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章 楔子

陆小凤想不通,

这样的人,不适合这里。

这样的人,更适合出现在好山好水的地方,一袭宽袖白衣,乘风而来,驾鹤而去。

神仙般的人物,为什么来这种地方――霞烟楼,

青楼。

他立在园中,

满园媚香艳粉,分毫不染,灰色长衫,头带斗笠,看不到他的面容。

……

一个穿地破破烂烂,满头乱发的小子从南厢出来,一脸惊奇,“大哥,你怎么来这里?我,我不是,是那几个帮派大哥非要来这里……”

“逐流,你不用解释,我本欲去丐帮寻你,帮中长老说你来了这里,我便寻来向你辞行。”

笑容僵在脸上,金逐流睁大眼睛,“大哥你为什么要走?”

“我已离家多时,该回去了。”

“呃……这太突然,大哥再住些日子再说吧。”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既然要走,多留无意,我走了。”说完,转身离去。

“大哥,大……”留不下人,金逐流垂头丧气地走回南厢。

西厢窗边的陆小凤轻叹,“原来只是辞行,可惜,看不到他的脸……”

那人像流星,突然出现,乍然而逝。

抹掉心间的一点小小遗憾,

陆小凤依然是陆小凤,

依然是佳人美酒江湖风月。

……

江湖上有句话:有陆小凤的地方就有麻烦,有麻烦的地方就有陆小凤。

司空摘星说过,如果陆小凤有兄弟,可以起名叫陆麻烦。

陆小凤不怕麻烦,只是这麻烦有些不同……

青梅小镇,盛产青梅,更盛产酒――青梅酒。镇子其实并不有名,有点偏远,有点清冷。

偶然间发现这镇上唯一的小客栈里自酿青梅酒,独有一番风味,每每路过附近,陆小凤必来此,一尝美酒。

两碟小菜,一坛酒,还未开封,酒香四溢,温醇醉人。

清冽的酒,让一个身影浮现在陆小凤的心头,若能与那人共饮此酒,不知会如何?

唇将触碗,

一只手从耳后穿出,

修长干净的手,细长微凉的指,

搭在陆小凤的手上,

“别喝,有毒。”

声音响起时,陆小凤便撤去蓄起的暗劲,

是他,

是那个淡然如风的人,

是那个声澈如泉的人,

是那个勾起了自己的好奇,让自己只为看不他的容貌便觉可惜的人。

是那个在前一刻自己还在想的人。

陆小凤笑着回头,

这,真的能和他一起喝着酒了。

……

他真的如同陆小凤想象一般,

更适合做神仙,

只是,

惨白的脸,额角的汗,紧抿的唇,

他扶着桌子坐下,轻喘两口气,“酒有夺魄,镇上的人都消失不见,请速离此地,在下,在下托请兄台,将此物送至丐帮帮主,金逐流。”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用油布裹着的东西,递到陆小凤面前。

除气息不顺外,陆小凤从没见过一个人将死之时会有如此平静淡然的眼睛。

他刚才,是在说遗言吧?

夺魄并不难解,只要有个内力比中毒者厚的高手为其逼毒,休息几日便无大碍。

他,难道已知在他面前的人叫陆小凤,能够保他不死?

否则生死之言,如何能言之若家常。

……

“我走了,你怎么办?”陆小凤问。

“我,会……死……”五内翻腾,气血逆行,鲜血从口中涌出,双眼模糊。

头,

垂落在桌面前,

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

黑暗,

降临前,

那个有些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会帮你送什么东西给那个金逐流。”

有些吃惊,

这人……

已无力究,

黑暗袭来。
第一章 一念之间

厉南星与金逐流在霞烟楼告别后,踏上归程,可他走得不急,一路上游山历水,分外逍遥自在。

青山脚下有个小镇,本想找户人家借宿,却发现镇上有一家客栈。

“随便来两个小菜,一壶茶。”厉南星对老板说。

老板懒洋洋的回道,“我们店不卖茶,只有酒,店里的青梅酒天下独有。”

厉南星浅笑,“好,来坛青梅酒。”

酒,

果然是好酒,

梅子香气撩人,淡淡的酸甜,后味清爽无辛辣之气。

似茶的酒,厉南星这样不好酒的人,也不禁多喝了几杯。一餐饭结束,酒劲才显出,热气上涌,双颊发烫,有些晕了。把手贴在脸上,些微的凉意义,希望能让头脑清醒一点。

“客官,你醉了,我扶你去房里休息吧。”掌柜说道。

“不用了,我没醉……我……”

厉南星的话没有说完,颈间巨痛,已被掌柜击晕。

……

客栈掌柜此时已全无刚才懒散不奈之态,上下打量厉南星,对内呼喝,“小六,出来帮忙。”

内堂门帘被掀起,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走出,“二哥,这人是谁?”

“不知道,自己撞来的。”

“会不会是和陆小凤一起的?我们的事走了风声?”

“虽然这人身上带剑,却不太像江湖人,警觉这么差。不过既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便不能轻视,你把他弄到里屋,给他下夺魄,陆小凤来的时候,他也已经死了。”

“好。”小六把厉南星扶向后堂。

掌柜快速打扫桌上的碗碟,回到酒台后趴着,

前堂又恢复成厉南星进来前的样子。

小六把厉南星放在床上,开始发呆,夺魄要怎么下。

灌下去?万一把人灌醒了怎么办?

还是抹到刀上算了。

小六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再拿出一个小瓶,把药粉涂于匕首上,在厉南星的胳膊上划下一刀。

擦干净匕首,小六离开。

……

茶盏时间后,

床上的厉南星睁开眼,迷茫自己所之地,抬手去揉脖子时,一滴血滴在脸上。

微微皱眉,抹去脸上的血,看到手上的伤口。

那伤口泛着诡异的蓝,

气运内府,行至心脉几大穴之,颇有阻滞。

夺魄,

解时需一名内功高于中毒者的习武之人为之逼毒,之后调养几日便无大碍。

这一个偏远的小镇,上哪里找内功高手?

突然想起之前在青山上见过紫阳草,可以暂时压住毒性,坚持到大一点镇子,可以去药铺里配解药。

撕一条衣襟把手上的伤口裹紧,在床边靠了片刻,待晕眩感褪去,才下床出门。

小心谨慎的避开可能有人的地方,厉南星从客栈后门院墙低矮跃出。

在村中行走,厉南星突然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怪异,连连探视几户人家,才发现整个镇子是空的。

“小六,二哥能应付得了他吗?”

低语声就在附近,厉南星停步。

“五哥,你放心,不是用毒高手,我们把夺魄掺在青梅酒里,他绝对不会发现。”

“那就好,他死定了……”

说话声逐渐远去。

厉南星皱眉,

这些人清空村子,就是等着害人?

他们想要什么?

自己是去救,还是不救。

如果去救那人,自己身上的毒就会发作……

见死不救,

厉南星自认无法做到,

咬牙转身走向客栈。

……

“别喝,有毒。”

他,

回头笑看自己,

圆圆的眼睛,

的酒窝,

唇上两撇像眉毛的胡子,

毒气上行,厉南星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

扶着桌子坐下,轻喘两口气,艰难地从怀中掏出用油布裹着的百毒真经,递到他面前,“酒有夺魄,镇上的人都消失不见,请速离此地,在下,在下托请兄台,将此物送至丐帮帮主,金逐流。”

希望他能念在自己救他,把真经送去逐流那里,以免落入歹人之手。

却听到他对自己说,“我不会帮你送什么东西给那个金逐流。”

……

再醒来,

他,

就坐在床边,

怔怔地看,

开心地笑,“你醒了,你的毒解了,好好休息。”

“是你救我?”

“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

“我叫厉南星,南方的南,天上星星的星。谢谢你。”

陆小凤早已猜出厉南星的身份,

就在他说完“遗言”后,

“我叫陆小凤,陆小凤的陆,陆小凤的小,陆小凤的凤。”

陆小凤的脸,有些红晕,

本不应有的红晕,

“请陆兄把手给我。”

厉南星为陆小凤诊脉,“陆兄受了内伤?”

