只是撇嘴,“比较方便解释。”

“这个时候我若是男身不是与更容易么。”那便就用不着这么麻烦。

齐砚秋叹气道:“单自瑕是家母的远房侄儿,有这层关系在,我也不想横行事端。”77E32D83BB还幽如:)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醒梦脸上无甚表情,齐砚秋却是恢复了精神一般,笑嘻嘻的靠近过来,“别伤狠了他,毕竟是亲戚。”

“你这不是摆明了叫我去教训他么。”醒梦淡淡说道,刚刚那家伙的眼睛像蟾蜍的舌头一样在他身上粘来粘去,当时就想把那双眼睛珠子给他抠下来。

齐砚秋但笑不语,醒梦亦不说话,这回齐砚秋是下了套给他了。

等到月色升起,一直没能睡着的齐砚秋索性推开门,看见狐狸正俯在院内古树上,一手枕在头下,一手却勾着个小巧的酒壶,晃来晃去,天青的釉色在月光下泛出一层浅光,看样子他已经喝了不少,近来一向苍白脸色颊边一抹绯红,换了一身月白的衫子,用同色的绣线绣上的槿纹样,样式却是大开,露出颈项,雪白的妖娆。

齐砚秋一楞,算是明白了,那家伙不折不扣……,喝醉了。

离他几丈远便可以闻到那冷清的酒味,想必那酒也是烈酒,再看那狐狸笑嘻嘻的朝他招手,齐砚秋便更加肯定了刚才的想法。

“喂,你在这里发什么呆。”醒梦的声音在齐砚秋身后响起,听的齐砚秋心惊,再一看那仆在树上的狐狸,却早已不见踪影,却那飘在空气中的酒香都已经消失殆尽,好似从未曾出现一般。

而那狐狸却是一身如常的青衣,轻飘飘的九层纱随风而动。

怕是看眼了吧,齐砚秋暗暗道,脸上却只是三分的浅笑,招牌一样的皮动肉不动,道:“没什么,看看夜景。”

院里漆黑一片,黑的好似被墨泼中,连树影轮廓都没有,只是风吹过,才听到一阵沙沙作响,语中带讽道:“啊,果然好风景。”

齐砚秋尚未反驳,却听见一阵惨叫从主屋传出,惊动了众人,灯烛纷纷点起,顿时便有灯火通明之感。

“主屋……,是单自瑕的声音。”齐砚秋懒懒的说道,明显的无甚兴趣,眼睛却瞥向醒梦。

狐狸微微一笑,一脸无辜:“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

那狐狸仍旧是在笑,“难道说这有人敢抢在我的前面动手不成。”笑容转沉,声音里带上一股戾气,活的不耐烦了。

齐砚秋叹了口气,朝主屋踱去,客房与主屋不过相隔两三条回廊,待到齐砚秋到的时候,整个主屋早已是点满了灯,耀目极了。

单自瑕好似惊魂未定,脸上蜡黄一片,豆大的汗珠仍是不停的往后冒着,身边的小妾正为他擦拭汗珠,身着的单衣早已是汗透,单自瑕看到齐砚秋进来,扯起来的笑比哭还难看,“齐兄受惊了。”

“不妨事,只是在下看到单兄如此……?”齐砚秋面露疑色,十足的关心友人模样,而单自瑕则长叹口气,却是朝齐砚秋摆了摆手,齐砚秋继续追问道:“难道单兄有何难言之隐?”

此时旁边一小妾插嘴道,“是撞了邪了。”却被单自瑕狠狠的一拍桌子给压了回去,小妾扁扁小嘴委委屈屈的退到一旁。

齐砚秋微微一笑,沉声道:“此事多个人商量也是好的,单兄何不坦诚以对,说不定小弟便可帮上一二呢。”

单自瑕脸色惶惶然,话到嘴边犹豫不决,许久,才咬咬牙,道,“好,我说。”

原是一月前,单自瑕与几位友人相携游山玩水,路遇一小镇,风光极美,便停留下来。而镇外不远便有一庙宇,虽是不大却颇为精致,当地人称楚公庙,里面贡奉虽不是大神,却都异口同声道这里是极灵验。

于是,单自瑕等人便前往一游,途中经过几的好风景,便颇为喝多了些,进了楚公庙,见其庙内有数名妇人像,皆貌美端庄。

单自瑕此人原本就是有些轻浮,再加上那日喝的太多,狐朋狗友一怂恿之下,便是愈加的不知道轻重起来,笑指其中一副画像道,此女若是配与我,也不枉今生了。仗着自己尚有几分才气,竟然拿着笔墨,在墙上留诗一首,这才彼此之间笑闹离去。

原本此事不过是一场风流玩笑,众人嬉笑之间便当作过场云烟,转头便抛至脑后,可单自瑕却未曾想过,正是他这一举动竟然给自己惹下祸事。待到他返回家里,先前几日倒还好,只是偶闻到房里微有笑声。

如若是平日白天,那声音倒是清媚动人,可是那时却是生生的响在夜间,而单自瑕又习惯一个人独寐,初时不过是以为自己听错,可这时日一长,不但那女声越来越清晰,且会伴有娇声细语,只是那话,单自瑕却是听不明白。

单自瑕原本是不信神鬼之人,于是一直都不曾理会,而到最近两日里,连隔壁房里面的小妾都已经听到那声音,到了今日夜间,正睡着的单自瑕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有人抚在他的脸上,又湿又冷,冰凉的水滴从脸上往下滑落直至颈间,他原本以为是小妾与他嬉闹,可却又想起他已经将房门内拴,无人可进来,这下才将他生生的吓醒,发出一声惨叫。

听完单自瑕自叙,齐砚秋挑挑眉,道:“单兄可在房间内看到什么没有?”

单自瑕思考了片刻,才犹犹豫豫道,“好似有红光闪过。”

“别的呢?”齐砚秋追问一句,看见单自瑕摇摇头便不再追问,又再度温言安慰了他几句后便回到了客房。

狐狸懒到极点,正仆在榻上,手里勾着酒壶,一头青丝不再盘起,直直的垂下,与青衣相映,纠葛的满身,连地上却垂落下一层,细细如虬丝,赤裸的脚翘起,露出脚踝的桃刺青,泛出浅浅荧红。

他看见齐砚秋回来,冷笑道:“那瘌虾蟆还没死吧。”

“不死也丢了半条命。”

“他那是活该。”醒梦笑道,又喝了口酒,这是上大鹏特别留给他的另外一瓶,名曰莫离,果直入口便是缠棉,久久的余味。

齐砚秋听闻醒梦此言,道:“你知道所有?”

“不知道。”狐狸答的斩钉截铁,而齐砚秋以为那家伙是故弄玄虚或是单纯与自己作对而已,可是却又拉不下脸色去问他,直盯着那狐狸,疑惑问道:“你可有穿过白衣,上绣槿纹样?”

“没有。”醒梦答的干脆,“那颜色太素。”

“你不喜欢素色,为何不着红?青色就不素么。”齐砚秋问道,总是看他一袭青纱衣,未曾着过其它颜色。

醒梦脸色微变,喝下一口莫离,那份缠绵便在口中长停不去,道,“这世上没人再能穿出绛衣来。”莫离在口,品出一丝苦意,窗外无月唯有清风徐徐,婆娑出一层的树影沙声。

看出那狐狸眼中的迷离,齐砚秋却不知道如何是好,第一觉得如此手足无措。

狐狸的脸色却一刻之间变三变,想起一人,便在心里打主意下见到绛姜,一准要上去把他那身喜婆装给他扒下来。

两人皆有所思所想,便都没有言语,狐狸懒懒起身,齐砚秋一把拉住他,“你别回去了。”狐狸笑的诡异,“为什么?”

单自瑕将醒梦安置在后院女眷里,齐砚秋对这个安排虽有异议却又不便出声,反观醒梦,倒像是刚刚偷到手一只肥鸡一般。

闭闭眼,齐砚秋正色道:“我比较担心单家女眷。”

“味道还不错。”狐狸笑逐颜开,没道理送到嘴边的都不知道享用吧,今日算是饱食了一顿精气。

看着齐砚秋在房内布下阵,醒梦翻了个白眼,就凭他那种写符都会写掉字的水平,竟然枉想把自己关在房间内,青天里面做起白日梦来,只不过这么晚了,回去也是睡,这里也是睡,醒梦索性把齐砚秋从床上拎到榻边,娇柔女相硬是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你不会忍心让我睡这儿吧。”

虽然明知道那狐狸本性是什么,齐砚秋却还是一边痛骂自己立场不坚定,一边睡上了并不大舒服的榻。

6

到了第二日,待到齐砚秋醒的时候,发现狐狸早已不在房内,不由头疼,没想到自己是一觉睡到死,什么都不知道。

推开门却发现醒梦站在树下,面对大树却是不知道在想什么,齐砚秋原本准备过去看看他,顺便抬抬杠,此乃是每日必修功课。

却未曾想过,青天白日里,却是觉得寒气四扫而起。

醒梦一双金眼直直的看着那大树,齐砚秋停在三步远,发现自己却是怎么都不想再继续往前一步,狐狸发觉身边有人,看向齐砚秋,眼睛转为普通黑色,却是淡淡一笑,“你昨天说什么。”

“什么?”这句话没头没脑,齐砚秋不由反问。

黑玉的眼睛挑起,沈如水,却是让齐砚秋觉得那下面掩住波涛汹涌,狐狸笑着,“你昨天怎么突然问起我是否着过槿纹样的衣服。”

齐砚秋不知道如何作答,扯出的笑容却是颇为难看,醒梦依然是笑,轻轻越过他,道:“今天晚上过去看热闹吧。”

看热闹?

齐砚秋却是觉得心惊,醒梦与平常不同,虽然与他说话常常是三句翻脸,实际上却是从未动过真怒,可是今天,却是分明的感觉到他身上难掩的怒意,更有甚者,直觉那是杀意。

何事让他那般,齐砚秋沉下心思细细思索,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得不出所以然来,却又被单自瑕拖着到询问,他正可谓是病急乱投医,庙寺道观,统统都有去过,却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黄符灵水便是求了一大堆,连带的护身符亦是叮叮当当挂了一身,齐砚秋真是哭笑不得,单自瑕也不怕把一些向来看对方不顺眼的神神怪怪一起招回,到时候还真的是更加热闹了。

就这样耗上大半日,回到单宅时已是黄昏时分,沉沉谒谒的暮色却是乌鸦鸦一层,颇有些大雨将来之感,齐砚秋好容易摆脱了单自瑕,进到客院,看见那狐狸正懒懒的卧在树上,手里似乎是在把玩着什么,斜侧过来时便是一道耀眼的亮光。

齐砚秋心生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醒梦淡然一笑,反问道:“你可想救单自瑕。”

“救人一命甚造七级佛屠。”

“你这话说的好没诚意。”醒梦亦看出齐砚秋原本就不是那种好管闲事的人,要他做事也需有三分的好。

齐砚秋三分正气三分的邪气,笑的油光水滑,像泥鳅一般,他靠在树干上拉住狐狸的手便扯过来看,“用了谒语还不算是诚意么。”醒梦把手摊开给他,掌中握有一枚半圆形对象,非石非玉非金非银,半透明的色,透出一股寒意又满是浊气。

拿在手上,不过片刻会觉得骨子里面都是渗凉,好似三九天里面不着棉衣。

齐砚秋将东西还给醒梦,“这是哪来的。”

醒梦只是浅笑,道:“你去问单自瑕,如果要救自己的命,就把他家珍藏的沧浮玉交出来。”

“你要此玉有何价值可言?”齐砚秋反问道。

此玉色为四色,随季节变换,戴此玉则冬暖夏凉,毫不惧气温变化,兼可强身健体,不过若起来真正价值,在齐砚秋或是醒梦眼里,只能算是二流宝贝,醒梦要来更加是无用,狐狸早就不畏夏冬,不惧气温变化,是以齐砚秋对醒梦这个要求感到非常奇怪。

狐狸却只是一笑,青袖掩面只是露出一双眼睛,“你尽管去问,看他是要命还是要玉。”

这个选择十分简单,单自瑕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却是十分的好奇谁要来为他避开这场祸事。

一场教训还是没有让这个个性张狂的家伙吃到教训,齐砚秋只能乱七八糟的扯上一个理由,说是请了师门高人前来助阵,而且要他们在夜间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可往外张望,否则不知道全家则会有血光之灾,单自瑕亦是知道齐砚秋拜师之事,这才生生的忍住了好奇之心,不再言语。

直至夜半时分,大宅里面人都睡下,齐砚秋坐在房里,漆黑一片,醒梦靠在床边,貌似悠闲的喝着酒,好象喝的不少,脸上飞起红纱,似朱砂揉开,层层的渲染,嘴角却仍是挂着一丝笑意,寒若离冰。

已经这样一个时辰,却仍是无甚动静,齐砚秋正欲开口,却发现狐狸脸色变了变,仔细一听便听到一层沙沙声,好似有什么东西从草上滑过。

若有若无的娇笑声传过来,夜风中好似银铃,却这无月的夜色中却是显的分外的诡异,其间亦伴上嘶声。

“今日是第二十八日。”醒梦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齐砚秋变了脸色,“难道是……蛇?”

醒梦露出一个的确的笑容,“要说单自瑕运气不好,那庙大概是供奉了哪个蛇妖,蛇妖向来小气又爱报复,看他对自己如此不敬,自然是寻上家门来,今日是第二十八日,月轮一转,戏弄老鼠亦该收网了。”

齐砚秋仆在窗房上看了看,语气极镇定:“你确定是蛇,不是蟒……”

“成了精嘛,总归是要有些份量的。”醒梦暗暗笑道,没想到齐砚秋竟然会惧怕那些东西,龙蛇一族,再怎么样他也算是龙族之后,竟然会怕起同类来。

即便是他表面强作镇定,却早就看出来冷汗流了一背,索性作了个顺水人情,手扬起,凌空之间便将他推出门外,扬声笑道:“放心吧,你手上还有火融,最不济也会留个全尸。”

这下齐砚秋算是把狐狸的前三代后八代都骂遍,刚刚动静已经惊动那妖精,双眼血红如铜铃大小,直直的回过身来看着齐砚秋,竖起的头却是比齐砚秋人还高上一人,腥红的信子嘶嘶的往外吐,一股腥膻之气亦从那里发出,齐砚秋苦笑一下,他实在不愿意将那娇媚笑声与眼前此蛇联系起来。

那蛇嘴角往外咧开,看见是人便不假思索的朝他扑来,铜锤般的蛇头将地上砸出一个小坑来,飞身闪过的齐砚秋不由暗吸了口气,那一下若是砸在他身上那还得了。

提气之下几个跳跃,便跳至院中那颗大树之上,这才看到蛇妖全貌,竟是通身雪白,在月色下泛着银光,那质感非金非银非玉非石,齐砚秋这才看出那时被醒梦抓在手里的对象原来是那蛇的鳞片。

那死狐狸早就知道,就是不说。

齐砚秋气的都快要吐血,一怒之下拔出火融,剑身已成暗红,那蛇好似看懂什么,竟然往后退了几尺,血红眼睛里映出火融,它便不再往前直攻,却是绕着树打起转来,齐砚秋快被他转的头昏,叱了一声,便朝那蛇扫去,反正它身躯庞大,亦不担心会落空。

可是剑却未曾如他预期一般刺中蛇身,他只觉得身边浮起一股雾气,飘渺如纱,身边的景色亦空明起来,好似刚刚那蛇不曾出现过,连走廊里那刚刚被砸出来的坑亦不见踪影,让人不禁怀疑这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说你真是没用,竟然让那家伙给跑了。”醒梦语带嘲讽,凉凉的取笑着,靠在走廊柱上,齐砚秋冷哼一声,“我还没有找你算账,明知道那是蛇妖。”

狐狸摆出不屑表情,“告诉你,你就不会让它跑掉吗。”看到齐砚秋快被他气的不行,却又神秘一笑道:“要不要知道如何抓住它。”

“你知道?”齐砚秋问道,便朝醒梦走去,狐狸嘴角边笑意愈加,却是在下一刻笑不出来,齐砚秋将剑尖直刺过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醒梦往外一跃,堪堪避过,衣却被划开大口,气怒道:“你得了失心疯了!”

齐砚秋冷哼一声,道:“我倒真希望你是那只死狐狸。”

“看样子你的确是恨不得我去死啊。”声音从另一侧传过来,九重的清纱衣在风中透着飘逸,醒梦手里勾着酒壶,笑意盈盈的立在那里,看着与齐砚秋对面而立的“人”,那人依然是保持着醒梦的模样。

“难道会被识破,原来今天你喝了酒啊。”那个醒梦说道,白雾升起,恢复了原身,原来是一名千娇百媚的美人,身着白衣,绣上槿样式的纹案,额上点上三点红点,眼睛是血玉的红,狐狸一双眼睛在暗黑中隐隐发出金色,那蛇妖扭动纤腰朝醒梦走过去,笑的极妩媚,手指在樱唇上划了几划,颇为挑逗,“许多年不见,不知道最近可好?”

他们认识?齐砚秋吃了一惊,却表面上不露声色,只是静静观看那两人,醒梦嘴角一丝笑,语气却是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道:“那几百年可真是多亏了你们的照顾了,在下可是时时刻刻想要找你们报答这份恩情呢……”

话音未落便出掌相击,蛇妖与醒梦对击一掌,蛇妖往后退了两步,而醒梦却是不见任何改变,仍是冷冷的笑着,道:“白蛇属水,水生幻境,幻腾,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除了那幻术外还有什么本事!”

幻腾被击的气血翻腾,却仍是口头上逞强,娇笑道:“看样子当年睦鲣君还未曾将你驯服,还是一只没教养的野东西。”

醒梦的戾气愈加重了,连离他较远的齐砚秋亦不折不扣感到那狐狸是真的动了杀意,他怒极反笑,一字一句的从喉间挤出话语:“到了地府,记得找阎王哭,为什么你会有那样的哥哥!”

一道青影便飞掠而过,齐砚秋只觉得眼前一,手中的火融不知何时竟然脱手而去,转落在醒梦手里,他背朝齐砚秋,沉声道:“今天也让你看看,何为火融。”

原是暗红色的剑声发出瑟瑟呜声,从那里升起一股暗火,剑柄的细碎纹流转出金光,幻腾亦白了脸色,火融大名她早已听过,当年火融在赤侑君手里,不过一挥便令青时河翻起沸水,就算是不在本君手里可却也决不能小觑。

心头一慌便要逃走,却看见能烧尽一切的业火已从火融剑身之上拔然而起,却是诡异的不曾照亮其它地方,醒梦声如鬼魅,状似夜叉,“死在火融之下,亦不枉你!”985FD我在:)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业火离剑,跃成龙形,直击到蛇妖身上,那白蛇发出凄声哀鸣,火在她上雄雄烧起,却没有将她马上烧死,而是一层一层的将她的皮,筋,肉,骨剥落,可她的精神却是清醒,在地上不住的翻滚,空气中浮起一层肉香,蛇妖哀声愈来愈苦,最后显出原型,巨大的身子已经被烧的蜷成一团,生生的团在一堆小小的火中,烧脆的骨头亦发出清脆的折断声。

最后喊声愈小,最终消声涅迹。

7

齐砚秋在旁边许久才找回自己声音,说出来话来,沙哑一片,他从未曾想过火融竟然有如此巨大威力,而且……,如此霸道狠毒。

醒梦将剑掷在地上,没入地面仍是兀自的摇晃作响,金眼里仍是未能平复下来的波澜,道:“你现在可见识到了,这便是火融之力,而我发挥出来不过七成。”他往前走上几步,那蛇妖只剩下一堆黑灰,而地上的青草树木却极诡异的未有一点烧灼痕迹,风吹过,灰便四散而去,地面除去刚刚那道被锤出来的大坑,竟无半点痕迹。

月娘亦从云层后探出脸来,银色光芒洒落大地,齐砚秋细细寻过,却发现没有内丹,但凡修道不论是人是妖都应有内丹,这是固本之根本,有了内丹,如遇机缘便可重新开始修炼,而现在却一点都不曾发现内丹痕迹,这不禁让齐砚秋吃了一惊。

“火融击中,再无复生可能。”醒梦淡然道,火融极霸道,这业火一出,真正可谓是神形皆灭。

齐砚秋将火融从地上拔起,手抚在剑身,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手抖上一抖,火融便重新系回腰间,看似不过是一条美丽精细的腰带而已。

“我从未曾想过此剑有如此大的威力。”齐砚秋笑逐颜开,双眼细细眯起,醒梦一直背对着他,冷哼一声,道:“就凭你……,又……,怎么……可能发挥出……全部能力。”语声混浊,亦带着一股闷声,齐砚秋觉得不大对劲,靠近两步,一股血腥味飘入鼻间。

醒梦脸上刹白,唇角的血红却是分外的刺眼,绛梅点落雪地一般,飘飘洒洒,醒梦咳声愈烈,那血便随着咳声流出,他用手捂住嘴,血却是从指缝边缘浸出,越涌越多,好似开闸的水一般,身上青衣早已被染的点点透红,连带脚下亦是。

齐砚秋在师门里面也是看到过有人受伤,却是从未看到过受伤如此严重的情况,一阵的心慌,眼看着靠在柱边的醒梦已经软软往地上滑倒,便箭步过去将他揽入怀中,手搭在他脉门上,只觉得他的脉搏跳的气若游丝,几近探不到,心里愈加觉得心慌,“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火融阳气与我相犯,震到内腑。”醒梦惨白脸色却是一笑,齐砚秋再翻看他的右手,白晰手掌已然是黑灰色,再加上刚刚吐在上面的血,更加的血肉模糊。

齐砚秋又气又恼,“你这家伙,明知道这些还在那里逞强!”

“凭你再修炼十年……,也杀不了幻腾……。”

明明已经快要昏过去,却仍是在那里要强,齐砚秋简直不知道该拿这只狐狸怎么办好,只好将他抱到房内,渡了些气给他,耗上大半的精力才让他伤势稳定下来不再恶化,看着已经沉沉睡着的醒梦,脸色青灰,躺在床上如不仔细观看,怕真的以为会一具尸体。

“仁兄啊,你要昏,至少也要在昏之前给我指条救你的道吧。”齐砚秋从小至大都只学过怎么害人,从来都没有被教过怎么救人,何况现在要救的又不是人……,不由一叹气,只能替醒梦洗净右手的伤手,拿着干净的布坐在床边一层一层包扎起伤口,醒梦的眉不时皱起,看起来便知道那是极痛的伤。

齐砚秋靠床边迷迷糊糊的打着盹,不时惊醒,怕在他睡着之时那狐狸就这么消失,虽然的确是有祸害遗千年之说,不过……,齐砚秋抚过醒梦的脸,淡淡苦笑,每他都是气自己气的要死又时时的冷嘲热讽,却又是还是回护他到最后,这狐狸啊……虽然活过千多年,却仍是孩子一样的脾气,齐砚秋将手小心翼翼的掩在醒梦手上,又渡了些气过给,再探他的脉搏,虽然仍旧的虚弱,却至少比刚才要强上许多。

待到天光,齐砚秋起身活动已经麻木的筋骨,再看醒梦,他已经睁开眼睛,看见齐砚秋,开口便道:“你这笨蛋。”

齐砚秋被他骂的一楞,沉下脸色,“我可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你一夜。”

“你的气属火性,我气属寒性。”醒梦白了他一眼,却是远比不上以前的杀伤力强,短短两句话都说的断断续续,中间亦有好几不得不停下来,脸上颜色更加的难看。

齐砚秋心里恼怒自己,却又不愿望在狐狸面前示了弱,脸色难看的与醒梦一较长短,咬牙道:“你应该知道怎么救自己吧。”

“……”醒梦只是沉默,半晌才淡淡道:“不用管我,多躺一段时间便好。”语毕便又昏睡过去,整整三日都不再睁眼,齐砚秋无法,却又不方便叫其它人进来照顾,在旁边守上三天,人整整瘦上一圈,分外的憔悴。

到了第四日,仆在醒梦床边的齐砚秋觉出一丝妖气,一阵金铃,清清脆脆的响在门外,齐砚秋沉下脸色,道:“门外何人。”

“讨厌,知道人家是妖精,还这么问。”绛姜笑嘻嘻从门外闪进来,一衣的绛衣,轻飘飘的浮在空中,眉心一点红痣,腕上金铃亦一步一响,看起来倒像是金童,而非妖孽。

绛姜懒的走路,索性半浮在空中飘在齐砚秋面前,黑眼扫过,淡淡笑道:“果然是赤侑君之后,眉眼里倒有几分的相似。”

齐砚秋冷眼看他,出手极快,抓住小狐狸的衣领就把他压在桌上,冷道:“我懒的问你其它,快说你来的目的。”

小狐狸眼睛眨眨又要落泪,齐砚秋冷冷一笑:“你的眼睛真真比的了六月的天,我却倒是想在上面戳个窟窿出来。”手便搭上火融,绛姜被他吓到,勉强一笑收回假哭,道:“杀了我,谁来救醒梦。”

“你能救他?”齐砚秋笑道,却仍是未曾放松手上劲道,“你道行不如他,能力不如我,身上又没有药草味道,亦看不出来你哪里聪明伶俐善通歧黄之术,拿个理由出来让我相信你。”

绛姜被齐砚秋一顿抢白,却是张口结舌,只能道:“可是我知道救他的方法。”

“他也告诉我一个方法,只是不是速成的而已。”齐砚秋不禁想翻白眼,那狐狸告诉他只要多躺一段时间,谁知道他要躺十年还是百年还是千来年,到时候,别说是他养母,恐怕自己都可以死上十七八回了。

绛姜狠狠瞪他一眼,心里暗暗骂醒梦,谁说这个人很好对付来着,咬牙道:“敢情你是要他马上就好,你把我当神仙了!”视线却越过齐砚秋,直视到他身后的床上,脸色变了几变,他知道醒梦此有难,却未曾想过竟然会伤到如此。

齐砚秋索性把小狐狸一把给揪到床边,“有什么办法,快说。”

绛姜一撇嘴,不答反问,“醒梦到底是怎么伤到的?”

虽不耐烦,齐砚秋却是源源本本将昨天的事情告诉了绛姜,绛姜愈听,眉头愈皱愈紧,直到最后,讲到醒梦手持火融击杀幻腾时,绛姜吸口气,紧紧抓住齐砚秋衣袖,道:“他竟然去拿火融?!还杀了幻腾?”

