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爱我吗?BY 飞汀

一、

见到他,陈尘有种异样的震动。他闪亮得如同一颗星,而他却是淹没在那束光亮中的一抹沙尘。

对於这样黯淡的自己,陈尘觉得有些悲哀无奈。

“陈尘,麻烦过来帮忙拖一下桌子。”远两名同班的男生招呼教室外的陈尘。

新学期就是事情多。尽管不是很愿意,但陈尘还是很快上来捋起袖子帮忙。

“陈尘,听说我们的班导换了,你知道吗?”一旁擦著桌子的周磊兴致勃勃地说著新学期的新闻。

“哦,是吗?”陈尘并不在意地敷衍著回应。

年前陈尘曾用塔罗牌算过,今年他会遇上他生命里的另一半。比起换班导,对於这件事,陈尘有著更加期待的心情。尽管已到了高二,但陈尘对升上大学并不太热衷。一部分缘於他对念书不是十分在行,而自己又没有爱迪生那样的天才头脑,所以成绩就总在中下游徘徊著。陈尘的梦想是当一名机车手,快乐地驰骋在宽阔的高速跑道上。他有一辆很炫的重型机车,是用他勉强考上这所重点高中时父母亲友奖励的钱再加上自己平时的积蓄买的。每身形高大的他骑著它来校园时,帅气的模样都会引得周围的女生一片赞叹。

“听说是个很牛的家夥呢。他带的班级每年升学率985%啊。据说是学校挖角过来的呢。”周磊显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怎麽不说是百分之一百?”陈尘拉下袖子走开了。最讨厌那样的家夥了,又古板又严厉,抓著升学率拼命不放,根本就不管学生死活,踩著学生的血汗当晋升梯。陈尘心情开始变坏。没想到才刚进高二,就遇上了这种讨厌的家夥,运气有够差的。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陈尘就迟到了。晚起了十分锺。结果开著机车狂飙到学校,但他没把机车开进学校,而是停放在学校附近他常去的那家游戏室门口,老板和陈尘很熟,所以陈尘很放心。高中生是不许骑机车上学的。

整整晚了二十分锺。进教室时新学期的第一点名似乎早已结束。陈尘随意瞟了一眼讲台上站著的人,象征性敲了敲门,不等对方开口就大呐呐地走进教室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完全不在乎自己已迟到的事实。

“请问这位同学刚刚你有报过到吗?”讲台上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麽异常,反而相当悦耳。

其实,陈尘平时态度并不是这麽倨傲无礼的。虽然不是优等生,但平时大部分时间好歹也会好好来听课,至少不会在新学期上课的头一天就迟到,且不喊报告就随意进来。

事实上,未到见面,他对这个“声名赫赫”的新班导就印象不佳,加之昨晚家中爸妈大闹了一场、今天的晚起,诸多因素合起来便造成了陈尘今天极度不快的心情。

一时,陈尘所在的位置就成了全班瞩目的焦点,平时那个角落是不会有目光特别注视的。不过尽管这样,陈尘本人完全不去在意,或者说是心情不好的他根本懒得去在意。

“陈尘?”台上的男中音确认性地念出音调略微上扬两个字。

“是。”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怎麽也不像有多耐烦。陈尘把书包放下,桌面上除了一串钥匙,什麽也没有。还没有拿到课程表,所以陈尘不知道这节是什麽课。

接著,一直没有抬头的陈尘似乎听到一声不明所以的笑声从讲台上方传来。

“哦,终於来了。先前点名,就差‘陈尘’这个名字没人应,我想应该就是你了。”

什麽叫“终於来了”?他妈的,给我玩文字游戏,我不来,难道会死了不成!陈尘不满地抬头。

“陈尘同学,今天第一上课,迟到了二十一分锺。希望以後不要再迟到了。”讲台上的语声没有往常老师口中常听到的严厉,平和得听不出来是在批评,说建议或者要更为恰当。

看清台上那张出乎意料的脸孔,陈尘惊讶得一时忘了移开目光。虽然没有必要像前任班导那样来个又丑又凶的老太婆,但按理来说,至少也该来个中年人吧。这个人不是说是什麽远近闻名的“升学之星”吗?太年轻了点吧!

台上的人看上去至多不过二十三、四的模样,白皙端正的脸上架著一副普通的近视眼镜,还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味气息,陈尘觉得他看上去像苦读死板的学生,若不是此刻站在讲台上的居高临下给他添了点威严的气势,恐怕任谁也会把他当学生看。

难道是刚从大学里毕业不久?干净的黑板上突兀地写著两个大大的却又颇为俊秀的粉笔字。沈彦?是他的名字吧?

彦?“彦”是什麽意思?陈尘莫名其妙地思索起这个字的含义来。

而讲台上的人已不再注意他。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高二三班的班导兼物理老师了。今後还请大家和我一起努力。以後若大家有困难或困扰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我的能力来帮助大家。好了,今天第一节课不准备上新课,剩下的时间大家自己预习一下。还有,希望大家以後在每天的点名时尽量不要迟到。”

感觉镜片後的目光扫过自己的所在,陈尘冷哼了一声。

“放学後,请各位班委会成员到我办公室来开个会,请班长曹文波同学到时组织一下。”

事情交待完後,沈彦夹著他那黑黑的文件夹一板一眼地走出了教室。

看著他上白下蓝的老土打扮,陈尘在背後撇了撇嘴,大幅度地翻著眼球,果然是个死板的家夥。明明这麽年轻,发型居然是以前的八十年代的茶盖头,衬衫是新的,但一看就是几十块钱的地摊货,这样的穿著打扮来上课,简直就是在扫这所名牌高中所有老师们的脸面。

陈尘在接触到刚才向他射来的那有点漠然的眼神後,心里激起无端的反抗,而他这种反抗情绪在班上女生崇拜的叹息声里,变得尤为强烈。

“哇!他好年轻哦。”

“是啊是啊,而且还有那麽一点点帅哟。”

“切!什麽一点点帅,你没见他做自我介绍时的笑容,让我眼都看直了,啊,我帅帅的班导,这麽年轻就被誉为‘升学之星’……”

“听说他每年都被评为‘优秀教师’呢。”

“啊,我帅帅的班导,崇拜死他了。”

无聊!痴!

这些女生,难道几万年没见过帅哥了吗?那种四眼鸡也叫帅?!

笑掉大牙了!

不知出於一种什麽心态,陈尘在心里用力踩著那个刚刚还被女生们捧上天的男人,他的新班导,沈彦。

“喂,哥们儿,走那麽快干嘛,等等我。”张皓从後面叫住陈尘。

“干什麽?”陈尘甩开对方搭过来的手臂,语气很不耐烦。

“怎麽啦,谁惹你生气了?”平时同班甚是熟络,张皓丝毫不以为意陈尘不客气的态度。

“惹你个大头鬼。”

“啧啧!火气满大的,老实告诉你兄弟我,是不是碰上哪个美眉让你难搞了?”

“搞你个头啊。”陈尘无聊地甩了下手上提著的书包。“我只是看不惯新来的那个家夥罢了。拽、拽,他妈的,有什麽好拽的。”陈尘爆发似的将自己憋了一天的闷气朝著好友发了出来。

“新来的?你说谁?”张皓一脸的不明所以。

“还会有谁,当然是讲台上的四眼田鸡了。”陈尘白了他一眼。

“你是说新来的班导?他是哪里惹到你了?对了,今天清早点名,你不是给了他一个‘见面礼’吗,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并没生气的样子,人似乎不错啊。”

“人看上去满好的?”陈尘叫嚣,“他那是收买人心。”

“嗯,也对哦。不过想想,他还真像只笑面狐狸呢,脸上挂著亲切的笑容,心里想著怎麽收拾你,你可要小心了。”

“哼,我会怕他?最恶的还是班上那群女生,像发了情似的,看到他兴奋得直叫,真可笑。”

“哈哈,不过这点,我倒可以理解啦,长期在那覃老太婆的恶毒统治下,突然换了这麽一位年轻的帅男老师,当然会兴奋兴奋咯。”

“帅?他那样子也叫帅的话,那我们高二三班的男生恐怕要集体跳楼了,四眼田鸡,瘦不拉叽的,留著八十年代的茶盖头,衬衫领带全是地摊货。他以为他是谁呀,穿成那副德性,拽什麽拽!”陈尘极为不悦的语气,加上一连串爆料的词,让一旁的张皓听得直跳著脚狂笑。

“陈尘,你这张嘴也忒损人了些,这位新班导确实穿得没品味,不过也不至於像你说的那麽不堪入目吧。严格说起来,他称不上帅哥啦,样子普通,过得去就是了。”

陈尘一脸不满地看向老友:“看来你对他很满意啊?”