“那些人想害我,下毒不成,自然要动手。”

……

两个时辰前,

厉南星毒发,陆小凤连点他几大穴道,暂时封住他的气血运行,在为他运功逼毒前要先解决一些麻烦事。

客栈掌柜带着两个年青人进来时,显然没有想到本应死了的倒霉鬼出现在这里,而本应中毒的陆小凤面色红润,毫无中毒之相。

掌柜的一个字都没说,扬起双手,

袖中飞出一片银芒,

数百颗小针笼罩陆小凤全身。

掌柜急退,

两个青年跃前,

双剑,

似双龙,

咆哮而来,

快,

先发的银针飞离陆小凤三尺远时,

双剑已穿出银光,

后发先置。

陆小凤的绝技天下皆知,

灵犀一指,

其实是两个指头,

可现在,二十个指头都不够用。

陆小凤庆幸常庆幸的一件事,

自己的朋友很多,

最好的朋友有三个,

其中一个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练剑从来都不回避陆小凤,可以说,西门吹雪常常在陆小凤面前练剑。

所以,陆小凤没有用指,他用了剑。

三人的神色一变,因为,陆小凤从不带剑,

剑,

是厉南星腰间的,

剑法

是学西门吹雪的。

寒光大胜

双龙隐没,

银芒落地,

陆小凤胸前挨了一掌,

掌柜的掌,

陆小凤退三步,

掌柜急退,跌坐在地,

那两个青年也已受伤,神情委顿。

陆小凤上前两步要制住三人,骤停,

掌柜的手里,有一个小牌,

秘银小牌。

陆小凤见过,

那时,小牌挂在司空摘星的脖子上,

司空摘星难得认真地说,“这是我最宝贝的东西。”

最宝贝的东西在别人手里,

那司空摘星……

“你们想怎么样?”

“十天后,衡曲山庄,你不来,我们就把这小牌子毁了。”

陆小凤点头,

只能点头,

再看着三人离去,

想追,

追不得。

……

厉南星自然明白,当时的情况,远没有陆小凤说的如此轻松,

“把这药吃了,对你的内伤有好。”厉南星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

沉吟片刻,“你……为什么救我?”

他本可以一走了之。

“因为,你是厉南星。”
天上人间稀

作者:尹子轩

第二章 如何如意

陆小凤端着药碗进屋,

床上没人,

心中一紧,放下碗,冲到窗边向外张望:

还好,

厉南星,在院中,

他立于院内,看着打开的地窖口发呆。

陆小凤穿窗而出,“你怎么出来了,刚好些,别凉着了,看什么呢……这,这是什么味儿?”

敞开的地窖散发着一股恶臭,臭得让人发晕。

陆小凤捂着鼻子,脸皱成一团,看着木然面对地窖口的厉南星,心中疑惑:他的嗅觉别是出了什么问题吧,这么臭还不赶快盖上窖门离开。

厉南星的脸,

惨白,

没有说什么,

指了指地窖口。

陆小凤绕到与厉南星同侧,向内张望,

隐隐看到地窖里有肉红色的液体

很厚的一层,

楼梯的最后几层已被淹没,

“这,这不会是……”绕是陆小凤见过无数恐怖、诡异的场面,此刻想到这些液体可能是怎么来的,只觉脊背发凉。

“是,是化尸水,这里应该是村里的人。”紧拧着眉,短短十来字,说得无比艰难。

之前中了毒,五感不敏,没有察觉,

随着毒性褪去,从窗外飘入那越来越浓的气味,

不出所料,

只是,

他们只想要陆小凤而已,为什么杀这么多人?

陆小凤站到厉南星面前,

遮挡他的视线,“别看了,你身体刚好些,上去休息吧,我来理这里。”

慢慢闭上眼,“还是我来吧,尸水里可能有余毒。”

“没关系,我弄些土来,填在里面,不会有事的,我看这里也不能住了,我去找个干净地方,房间里有药,你先去喝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继续面对这些东西。

陆小凤温言相劝,

轻轻叹气,厉南星苦笑,“既然如此,有劳陆兄了”

……

陆小凤真的很生气,

他头一这么生司空摘星的气,

这猴精,总喜欢去招惹那些不能惹的人或东西,

这,定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

陆小凤弄了整整三个时辰,才用土石把地窖口填住,

进入内堂,厉南星送来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把这喝掉,我在附近找了些草药,可以解尸毒。”

“你身体才好些,要多休息,”

“若是陆兄中毒,我也无法休息。”

汤药的样子看着确实吓人,

可入口只有淡淡的药香,

这药香,

与他身上的一样……

五天的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长到,厉南星余毒尽除,

短到,陆小凤和厉南星一起去衡曲山庄,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开口。

相对而饮,

酒,

仍然是镇上独有的青梅酒,

只剩两坛,

也许是世上最后两坛,

陆小凤当天一闪而过的想法,

已成真。

“对了,你那天托我送什么东西给金逐流?”

厉南星摸出怀里的东西,递给陆小凤。

油纸下,

赫然是江湖上前些时候争抢不休的“百毒真经”,

“我只是不想我死后,书落在歹人手里,这是姑姑的遗愿。”

没有翻开书页,陆小凤按照油纸的压痕将书包好,还给厉南星,“如果,没有你姑姑的遗愿,你会把这书怎么办?”

厉南星沉吟片刻,“若是我能选择,这书,便不会在我这里。”

“是啊,你的性情,当时一定很为难。”听说那时,他的日子,很不好。

“还好。”

因为本不在意,所以不辛苦……

厉南星的话不多,但两人聊得颇为投契,仿佛相识多年的好友。

“我明日要起程去衡曲山庄,不知你……”能否同行?

“陆兄一路顺风,南星明日回山。”

回山,

意料之中,期望之外,

抛去心中的失落,

陆小凤饮尽杯中酒,

厉南星看了看身边的剑,

将剑拿起,“陆兄此去,凶险异常,南星武功低微,同去亦不会有太大用,希望陆兄收下此剑,全当护身。”

赠剑,

陆小凤没想到,

就是厉南星自己也没想到,

他,竟是不同的么?

他是朋友,

好友,难得,

厉南星的朋友不多,不想失去…

接下剑,系在腰间,陆小凤笑着说:“日后,竹海送还。”

厉南星没太在意,

送出了,

便不属于自己。

……

不管情愿与否,

分手的时候到了,

衡曲山庄在东,

竹海在西,

陆小凤和厉南星同路,

只到村口。

“陆兄,一路顺风。”突然不知道,什么词,适合道别。

“多多保重。”决定了要去竹海,陆小凤一身轻松,走得洒脱。

站在村口,

陆小凤远去的背影,

让厉南星发现,

原来,

这是第一看着一个人离去,

轻轻叹气,

转身离开。

……

竹海,

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真的很好,

平静,

无忧,

看书,采药。

三个月,

金逐流不停的来信询问情况并要来访,

厉南星不停回信的拒绝。

本以为会维持这样的情况很长时间,

可在金逐流的一来信中,他提到,希望厉南星能到丐帮总舵小住,近日江湖不宁,很多江湖中人失踪或被杀死,所有死或失踪的人,之前都接触过一些人,他们来自相同的地方――衡曲山庄。

厉南星回信,信中问是否有陆小凤的消息。

回信,三天后才到,

从未如此期盼金逐流的信,

总是怔怔地看着小屋前的空地,

等着信鸽落下,

信来了,

除去金逐流的邀请,

还有陆小凤的消息:

没有消息。

陆小凤失踪了,

进了衡曲山庄,再没有出来。

将信放在桌上,

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再没看过那信一眼。

安安静静的过了一天,

厉南星做到桌旁,

一个时辰后,

收好信,

从药柜中拿出一些常用的伤药和解毒药,

厉南星起程了。

连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何要去,

回到竹海,

回到这里的生活,

本是如意之事,

离开,

又岂能如意?

知道他失踪后,

竹海的生活有些变了,

不再平静,

偶尔会担心,

也许当时应该同去,明明有看出他想邀请自己。

当时,没有同去的理由,

现在,却没有不去的理由,

有些无奈,

只去看看,确定他还平安,

这样,一切就能恢复如常了……
第三章 对面不识

在甫阳城住了三天,仔细探察过城郊的衡曲山庄,希望能混进去看看,

可,

没有机会,

外表看着十分普通的庄子,内里布置十分严密,巡查守卫遍布各个角落,

只见有人进入,

没见过有人出来,

一个也没有,

连出来买菜的都没有。

慢慢走向客栈,心中暗下决定:

若明日还无法找到混进去的方法,

便是闯,

也要进去一探究竟。

一白衣人飘然而过,

脚下急停,

那人的腰间,

有一把剑,

本不该出现的剑,

那把三个月前就已送出的剑,

送给陆小凤的剑。

转身快步急追,“兄台,请留步。”伸手拍拍那人肩头。

那人回头,清俊温和,含笑看他,“有事吗?”