“对,怎么了……”齐砚秋亦觉得这样不对劲,这下倒更好追问。

绛姜一向笑的无邪的脸色亦沉了下来,思索片刻便道:“那幻腾……,是白龙睦鲣君之妹啊……”

“那明明是蛇……”齐砚秋不解,面露疑色,小狐狸淡淡一笑道:“蛇亦是龙族,应该这样说,但凡是有鳞爬行之物皆可称为龙族,而龙族神君却只是指赤黄蓝黑白五位龙君,逦龙赤侑,黄龙呜炝,蓝龙行青,黛龙糅兴,还有就是白龙睦鲣,而被醒梦所杀的那个幻腾,便是白龙睦鲣的妹妹。”绛姜中间略作停顿,朝齐砚秋看了一眼,齐砚秋却笑道:“我现在倒是知道为什么那狐狸甘愿自己受伤也要用火融烧的那幻腾神形皆灭了。”

绛姜一笑,其中的缘由却不是如齐砚秋想的那般单纯,但绛姜知道那是醒梦私事,而且那件事与此事并无太大关系,便没有说出来,他接着说道:“醒梦是九尾狐,他身内寒气较重,阴气又压过阳气,而火融又是极霸道的火系之剑,遇一分则弹一分,自然是会灼伤他,更何况……”他原本就是有伤,这是伤上加伤。

“更何况什么?”齐砚秋追问道。

“呃……,更何况……,他手上的离冰是以寒气取胜,而白龙一族却是向来喜寒,所以离冰几乎不能起上作用。”绛姜尴尴的顺过话题,小心翼翼观看齐砚秋脸色,他好似未曾发现刚刚语病,脸色如常,这才放心下来。

齐砚秋直觉那小狐狸有所隐匿,而现在却不是追问之机,便忍耐下来,对绛姜道:“那你现在可以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了吧。”

“最简单的办法,用九还草来续他的命。”绛姜道,九还草乃是可以令死人复活的珍宝,最最适合。

齐砚秋横他一眼,道:“偷不到,换一个。”看着小狐狸有些瞠目结舌,眯起眼睛,笑的三分邪气往外溢:“大夫开药方尚有几种搭配,你也应该有其它办法吧。”

“……,那渡气给他,也算是一个办法。”

“那是好心帮倒忙。”已经被骂过一,还试?齐砚秋笑不改色,却是想拿这信口开河的小狐狸试试剑,也算是开张。

“这也不行……,”绛姜皱起眉头,“只有最后一招了。”齐砚秋在旁做出一个请说的手势,笑意盈盈的候在一旁,心情却是十分复杂……

“我把他带回姥姥那里。”虽然那老妖怪有时候的确讨人厌,但却也是见多识广的,如今也只有这个方法。

小狐狸话音刚落,“你做梦。”便响了起来,虽是气弱,却仍是听的出来是醒梦声音,他已然睁眼,却仍是满脸疲意,惟独一双眼睛凉凉看着绛姜,冰凉到寒气入骨,“要我去求那老东西,那是不可能的。”

“干嘛这么死要面子。”绛姜嘀嘀咕咕道,却被醒梦听到,手捏上绛姜脸颊,“面子比性命更重要。”手却是软绵绵,毫无劲道可言。绛姜嘴扁了扁,咬住下唇,“那你叫我怎么办,难不成不管你啊,我在南山上算到你出事,跑过来,结果你……”小狐狸的眼睛还真是六月的孩儿天,说下雨就下雨。

醒梦微微一笑,在绛姜耳边说上几句,便看见绛姜止住眼泪,转眼之间大雨转晴:“这样可以吗?”醒梦点头,脸色仍是青灰,“快去。”

8

那小红狐狸已经走了好几日,却是一点消息都未曾有,醒梦虽然已然转醒,但是脸色仍旧是不好,睡在马车上面,睡睡醒醒,睡的时候比较像是昏迷,而醒的时候也是睁着眼睛兀自的发着呆,看不出一丝以前的精神。

齐砚秋原本反对在他伤势还没有稳定的时候就这么匆忙上路,可是醒梦却是淡淡说道,我倒是能拖,不知道你的事情能不能拖。如此,思量再三,便还是决定又过了三天才上路,离开的时候对单自瑕借口道是偶染了风寒,也不管他是信还是不信了。

这换了乘较大的马车,也较为舒服些,看醒梦还醒着,齐砚秋索性也躺了下来,淡淡道:“原来你的名字是醒梦,为何伪姓为苏梦。”

醒梦闭闭眼睛,道:“是否是那小狐狸说走嘴。”看着齐砚秋一脸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式,便说道:“听到你喊我名字就别扭。”说完便背过脸去不再理齐砚秋,十足十的生人勿扰。

齐砚秋无奈笑笑,“我还以为你会说,知道名字便方便做契了。”

所谓契,便是知道对方全名,用上一种方法,能力较高的一方可强制对能力较低的一方订下契约,到时,被订下契的一方无论对方说什么,或者是要他做什么,都得要乖乖去做,不得有半点的反抗,如若不能完成,便会受万虫穿心之苦。

醒梦冷笑,“就凭你?”

“因为你现在的能力就绝对低于我。”齐砚秋仆在旁边,居高临下看着狐狸双眼,笑嘻嘻的提醒他这个现实,醒梦这才微微变脸,问道:“订契的方式已经失传许久,难道你会么。”现在他伤上加伤,自保尚且都有问题,若是齐砚秋趁此机会落井下石,他可要再受制于人,无关那人是谁,醒梦决不能接受那种现实。

齐砚秋一直没有言语,嘴角挂笑,将醒梦上上下下的扫了遍,一双眼睛看不清他到底是做何想法,醒梦与他对视,毫不气弱。

许久,齐砚秋将自己埋入厚厚的铺垫之中,笑道:“我画符都会少个字,怎么会这么高的能力呢。”伸手在醒梦脸上戳戳,阳光灿烂的笑道,“别一副要杀了我的表情。”

醒梦横他一眼,“你师门的符太霸道,如若真写全了,怕是被封的妖都会被成盅吧。”有的时候,醒梦的确是不知道,齐砚秋此人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他的心思太飘,也太虚,前一刻尚且还能摸到一些,下一刻便又不知道他在思量什么,而且……,也的确是不知道此人实力到底有多少。

齐某人倒是呵呵一笑,岔开话题,“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有没有什么意义?”

意义……醒梦想起原来赤侑君所说,浅笑道:“人生不过一场梦。”

“人生不过一场梦……”齐砚秋重复一遍,突然笑道,“那是不是说,醒的时候便是死的时候了。”听闻此话,醒梦嘴角往上翘了翘,微微点头,他的梦是否也快要醒了?最近的身体状态急剧下滑,分明的感受到全身的力气都一点一滴的流失,拦都拦不住。

昏昏沉沉之中,分明感受到一双青色眼睛直视过来,一男子笑的邪魅,身着十二重白衣绣纹上的槿图样,仿若是渗入了月华,透出一层浅色光辉,那男子仆在身旁,白玉床透出的阵阵寒气都快要将醒梦冻到不行,即使九尾狐原本喜寒,可是这样的凉意却也是让他吃不住。

身旁的男子依然笑意盈盈,手中握着的美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沿口浮起白雾,他却没喝,手微倾,便滴落在醒梦身上,微紫的色惹上白衣,层层的漫开,晚霞一样的色,重重叠叠,未曾透下去的便在片刻之内凝成冰珠,珍珠一般的从醒梦身上滑落,叮咚作响,男子俯下身子,靠在醒梦耳边,淡淡道,醒梦,你可知,赤侑君一怒之下斩我青时河水族三十万。

醒梦,你可知,青时河已经如沸水翻锅……

醒梦,你又可知,赤侑君将被缚斩龙台……

醒梦……

冰冷笑意,如梦魇绕身,醒梦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舌已经全然麻木,好似不是自己的,整个人都已觉得支离破碎……

“醒梦……”

“醒梦……”

醒梦这才惊醒,刚刚不过一场噩梦,全身却是惊出一身冷汗,仔细分辨,才发现他们已经在一家客栈,这才觉得好似已经许久未曾呼吸,胸口一阵抽痛,齐砚秋拿温热毛巾拭去他额头冷汗,道:“你睡的很不安稳。”

“……,可有说过胡言乱语……?”醒梦问道,齐砚秋微笑,摇头,道:“过了这个镇便可以到达我家了。”齐砚秋扶醒梦起身,又将两个枕头靠他的背后,对他道:“离京亦算是大地方,到时候你大概又会嫌吵。”

“那我倒无所谓,你只用告诉我,你母亲好不好对付就成了。”

看着醒梦一本正经的表情,齐砚秋哭笑不得,是谁教他的那些,和山野村夫有的一拼的用字遣词法,“你少说话就行了,我怕没病的人都会被你气死。”

“你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醒梦挑眉,脸上虽仍是疲惫的很,却至少是有了几分生气,不再是灰败的吓人。

齐砚秋笑笑,“毕竟像我这样的人,比较少见。”

到达离京,比起江南的秀丽风光,多了一份北方的古朴大实,原本在江南显的略高的齐砚秋在这里便已经平常,而醒梦更是矮上一截,这点让那狐狸颇不服气,老是一双眼睛凉凉的打量窗外,不知道在动什么样的脑筋。

齐宅则是坐落在离内城不远,虽不见大却也是装修的精细非常,守门的家丁远远看着齐砚秋回来,便恭恭敬敬的守在一旁,颇为训练有素。

醒梦尚且还没有恢复到可以变为女身的地步,但是他倒也不排斥男身着女装,齐砚秋扶着醒梦走进齐宅,却是发现原本幽静的小院内竟然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那些人虽是平常衣着,却也都看的出来是好手。

齐砚秋沉下脸色,走在他左后方的管家齐康垂首在他身旁小声道,“小晋王爷到了。”

“知道了。”齐砚秋复又笑道:“我也料到了。”靠的近的醒梦却明明白白听到齐砚秋小声嘀咕一句,那小混蛋跑来做什么。

大概齐康也是听到什么,继续道:“小晋王爷最近到离京游玩,便过来拜访老夫人,然后听说公子您不日便返家,于是也就住下了。”

齐砚秋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便问齐康道:“老夫人现在何?”

“小晋王爷正与老夫人一同在后园里面赏菊。”

9

穿过九曲十八弯的长廊,醒梦的脸上愈加难看了些,看着一华衣的老妇人坐在凉亭内,身边有名年青人坐在一旁,两人似乎相谈甚欢,便凉凉对齐砚秋道:“谁告诉你,你娘时日不多?”看起来,只怕比自己都要活的长久。

齐砚秋苦笑一记,“老人家用的俗套,可是你又不能不往里面穿。”

老妇人一派雍容华贵的模样,虽是年华已逝却仍是让人觉得华美非常,看到齐砚秋一双美目盈盈眼水,“你这孩子,离家这么久,都不未曾回来,难道真的是为娘要死了才回来么。”“娘,你身体安康,气色又这么好,再活个百十年也不会有问题,怎么这么咒自己呢。”齐砚秋一副孝子模样,好似是刺猥除去了周身的刺,老实的依顺在妇人身边。

半晌过后,老妇人才问道齐砚秋,“这位姑娘是……”齐砚秋心里暗暗偷笑,表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道:“娘,这位是苏姑娘,我的……同门师妹,听说离京景色不错,便一同过来游玩。”

醒梦向齐母道了个万福,笑道:“老夫人好。”

却是冷眼看着齐砚秋,不过一时三刻,这身份怎么又变了。

齐砚秋尴尬一笑,悄声说道,看来我娘身体还不错,我就别给自己招事了。5B3D9ACB伫叶在:)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这里一直坐在齐老夫人身旁的年青男子看到抬起脸来的醒梦,怔忡住,连齐老夫人为醒梦介绍他的时候亦未曾回礼,待到齐砚秋咳上两声才惊觉失态,忙拱手道:“苏姑娘好。”停上片刻,便又问道:“苏姑娘可曾有同胞兄弟?”

“不曾有。”醒梦浅笑,他对于眼前这名小晋王爷是半点印象都没有,而且看他今日的表现,立刻归入单自瑕一派,连理都不想去理。

小晋王爷还准备说些什么,齐砚秋索性岔开话题,对齐老夫人说道:“娘,这不知道急招孩儿回来有何事。”

齐老夫人微微一叹,“原本是准备要你回来给为娘准备后事。”说罢,便用香帕擦拭眼角,一脸凄苦表情,齐砚秋不解,老夫人气色看起来相当好,一点都没有病入膏肓的模样,齐老夫人道:“幸亏有小王爷带来奇药,否则……你就看不到为娘了。”

小晋王爷笑道:“这药也是王府里面刚刚研制出来,这小王也有带上两颗出来,却没想到正好可以用在齐夫人身上,也算是一大幸事。”

“何药竟然如此灵验?”齐砚秋话说起来,脸上仍是三分的笑意。

“其实是因为里面加入了九还草,所以特别的灵验。”小晋王爷笑道,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九还草?

醒梦心里一动,齐砚秋却一把扯过他,朝齐老夫人行了礼便退了出来,也不管小王爷在他身后有何表情。

“干嘛。”醒梦靠在雕的栏杆上凉凉的问道,齐砚秋笑道:“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么。”

醒梦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看你和人家小晋王爷好象很熟的关系,你会不知道九还草在他们家吗。”眼睛直视齐砚秋,“也许,某个人正在想,利用妖孽来潜入王府偷九还草,安全又有效,而且还可以一物多功能,随手把自己的娘亲也给糊弄一下,真不错。”言罢,露出一个大大微笑,伸手揪住齐砚秋衣领:“告诉我,我是否说错。”

齐砚秋微笑,“一半一半。”

“悉听指教。”醒梦放手,嘴角仍旧是笑,眼里却无笑意。

“家父是晋王爷的结拜异姓兄弟,两家向来是亲厚,小晋王爷言嘉比我小上两岁,直到七年前,家父去世,家母这才搬离京都回家乡离京休养,说起来……,那个时候我是很高兴的。”齐砚秋笑道,“毕竟我讨厌身边老跟着个拖油瓶,所以,这种情况下面,走的仓促,而且那个时间,他们家的确是没有九还草。”

“意思是说,那个时间你就已经……”

齐砚秋耸耸肩,露出一个笑,道:“那个时候我还小的。”

“你现在却已经确定了?”醒梦问道;“如果凭你和他的关系,进去偷个什么东西应该不是难事吧。”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齐砚秋说罢,耸肩道,“可是我进不去。”

他脸色微凛,沉沉道,“准备来说,九还草放在晋王府的什么地方,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却不管怎么样都找不到入口,在旁人眼里里那里虽然守卫森严,可是却依然能够看到门窗亭台,而在我眼里却只有一面墙而已。”

醒梦沉呤片刻,道:“这也并非没有解释,布下八褂阵一类的阵法的确可以让特定的人无法靠近某地。”

“可是……,晋王府没有道理只是这样对我。”齐砚秋冷冷说道。

狐狸却只是一笑,“到时候晋王府走一趟不就知道了么。”话音未落,却是觉得胸前气血翻腾,嘴里一阵腥甜味道,齐砚秋见到,眉头皱起,走上前去扶起醒梦,“你现在还是好好养伤吧。”醒梦脸色青灰,扶住齐砚秋,却是发现已经连立的力气都没有,只得道:“坐会就好。”

齐砚秋见他仍是要强,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仆下身子靠在他的耳边,“你是要我抱你进房,还是扛你?”醒梦不怒反笑,“如果你可以赢的过我手中离冰。”甩开齐砚秋的手,却是走的极慢,齐砚秋这才觉得,原来他的背影很是单薄。

心里涌出一些其它滋味来,便吩咐了齐康准备了许多的补品炖好送至醒梦房内,虽然他是不知道刻如何治疗伤,可是补品吃吃却应该是没有错的。

这倒叫狐狸心烦透了,他原本就不大喜欢与人接触,可是到了齐宅,且不说时时在旁伺候着的丫环,常常过来送这送那的齐康,三五不时过来看看的齐老夫人,就连小晋王爷也是有空就跑过来,恨不得让醒梦招来两只冤魂厉鬼作门神。

反倒是齐砚秋不见了踪影,问起来,齐康回话说是回师门复命去了。

这下醒梦是即不好问,也不便再说。

不过身体还是比前些日子要好上许多,脸色也不再灰败的吓人。

大鹏看到他,苦笑一下,“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便伸手过去,帮他调理顺了前段日子逆流的经脉,这才觉得身体舒畅上许多。

1.

两人在夜间悄然离开齐府,寻到一僻静位置,醒梦仆在大鹏身边,便要去拿他随手带的酒,大鹏一把抢过,“伤成这样还喝。”狠狠的白狐狸一眼,后者却只是笑笑,“小气的金翅鸟。”

大鹏的华衣已被枕在地上,满是青草味道,满头青丝亦融入其中一般,星点点,狐狸勾起大鹏一丝青丝,在手指上绕上几绕,大鹏却不耐,好似仍在为醒梦刚刚所言而气恼,“如若不是那小狐狸通知,你怕仍是死撑吧。”

“如果不是我说,绛姜又怎么知道你跑到什么地方呢。”醒梦轻轻笑,大鹏的酒壶仍是被他得手,香气四溢的莫离,勾起了几分唇舌间的缠绵,不过却的确不敢大口饮下,只能微啜一口,挥手之间,满眼的桃便像下雨一般在夜色中飘飘洒洒起来。“那小狐狸呢?”

大鹏半抬起身子,草丛中,只听见婆娑声响,远亦有流水声,不过不及赤水河的气势磅礴,一切皆是静静,这里是内水,这里也亦无赤水河畔的浅金芦苇。他从醒梦手里拿过酒壶,喝上一口,“放心,那小狐狸我留着也没用,他回南山了。”

“……”醒梦沉呤片刻,才道:“迦楼,你可知,我杀了幻腾。”

大鹏不语,许久,爆出一阵笑声,“这才像你嘛。”满眼皆是调笑的神色,“你要是有仇不报,下辈子一定随我姓了。”

醒梦朝他狠丢两个白眼,“你想的美。”却是带着笑,“可惜她只能死一。”

“你也负出了不少的代价。”大鹏的手指顺着醒梦的背脊往上,拔开满背的黑发,滑落在颈脖之间,青纱衣的领口被拉开,连带着露出胸前,“我上竟然被你骗到,连这里的伤都不曾发现,如若不是这你伤的太重,怕还是可以继续瞒住我吧。”

障眼法已经开始有些分崩离析,透出里面的血色,醒梦不答,亦无表情,手里却是上下抛玩着桃,在风中那一丝桃红出现又消失,大鹏拿他没有办法,“你啊……”微微一声叹,却是尽在不言中。

醒梦不去看大鹏,说话一字一句:“当日睦鲣放置在我身上的屈辱,我定要一笔一笔讨要回来。”

“你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了赤侑君。”大鹏轻笑一声,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因是我起的,却让赤侑君为我背了果……,你说,我这是为他还是为了我自己?”醒梦苦笑,眼底露出一丝疲意,大鹏不再言语,将手里酒壶递至醒梦手边,“你先养好伤再说,睦鲣君也不会善罢甘休。”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青瓷瓶来,“这是疗伤的药,吃完,大概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醒梦接过,大鹏却嘀嘀咕咕道:“你要烧烤幻腾,为什么不直接叫上我。”狐狸一听,便知道那大鹏的毛病犯了,狠狠道:“你也不怕吃了那白蛇,让你最后毒发。”“唉,人生惟口腹啊。”大鹏耸肩道。

这倒是让醒梦想起,当年大鹏与赤侑君第一见面,他亦是如此,笑对赤侑,却是一句,你看起来好象很好吃。不由让醒梦笑出声来,大鹏抚过醒梦背脊道,“以后你要自己注意。”醒梦点头,喝过一口莫离,暗香浮动。

酒过一巡,醒梦抓过大鹏,直视他双眼,极认真的问道:“迦楼,有件事,你不要骗我,齐砚秋到底是谁。”

大鹏一惊,却仍是强笑,“齐砚秋不是赤侑君之后么。”

“你把我当傻瓜么!”醒梦将酒壶掷开,莫离的香浓郁刺鼻,桃香,酒香,混成一团,久久不散,醒梦一对金眼在夜色中亦明显的吓人,那是狂,他冷笑道:“什么赤侑君之后!不要告诉我这是他的魂出来做的怪。”醒梦手指顺大鹏颈脖而下落在血脉流动之 “若是让我知道那人是你用来骗我的,让我想想,怎么杀了他才解气……”

“你会后悔。”大鹏冷冷道。

醒梦只是站起身来,“天下,只有一条逦龙。”对于他来说,这世上,无人可比赤侑,他所重视,也不过只有当初的那条逦龙而已,什么爱屋及乌,对于他来说,又算的什么。醒梦靠近大鹏,笑道,“当年,赤侑君也是托你告诉我他尚有一丝血脉,这场戏,怎么看怎么像是你自编自演。”

冷风吹过,草丛发出唏嗦之声,那酒气总算是消散了些许,却愈发衬出这里冷寂,微微的剑拔弩张,大鹏冷冷看着醒梦,不复半分笑意,褐色的衣襟随风而舞,金线的莲露出浅色,平静之中,露出一丝厉气。

醒梦半点亦不让开,大鹏半晌,才出声,满是恼意,“醒梦,你总是如此。”

“你也知道,我最恨被人骗。”

大鹏叹了口气,“你也应该知道,赤侑君殒于二十五年前,而齐砚秋却只有二十一岁……,这是因为……”话说到一半,却是沉下脸色看着醒梦反应,狐狸只是淡淡看他,大鹏便继续说道:“实际上,这世上并无赤侑君人间血脉一说。”

看到醒梦色变,大鹏拉过他来,同坐在一起,“当时,在赤侑君被缚斩龙台之前,原本是要我骗你说他尚有一丝血脉存于人间,以此为牵挂,好让你少起争执之心,也不用一天到晚都是要想如何去寻仇一类。”

“那么说,齐砚秋是……,不对,我却的确是从他身上感觉到龙族血脉。”醒梦道,紧皱起眉,大鹏笑道:“这是因为,齐砚秋便是赤侑。”

“什么!”

大鹏抓住狐狸,示意他稍安忽燥,说道:“我原本是不愿将这件事情告诉你,因为事发之时我趁机将他的内丹取出,可是赤侑君的内丹火气太旺,这世上竟无一物可容下他令他重生,我便只好将他的内丹放至寒池之中镇上四年,这才能将他的内丹放至在一人类婴孩之中,这样虽镇了他的火气,却也让他的血气受损,是以造成他如今这样。”

“你……”醒梦却是怒极,“你可知道,这件事违背天理常伦,且不说被揪出来你其罪难脱,齐砚秋此人亦不在在阎君名帐,即无前世也无来生,又生生的拖着不人不鬼的身子,与常人相驳,他身为龙君时便心高气傲,你现在让他这样活着,与苟延残喘有何异!”而且现在也可以解释为何晋王府的藏宝阁他进不去,那里定然是设下了防妖的八褂,以他如今的身子,自然也是属妖,是以看不到藏宝阁所在。

“那你的意思是说,他死也无所谓啦。”大鹏凉凉一句,冷笑看着醒梦,“在我记忆中,你这九尾的狐狸何时又说过要看重前世来生了,在我看来,你气极恼极,是因为赤侑为人后便将你抛之脑后。”

醒梦脸色苍白,狠狠的朝大鹏踹上一脚,“放屁!”

揉揉被踹的位置,大鹏叹气,想他大鹏金翅鸟为什么会对这狐狸竟没半点办法,自哀自叹之时,那狐狸好象还不解气,可是前段才调理顺的经脉竟又开始逆流,让他身子一晃,大鹏急去接住他,“那你告诉我,你甘心让赤侑就那么死去吗。”

醒梦眼里真切的露出杀意,“……”,一字一句道:“不,我不甘心。”

天已大发光明,大鹏微微一笑便展翅而去,醒梦目视大鹏离去的背影,却是苦苦一笑,“可是,齐砚秋是齐砚秋,他早已不是当年的赤侑君了。”

当年赤水河旁,笑对他的那逦龙,飞跃上天的身姿,早已涅灭在红尘之中,空余下点点记忆的碎片,散落四。

而他,应该如何再面对齐砚秋,面对赤侑君。

待到日中,醒梦才重返齐府,小晋王爷言嘉看见醒梦,便凑上前去,醒梦原本就已疲倦到不行,原本只是想敷衍几句,却未曾想到,齐康此时却来报信,说是来客要见醒梦,已在园相候。

醒梦心里奇怪,他来这里唯有绛姜知道,而绛姜此时恐怕仍在南山,那么如今又是何人,可是问齐康,却是问不出所以然来,心里微微一沉,却仍是随着齐康而去。

齐家大宅内,盛开的诧紫嫣红,一派的娇媚,可是当醒梦独自走入那园之时,却分明的寒气入骨,一身着白衣锦衣的人,立在中,而他四周却是白雾雾的挂着一层寒气,绣着槿样式的白衣亦无风动,看上去一派风流儒雅之气,那双青色眼睛却是笑的邪气外溢,醒梦大惊,竟是呆在那里动都不能动,只能见他越过前方草,手抚上面颊,“怎么会如此的苍白……”

醒梦一巴掌打落那人的手,微仰起头,直视他,他仍是在笑,“好了,还在生气么,幻腾你也杀了,离冰我也算是送你了,在外面也玩了这么久了,再怎么说气也该消了。”

温柔的话语,好似情人间的呢喃,那般的柔和,而对醒梦来说,这却是噩梦,黑沉沉的噩梦,远比他想的要浓重的暗影将他层层包裹,他不想示弱,却仍是忍不住的想往后退,咬咬牙,“睦鲣……!”

白龙睦鲣仍是微笑,却在下一刻轻飘飘跃开,方才站的位置已经被击出一个洞来,醒梦双手泛出青色光华,整个园寒气四起,前刻尚且千娇百媚的早已被冻结,狂风吹过,纷纷裂开,掉落地面便叮当作响。

如雾如纱的寒气在白龙睦鲤身边绕起,白色的槿样纹式的锦衣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同,他仍然笑不改色,却是在眼底升起一阵寒意,“看样子,上还没有教会你何为恭顺。”手微扬起,便凝气为链,他虽不动,链却随意而动,宛若灵蛇,直指醒梦要害打去。

醒梦堪堪避过,脚下却是石屑纷飞,他原本就气血已亏,现如今更是闪的狼狈不堪,只能唤出离冰,离冰一出这才勉强斩断睦鲣攻势,他不愧是龙君,幻腾与他的寒气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而醒梦自忖在未伤之时与他相争都只有五成胜机,如今,更是险象环生。

白龙睦鲣笑看醒梦手里拿着的离冰,“当年你趁我不备,刺伤我,带走离冰,害我十万水族,这些本君都未曾放在心上,可是如今……,你竟然又要忤逆于我,如今我容不得你再放肆。”

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醒梦冷看睦鲣,手里却握紧离冰,心念之间,离冰发出微啸,只待最后一博。

11

中・承章

七百年前,赤水河畔,满眼的芦苇,扬天的絮,狐狸懒懒的伏在那里,今日赤侑君回天述职,留了他一人独对河畔,懒懒散散的啜着美酒,眼里却仍是在算计昨天的事情,赤水河畔的小镇,人的精气果然是美味,但却不能吸食太多,醒梦暗暗哀叹自己的定力……,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因为赤侑君的巴掌很厉害。

龙与人类相依而生,所以他们也在不知不觉将自己于人类的保护者的范围,虽然偶尔也会发发小脾气,但是基本上各个族类中对于人类最友好的一族了,是以赤侑君也非常讨厌自己的领域里面因为其它妖孽而出现人类死亡的事情,就算是一直在身边的狐狸也不例外,要吸人的精气可以,但是要留下半条命下来。

醒梦摸着脸庞,依然还有些火辣辣的感觉,不过至少已经消肿,不像昨天一样,被大鹏嘲笑说是猪头。

手下芦苇何其无辜,却是被那狐狸一手一把的抓的满天飞,好象像昨天咬在赤侑君胳膊上一样,咬出的痕迹,皮肤下面一片红。“那条混蛋龙……”只是不小心而已,竟然下了那么重的手,醒梦余怒未消,看着杯中美酒却是气恼的随手洒了一地。

香气里裹着一股槿味道,醒梦眼神略沉,一片阴影拦住他前面的阳光,来人身着淡银色的槿服饰,身上却是一片微微的湿意,他垂首看了看,尔后又抬头对醒梦微笑道,“美酒无辜,何必牵连。”

狐狸微微眯起眼睛,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白龙睦鲣君。”他与白龙并不熟识,赤侑君性属火,睦鲣君性属冰,大概是因为属性相斥,虽然两人不曾有过任何的过结,却仍是很少往来,也是彼此看对方不大顺眼,是以醒梦与白龙君只有一面之缘,还是上他回天述职时经过此地时所见。

睦鲣眼神从狐狸脸孔飘过,脸上挂上几丝微笑,虽然看不上几分真性情却仍是端的一副好相貌,平白添上几分的亲切,“在几步之外便闻到酒香满地,为何想要将酒泼掉?”