“嗨!哥们我说你呀,省点精神吧,人家是老师,我们是学生,天生就是受压迫阶级。即使你再怎麽不喜欢他也忍著点。或许不用等到高三逃出生天,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定又换人了。不过据说这回来的这个还真不错呢。年年被评为优秀教师。就说今早上,人进来时,我还真吓了一跳,全班静默三分锺,不是夸张啊。雅仁高中可是升学性质的重点中学呢。再怎样也要选个年龄与经验成正比的刷子来担任班导吧。那知道这麽年轻,恐怕是刚离学校不久的,我听周磊说还是学校高薪聘请……”

“啊!你有完没完!”陈尘对张皓这种一直有如苍蝇般在耳边嗡嗡地嘀咕,心里烦透了。到了校门边,他抛下在後面大叫的张皓,一个人开著机车飞驰而去。

回到家里,爸妈都不在,只留张条说出差去了。钱放在他写字台的抽屉里。

一般父母不都会交待交待的吗?像要按时回家、好好作功课之类什麽的,至少也该说一句“我们不在时要好好注意身体”的话吧。

陈尘嘟哝著打开抽屉,里面放了五百块钱。这是要去多久啊。陈尘算是生在那种典型的工薪家庭。父母都有一份稳定并且收入不低的工作,所以用钱方面对陈尘这个独子并不吝啬。

随便泡了杯面,陈尘便进了附近的游戏室。由於没人约束,出来时已经到了1点多。陈尘家离学校其实不近。搭车还要转车,当初父母送他来雅仁,便是中意这里还不错的升学率。正常情况下,陈尘一般是七点起床,四十分锺搭车。这样才不会迟到。但那样要作息正常才行。

“已经1点多了呀,还能睡多久?”陈尘洗完澡出来一看时间已过了一点半,倒床便睡。却忘了打开早上关上的闹锺。

於是,第二天陈尘又迟到了。

整整一节课。

二、

第二节课後,陈尘拿了张课程表,本以为今天中午下课後,会成为某人的“入幕之宾”的,出乎意料的从上午到午间休息再到晚上放学,整整一天时间,沈彦都没来找他。

难道是因为今天没课,所以他没来点到?可班委会那儿也该有记载。他不认为曹文波那个白面包公会少记他一笔。况他那种优等生与自一向无多的交往,就断没这种可能了。

之後几天,陈尘也一直没被那个新班导找去坐谈。

陈尘也不认为沈彦不知道他整整迟到一节课的事。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放著他这种不守规矩的“出头鸟”不打,原因恐怕另有。

若非等待时机来个迎头痛击,便是别有所谋。

一般来说,没被挨批作为学生没有感到不高兴的,但陈尘心里就是有点不是滋味。潜意识里有一种被忽略的不快。

第二周,陈尘在第一节物理课上又迟到了。这是故意的。他7点起床,只了二十分锺就到了学校。却在校外游戏室里呆了半个锺头。上课十分锺後,陈尘敲响了敞开的教室门。

“请进。”台上的人只轻轻看了一眼陈尘,便又继续讲课。

这,陈尘终於如愿以偿地被请进了办公室。

第一节下课後,沈彦走下讲台用很小的声调对陈尘说,要他放学後去他办公室一趟。

“办公楼西侧23……是这儿吧”

陈尘确认了下门牌号便抬手敲门。

“请进。”

“哦,是陈尘同学啊,坐吧。”沈彦正坐在办公桌前批改作业。

“沈老师找我有事吗?”陈尘是明显的明知故问。

沈彦也不生气,温和地笑了下:“是这样的,陈尘同学,你这学期是有什麽困难吗?”

“啊?”被沈彦的问题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头和脑,陈尘一脸愕然。

“我问了一下曹文波以及班上其他同学,以前你几乎没有迟到记录,可这学期才开学你便连续几迟到了,前一还整整迟了一节课。是生活上有什麽困难吗?还是有什麽其他的事影响力你?”

陈尘不作声低头玩自己牛仔衫衣袖上的铜拉扣。

“你们家住东区那边吧?离学校很远啊。”见陈尘不说话,沈彦便闲聊似地提起了话头。“那搭车也很不方便了。”

依然没有应声,沈彦继续说著。

“尤其最近东路口那边在城建,从东区过来的车辆都得绕道行驶,这样又要多上十来好几分锺了。”

“老师也住东区?”

“不,我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

陈尘又不说话了。原本他是卯足了劲到办公室来,早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可对方不但没责问,反而还给他找了一堆迟到的理由。这种意外状况他不知该如何应付了。而且对方这几天按兵不动,显然是调查了幕後情况,有足够的资料才发难的。

“陈尘同学,我有一个建议,可否听一下?”

听惯了前任及前前任班主任那些颐指气使的语气,这种商榷性的口吻对陈尘的耳朵可谓是个新鲜的经历。他抬起一直低下的头看了沈彦一眼,又低了下去。

这种动作被沈彦认为是拘谨或是不自然的表现。也难怪,被叫到办公室的学生多少也会有些紧张,这种反应正常不过。但陈尘低头却是为了掩饰自己那极易显露在脸上的漫不经心的神情。

沈彦轻轻地笑了声。

“可以考虑一下来寄宿吗?若是太晚搭车又不方便,那样来回跑也很辛苦。”

沈彦的建议让陈尘吃了一惊。雅仁高中并不是所寄宿制学校,但还是有少量学生宿舍提供给远的学生或其他城市的学生。

雅仁并不提倡寄宿,因为学生寄宿所形成的封闭状态会难於管理,大部分学生家长恐怕也会有微辞。所以雅仁寄宿生名额是有限制的。

当然,陈尘吃惊并不在於此,关键是他从未想过要寄宿,因为那样不仅意味著他自由支配的时间所剩无几,还表示他将离开他心爱的机车。

“名额你用不著担心,我们班目前还没有寄宿生,我想申请一个应该不是很困难。”沈彦大概是以为他在考虑。

“老师,我不寄宿。”陈尘抬起头来。

“啊?”

“总之我不会寄宿的。”陈尘说得斩钉截铁。“我不会再迟到了。”丢下这麽句话,陈尘离开了办公室。若说是保证,却让人觉得抗拒尤多。

自那天被请进办公室後,陈尘更加郁闷起来。

其实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东边路口在施工,他从来就没走过那儿。他一直都是骑机车抄小巷过来的。

为了寄宿的事情不再被提起,陈尘努力严格自己的作息时间,重新买了个闹锺,所以,准时7点起床的他每天到学校是很悠闲的。

变得和以前一样准时到校,但陈尘心里却有了种若有若无的失落感。因为自从他标准作息时间後,沈彦就没有再找过他。但陈尘的目光却总随著他,想让他多看自己几眼,多注意一下他。

为此,陈尘忍住想再迟到的冲动,他毕竟不想言而无信。

了解到自己的想法,陈尘觉得好笑,原来自己是这麽一个想要关注的小孩?