他的眼,

一片灰暗,

“敢问兄台,腰间长剑,从何而来。”

脸上笑意渐浓,“此剑,乃在下一位朋友的。”

“敢问兄台的朋友是?”

“他叫,厉南星。”

本以为这人是衡曲山庄的人,心中预想过的无数对策,一时见都没了着落。细细打量眼前人,如此风雅,目不能视,耳中响起第一听到陆小凤说起一人:世上再无人能有比他更明亮的眼。

眉间舒展,“你是满楼。”

“你是厉南星。”

满楼解下腰间的剑放到桌上,“总算可以完璧归赵了。一个月前,有个人把剑交给我,说陆小凤托我,将剑交换给厉南星。我找了月余,都寻不到你,只能来寻他了。”

“兄见到他了?”

“没,三个月来,只有这把剑。”

“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陆小凤和司徒摘星都在衡曲山庄,我已没有选择。”

厉南星拿起桌上的剑,摩挲剑柄上的纹,微微用力,长剑出鞘,寒光耀影,锋利依旧,“兄若不嫌弃,南星愿与兄同去。”剑上残留的暗红,不知是别人的血,还是他的

偷入不得,

便敲门进去,

厉南星的手将落到大门的铜环上时,

旁边小门“吱呀”一响,一个十来岁的小童探头出来,“你们要干什么?”

“在下二人想拜访贵庄庄主。”

小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二人一番,撇了撇嘴,“随我进来吧。”

直到站在衡曲山庄的前厅内,厉南星才真正相信,自己进来了,而这竟是如此简单,不过半盏茶时间,不过一句话。自己在外三天的查探,真是有些可笑了。

“二位稍坐,我去禀告庄主并给二位奉茶。”

“有劳了。”

待小童离去,一直未开口的满楼问厉南星,“厉兄在外查探这里有几日?”

“三日。”

“依厉兄所见,此庄如何?”

“守备严密,似乎庄内房屋暗含某种阵法。”

满楼点头,轻叹,“我已在甫阳有五日,无论何时站在庄墙外,总能听到巡守之人的脚步声。”

这样的庄子,怎么可能让二人随便进来,除非,他们已知道二人的身份,已想好对付二人的手段。

“坏了,”厉南星冲到门口推门,

门不动,

拔剑斩门,

入木即阻,

铁。

“我们还真是送上门的。”厉南星苦笑,脚下不停,走向窗户再试,仍然有铁在外。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满楼百思不解,用铁屋,定是不想二人有所损伤,定有所图。自己身上并无可图之物,难道是厉南星的百毒真经?

“不是我,那东西不在我身上。”厉南星摇头,明白满楼的意思,“除了那物,我想不出不好,闭气!”

屋中多了种气味,

迷烟,

厉南星身手入怀拿解药,

“厉公子,别浪费了,我这里迷烟很多,你想我一种一种试吗?”从外传来那引路小童的声音。

厉南星无语,走到满楼身旁将药放入他手中。

满楼淡笑开口,“既然来了,定要看个究竟,不是吗?厉兄也是这样想的吧。”

吸一口气,厉南星笑道:“如今,只待这背后之人出现了。”

白玉软床,娟丝绣帐,

“厉公子,你醒了。”秀美女子,声若莺啼。

“这里是你是?兄呢?”

“公子不用急,等公子见到庄主,一切自会由庄主向公子解释。公子如果神智已复,请随我来。”

“劳烦姑娘了。”

女子抬手掩面微笑,此间醒来人无数,却只有两人醒后最为泰然,

前者,

怜香,

后者,这眼前人,

有礼。

“公子客气了。”

刚跨出房门,

那女子身形一动,瞬间已至丈外,

枪,

破空而来,

枪影如幕,霸气盖顶。

厉南星急退半步,探手拔剑,直入枪幕。

交错之间,看清来人,黑衣青年,

文弱俊秀,

他的枪,

霸气十分,

厉南星的剑,

卓然出尘,

“好剑法。”黑衣男子开口称赞,手中不停,

挥剑封住枪的来路,侧身出掌,“好枪法。”

枪如灵蛇,幻化分形,“若不是你的剑法脱俗,定为我枪气所折。”

掌回剑出,心下侥幸,

枪使得霸气,有很多,

人长的文弱,也有很多,

如此枪,如此人,

却只有一个,

“文枪,言书行。”

枪剑相交,骤然而分,

言书行长笑收枪后跃,“好眼力。”之后飞纵离去。

群之间,佳人含笑,“厉公子果然武功不弱呢。”

“姑娘,这是何意?”

“公子请勿见怪,言公子也是庄主的客人,喜爱与人比武切磋,今日得闻公子入庄,想必是好奇公子的武功,所以才冒昧来试。”

“姑娘言重了,习武之人相互切磋,再平常不过,能有幸与文枪一战,在下岂会不悦。”

“哼,这假话说的,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一个皂衣男子立在园中暗,不细看,绝难发现。

停步看了眼那男子,回头时,引路女子再消失,遂开口问道:“兄台是?”

没有回答,

只有一道银练飞袭而来,

光华刺目,势若奔马,

厉南星发力飞身后跃,

银芒却似活物,突地提速,

无暇拔剑抵挡,眼看银芒触身,只能提掌相迎。

“别接!”引路女子出声阻止。

片刻延误,

银芒已至,

及衣却停,

华光敛去,只是寸许来长的锥状小尖,尾部套有细链,接于银色长棍之上。

这是枪,

这样的枪,

当世之有一把,

“龙枪,方舞风。”

手腕一抖,拉回枪尖,“哼,厉南星,也不过如此。”方无风退回暗,阴冷冷的说了句。

不甚在意,“在下本就武功平平,让方兄见笑了。”转身对立在墙角的引路女子微笑抱拳,“多谢姑娘提醒,保全在下的手。”

女子还礼,“方公子知道厉公子的身份,又算是偷袭,赢的也不见得光彩,到是厉公子的涵养功夫让小女佩服。公子,到此,小女便不能再向前去了,请公子沿着路入内。”

“多谢姑娘。”绕过女子,独自入园。

曲径通幽,落英缤纷间,

一袭月牙白,眉眼带笑,

笑起来,

双目如星,

还有,

脸上的酒窝,

是他,

失踪三个月,让自己从山中再入江湖,

一个月前托满楼还剑,让他奔波四方,

有着四条眉毛的,

陆小凤。

放下心中的牵挂,轻出一口气,“陆兄原来在此。”

陆小凤面露惊讶之色,随后笑问:“厉公子认识在下?”

厉南星第一觉得,

陆小凤的笑容,

有些没心没肺
第四章 从头再来

“我……认错人了。”厉南星抿着唇,不知要说些什么,眼前这人已将自己忘记,那么自己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借口并不高明,好在陆小凤不需要解释,颔首抱拳,“在下陆小凤,衡曲山庄庄主。”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常听闻厉兄之名,今日有缘请到厉兄前来,实是陆某的荣幸。”

“陆兄谬赞。”嘴上假意客套,暗中仔细观察:

陆小凤神智清明,双眼有神,完全不像是被下了药,难道……

“既然厉兄来了,就请留下做客如何?”

“陆兄盛意相邀,我愿意留下,只是,不知与厉某同来的兄现在何?”

陆小凤微笑避开问题,“来,我带厉兄去住的园子,看看喜欢不喜欢。”举步向前。

“陆兄,请让我见满楼。”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陆兄,你是庄主,怎么可……”话到一半,前面的陆小凤突然停步转身,近在咫尺的眼,厉南星的话卡在嘴边。

“不知厉兄与满楼是什么关系?如此关心?”

“只是相约同来贵庄寻人,陆兄为何不愿相告?”

“不是不愿相告,是真的不知。三个月前我身受重伤,忘记前事,一直在小园中养伤,庄里的事,都交给二弟打理,我不问也不干涉。”

“那为何会见我?”