“这也是好酒么。”醒梦当然不会说出真实的原因,只是笑笑打起马虎眼来,随手又折断一支芦苇,摇出淡淡金色。

睦鲣眼睛微眯,突然笑道,“这可的确不算是好酒。”

“喔……”醒梦挑眉,待白龙自答,这酒在人间已然算上极品,但若比起仙界的酒来的确是差上一着。

白龙君耸肩,“你可知道,最美的酒便是在青时河内。”

青时河便是白龙睦鲣的管辖范围,那地方是极寒之地,醒梦却也是听闻,那里出的一种美酒,色如琉璃,落地成珠,与夜光杯相映成辉,再加上又是其香收集天地百草味,初时入口不觉得有何,却是靠着体温愈来愈香,满满由瓶口满溢而出,挂起青气,而品到最后却又是好似夹有清冷的百香,按道理来说,香应浓郁,可是却不知道为何在那酒里却是愈来愈清冷,好似可以从骨子里面透出来一般,而品此酒最不容易的是酒酿起来极难,一百年不过三瓶,上嗜酒的大鹏硬要去抢,抢的他一脸郁气,却也只有半瓶回来。

醒梦答道:“谁人不知道,青时河的这项特产。”看着睦鲣面露得色,又挑眉道:“就是你们太小气,一百年才有三瓶,保不成是因为你想看其它人争的头破血流的样吧。”E86D2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哎呀,真是冤枉在下了,只要你去看看便知道这酒多不容易。”笑的很诡异的白龙君向醒梦发出邀约。

“让我喝个够就成交。”狐狸只是微笑,打起如意算盘来。

睦鲣君眼神微眯,露出一丝的盅惑,“你就不怕我是有目的么。”

“你当然是有目的,只不过,以君之个性,怕目的不在我,而不巧是最近在下亦想看赤侑君的不痛快。”醒梦笑道,他视其为一场玩笑,龙族之间往往便有这样的小小挑衅,却大多只是点到即止,睦鲣嘴角划开一丝笑来,“我与他往日无冤,又何必寻他的不开心。”

狐狸倒是不以为意耸耸肩,手里拿着芦苇走开,“看来是我猜错。”复又回头笑道:“那在下就真没有理由去了。”

“何所谓得了便宜尚且卖乖,大抵就是说的你这种情形吧。”

“话说的真难听。”醒梦转过身去,随手挥出一片浅黄色,在平日里暗色的眼珠露出笑意,在当时的他看来,睦鲣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而青时水府也颇为符合这九尾狐狸的爱好,且不说其它几点,单是那温度便是让他喜欢,谁叫逦龙好热,他虽是不大在意,但却也是在心底仍是喜寒。

水府九重,挂起来的白纱上亦用银线绣着鸟纹槿图样,而满眼的古玩珍宝虽不见大彩大艳,却皆是奢华不张扬,细细品起来别有一番风韵,如若说赤侑之水府带有大家风范,稳重有余灵活不足,那么睦鲣之水府便是精巧细腻却露出轻眺,果真是府如其人。

“如若喜欢,便留下来,可好。”睦鲣君声音响在耳后,醒梦正在亭中眺望远方,那里一片晶莹水色,五光炫彩,各色争辉,府主在这里下了不少的功夫,堪比天宫景色。

醒梦微微笑,岔开话题,“好香的酒。”便旋身越过他,径直倒上两杯,递与一杯与白龙,“先干为敬。”

12

天庭之上,五彩的祥云令的到皆是烟云燎绕,此述职需要三天时间,到了这个时候赤侑也是快要出来了,蓝龙行青君正思量着,便远远看见一道红色身影出现,衣着暗红色锦衣,头戴红玉宝珠冠,果然是赤侑君。

行青浅笑,便踱了过去与他打招呼,走近却是闻到一丝淡淡血腥气,不由吃惊道:“你受了伤么?”

赤侑只得苦笑,“没什么。”

见到赤侑这副表情,行青哈哈一笑,“赤侑君养了一只没驯化好的小狐狸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被行青如此取笑,赤侑淡然笑笑,却是道:“我未曾想过驯服于他。”

行青敛住笑意,银灰色的眼在赤侑脸上细细扫过,取笑之心也淡了许多,看样子赤侑如若不是将那小狐狸视作朋友便是已经认真,蓝龙微微皱眉,却是未曾开口说些什么,只是露出笑来:“你即述职完毕,我们不如同去东海一游,如何。”

赤侑思量一番便点头同意,反正狐狸的气没那么容易消完,他心眼向来便小,这不如出去游玩的久一些再回去更好。

见赤侑点头,行青心里便觉得开心许多,便把原想告诉赤侑的事情压了一下,反正白龙睦鲣也不会对那小狐狸怎么样,何必说出来败了这趟游兴。

天上一年人间一年,而彼时,醒梦已然在青时河里过了七年,反正没有人催促他而且此时又颇合他的口味,待在这里又何乐而不为呢。

手里把玩着睦鲣送来的奇珍异宝,醒梦却是觉得百无聊奈,心里暗暗的嘀咕,那条死逦龙,述职不过三天,可是现在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却是连一点的消息都没有,真真的让他觉得气结。

“在想什么。”睦鲣看着心不在焉的醒梦,坐在他的身边问道:“玩的不开心?”

醒梦耸肩道:“久了,有些厌了而已。”

“这里留不住你。”醒梦微微招头直视白龙,睦鲣笑道,“即便是这么多年,我想在你心里,这青时河也留不下什么。”

“这倒也不是。”醒梦侧开头,说道,“我……”

“既然如此,那便就留下来。”睦鲣伸手拉过醒梦,“这青时河府,自然也有你的一半。”

他并不讨厌睦鲣,可以说是有几分的喜欢,而这几年来的睦鲣对于他的态度醒梦也是清楚,可是在心里却仍旧是踌躇,看到醒梦的犹豫,睦鲣微微一笑,顺势握住他的手,“为何还在犹豫,是不信我么。”

醒梦略微沉呤了片刻,“让我考虑一下。”

睦鲣的脸色往下沈了沉,“这么多年,本君的心思你还未看清么。”说到底他也是一方龙神,虽说可以的迁就,可本性中的傲气与任性却是有上几重的,这个软钉子让他心里生出许多的不快,两人都沉默不言,睦鲣倚在栏上,半晌道,“你若是想要回去,我也不阻拦你,不过现在赤侑君并非在赤水河内,他与行青在东海。”

醒梦脸色略沉了些许,行青对于赤侑是何想法,虽然以赤侑那迟钝到用锉子去锉都不开窍的感情白痴是不知道,但是一直以来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否则一向淡薄心性的蓝龙行青君怎么会三五不时便到赤水河一游,而且送来的玩意一向是投其所好。

咬咬嘴唇,醒梦略一扬头,道:“他们出外游玩,我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话语里却是已经浮起一层的酸气,却又是对白龙睦鲣君笑道:“如若我当初没有猜错,君之所想,原本是行青,何必又采取这么曲线的政策,赤侑君对于行青君原就没有什么。”

睦鲣微微一笑,“原本是如此,可是我却发现你比起行青来要有意思的多。”脸孔上漂漂亮亮的笑着,看不出来有丝毫被戳穿的烦意,醒梦沉下脸色,眼里转过金色光芒,原是恼意却是看的睦鲣心里一动,他对于行青也不过是一时的起意,而且也多半是因为他对于赤侑另眼相看的关系,过的久了却也就忘记的差不多,待到看到这小狐狸便发现他是个有意思的玩具,更何况,对于赤侑来说,小狐狸远比行青来的意义大。

他伸手欲将醒梦揽过,醒梦却是倔住,一双眼睛狠狠的看着睦鲣,“我可不想当谁谁的代替品。”

“你不是。”睦鲣说道,眼神极认真,他一字一顿,“或许我初时是有想过,但是现在……绝对不是。”

醒梦展颜一笑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13

东海之上,水苍苍,气茫茫。

东海之下,赤侑,行青与东海之主黛龙糅兴正聚坐在一块,行青正与糅兴厮杀几局,赤侑无奈,“你要陪这臭棋篓子为何要拉上我在一旁。”

一般而言,手臭的人瘾还特别大,这句话亦可代入到糅兴身上,初时看到赤侑与行青一同游玩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抓过两人陪他一同下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半点吃不了教训,而令赤侑觉得分外可恶的就是他一直不肯直截了当的认输。

黛龙糅兴朝赤侑瞪上一眼,道:“你这小里小气的家伙,不过是陪人下下棋而已,就在这里念叨。”

“而已?四天还叫而已?”赤侑狠狠白上他一眼,又看向行青,那优雅的蓝龙却是朝他露出一个苦笑,“我可不想一个人应付他。”

这个赤侑算是明白,他是被人陷害。

行青看着这火燥的逦龙露出不快,忙将手里的棋子搁下,走过去道:“难得有机会我们三个人可以聚上一聚,就当作是舍命陪君子。”行青的语调柔软,脸上又是诚挚笑意,反倒叫赤侑不好意思发作,只能微微点头,这时便就听到糅兴大呼,“哈哈,我终于赢了!”原来是刚刚行青忙着安慰赤侑便随手摆出了一个错招,叫糅兴捡了个大便宜。

看着糅兴兴高采烈的模样,行青脸色略微的僵了僵,赤侑叹气道:“这样也叫君子……”行青勉强露出个笑,“至少他赢了我们就不用再继续下下去了。”

果然糅兴不再坚持要下下去,他动作利落的收捡了一下棋盘,行动之快好象是怕被行青反扑说要再来一局一般。

赤侑不禁在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来,黛龙糅兴在龙君之中年龄是最小,大底只是人的十四五的年龄,他与行青对于糅兴向来也是当作小孩子一样看待,无事的时候也喜欢逗闹于他,而糅兴的性子上也颇有与小狐狸的相似之,想到醒梦,赤侑的笑露出了些许的无奈,不知道这么久,那小气狐狸的气消了没有。

站在一旁的行青小心翼翼的将赤侑的表情收入眼中,眼里闪过一丝的黯然。衣角却是被人轻轻一拉,糅兴一双黑沉如夜的大眼看过来,“行青君啊……”话语之间略略的露出一丝的哀意,行青微笑着,揉揉糅兴的黑发,做出一个不言的手势给他,这黛龙虽小,却也是看的清楚。

糅兴翘起嘴巴,放开他便神色如常,机灵跳脱的模样,朝着赤侑道,“赤侑君今日来倒真是巧了,我有一样东西可以给你。”

赤侑知道糅兴的爱好便是喜欢收集一些古古怪怪的小玩意,虽说不见得会有多大的用,但把玩把玩却是极有意思的,于是便坐在一旁,端看着糅兴如何的献宝。

旁边已有女侍倒上美酒,行青也挨在赤侑身旁坐下,看着糅兴朝赤侑丢过一枚玉石,此玉温润莹泽,细看之下便是浮起五彩的玄光,却有些好奇,“这又是打哪来的?”

糅兴挑挑眉,“捡的呗。”

赤侑横他一眼,“我倒是不知道,在别人家里拿这种行为可以称为捡。”

黛龙挑挑眉,一脸的不以为然,“不过是个二流宝贝,呜炝也未见得重视着,而且,对于我与行青这种不畏寒凉的龙来说真是可有可无,只不过……”话说这里便不再说下去,可是其中挑衅味道却是极浓,赤侑畏寒人尽皆知,待到冬天里根本便是不愿出门,蜷在四季如春的赤水河里压根不愿动弹。

没想到竟然被小家伙给编排了一顿,赤侑眼睛略略的眯了起来,走过来一把捏住糅兴的鼻子,冷笑道:“也不知道上是谁见到火融时吓的躲到行青身后。”

糅兴气乎乎的甩开赤侑的手,怒道,“还不是因为你家小狐狸,什么不好拿,竟然拿那东西来唬我,就没听说过烤只鸡也要用火融出手的。”

房里顿时扬起一阵揄挪之声,行青是不好意思直截了当的笑,而侍女们却是不敢大声笑,可是人人也都知道黛龙糅兴这桩糗事,他与狐狸大闹了一场,尔后以为那狐狸火融出手是为了斩他,吓的一口气窜到南海躲在行青那里,可是却没有想到当时狐狸是天性战胜个性,纯粹是看到糅兴身后飞过的山鸡才有如此举动。

糅兴也是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恶狠狠的叫道,“笑笑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更是令人觉得忍耐不住,好象见到小孩耍赖一般,只让人想上去捏捏他。赤侑根本是不管小黛龙是如何想,哈哈笑着揉他的发,一头黑硬的直发被揉的乱七八糟,气得糅兴一脚踢了过去,“呸呸,还真真是好人不能做。”

利落的闪过那一脚,行青便颇有默契接下话题,问道:“沧浮玉可以冬暖夏凉,对于赤侑君来说是倒是一件小有用的东西,说起来,糅兴也是有心了。”行青便像是一剂中和剂一般,糅兴在赤侑的大手底下脸孔略微一红,哼了一声,“我不过是想他不负今年大寒之约,每年都是用天凉为借口。”

赤侑放开糅兴,笑道:“好好,今年一定不会失约,只是说来也奇怪,怎么只有你这小孩一心一意的要去见大鹏。”

大鹏是龙族死敌,所以行青与赤侑都觉得分外的奇怪糅兴为何会对大鹏心心念念,而大鹏却又是见谁都可以,唯独是不见糅兴,闪的飞快,抓都抓不住。

糅兴眼色黯然了些,慢慢道:“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话语间有些说不出的落寞,行青看向赤侑,想要知道大鹏与糅兴会有何种样的纠葛,可是赤侑回看他的时候却是缓缓摇头,半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人皆是一头的雾水。

半晌之后,糅兴才回复到寻常神色,朝两人笑道,“赤侑君可要把这个收好了,今年我终于可以去找大鹏收回他欠我的赌债了。”

同时,大鹏金翅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一巴掌把准备靠过来的某人拍到三尺远,喊道:“你给我滚远点,我看到你就过敏。”

被赶的远远的那人,身形高大,着绀色衣裳,头着金冠,笑意盈盈,“迦楼,我可是特意的上来看你的。”

“滚!”

“迦楼,我可是一片真心的。”

“我可不想留在一个心心念念要我的心脏的人身边。”大鹏冷冷的看了一眼转轮王,怎么他越笑越是惹人讨厌,抬起手来指着他:“你别动,这个距离比较合适。”

转轮王看着离他足足有三十米大鹏,耸耸肩,“反正你死了之后心都会交给我的,不如我们现在培养一下感情也好啊。”

大鹏哈哈假笑两声,“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你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就好。”

看着大鹏,帅气的转轮王再度耸肩道,“唉……,所谓落有意流水无情哪。”

“嗯嗯,谁会对你有情哪。”看到转轮王靠近他接近三十米之内的距离,大鹏就会觉得身上的汗毛闹革命,背后一阵一阵的炸开,连话都不想和他说,哪还有心情和他说些有的没有。

转轮王却是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来,笑眯眯的脸上却是波纹不动,“虽然我是你的落,可是你又何尝不是旁人的落呢。”一句话让大鹏僵住身形,原本准备飞去的动作硬生生的停在那里,细眯了眼,道:“你又知道些什么。”话气转冷,刮起一丝的寒气,他一步一步的靠近转轮王,“怎么,阴间沃焦石住的久了,被那些阴魂们哭叫成了失心疯了。”

被那双青金色双眼住,一片肃杀之气,转轮王知道大鹏心性,当年他的同胞兄弟孔雀被贡为佛母大明王菩萨,被困于灵山,大鹏则是一口气冲上灵山欲将他救出,造成了多少的杀戮之罪,当年张狂可见一斑,虽然现如今已经比起当年要少了许多的杀戮之气,可是转轮王也不欲因为这个而将他的血性再度挑起,便微笑道:“是我失言。”

大鹏微一眯眼,哼了一声,“你从你那转轮盘子上看出来什么了。”身子懒散的靠在一边,只是静待着回话,转轮王微微一笑,“不过是看出来,有一劫而已。”大鹏露出狐疑之色,“我记得你虽然可以看到命之转折,但却是全然不会说出来的,为何……”

听到此话,转轮王久久不能语言,露出几分的苦笑,“本来便是不能说,但是……,”他叹了口气,“我宁愿你的心不要最后留在我的手里。”说置便转身离开。

看着转轮王离去的身影,大鹏皱紧眉头,还没有思索出什么来,转轮王却是笑不改色回头冲他说,“不知道你知否,最近白龙睦鲣的新欢,与你的渊源颇啊。”

大鹏一下子楞在当时,转轮王这溜的比兔子还快,竟然让他抓不到机会来问个一清二楚。

新欢……

渊源……

大鹏想的是一头的雾水,等到终于想到人选却又摇头,喃喃道:“不可能吧,难道那只野性未驯的狐狸……真的喜欢上了……青时河的……酒了吗?”

1.

青时河府,水气气的房,皆是浮起来的青色酒气。

醒梦这是完全的体会到做水府半个主人的好夜夜的醉生梦死,本来就是嗜酒的性子,现在如今就好比是孙猴子守了蟠桃园,那还不放开了的吃。

银莹的青河水府时时的浮着一层异香,连带着让侍候着的下人们身上都是酒香,不知道是醉倒了多少水府里面的鱼虾小蟹,而睦鲣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喝醉了的小狐狸,脸庞浮着红昏,拉住睦鲣的衣袖,笑道:“青时河酒果然是名不虚传。”睦鲣微微一笑,见他又躺在寒冰玉制成的床上,便将他拉了起来坐在自己身上,揉着他的一头黑发,绢绸的手感,放上一把牛角梳便可以一滑到底,他俯在醒梦耳边,“小醉怡情,大醉伤身。”

醒梦又想拿过一杯,却被睦鲣拦住,“小心我把你给泡在酒缸里面去。”

狐狸笑道,“小气。”双手却被牢牢的压在床上,他心里一惊,酒也醒了几分,便想伸手推开睦鲣君,可他的双手却是牢牢的将醒梦的双手钉住一般的扣在双耳侧,挑起嘴角的笑邪气外露,看着醒梦的脸孔,露出几丝的笑意,“原来……”却又是顿了一顿,只是放松了手劲,把他又给拉了起来,依旧像抱瓷娃娃似的把醒梦搂在怀里,咬住小狐狸的耳垂,却是明显的感到他身子一僵。

睦鲣只是觉得好笑,这副模样,完全就是未经人事的样子。

怀里的人却是好象觉查到睦鲣的笑意,扭过头来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仍是嘴硬,“有什么好笑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昏,不同于酒醉的通红,明眸皓齿,如星一般,点点似那离人泪,却是在眼里有着一层挡不住的戾气与媚气,这一切都是狐狸天生,九尾狐的原本是杀气越重媚气越重,可是在他身上却是淡上许多,大概是因为他自修行开始便未曾接触过大是大非,看样子赤侑的确护的他十分的周全,没有经历过任何波折,只是不知道这样对于醒梦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不过这一切却不是睦鲣所想,他垂下头吻住醒梦,他被惊的倒抽了一口气,却是正好让睦鲣趁虚而入。

睦鲣知道自家青时河酿出来的酒不同寻常,却没有想到会如此醇香诱人,嘴齿之间皆是香气外溢,纠缠之间却是试到淡淡血腥气,舌尖淡淡刺痛,可是这血气激起龙族本性,那一抹的残虐,醒梦虽然已经算是修行高,但是遇上龙君又何曾是对手,一直无法挣脱开,而满身的法力也不知道是被睦鲣采取何种办法制住,白龙眼色渐沉,蒙上名为情欲两字的帘,一路攻城掠地,全不把醒梦的反应放在眼里,死死的将他扣住,嘴落在颈项之间,咬下重重痕迹,如兽在彼此撕咬。

醒梦身往后仰,已经一阵的昏眩,欲走不能,双腕怕是青紫一片,身子却是颤栗起来,那种陌生的感觉由腹中升起,如火一般,好似热源,快要将一切燃尽的力,让他心惊。ED9CDF2:)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他觉得眼底里有雾气升腾,却又咬牙忍住,睦鲣咬住他的唇,勾出舌,沉沉道:“这一切,不是你自己选的么。”

醒梦一头黑发散乱在清冷的白玉床上,黑的惊人,一双金眸狠狠的盯着睦鲣,满是不服的神情,褪至腰间的锦衣只显情Se,露出点点斑斑的吻痕,声音是从喉挤出来,嘶哑了许多,“我选的,不是这样。”

那般的倔强。

下唇被咬出的痕迹,睦鲣直视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柔柔的舔舐了他的伤口,“你啊……”,便不于语言,只是卧了下来,手却仍是搭在他的腰间,“你再要是乱动,本君便不再保证什么。”醒梦苦笑,龙族的体重远比其它族类大上行多,即便是手臂的重量,只要是他想便可以压的狐狸动弹不得。“我想动都动不了。”

睦鲣低低一笑,心里却是在想想不到他也有今日,虽然用强的确是可以,可是在心里却是不愿这样,这些年下来,到底还是有了些了解,小狐狸的个性是宁折勿弯,最最擅长的就是一拍两散,刚刚在他眼里已经看到那种杀意,不是对人多是对已,这才让他停下手来。

他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可是在心里却是斗的激烈,他本意不是如此,他本意不过是拿来气气赤侑,可是现在……他心底却是暗暗的觉得不安,他竟然有些认真,心里顿时涌上一股不快,更兼或,是一股恼意。

醒梦一直未睡,只是睁着眼睛即不动亦不说话,看过来的眼睛也不知道在心里想些什么,睦鲣微微一笑,又重新吻了吻他,不过晴蜓点水,“我会等,等到你愿意。”手却是一直未曾松开,紧紧的搂住他,围在身侧。

过不了几日,所有的人便知道,青时河主白龙睦鲣君宠着一个人上天下地,但凡是他要的,莫不是费尽心思的去拿了回来,这消息自然也是传到东海。

行青脸色变幻,他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手里拿着的棋子更是举棋不定,糅兴在一旁看见他如此,将手里黑子丢至篓内,道:“行青君,你若是真的喜欢便应该直言才对。”

蓝龙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小家伙指点,微微叹了一口气,亦将手里的棋子放入篓内,垂首道,“赤侑刚刚的脸色你也不是没有看到。”

明明是一个那么火燥的人,脸色铁青,双拳紧握,却是一个字都不说,安静到令人害怕。

只是转身就要走,糅兴站在旁边动都不敢动,被那气镇住,还是行青多活了几年,伸手拦住赤侑,可是这话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往日的能言善辩统统抛至脑后,只能看着他,摇头,来来去去只是说,不行两个字。果真是关心则乱,赤侑的心乱了,行青的心也是乱了,纠纠葛葛的成了一团解不开的麻线。

可是行青却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他是输了,输的很惨,可笑的是他从来都未曾开始便已失去。双手紧紧握住,发丝从额前滑落,抬起头来看向糅兴的脸仍是笑,像是放至在阳光下的坚冰,片刻之间都好象不剩下什么,糅兴看的心里惊着,眼里有些刺痛,走过去抱住行青,“是那个家伙自己笨的像猪一样。”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他过的比自己好。”行青叹气,“我原本就不指望什么,这个便是我唯一的想法。”

“你什么都好,就是凡事只为他人好。”糅兴也是重重的叹气,他可以感觉到行青的心里的苦,正如可以体会到刚刚赤侑那貌静实怒之下的哀,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东海里面皆是这两股动荡不安的气,阴沉沉的压着,变了天一般。

自那日之后,睦鲣便是三五不时靠在醒梦身边,更是喜欢像抱瓷娃娃一般的将他抱在怀里,醒梦气恼,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每每的狠狠瞪他,可是对于皮厚肉糙的龙族而言,这样根本伤不到他半毫,反而成了一种乐趣。

睦鲣又习惯性的将他揽在怀里,笑嘻嘻的仆在他耳边说些外界的事情,醒梦恼道:“你为何不放了我,这些我都可以自己去看。”

“因为我不想随时随地的去追你。”白龙君微微一笑,又去揉他的头发,他已经在青时河府设下限制,对旁人无碍独独拦住醒梦的去路,让他只能住在河府里,哪里都去不成,而他又没能力可以破了这场法力,更是让他满腹的怨气冲天。

这一切已经激起狐狸的怒气,他心性自由而且也是向来野惯了,从不曾想过竟然会在这么一天,而且这一切又是自找来的,更是让他心里生出许多的怨气,可是醒梦却又不明白白龙睦鲣,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放过他之后又如此坚持让他不离左右,这家伙的行事如此的矛盾,让醒梦愈发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心里面沉沉的压上一块石头,脾气也越来越不好,平日里若非召唤便绝不会有人出现在他方圆十米内。

看到小狐狸越来越差的脸色,睦鲣却好似觉得颇为有意思一般,笑道,“你要什么,我去替你寻来。”

“我要的,永远都是你给不了的。”

被如此说道,睦鲣也是不恼,反倒是小狐狸觉得自讨了个没趣,从睦鲣的怀里起身,却不意碰上一枚小巧的簪子似模样的对象被簪在睦鲣头上,便忍不住问道,“这是何物。”寒气外溢,露出的一点之间便是止不住的寒意。

睦鲣微微一笑,便从头上取下放至醒梦手里,“你看呢。”

醒梦细细的看了看,心里突兀一下,“这便是与火融争风的离冰?”

睦鲣微微颔首,笑道:“这便是青时河府的镇府之宝,世界上唯一能与赤侑手里的火融争风的离冰。”

离冰同火融一样,皆是上古的神器,从寒冰之中锻造出来,也可以说是同火融互为表里,与一直在众人手里流传的火融不同,离冰向来都是青时河府,也是白龙一族的镇府之宝,离冰向来清冷极少出鞘,是以知道离冰真身面目的人也是不多。

已经恢复原形的剑身在醒梦手里散发出凉凉的寒意,但却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样刺人心骨,虽有光华四射但却总是有着后续无力的乏力,醒梦有些奇怪,虽然此剑锋利不假,但是却看不出来有丝毫出众之,只是同普通利器宝剑无异。

“不过是一柄利器而已。”醒梦微微的敛了表情,露出一丝冷笑。

睦鲣却是颇有意味的看着他,手握住他的手,醒梦感觉到离冰在他的手里微微抖出一层雾白的气来,睦鲣微眯了眼睛,淡淡道:“若是想自由的操纵离冰,那你这一辈子便再也拿不得火融。”

醒梦眼睛睁大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看的睦鲣又忍不住凑过去咬住他的唇,被小狐狸狠狠回咬了一口,还挑高眉毛一副挑衅的表情,白龙皮厚肉糙,只是笑了笑,说道:“其中关系,你大可以自己想想。”说完后便起身离开,却是将离冰搁在桌上并未曾一同带走,小狐狸被他蛮不在乎的表情气道,狠狠道,“混账白蚯蚓!”

骂归骂,可是却仍是坐在房间里面琢磨着离冰的奥妙,虽然九尾狐本身就是性寒,但是却始终是无法自然的操控离冰,甚至连当日抖出的那层白雾也未曾再出现,一如他的主人,也是几日不在醒梦面前露面。

15

小狐狸是乐得轻松,忍了几日便又故态复萌的拎着酒瓶子到跑,伏在水府里的槿林,过着酒瘾,淡紫色的槿一直飘飘落落的,偶尔几枚挂落在醒梦黑发上,发出悠悠微香,身着的衣只有白衣,照例是纹绣着复的纹,勾起手像是风吹过一般的柔软,上好的料子只是充作了铺垫的对象,懒懒散散的一席黑发散到四。

正喝的昏昏沉沉之际,脚步声却让醒梦惊醒,他却只是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过来的人,这种略轻的脚步与最近唯一敢接近他的睦鲣君是完全的不同。

看到来人,醒梦在心里冷冷一笑,便随手将散乱的黑发挽起,却是不自觉的夹入几枚槿,点点的夹在发间,倒叫那人楞停了几步,然后才笑道,“不过是几年的小狐狸精,竟然也会如此的媚视烟行。”

醒梦微微挑眉看着来人,却是懒得答话,细细打量着来的女子,千娇百媚的美人,额前三点红点,眼若血玉,步行之间款款扭扭,极妖饶的模样,醒梦有点叫屈,竟然被这青楼似的小女人说成是妩媚,脸上便更是沉下几分,冷道:“敢问尊姓大名。”

那女子在他身边绕行一圈,眼里是讥笑,“凭你,也配问我的名字么。”

醒梦微微一笑,女子未曾见到他身动而手持的槿树枝却已尴尴的几近插在她的眼前,只差上一层纸的距离便可将她额前红玉点碎,而这里便是她的要害,全身的修行便是聚集于此,点碎后轻则修行全毁,重则丧命。思及此,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只听到醒梦笑道:“真有意思,向来是只有我招惹人的,没想到今日竟碰上了个人来招惹我。”

“你竟然敢如此对我!你这个卑微的……!”