新学期的情绪波动在人为的压制下,终於得以平息。

而另一方面,沈彦果然带班有方,才不过几周,班上便学习氛围浓厚,他用著和以前带班者不同的一套,温和有礼的手段很受学生欢迎。

当班上同学都在为期中考试紧张准备时,陈尘看中了邻班一个女孩,那女孩水灵水灵的,很对陈尘的胃口,他每天都会去那班上晃悠。

考试前一周末,陈尘带著那叫张冰的女孩飙车到城西游乐场玩了一天,最後逛街时在张冰的暗示下给她买了一对白金吊坠。

在追女孩子方面,陈尘向来大方得很。

结果,张冰倒是拜倒在那对白金吊坠上了,可陈尘进高二以来的第一考试却是一塌糊涂。

名从原本的中下一下滑到了倒数第几。

对这个结果,陈尘自己倒很坦然地接受,他对“没有耕耘就没有收获”这句小时候老师就教过的俗语吃得很透。

陈尘自己没什麽,可有人看不惯了。

考试成绩出来的第三天里,那个尽职尽责的班导便找了他谈话。

“物理6……生物58……”沈彦坐在办公椅上,语气不乏沈重。而陈尘本人却是一连漠然,丝毫没有考砸的懊恼。

“陈尘同学,你这摸底期中考试的成绩比起上学期来,退步了许多,是有什麽原因吗?”

原因就是我根本没看书,陈尘心里嘀咕。

其实以陈尘以往的成绩来看,再稍微努点力,考所普通大学是问题不大的。陈尘自己也不晓得为什麽这学期开学後会玩得这麽疯,平时除了玩玩机车,他并没什麽耽溺於其中的爱好,以前虽不像其他人那样将考试看得性命攸关,但多少也会在考前看点书。

陈尘望了望眼前的人,为什麽这个人一来之後,自己就变得这麽恶行昭彰了?难道这又是不自觉地在吸引他的注意?那我也太可怜了吧……

以前的陈尘,成绩不算太差,至少没差到让老师留意的份上。品行也不坏,整个人在班上就是那种碌碌无为的、老师绝不会对他多看一眼的平庸中间分子形象。

陈尘自己也习惯了这种漠视的对待,老师、同学甚至自己的父母。自己一边逍遥自在独自为乐。

为什麽现在自己就不能忍受他人的漠视了呢?陈尘似乎只有小时候被慈祥的外婆细心呵护的记忆。至於自己的父母,连他从家到学校需转车的辗转辛苦,也没多问过一句,而16岁的儿子每天骑机车上学是否危险,一般父母多会留意关心的问题,他们也一句都未提起。

曾经,陈尘也为这种只顾自己的父母伤心难过自怜自叹,久而久之,现在已完全习惯了。

他几乎忘记了被人用心过问的感觉。

“你的成绩比以往要平均下降了二十多分……这麽明显的下降,有认真找过原因吗?”沈彦摘下眼睛,备课累了,用手指轻揉著眼角。

第一看到沈彦摘下眼睛,陈尘几乎忘了转动目光。

没有想到,他有这麽一双漂亮的眼睛。拿下那副厚重的黑镜框後,整个面部立刻显得生动起来。

陈尘用一种毫无顾忌的眼光放肆地看著办公桌前的人。从镜片的厚度,陈尘推断他近视度数不低,不戴眼睛,对自己所在的这个距离视线模糊。

渐渐的,他开始承认,眼前的这个男人有那麽一点点……好看!

陈尘发现他的唇色有著一般男人所没有的淡红。有些干涩。自然地,陈尘开始想象用水浸润後它会是怎样的诱人。

陈尘尽情地想象,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已超出了一般范围。

“陈尘同学,你在听我说话吗?”

陈尘回过神来,看见一双眼睛从镜片後漠然地注视著他。

三、

陈尘心里一惊,糟糕!我刚刚究竟在想些什麽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究竟怎麽了,对著个男人居然会想到……那麽暧昧的事情。

“我在听啊。”陈尘掩饰起情绪,无辜的语气。

见他这种态度,沈彦也没说什麽,将眼镜一推,正经古板的语气却不乏和悦。

“那自己有想过原因吗?”

“考试前,有一阵子我有厌学情绪。”嘴里顺口胡诌,心中同时叹息。为什麽他总要戴这麽一副黑框眼镜,且一点也不注意穿著,把自己弄成这麽一副死气沈沈的土包子模样。

沈彦不经意地微皱起眉头:“厌学情绪?那你想过造成你这种厌学情绪的是外部还是自己的原因吗?也许这些我不该过问,不过作为班主任,我希望能在最大程度上了解自己班上的学生,尤其像你这样稍微努力,升学极有可能的学生我……”

“老师,我已经没有前阵子那种厌学倾向了,考试後,我对自己这样的成绩也感到很懊悔。”陈尘尽量扮出一副考场失利的懊悔模样,自然让沈彦信以为真,反而开始安慰。

“没关系,只要情绪调整过来就好,这考试的成绩不必放在心上,下好好努力就行。”沈彦温和地笑著,先前干涩的唇瓣不知何时被舔得湿润,灯光下泛著一点一点珍珠般的光泽。

陈尘觑了几眼,不由自主地用暗地里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唇的内侧。

“以後我会努力的。”

“嗯,我对你有信心。”

“老师……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在这愉快的师生对话看似接近尾声的当口,陈尘突然又提起一个话题。

“我希望老师能帮我辅导物理。”陈尘并没有究自己提出这个要求的动机。只是想著,自己这考试,就属物理最差,作为一个已经决定一心向学的“好学生”有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吧。

“可以啊,我原本就是你的物理老师,辅导你也是理所当然。若是有不懂的问题下课後来办公室找我就好。”沈彦一口应承下来,并没因为额外增加工作任务而不悦或有所迟疑。

“老师,我说的不是课外时间来办公室问你,而是请你做我的家教。”见他并没弄清自己的意思,陈尘补充道。

“呃?我本就是你的物理老师啊,聘请我做家教?”沈彦难掩诧异。

“嗯。”

“我觉得需要讲的知识点,课堂上我都已讲得清楚了,难道你觉得还有什麽地方不懂的?”沈彦的物理课一直以来都被很好地承认。

“不是。因为我前面的底子太差,想请老师你帮我系统性地补补前面的。” 陈尘的振振有词让沈彦迟疑了。

“这……不太好吧,毕竟我是你的班导。”被自己班上的学生请做家教,沈彦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有什麽不好,我请物理家教,只不过老师恰巧是我的班主任而已。”

“老师,你不是说过要帮我的吗?”见沈彦不语,陈尘继续劝说。

最後,沈彦还是答应了。每周去他家辅导一。

陈尘到家对他那似乎永远都自顾不暇的父母说,自己要请个物理家教,两人一听,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打这之後,陈尘变得格外的守纪,从不迟到,游戏室也少去了。认真听课,渐渐地连解题也成了一种乐趣。尤其难题,解不来可以留著问沈彦。

周六,沈彦第一来陈尘家时,正巧和陈尘父母见了一面,他们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一一出门了。

“你爸妈似乎很忙的样子?”沈彦闲聊。

陈尘耸了耸眉毛:“是啊。”他们什麽都忙,就是不忙我。

四、

陈尘家是那种典型的讲究家居气氛的家庭。两三百来平的空间,五室三厅的格局,布置得庄重温馨,又不失简约时尚。光看这面积,便知陈尘家庭条件甚好。

雅仁的学生里百分之八十都是父母有著高收入的。

“老师,喝杯饮料或是啤酒吗?”陈尘热情地招呼。

“茶就行。”

陈尘泡了杯茶给沈彦。自己却拿了罐啤酒坐在沈彦斜对面。

沈彦皱著眉:“你未成年怎能喝酒?”

陈尘晃了晃手中的罐装啤酒:“是果汁味口,没什麽酒精度。”

沈彦看了眼没再多说,眼光慢慢扫过这气派宽敞的客厅,还有在他看来有些错综复杂的门窗台柜格局。

“陈尘,你们家住了很多人吗?”

不知道沈彦为何突然问到这个上面来,陈尘随意答道:“就我和爸妈。不过平常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在家。”

沈彦又望了眼这装修华丽的房子,应了声没便再做声了。

这麽大的房子,就住了三个人啊……

中午十一点,陈尘结束了课业辅导,将书收好,神情兴奋:“老师,你想吃什麽,我去做。”

沈彦也开始收拾东西,将带来的一些资料书籍放回他那灰灰的帆布袋中,嘴里说著:“不用了,我回去。”

“不行,现在到了十一点多,等你坐车回去,再自己做饭,早就过了午饭时间了。”

陈尘怎样说也不许沈彦走。沈彦只得留下来等他做饭。

“老师先看会儿电视,二十分锺就好。”

沈彦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会儿,便起身来到厨房问:“要我帮忙吗?”