皱起眉头,陆小凤摸摸胡子,“我也不知道,听小六说起你的时候,便想见见你。”

……

厉南星没有见到满楼,

他在庄子里的竹园住了下来,

三天来,每到午饭后,陆小凤都会从隔壁园子过来。

几碟梅子杏肉,蜜饯渍果,

一壶清茶,

说是向厉南星讨教养生之道。

“相托陆兄之事,不知何时能……”幽静的园子,周到地侍侯,心却难以安定,隐隐不祥,盘踞心头。

“你的耐心,没想象中的好。”

“你我才认识三日,你又对我有多少了解?”

长出一口气,陆小凤看着碗中舒展的绿叶,“我们好象已经认识很久……”

细细算来,也不过八日,弯起唇角,没有接口。

“我们,是认识的吗?”

“现在已经认识了。”

有些感怀,“所有认识的,都不再认识了。”

这话,不该从他的口中说出,

抬眼,

他,

正望着自己,

喃喃说道:“不认识了,可以重新认识。”

陆小凤笑了,

“一会儿竹桃会来带你去见满楼,竹桃就是上为你引路的侍女。”说完,放下茶杯离去。

“谢谢。”

“我们是朋友,对吗?”

轻笑点头,“我们是朋友。”

满楼仍然是满楼,

坐在黑暗破烂的小屋里,

仍然让看到他的人,如沐春风。

厉南星愧疚,

自己住得好,吃得好,满楼如此,很难不愧疚。

厉南星一踏入房门口,满楼一侧头,问道“是厉兄吗?”

“是我。”

“我正担心厉兄呢,现在听到厉兄的声音,总算是安心了。”

厉南星转身问竹桃:“我能和兄单独说说话吗?”

“厉公子客气了,三爷答应庄主让公子过来,自是一切都听公子吩咐,小婢先退下了,公子有事呼唤即可。”说完,竹桃恭敬一礼,退到院中。

进入房中,关上门,眼前一片黑暗,厉南星一时竟不知何能下脚。

满楼站起,“厉兄别动,我来接你。”走到厉南星身边,牵起他的手,拉到屋中角落的桌旁坐下。

“兄真的不能视物?”话一出口,便开始后悔,这样问着实有些无礼。

“呵,很多人都这么问过我,不过,我确实是瞎了,厉兄精通医术,若不是真的,定当瞒不过。厉兄这几日过得如何?他们有没有为难厉兄?”

“我很好,劳兄挂怀了,住在此,兄受苦了。”

“他们只是让我在此,不能随意四走动,又有何苦?”

本欲说这里昏黑简陋,又想起,屋中黑与不黑,对满楼来说并不是问题,而满楼不是纨绔子弟,也不会因为简陋而苦,“不苦便好,我已见到陆兄了。”

“什么?他怎么样?”

“他现在是衡曲山庄庄主,三个月前重伤,前事尽忘。庄上的事都交个他三弟来管。我还见到三枪中的两个,‘文枪’言书行和‘龙枪’方舞风”

“庄主,三弟,三枪……他们想要什么,想图谋什么……”

“我也只能留在自己住的地方,查不到别的什么,只知道陆小凤没有中毒,也没有受药物控制,恐怕是真的受了伤或是被胁迫。”

“是否是胁迫,要你想办法去见司空,见到他,就知道了。”

“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最后见司空的时候,他正要动身去什么地方,说发现了稀罕的玩意儿,便匆匆走了,之后再无消息,这里一定和司空要偷的东西有关。看厉兄的境,定然要比我强些,这要麻烦厉兄了。”

“我自当尽全力。”

“对了,我来到这里前向西门去了信,算算日子,他也快到了,他一定会想办法进来。照你所说,此庄有很多高手,他们定然不会放过西门,留他下来,你可以他一起查。”

“兄,我还是和陆兄说说,让你我住到一。”

满楼摇头,想到厉南星不一定看得见,便开口:“不用了,我们分开,你查探还方便些,他们看我比较紧,对你则恭敬许多。”

“兄……”

“厉兄不必介怀,这,本与厉兄无关,可现在,全要托付与厉兄了。”

……

走出屋门,立在院中的人已经换成了陆小凤,怔怔盯着自己。

避开他的眼神,厉南星问道:“竹桃呢?怎么陆兄在这里相候?”

“有话要和我说吗?”

不明白他的意思,“陆兄想听什么?”

“你没打算和我说要满楼和你住在一起?”

“这,恐怕要让陆兄失望了。”

陆小凤不单没有失望,反而开心起来,“有个客人来了,三弟说他是我的旧识,我们一起去见见。”

“你的旧识?我为什么要去见?”

“因为我现在只有你一个朋友。”

第五章 生死一剑

白衣、

长发、

笔挺、

锋利、

人,是剑,

剑,是人,

这便是,

西门吹雪。

见到两人,西门吹雪便问陆小凤,“你在这里,七童呢?”

陆小凤一愣,有些尴尬的笑笑,“西门兄在说谁?”

西门吹雪盯着陆小凤,“你叫我什么?”

“西门兄。”

眯起眼睛,细看陆小凤,“你是谁?”

“陆小凤。”

“他呢?西门吹雪指指厉南星。”

“他叫厉南星,南方的南,天上星星的星。”

“他是你什么人?”

“朋友。”

“我呢?”

“也是朋友。”

“满楼呢?”

陆小凤张着口,不知如何回答。

“满楼是陆小凤失去记忆前最好的三个朋友之一。”话,是厉南星说的,他已看到西门吹雪眼中聚集的怒意,遂出声为陆小凤解围。

“失忆?……你连他都记得,单单不记得七童?”西门吹雪想起在昆仑山闭关时收到来自陆小凤和满楼的几封信。

两人在信中均言及衡曲,言及司空摘星,言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更加说到一个人,

厉南星。

陆小凤的形容:

有陆小凤的侠骨,满楼的谦和文雅,西门吹雪的淡然执着。

满楼的形容:

君子方端,当如是。

陆小凤自相矛盾的评价,满楼如此高的赞誉,让西门吹雪瞬间疑惑起厉南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不认识的人能使心如止水的西门吹雪有瞬间疑惑,这还是自他剑道大成后的第一。

知道厉南星开口说话,西门吹雪才对他有了自己的评价:

聪明人。

“既然你问了,我便不隐瞒,我谁都不记得了,来此见你,也是因为三弟说你是我的朋友。”陆小凤坦言,西门吹雪的杀气像无孔不入的风,冰寒透骨,全身的血液仿佛凝住不动,方寸之地没有一丝生气。

“三弟,什么三弟?”

“我受伤后,庄内一切都由三弟主理。”

“那谁是你二弟?”

不是西门吹雪问起,陆小凤恐怕这一辈子都想不这件事,想不到,自然也不会有答案,“我不知道谁是我二弟。”

“那你三弟叫什么名字?”

“呃……”又是一个难题,陆小凤皱着眉,圆圆大大的眼中满是迷茫,“三弟就是三弟,我没问过他的名字。”

西门吹雪盯着陆小凤的眼睛,希望能从中看出些端倪,可惜他只得到迷茫,“你三个月前受了什么伤?”

总算有自己能回答出的问题了,陆小凤松了口气,“毒伤加掌伤。”

“何人所伤?”

“我的仇家。”

“庄主,”竹桃端着三杯茶走入,浅笑着对陆小凤说:“二爷就在这里,庄主怎么糊涂起来了?”

一句话惊住三人,

“谁是二弟?”陆小凤口中问竹桃,眼中却看着厉南星,又觉不对,这么多日,也不曾说过他是。难道会是西门吹雪?

厉南星抿了抿唇,“竹桃姑娘,请明言。”

“哎呀,”竹桃惊讶,一脸的无辜,“我入庄不到一年,哪有这福分能见到二爷,我也只是听三爷说二爷也在厅上说话。”

“竹桃,你现在去问三弟,问个清楚明白。”陆小凤实在有些无奈,西门吹雪执着起来实在是让人头痛,不过,若非他对剑道的执着,他也不能得悟剑道大乘。

竹桃离开,

西门吹雪上下打量厉南星,“你和七童是同来的吧?”

“是,我与兄偶遇,变相约同来。”

“那现在他人呢?”

“他活着,没有受伤,在此庄中,如果想去探看,要由他的三弟同意方可。你既然来了,定能见到,先不要着急。”厉南星尽量解释清楚,不想让西门吹雪有不必要的误会。

“那现在你一点东西都回忆不起来?”西门吹雪问陆小凤。

陆小凤无奈耸肩,伸两指摸摸胡子,“我对以前的事,全无印象了。”

西门吹雪抱剑笔直地坐在椅中,脑中静静的思索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切的问题,都只来自一个人,为了他,陆小凤才会失忆,满楼被困,自己千里而来。

“司空到底在什么地方?你们谁都没有再见到他吗?”