话音未落,实则是下半句根本无法说出,醒梦眼中金光一盛,杀气浓冽到清晰可辨,“我管你是谁。”手里的槿枝下手的毫不留情,眼见着便可坏她千年的修行,却冲个半路程咬金,将他从醒梦手下移形换位而去。

“睦鲣君,你至少应当做到不要让自家人出来惹嫌丢丑。”醒梦脸色平常了些,随手将槿枝丢在一旁,冷冷道。

在这青时河府里,除了白龙睦鲣君外,还有谁可以从他手底下救人走。

那女子这时好似看到救星,嘴唇微扁,作出一副可怜样,“兄长,竟然有人敢在青时河府内欺负我,传出去你颜面何存。”

“杀了你就没有这种可能了。”

“你什么意思!”女子怒气冲冲道。

“要不要我帮你扫平这种后顾之忧。”醒梦懒得理她,直接对睦鲣说道,唇角边满是冷笑,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好不要脸的东西,你是凭什么身份敢在这里说话。”

睦鲣沉下脸色,“幻腾!”话语中带上几分的不快,白蛇幻腾颜面无存,原是仗着睦鲣对她一向宠爱才如此的肆无忌惮,可是如今他回护的是谁明眼都看到,心里不由的心生出许多的怨恨,表面上却做出笑道:“兄长,这种人不教训一下是不会知道天高地厚的。”

醒梦原本就无意于听那幻腾在那里大发厥词,心情早就被破坏了个干干净净,现如今听到她依旧在那里牒牒不休,眼微眯了起来,“你以为我真动不了你么。”

扬手便是一掌,挡在前面的睦鲣只得替她接下醒梦这一招,一股寒气九重波般的袭来,摆明了便是要置幻腾于死地,不由怒道:“够了。”

“这句话你对谁说。”醒梦冷笑,招招往被睦鲣护住的幻腾身上招呼过去,睦鲣到底是不能护她完全周全,眼见一招便要拍上幻腾的肩膀,匆忙之间只能击向醒梦右肩望以此招将围魏救赵,至少可以激他回招自救,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完全不顾忌自己,生生的受了一掌,睦鲣吃了一惊只能赶快收掌,却是仍有五分的力未能收回,这样一来却也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空隙,醒梦趁隙一掌拍在她毫无防备的左肩,伤的她吐了一口血雾。

可是他也受了睦鲣之力所伤,脸色如雪,看不到一丝的颜色,倒退几步笑道:“今日若不是你兄长护你,我看你如何走的出这槿林。”气息却是弱了许多,毕竟睦鲣君的那一掌也不是好受。

幻腾咬牙,却是已经伤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满眼的杀机。

醒梦看的心里火起,待要上去补上一记杀手,却被人狠狠的拽到怀里,抓住双腕,压在耳旁的声音已是怒气冲冲:“好个醒梦,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真真是欠人调教。”

“放屁!”

“来人,把幻腾送到侧殿休养!”睦鲣扬声喊道,尔后一把将醒梦圈在怀里便往内殿而去,不再管仆在一旁的幻腾,一路上彼此拖拖拽拽,醒梦几都被拖的要跌倒却又被拉起,手腕几近要被拉断,右肩更是火辣辣的疼着,从嘴角边渗出来血滴在前胸与地上,睦鲣回首看他,仍然是余怒未消:“你喜欢逞强便让你逞个够。”

扬手就将他丢入到内殿前的池水之中,如若是在平日,醒梦根本不畏这池水,可是现在重伤在身,刺骨的水激入骨内,身子又乏力至无法站立,虽不至被没顶,却也只能俯在池边听半点都动弹不得,呼出的气却成了白雾困在唇舌之间,此时他与一个在一月天里赤身裸体站在荒地的凡人无异。

水珠从发上流下,落在脸颊之时便已经凝成晶蒙的冰珠,滑落入水之时激起点点涟漪,合上淡淡血色,醒梦咬住下唇怒视睦鲣,白龙淡色眼眸直视着他,道:“你认错我便让你出来。”

“笑话,没有错,认什么。”

“你还不知悔改。”

醒梦冷哼一声,脸上都已经冻的铁青,却是道:“当时我该一巴掌下重一些,看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睦鲣被他气到不行,“我气你不仅是因为你出手伤了幻腾,而是你这性子,凡事先伤已再伤人,今日若不能把你这个性好好调教一下,日后定然会闯出更大的祸事!”

“你若是没有出手,事情便不会这样。”醒梦半点都不领情,脸上依然倔强,脸色却是越来越差,手指亦已僵硬至快要抓不住,身子已经往下沉去。

“那你就在里面好好冷静一下。”说罢便转身就走,全然不顾仍在池里的醒梦。

醒梦咬牙俯在池边,身子越来越凉,胸口气血翻腾,血丝从唇里滴落在池水里,随水而漾开,浅不一的点点红痕,心里却是气的比吐血还严重,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意识快要溃散,却只狠狠的咬住下唇,满嘴的血腥气,可是那脾性却是不让他就此服软,直到快要不行,水都快要没过头顶,一双大手将他从水里面捞了出来。

睦鲣已经是气到无奈,他的性子太硬,宁折勿弯。

醒梦仆在睦鲣怀里咳个不停,混着许多的血水,好似雪地的红梅,四散的满地都是,原本是想再嘴硬上几句,却是真真的开不了口,眼前漆黑一片。

待到醒过来,不知道是几日之后了,睦鲣君手拿一本书坐在不久,隔或的看他两眼,醒梦冷哼,喉咙哑到只能沉声道:“真是好人坏人一块做了。”

“我可不想你一醒来便同你吵。”睦鲣君将手里的书放下,走过去坐在床边,脸上仍是看不到好脸色,手却是抚在了醒梦的额间,“你已经昏迷了几天,觉得怎样。”看到他眼里露出的担忧,醒梦张嘴又闭嘴,别扭的侧开头去,只是淡淡道:“死不了。”

房间内只是听闻到重重的叹息,睦鲣君半是好气半是无奈,“遇上你,真是要少活上几百年。”他索性挤到床上,好似已经习惯的将醒梦揽入怀里,渡了些气于他,护住他的心脉,醒梦这才觉得刚刚重的抬不起手来的身体轻松了些许,睦鲣伏在他的颈间,沉沉道:“你就不能收敛一下么。”

醒梦沉默片刻,道:“赤侑君他从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睦鲣听的心里一恼,眼里闪过阴雾,却在片刻之后收敛而去。

看到醒梦又要昏昏睡睡过去,手按住他的掌手让他回了些神,俯在他耳旁说道:“如若你能驯服的了离冰,我便撤了这水阵。”

醒梦露出奇怪表情,一双眼睛睁的溜圆,露出几分稚意,惹的睦鲣吻住他的唇,纠葛许久才能醒梦把话说下去,“原来离冰认主子,难怪它一直都是青时河府的镇府之宝。”脸庞仍是一层的红昏,点开的朱砂浸进了玉里,温润的一层光泽,睦鲣却在心里笑着自己,竟然把这么重要的离冰笑谈之间便算是送了人,嘴里却是道:“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好大一份的人情,也算是补偿了么。”说到底,心里还是一口气夹杂在那里,醒梦挑眉看着睦鲣,端看着他是怎么回答,睦鲣暗暗叹气,这小气的家伙。

双手拂上他的腰间,感到手底下一颤却是没有挣脱开去,嘴角泛起笑意,俯下身去,一夜春色。

16.

东海之下,黛龙糅兴君依旧是拉着行青君在一旁下棋,其实说是下棋,两人的心思更多的是在赤侑君身上。

赤侑君坐在离他们不远,捧着一杯茶,翻着糅兴收集的十四神书,看似悠闲至极,如若是要大鹏看到,肯定会惊讶这火燥脾气的逦龙也有如此仙风道骨的时候。

一头红发随意的挽在脑后,搭落下了几丝垂在眼前,落下暗暗的阴影,薄唇微抿,看不出来更多的情绪,原先正正式式的那套朝见礼服也换下,不过是寻常的绛衣长衫,枕在金丝角隅纹样的靠枕上,神仙中人。

行青君微微皱了皱眉头,略抬高了声音,“赤侑君,你已经一年未回赤水河?”

“以前不也常是如此,几百年不回都有,独独这就不行么。”赤侑君未曾从书前抬起眼睛,淡然道。

行青君笑道,“原先你却不是这样的反应。”

赤侑君反而笑道,看不出一丝的破绽,说道:“那个位置住的久了,总也得要换换新口味。”

“干什么这么的拐弯抹角。”糅兴把棋子在手里上下抛玩,满脸的不耐烦,“你何不直接去找小狐狸问个清楚。”说的如此坦荡直白,半点弯都没有转过,反倒是让两个大人说不出话来,行青虽然在心里有些怪糅兴未免太不留情面,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也是一句俗语。

赤侑反倒一笑,又上前去捏住糅兴的鼻子,捏的他泪眼汪汪,“什么时候大人的事要你这小孩子乱说,管好你自己就是不错了。”微笑之间看不出来有什么愠怒之色,这反倒是让行青和糅兴心里的警钟大敲,这样的赤侑君实在是太过于反常了,果然他下句的语调便转低:“如果他要告诉我,终是要告诉我的。”

三人都沉默不言,糅兴将手里棋子狠狠抛到篓内,砸出一片清脆的玉石交替声,看到赤侑表情,一副不解气的表情狠狠的咬在他的手上,下一刻又闪的远远,“活该,上天下海都找不到你这么个蠢人,你就安心当人家一辈子的爹吧。”

“哈哈,这话是谁说的,真是说的好。”一阵大笑声正好从外面传过来,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赤侑这下子正好找到出气的人,扬手便丢过去一道火弹,想的就是做出一道好菜,烧烤大鹏鸟。

大鹏忙不叠迟的接下这招,朝赤侑君狠狠一瞪眼睛,“干嘛找我撒气。”

“我高兴。”赤侑挥手又是一招,直击向大鹏右侧,这招却是虚招,右手流云水袖一般,掩住接下来的招数,大鹏往上腾起,眼里露出一丝青光,双手的金环飞击而去,被赤侑避开后直击上他身后的珊瑚丝,砸碎的珊瑚碎片飞溅而出,顿时好似下了珊瑚雨,满眼的波光翡翠色,晶莹耀动,落在地面叮冬作响,声比琉璃脆。

赤侑随手接住一枚未落下的珊瑚碎片,幻化之间一柄红色宝剑便从手里展开,幽幽吐着寒气,扬手之间直刺向大鹏下盘,他在空中后续乏力,直直往下落中。

大鹏乃是金翅鸟,上天便可御风,这点小事自然是不在话下,轻轻飘飘落在剑尖,微笑以对,“怎么,不把你的火融叫出来了。”

“我可不想把东海给煮了。”赤侑剑锋一转,逼的大鹏不得不下,后又是一剑斜击而去,剑走偏锋。B72B126後:)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行青与糅兴在一旁插不上手,也插不上话,大鹏是爬行类天敌,普通蛇类看见大鹏唯有软倒,龙族亦是避而不及,即使行青与糅兴贵为龙君也有天性使然,完全无法做到与其对战,只能看着褐色身影与红色身影搅成一团,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糅兴翘起嘴巴,冷哼了一声,“让他们打吧,打累了就停了。”

行青看看,亦是无法,便同糅兴坐在一旁唤来刚刚被惊跑的侍女换上新茶,只能当作是了免费演出,不看白不看。

“你说,谁会赢?”糅兴问道,顺手啜了一口茶,原本是准备叫候在旁边的侍女送上点心,可是侍女却早已被大鹏吓走,半刻都不愿意停留下来,不由叹了一口气后又啜上一口茶。

行青耸耸肩道:“即不是生死相博,又何来胜负之分。”手指却是茶杯边缘转动,难掩心里焦躁。

糅兴在心里暗暗笑他,关心则乱却仍是嘴硬,便不再言语,看到斗成一团的两人终快要分开。

赤侑与大鹏对击过一掌,各自跃开几米远,大鹏仍是笑不改色,赤侑的脸色却是有些潮红。

“最近散懒了吧。”大鹏取笑道,赤侑懒得理他,转身便走,却被大鹏一把从后面扯住,强行挂在他身上,语气却是沈冷:“一年时间,再什么样的生米也该煮熟了吧。”

“你……!”赤侑回头怒视他,却被大鹏眼里的认真惊住,他根本不起调笑之心,“我以为你可以护他周全才安心放手,如今是我错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该怎样选,由得了我做主么。”

“醒梦是不知道,可是你却不应该不知道白龙睦鲣君的名声。”

赤侑被抢的哑口无言,只是狠狠一甩大鹏的手臂,大鹏死拽住他:“我现在是知道小狐狸那别扭性子哪来的了,有你这样的爹,儿子能不任性吗。”

“闭嘴,谁是爹。”赤侑简直快被这家伙气的要吐血了,心里一横,准备干脆把火融叫出来直接把大鹏给烟熏了算了。

“哈……,你终于承认不是了。”

赤侑觉得大鹏的脸上就是写着两个字,欠揍。

大鹏又是一笑,这才放开了手,刚准备伸了个懒腰,却是看到坐在一旁笑意盈盈看着他的糅兴,眼睛睁的堪比铜铃,手指过去:“怎么,怎么是你……”那副吃惊的模样让行青与赤侑都倍感诧异,这嚣张的大鹏鸟何时有过这样的表情,倒是糅兴仍是一副笑颜色,看着他说道:“东海是我的地盘,你该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双眼眨了几下,大鹏露出一丝假笑,摸摸青色长发,说道:“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就好。”

大鹏依然皮笑肉不笑的厉害,然后伸手拽过赤侑,“要不要和我现在一起去青时河抢酒喝?”脸上又笑的古怪,“也许现如今又不用了,再怎么说,醒梦也不会小气到舍不得几瓶酒来招待我的。”

赤侑一言未言,一巴掌把大鹏给拍了下去人却是随着他而去。

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行青无奈的笑了笑,对糅兴告辞道:“后会有期。”

糅兴脸色略略暗了些,却仍是笑着:“行青君,你要……”话说到一半便停住,只是淡然道:“后会有期。”

待到所有人的身影都远去,看着满地的血色珊瑚,流光溢彩,心里暗暗道,你要多多保重自己。

17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瘦。

坐在槿林中,一壶美酒,披上的白衣,衬的发黑如墨,一如手中字迹。

醒梦微微一笑,便将手里的书放在一旁,看着许久未曾见过的两人,大鹏依然笑颜如旧,赤侑却是面色沉沉,微微的敛了眉。

“好香的酒,不愧是青时河的东西。”大鹏笑道,打散槿林中一片沉寂。

醒梦将视线从赤侑君脸上收回,淡然道,“你若是来了,定会是招待你不醉不归。”手将酒壶拿起,素白的衣袖扫落桌上几缕紫色槿,悠悠飘下。人踱到大鹏与赤侑君之中,斟上两杯,递与他们,“有朋自远来。”淡淡素颜上见不了多少的颜色,在赤侑君接过之时却是狠狠的咬在他的手上,一双眼睛瞪的浑圆,怒气冲冲:“你忘记了我!”

那一口咬的血腥味四溢,唇齿间弥漫。

赤侑君苦笑,“究竟谁忘记了谁。”却是没有从醒梦那里挣出来,仍是由着他,反倒是小狐狸气的眼里水气弥漫,松口之后便抱住赤侑,“是你,当然是你。”

大鹏正在一旁自斟自饮着刚刚从小狐狸手里救下来的美酒,微微一笑,他们便是如此,见面时便时时打闹,半点容不了对方占去便宜,不见面时,那种羁绊却是厚浓重。

孽缘……

他望向已经开始如往日一般吵架的两人,露出一副苦笑。

“如此良辰美景,为何要辜负这美酒。”大鹏插上前去,打断道,醒梦白了他一眼,“你若是要,我送你几坛。”

“什么时候这酒份量如此充足了?”大鹏奇道,明明以前便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醒梦微微一笑,“他原先只是懒罢了。”

大鹏看到赤侑君脸色微变,醒梦的语气之中流露的亲呢清晰可见,顿时便没有接着往下说去,空余沉默。许久后,赤侑问道:“你在这里过的可好……。”

醒梦脸色微微一红,缄口不言,神情之中便可说明一切。

扬扬洒洒的槿在风中微微而动,一袭白色身影出现在林中,白龙睦鲣君冷笑:“不告而入谓为何呢。”

赤侑君一副冷色,却是不答话,只挑眉看向白龙睦鲣,眼底寒光闪现,原本就是看他不对盘,如今更是可以算的上一个开打的好机会。

白龙睦鲣站定一旁,“虽然你同是龙君,但这青时河府仍旧是我的管辖范围,你就这样闯入,未免也太看不起主人家了。”

“不是我们不通报,是你这水府里面没人啊。”大鹏笑嘻嘻的插嘴,众人见他躲之尚且不及,谁还会乖乖的送上前去,被吃了也只能到阎王爷那里喊冤。

“不告而入实非君子所道,而且青时河府门也是上了锁的。”

彼此之间针峰相对,满是浓烈敌意。

赤侑心里怒起,火融便要出鞘,站在他身边的醒梦一把拦住,“君之所为,应三思而后行。”毕竟现在赤侑与睦鲣皆是一方龙君,若是真的翻了脸,又要起一番祸事,如若是闹到天界,那便愈发的不可收拾。赤侑君暗暗压了压火气,这地方对他来说是十分之不舒服,只道:“好,那我只问你,你仍是愿意待到这里么。”

在场几人皆将视线转至他身上,醒梦心里顿时乱如细麻,低垂下头,不知如何作答。

睦鲣轻笑,他知道这场交锋他已占上风。

“好,我知道了。”赤侑狠狠道,强压住心里翻腾,转身便要离去,醒梦被白龙睦鲣圈住肩膀,看着逦龙身影黯然离去,心里好象被狠狠的击中,这千年来,他常随左右,这份情谊又可是说丢下就丢下的,顿时那份痛疼几欲让他不能呼吸,“赤侑君……”眼角却是看到一直在旁不言不语的大鹏唇角露出的一丝冷笑,满眼的讽刺之情,生生的扎在心里,身体只是僵住,半晌都动不得。

“不准去!”睦鲣怒气外溢,且不说其它,若是今日醒梦追了赤侑君离开,他的颜面何存。

醒梦匆忙之间回眸凝视睦鲣,咬咬牙便从他手里挣脱开,追赤侑君身影而去,幸而他们闯入的时候坏了睦鲣所布下的水阵,否则他还不能离开这青时河府。

白龙怒极反笑,看着在一旁的大鹏,“今天的热闹,大抵也该看够了吧。”

大鹏浅笑:“睦鲣君何必这么小气,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而已。”

“在下也不至于肚量小到容不下他们道别的功夫。”睦鲣笑道,那眉眼间的自傲让大鹏冷冷一笑,“你就这么确定那小狐狸会回来么。”话毕,振翅之间,青时河府所设之避水阵顿时全毁,他毫不理会白龙睦鲣君惊鄂难看的脸色,离开青时河府,速度之快即便是龙君亦无法相追,而白龙更是要首先应付因避水阵全毁而反噬的大水,狼狈不堪,哪来的功夫去追他。

龙君乘风而行,满眼皆是白雾,而这速度却不是九尾狐可以追上。

看着赤侑君愈离愈远的身影,醒梦心里却是不安,追上又能如何,告之所有?往日光阴已如掌中沙,逝去便是逝去,如何能够追的回来。如此一想,脚下便缓了几步,手肘却是被随后而来的大鹏一牵,“我带你过去。”

醒梦心里黯然,轻轻一挣,“追上又能如何。”

大鹏亦停下,“你当真是喜欢上那白泥鳅了?”看着醒梦又是不发一言,气道:“你可知道他秉性如何么,五方龙君之中唯有他年年需祭,两河之岸献上的童男童女可曾少过。还有当年,对渭河君之女始乱终弃,害的渭河失了镇河之宝,泛滥成灾,令的渭河君守河不力被贬入凡尘。喜欢上这样的人,你的眼睛做了什么了!”

“……他对我是好的。”醒梦不去看大鹏脸色,淡然道。

“这些你都知道……?”大鹏看他神情猜出几分来,果不其然见醒梦点头,“他已经同我说过,其中缘由……”

大鹏打断道,“我不用听,如今看来是我多事,搬弄起是非来。”冷笑之间,又道:“小狐狸,好自为之。”刚刚旋身要走之际却被绊了个趔欠,差点脸面着地行三叩九拜之礼,再看醒梦正踩到他的衣服下摆,横眉冷眼,“你就不能听我说完么。”

坐在地上,大鹏怔怔看他,许久才苦笑,“你又何需向我解释,你要解释的人早就走了。”

醒梦同大鹏一起坐下,脸色黯然上许多,眼里露出几分的哀意,“等他气消一消,我再去。”话音渐沉,却又突然怒气冲冲,“他和行青君东海之上玩的快活,凭了什么我一定要老老实实守在河边等他,今日一切,该他活该!”

大鹏将从青时河里顺出来的酒啜上一口,摇摇头,这小孩子心性是完全不知道今日所作所为给赤侑君与他之间留下多大裂痕,“我只怕他,不是气,而是心死。”

“求不得,有些事情求不得。”醒梦侧开头,话虽是如此说,可是心里却是涌起阵阵不安。

大鹏微微叹气,“你可知道,醒梦,你太自私。”想要事事抓在手里,这世上哪来的两全其美……

蓝龙行青君从天空之中远视赤水河,一向微红的河水翻腾起的大波涛竟有如血水一般,心里一惊,急忙立足在河岸,却靠近不得,心知这乃是赤侑君下的逐客令,拒见一切访客。心里虽知这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个好机会,可是却又为赤侑君感到心哀,“赤侑君,你应知道,爱分离,憎相聚,贪得多,求不得,切勿痴迷。”

爱分离,憎相聚,贪得多,求不得。

赤侑在赤水河底露出苦笑,到头来,不过是因为他求的太多了么。

怀里的沧浮玉发出微微的暖意,赤侑君将它从怀里拿出,五色流光转动在手心,他微闭了闭眼,“去吧,去吧……”

求不得,求不得。

18

青时河府的槿林,锦绣之盛开点点,波光水色如同阳光一般从顶洒下,一片的斑驳痕迹,落在醒梦身上,浅不一的起伏,人是半卧在林地,手里持着离冰,微笑之间流露出原先未曾有过的媚气。

“上两百年的时候,终是把离冰给驯服了。”却是费了好大的心思,以已身反哺离冰才得以血脉相融,心意相通。醒梦笑了笑,眼往上略挑,往在旁边的睦鲣君送了个洋洋自得的表情,“如今我也是做到了,还给你。”

接过抛过去的离冰,睦鲣放下手里的卷章,挑眉道:“当初可是日日都抱着睡觉,如今说不要就不要了么。”

“既然已经证明我亦是可是办到的,为何的还要对他流留不舍。”醒梦伸了个懒腰,比起原来来长的许多的乌发散了一地,衬的一身白衣愈白,银线的槿纹样在微光下露出精巧绣功,与飘落在上面的紫色槿争艳,睦鲣挽过一捧黑发,“喜新厌旧的小狐狸。”

醒梦回眸笑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你还是带上离冰为好,如今,你可拿不了火融了。”睦鲣闲闲一笑,却是戳中了醒梦的痛,这么许久以来,与赤侑君也不是没有见过,每每擦肩而过,不过如同见陌生人一般,淡淡一声招呼便离开。

脸色往下一沉,醒梦起身便要离开,却被睦鲣一把抱入怀里,咬住他的耳垂,“怎么,又生气了。”醒梦嘴角往上一挑,反咬上睦鲣的唇,重重一口便后退开,舌尖却是轻舔在睦鲣唇上,像猫一般的轻触,脸上一脸的坏笑,“犯不上。”本欲起身的人却被睦鲤大手一把扣住,双手压在醒梦腰侧,上下游移,“煽了一把火就想跑了。”

“谁怕谁。”醒梦脸庞仍是不自禁的飞起一片红昏,坐在睦鲣身上清楚明了感受的情欲味道,睦鲣双手渐渐上移,顺沿着脊背的弧度往上,不过是轻轻一挑,不过是虚系在前的扣子便松开,露出一片雪色,衬出青紫的痕迹愈发的清楚,睦鲣轻笑,细长眼睛露出一丝的邪气,“的确,你似乎从没求饶过。”醒梦刚要说什么,却在被马上堵住口舌,浓郁槿香里夹进入别样味道,沾上满身粉紫之色,如宝玉之丝,浸入其内,满林春色。

待到醒梦略略平缓了一下呼吸,身体已经酸痛,却仍是被固定的坐在他身上,只好伏在睦鲣颈间,听他说道:“我刚刚的话并非是开玩笑,离冰与火融相斥,如果你再度拿起火融必会对身体有害。”感觉到颈间有点头的感觉,睦鲣轻笑,为何每他总是只在这时才听上一两句话呢。

这任性的小狐狸。

再准备说话时,却发现醒梦已经露出睡意,只得揉揉他的发,将他抱到床上去,还未起身就被小狐狸一把勾住衣领,攥的紧紧,半睁的眼似笑非笑的看他,哪里看的出来一丝睡意,勾起头在他颈间不轻不重的咬上一口,舌尖在动脉上打着旋,惹的睦鲣又像是引了一把火起来,抓住醒梦的双手固定在耳侧,“说,你又在想什么。”

醒梦眼睛微眯,抬起手指在他颈间微微抚摸,眼角露出笑意,“在你身上打个标。”手指快出闪电在睦鲣颈边点上一下,浅色的槿在他皮肤下泛出一层银莹之光,初看没有不同,阳光之下却是反射淡淡青金色,流光溢彩。小狐狸凑过去,点点头,“早就从糅兴那儿学了这招,现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话没说完,就把睦鲣一把揪住,“告诉其它人生人勿近么。”

“我可是很小气的。”醒梦认真道。

睦鲣一把把小狐狸给压住,抓住他的脚踝:“我也是如此。”

一朵桃,盛开怒放之姿,滴出血来的娇媚,卧在脚踝之上,白晰如玉的皮肤衬的愈加的艳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倒是颇为适合。”睦鲣取笑道,看醒梦抬眼看着脚踝,又将手压在那槿印痕之上,“要记得我所说。”

几日之后,睦鲣需回天界述职,九重的云海之,祥云翻腾,五名龙君的述职时候各不相同,睦鲣在外等待之时,倍感无聊,便信步走了走。

远一片祥红,原来是一片的桃林,缎织般的色,果然是桃之夭夭。

睦鲣不由嘴角挂起一丝笑,想起那日留在醒梦脚踝之上的桃,便走进了桃林,桃落下如毯铺地,浓郁的香甜而不腻,倒是颇有了一些清雅的味道,微风吹过,香是聚而不散,离而不乱。1BFA一染:)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如此美景。”睦鲣不由叹道,这样的桃,青时河府是养不起来的。

语落,只听见林间一声轻笑,款款而行一美人,明眸皓齿,肤若凝脂,一笑之间,倾国倾城的风情,身着的粉色衣裳,曳地长纱,露出半边香肩,朝着睦鲣君福上一福,“能得龙君夸奖,灼华有幸了。”

睦鲣轻笑,“久闻灼华仙大名,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语意未落,四周竟旋起一阵狂风,灼华眼被迷住,一个趄欠直直的倒在睦鲣怀里,倒到狂风过去,脸庞一片绯红,道:“不过是虚名而已,竟入的了龙君之耳,灼华惭愧。”言罢直起身来,看着的白龙睦鲣,刚刚他并没有将她推开,眼底露出媚意,“如若是真说起来,灼华此有另外一样对象更是有名,就是不知道睦鲣君是否能赏面。”

看灼华神情,睦鲣心里也大概的有了底,露水姻缘,你情我愿,这在天界亦不是隐密,“不如灼华赴府一游,如何。”

“灼华恭敬不如从命。”灼华掩嘴一笑,眼波流转。

赤水河畔,重重苇色,浅黄交杂,人走进去几近过腰,醒梦站在河畔,远远的看着,这几百年来唯这景色不变,却已经物是人非。

醒梦仆在树上,只见芦苇众中走出的那一片绯红,龙纹金线的纹,蟠蛉样式,拖出一道红艳。

小狐狸心里一喜,他终于是见到,正欲飞身而下去寻赤侑君,却是看到那赤侑君那过长的发竟然纠葛在了芦苇之上,不由一笑,这毛病赤侑君原先就喜欢犯,他发质柔软,略不注意便揉成结,每每都要上许久才能梳理明了。可是原本欲靠近的身子却是僵了一僵,却隐在了树后。