“嗯,不用不用,老师还是去客厅休息会儿,不用多久就好了。”陈尘已剥好了鱼,正在洗青菜。沈彦见的确自己也帮不上什麽忙,走时,目光转过整洁异常的厨房,里面有很多设施是他不知道用途的。

陈尘说只需二十来分锺,实际上是用了四十分锺左右,但基於这满桌的菜来看,陈尘的动作已经算得利索了。

完全的惊讶,从沈彦厚厚镜片的背後显现出来,陈尘很快就发现了。他愉快地笑道:“老师是不是很惊讶,像我这样的问题学生居然做得一手好菜?”

沈彦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也笑了:“是有点惊讶,现在的小孩子一般不都看得娇贵、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吗?”

陈尘故意皱起眉:“老师,你有年龄歧视哦。”

沈彦嘴角又是一弯。

“我爸妈他们要忙工作忙生意,所以十岁以前我是外婆带著的,後来外婆去世了,爸妈便把我接了回来,但他们仍然很忙,经常是我一个人在家。开始我还在附近餐馆去吃或叫外卖,後来闲著无事我也开始照著食谱做一些菜式,做得顺手了也觉得满有趣的。”

新鲜的鱼汤冒著热气,隔沈彦太近,他的镜片有些雾了。

陈尘定睛看著,突然说:“老师,把眼镜摘下来我帮你擦一下吧。”

沈彦抬头看陈尘的一刻,眼镜就被陈尘取了下来,他下意识地轻呼了声,眼镜眯住,随即又由於视线一片模糊而有些茫然地瞪大。

陈尘停在两米远看著那双因焦距不定而朦胧的眼睛。它是那样的漂亮。

陈尘几乎在目光触及它的一瞬便能肯定:自己之前所交过的女朋友和正在交往的女朋友,没有任何一个所拥有的眼睛漂亮如它。

并不是特别的大,但眼眸却亮得耀眼。陈尘不明白为何近视了的眼睛依然能亮得那麽耀眼,似乎里面藏著黝黑而神秘的星辰。

第二,他完全为这双眸子所震慑。

不为其威,而是为其美。

五、

陈尘不由回想起初见那一天,他心中的震撼,即使厚重的黑框之下,也难掩那抹晶亮瑰丽之色。

陈尘重又将眼镜给沈彦戴上。

“谢谢。”

陈尘看得出来沈彦并不习惯别人这样做。

“老师,为什麽你要戴这副眼镜呢?”陈尘很突然地问。

沈彦笑:“我近视,当然要戴眼镜。”

“可以戴隐形的啊。”

沈彦挪了下身体:“我不喜欢隐形眼镜,太麻烦。”

虽然他如此说,但陈尘觉得沈彦并不是一个怕些许小麻烦的人。

而且,为什麽要选这种毫无生气的黑框和厚厚的镜片,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株灵秀的草上罩了一个笨拙沈重的铁架子。

但陈尘没有继续问下去。仿佛只要一提到外贸装扮之类,他就觉得沈彦会变得很不自然。

陈尘不再迟到,更没敲过任何一堂课。他底子不差,加上一心求上,在一几所学校的联考中,一下跃到了班上二十几名,另高二三班全体跌破了眼镜。

平时不管心的爸妈倒是好好奖励了陈尘一番,当然也不外乎钱、衣服之类。

钱,陈尘自然拿著自己存了。目前,他自己已经有了将近五万的存款,是他一直以来各位叔伯亲朋还有爸妈给的压岁钱、零用钱所剩之积蓄。若不乱,那他现在存折上的数目还不止这些。

“老师,我这里有几道题不知道解法。”

现在沈彦还是会每周来辅导陈尘。但一般时候都是陈尘自己做练习,沈彦一旁辅导,而不像之前的系统讲解。陈尘也会将不懂的题积起来待到周末再问。

“嗯,就是这地方我不太明白……”

陈尘把椅子移近。

“懂了吗?”

“嗯……”

渐渐地,陈尘发现自己已心不在焉,目光渐渐转移到沈彦那衬衫领子以上的裸露部分。细腻的脖颈,姣好的弧度,那微微滑动的圆润喉结使娴静的曲线变得生动而富有活力。

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和那上下滚动的喉结频率同步。他稍微低下身子,感觉离那抹气息更近了。心中窃喜,像小孩子偷偷做了大人们所不允许的事般,独自雀跃而激动地欢欣。

缓缓的,他似乎闻到发上若有若无大香味,靠得再近些,甚至可以感觉到那裸露肌肤上传来的热度。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莫名而不知原因地开始暖烘起来。不是冬天烤火的那种温暖。

温暖的感觉,是渐渐从心开始扩散,渐分布至各个血管通道,让他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还带著轻微的酥麻,让他尽尝喜悦和沈醉。

“那这道题也懂了吗?”

不知有意无意,沈彦挪动身体,破坏了陈尘用心保持的距离。

心底生出一阵失望,想跟著追上,又怕自己动作太过明显而让沈彦有所察觉,当下只得规规矩矩坐好。

若先前那种行为最初是出於无意识,那麽之後陈尘便是故意制造机会,让自己能享受那洋溢著喜悦的温暖。

陈尘对自己这种行为感到疑惑,他渐渐开始审视起自己这种不寻常的心理来。

陈尘有过性经验,不止一。进高一前的那个暑假,和一个早已离校的学姐。可能是因为年龄太小,或是没有经验,第一,除了兴奋并未享受到太大的乐趣。之後,又有过几,对象也是不同的女孩,刺激和兴奋同样主导了他的情绪,当然比之第一,他享受到了很大的Xing爱乐趣。

从高一到现在,他换了四个女朋友,如果除开现在这个张冰不算,之前每一个都跟他上过床,陈尘也有试著和那些女孩子交往久一点,可每到最後,那种最初的好感和亲近之心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开始陈尘也很恼恨自己的心,从小看电视他就只喜欢专情的人。後来,他把自己这种情形归结为他还没有遇到自己命运中的女神。

他甚至还下过决心,以後若不碰到真让他动心的人,他决不出手。但张冰显然又是一让他破例。看到感兴趣的东西,他总是忍不住手痒心痒。

陈尘回顾自己最近一两年的情史,他不能肯定自己究竟有没有真正那麽一点爱过,但他绝对可以百分百地肯定──自他恋爱有史以来,恋爱对象除了女人这种生物之外,别无其他。

可现在他是怎麽了!

每故意挑选难题,费尽心思就是为了争取那麽点暧昧的距离;每天严格自己的作息,只为了不让他失望;考试前拼命用功,也只是单纯地想得到他充满赞许的肯定。就连每他的课前,自己都会认真预习准备,只为了课堂上自己回答问题的准确流利能得到他更多的视线赞许。

“张皓,”午餐後,陈尘把张皓拉出来在校道上散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什麽问题?”

“你知道同性恋吗?”

“你为什麽突然问起这个?”张皓一脸不解。

“别罗嗦,知道还是不知道?”陈尘知道张皓有看A片的喜好,他也曾看过,但总觉有些恶心。

“当然知道。”

“知道多少?”陈尘接著追问。

张皓见他一脸认真,语气里开玩笑的成分也淡了些:“一点……一点点吧。陈尘,你到底想问什麽啊?”

“好,那我问你,gay一般都有什麽特征?”

张皓白眼一翻,靠!这是什麽问法!不过还是老实回答:“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虽然都说gay有些女人气,娘娘腔,但我倒觉得现实中大部分gay看上去都不能凭外表一眼断定的。”

陈尘对同性恋并不是一无所知,他也知仅凭外表来断定似乎不太有凭据。搓了下麽指:“算了,那我再问你,gay是天生的吗?有没有人开始不是後来却是了的?”