陆小凤点点自己的脑袋,

厉南星摇摇头,“我只听兄说,见司空摘星最后一的时候,他说要去偷什么好物件,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和陆小凤在青梅镇时,这个庄子里的人给陆小凤看了一块小银牌,陆小凤就答应来这里了。”

西门吹雪压低声音问身旁的厉南星:“司空只怕真的出事了,现在就是不知道陆小凤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有办法恢复他的记忆吗?”

厉南星面有愧色,“我看不出他的失忆是由什么引起的,既没有被下药,也不像外伤造成,还真的是有毒加伤的可能。”

“七童现在好吗?没受什么委屈吧?”

“兄很好,只是住的地方和吃食简陋了些。”

对于西门吹雪和厉南星的低语,陆小凤装做没听见,自顾自的喝着茶,时不时看向大门口,等待竹桃问话回来。

“你见过他的什么三弟吗?”

“在青梅镇听他们称一人为三哥,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里主事的人。”

“哈,别说你们没见过了,我这庄主都没见过。”

“什么?”厉南星惊讶。

“三弟身体不好,在竹园静养,有吩咐都是下人们传出来的。竹桃回来了。”陆小凤失了记忆,却没失去武功。

窈窕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三人眼前,竹桃笑吟吟地望着西门吹雪,直到走到他身前,向他一礼,“小婢竹桃见过二爷,”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奉上,“这是三爷让我给二爷的,请二爷过目。”

西门吹雪接过纸条,打开看上面的内容,看完后将纸条按照原样一丝不苟地折好,轻轻放到桌上,缓缓站起。

下一瞬,

西门吹雪的手上已经有了剑,

破匣之剑,雷霆万钧,

天地肃煞,

西门吹雪的剑向陆小凤而去,

陆小凤只能挡,

用灵犀一指挡,

可天下间又有谁能挡得住西门吹雪的剑?

没有,

灵犀一指也不能。

陆小凤闭起了眼睛,等待长剑穿身而过的那一刻到来。

可,那一刻一直没有到来,

陆小凤睁开眼睛,只看到:

西门吹雪的剑穿过了厉南星的身体,细薄的剑尖上挂着血珠,不断滴落在地……
第六章 故人再见

陆小凤怒睁双眼窜上,接住摇晃欲倒的厉南星,手捂着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为什么?”声音已然走调,这句话问两个人,问厉南星为什么挡剑,问西门吹雪为什么出剑。

厉南星吸一口气,强忍痛楚,微笑着对陆小凤说:“我,若有想过,为什么,此刻,便不会……”

短短的半句话,耗尽了厉南星所剩的全部力量,陆小凤手中一沉。

立在一旁的西门吹雪手中没有剑,他的剑在厉南星的身上。

这是西门吹雪此生第一没有将自己刺出的剑收回,失了剑的手在虚空中抓了两下,略有不干的垂到身侧,没有回答陆小凤的问题,转身冷漠地对竹桃说:“带我去见他。”

竹桃看了一眼厉南星,眼中隐藏着一丝不明的光芒,点了点头,“他就在左边小院的木屋中,你自己去吧。”

西门吹雪转身而出。

……

满楼在想,从厉南星走后一直他就开始想,想厉南星说过的话,和话中的语气:

他现在是衡曲山庄庄主,三个月前重伤,前事尽忘。

我也只能留在自己住的地方,查不到别的什么,只知道陆小凤没有中毒,也没有受药物控制,恐怕是真的受了伤或是被胁迫。

话中似乎有些什么,

有些厉南星想告诉满楼,却又不能明说的话……

窗外传来一声轻响,

满楼侧耳,只听到几个轻浅的脚步声急行而来,呈合围之势。

哗,

门窗齐破,屋中大亮,数人跳入房内,他们有的拿剑,有的用刀,有的使枪,所有武器的目标只有一个,坐在桌旁的满楼。

不知道这突然的杀袭是为了什么,也没有时间多想,左手一转,掀起面前的桌子,掷向来人,右手探入腰间抽出长剑,从容而上,直取其中武功较弱者面门。

剑,

走空了,

心中一紧,吸气横腰硬生生错开三尺,银色枪尖毫无声息擦腰而过。

满楼的有些乱,本以为进来了五个人,可现在又像只有四个人。

人的脑袋总有乱的时候,有些人更是乱的时候比清楚的时候多,但有些时刻是绝不能乱的,就比如生死关头。

满楼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乱,就等于……

可杂乱的脚步声,数样锋利武器破空之声,掩盖了呼吸声。

听声辨位这门功夫当世只怕没有人能超过满楼。

满楼双眼虽盲,可听觉却灵敏异常。

但如果有一刻连满楼都听不出来,还能如何?

满楼的面前有剑,身侧有枪,身后有刀,

反手挑开身后的刀,出掌击偏身侧的枪,回剑相刺面前之人。

满楼眉头一动,拉回向前的剑,甩腕刺向虚空,前倾上身,以身迎剑。

剑轻松地刺入满楼的肩头,轻松到握剑的人,脸上都有了喜色。

叮,

这声脆响来得太迟,迟到满楼以为自己的感觉错了。

剑击中枪头,

枪头斜下而过,剑却直上而入,扎入肌理之间,

用枪的人一声闷哼,咬牙,“、满、楼。”

满楼手上不停,温文而言,“人言龙枪舞风追云逐月,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方舞风退出围圈,左手按住右臂上寸许来长,不断渗血的伤口,银枪提在右手,小小的链尖没了气势,耷拉在地上。

劲敌已退,

还有四人,

满楼,左肩有伤,伤寸许,血染白衣。

死,从未惧过,只是现在死,有些,不舍……

四下里忽然多了一样东西,

杀气,

毁天灭地的绝杀之气,

方舞风心中一紧,飞快靠到窗边,翻窗而出。

就在方舞风跃出的那一刹那,满楼也突然倒地。

小屋中狂风四起,

剑气裂石破空,洗卷四方。

风停之时,

屋中围攻满楼的四个人,脖颈上都多了一道细细的,堪比细丝的伤口,血从伤口中慢慢流淌直到喷涌而出。

门外走入一白衣人,眼直勾勾的盯着倒在地上的满楼,“七童,”上前扶起他,看到他肩上的伤,心中杀意顿生。

满楼用没受伤的手拍拍那紧握自己肩头的手,温言安慰道:“没事,你已来了,我便不会再受伤。”

“先别说话,我帮你上药。”西门吹雪从腰间掏出伤药。

“你见到厉南星了吗?他会和我们我们一起查这件事。”

裹伤的手一顿,“我刺了他一剑。”

“什么?”满楼惊诧,挣扎着想坐起,“你怎么会伤他?”

“他们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陆厉之间选一人,出一剑,方可救满楼。”西门吹雪闭上眼撕下一截衣襟,“我选了陆小凤,出剑时本已偏了两寸,厉南星他自己冲上来……”

“那他伤势如何?”满楼担忧地问,

“我不知道,我急着来救你。”

叹气,满楼担忧,

“难道?”满楼突然叫道,“你刺陆小凤的时候,他……”

西门吹雪接过满楼的话,“他很镇定,没有丝毫慌乱。他,没有失忆。”

出剑之后,怀疑,陆小凤没有忘记,

剑刺中厉南星之后,更加确信,陆小凤没有忘记,而厉南星始终知道。

“他果然是想告诉我,陆小凤没有失忆。我们去找陆小凤,看他查探到什么。”

“不,我刺中厉南星的时候,他对我说了两个字,西竹。”

“西竹?”

西门吹雪扶满楼坐起,“陆小凤说这个庄子真正做主的三爷,住在竹园。我们现在便去会一会这个三爷。”

“你的剑呢?”满楼碰到西门吹雪的腰间,只有空空的剑鞘。

西门吹雪有些无力地说:“在厉南星身上。”

满楼一震,“你那剑刺得很重?”

“透胸而过……”
第七章 控局之人

绿竹青翠,幽静清雅,

西门吹雪牵着满楼向林中走去,

满楼突然问:“你没有剑,刚才救我时用的什么?”