蓝龙行青君轻笑之间便走过来,与赤侑君交谈上几句,略摇了头便为他解开那发。

赤侑君一直背对,行青君却是一直微笑以对,态度亲呢。

“也好……”醒梦揉揉头发,“至少,他就不会再继续生气了吧……”唇边微笑,咬着一片树叶,一股苦意涌上来,唇舌之间麻木一片,“好苦……”

真的好苦。

连心底都是苦苦的一片。

醒梦将树叶丢掉,仰天看去,烈阳如炬,眼睛微眯成一线,“不过,他亦是不会再理我了吧。”心底一声的叹息,心里即烦又闷,却是悄然离开,只想四走走散心而已。

途经一,景色陌生却也是好景,满山的枫红,间或上的金黄,虽无春景华却是更甚春景,浓而不烈,美而不妖,信步其间,林间之间颇有些雾气弥漫之散,醒梦踱步其间,看见一只锦鸡停在那里,狐性发起来,正待蹑手蹑脚欲扑上去,那锦鸡却被一阵尖厉叫声惊走,狐狸气极败坏,“竟然这个时候坏我的事,算什么同类。”

醒梦耳尖,早听出来那不过是一只小狐狸的声音,原本以为不过是从哪里攀爬之时跌落到地,可是那声音却是越来越厉,且空气之中有了淡淡血腥气,这才走快两步,待越过一棵古树之后,看见一只火红皮毛的小狐狸被猎人的陷阱所擒,右脚被夹的血肉模糊,叫的好不欺惨,看到醒梦走过来,便挣扎着爬起露出一副攻击表情。

“竟然连同类的气味都闻不出来,活该你被捉。”醒梦看着小狐狸,那火红色的皮毛眩烂胜似朝霞,生生的扎眼,刚刚被压下的不快被全数引起,转身便要走。

小狐狸发出哀声,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一个前扑咬住醒梦衣角不放,醒梦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家伙倒是有意思。”索性蹲在它面前,“刚刚你吓跑了我的一只鸡,放你走就抓一百只回来赔我,也算是救你的酬劳。”

小狐狸睁着一双大眼,直溜溜的看着醒梦,过上一会,醒梦摇头,“概不议价。”

待到那红毛小狐狸一副心不苦情不愿的表情的垂首时,醒梦才念了个咒,捕兽夹顷刻之间灰飞烟灭,好似从来不曾出来过一般,“回来,竟然想溜。”醒梦看着想趁机溜之大吉却又拖着伤脚跑不动的小狐狸,笑着摇摇头,“看你也有几分灵气,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修成人形,届时再见。”

临行之时又扔了两颗药给它,“给个名字你,若日后相见之时,记得要恪守诺言,绛姜。”言罢,丝毫不理小狐狸落脸的郁极表情,径直的离开,郁极的心情这才有了一丝好转。

待回到青时河府之时,守卫看到醒梦回来,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神情,鞠了身道:“苏公子。”

醒梦看了看守卫脸上神情,问道,“睦鲣君述职已回了么?”眼底流转金色光芒,微眯了眯遮去一些颜色,水府护卫支支吾吾,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醒梦挑眉问道,却被另一声音打断,声音是娇媚,却是令醒梦心里生厌,白蛇手执纨扇,纤腰扭动,却是没有靠近醒梦,“难不成兄长要到哪里皆要向你报备么。”

醒梦瞥了一眼那护卫,根本不去理会幻腾,“把门关上。”护卫这才喏喏的离开,把水府大门给上,吱呀一声。

幻腾脸面上有些挂不住,这死狐狸是摆明了和她过不去,不由恨道:“兄长亦为一方龙君,陪你不过是一时意起罢了,你还以为……”

“我答应了睦鲣少和你争执,可是你以为我真的是那么大度的人么。”醒梦冷冷看她一眼,压压了心底的火,他也不知道为何与这白蛇互看都十分之不顺眼,撇开当日所结的梁子不说,此后的每见面都被这么冷口冷面的编排一通。狐狸自然是受不了闲气,明里暗里也没给她快活,可是和一个女人争斗却总是令人觉得非常厌烦,好似后宫争宠一般。

幻腾脸色一僵,初吃的亏让她在床边上躺上两余月,且被睦鲣斥责了一顿,如今也不过是算准醒梦梦不会与她真动起手来在口头上讨几分便宜去,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来,“你给我等着。”

“下记得换句话下场。”醒梦冲远去的幻腾说道,无视她气的七窍生烟的表情,还在心里想着这白蛇到底是守在门口做些什么,自取其辱。

脚下朝着河府的槿林走去,这里是睦鲣君待在河府最常在的地方,如若是外出归府往往会回到这里休憩片刻,可是如今槿林中却是没有任何的踪影,连他离开之时随时放在石桌之上的离冰也是搁在原,如若是他过来便一定会将离冰收捡好,每每都是醒梦将离冰随搁放,而睦鲣便会好好收捡。

手拿起离冰,醒梦心里犯起疑惑,却是没有再想更多,只是准备将离冰收到房内。

紫檀木的藤茎如意纹,落在地上是交错的痕迹,原本是推门的门却是停在那里,与那影那色尴尴的溶为一体,衬出他脸孔的白,白纸一般。

房间内的莺声燕语,呢喃之声,片刻不落的落入耳中。

手指抓住离冰,剑鞘之上必定是落下划痕。

手指却是麻木。

心里泛起狂怒杀意,只欲想推门而入,却在最后生生一步忍住,赤侑君当日所言仍尤在耳,这便是自己所选,选来一条的死路,途中还落到众叛亲离的境地。

生生的讽刺。

手里一松,离冰落地。

声音惊动屋内人,睦鲣从账内探出头来,披了衣起衣,却被灼华拉住,“妾不欲奢望的什么,但求能与君长久相伴。”睦鲣嘴角落下一丝笑意,从灼华手臂中轻易挣脱,开门便见昔日所有之物卧在地面,幽幽一层光,捡拾起来,血迹未干,脸色也微变,灼华亦站在他身后,衣不遮体,一副驯良表情。

旁走来一青衣小婢,看到睦鲣便跪至一旁,睦鲣询问道:“可有见到醒梦?”

答曰:“适才在槿林内见到。”

待到睦鲣衣着完毕行到槿林,看到狐狸如往日无异,拎来的几瓶酒异香扑鼻,浮浮的一层寒意,醒梦喝的却不猛,微微一口,只是啜着,手里拿着十四神记,抬眼看到睦鲣过来,淡淡一笑,道:“今日也出去游玩一趟,看到了一只小狐狸颇有意思,倒是也想把他带回来养养。”

睦鲣轻笑,坐在醒梦对面,“本君亦是一方之主,三妻四妾有何不对。”毫不掩饰刚刚所发生之事,视其为自然。

“你喜欢她?”

“是又如何?”

“你说我应当如何。”醒梦口吻平淡,毫无抑扬顿挫,好似只在叙述一件事实,只是眼神却是泄露他心中怒如波涛,睦鲣依旧是笑不改色,靠近醒梦耳边,“吃醋了。”顿上一顿,继续说道:“可是如若是要待在本君身旁,却是要习惯这些。”

醒梦眼里金光一盛,翻掌便劈向睦鲣,却被笑意盈盈一把接住,无视醒梦满眼怒意,强吻住他,心里想到,醒梦终是动了心,否则竟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嘴里却是一片腥甜,心底泛起怒意,将醒梦压在桌上,满桌美酒洒了个遍地,沥沥的往下落着,桌面亦是潮湿一片。

腰被抵在桌子边缘,背却已经被压在桌面,酒水溢溢的沾染上衣泛起水渍,青丝亦是如此,满是酒气,垂落至地。

睦鲣单脚抵开醒梦双膝,牢牢将他固定,冷眼看他,醒梦毫不气弱,与睦鲣对视,满眼的倔强。

“我绝不与他人同享!”醒梦怒道,为何他能做到一心一意,而睦鲣君就不行呢,如若真是如此,他宁可一拍两散,“若果真像你所说,那好,你欠我的,我会一丝不落的要回来,我欠你的,亦会一分一分的还给你!”

白龙一楞,沉下脸色,“没有凡事皆能结算清楚明了的。”

这狐狸竟然敢不要了,从来未曾有过如此的事情。睦鲣心里怒意涌起,他未曾想到这家伙竟然敢说他不要了,只不过是因为与灼华的逢场作戏,白龙心里那股无名怒火顿时被猛煸了一把。

醒梦不再答话,只是猛力挣扎,却是怎么也无法在白龙手底下挪动半毫,只听到白龙道:“我就是要将你拴在身边一生一世。”后垂头将醒梦欲说的话全部堵在口中,力气大到近乎暴虐,留下青紫痕迹,一路往下延到腹部,醒梦气息不匀,咬牙道:“你自私……”

“我们同样自私,不是么。”

自私……

果真是贪得多,求不得么。

19

背上的擦伤火辣辣的疼着,下身更是疼痛,仆在软榻之上,竟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三千青丝盖住半边容颜,只余下一双沉如黑色的黑眸,没有半丝表情。

睦鲣君手指压在醒梦的背伤上,指甲从伤上划过,只听到身下的人一声闷哼,身子也是一颤,“还要走么。”青色双眼流露出残酷寒意,他将手指搭在醒梦颈间,只要这狐狸敢说一个走字,睦鲣君便下定主意,若是他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得到。

醒梦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如果我不走,将来后悔的未见得是我。”

睦鲣轻笑,“嘴硬的小狐狸。”手指顺颈间而下,手底下一片细滑手感,落在他腰线之时,却是没有半点反应,睦鲣挑起眉毛,“如若不是同族忌辄杀,真想看看那赤水河染成血色是如何的美景。”

身下的人动了动,露出一丝笑颜,“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就只是你我的恩怨么。”

看着醒梦笑颜,睦鲣心里犯着怒意,这狐狸是看不到他自己眼里有多少勉强,虽是动了心,但是却仍是留了几分心思在那逦龙身上,这场驯服游戏,他白龙睦鲣定要取得完胜。

嘴角挂着飘浮不定的笑,睦鲣又如温柔的情人般,仆在醒梦耳边,“好好休息。”伸手拿过锦被盖在他身上,掩门而去。

留下醒梦一人待在房间,唇被咬的留下血痕,强撑起身子,怒极反笑,眼底滑过一片的凉意,也罢,其实他与睦鲣不过是同类而已,既然得不到,毁了去,也好。

这么一闹倒是整个青时河府也都知道,不用出门醒梦都知道外面传的那些个天乱坠,索性就睡在房间里,哪里也都不去,安静乖巧的不像是他。

睦鲣倒是来过几,只是小狐狸看着他的眼神清清冷冷,与看一件物品没什么区别,愈发是惹的心头一股怒火,扼住醒梦颈脖,他也不躲,依旧是靠在榻边,手里攥着枚黑玉的棋子,半天不落。

“君何必如此,即有软玉温香,又犯的上自己找不快么。”小狐狸挥开睦鲣的手,伏在棋盘边上冷冷笑道,抬眼,满是金黄颜色。

睦鲣沿他背脊而下,抚在手里满是起伏,像是铺落在地的卵石,不过几日的光景便已经瘦了整整一圈。

醒梦依旧是在笑,似是毫不在意。

手里一松便推门而去,格门之外,落下重重阴影。

那斑驳痕迹就如青瓷上的裂痕,满满了爬了一身,拂不去的伤。

醒梦的笑敛了起来,拂散整盘棋子,玉石交叠之声叮冬不绝,黑白两色碎落一地,青衣小婢守在门口,进也不敢,不进也不是,只听见里面冷笑了几声,却是夹进了说不出来的苦。

过了几日,停阁里却是来了名原想不到的客人,艳若桃丽,环琅玉佩,单凤的钗坠在乌丝云髻,一袭粉色的锦绸面料愈发的是惹眼,未言先是三分笑意,朝着醒梦福了一福,“不知道公子身子可曾安好。”挑起的眉眼,露出一片的春意。

醒梦正坐在廊间,看到她过来也不起身,只是微微生笑,“灼华仙子可是上界挂了名的仙人,醒梦有何德何能有此一拜。”

灼华抿嘴一笑,“话可不是这样说,日后妾身可就要与公子共侍一夫了。”

那笑依旧是迷人的春色,可话语里面的意思却是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醒梦的脸上,当即便是冷了脸色,灼华坐在随侍递上的凳上,端庄大方,“妾身不过是想,今后咱们见面的日子也会多,若是常起争执,又怎能叫睦鲣君安心呢。”

醒梦脸色极沉,不发一言。

灼华看了看,脸上浮过一丝得意之色,手朝后挥了挥,“这不,妾身知道最近公子身子不大好,送来来千年的雪莲,想必也应该是对公子有所用。”随待这才掀开了所盖的锦布,果然是碗口般大小雪莲,晶莹剔透,幽幽一层玉光。

果然千年难得一求的宝物,摆在那里却是生生的讽刺。

睦鲣将他当作什么,不过是妻妾其一而已,先辱其身,再辱其心,下是不是就该送上一本《妇贞》了。

醒梦眼视冰玉雪莲,嘴角依旧是笑的,“是睦鲣君的意思么。”

灼华但笑不语。

醒梦将雪莲拿了起来,笑道,“果真是应了那句话,冰肌玉骨。”手里青光一盛,雪莲便在顷刻之间凝成寒冰,“如若是真留在了这里,那才是作贱了自身。”只听见寒冰龟裂,一股异香顿时弥漫而去,再看雪莲便四散成冰片,飘飘的散了一地。

“替我告诉睦鲣君,醒梦在此受教良多,一一记在心里,有朝一日定然奉还。”

灼华微微一笑,从凳上起身,“公子如若是要走,也要亲自与君上相告。而且……”那笑意顷刻改变,“胆敢毁了君上所赐之物,该当何罪!还不给我拿下!”

唇是得意之笑,今日睦鲣并非在青时河府,待到他回来,一切皆成定局,届时倒要看看就算是一方龙君又如何能使的死人复生。

从旁围上的待卫,手上套冰丝手套,拿的竟然是缚妖索,莫说是给捆上,就算是给这绳子击中也会留下血痕。

醒梦咬牙,冷笑道:“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青时河府的放肆了。”他回身看着那几个虾兵蟹将,一双眼睛扫的他们躲了几躲,“什么时候青时河府换了个主子了,她又是什么身份,凭的什么指使你们。”

一番话说的那几个面生犹豫,互视左右不敢上前,今日之事的确只是灼华一已所想,如若睦鲣君回来,灼华未必有事,但是他们这群下人可就难说。这一番话同样戳中灼华痛,否则她又怎会出此下策,脸上一红,灼华怒道:“你们在等些什么?”

醒梦冷笑,他自忖对付不了那么多缚妖索,但如今他们这一犹豫便有机可趁,心意一动唤来离冰,先取众待卫,再直击灼华。

纤纤手指,柔荑美色,却是在下一刻,离身而去。92D9CE盏熟局走结:)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血腥弥漫,只听一声凄厉呼声从灼华口中呼出,一双美目看着地上兀自弹动的右掌,叫声肝胆皆裂,醒梦手持离冰,冷笑之间朝灼华走去,随待的待女都被吓住,眼睁睁看着醒梦悠然站定于灼华身前,那剑便如情人之吻,轻柔缓慢,插入灼华胸口,醒梦微笑道,“今所辱便由你性命来偿,而且也要记得,不要随意打着睦鲣君幌子,愈发的令人厌烦。”

灼华口吐鲜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离冰自胸前离去,那血便再也止不住,从胸到脚,弥漫了一身,桃坠落,枯萎成一抹焦黄。

府内的其它守卫闻声而来,看到此情此景也是呆楞住,只听见醒梦笑里含冰,“挡我者死。”

青时河府顿时血气弥漫,哀声一片。

待到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醒梦离河府而去,一身白衣,染成血衣。

迈在青时河岸,醒梦将身上白色血衣除下,一把掷于地上,恨道:“今生,绝不再着白衣!”

那衣,便随风而飘,宛如血色蝴蝶,飞离四。

霭霭暮色,抹过一丝暗红,沉沉的压下一片,落在人身上,重重浸上一层颜色。

回到府中的睦鲣君立于灼华尸身旁,手里抓着那件白衣,浸润的血色槿纹早已转成沉褐一片,映入淡色眼睛再转出沉杀意,苏醒梦,你以为你逃的掉么!意动之间,白衣顷刻便成碎盘片片,飞扬四,睦鲣低首看着灼华,冷道:“原以为你是聪明人。”冰凉口气半点不见怜惜。

旁侍的人战战兢兢:“请问君上如何置?”

“自己看着办吧。”睦鲣转身,视线留在醒梦曾经住过的停园,眼底流过怒意,口气却是极淡然:“给本君拆了。”

片砖片瓦都不要留下!

离了青时河的醒梦将离冰留在一个不知名的洞内,“虽是委屈了你,但……”醒梦看着这几百年来朝夕相伴的离冰,心里几分不舍,叹了口气,仍是施了咒,寻常人根本无法看到此。

仰天看天,一缕昏色阳光从叶与叶缝隙之间洒落,竟留下一片孤寂影子。

穿过了十二层的华云,便会看到金碧辉煌的宫殿,飞檐转阁,清莲香味弥漫四,雾气缭绕出一片仙境。

赤侑君停下脚步,暗红双眼在看到大鹏之时目露凶光,而身着褐色华衣的大鹏依然是懒洋洋坐于莲池边,信手拈住几枚棋子,看到赤侑君之时,微眯了眼,几枚棋子向他激射而入,直直没入土内,阻住赤侑君脚步。

两人就如此对视,大鹏眼里不见悠闲,只余冰凉。

嘴角却是挂着三分笑意,“哟,怎么现在才见着你,不过也难怪,美人如玉,玉生香,行青君只怕比玉还漂亮。”编排得赤侑君脸孔一沉,岔开话题直接问道,“小狐狸是不是在你这?”

“哪只啊?”大鹏哈哈一笑,微缀了一口杯中酒,却是皱了皱眉头,将酒泼到了莲池内,再回头,眼前闪过一片阴影,赤侑君居高临下,“大鹏,不要开玩笑,你知道他闯祸了。”

大鹏亦立起身子,笑道:“他哪一年不闯祸。”

赤侑君咬牙,“我现在不同你扯,我只问,他来过没有。”

大鹏闻言冷哼一声,“你说,依他的性子,若是真的闯了祸会连累朋友么。”冰凉面孔却又突然的笑了笑,大鹏伸出手在赤侑君脸庞滑过,笑意盈盈,“其实,当初我就该吃了你,否则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青色双眼瞳孔猛然收缩只余下针尖大小,赤侑君被气势镇到,等到大鹏手指离开才惊觉背后一身冷汗。

他忘记,虽然平日里是笑笑闹闹,但是大鹏却仍不折不扣是龙族死敌。

大鹏早已离他几尺远,站立于莲池旁,微风吹过青色发丝,依旧是悠闲模样,他笑嘻嘻道,“走吧,我不想再见你。”

赤侑君沉默片刻,尔后道,“那替我转告醒梦一句话,我只要他这一生随心自在,永不做违背自己心意之事。”

待到赤侑君走远,大鹏才近水站而立,一叹气,说道:“你现在可都看到了?”

睡莲随风而摇曳,幽香扑面。

醒梦慢慢的从不远的房间里走出来,依旧是换回了原先的九重青纱衣,露出颈间一片白晰,他坐下,随手把散了的头发给重新挽了起来,眼底滑过一丝疲意,笑了笑,道:“他还是这脾气。”

大鹏朝天翻了个白眼,“可是你也看到,他还是……”

“他既然现在和行青君在一起,便要忠于行青君。”

“……”大鹏无言,他看着醒梦的侧脸,依然是那张脸却是少了什么,长叹口气,“即使是你不承认,你到底还是喜欢上了那只白泥鳅。”

醒梦身子一震,黑眼瞳透出一层幽光,笑了笑,“也许吧,可是,无法平等的关系,我要来做什么。”

“所以你杀了灼华?”

醒梦冷笑,“那是因为她该死。”

“可是你也知道这样是闯了祸,灼华毕竟是上界挂名的仙人。”大鹏面色转凝,每每都是如此,这小狐狸做事情向来冲动,半点也不考虑前因后果退路如何。

狐狸是笑,眼里露出一丝报复后的快乐,他才不后悔,他从来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主。

大鹏又是一声长叹,“如果灼华要是龙族就好了,吃了她就什么都干净了。”

“别胡说。”醒梦皱眉,“再吃你体内的毒就该发了。”

大鹏以龙族为食,龙族大多毒性寒重,食到最后便会毒发身亡,在金刚轮山顶上辗转鸣叫七日才能坠地而亡,死后骨肉也消尽散灭,唯有心不化,化为青色宝珠称为如意。

看着醒梦眼里的忧心,大鹏侧开脸去揉揉发丝,“我知道了。”眼里浮起一层笑意,耳边听到醒梦又淡然道:“那我现在也该走了。”

“……,那你自己多加保重,有事我会同你一起。”

醒梦回眼,嫣然笑道:“我何德何能,得朋如此。”说罢便头也不回,径自离去,他知道赤侑君在知道他杀出青时河府时必然会来询问大鹏,他也知道大鹏从来都是以自己的意见为重,他不过……,不过只是想要确认,赤侑君对于他是否还有三分真情。

嘴角挂过笑意,毕竟赤侑君还是赤侑君,还是一如当年。

这便已足够。

2

赤侑君重回赤水河,眉头依然紧锁,心底浮起一丝暗魇,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宝格门窗映出的波光水色在地上陈横一片。

现在是哪里都找不到醒梦的人,如若真是如此倒也还好,可是以睦鲣那种有仇必报的个性,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孽缘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可以了的了,嘴角不由一苦,当年留醒梦下来,助他避天劫,一味的宠他,甚至连位列仙班都一并拒绝,想他可以随心所欲,却没有想到养出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来,后来又想若是一直能在身旁就好,但是事事由天不由人。

悔了么?

这近千年来的付出。

赤侑君目视远方,暗色水纹波涛汹涌,犹如心内感情,他扪心自问,悔了么。

行青君看着赤侑君,眼里滑过一丝哀意,却仍是走过去,赤侑发现他过来,微微一笑,最近行青身子不太好,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今日也是如此,垂眼之间仍是一丝的疲态,似乎行走都是勉力而为。

“不舒服就多休息一会,我吩咐他们把药送过去。”赤侑从怀里将糅兴送的苍浮玉放置行青手中,不过指尖轻触,凉意便沁入心骨,眉毛不由一皱。“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会这么严重?”按理说,龙君跳出五行之外,原本就不受病痛所苦,可是行青君如今却是久疾缠身一般。

行青淡淡一笑,苍浮玉发出暖光,他轻声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药只在赤水河畔生长,这才打扰许久。”

“见外了。”赤侑安抚他道。

行青看着赤侑表情,发声问道:“外面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他近段时间久居府内,几近与外界隔绝,看赤侑表情,似乎是在为什么而恼怒,心里暗暗一沉:“难道是醒梦有什么事情吗?”

被一语点破,赤侑楞了些许,勉强笑道,“并没有什么,只是最近有些琐事缠身是以精神差了些。”对着行青浅色眼睛,那双眼沈静如水,水里又含冰,宛若冰锋一般可以划开外表,毕竟是龙君之内年纪最长者,仿佛可以看透内心一般,只是行青个性温和,从不对人步步紧逼,只是淡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休息了。”起身之间便将苍浮玉递还给赤侑,后者摇道道,“还是你留下吧。”

玉在手里是一层黄色光芒,行青回首看着又失神坐在那里的赤侑君,微皱了眉头,待回到房内,心念之间幻化出青色彩鸟,扬手之间便破水而去,化为一道青芒。

行青君眼神停在露出的手臂之上,心中一紧,忙将衣袖拉下,颓然坐在椅上,喃喃道,“果真是命么……”

熏香四溢的房间,白雾雾的一层,看不楚人影何在,只觉得暗影重重。

残阳疏雪,映出点点红梅,不过一阵轻风,便有浮雪层层落下。

北疆的景色,少了些许南方的隽秀。

一人一伞,落下的点点雪色竟衬出那青色如斯,不过回首过来一丝笑意,颇有些与红梅相争的艳色,只不过那笑意略微的媚了些,挑起来的眉眼间滑过一丝嘲讽之意,身上的青纱衣亦随风而动,露出颈间一片白皙。

旁人皆是着棉穿袄之时,那里会只着如此几件,走过来的小厮敛了敛寒意,恭声道,“苏先生,老爷请您往书厅一趟。”

“有事么?”那人问道,走近廊内将收好的青伞放置在小厮手里,询问道。

小厮迟疑了片刻,道,“老爷大概是想和苏先生商量一下今年水灾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先过去吧。”他说道,轻眯了双眼,眼神往外飘了飘,落在池水之上。

这里靠近平河,向来是鱼米之乡,极少听到说是有水灾发生,可是近两年来却是水患频发,连连改道决坝,卷去了不少人的性命,也毁了不少庄稼村子,这附近的人道是怠慢了龙神,惹恼了他,可是供品是供了,这情形却是连半点都没有好转,这几日听说下游的河道又断了流,这如果一直继续到了春季,怕是明年浇灌的水便会没有,这对于农家来说,真真是要了命。

醒梦皱了皱眉头,按道理来说行青君向来不是如此行事,平河是行青君所管辖之地,蓝龙性格温和宽以待人,怎么会如此的反常而行。

且思且行,便走至书厅,里面坐的一人,看见醒梦过来忙站起身来,四十开外的年纪,肤色黝黑,他便是此宅子的主人,也是这附近富甲一方的商人,“苏先生,你说如今我应该怎么办?”

“难道又有什么缠上翟老爷不成?”醒梦好笑道。

他与这翟老爷相识在他初游北疆之时,一日途经这宅子之时看见黑气在上空盘璇,定晴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有人给他下了盅,再看着这家也算是富甲一方,雕栏画檐,奇异树自然不在话下,住在这里总比好过住店,这才动了心思,助他过了这一劫,从此便被奉为上宾,他也就老实不客气留在这里大吃大喝起来。

翟七连忙摆手,“苏先生啊苏先生,你再别吓我了。”尔后又重重一叹。

醒梦笑了笑,这才正色道,“那又是为了何事呢。”

翟七这才道来,原来这水灾水患一日胜过一日,众人都急的不行,正好这时来了一个云游的道士说是因为龙神对供品不满意所致,定要奉上童女一名才成,这原本是祸害乡里的胡言,可是正所谓是病急乱投医,当地的人竟然异口同声赞成,待那缺阴德的老道士批过当地童女八字后,翟七年仅十五的女儿便成了供品,这可让翟七成了火锅上的热蚂蚁,他三十岁才得来此女,含在口中怕化了,放在手里怕飞了,哪里舍得就这么送到水里去,想到当日是醒梦助他过了那虫盅之劫,现在便想再问他一下能否有其它的法子。

听完翟七所言,醒梦在心里实在是好笑,那老道士也真真的是满嘴胡言,说句实话,那童女他们真愿意送,行青君还未见得肯收呢。

心里想到行青君便又思及赤侑君,心里不由一沉,慢慢道,“翟老爷,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在下又哪有那个能力助得了你。”

“可是,苏先生……”

醒梦摆摆手,“而且在下也在此打扰多时了,明日便要告辞,这件事情恕在下不能相助。”反正这附近也游玩的差不多了,也该是离开的时候,再者,这里水患如此严重,大概是因为行青君离开此地太久,现在既然事已至此,他大概也得了消息,定然会回来解决此事,他不想与行青君见面,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翟七听闻醒梦所言,颓然而坐,“难道,难道小女命该如此么。”

醒梦一丝冷笑,在他看来,人生在世不过七十余年罢了,不过顷刻之间便灰飞烟灭,何必如此苦苦相挣。

推开门,抬眼去,雪色弥漫,生生的晃着眼睛。

沿着走廊前行,只见眼前晃过一淡紫色身影,定晴一看,原来就是翟七的女儿,人是长的粉雕玉琢,浑不似她那黑炭堆里捞出来的父亲。

翟净初见了醒梦,行了个万福,“苏先生。”眉内的一点红痣愈发映衬面若桃李,露齿一笑间,年纪虽小,但是很有几分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模样。

醒梦朝她略点了头,笑道:“正好今日遇上翟小姐,苏梦在此便向小姐辞行。”

“苏先生果然是要走了么。”翟净初露出一副哀色,尔后又强笑道:“也好,净初也不愿让先生见到净初沦为水鬼的模样。”

“小姐都已经知道了么。”

“净初是女子,争不过众人,朝神之事已成定局。”翟净初手扶在红梅树枝上,却也不望醒梦,自顾自的看着远方。

醒梦挑挑眉,正待要开口,翟净初微笑回过头来,手里抓的红梅枝却是一颤,沙沙的落下一层浮雪来,“先生答我一句话,若是死的不甘不愿,那怨气是否便可冲天?”