这个问题对本身不是gay且对这方面实在没他自己所声称的了解那麽多的张皓来说,无疑太抽象和困难了点。

他嘴巴张了张:“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陈尘,你怎麽突然问起这个?莫非……”

陈尘横了他一眼:“什麽莫非莫非的,这几天看了部同性恋题材的片子,突然想到了就问你一下。”

这谈话,陈尘把它归结为基本上没有收获。陈尘决定先把自己这种心情放一放,用心准备期末考。

期末考前半个月,陈尘罕见地迟到了。其实严格来说,不能算迟到,因为他一整天都没来上课。沈彦被告知这件事时,已经是下午放学後了。

听了曹文波的汇报,沈彦皱起眉:“为什麽到现在才告诉我?”

曹文波有些不安:“因为之前都找不到班导您。”

是了,今天为了整理打印复习资料,他几乎一整天都呆在学校打印室里,倒是自己疏忽了。

陈尘正躺在大床上哼哼唧唧,享受著天昏地转的奇妙感觉──昨晚复习到很晚,然後又冲了个凉水澡,不知怎麽的,今天他感冒了。

他昏睡到中午才起来,却早已没力气动弹。

电话铃响了,陈尘软绵绵地捏起话筒,声音更像铺了几公尺厚的棉般喂了声。

“请问陈尘在家吗?”

陈尘还是第一在电话里听到沈彦的声音,很好听。这时候听到,尤其像天籁般。

陈尘晕眩的脑袋总算是注入了一滴清明,强打起精神:“是沈老师吗……我生病……感冒了……”

“你先躺著,我马上过来。”听见那话筒里的声音急促了许多,陈尘觉得以前那股懒洋洋麻酥酥的热度又上来了,欢乐地流窜於他的身躯和四肢内。

……原来,被人担心的滋味是这麽好的……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陈尘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六、

沈彦才按了一声门铃,发现门其实早就开著。进客厅後他看见陈尘躺在沙发上,脸酡红得不正常,一看便知烧得不轻。

“陈尘,你还好吧?”陈尘感觉有人摸他的额头,又轻拍他的脸,吃力地将眼睛拉开。

“老师,你来了。”难得地,居然还挤出了笑容,只不过配上那一脸烧红,活像只映著火光的烧烤鸡。

“你爸妈呢?”毕竟还只有16岁,病成这样终需要人照顾,呵护。

“都出去了。一个去了国外采访,一个呆在服装公司已经一周没回来。”

沈彦倒了杯水,把买来的感冒药给陈尘喂了两片。

“你怎麽睡沙发上?……来,起来,我扶你上楼睡去。”沈彦说著扶起陈尘,虽然只有16岁,但陈尘个头已比沈彦高出不少了。大概快1米8了吧,沈彦心里估摸著。

“我来给你开门,後来就在沙发上躺下了。”

陈尘将手臂搂在了沈彦腰上,感到他人一僵。其实不止那略感纤细的腰部,在陈尘伸手相触的那一刻,沈彦整个身体都僵了一下。

他这麽讨厌我、不喜欢我靠近他吗?陈尘戚戚地想,手却没松开,头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低下伏在了沈彦肩颈交接。

靠近的那刻,明显地感觉沈彦想躲,大概碍於他生病而终究忍了下来。

“老师,从小到大,除了外婆,你是最关心我的人了……”

陈尘趴在沈彦身上,任他扶著上楼。

“老师……我好喜欢你……”说著,陈尘用头在那细腻的颈间摩蹭。

这个动作被沈彦认为是陈尘生病时寻求安慰的孩子气的举动。

当晚,沈彦睡在陈尘家,睡在陈尘身旁,而陈尘一直搂著他……

陈尘少年身体,自我康复能力很强,第二天烧便已基本退去。

“你今天要请假吗?”

“不用,我已经退烧了,多亏老师的照顾。”陈尘笑得幸福无比。

“那我先走了。”

“老师,你的衣服……”陈尘指了指沈彦那由於穿著睡了一夜而满是褶皱的衬衫。沈彦脸蓦地一红,若这样去学校实在太不雅观。

“老师把衣服换下来吧。就换我的。”陈尘已经开始打开衣柜翻找。

“不用了,再说,你的衣服我也穿不了。”沈彦一旁神色尴尬。

“没关系,我给你拿我以前的衣服。”

正说著,陈尘已从衣柜中挑了一套式样正统的衣服,白色衬衫、银灰的牛仔裤。

带著异常期待的目光,陈尘把衣服递给沈彦。沈彦只好接了,却看到了那上面还吊著商品标签价码:“你不是说是你以前的旧衣服吗,怎麽还是新的?”

“啊,这是我十五岁时我妈给我的,当时穿著小了点便一直放著。”其实是陈尘不喜欢那衬衫的正规正矩的式样,不过那牛仔裤他倒是喜欢,却真是裤腿短了点穿不了。

陈尘转身走到衣柜蹲下来整理翻得凌乱的衣物。

沈彦拿著衣服愣了几秒,便走到床的另一边,背对陈尘开始解衬衫纽扣。

浑不知此时先前那装模作样蹲在一旁的人很不道德地在尽情偷窥。

看那满是褶皱的遮掩褪去,露出光滑如丝的背部肌理,细细的背肩骨,圆滑光泽的脊柱一直向下延伸,消失於一个暧昧的长度。接著,陈尘看见那可爱的白色短裤,裹著并不丰盈的臀部。他从不知白色也可以穿得这麽性感。

他几乎拉不住自己的脚步冲至前方去一睹那正面的旖旎风光。

陈尘一边骂自己变态,一边目不转睛。

穿好衣服的沈彦有些拘谨,若他看到陈尘那凝视的眼中闪现的兴奋喜悦,只怕会更加手足无措。

裤子有点紧身,但刚好衬出沈彦那平日被廉价西装裤掩住的修长腿型,质地柔软的白衬衫顺著脊椎吻合出优雅的曲线。

“老师,把眼镜摘下来。”

沈彦一时不解地望著他。陈尘走至他跟前,二话不说利落地取下了眼镜,露出那让他赞叹的黑眸。

就像看著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鸭子,在水中抖抖羽毛,甩甩头颅,顷刻之间便成一只照水而飞的天鹅,陈尘拿著眼镜立在眼前定定地望著。

“老师,另配副眼镜吧。”

沈彦被无故摘走了眼镜,明显不悦了,不过语气依然不见怒气:“快把眼镜给我,再拖拉下去就要迟到了。”

陈尘见他手足僵直地站著,便给他带上眼镜,却还不死心,继续劝说:“老师……”

“不用,这副眼镜我戴的习惯了。”戴上眼镜,沈彦马上回复镇定,语气有些冷漠。

“你每天都是骑机车上学?”沈彦的语气又带上了老师专有的严厉。

“是啊,不然隔这麽远,我难保不迟到。老师放心,我车技不错哦。”陈尘拍拍他那辆宝贝机车的坐垫,“上来吧,保证安全到步。”

陈尘原本打算乘车的,但心里不知怎麽的,极想让沈彦坐上自己的机车,想得他连脸上的笑容都差点笑僵了。

沈彦想了想,现在也不是做思想工作的时候,再加上确实时间紧迫,当下只得从全坐了上去。戴上头盔,陈尘要他搂住自己的腰,可从头至尾沈彦都是双手反抓著後面的车架。

当日,沈彦走进教室,高二三班沸水里滴油炸开了。因为他们一向穿著古板的班导竟然穿起了牌子货。女生眼冒星形,男生也直羡自己班导那匀称优美的身材。

沈彦许是从未受过这样的注目礼,很是尴尬,无奈当天有堂自习课,他只能不安地坐堂上让众多双眼睛观赏。陈尘看著讲台上坐著的人心里笑开了。

巨大的满足感填满身体每一部分。

七、

陈尘就在这样愉快的心情中,迎来了期末考。他决定先把自己这种仿佛要飘到天上去的心情压一压,他要考个漂亮的成绩,不是为了那一月到头见不著几的父母,也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在乎的人。