西门吹雪看看满楼,冰冷的眼中有了暖意,“我在那木屋门外折了一截树枝。”

树枝耐受不住西门吹雪的剑气,在他出剑后,已然化成飞灰。

“那先停停,你削一段竹子下来做把竹剑。”满楼将自己的长剑递给西门吹血雪,虽然他剑法神通,可在这个什么都摸不清的地方断不能如此托大。

西门吹雪手中削着竹子,眼睛却看着满楼,“你干什么皱着眉头,担心厉南星?”

满楼点点头说:“是啊,你的剑气那么凌厉,恐怕会伤及他的心肺。我也担心司空,这么长时间连他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

西门吹雪吸一口气,“你别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你行动不方便还跑来寻他们,你最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听到这些话,满楼先是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低下头小声说:“我不是有你担心吗?”

西门吹雪也笑了,“多一个人担心,总是好些的。”

满楼笑着点头。

一柄细细长长的竹剑已经削成,西门吹雪把剑还给满楼,“你说,这位三爷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们?”

“不知道,不过我猜他一直没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才把我们这些和司空有关的人都留着。”

清清泉水,蜿蜒流淌,环绕屋旁而过,一座小小的竹桥横水而过。

让西门吹雪觉得自己走错了路,已经走出衡曲山庄来到某位雅达之士的隐居之所。

敲门,

无人应门。

西门吹雪站到满楼身前伸手推门,

出乎意料的,

屋内正对着门口,一个眉目清秀,手中拿着书卷的蓝衫书生惊讶地看着两人。

“怎么了?”满楼看不到屋内的情况,西门吹雪又立在门口不动。

这一句话正好打破了西门吹雪和屋内人四目相顾的僵局。

蓝衣人回神,遂微笑站起,向两人抱拳:“两位好,不知来此有什么事情?”

西门吹雪反问:“来你这里,自然是要你对这所有的事情有个解释。”

“所有的事情?”蓝衣书生一脸困惑地看着西门吹雪。

“为什么杀那么多人,为什么把我们都引来这里,为什么要我杀陆小凤或厉南星其中一个才能保住他的命?”

“杀人?难道是……”书生的眉拧在一起,把拿在手中的书卷放在桌上,沉吟不语。

“自己做了的事,不敢承认吗?”西门吹雪冷声问。

蓝衣书生苦笑一下,“两位先请进来坐吧,有什么事,请细细说于我听。”

满楼对这清润的嗓音有好感,直觉这声音的主人没有恶意,轻捏西门吹雪的手,“既然主人盛情相邀,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待三人重新坐定,蓝衣书生为两人倒好茶,“两位是?”

“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冷冷的回答,不是很情愿。

“我是满楼。”

“久仰二位大名,不想今日有缘得见,幸会幸会。”

满楼听出话中异样,“怎么你不知道我们是来寻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

书生一惊,“他们两位也来了?”

“三庄主,这庄子里的事全全由阁下主持,你还和我们装什么装。”西门吹雪抚摩着手中的竹剑,嘲讽书生。

“三庄主?!这,怎么会……”书生低下头,苦苦思索。

“我们此来是想向三庄主你问个清楚,你们抓了司空摘星,又引陆小凤来此使他成为庄主,究竟想要些什么?”满楼言语温和,没有一丝责备。

蓝衣书生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西门吹雪突然发现不对劲,出声试探,“三庄主,能否见告大名?”

蓝衣书生仍然低头思索,西门吹雪伸手在他眼下挥了挥,他才抬起头来。

“你,怎么?”西门吹雪明白刚才为什么蓝衣书生不应自己的敲门。

蓝衣书生苦笑,“西门兄目光如炬,小可的确聋了。不过关于两位说的事,小可的确不知,小可自从半个月前入住此养病,早已不问江湖事了。”

“三庄主如何让我们相信你的话?”满楼问道。

“听闻兄颇通医理,”蓝衣书生卷起衣袖,将手伸到满楼面前,“请兄为小可诊脉,便知小可是否有精力策划如此多的事情。”

满楼的指搭上书生手腕,刚触及书生皮肤时出乎意料之外的冷,让满楼微缩一下,才再搭上,“你,这是,中毒了?”言语中充满惊疑,满楼自己都不相信眼前的书生真的中了那传说中最阴狠的毒。

“兄知道什么毒吗?”

“这脉象,莫不是……那毒真的存在?”满楼不答反问,书生的脉象让他想起一种毒,

传说中唐门某代家主幼时被人谋算,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整整二十年。待到他重见天日继承唐门后,便穷毕生之力研制出一种极其阴狠的毒给他仇人用。

中毒之人脉象奇快,仿佛在消耗以后的生命,每日子、午二时要遭受百脉逆行,万蚁噬骨之苦。除此之外,各种感官还会陆续消失,整整千日后,五感全失之日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此毒的是要让仇人百倍体味被囚禁时,精神被黑暗慢慢吞噬的感觉,遂名为:炼魂。

“真的,真真儿的,他身上的毒就是‘炼魂’。”一个声音从门外传入,接着屋中一亮,竹桃从屋外入内,“没想到唐门真的有这样的毒,没想到让陆小凤发现了这里,没想到他还真有方法告诉你们这里。你们别问他,他什么都不知道,这里真正主事的人,是我。”

西门吹雪和满楼都吃了一惊,而蓝衣书生只有苦笑,“小竹,你们这是何苦。”

“那我们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你受折磨?再看着你死?”竹桃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你是‘音枪’秦曲秋。”满楼打断两人说话,道出蓝衣书生的身份,再指指竹桃,“难怪我觉得姑娘的声音颇为耳熟,姑娘应该是‘流光剑’言丝竹了吧。”

“文枪”言书行、“龙枪”方舞风、“音枪”秦曲秋、“流光剑”言丝竹江湖并称“三枪一剑”,皆出同门,承师“神枪妙剑”言杰、楚纤纤夫妇。四人先后出师,却都武艺非凡、名动江湖。

五年前言杰、楚纤纤携言丝竹做客家,虽然只是去探望家长辈,但满楼曾经与三人相见。

言丝竹冷笑,“不错,你果然聪明,不知道你这聪明能不能救你们出去。”

满楼也不介意言丝竹的无礼,淡淡一笑,问秦曲秋:“秦兄怎么会中这‘炼魂’?”
第八章 所求之物

半年前秦曲秋一曲“不如归去”了断唐家大小姐唐怜对他的一片情,也惹怒了唐家二少,被下了“炼魂”。

若不是方舞风当时也在场,以秦曲秋的性格,一定不会告诉师兄妹几个。当言书行和言丝竹兄妹知道此事后,便赶来与方舞风一起照顾秦曲秋。之后就有了衡曲山庄,庄内开始网络武林人士四为秦曲秋寻访“炼魂”的解法。

苦苦寻找三个月后,有了转机,查到大内收藏了一颗由“医神”卢叙良当年用毕生搜集来的当世名贵药材炼制的“再生丹”。

相传此药可肉白骨活死人,这当然是大话,这药虽然不能让死人复活,但至少可以解百毒、强身健体、增加习武人的功力。

四个月前,方舞风冒死潜入大内宝库偷出“再生丹”。

司空摘星偷听到这件事,可他只听到其一:方舞风他们要偷“再生丹”。没有听到其二:他们要“再生丹”去救秦曲秋的命。

于是,在他们回到衡曲山庄的路上,司空摘星出手偷走了“再生丹”。

“你们以为我们吃饱了没事干来招惹你们吗?陆小凤的朋友遍天下,如果不是司空摘星说他将药给了陆小凤,我们也不会利用司空摘星把陆小凤引来庄里。”言丝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向两人道明。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满楼长叹一口气,这司空玩什么不好,玩人家救命的东西,对言丝竹说:“你们没有向陆小凤道明整件事情吗?我想他应该会把药给你们的。”

言丝竹恨恨地说:“他来的第一天就与我大哥和方师兄动了手,动手的时候他头部受了伤,醒来后他就失去了关于以前的全部记忆,我们只能好生养着他,希望他什么时候能想起来把药放在什么地方了。但是我们不能无限期的等下去,只能把和陆小凤关系最好的你们找来,也许你们有药,也许你们能让他快点想起来。”

西门吹雪的脸不正常的抽搐了一下:这一帮人,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全都把自己算计进去了。

满楼还有不明白的地方,“那你们为什么要让西门对陆小凤或厉南星出剑才能救我。”

“我始终觉得那药就在你们几个身上,而厉南星对陆小凤来说很特殊。所以不管是陆小凤还是厉南星中剑,你们都有可能拿出药来救命。”

“结果呢?”西门吹雪抱着竹剑问言丝竹。

言丝竹摇头,“没有,陆小凤没有拿什么出来,你们,也没有。”

“为什么现在肯告诉我们了?”