醒梦含混一笑,道:“也许吧,在下也不知道。”

翟净初眯了眯眼,雪里滴下几粒红艳血色,浸入其内,一双白玉柔荑挂的血肉模糊,“我生前不能与人争,那便死后与天争吧。”

十五岁的年龄,刚刚想要对着华世界展颜一笑便要生生的折断,尚有许多事情还不待经历,又怎么会甘心就此了去,那双眼里,浑不似一名十五岁的女孩,一眼的怨气,鬼气缠身,魔由心生。

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醒梦转身而去,只是道了句,“翟小姐,生前即不能与人争,死后又争的过天么。”

翟净初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先生,其实若是没有那个人便好了……”如若是没有当初灯会一看又怎么倾心,若没有当日灯谜结缘,又怎会海誓山盟,若没有这一切,她又怎么会走的不甘心。

佛曰人生七大苦,生,老,病,死,爱分离,憎相聚,贪得多,求不得。

无欲便无求。

她求了,是以有了苦。9C3F76F琶:)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是不是不应该求?

醒梦苦笑了一下,他也求了,而且求错了,落到如此境地。

转过身,在翟净初额前落下封印,“此为避水咒,至于以会如何,翟小姐应当早有打算。”顿了一顿,醒梦笑了笑,“我帮你争一回吧。”

“谢先生……” 翟净初睁大眼睛,眼里升起一层水雾来。

21

坡下,一片红艳蜿蜒而行,喜庆之色却显的几分的穆静,也不见有多少笑颜,一声锁呐劈开静穆,惊起几只未曾飞离的鸟儿,哗啦啦一片,落下几枚黑羽。

撑伞沿坡而立,几丝残雪随风而落,落在青伞之上,不过片刻之后便凝为水珠,顺伞骨而下,落在手中,一道浅色水痕。

翟家的女儿,披起一身红衣,点上几分红妆,单凤的步摇,坠坠的落在额前一片的阴影,喜衣上红艳的凤凰好似快扑出衣裳腾空而去,蔻丹染好的指甲却是衬不出来多少的血色,风起之时,撩起红纱一角,露出一副娇美弧度。

醒梦眼神落在旁边围观人身上,有叹,有喜,有悲,有欢,浮浮众生相,唯有一蓝衫书生,那眼里露出几分悲痛几分哀意,恋恋不舍,随着红桥且行且泣。

醒梦心生几分奇怪,看样子那蓝衣书生便是翟净初所恋之人,难道翟净初没有同他说起这不过是作了一场戏么,心里暗暗涌起几分不安,难得他也做成人之美的好事,难不成还会横生什么变故不成。

心念一动想要下去一探究竟,可刚回过过身去,一蓝色身影便让醒梦呆住。

盘云竹葵纹,一抹苍蓝色,揉开的似的溶在雪色之中,愈发的显得冷清, “……,行青君……”醒梦轻声唤道,可是那神情里哪有半点昔日暖意,素颜如雪,半点看不出来人色。

行青将手伸出,五指松开,一道青光便消逝开去,“你下的避水咒。”

醒梦惊住,再回过头去,只见那红桥已经投入河内,随波而流,渐行渐沉,急忙想要施念咒语,行青挥手之间将他拦住,“我平河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行青君冷眼相看,只见那蓝衫书生投入河内,片刻之后,河水依旧滔滔,半点不见刚刚有何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醒梦气道。

行青淡然道,“翟净初不过是当年平河之内一尾鱼精,与那书生结下孽缘,这才躲入翟家借了人胎。”浅色眼眸望着滔滔平河水,露出几分迷茫眼神,“这世上,原本就不应当有翟净初。”

“就这么一句话,你便将所有一切抹去么,那这世上活了十五年的那个人又是谁!?”那段感情又由谁来见证,明明便是存在过的,不过顷刻之间便于消失不见,还有谁人会记得。

行青君唇角边挂起一丝笑来,半点不见温度,“醒梦,你还不明白么。”轻咳了几声,行青君道,“人生如梦,她已然做了场美梦,如今,不过是醒了。”

“我做错了……,又错了一……”醒梦慢慢说道,嘴角垂过一丝苦笑。“我每都是这样。”

行青君转身离开,不发一言。

待重回平河府内里,一股血气从喉内涌出,用手去掩,血却是从指缝间流出,落在地上绽开几抹红艳,赤侑看见行青模样,大吃一惊,急忙过去扶住他,行青轻笑,缓缓道,“你帮我镇住平河水脉,我如今已无力再管缚平河了。”

“这就是你要我帮你的?”

“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行青又咳了几下,赤侑紧皱了眉头,将行青扶至内殿,“你先休息,我去,还有什么事情么?”

“……”行青张口欲言又止,他怕,怕赤侑知道小狐狸就在附近后便会冲出去,他怕,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

赤侑挑眉询问,行青摇摇头,“没什么。”

看着赤侑渐行渐远的身影,行青露出几分哀意,笑里几分自嘲,他竟然沦落如此,竟要与他人相争那几分几秒,嘴角苦笑。

此时门外传来暄闹之声,行青皱皱眉头,起身走向门外,竟然是醒梦。

他与赤侑君不过擦身而过。

行青君挥手让众人退下,顷刻之间诺大一个前厅走的干干净净,醒梦顿了顿,道:“行青君,可否将净初的内丹交予我。”

“为何?”

“我答应,替她一争。”

“那是她的命。”

“我答应过。”

行青君冷冷看着醒梦道,“你为小小鱼精同我动手,值得么。”

“有所为,有所不为。”

行青看醒梦意已决,笑了笑,“那,动手吧。”

心念动下,抚水为器,在避开了水的河府里生生搅起巨流,蓝龙性水,在这平河之内,样样皆是他的器,样样皆为夺人命的刃,醒梦这才惊觉,龙君竟然是如此难以应付,左躲右闪,却总也逃不离那密若鱼网的水流,水乃无形之物,何况又是在河内,哪里躲,哪里又能躲。

醒梦苦思对策,且战且退,可是这临阵之时此消彼涨,尖利如刃的水流直击左胸,尴尴闪过,却仍旧是血气弥漫,落在地上与清水混成粉色,后又卷成伤人的利器,上中下三路无一不在攻击范围之内。

行青君脸若冰霜,俯下身子双手触地,竟引的地脉震动,俨然是痛下杀手。

“你就只有这些本事么?”行青君突然开口问道,尔后嘴角挑过笑意,“就凭你这样,竟然敢背叛赤侑君,忤逆睦鲣君,如今又想从本君手里拿出鱼精内丹,小狐狸,我该说你是可笑还是不自量力呢。”

被行青君语言一激,醒梦脸色一白,离冰破印而出,挥剑之下,满室水流凝成冰块,一派晶莹剔透,映出两人,千百个,扭转变形。醒梦怒道,“这是我的事情!”

行青君环视四周,这如冰封世界,皑皑一片冰雪之色,浅色眼眸闪过青芒,手抚在冰上,冰在他手里化为弓箭,晶莹羽箭,离弦而去,寒气扑面,醒梦咬牙,勉力用离冰挡住寒气,再看四击,遍地皆为冰雪碎片,刚刚一击之下,这前厅再无完整事物。

“看样子,我手上的比起离冰差不了多少。”行青君浅笑,言下之意便是离冰在醒梦手里便与寻常利器无甚不同,白白浪费了这上古的利器。

醒梦心里极恼,离冰心随意动,发出耀目光华,一击而去,行青御水成盾,拦在身前与离冰成角斗之状,竟是谁也争不过谁,僵持在那里。

行青君手略扬起,又幻化出一枚羽箭,他尚有余力,醒梦却是暗暗叫苦,他已倾力全出,哪还有能力接的住行青一击,想想他竟然是为了那不见月余的人送去性命,不由苦笑,果真是好事做不得。

眼前闪过一道血光,水盾也顷刻间消失,流淌满地皆是寒水,离冰所击没了阻碍,生生的插过行青君右肩,又是血雾弥漫,行青君跌落在地,吐出污血,那颜色已不是鲜红,而是暗黑,隐隐夹杂了血块,他冷笑着看着醒梦,道,“你赢了。”

“行青君……”

“闭嘴。”行青君从地上慢慢起身,“你若是想见赤侑君,便留下,若不想,现在就走。” 挥手便掷过来一样事物,醒梦接过,那是净初内丹,浅色光华,放出暖暖橙光,他将其纳入怀中,转身便走。

他不知道现在该如此与赤侑君一见。

所以只能逃,再逃的远些。

22

“醒梦……”

醒梦回过头去,那一抹红色身影便站立在那里,十二层的盘铃纹样绛衣,勾出来流光溢彩,暗红眼眸,一如往昔。

那日,是追不上,亦不想追,追上了又能怎样,今日,是不想见却仍是碰了面,该怎么开口,是否真可以一如往昔,他们彼此之间仍是在赤水河畔的两人。

只能是笑,看他那双暗红双眸流过点点情绪。

那眼神往下,落在左肩上,停顿了下来,闪过一片狂怒,“这是怎么回事?”

咬咬下唇,醒梦冷笑道:“现在还在关心我,行青君伤的比我重。”言罢转身要走,却被赤侑一把抓住,扯住肩伤,那痛让眼前闪过白光,脚下一软便跌在地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赤侑君却是不放手,垂首在他颈侧,“痛吗?我比你更痛。”细软发丝铺了一身,纠葛缠绕,满是那重重心思。

“可是你不说,你每都不说,我走你也不问,我追你也不停,无论我怎么样,你都没有反应。”醒梦想要挥开他,可是却是抓的死紧,心里气极,一剑划在赤侑君手上。

嘀嘀哒哒,鲜红血液止不住的滴在地上,落在醒梦青衣下摆,暗暗如浸上墨汁,浸血红梅,赤侑君松开手,血便沿着手肘而下,一点一滴,落在心里。

他苦笑着,也不去管手上的伤,只是看着醒梦,慢慢道,“回来吧……”

平河府内坠下点点细雨,如秋雨浸心,落在身上,化为一片的湿痕,染开了绛,点开的青,轻轻的一层水墨似的雾气,缭绕在身上,温柔如斯。

醒梦点头,那一下,垂的如此沉重,脸侧开,水迹满脸。

雨愈落愈大,重重砸落在地。

愈落愈急。

醒梦与赤侑脸色剧变,这雨不是雨,龙君河府是设了避水咒,撑起的一片天地,如今为何会避水咒会分崩离析,竟令河水往下坠落。

两人急忙跑入平河府内,平河府内众人惊慌四散,他们久居河府,早已习惯没有水的这方天地,而且若是贸然遇水,化为原形再修炼回来便不容易,偶有几个人停下脚步,看见赤侑君身旁的醒梦,露出的神色像是见了鬼一样,忙不叠迟逃之后快。

赤侑君抓过一人,问道,“行青君呢?”

那人手颤颤指向内室,口不能语,赤侑君狠狠瞪他一眼,“说清楚怎么回事!”龙君气势压的那人愈发的说不出来话,醒梦见状干脆直奔内室,赤侑君将那人推开,紧跟其后。

进了内室,与那嘈杂外殿不同,这里静寂无声。

挂起来的蓝色宝锦帘还随着微风而动,浮着的熏香依旧是显得清雅,却是掩不住的血腥气,那不祥的味道,似是露出狞笑。

“行青……”

无人回答,诺大的房间,好似听到那声间慢慢回响,竹葵格纹的窗,落下昏黄光影,扫在地上,爬过蜿蜒血痕。

挑开了帘,只见那人安静好似睡去,身下流淌的血液让他宛若仆在寂静诡异的血色莲之中,浅色发丝,素颜如雪,只是那往日笑意盈盈的眼却是再也睁不开。

醒梦只觉得身子都僵住,他看到血往他脚下流去,他想往后退,却是动不了。

眼前只飘着那红,铺天盖地一般,什么都掩住,盖住,遮住,唯独拦不了行青君胸口的那道伤,尖锐的刺目。

赤侑抚在行青脸上,指尖微颤,他分不清楚,这手上的血,到底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回过头来,看着醒梦,他百口莫辩。

赤侑君一把抓过他,醒梦急忙道,“不是我,真的……”

要怎么说,他才信?

“你马上走。”

“什么?”

赤侑抚在醒梦脸上,白玉似的肤上留下血痕,他捧住醒梦的脸,说道,“我信你。”

“既然信我,为何要我走,我要是走了,岂不是落实了罪名?”醒梦急道,

“你要是不走,连辨驳的机会都不会有。”赤侑君急道,门外好似已经响起兵戎声响,急急就如催命符。“龙君之死不比寻常,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而且你身上背着灼华的那条命,他们不会下手下留情,必定是会立诛当场。”

“难不成还真的怕了他们不成?”

赤侑浅笑,他将醒梦搂在怀里,他仍旧是他,仍旧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狐狸,只是不知道他离了自己替他撑出来的一片天时会如何。

“走吧,先找个地方把伤养好,再去找大鹏。他会帮你。”赤侑缓缓道:“你从来不听我的话,这就听一吧。”

“……”

“好,我走。”醒梦咬牙,转身离去,未曾想过,这一转身便是两个世界,自此之后,再无见面之机,自此之后,生死离别。

平河外,竟是下着瓢泼大雨,打在身上,生生的疼,浸在骨内,才觉得这寒气入了心,告诉自己勿回首,却仍是止不住的回头看去,昔日温和柔婉的平河早已如放了缰的野马,肆无忌惮的冲毁河坝,河水已经露出微红,不断有死鱼翻肚浮上。

赤侑君到底还是动了手,而且一博之下火融已出,否则这河水不会呈翻滚之势。

醒梦心里一急,正待要回到平河之内,耳旁却是响起一声怒吼,“妖孽,还不束手就擒!”回身一看,原来是上界天兵,领头之人紫金宝甲,脸庞黝黑,一副不怒自威模样,声如雷吼,“果然是赤侑君包庇你这妖孽,如若识相……”

“我这一辈子都不懂这两个字怎么写。”醒梦冷笑道,“滚开,我没时间陪你们玩。”

“你,你,放肆!”那将领平日里养尊优惯了,哪里受的了这份气。

醒梦心里挂着赤侑君,也不在多言,离冰便出。

雨势愈来愈大,砸在地上便是激起一层泥水,压的人眼睛都张不开。

上界天兵毕竟是上界天兵,单打自是不成问题,可是他们却是训练有素,排出的阵形竟让有离冰在手的醒梦半点也前行不得,双方竟然就此僵持住,河畔的土浮着一层浅浅红色,打着旋的流淌。

身上到底受了多少伤,手上到底沾了多少血,这些都已无从想起,只知道拼到最后,便是血肉之躯互博,无论是谁,都是杀红眼的架式,哪里谈的上斗法,根本无暇去想,只知道剑插入对方身体的感觉。

呕出一口鲜血,九尾狐的凶性已经被撩拨的大发,那双眸的颜色,早已不若平日里的黯黑潭,满是金光,流出嗜血本色。

嘴角仍是挂着笑,什么仙,妖,神,怪,仍是脱不了这血肉之躯,刺中便会流血,劈下,便听到那骨裂之声,那痛是刻了骨的,那疼是钻了心的。什么离冰火融,上古神器,仍旧是杀戮的工具,挑劈砍刺,与那凡人手里拿的寻常铁器又有何不同。CE63F风之:)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血腥满鼻……

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旁人。

满眼的红,连树亦是,橙红天际,像凝结的血块,周围已然寂静,连飞鸟之声都不曾有,只有那声声雨声,听风听雨,听心声。

赤侑……,你现在到底如何?

你现在可好?

昏倒之时,眼前飘过一袭红影,绛色衣袖,翩翩而至。

赤侑……

赤侑……

明明眼前就是红影飘动,好似那熟悉的人就在眼前,为何连手都伸不开去,宛若挂上千斤坠,直直的拉入地府,双脚也好似陷入泥潭,生生的困住,一呼一吸都是苦楚热气。

眼前渐渐晃过橙色光来,意识却仍是迷离,看不清楚眼前到底是谁。

那红衣的人是谁?

是你么,赤侑?

迷迷糊糊伸手过去,可握在手中的却不是如记忆中的手,那般骨节分明,宽厚有力。

“你是谁?”醒梦猛地抽回手,看着眼前的少年,没有发身长大的模样,一双大眼古灵精怪,着的是一袭红衣,看到他醒,微笑之间露出两点酒窝,道;“你忘记了,当年救的那只小狐狸?”

醒梦看着眼前少年,一言不发便要从床上起身,不想却是半点力气都没有,全身好象被折散了再装回去一样,低头,又是一口血,只不过血色发乌。

“我可是好不容易救你一条命,不要乱动。”声音从东侧传来,声音极老又伴着沙哑,醒梦定睛一看,一老妖蜷在那里,树皮似的肤,满身皆是肉瘤,手指不似手指,须根缠绕,有一根蜿蜒爬过来,不待醒梦反应便系上他的腕上。

幸亏是不能动,否则醒梦真真要把那老妖怪给丢出去,他自己虽也是妖,可是说句实话,又何曾见过如何丑陋之态,顿时浑身倒了毛。

绛姜连忙压住他,小心翼翼避开伤口,“别动,姥姥的医术非常不错。”

“只是不错而已?”醒梦努力平静自己,可是那却仍是满身鸡皮,那老妖呵呵一笑,笑不及哭,“治你是够了。”

不待醒梦反驳,老妖继续道:“不过也亏了你,身中奇毒也可杀尽那些上界天兵。”

“奇毒?”绛姜奇怪道,“难道那些家伙用毒?”

“非也,这毒沉轲已久,怕是几百年前就日积月累下来了,最近也该是发作的日子了,初时犯的时候会夺去眼耳口鼻喉五感,尔后便如虫蚁加身,侵骨而入,四十九日内若不得解药……,呵呵呵。”老妖发出一阵笑声,将剩下之话隐去不说,只斜眼瞥着醒梦脸色,露出一副得色。

绛姜一脸疑惑,看看醒梦又看看老妖,怒道:“你们两个都知道了,只有我不知道么!”

醒梦只是冷冷笑,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这毒,所以睦鲣君才不追不杀不囚不罚,他已有了这么一招杀手锏,自然是不再担心你苏醒梦逃了他的五指山,白龙睦鲣,果然狠心。

咽下喉间一点腥甜,醒梦问道:“可还有机会?”

老妖笑道:“不是说过,治你是够了么。不过这毒拔根的不容易,还有你身上的那些外伤内伤也是要时间才养的好的。”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醒梦吼道,顿时牵动胸口裂骨,痛白了脸色。

老妖冷冷看过去一眼,“我不管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但是我只明白一点,若是没有能力之时,唯一可做就是少给他人添麻烦。”

醒梦脸色犹红似白,生生的转了几道颜色,最后恨恨咽下那口气,手心掐的血肉模糊。

23

大鹏站在天牢门外,看着赤侑君,竟是半点话都说不出来。

上界天兵那一场仗打的辛苦,打的惨烈,平河三日无净水。

赤侑君浅笑,那一身的蟠蛉龙纹十二层的绵绣衣,红玉宝珠冠,华丽非凡,衬出他是如此不凡,但又是生生的讽刺,掩住他当日显出原形后被天帝在其背部烙下的封妖印记,灵力全无,拖着一身伤,比起凡人还不如。

将其捉住后,不过三日便定下罪名,屠龙。

他今日便要被缚斩龙台。

“迦楼。”赤侑君反而笑道,脸上表情沉静,看不出一丝涟猗,红玉般的双眼如镜般直透,却是将所有探寻拦在外面,你笑他便笑,你悲,他亦是笑。

大鹏微眯了眼,这是赤侑君第一唤他的名字,咬牙道:“你顶下所有罪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同族相辄杀是死罪,杀桃仙灼华是死罪,火融一击之下的那十万上界天兵也是他的死罪?竟然连反驳都没有,统统担下,无半点转圜余地。

“这与你又有何干。”

“你……!”大鹏气到抖,“你要小狐狸以后怎么办?”

“他有你。”赤侑君缓缓回头,目视大鹏,淡然道:“这世上,谁又不能少了谁。”

“可是他不行的……”

“行青的死,无论如何都挂在了他的账上,灼华的死,一样也是死罪,杀出青时河,伤及无辜,又是一项重罪,你说,他可还有活路?我宠坏了他,这笔账应该算在我头上。”赤侑并不看大鹏,只是看着高窗之外的那一抹瑞云宝色,落下的淡淡暗影,在他的额有滑过痕迹,“皆是他离我而去,如若是要丢下的话,我希望这是我来做。”能死在相爱的人之前,也是一种幸福。

大鹏刚刚准备开口,门外天女便鞠身而入,微垂头,“龙君,请出。”娇声莺语,却是冷入心肺,赤侑君微微一笑,便随她们而去,坐在刑地中央的的亭内,天女素手柔荑,轻缓将那赤色纱布放下,赤侑毕竟是一方龙君,既便是要他死亦要死的一丝不苟,维其尊严。

嘴角露出一丝笑,一直静立在旁的大鹏突然走过去,猛的掀开红纱,在旁护卫的天兵们一拥而上,大鹏冷笑一下,顷刻之间翻起一阵狂风巨沙,将他们生生逼退,坐在高台之上的转轮王站立起来,作出一副怒色,道:“大鹏金翅鸟,你未免也太放肆!”

大鹏沉沉看他一眼,杀意毕露,将旁边待立天女吓的面无人色,后退了几步,转轮王也是心里打起鼓来,这家伙发起疯来也是六亲不认的猖狂,若是真动起手来,虽然现在冥府十王皆在,但是也未见得可以讨的了多少的好,顿时满场的气氛凝到极点,所有的人都惴惴不安,纷纷将目光凝在对视的两人身上。

转轮王沉声道:“你忘记了,孔雀还在灵山。”

一句话让大鹏僵住,孔雀,孔雀大明王,他的孪生兄弟……。

久久,大鹏开口道:“让我见他最后一面……”说罢也不等其它反应过来便掀帘而去,不过一会便出来,只是说道:“这世上,谁又离不了谁……。”赤侑只是笑了笑,在纱帘落下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看着大鹏离去的身影,转轮王微叹了口气,重新回位而坐,额上沁出细微汗珠,而此段小插曲过去后,所有人都静而无声,只待午间到来。

今日的阳光竟然是如此明媚,耀目,坦坦荡荡照在每个人身上。

醒梦仍是觉得脚底虚浮,身上的毒未拔尽,伤仍是一身的伤,他将净初的内丹托给了绛姜便要出来,老妖劝不了,只得给了他一枚吊命醒神的药,这才回复了几分血色。

苍白的唇,眼里满是怒意,赤侑,你这为何要抛下我?!

他要救他出来,问个一清二楚,他不要他替已担罪,他不要这世上只余他一人。

眼前出现一个人影,华衣青发,随风而立,“醒梦,你不能去。”

醒梦看着拦在前面的大鹏,怒道:“迦楼!你不帮我也就罢了,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手一挥便飞沙走石,只欲逼开大鹏,大鹏好似早已查觉,眼中青芒一盛便将所有压下,依然是阳光明丽,艳阳天。

“我不能让你过去,你去只能送死。”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如此气势,拦住一只小小的九尾狐狸不过是举手之劳,醒梦气极怒极,手握离冰一击而去,寒气四散。

离冰不愧为上古神器,一击之下即使是大鹏也不得不后退三十丈,却仍是不让,身形将醒梦所有去路都拦住:“冥府十王皆在,你有几分胜算!”

“即便是没有一分的胜算,我亦要一博!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斩么!”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那你帮我,有你便有五分胜算!”

面对醒梦怒颜,大鹏收扰双翅,眼里露出一丝的哀意,这让醒梦暗自吃上一惊,大鹏如此神情他从未曾见过,那个一向洒脱飞扬的人何时有过如此戚苦之色,只听他缓缓道:“孔雀还在他们手里。”一字一顿,带上几腔的凉意。

醒梦这才恍然,孔雀大鹏乃是一胞双生的兄弟,虽被奉为佛母大明王,可是却是众人皆知的软禁,孔雀便是缚住大鹏的绳,牢不可破。

咬咬牙,醒梦虽然明了,但是赤侑与他,又何曾比孔雀之于大鹏差上几毫?

“大鹏,你却也应该明白赤侑君于我而言意味什么。”

“我知道,所以我更不能让你过去。”赤侑竟然选择被缚斩龙台,也一力担承下所有,便是不希望眼前之人有何不妥,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又如何向赤侑君交待。

大鹏固执起来便是认准了牛角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现在是打又打不过,杀又杀不得,过又过不去,醒梦恨的血从攥紧的手里的溢出,却是半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如何过去这道坎,而午间便要被斩的赤侑君亦没有多少时间。

一个念头突然从脑中一闪而过,还有一个人,只能求他了。

狠狠的咬了咬牙,醒梦扭头便向青时河而去,如今唯有睦鲣君有此能力,只要他去上界求情,即使是不能免去死罪但也是可以缓上一缓。

可是……,狠狠一甩头,无谓是怎样,只要是有一丝的希望,他都要试试。

片刻之间便来到青时河来,守河府之兵卒看到醒梦,惊诧之余冷下脸孔,“苏公子请回,主上已吩咐,今日不见任何人。”

“能否劳烦通报,在下有急事。”虽然是十万火急,但是现今是有求于人,断不能翻脸。

兵卒冷笑一声,“当日苏公子杀出青时河府之时,主上便已下了恪杀令,如今还是请回,我们亦不想动手。”

醒梦脸面一寒,给上他几分颜色还开起染坊来,如若睦鲣君真要杀他也犯不上给这帮子虾兵蟹将们劳什子恪杀令,“你们让不让!”