考试结果令人欣喜。陈尘又向上跃了几个名,进了十五名以内。

不止陈尘,整个高二三班的成绩也是让人欣喜的。年级四个平行班中,高二三班各科成绩均名列前茅。作为班主任和老师,沈彦的优秀再一得到众人的承认。

一时,沈彦又一成了学校里众Kou交赞的人物。

陈尘明白,沈彦并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有什麽另学生听话的绝密窍门或招数,他只是尽自己所能,用自己的实际言行和个人时间去帮助他的每一个学生罢了。不厌其烦的教导,勤勤恳恳地工作,仅此而已,又何来什麽秘诀。

他清楚记得,当初辅导他的物理,因自己讲过底子太差之类的话,沈彦便将初二到高二的物理知识点系统性地整理,列了出来。厚厚的几十页笔记资料,工整的手抄,俊秀端正的字迹,一丝不苟。

那本资料,陈尘把它留了下来,放在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里。

但一想到沈彦平时也如对他般温和耐心地对待其他学生,陈尘不舒服了。而一思及有可能沈彦和其他学生也像他和自己这麽亲近,陈尘更觉得心躁不安,猫抓得难受。

伴著这样的心情,陈尘迎来了高二的第一个寒假。

由於陈尘成绩如高手修练,年内突飞猛进,仿佛有著不可估量之势,他那仿佛从未关心过他成绩的爸妈也大方地对他讲了不少夸奖之辞,这些夸奖陈尘小时候在梦里都曾想过,但如今听著已没什麽大的感触了。他很清楚,现在的他对於这样的夸奖已经不需要了。

当然,比起夸奖,还有更实惠的奖赏。给了五千元作为假期的旅游活动经费。陈尘向来有在假期外出旅游的习惯。

早期是因为一个人呆在家里闷得慌,後来成了兴趣了。

陈尘没等过年,背了个背包,蹬著NIKE踏上一个人的旅途。

自初二暑假,他便开始大江南北地跑,国内许多景点他都已涉足。

二十天後,陈尘回来了。带回一堆礼物。有爸妈的,有堂弟堂妹的、有小舅的,还有死党张皓的,还有……

他打开一个包得谨慎的皮囊小袋,里面有两颗无论形状还是大小都非常相似的,如麽指头大的圆滑墨绿小石。这是他在甘肃一带游玩时,从当地一土著人手中大价买来的。

当时,他看到这样的小石头觉得很漂亮,那土著人告诉他,这种石头叫“夫妻石”,在他们的山谷里可以找到,但不多见。他们当地有个传言,据说只要将自己和心爱的人的名字亲手刻在那上面,便能得成心愿。

陈尘当时听了很是惊讶。他只当这种传闻仅会在小说或电视中出现,没想到在这僻远的充满异族风情的地方竟能亲耳听闻。

出於少年的好奇,他没多想,买下了这对墨绿色的石头,并用刻刀在上面刻了两个字。

陈尘把这两颗石头拿在手中把玩。顺手翻开了学校师生联系薄。

明明离开学只有几天了,陈尘却仿若笼中被关急了的狮子,血液也躁动无声地吼著。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期待著开学。迫不及待!

忍不住了,陈尘拨下号码,从第一声响铃开始,他就自然而然地屏住了呼吸,直到後面出现了无人接听的嘟嘟音,他才松了口气,挂了电话,而失望突如其来得让他几乎全身无力,连心爱的机车也不想碰了。自个儿躺在床上,倒头便睡,一睡便睡到了晚上七点多。

陈尘又打起精神按了重拨,依旧没人接听。

洗了个脸,想约张皓出来,却离得太远。陈尘只得双手插袋,钥匙一串,形单影只地晃悠到街上遛遛腿。

这条街是这个城市最为华的街道之一,各式各样的华丽灯饰,亮眼的招牌,纷乱林立,构成这夜晚一抹的华喧嚣。

这一带有许多酒吧,KTV之类,但门上均写著未成年人不得入内。

陈尘转得厌了,拨著步子往回走。突然,他眼光扫到了前方的一个人。

一身黑色。宽松薄细的衬衫,让他的背影看来是那麽清瘦,有种男性不该有的纤细。陈尘挪了下视角,想看清那人的脸。

他看清了。

愣住了。

……

为什麽会那麽像他?!那一刻他几乎就要以为是。可马上又清楚自己的意识,眼前看到的这人绝不会是他。

他会戴著那厚厚的黑框眼镜,穿著地摊上买来的几十元一件的衬衫。

他的身上永远都只会是白灰两种颜色……

八、

陈尘回家又按了遍重拨,没人接。

洗了澡,陈尘死心地躺上床。可能回老家探亲还没回来吧。

这样想著,陈尘睡著了。

开学的第一天,陈尘看到了沈彦。他吃了一惊,即使在厚厚的黑框镜下,也能感觉出沈彦的憔悴。

沈彦上午在教室讲了一些开学时例行的公事,然後找班长曹文波似乎交待了些什麽事情之後便离开了。下午是老生常谈的卫生大扫除。平时雅仁校内的卫生有专人负责,但开学第一的校内清洁工作是分派到各班的,美其名曰劳动锻炼。

陈尘极无耐性地等到任务完成放学,本想著沈彦有可能会在放学前来教室交代一下明天的事宜,班长曹文波却宣布了新学期开学事宜和放学。

陈尘不由不满地白了曹文波一记眼球,却正好迎上曹文波转动的目光,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狠瞪了个够本。哼了声,书包一甩,挂到肩上出了教室门。

急步走在去校教师办公室的道上的陈尘,冷不防被旁边而来的一人叫住了。

“陈尘,你寒假去哪里了?”娇脆的似乎专博人好感的嗓音在急著走路的陈尘耳里听来却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此刻他没有心情和女孩子搭讪,即使这女孩子是他喜欢的型。

“你有什麽事以後再说,我今天还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张冰无法跟上陈尘的大步,小跑著赶了上来,嘴里不满地埋怨,“你走慢点不行吗?”

陈尘收住脚,转过头来,语气冷硬:“我不是说我还有事吗?你有事以後再说吧。”

张冰一下没来及停住,差点撞到了他。

“你!”张冰气极。

“我和我们班主任还有事情要谈,你不要再跟来了。”

来到教学楼东侧二楼,敲了敲没人回应,一推之下才发现已上了锁。

沈彦已经走了。

陈尘回身下楼时,其他科室和老师办公室里,大部分都还在谈笑,内容或是新学期学校的新话题,或是春节里和家里人的有趣行程。

他走得好快!陈尘暗忖著步出办公大楼。

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游戏室推自己的机车,而是用手机拨了个号码。响了好几声铃才听见声音。

“喂,沈老师吗……我是陈尘……我有事想找你……我想现在就去你那儿……不可以吗,还是不方便……”

陈尘走进这条离校不远的小巷,他确实没有想到,沈彦会住在这儿。

雅仁的老师基本上来说都属高薪阶层了。资历的老教师一月有六、七千甚至七、八千的,就是一般的老师月薪也不下四千。而沈彦又是学校挖角过来的,薪资绝对不低。

但很显然的,他正走进的这条巷子居住条件并不见好,与沈彦的收入状况并不成正比。

先前,他硬是声称自己有急事,死磨硬磨地一定要来找沈彦,无奈之下沈彦只得告诉了他地址。

走到一座因年代有些久了外表有些发黑的居民楼,下面的铁门开著,陈尘便一径上了楼。看著那红色的光秃秃的很没有安全感的木门,陈尘眉头皱起,怎麽连防盗门也没装上一扇。

门铃倒是有一个。陈尘伸手按上,没什麽反应,大概也是坏了。曲著手指敲门,听见沈彦在里面答应了声,便停了下来在门外等著。

过了一会儿,沈彦把门打开了。

陈尘看清站在门外的人的脸,不由大吃一惊,忙进门扶住那看上去明显虚弱的身体。

“老师,你是不是病了?”