言丝竹的眼睛泛红,看着一直坐在一旁思索什么的秦曲秋对西门吹雪说:“你们只知道到秦师兄已经聋了,其实不止这样,他的舌头已经尝不出味道,他的鼻子也闻不到气味了。这毒也许不能维持到千日了……”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言丝竹低低的抽泣声。

片刻后,秦曲秋长长叹息,“小竹,停手吧,你们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别管我了,让我安心的走。”

言丝竹没有答话,眼泪不停的掉,怎么擦都无法赶上涌出的速度。

“让我们见见司空,他还活着吗?”满楼问言丝竹。

“当然,”言丝竹擦去眼泪,吸气平复心情,“没拿到药前,他还不会死,你们随我来吧。”

秦曲秋站起,对言丝竹说:“我和你们同去,既然我是这里主事的,自然不能少了我,对吗?”

“秦师兄……”言丝竹刚收起的泪水又要涌出,她明白秦曲秋怕江湖人以后会追究、报复,情愿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事。

四人在衡曲山庄的地牢里见到正在喝酒并不太狼狈的司空摘星。

“好酒。”西门吹雪喝酒,也能闻得出酒的好坏,“你的日子不差。”

“你们怎么才来救我啊,我都快发霉了。”被困在一个地方哪里都不能去,对司空摘星来说,是意见很无奈的事。

满楼没理会司空摘星的抱怨,直接问道:“司空,你从方舞风手上偷走的‘再生丹’呢?这是他们要救人用的。”

“当时偷了药后,方舞风追得紧,我便转手给了陆小鸡在烟霞楼的老相好云烟,让她把药给陆小鸡。当我知道他们取药是要用来救人后,我就老实告诉他们了,还让他们拿着我的银牌去找陆小鸡。如果药在我手上,我早就拿出来了。”司空摘星虽然是小偷,但盗亦有道,事关秦曲秋的生死大事,他自然不会不通情理。

“现在只能去找陆小凤了,请言姑娘先把司空放出来吧,我们会让陆小凤把药给你的。”满楼语中有歉意,说到底,这的事是司空摘星惹的,现在只求厉南星的伤势不太严重,陆小凤还有理智。

陆小凤紧张,这辈子从没向今天这么紧张过,厉南星的靠着自己的肩头,白皙的脖颈就在眼前。

可现在陆小凤更关注插在厉南星身上那柄西门吹雪的细剑,虽然剑很薄很细,但已透胸而出。

陆小凤很无奈自己要面对这样一个选择:

不拔剑,厉南星死定了。

拔剑,厉南星也许会死。

陆小凤只能选拔剑。

心里有很多话想对厉南星说,但已经没有时间了,陆小凤扶正厉南星,看着他苍白的脸,紧闭的眼,认真地对他说:“南星,我一直以为自己以前过得日子很开心,喝酒上妓院,逍遥自在。直到那天在这里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我以前的日子都白活了,那一刻,才是我陆小凤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陆小凤顿了顿,拨开遮挡在厉南星眼前的碎发,“南星,我现在拔剑,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活下来。”

陆小凤握住剑柄,

手没有丝毫颤抖,

“哼……”剑从身体中拔出时的痛楚,让厉南星呻吟着。

“坚持,南星,马上就好,别放弃。”陆小凤口中不停地说着。

西门吹雪最爱惜的剑,无数擦拭、视之如性命的剑被陆小凤毫不在意的丢在地上。

用最快的速度为厉南星上药裹好伤口,轻轻放他躺下,盖好被子。

“你看起来,比我还疼。”厉南星脸色惨白,扯动嘴角给了陆小凤一个安慰的笑容。

陆小凤才发现自己像淋了雨,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陪你。”

厉南星笑着回答:“别担心,我的伤没看起来那么重,不会有事。”

不知道厉南星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陆小凤只能笑。

陆小凤在屋内守着厉南星,

言书行、方舞风在屋外守着陆小凤和厉南星。

“小竹不会看错吧,说什么厉南星对陆小凤来说很不一般,厉南星命悬一线,他都不拿药出来救。”言书行神思难定,焦急不安。

方舞风冷冷地说:“也许药不在他的身上。”

之后,

言书行继续担心,

方舞风继续思索。

当两人看到言丝竹和秦曲秋带着满楼三人出现在面前时,吃惊不小,言书行问言丝竹:“小妹,秦师弟身体不好,你怎么让他四走?”

方舞风也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放司空摘星,拿到药了?”

正在言丝竹思索怎么解释时,满楼开口:“我们可以帮你们从陆小凤手上拿到‘再生丹’。其他事情,等拿到药后再说吧。”
第九章 不得之命

满楼第一个踏入房内,问坐在床边握着厉南星手的陆小凤:“厉兄怎么样了?”

陆小凤没有回答,

满楼把手搭上厉南星的脉门上,片刻后奇怪道:“嘶……怎么会?”

“南星怎么样?”陆小凤有了反应,抓住满楼的手。

“伤势稳定下来了,脉象虚浮无力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内功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弱,挡剑时护住了心脉,剑气也没有伤到肺。只要静养一阵子就可以了。”

“真的?”陆小凤有些怀疑满楼的话。

“我原本也以为会很严重,但现在只能说你给他用的止血药很好,出血并不多,加之没有伤到脏器,他会没事的。”满楼拍拍陆小凤的肩,很肯定地告诉他。

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可以回到它本来的地方跳了,陆小凤长出一口气,才看到站在自己身旁失踪已久的司空摘星,“猴精,你没事了。”

满脸震惊地看着陆小凤紧握厉南星的手,司空摘星吞了吞口水,“我没事,陆小鸡,云烟有帮我带给你什么药吗?”

陆小凤皱着眉,摸摸胡子,“是你说送我的那个,白玉小瓶里装着一颗药?”

“对,就是那个,药现在在哪里?”方舞风冲到陆小凤面前,急切的问。

陆小凤眯起眼睛,“干你什么事,你们搞这么多事,到底是为什么?”

言书行和言丝竹兄妹上前拉开于爆发边缘的方舞风,言丝竹看了看司空摘星,司空摘星点头,示意她放心。

“陆小鸡,这件事是我不好。那是‘再生丹’,他们从皇宫里偷出来是为了救人命用的,我不知道,贪图好玩就偷了。你把药放哪了?”司空摘星老实承认自己的错误。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指着司空摘星,手指几乎挨上他的鼻子,“你,你当时是说送我的吧?”

“对啊,我也用不上,偷来见识过就行了,随手送你也无妨。但现在不是要救人嘛,拿出来吧,你陆小鸡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哎……”抚着额头,陆小凤无奈叹气,“不是我不想给,而是我不能给。”

“为什么?”司空摘星问。

“吃了,已经吃了三个月了。”陆小凤无奈非常。

司空摘星苦笑,“吃了,你,怎么会吃了?那又不是糖丸?”

“但我能闻出那是补药。”陆小凤耸肩,“药是给南星吃了,当时在青梅镇,他身中‘夺魄’却选择救我,我帮他逼毒后,怕余毒不清,便把药给他吃了。”

满楼恍然大悟,“难怪厉兄的剑伤能这么快稳定下来,一定是与‘再生丹’有关。”

哗,

一道银练直取床上的厉南星,

方舞风咬牙切齿,“那就取他的血,再炼一颗。”

枪尖离厉南星的咽喉只有一寸之距,

枪尖上多了两样东西,

两根指头,

陆小凤的指头。

方舞风喉间一寸也有个剑尖,

又细又薄的剑,

西门吹雪的剑。

方舞风的手腕上有一只手,

干干瘦瘦的手,

司空摘星的手。

“方兄,你先冷静些,取血制药那些都是无稽之谈,‘炼魂’虽是天下奇毒,可也许有别的解法。厉兄医术、毒术天下闻名,城隍庙就在眼前,为什么不进去求一只好签。”满楼劝解方舞风,这个时候动手,对谁都不好。

看到这样情形,言书行上前对方舞风说:“二师弟,别冲动。”再转身对陆小凤几人道:“既然厉兄受了伤,便在此养伤吧,几位可以暂居此。”

虽然一直听不到大家在说什么,但方舞风动手后,秦曲秋也来到他面前,在他耳边轻声说:“二师兄,别再为我杀人了。”

厉南星一觉无梦,睡得很好,睁开眼就看到趴在床边的陆小凤。

有些茫然,陆小凤在拔剑前对自己说的话就在耳边,那么自己呢?