冷冽之色震的他们说不了话,却仍是挡在前面,醒梦眼里杀气一盛:“这就怪不得我了。”

挥手之间,离冰出鞘,青时河里少了三千万水族,其中亦有殃失无辜,死伤一片。

醒梦却是顾不了那么多,直冲到槿林内,他知那里是白龙睦鲣常在之所,青时河府景色之中他最喜欢那里,之前便是自己陪他,常常是一壶美酒,一本好书,整整一天,如今想起来却已似隔世,而如今想起,这槿林,那青时河酒,但是他的毒,不经意间便浸入骨里。

硬闯之下,冲到槿林内时已是步履维艰,那里果然有一白色身影端坐那里。

景美,人亦是潇洒不凡,但是他却没有心思看这一切,走上前去,直直喊道:“救他。”

事到如今,他已不管,不管那心高气傲的逦龙是如何想的,也顾不了自己向来不求人的傲,他只知道,他不要他死。

那个与他相守了这么久的人。

白龙放下手中书卷,嘴角露出一个冷冽的笑容来,他心里的那一口怒气,怨气互相纠葛,脸上却是无甚表情,最后,这该死的狐狸仍旧是为了那逦龙才低头,眼底的光又冷上几许,手一勾便抓住醒梦手腕,笑道:“这便是你救人的态度么。”连身上都不再着一向喜欢的白色,那九重的天青衣生生的对他的讽刺。

手腕上已经是的痕迹,醒梦与睦鲣对视,咬牙,却是放软了语气,“求你救他。”

这骄傲到宁折勿弯的狐狸到底还是低了头,吸了口气,重复到,“求求你……”语调几近没有,眼里虽仍是强强,却是多了几分颤动,一潭水,却是已经破冰,支离破碎。“现在……,只有你可以了。”

“我却是巴不得他死,你说我会去吗?同类相辄,这种不齿的行为值得我救么。”睦鲣君只是笑,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红痕已经转紫,手指间泛起一层青色,反射性的轻抖,却被主人完全的不放在眼时,只是看着睦鲣,“只要你救他,无论什么我都为你去做。”

睦鲣君眼微眯,略略的放松了手,手里冰凉的感觉才缓和了些,一脸的冷笑改变,挑眉道:“果真什么都可以么。”

“是……”醒梦脸色苍白,咬紧住牙,午时便要缚上斩龙台的睦鲣君已经没有多少的时间可等,“无论什么都可以。”

“好,跪下。”

“……”

醒梦眼底露出一丝哀意,却在下一秒狠狠的收了回去,慢慢的跪了下去,这槿林的地竟是如此的沁入肺腑,令人全身坠入冰地,心里,那残存下细如琴弦的情丝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看着缓缓跪下的醒梦,睦鲣君心里只有笑意,这场驯服游戏最后仍然是以他的胜利而结束,看着肩膀轻微抖动的醒梦,可以了解到这份从未曾有过的经历对于他来说,是一场多么大的折辱,醒梦的头微微往下垂,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到底为何。嘴角挂着冷笑,睦鲣将手指放在醒梦的额头,白色莹光渐渐从手指尖升腾起来,醒梦的身子微微一颤,这都是订契的方式,生生世世,如蛆附骨的咒念。

“你应当知道这制订契约的方法吧。”睦鲣眼里露出一丝嘲弄之意。

“……,是的。”醒梦闭了闭眼睛,吸了一口气,扬起头,“在此,我发誓,将……永远……不离御前……”语言已经支离破碎,尤如碎片一般的堵塞住胸口,生生的在那里划上血口,弥漫四。

[醒梦,我只要你这一生随心自在,永不做违背自己心意之事。]

微微的睁开眼,那个微笑着说这些话的人却不在眼前,心底某的东西早就已经快要死去,赤侑君,如果你不在,要这些还有什么用。9F1D1E局的寂的後:)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睦鲣看见醒梦中途停下,挑眉道:“怎么,反悔了。”睁开眼睛的人,眼底如死水一般,只余黑色不留光彩,“我发誓,将永远不离御前,常随左右,唯天地以……”明证两字尚未说出口,云端传来钟声,宏亮如在耳边,此钟为火神祝融所铸,重九千九百九十九吨,龙纹盘桓,华丽非凡,悬于天门之上,非要事而不击,上一敲响之时便是千年之前贺灵王转生,普天同庆,而如今这响亮钟声却如一道重锤敲在醒梦心上,震的他脸上煞白,竟连起身的力都没有。

“明明……,还有时间……”脑中已经混成一团,醒梦听着十二声响,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提前屠龙。”

那十二声的钟响,便是丧钟报声,以告这世上,再无逦龙。

醒梦抬眼看向睦鲣,心里满是绝望,睁大眼睛求证道:“你……,你将青时河府内的时间变慢了……”

白龙睦鲣君眼光微闪,露出笑来,“真是可惜,只差一步而已。”残酷的杀意在他的眼里弥漫而去,按照原本打算应当是待到他契约完成便是刚刚屠龙完毕,到底还是棋差一着,不过现在死敌已除,却也是一件快事,驯服这小狐狸也不再急于一时,以后多的就是时间,只是醒梦现在兀自的跪在那里,面无血色,像是木偶一般,毫无生气。

那一直强撑的一口顿时荡然无存,身体好似被抽干所有。

睦鲣君看着醒梦,居高临下,是他笑到最后。

“你……”话音未起,却是觉得腹间一股剧痛,浓郁的槿味道夹杂入的血味,混杂其内相互映衬,反而是愈加的浓烈,离冰在他腹上,浓浓寒意渗骨而入,睦鲣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也有伤在离冰之下的一天,真是天大的讽刺。

抬眼,对上的却是一双泛起红光的眼睛,不再如往日一般潭一片,那里已经空洞,只剩下满溢的杀意。

他已激碎了所有的希望,生生将人推下悬崖之下。

睦鲣自嘲的笑了笑,没有想到这小狐狸如此的尖牙利齿。

手再重上一层,离冰在睦鲣体内没至剑柄,而且正是击在要害之,血丝从嘴角滴落,直落在醒梦肩上,竟如盛开之樱,妖艳异常,血越涌越多,从指缝间喷涌而出,睦鲣狠狠的抓住醒梦的手臂,冷笑:“那就陪着我一块死……。”

“我原就不打算独活。”醒梦恨道,“不过我要首先将你挫骨扬灰!”他要他与赤侑君一样,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

白龙冷笑,右手白光聚结,集了全身力量的一击狠狠的落在了醒梦肩上,骨裂之声清晰可闻。

如若是平时,受睦鲣这一掌的人怕是早就要命丧黄泉,如今他本身是受了重伤后力无续,可是虽不能马上毙命,可是这一掌也是受伤不轻,醒梦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强撑住一口气将离冰从睦鲣腹中插出,踉跄后退几步,扶在槿树上,便再也动弹不得。

淡紫槿纷纷扬扬从树上落下,如突遇寒风来袭一般,锦绣之便如此颓败。

醒梦嘴角却是含上淡淡笑意,这槿原就是凭靠白龙睦鲣之力所幻化而来,到这槿全部雕谢之时,白龙的灵力便不足以维持水府所布下的阵,到时候便会大水反噬,冲净这里一切,而凭这身子怕也是用不了任何的避水之法术。

苦笑一下,看着勉力扶在一旁站立的睦鲣,他身下早已是血水一片,意识慢慢溃散,耳边只余下离冰的呜瑟与渐渐而至的水声。

也罢……

落的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迷蒙之中,只见满山遍野皆是彼岸,红的妖艳诡异,吐露细丝,将人缠绕,手足脚腕之间皆是,温柔如情人手,却是愈缠愈紧,在颈项之间的细丝已入皮肉,红色血珠悬于上,妩媚的杀戮。

这便是彼岸么。

血狱一般……

他已错的多,求不得了。

“醒梦!现在不是你梦醒之时。”

一道白光闪过,醒梦猛然睁眼,竹制屋顶映入眼前,肩膀传来震人心肺的疼痛,老妖给的那枚药药效已过,新伤旧伤,连指尖都动不了。

斜眼看去,果然是大鹏,虽然仍是恨怨,可是却只有他,站在自己身边直至最后。

睁着的眼,却是看不到任何,兀自死气沉沉。

大鹏长叹口气,只是抱住他,“赤侑君告之我,他在人间尚有一丝血脉,你要护他周全。”

醒梦吃了一惊,这才有了些表情,他从未听说过赤侑君尚有血脉,可是自己离开他那么久,这倒是不奇怪……,心底又泛起苦意,声意嘶哑几近不能言语,“我不管,我才不要管他那个所谓的血脉……”

只想重视的,只有那一个人啊……

唯一的那个人啊……

大鹏露出一丝苦笑来,掩去眼底诸多感情,淡然道:“此是我为你寻到的一灵地,你在此好好休养。”再看怀中之人,早已气力不继,昏睡过去,这一睡便是二十年。

二十五年后,桃林之内,仆于树上的狐狸便遇上了那名少年……

2

下・终章

“你竟然没有死。”醒梦眯眼,看见睦鲣君笑不改色道:“你怕是不知道,本君乃是大鹏所救。”

醒梦听到,心里一震,却是冷笑,“这个问题……,我自是会问他!”话音落间,离冰便轻啸而出,炫烂如春之冰雪直击至睦鲣而去,身为离冰前主睦鲣自是知晓厉害,腾空而起,早先凝成的寒气循间隙直击至醒梦,原本此招应如雪幕一般寻不到间隙的杀招,看样子醒梦已无体力令离冰发挥完美,破绽多多。

生生的好机会,不过这笔账,睦鲣要与他慢慢算来,心动之间,寒气便了方向,直击醒梦左肩,当年那倾力一掌,岂是二十年可以养的好的。

果不其然,那里便是醒梦弱点,虽然在匆忙之间变换身形却仍是避而不及,而此时全力而倾的睦鲣君又岂是当年可比,不过是尾风一把,便连手肘皆是麻木,醒梦勉力回剑自救,以离冰剑身挡住大部分的寒气,可是身边那石桌石椅在顷刻之间被毁的粉碎,化作一地晶莹粉末,如若这一招击到身上,不死亦不远矣。

睦鲣微笑,如和风之暖,那般的柔和,“你若是跪地求饶,我便饶你一命。”

醒梦亦是一笑,苍白表情尽显惨白,唇上也是,“休想。”

“那便是你自找。”睦鲣眼底寒意一盛,又是一招,如灵蛇出洞,竟然绕开离冰,醒梦只得后退却仍是迟了一步,胸前被狠狠击上一鞭,青色衣衫,如蝶纷飞四散,胸前亦是血肉模糊。

一股疼意钻心入骨,疼到最后竟是张嘴亦喊不出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满地鲜红,醒梦单手将离冰插入地面才勉强支持住身体,意识却是已经模糊,眼前白茫一片,在这生死之时,却是冒出奇怪念头,幸好,幸好齐砚秋他不在这里。

苦笑一记,心里暗暗的念了咒,静待睦鲣走近,最后便是一拍两散。

睦鲣却是离他几丈远后便不再靠近,“同一亏,只会吃一。”停顿片刻,眼底露出许多诧异:“你胸口的伤……这是火融所伤的痕迹……”

“……”醒梦在身体内渐渐的聚起最后一丝力量,这如若得手,轻则重任不治,重则内丹全毁,如雨雾般消散,可是如今于他,已无退路,新仇旧恨,要在此了结。

眼前却是一道火光闪过,那般熟悉。

醒梦睁大眼睛,齐砚秋仗剑而立,嘴角带着笑意,眼里却是寒意,“来了客人,我这主人家怎么能不好好招待。”

睦鲣看到齐砚秋暗自大惊,那龙族血脉竟然是赤侑,难道真的是他……

齐砚秋冷笑这间挥手便是火融业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睦鲣心念转动,却仍是冷笑,“不过是一介凡人竟然与本君相争,就算你手执火融又有何惧。”手中寒气竟然比火融快上许多,可是目标却不是齐砚秋,而是已经无力再接招的醒梦。

齐砚秋大吃一惊, 他未曾想到睦鲣竟然放自身安危不顾亦要置醒梦于死地,想也未想便以身相护,生生的接下了这一招,寒气冲胸而过……

“不……!!!”醒梦看他倒下身影,心里极痛,无力自禁狂声大呼,离冰与主人心意相交,寒气高涨,火融与其争风亦是毫不相让,生生的将欺身而近的白龙睦鲣君逼退几步,他脸上再也挂不住好脸色,狠狠的看着抱住齐砚秋的醒梦,怒气冲冲却无法可想,想他凡人竟然也会将一介龙君逼到如此地步,心里恼上几重,虽不能将那人生剥,可是想到没有人类可以抵住这一招,魂飞魄散只是时间问题,这才咬牙而退。

醒梦仆在齐砚秋身上,看到睦鲣君离去后终于支持不住,亦昏迷过去。

待到他醒来,小狐狸绛姜竟然守在床边,眼睛微红,好似几夜都不曾休息,醒梦想要开口,声音嘶哑的连自己都觉得难听,他费尽力气伸住小狐狸衣袖,一字一顿,“他……在……哪……里……”不过四字便已经气力不继,看到绛姜越来越红的眼眶,心里升起浓浓不安,“究……竟……怎……么……样……了……”不问还好,一问绛姜只是咬住下唇,看着醒梦,半晌不着声,醒梦被他气到不行,心里更是不祥之感弥漫而出,强撑起来,被绛姜一把拦住,“你没有必要去看他。”

醒梦挥开他的手,勉强扶着床柱站立起来,调了调气息,“我……自己……找。”

小狐狸扁扁嘴,道:“自己都是这副模样了,还惦记着他。”嘴里虽是嘟囔,却仍是过去扶住醒梦,“就在隔壁,我扶你过去,只是……。”话说一半便不再说,露出一副黯然神情,醒梦心里着急,待走到门口却是不敢去推门,身体如落入冰窟之内,呆立几秒后却还是推门而入,映目便是前胸包绷着白布的齐砚秋面无人色的躺在那里。

醒梦身子一软,幸亏绛姜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他,醒梦吸口气,缓缓坐在旁边,看着齐砚秋半晌言语不得,许久后才颤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手抚上齐砚秋脸孔,“绝对,绝对不会。”

“……,有你在身边……,牛头马面怎么敢近身……。”齐砚秋突然睁眼道,虽然有些虚弱,却还是看的出来他已无性命之虞。

醒梦被吓了一跳,“你……”

绛姜笑道:“他比你早醒两天,你的伤可比他重多了。”与齐砚秋对视一眼之时,便是阴谋得逞的笑意,这一人一狐早就是串通一气看他苏醒梦的笑话。

醒梦木无表情,看着齐砚秋虽然仍无血色的脸,突然之间扬手而下,狠狠的打上他几耳光,那力道之大竟是像他所受作重伤全是作假,齐砚秋被打懵,竟不知道阻挡,绛姜亦是如此,眼睁睁的看着齐砚秋被打。

待到齐砚秋会过神来,抓住狐狸手腕,即是怒意又是不解,脸上却是一凉。

透明的水珠如下雨般砸在齐砚秋脸上,那骄傲的非比寻常的狐狸竟然泪流满面,每一滴都砸在他的心里,手便松开他的手腕要拭去泪珠,没想到刚刚撒手又是一顿好打,醒梦却是哭腔夹杂,“你这笨蛋,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不在阎君名册,即无前生亦无来生,你说,你要是这么死了,我……,我……”我再到哪里去找你……,这世界上的唯一就此又要消失,便如那指尖沙,可是话却是说不出口,只能流泪,泣不成声。

齐砚秋微微一笑,却是问不出口,你到底是为了那逦龙赤侑君还是为了齐砚秋这个人……。

只能伸手将他揽到怀里,由的他水漫金山。

醒梦哭的累了,又加上新伤旧伤一起发作,在齐砚秋身边便沉沉昏迷,齐砚秋看着那平日时绕上几重也垂至膝盖的青丝长发颜色越来越浅,绛姜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知道这是因为醒梦的身体太虚,灵力已经无以为继。

相较之下,齐砚秋的情况要好上许多,那一击恰恰没有击到要害,虽然是失了不少血,好在他身体底子很好也便没有多少的大碍。

当时在园里面发生的异事也被齐砚秋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给压了下来,竟是没有任何人提起,而齐老夫人与小晋王爷来过几,齐砚秋一概推说是醒梦出游尚未回来的理由而搪塞过去,只是这齐老夫人好骗,可那小晋王爷却是难办,时不时跳出来打扰打扰,让齐砚秋恨不得抓住他好好爆揍一顿才好。

等到齐砚秋的伤好的可以自由下床的时候,醒梦却是毫无起色。

25

齐砚秋便日复一日的烦燥起来,却是无计可施,恰到这时,小晋王爷又来“打扰”,正在心烦意乱之时,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让他恨不得狠狠的打上自己几个耳光,小晋王爷身边带了两颗含有九还草的药来防身,当日齐老夫人服了一颗,那么现在还有一颗便应该还在他身上,只要有了这等灵药,就算是不能痊愈亦不远亦。

“快请。”

“你转性了?”小晋王爷言嘉早就不请自入,听到齐砚秋这句话,大大的诧异了一番,他都已经作好了硬闯的打算。

齐砚秋马上便后悔了,说实话,他的确比较想把言嘉臭扁一顿然后实抢劫之实。

脸面上却还是淡淡一笑,说道:“前些日子是身体不好,怕是有失礼的地方对不住小王爷。”不待言嘉说话,便转身朝待女吩咐道:“上茶。初春的露水沏上新茶,小王爷的口味还是记得的。”

言嘉凑到他身边去,轻轻哼了一声,“当初躲我像躲厉鬼,怎么还记的这么清楚。”

厉鬼哪有你厉害啊。齐砚秋暗道,端起茶杯旋身便将言嘉挡在离身较远,打了个哈哈:“那是当然,当然。”言嘉笑了笑,坐在旁边,直道:“从小我缠你也不是白缠的,说起来,你要的大概还是这个。”说罢便把一天青瓷器扬手给给齐砚秋,“你也别想拿到了手就过河拆桥,吃这个是有技巧的。”

手里拿着瓷器,齐砚秋笑不改色,“那样的事情我怎么会去做。”

“你以前做的也不少。”言嘉低头喝了口茶,朝他眯眯眼睛。

站在窗旁看着两个笑的各怀鬼胎的人,小狐狸绛姜朝天翻了个白眼。

小晋王爷言嘉放下茶杯,“条件不是没有。”

“请讲。”

“你带回来的那个人,我要知道真实身份。”

看着言嘉认真的表情,齐砚秋楞了一下,皱眉道:“你确定?”看着言嘉眼里似乎是可以用坚定两个字来形容的目光,齐砚秋只是觉得一阵的头疼,毕竟小时候一起生活的日子也不是白来的,这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屡教不改,屡禁不止的小王爷又只怕又是动心了,可是想了想,如果狐狸和这鬼见愁撞上,到时候这日子只怕是过的更不太平了。

“还是还你吧。”齐砚秋把瓷瓶子给扔了过去,却只看见红影一闪,绛姜冷了脸,只看见刚刚的青瓷瓶在他手上转来转去,斜眼看了看齐砚秋,“你不要,我要。”

言嘉看了绛姜,道:“果然是你们。”FA7278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绛姜哼了一声,“当日的账没有同你算,这个算是补偿。”

“也好。”言嘉答应的倒是爽快,“当日原本就是小王鲁莽了,自然是要谢罪的。”看着言嘉的盈盈笑意,绛姜反而心生绛惑,说过来,这九还草制成的草药在人间也算是一件圣品,竟然这么容易被得到,反倒是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了,“果真给我么。”“当然。”

“那吃的方法呢?”

“这个,便是需要另外的条件了。”

“你!”绛姜眼睛一瞪,眼里快要冒出红光,被齐砚秋大手一遮拉到后面去,说道:“这家伙每每如此,让人看着吃不着,便愈发的急燥,不要上了当。”

看着言嘉的得意洋洋的表情,齐砚秋从绛姜手里拿过青瓷瓶,微微一叹:“再好的东西又能如何,不知道使用方法便是废物一堆。”言嘉依旧的笑着,齐砚秋面不改色,只看见那瓶子划出一道弧度,直直落到了门外的内湖之中,把其它两人惊住,言嘉冷笑:“不要以为蒙了住我,不过是碍眼法罢了。”

“倘若小王爷要是有心情,大可以把湖水放干,看看是否为真的。”齐砚秋一甩衣袖,冷道:“生平最为讨厌,要胁两字。”

看着齐砚秋走出房门,绛姜这才回过神来,追了出去,“你刚刚是……”

“你若是不信,也可以下湖捞捞,妖精比起人来,多少是有优势的吧。”齐砚秋脸色冷若冰霜,绛姜怒道:“那你就不救醒梦了么!”

“闭嘴!”齐砚秋眼色不善,双手浮起隐隐青光,绛姜本能之中往后连跳几步,回过神来时已经是几十米开外,冷汗从背脊流下,发丝也是几缕湿漉漉的贴在脸庞,直到齐砚秋转身离开才能挪动脚步,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却是不敢追上去,只能狠狠的瞪着那家伙。

转过走廊,却是看着小晋王爷言嘉靠在一边,“怎么这么就怒了。”齐砚秋侧脸不答,冷淡表情,反而是让小王爷下不了台,他们从小便是如此,打打闹闹的交情,齐砚秋又是个让人摸不着怒气的古怪性子,言嘉实在是没有想到今天竟然难得看到他翻了脸,这才抢前了几步追了过来。

齐砚秋只是道:“小王爷此言重了,在下岂敢,丢了小王爷的天青瓶,正在怕王爷怪罪呢。”

“你少阴不阴阳不阳的说话,明明就知道装在里面的不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扔了也就扔了。”

言嘉被堵的说不了话,楞楞的杵了一会,才道:“原来……,你是喜欢上她了。”齐砚秋暗含的怒意并非是因为言嘉给他的是假药,大概更多的是,他喜欢上了那个人。

齐砚秋被这句话砸的说不出来话,直直的瞪着言嘉,直到言嘉都觉得发毛了,才道:“少胡扯。”言嘉看到好友如此表情,只能苦笑,“只缘生在此山中。”将另一个貌不起眼的小瓶塞在齐砚秋手里,“虽说九还草是晋王府所有,但是那是招祸的玩意,晋王爷只留了这么一点做了两颗药,其余的早就把这个送到宫里了,所以,这是最后一颗,别再扔了。”

晋王府里面就只有言嘉这个独苗,偏生他又是个天生惹事生非的主,所以晋王爷才把九还草制成的药放在言嘉身边让他防身,没想到竟然都用在了其它人的身上,这两项加起上,齐砚秋觉得自己真真的是欠了言嘉一个大人情,反倒是言嘉笑嘻嘻的说道:“凭我的本事,怎么会有用上这个的一天呢。难不成,你希望我给抬着回来?”装腔作势的虎了脸,却是维持不了一分钟,反倒是齐砚秋垂垂眼,正色道:“承情。”

“去吧。”言嘉拍拍齐砚秋的肩,“可是你也要记得,九还草不是万能的。”

待到看着吃下药的醒梦唇色转红,齐砚秋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口气算是缓过来了,只是那胸口上的伤都是半点痊愈的趋势都没有。

黄昏时分,醒梦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齐砚秋,只是淡淡一笑,齐砚秋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膀,喂了些水给他,轻声问道:“好些了么。”

醒梦只是怔怔的看了看他,便将脸转到一旁,“好多了。”

知道是他心结未开,齐砚秋也不勉强,只是道:“那就好。”

不过淡淡几句,两人便没有语谈,只是如此,一灯如豆,满室的暖黄,升腾起的木犀香缠绵着香炉,齐砚秋靠在床边,环住醒梦,只觉得他指尖冰凉,便握住他双手,顺着经脉揉起来,许久才有了一丝的暖意,醒梦却只是靠在他肩上,毫无反应。

不知道是否是这九还草的能力果真的神奇,不到几日醒梦的精神便好了许多,依旧是黑檀色的发,如往日一般。

只是他人却是越来越缄默,常常便是坐在桌前目视远方,茫茫的透过几重却不知是落在什么地方去,看到齐砚秋的时候也不再像往日一般飞扬跳脱,言讽语笑,更多的时候是根本不去看他,只当他是无物,这倒是让齐砚秋是憋了一肚子火气又不能朝着他去发,殃及了不少的池鱼。

绛姜拉着他坐在屋外面,笑道:“你在想些什么安静成这副模样。”

“我在说服自己以后要对齐砚秋好些。”醒梦只是挥挥手,便靠在一旁,绛姜根本不把他的这种态度放在眼里,唇上挂上几丝的笑意,“一声生死便让你转了性了么莫非……。”世上应当只有一个人值得醒梦如此为他。

醒梦却是不欲证实绛姜所猜,便随口答道:“去去一边待着去。”

绛姜皱皱眉:“不想让我看着你快不行的样子么。”

风从耳朵掠过,吹起了几丝发,透过树荫的阳光落在身上却是只留下寒凉的味道,醒梦仰头看着青葱竹叶,沉默不语,不过是几天的时候,齐宅便将这里修整一新,半点看不出来重新发生过什么,只是毕竟是转栽的对象,略略的露出枯黄,一片的颓意。

眼前红影一闪,绛姜揪住醒梦,咬牙道:“你倒是说话啊!我现在不过是还你几百年前的情,你以为我想管你么,你以为我愿意么,你……”气极的模样,脸庞艳红一片,眼里却是雾气蒙胧,把手松开狠狠的一甩头,“九还草被制成适于人服用的药后能力大减,我看只是堪堪的救回了你的一条命,你这满身的伤,大概是好不了了,何况你还留了一半……。”

“我现在不是很好么。”醒梦这才答话,微微的一笑。

“好么……”绛姜叹气,重新坐在醒梦的对面,“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去休养,再不济也可以把其它的伤养好,不过是用上几百年的时间。”

“不过几百年……,可是……,他还有多长时间?”黯黑的眼,露出哀意,他失了一如今哪能再放手第二,尔后一笑,唇边轻翘,笑不及哭,如今他心知肚明,自己早已无能力让他转入轮回,唯有助他今生和睦美满,平平安安。

“所以呢,所以你就这样放任满身的伤,还死装出一副没事的模样来……”绛姜狠狠的咬着下唇,直瞪着醒梦,可是却是明白,这个倔的要死的家伙不会回头,心底一痛,转身道:“我再也不要管你!”

绛红色身影渐渐幻化消失,醒梦将垂落在额前的青丝往后拂去,眼前,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细看来,不是杨,点点是离人泪。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身后一个身影,将醒梦搂入怀中,只是道,“还记得当初第一见面时我是怎么说的么,好好留着你的命,现在可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

醒梦道:“我现在却是不能打上这个保证了。”

齐砚秋沉默片刻,道:“我会有法子治好你的伤。”

26

三日之后,齐砚秋就带着的醒梦启程,醒梦隔着竹帘看着齐老夫人泪眼汪汪在门口相送情景,小晋王爷言嘉从旁探过头来,笑问道,“没想到小齐竟然会想到把你带回师门疗伤。”

醒梦一想到当日所见到盅鸟便心里生出许多的不快,脸色微沉:“如若愿意,在下倒是愿意和小王爷换换。”不冷不热的把言嘉给拦的讪讪一笑,摸摸鼻尖扯开话题,“当日桃纷飞中一见,琴声绕耳三日不绝,不知道阁下是否记得。”

“不记得了。”

原本是以为连番的给这小晋王爷难看便会令他知难而退,谁知这小王爷的脸皮时隔不久竟然给操练出来,半点见不到有何难堪表情,反而以此为乐似的,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当日将散落的的桃瓣全数收了回来,融合上其它材料炼成了这粒香珠,味道竟然是桃香中有酒香,真是奇特。”他挑挑眼,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被妥数的糟蹋了个干干净净。

醒梦觉得气力不继,便枕在厚厚的靠垫内,淡然道:“我只知道香珠有散香之用,还不知道会让小王爷面瘫。”

言嘉尴尬的看了看四周,待立在周围的护卫待女们都一副憋的脸红的表情,面上一红,低声冲醒梦说道,“你用不着给我难堪吧,再怎么说,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

“你拿的回去我就还你。”醒梦嘴角轻笑一记,满是挑衅神情,就算他现在这副样子也容不得有人踩到头上来了。

言嘉微微眯眼,“如果你不是他所选的人,我会的。”而对方却是不言,只是静静看他,言嘉一笑扫开刚刚重重表情:“我一直将他视为我家人,所以我不过是想要告诉你,你要对他好。”

“我会,不用你说。”醒梦答的极快,表情认真,言嘉这才释怀,侧开头去。

与齐老夫人告别完毕的齐砚秋正好走过来,冲言嘉说道,“你也尽快回晋王府吧,你出来也有一年有余了,晋王爷手底下的捉子大队也该到了。”

言嘉露出一副无奈表情,“谁要回去。”片刻之后又神彩飞扬了起来,笑道,“我决定往南边走走看,听说,南山就挺不错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两列马车,两行人,渐行渐远。

自此之后,再无见面之机。

齐砚秋原本是策马前行,过不了多久便掀了帘子坐了进来,醒梦正在浅眠,被惊醒时满额冷汗,齐砚秋拿起一方手帕为他拭去冷汗,看着醒梦一声不响的重新仆在厚厚垫内,笑了笑,“还不习惯。”

“骨头都散了架。”狐狸不冷不淡的答道,不知道为何他天生与马车之类犯冲,头昏脑涨眼冒金星便是当前写照,下一刻身子被挪了个位,齐砚秋将他抱到怀中,“舒服点了么?”顺手又拉上厚厚锦衣为他盖上,原是想垫上厚厚皮裘,但是狐狸当时是冷了脸色,道了句你看到有何人披着人皮的么。

于是换上锦被,打开来,竟是盛艳的牡丹,惨惨的一片喜色,反倒是有些苦中作乐的滑稽之感。

绵绣之,盛极而败。

醒梦从他怀里仰起头,嘴唇挂着几丝的笑意,眼里却是露出几丝迷蒙雾气,他看他,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齐砚秋还是赤侑君?