沈彦示意他把门关上,摇摇头:“没什麽,突然觉得有点头晕身体发软,大概有些发烧。”

陈尘这才明白他为什麽这麽早就回来,且没去放学。

“你找我什麽事啊?”

“先躺到床上去再说。”陈尘抚著沈彦穿过小小的客厅走进卧室,伸手探探额头,果然有些烫。

“老师,你先躺会儿,我去买点感冒药来。”

“买点退烧的药就好了。”沈彦笑得有些腼腆,“说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现在给我当跑腿的了吧。”玩笑的语气里竟夹著些亲近之意。陈尘只觉得有股别样的感觉在心头,一时间意识里想到的就只是想和他多亲近些。

“老师说什麽呢,上我高烧若不是老师照顾,一个人还不知怎样呢,现在照顾老师是应该的。”心甘情愿。

陈尘到附近药店买了好几盒感冒药和退烧药。可他发现沈彦并不吃感冒药,而只吃下退烧的药丸。

“老师,你为什麽不吃感冒药?”陈尘微是奇怪地问。

“……我感冒药过敏,再说,只是有些轻微地发烧而已。”沈彦将杯子放在挨床放置的书桌上。

“啊?感冒药过敏?”陈尘这下可真把眼睛瞪大不少,还有感冒药也过敏的人吗?他觉得难以想象。

沈彦又架上那副眼镜,侧著身子半靠著床背。

“你先前不是说有事找我吗?”

一问到这个,陈尘有些不自然地应了声,其实他只是耐不住想念,想在今天看到他罢了。

当然,除这之外,他也真的是有事。抓过自己的背包,在一旁的小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皮囊,递给沈彦。

“寒假我出去玩了趟,觉得这东西挺有意思的,便带了块回来给老师你。”

沈彦有些惊讶:“给我的礼物?”陈尘点点头,沈彦笑著说了声谢谢把皮囊打开。

“石头吗?”沈彦看著落在手心的墨绿色的小石,语声稳稳淡淡的,可那黑框镜下的眼睛里的那丝闪耀著欣喜的色泽却无法藏匿。若是可以,陈尘真想把那讨人厌的笨重东西从他秀直的鼻梁上除掉,然後,凑近那抹喜悦让他肆无忌惮地看个够。

“很漂亮的石头。”看著看著沈彦又赞道,“难得的是这上面还有个和我名字相吻合的‘彦’字。”

陈尘见他喜欢,心中也高兴不已,“老师,这石头不仅长得可爱,而且还有个关於它的很有意思的传闻哦。”

“嗯?什麽传闻,说说看。”

“听当地人说,只要在石头上面刻上某个人的名字,然後在七天之内送到那人手上,幸福便会长伴著那个人了。”自编自话,陈尘依然脸不红心不跳。

“所以你一定要今天送到我手上?”

陈尘忙点头:“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沈彦听了显然不太相信,却也觉得有些新奇,仔细看了看那刻在上面的“彦”字。

“这个‘彦’字是你刻上去的?”

陈尘脸突然像女孩子似地红了,仿佛被人偷窥了一直守著的秘密般。他早该想到老师看得出他的字迹。

“……嗯,是我,我希望老师能一辈子幸福。”陈尘嘴里说著,心里却在忏悔,老师,请原谅我,因为买下它的初衷我实在说不出口。

“谢谢。”沈彦望著陈尘很认真地道了声谢。

陈尘对著这样郑而重之的道谢显然有些局促和无措,却又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只得一旁楞站著。

沈彦显然很喜爱手里的那块漂亮的小石头,一直放在掌心里把玩著。过了一会儿,仿佛靠得久了,神情之间有些疲惫。

“陈尘,真不好意思,我这儿也没什麽好招待你的,那边书架上有些书,你若有兴趣便随便看看。回去时带上门就好。我有点累了。”

说完便摘下眼睛慢慢躺了下来,侧著身子,眼睛也闭上了。

“老师休息,不用管我。”

沈彦睡下,陈尘的目光才来得及打量这间卧室的布置。是陈尘从未见过的简朴,仅陈尘所知,有些不愿住校的外地生在校外所租的房子,洗衣机冰箱甚至空调也是一应俱全,而这间屋子,他一路进来却没看见一样。

卧室里除了床、书桌和椅子,就只有摆在书桌一头的一部小小的电视机。而所谓的书架便是床的另一侧的一个近似壁橱的地方。半米来宽,有三层,书摆满了,看上去很整齐。

走进扫过一眼,发现很多都是外国小说。原来老师喜欢看外国名著,以後多送他几本好了。

过了一会儿,陈尘听见均匀的呼吸,沈彦睡熟了。陈尘便搬过椅子坐到床边。平日虽看过他除下眼镜的模样,却都只惊鸿一瞥。今天他可以细细地看他了。

沈彦的眉毛是那种比较细致的剑眉,形状极好,颜色却是极淡。闭著的眼睑,线条很,睁开眼来便如女孩子画上眼线般的刻。不同於眉色的淡,睫毛清黝而浓密,似新买的刷子般齐整。鼻梁不是很高但直,唇色还是如印象中的那麽浅淡,上面细微的干涩裂纹让这张本是男性的脸看上去有几分脆弱。

陈尘看得入迷,浑然忘了时间的流失。

床上的人渐渐地睡得有些不安稳,发出轻微的叹息,陈尘听了竟一阵心跳加速,忙调开视线,不敢再看。轻声离开椅子,踮著脚走到书柜前想挑本书来不要让自己分神多想,正拿下一本想要坐回椅上,听见身後一阵轻微地响动,回头一看。

只见刚刚还睡在床上的人已经起身,扶著书桌背对他吃力地站著。让陈尘勒住正要出口的呼声的是床单上一块刺目的血渍,而刚从床上起身的人显然并不知身後有人,艰难地扶住桌子走著,每走一步仿佛都忍著极大的痛苦。

陈尘目光下移,触到那行动困难的下身时,不由吸了口凉气。

宽松的睡裤在臀部竟有大块的血污,颜色犹新。

气息太粗,沈彦察觉有异,豁然回头,那眼神竟是陈尘从未见过的惊惧。

九、

沈彦霍然回头。

“你!你怎麽还在这里?!”

而此时的陈尘除了震惊,更是懊悔得想去自杀──天知道他有多麽不愿让老师知道被人偷窥了隐私而让他难堪!

“老师,我……你痔疮发了吗?”陈尘知道这时候自己越是紧张就越会让眼前人难堪,便索性大大方方地问出来。

果然,沈彦在听了他看似不很在意的这句发问後,可怕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陈尘怕他尴尬,忙越过床来扶住他。

果然沈彦果然尴尬得连语声听上去都不太自然了:“……嗯,是的。”

陈尘一边庆幸自己在他病发时能在这里,一边又叫苦,自己竟在他极其尴尬地情形下在他身边,会不会被他讨厌死?

有了陈尘的相扶,沈彦得以顺利地进到浴室清洗。陈尘见他虚弱的样子极想进到里面帮忙,但终究不敢说,突然,里面传来沈彦的一声闷哼,陈尘吃了一惊。

“老师,你没事吧?”

里面传来沈彦的闷闷的声音:“陈尘麻烦你把放在书桌抽屉里的一套睡衣拿过来好吗?”

陈尘拉开书桌最右端的一小小抽屉,过见一套睡衣和内裤放著。浴室门拉开一条缝,伸出的手臂似乎由於疼痛而略显苍白。陈尘看著又开始没了心跳节拍,回头走开几步看见床上的触目惊心,又走回几步隔著门问:

“老师,你另外的床单放哪儿?”

“书桌下面的柜子里。”

陈尘凑近一看,果然书桌下方两边都连有柜子,打开门,两边都整整齐齐地放著衣服,抬头一望,才注意到卧室一角放了个式样简单的毫不起眼的挂衣架,沈彦平日里上课所穿的几套西服都挂在上面。

略微朝里一看,在左边柜子里找到了床单,拿出来时伸进柜里的手触到一柔柔软软的质料,并不像床单,不由好奇捏出一角来看。黑色的丝质布料,薄而柔滑。陈尘看著,心里突然想起前不久街上看见的那人来。

竟真的是他吗……

沈彦出来时陈尘已将床单换好,扶他躺上床。

“老师,我送你去医院好麽?”