自己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刻又是什么时候呢?

陆小凤摸着胡子,冲着自己眨眼,自己看出陆小凤没有失忆的那个画面浮现在眼前。

难道?

厉南星看着陆小凤上下颤动的两撇胡子,他脸上时隐时现的浅浅小坑。如果笑起来就会变成的酒窝,圆圆的眼睛会像星般很亮很亮,胡子尾巴会得意地扬起。

他的人就像他的名字,

九天之上的凤凰

“想什么呢?”陆小凤醒来,揉揉自己被压麻了的胳膊,凑到厉南星眼前问。

“没什么。”厉南星躲开陆小凤的眼光,脸上微微发热。

“觉得好些了吗?”陆小凤塞好被角,端起准备好的米汤,“饿吗,渴吗?先喝点米汤,我再去弄点粥来。”

“先别忙。”厉南星打断陆小凤的话,“西门兄救到兄了吗?”

厉南星明白能让西门吹雪对陆小凤这样的好友举剑相向的情况,定是别无选择。

西门吹雪别无选择,定是为了满楼。

“不单他没事了,司空也没事了,你好好养伤,别想其他的。”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看到厉南星眼中的坚定,陆小凤无奈,“司空偷了他们用来救命的‘再生丹’,中途让人转手给我。我……”

“你怎么样?药呢?”厉南星催促陆小凤继续说下去。

“呵,你还记得我帮你逼过‘夺魄’吗?”

“记得,”厉南星心念一动,“你不是把药?”

“我担心你余毒不清会损伤功力,又觉得那应该是补药……”

“哎”厉南星无奈叹息。
结章 取与不取

“厉兄,请你直言,小可心中早有准备。”秦曲秋看出厉南星的预言又止,坦然微笑而语。

厉南星半卧在床上,皱着眉,沉吟不语。

站在床边的满楼出口宽慰:“秦兄别急,给厉兄些时间。”

秦曲秋点点头,“既然如此,小可先告辞,请厉兄好好养伤,保重自己。”站起准备离开。

秦曲秋的手突然被抓住,厉南星盯着秦曲秋眼睛,“多久了?”

“厉兄的医术果然了得,”秦曲秋低头看着厉南星抓着自己手,“已经有三日了。”

“秦兄先去吧,让我想想。”厉南星放开秦曲秋的手,闭上眼,不再看他。

“小可告辞。”

“厉兄在犹豫什么?”秦曲秋离开后,满楼才问厉南星。

厉南星还没有开口,一直立在窗边的陆小凤摸摸胡子,“这么多人因他而死,到底应不应该救他?”陆小凤踱回床边,扶起厉南星抽掉他身后的软垫,扶他躺回床上,“不想救就别救,你自己的伤还没好,别太费心思。”

青梅镇百姓的命是命,秦曲秋的命也是命,“我虽然不想救,但还是会救。死的那些人,也不全是他的错。只是……”厉南星无奈,“难,太难。”

“难,就是还有救了?把方法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头疼去。”陆小凤好奇的问:“你说如果那个‘再生丹’还在,能不能救他?”

厉南星点点头,“再生丹可解百毒,或许不能全解,但至少可以拖延两三年,也不会让他受这么多痛苦。”

“哈,哈。”陆小凤干笑两声,又担忧起来,“你不是真的要用自己的血给他们炼药吧?”

“原来你真的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啊?”满楼笑陆小凤,“药效已经溶入厉兄的血肉之中,想得到原来的‘再生丹’,起码要用两个厉兄,连血带肉全部拿来炼药,再加百种药材辅助,还要有三个高手护鼎,一个炼药高人主持。如果运气好,也许能成功。现在就只有一个厉兄,根本不够。”

陆小凤张大了嘴,一脸惊讶,看向厉南星。厉南星点头,证明满楼说的不错。

“厉兄准备怎么救秦曲秋?”满楼转回正题。

“本来以为还有时间,但刚才我发现他已经没有触觉了。‘炼魂’发作的很快,他之前吃过一些化解毒性的药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加速催发毒性,时间不多,只能用‘情人蛊’先压住毒性,我再想别的方法。”

苗疆“情人蛊”在江湖上的名气比“炼魂”和“再生丹”都要响很多,苗人用百毒饲养很多蛊虫,三年后再将他们放于一厮杀,最后能活下来的便是蛊王。

以蛊王为母再育一蛊,便是子蛊,子蛊附蛊母而生,只要蛊母不死,子蛊也可活。但母蛊不仅需人精血,还要饲蛊之人不断服食百毒才能养活。

“那虫子不是用来控制人的魔物吗?”陆小凤想起前两年的江湖风波,就是因为苗疆痴情女子所起。

“所以我说难,情人蛊好寻,饲蛊母之人难觅。”厉南星叹气,“若不是没有办法了,我不会用‘情人蛊’,也不知道情人蛊能拖多久。”

“不管多久你都先睡觉,我和兄去告诉他们,也省得你为难了。”陆小凤还记得厉南星看到青梅镇那一窖的尸水时,脸色有多难看,这庄里的人,能不让他见,就不让他见。

夜,

“新月如眉,有如窈窕美人,惹人心动啊。你在屋子里藏了什么比美人还引人注意的?”司空摘星调侃不时留心屋中的陆小凤。

陆小凤撇撇嘴,“喝你的酒吧,喝醉你就能看到美人了。”

满楼轻笑,对司空摘星说:“不错,醉了,能看见不止一个美人。”

翻翻白眼,司空摘星不屑道:“美人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奇珍异宝。”

“你是真的吗?”满楼问陆小凤。

陆小凤正听屋中动静,怕厉南星醒来需要什么,没注意满楼的话,“真什么?”

满楼指指屋子,“你知道我问什么,如果不是真的,千万别玩。”

陆小凤没有回答满楼,却问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西门吹雪,“你觉得我是真的吗?”

“七童是提醒你,如果你是真心的,就快点告诉他。”

满楼微笑点头。

“我知道,放心吧。”陆小凤挑动眉尾,西门吹雪和满楼的默契越来越好了。

三日后,

“南星,你身上有伤,别这么操劳。”陆小凤拿下厉南星手的医术。“我有话对你说。”

“没事,伤好的很快,不用担心,有什么事,你说。”厉南星温言。

陆小凤认真地说:“南星,我喜欢你。”

活了二十几年,还没有这样直白地听到一个人对自己说这句话,厉南星的脑袋就是像是被雷劈中,轰的一声后变成一团乱麻,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一直以为,

自己会在那片竹林中住一辈子,

一直以为,

世上不会有任何人、任何物让自己牵挂。

可自从见了陆小凤,

一切都变得不同,

以前从未想过,

山中竹林那片静地会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你讨厌我吗?”半晌都没有回应,陆小凤问厉南星。

厉南星摇头,

陆小凤笑了,“那就好了,我知道这么说有些唐突,但我不想之后再后悔。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我什么,我等你。”

“你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大侠。”

“我只是喜欢厉南星的陆小凤。”

一个月后,

厉南星敲开陆小凤的房门,“陆兄……”

“先进来再说,外面风大。”

待两人在桌前做定,厉南星看着手中的茶杯,“我决定带方舞风去苗疆取药。”

陆小凤一惊,“什么时候?”

“明日就动身。”

“这么快……”陆小凤喃喃道。

“是啊,秦兄的毒不能再拖了。”厉南星犹豫再三,低声说:“陆兄愿意同行吗?”

轻不可闻的几个字,在陆小凤的耳朵里仿若仙音。

“我还无法回答陆兄的话,”厉南星紧紧盯着手中的茶杯,继续说:“陆兄若不想去……”

陆小凤很开心,马上接口,“去,我会在你身边,你有了答案,就不用再赶路告诉我了。”

厉南星奇怪,“为什么要赶路告诉你答案?”

“因为你一定会急着想见我,告诉我你也喜欢我。”陆小凤摸摸胡子,得意非常。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因为我是陆小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