是不是那一抹千年魂魄的转生?

冰凉手指拂住齐砚秋脸庞,从上而上,滑过脸颊,手底满是温热手感,那一双看过来的眼睛如黑潭幽,醒梦将唇覆上齐砚秋的唇,初时的凉意顷刻之间便如点火一般,唇舌纠缠,唇上似乎都有咬噬痕迹,如兽般,只想在彼此之间溶入自己,醒梦能够清楚明白的感觉,齐砚秋双手在身上游移,他的唇沿路而上,吸吮在颈项之间,待行到胸前,略一停顿,便是小心翼翼。

那般的小心翼翼。

“对不起……”呢喃细语在喉内混杂,齐砚秋抬眼看着醒梦,眼中是愧疚,重如盘石压在心头。

醒梦只是笑,吻在齐砚秋双眼之上,“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你欠赤侑君的,这一剑已经还了。”声音沉沉压在醒梦耳边,如往湖内投入石块激起涟琦,一圈一圈波光四射,水色泛滥,他只道,“我只是要你给我,我只要你五十年。”

呼息之间,喉间便如火灼,似乎周身都可点燃,醒梦的双手环住齐砚秋颈项,手指插入到他满头黑发中,手指微动,发丝便从指间滑过,泛出黯黑色泽,已不似当年,满手软细,满手艳红,那一缕千年之前的红发悄然无踪。

他不是赤侑君,他是齐砚秋。

往日已如指尖沙,风吹四散。

脸颊一丝凉意,喉间嘶哑一片,喃喃之间吐露而出满是他的名字,齐砚秋,齐砚秋……,声声如低咒,勾住所有。

褪开的衣,散落四,暗红色的锦衣,绣纹上四散开的牡丹,乌发纠缠,四肢纠葛,满室橙色阳光,薄薄一层散落四,身体边缘泛起七彩光的汗珠随弧线而落下,在身上浸出湿润痕迹,点点滴滴。

直至疯狂过后,齐砚秋将醒梦抱在怀内,十指相扣,掌内一层湿温。

无言无语,醒梦蜷着身子缩在齐砚秋怀内,青丝乌发枕在身下,臂间,满满铺了一身,人却是已经睡着,只是狐狸双眉紧皱,似乎是睡的非常不安稳。

齐砚秋想伸手抚平他眉头痕迹,右手被枕在醒梦头下,左手甫欲从相扣之中松开,醒梦双眼便猛然睁大,直楞楞看着齐砚秋。

“睡吧,什么都没有。”齐砚秋出声安慰,醒梦刚刚紧张表情略略发松,答了句不了,便从他怀里起身,随手将散发的发丝挽了起来,比起当日来已经短上许多,不过及腰而已,他已无太多心力维系太多。

醒梦挑开密不透风的窗帘,窗外已然黄昏将至,沉沉霭色,边缘微微泛着红光,齐砚秋亦同他一起看着窗外景色,缓缓道:“只需三日便可到师门,只不过上山之时马车是不能随行。”

对方回眸朝他一笑,尔后便转过头去只是看着窗外景色,“三日么……”

一路上顺利无波,在醒梦的意思下,他们将行程缓了一缓,途经了几个小镇亦就此住下,好似游山玩水一般,即便是这样,七日之后也只剩下最后半日脚程,将马车留在镇内,两人便要改步行而上。

齐砚秋审视一眼醒梦,原本恐他身体虚弱,如今看来虽然脸色不大好但却是已经的行走自如,不由回想起来这几日里面他虽然不离左右却又总是一副若有所思表情,心里涌着几许不安。

师门所在雾山,因一年四季时常环围缭绕雾气而得名,晨间之间更是伸手见不到五指,回想起初时刚入门之时便会常常因此而迷路,有时有人寻来了尚且还好,有时便是一个人在山中迷路上一天两天也是常事,待到日久之后学乖了些许,又记下如何的辨识方向才在这山中行走自如。

手抚在当日砍留下的痕迹之上,笑对醒梦,“当日,不过也只有这么大。”只有如今的及胸身高而已,“说起来,师门之中常常看到的是大师兄,师父却是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你师父是否常着黑衣?”

“未曾真切见过,不过记忆之中,的确如此。”齐砚秋皱眉,他住在山内不过只有七年时间,而这七年中师父却是只出现过五,而且每每都是远远一眼,只看到身着黑衣华服的人立于远,待要细看之时便不再踪影。

醒梦垂眼,正欲开口问些什么,一只白玉雀鸟振翅飞至两人面前,口吐人语,“砚秋,你可知道擅自带外人入师门可是重罪么。”

“砚秋知道。”知道是知道,进还是要进的,齐砚秋的表皮恭顺,肚皮里面却是下定了主意。

白玉雀鸟在两人头顶飞过一圈,狐狸只是挂着冷笑,这人怎么还没有学乖。

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雀鸟飞的有些不稳,那端传来的话语依旧是冷淡至极,只是朝齐砚秋说道:“先上来吧。”

再看脚下所在地方,闪过一丝暗色光芒,齐砚秋拉过醒梦,发现他脸色突变,唇色苍白,顺他视线一看,连齐砚秋亦露出诧色。不远站立的那身着白色槿纹样的人,挑起的几丝冷淡笑意,竟然是白龙睦鲣君。

他环视了四周,笑道,“倒是不错的景色。”一双淡色眼眸看过来,寒气四溢,由他为中心,四周开去,缭绕雾气冻成冰珠纷纷坠地,滚落之际反射出七彩光华,周遭树木也好似受不了此寒气发出沙沙声响,表面覆上白霜。

醒梦虽然喜寒,但是如今却是觉得手指凉冰到无法动弹,齐砚秋伸手握住他的手,温暖之感沿手臂而上,这才觉得好了些,醒梦笑对齐砚秋:“这是我们两人的事情。”不待他反应过来便用移形换位将齐砚秋送至山下,就算是他要再回来,恐怕也应该是大局已定了。

白龙眯了眯眼睛,露出杀意,唇角却是微笑,“这样也好。”

“看样子,我们终究是只能留下一个。”

白龙却是沉默不言,眼底露出许多不明情绪,许久后长叹一声,扫开刚刚重重表情,“我们的确是要来个了断。”B92E3孤:)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冰凉气氛只待一触,即发。

一声浅笑却是打破这份僵持,身着黑衣的年青人从一旁信步走出,黑发黑眼,闲散脚步走动之时泛出一层浅金之色,他如此轻松走至所有人身边,手略往上抬起,一直在三人头顶盘桓的雀鸟便停在他肩上,年青人眯眼一笑,颇有几分阳光气质,黑眼瞳却是看不清一点笑意。

睦鲣冷眼看着的年轻人,不发一言。

醒梦沉声道:“糅兴,你终于出来了。”

几百年时间,当年如小孩一般的黛龙糅兴已发身长大,半点找不到当年童稚神情,已成长为翩翩公子,谈笑之间云淡风清神色,只是他身后,却是一层一层的鬼影,未曾想到他竟然习成御鬼之术。

难怪这山里常年云雾缭绕,诡异莫名,因为这雾皆是由百鬼化成,再由糅兴抵去怨气,竟然让人看不出来所以来。

糅兴无视睦鲣走至醒梦身旁,与他平视,唇前挂上笑意,“近日可好?”手指抚上醒梦脸庞,神情温柔,不待他回答,只是问道:“这么多年,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可还记得行青君么。”

那个名字就是一根刺,一把刀,的剜在心上,扎在肉里,拔不掉,除不了。

糅兴冰凉双眼,顷刻之间弥漫起杀意,脸上却依旧是阳光明媚般的笑,“已经忘记了么,当年所有的事情……”

“没有。”如若说起来,醒梦与黛龙便如普通人所说的青梅竹马,那时常常腻在一起讨论如此祸害人间的一龙一狐,从未曾想过今日会如此见面,他紧紧咬牙,一字一句从喉间迸出,“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收齐砚秋为徒?他当日到桃林内是不是你要他去的?!”

“为什么?……”糅兴轻笑,“当然因为他是赤侑君了,因为他是行青最爱的那个人啊,所以,我想保他周全,所以我才给了他自从平河大战后便遗失的火融,所以我才要他去那桃林杀了你!”

“你什么都知道……”醒梦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

糅兴直视醒梦,极是坦然,“因为赤侑君永远是行青君的,如若当年赤侑君为行青陪了葬,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了。”

那双黑眼极,却是压不住翻腾起来的火,醒梦看着当年好友,闭上闭眼睛,“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当年杀了行青君。”

糅兴微微一笑,片刻之间便神色恢复如往常,“怎么会呢。”语调轻松,如寻常调侃,却有气势在内,容不得有人对他所说露出置疑。

醒梦人怀里拿出一样,糅兴定眼一看,竟然是他当年送与赤侑君的苍浮玉,醒梦缓缓道:“苍浮玉加上九还草,可倒溯时光……,可惜我手头没有那么多,但却也够了。”够到可以刚刚看到那一剑是谁刺下。

“是你……,竟然是你,造成这所有一切。”醒梦只觉得心里已经好似掏了个大洞,鲜血淋漓。

糅兴叹气,然后道:“不是我,是我们。”

这一切,皆是纠葛在一起的麻,扯不断,理还乱,因种果,果为因,混沌成一片。

一直在旁旁观的睦鲣倒抽一口气,当日所见让他一直以为是赤侑杀了行青,今日所知,犹如当头一棒。“为什么?!”

糅兴闻言,朝向睦鲣君轻笑了片刻,“连你也不知道么?当日不管如何,行青君都会死。”

睦鲣皱眉,露出不解神情,“五方龙君明明跳出轮回之外,与天地同寿,为何……”

“哈哈哈哈……”糅兴大笑,“睦鲣君,看来你与赤侑君都未曾发现,龙君并非跳出轮回啊。”语调渐沉,一双黑瞳之内露出血腥之色,“现在我来告诉你,你应当知道五龙君生于混顿,长于幻象,一切皆靠外力所撑,连身体亦是虚构,你来告诉我,这样的东西又岂是跳出轮回,与天地长齐!”

“说的好听,五方龙君,不过是囚于一方的牢徒,虚守一切,金木水火土,以五行幻化为已身,守住天地平衡。”糅兴冷笑着,挽开衣袖,麦色肌肤之上竟然是一片溃烂伤痕,“守不住了,便抛弃掉,尔后再重新选出的继承者,这便是龙君命运。”

醒梦看着他手上伤痕,颤声问道,“可是你明明是所有龙君中最小的,为何你会……”

“因为……,我知道的太多,这是天遣。”糅兴笑道,却是眼视上天,“所以,我要与天一争!”

“所以你才要齐砚秋去收集灵物以增加灵力……,你要与天争,尽管去,可是,你不应当扯上其它人!”醒梦怒道,心里却是哀,为何,他们之间会发展到如此,“你要死,要活,要与天地相争,你要如何都好,为什么要拉上赤侑君!”

糅兴轻浅笑意在唇边溢开,“行青君如此爱他,若是行青君死,他也没有必要独活。”

一翻话击的醒梦快要站立不稳,他怒视糅兴,握在树木之上的手指抓入其内,指尖鲜血四溢,“你该死!”

糅兴笑不改色,只至看到眼前白衣一闪,微皱起眉,睦鲤怒道:“你为达目的竟然养了这么些东西!”睦鲣手指向糅兴肩部盅鸟,“抛弃龙君自尊,如此下作!”

糅兴脸上冷若冰霜,“我不过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已。”

睦鲣脸上亦是一凉,冷笑道:“我见不惯其它人比我更嚣张。”手指伸出朝站一旁醒梦疾点而去,醒梦身体顿时无力,如若不是刚刚一直紧抓树干,恐怕会坐到地上去,睦鲣微抬起头,沉声道:“这件事不许你插手,这是龙族内部之事。”

喉间酸涩难忍,言语在唇间之间支离破碎,堵塞在那,满嘴血腥。

“正好我意。”

只见狂风吹过,乌云重重压下,天地为之色变,雾山之上雾气仍是缭绕不绝,凭添上几分鬼气,顷刻之间拔地而起,睦鲣与糅兴化为原型,一白一黑两条巨龙腾空而起,身上麟片在电闪雷呜之中熠熠生光,鬃须随风而舞,不怒而威。

两条巨龙追逐穿行于云海之内,势均力敌,气势磅礴,似乎连风都追不上他们速度,雷声隆隆,一声巨响,欲将所有人心肺震裂。

地上的人何时见过如此阵势,纷纷目瞪口呆看着的天上互斗的白龙黑龙,一个落雷下来击中小镇之中,顿时引的如人间炼狱,哭声,喊声,混成一团,亦有人喃喃求神,他们做错何事,需遭如此天遣?

正在屋内休憩的大鹏被那一声惊醒,急忙起身,定晴一看竟然是如此情景,两龙势均力敌,斗的难分难解,彼此都已是伤痕累累,但却谁也不肯善罢甘休,都欲置对方于死地,一黑一白只剩影色相缠,混杂一起已看不清所落下的到底是谁的血。

大鹏眼色内敛,苦笑一下,“终究还是要来,糅兴,当年我欠你一个大寒之约,到底还是要还了。”他回过头看着站在他身后的转轮王,“你……,不要忘记你所答应我的事。”

转轮王侧开脸,闷声道:“知道。”

话音未落,大鹏便展翅而去。

“苍苍大鹏,诞自北溟。假精灵鳞,神化以生。如云之翼,如山之形。海运水击,扶摇上征。翕然层举,背负太清。志存天地,不屑唐庭。鸠仰笑,尺所轻。超世高逝,莫知其情。”转轮王一声长叹,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醒梦觉得身上所缚越来越轻,运起灵力,终于得还自由,心里却是一寒,这便是表示,……白龙睦鲣君已无多余之力管缚于他,他本欲追上两龙,可是这种时候又岂有小小的九尾狐插手的余地,齐砚秋看到醒梦靠在树干之上,将他拉住,“不要走,不要去管他们。”

看着终于勿勿赶到的齐砚秋,醒梦抓住他的手臂,“你还记得行青君么?”行青君爱赤侑君那么啊,爱到甘愿为他付出性命,可是却被所爱之人遗忘,如若是他呢,他是否也会被忘的一乾二净,就如行青君一般?

看着醒梦一脸伤心表情,齐砚秋捧住他的脸,“我不是赤侑啊,我不是啊……”

“你是,你是啊,你便是当年大鹏拿出赤侑君的内丹放至人类婴儿身内所转生的赤侑君啊……”

齐砚秋顿时言语不得,楞在当场,久久之后才道,“我不是,我是齐砚秋……”前尘往世他毫无记忆,什么行青,睦鲣,糅兴,他根本就没有印象,为何,所有的人都将他视作赤侑呢?对于他来说,那不是他的前世,他不过是千年的一抹游魂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被那一抹游魂所困,甘愿陷入泥沼呢。

抓在双臂的手指渐渐松开,醒梦苦笑着垂头,“我又忘记了,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双手血痕在齐砚秋浅蓝衣衫上划下重重痕迹,点点入心。

此时,乌云耸顶的天空再度响起一声沉闷巨响,只见天空之缠斗已久的黑白两龙自云端重重跌下,大地为之震鸣。

已经恢复了人形的睦鲣与糅兴,满身血腥,不复前刻神采飞扬景色,被齐砚秋扶住起身的醒梦看着仆在地面的睦鲣口吐鲜血,狼狈之极,哪点半点之前的帅气邪魅,糅兴亦好不到哪里,满身血污,不过是比睦鲣要强上些许,还能行走。

“我赢了。”糅兴唇角带笑,却是笑的凄凉意味,他眼看向不远的醒梦,“可我终究斗不过天,你也一样。”

知道糅兴意有所指,这伪装出来的行动自如也撑不了多久,连番的内伤已经伤及根本,再加上一味的拖延,身体已经拖不了多久了,已经清晰明了的感受到体内内丹已然出现裂痕,等到分崩离析之时,便是灰飞烟灭之时。

“我帮你了结,岂不更好。”糅兴的微微一笑,在笑似乎还停在他唇边之时,身影已然欺近醒梦,齐砚秋大惊之下拦在醒梦身前,可是眼前却是白影一闪,睦鲣手持佩剑刺入糅兴锁骨将他钉在地上,顷刻之间满地鲜血,却是分不清楚到底是谁所流,糅兴惨然笑道,“原来你到底还是动了情,只可惜发现的时候太晚了……。”睦鲣嗓音嘶哑,鲜血从唇角滴落,却回了一个笑意给糅兴,无力再说一句话。

暗影闪过,大鹏降落在糅兴身旁,看到如此情景,眼底滑过一片哀意,他踱过去拭去糅兴满脸血污,糅兴用手抚住大鹏,他终于,终于不再躲开他了。

当年,不过东海之上,那勿勿一眼,便将两人的缘分结成孽缘,他知道大鹏心系何方,可是却仍然是止不住那份心意,于是他骗他,设下一场赌局,他向他要了一个大寒之约,约好那日之后要携手共游人间,明明是诈赌,大鹏却仍是爽朗答应,可是自己却是迟迟不敢应兑,他怕这约应了,连彼此之间最后一点都会消失,转身之间又形同陌路。

他怕,他怕自己如同行青君一般,到了最后仍是只看默默看着自己所爱。

所以他动了手,他不忍看到行青受病痛之苦,他不忍看到他受那份所爱之人不爱自己的煎熬,他本意不过是想了解那段苦。

可是未曾想过,行青却料定了赤侑君会担下所有,他果然是最了解赤侑君的人,他无法忘记,那最后一刻,行青浅笑道,活着不能拥有,那就死后一争吧。

龙族,都是自私的动物……

可是,为什么,如此自私的动物会流下泪水……

“迦楼,吃了我吧,让我成为你的血脉……”

“你不是欠我一个大寒之约的么……,这个,就当做……是我……最后的要求……。”语言声渐消,昔日灵动双眸亦蒙上一层灰雾,糅兴向天伸出手去,好似那样便可以穿越过重重浓雾,看到,一片蓝天,天高云阔。

大鹏抱住糅兴,肃杀之气周身而起,久久伏在那里不动一分一毫,他一直对糅兴的感觉心知肚明,可是却自私的不以响应,他也只能躲,躲的越远越好,躲到最后,伤已伤身。

今日,欠他的,也要一分一毫的还回去了。

片刻之后他将糅兴抱起,醒梦大喊,“迦楼,不要……,不要……”他已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大鹏却是看着他,浅浅一笑,那一笑之间云淡风轻,皆往去。

“以后我不在身边,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一眼,道尽无数,展翅之间便离他而去。

此为决别。

“他终究还是选了这步。”睦鲣看着大鹏离去身影,强撑身体,醒梦与他对视,往日种种重上心头,却是开不了口,睦鲣唇边绽开笑意,“为何,只有如此你才会只看我一人。”话音未落,鲜血便从唇内涌出,醒梦向他走去却被睦鲣伸手拦住,“不要再过来,否则,我会拖你下来陪葬。”

睦鲣终究亦是高傲的不得了的人。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齐砚秋抱住醒梦,遮住他双眼,“想哭就哭吧……”

醒梦摇头,神色苍茫,他已然听到,金刚轮山顶上的悲苦鸣声,那是大鹏毒发所致,大鹏以龙族为食,龙族大多毒性寒重,食到最后便会毒发身亡,在金刚轮山顶上辗转鸣叫七日才能坠地而亡,死后骨肉也消尽散灭,唯有心不化,放出灿烂光明。

“金翅鸟命终,骨肉尽消散,唯有心不化,圆明光灿烂。龙王取为珠,能破千年暗。转轮得如意,能救一切难。如合在人中,日用而不见。”

醒梦坐在林中,神色茫然,他一直静静听着,听他悲苦鸣声由大至小,渐渐消失,空洞神色看不出来任何情绪,古井无波,人却是坐在雾山七日未动,只是看向金刚轮山顶方向,轻道:“所有人走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么。”

每个人,走到如今地步,皆是自己所选的么。

醒梦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他已没有任何灵力为继,鲜血从唇角溢出,一盏油灯已然快要油尽灯枯。

齐砚秋紧紧搂住他,他只觉得帮不上任何的忙,由始至终,他始终如外人一般停留在外,使不上任何的力。

一道虹光在眼前亮起,转轮王站在两人眼前,手里是一枚青色宝珠。

醒梦眼里落下泪来,那是大鹏的心,骨肉尽消散后,唯有他的心不化,那青色宝珠便是大鹏留在这世上的最后,称为如意。

“我允你们一个要求,这是我和大鹏所定协议。”

“因为你拿到了大鹏的心么。”

转轮王点头,直视着他们,大鹏最后还是放不下他,连后路都为他想好,转轮王心底扬起一片苦意,“说吧,你们有什么要求?”

“让齐砚秋入轮回。”虽然会饱受轮回之苦,但是却总算有了一丝希望,不会就今生一世。醒梦笑道,总算是有一线希望了,不是么。

齐砚秋却是认真道,“不,我只是希望醒梦的身体能够好起来,一如当初。”

醒梦大惊,他拉住齐砚秋,“你疯了,我没事啊,只要你能够转生,我会找到你的。”急切切的话语,只欲说服齐砚秋放弃这个想法,如若是他铁了心的不入轮回道,那么他现在所要求一切皆是白费。

“……”齐砚秋吻住醒梦苍白嘴唇,那里毫无温度,冰凉一片,“你以为真的是不知道么,你的内丹快裂了……”

转轮王却是皱了眉头,对齐砚秋道:“你转生容易,可是要他好起来却是不容易,他伤上加伤,又是受火融之伤刻入肌骨,就算是用如意,亦不是一时三刻能好的起来的。”

“那要如何才能好?”

“百年时间,让他沉睡百年时间再加上如意,大底是可以好上八九分了。”转轮王道,眼色在两人脸上不断来回审视,醒梦一听要如此,立刻冷道:“绝不,如若是用百年时间沉睡,对于你我有何意义!”

“人生不过一场梦啊,我现在只不过要梦醒了而已。”声音急切,听在耳里竟是一片的哭意,一个人一生不过百年,待到他睡,这世上便只会剩下他一人,他不要,不要一醒来便是面对分离,不要再度失去所爱,不要再度做出此等蠢事。

齐砚秋只是淡淡笑着,眼神随醒梦而动,似乎是欲将他刻入心中,“我会用与你相遇相知的这段记忆独自活过下半生,而你,要继续帮我把梦做下去……”他将醒梦搂在怀里,力道之大好似要将他揉入已身,醒梦是半点都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转轮王手中如意发出青光,那光渐渐埋入体内,喉内顿时堵塞一片,别说是声音,连眼前都开始昏黑一片,重重睡意如泰山压顶,压的醒梦几欲不能呼吸。

唇舌之间一片血腥之气,醒梦狠狠咬破嘴唇,却仍是抵抗不住那强大力量,那种浓重睡意已经让他动弹不得,手指却是牢牢抓住齐砚秋的衣袖,“齐砚秋……,齐砚秋……”

眼里层层雾气,终是落下泪来,“齐砚秋!!!!!”

声音哀苦,竟有几分的恨意,他恨他,竟然又要抛他一个人独活于世。

齐砚秋重重一叹,仰望天空,雾山的雾气缭绕原是因为糅兴所养盅物缘故,如今,主人已死,这雾山的雾气已经消散开去,满眼阳光明媚,刺目至极。

转轮王只是淡然道:“一切皆是命。”

冥冥之中,自有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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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后

一名樵夫边嘀咕边走在雾山之上,虽然这雾山是林多柴多,全是敢走进来的人却是没有几个,临近雾山的小镇之上皆传说,这里是出了妖孽。

胆战心惊,但却又苦于家中一大帮孩子要糊口,这才壮起胆子走进这里。

正看到有许好多好柴之时,背后突然刮起一阵寒风,一名长发及腰的男子从他身后走过,天青色的九重衣,手里却是拿着一件浅蓝外衣,而且一看便知道是颇有些年头,走过之时一股浓郁的桃香气混着酒香,不过是回眸一眼,狐魅一般的眼睛与不像是凡人的脸庞,竟让那种樵夫不知是拔脚就跑还是沈溺于这异景之中,竟然动弹不得。

只是那男子却是对于他无甚兴趣,本欲冷然离开的人却又转回头来,淡雅声音问道:“你可知道,离这时不远之的齐府么。”

樵夫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摸摸头,努力想了想却是得不出所以然来,齐府这个名字在他记忆之中只有一个模糊印象,再细想些却是不行,只能摇了摇头。

那名男子眼里露出浓浓失意,也不说些什么,转身便要离去,不过走了几步远,那樵夫大呼一声:“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男子急忙回身,问道:“想起什么来?”急切表情反倒是让樵夫脸露赧色,“我说我怎么想不起来,因为那个齐府在我七八岁的时候便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了。”

“烧了……?”男子当即呆楞在那里,樵夫继续道:“是啊,齐府当时也算是大府人家,一把火烧了个三天三夜才灭了下来,所幸齐老夫人过身,否则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那齐家的少爷呢?”

“没听说,有人说是烧死了也有人说是根本就没回来过,唉,谁知道啊。”椎夫看着那名男子苍慌神情,不由叹了一叹,“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言罢便重新回头去收捡地上干枝,待再回头,这满山之中哪还见到刚刚那名男子身影。

风吹过,寒气入骨。

普通人哪有如此快的脚程……

南山之上,醒梦终又踏上这个位置,惶惶如隔世,当时转轮王说是百年沉睡,可是醒梦拼了千年修行才缩短了一半,他不过是心存代侥幸,若只是五十年,他或者尚有机会与齐砚秋重聚。

可是如今他却是连齐砚秋在哪里都不知道,迫不得已才想到住在在的老怪物,朗声喊到,“老东西,给我滚出来!”

“你这狐狸还是如往日一般。”那苍老的声音竟与当日一般无二,醒梦却是奇怪,那小狐狸绛姜竟然没有跳出来,走入洞穴,看着比起当年更加蜷缩的像树根老怪物,朝天翻了个白眼,“那小狐狸呢?”

老怪物只是轻笑,却有些惨苦味道,“人世间事,斗转星移,你还是少知道为好。”

醒梦脸色白了白,吸了口气,“我知道了。”顿了一顿,问道:“我想知道齐砚秋现在哪里。”“你确定要见他么?”老怪物仰头直道,“你还如往日一般,可是他却已经……”

“告诉我他在哪!”醒梦打断他的话,老怪物轻笑,“往南走,你会遇上他的。”

再看那只狐狸,不过话音刚落便在洞口消失无踪。

老怪物苦苦一笑,“痴儿,皆痴儿……。”

江南水乡的景色,柔的像女儿家的笑颜。

翠色欲滴的美景,像是泼开来去的绿锦,洒下的雨水亦是轻柔,细细点装着那人,那屋,那景。

醒梦手执天青雨伞,缓缓走在这景色之中,站在桥上看那风景,亦成为一道风景。

已经三月余,已将春末初夏,却是寻不到齐砚秋任何的影子。

醒梦微微叹气,却是不死心,他不信,他不信自己找不到齐砚秋,侧头往刚刚一直未曾注意到的左方看去,竟在此时还有一片桃色,满园的粉红,浓淡相宜。

忍住满腔突如其来的紧张之感,醒梦向那里走去,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如若不是用心呵护,哪来这春末之时还有的美景。

一临近耄耋老人坐在亭内,岁月留在他身上已有足够多痕迹,银丝白发,却仍有一双清亮黑眸,身旁放在一壶美酒,桃香,酒香,香香混杂,他抬眼看着站在门口举着雨伞未曾动过一步的醒梦,微微一笑,眉眼之间露出熟悉神情。

雨落桃,重重的坠落在地。

醒梦笑道,“这位相公……”

“不知在下可帮上什么忙。”他亦是笑的。

“不知相公可否扶奴家一把。”眼角一凉,醒梦走上前去,执起他的手,泪珠垂落。

此情此景,仿若五十年前,桃林内一见,注定,缘起缘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