沈彦却反应得有些急促:“不用,我躺一会儿就没事了。”接著语声一转问陈尘,“你还没不回去吗?”

陈尘低了下头:“老师现在这个样子我怎能回去。”

沈彦躺在床上不做声了。陈尘静静地看他躺了会儿,忽而想起了什麽事,暗怪自己粗心:“老师,你饿不饿?我去外面买点吃的回来。”

沈彦没有回应,仿佛睡著了,过了十多秒才动了动头说:“钱在书桌中间的抽屉里。”

陈尘却问:“钥匙在哪儿?”

“也在中间的抽屉里。”

陈尘拉开抽屉,里面一个普通的黑色钱夹,似乎用了很久,表面有很多斑驳的白色痕迹。拿起来细看,皮夹口已破了条口,刚要放下陈尘心里忽一触动,将皮夹轻轻打开,看到了里面夹著的身份证。

沈彦的年龄让他出乎意料,猛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对沈彦的所知太少。就连原本以为知道的年龄也估计错了。心里为自己对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所知太少而渐渐闷闷不快。

不知沈彦的口味,陈尘便估摸著在附近的饭店里提了些饭菜,用大食盒装了提著,来到一间营业至十点的药房,走到柜台。

“医生,麻烦给我拿一些……请问,痔疮发了该用什麽药?”陈尘一时想不起电视广告中看到的发痔疮该用什麽药,便问。

“九华痔疮栓、远兴痔疮水”一瓶似外擦一瓶像洗剂一样的东西搁在玻璃柜台上,还带了一盒像是消炎的药。

陈尘拿著看看又抬头:“他不是一般的情况……很严重,还流了很多血。”

那卖药的老医生看了陈尘一眼:“你吗?”

陈尘不由翻了翻白眼,如果是他还会站在这儿吗?!真是老糊涂了!若是平时陈尘早顶了回去,不过今天不行。

“不是,是我朋友。”他平和著语气。

“男的还是女的?”

“男……”

“流了很多血?”

“嗯。”

“那是直肠出了问题,大概是炎症。”

陈尘听著。

“给你开点止血消炎生肌的药膏,外敷。”

陈尘提著饭盒和药,开门进屋,沈彦对著门侧身躺著,没戴眼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吃饭了,老师,我刚刚给你买了点外敷的止血消炎药。”

沈彦似吃了一惊:“医生……没说什麽吧?”

“医生说有可能是直肠发炎,破裂才大量出血……老师你……到底是怎麽了?”话一出,沈彦表情有些僵硬,陈尘见状又怪自己一时少了心,像这种类似个人隐私,作为老师怎肯愿在自己学生面前透露,这样一想忙转下一个话题。

“饿了吧?刚刚买了些饭菜,我也没吃,一块来吃。”

把大食盒打开,然後又拿出饭店配送的小饭盒盛好饭菜放到桌边。沈彦慢慢起身斜靠在床背,眉不经意地皱了下,马上用双手微微撑著,似乎想减轻下身的疼痛。陈尘看著,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嘴动了动,几乎没有太多的思虑和考虑其後果。说了。

完全不能抵制那甜蜜的诱惑。

“老师……我来喂你。”

沈彦抬头,眼里满是惊愕。那双幽黑的眸定定看住陈尘。

这双眼,看不清陈尘眼中的慌乱。

却仿佛能看到他心内的,更层的东西。

沈彦忽而笑了一笑:“也好,我还真有些不方便,那就麻烦你了。”

陈尘心中不禁狂喜,便仿若自己的告白被他接受了一般,感觉那端著饭盒的手腕上的经脉都欣喜得无法抑制地跳动。

如同他的心。

沈彦依旧双手撑著,任陈尘一口口地喂他。

陈尘端著饭盒,坐在床掾,心中竟有些许的迷惘。

幸福,几乎洗去了他的思维,随後又蛮横地霸占了他整个的身体。

“好吃不好吃?”陈尘总算拉回了点理智问。

沈彦看著他点头,突又说:“学生给老师喂饭是不是有点奇怪?”

陈尘一愣,马上说道:“我只知道你现在是病人。”

“而你是护士?”沈彦忽然开起玩笑来。

“我是你一个人的护士。”不知怎麽的,陈尘就说出了这句话来。说了便又後悔了,明显这句话听上去有些戏谑逗弄之意,事实上他说时并没想过什麽,就那麽自然地说出来了。

沈彦咽下口中的汤,忽然停住了动作,就这麽静静地看著又递上一勺汤的陈尘。

“我饱了。”

陈尘见他吃得也差不多了,便放下碗筷。

“陈尘,你把我的眼镜放哪儿了……我看不清你……”语声竟是从未听过的轻柔,陈尘愣住。望进那双眼发现它在笑著。比星子更闪亮,连那平日里大都干涉的唇也因刚摄入营养而滋润异常。

於是陈尘吻了下去。

轻轻地用舌尖触著那柔软的唇瓣,像只偷食的小麻雀战战兢兢的。只在周围徘徊著,品尝自己渴求已久的美味。

沈彦似乎是呆了,并没有做出什麽反应,又或是双手撑著来不及动弹。在他空出双手推开陈尘时,陈尘那带著清水气息的吻已悄然结束,轻捷得如同它的来临。

沈彦送了双手,撑著身体躺了下来。

……

“老师,我……”陈尘想就此而出的告白被沈彦打断。

“你还没吃饭吧?”

“……”

“快吃吧,呆会儿就冷了。”看著已闭上眼睛的人,陈尘知道,这事是急不来的。

他开始低头吃饭。大概是舌头还在眷恋先前那种清新的感觉,那本瞧著可口的菜吃在嘴里也无甚趣味了。随便吃了几口後,陈尘把桌子收拾干净,又到浴室洗漱。刚出去买饭时顺便在路边便利店买了毛巾牙刷还有内裤。

“陈尘,什麽时候了?”躺在床上的沈彦问。

“九点四十了。”

陈尘边用毛巾擦著头发边说。他舒服地冲了个澡,身上只穿了条新买的内裤,发上的残留的洗发水清香让他心旷神怡。

“老师,你的洗发水和香皂一直都是这个牌子吗?”

“嗯,用得久了习惯了。”

“那我以後也用这个牌子的。”陈尘坐到床边,沈彦像是吃了一惊,转过头对住陈尘。

“你……还不回去吗?再过一会儿可能末班车也赶不上了。”

陈尘躬著身子略微凑近点:“我今天要留下来照顾你。”忽而脸上又露出丝丝狡猾的笑,“再说,去我们那儿的末班车因近段施工已经减了一班,九点半就是最後一班了。”

“……”

“老师,你讨厌和我一起睡吗?我洗了澡的。而且也不打鼾。”

陈尘做出委屈的样子。卸下平日那时尚品味的著装,此时只穿著条内裤全身光溜溜的陈尘,那种十六岁大男孩所具有的阳光却又略带顽皮的气质如同他优美的躯体线般显露无余。

沈彦静了一会儿,说道:“可是我这里只有这麽一床被子,我们俩一起恐怕不够。”

“没关系,我是个大火炉……”说著话的陈尘突然醒起沈彦还没上药,“老师我帮你上药。”

话说出後,两人俱是一僵。

“我……去客厅,你不用去浴室,就在房里上药,好了叫我一声。”陈尘把药递给沈彦,自己一溜烟跑进客厅了。说是客厅,其实只是由卧室进入浴室厨房的仅三平米左右的过道,什麽也没有,连桌子也没。

在沈彦一声“好了 ”之後,陈尘终於如愿以偿地躺倒了沈彦的身边。

他兴奋得根本睡不著,却一直忍著不让自己的躁动付诸於动作。过了一会儿,听到沈彦气息渐趋均匀,他才挪著身子靠近,伸手把背对他侧睡的人搂进自己跳动得旺盛的胸膛。

心扑通扑通地,就在他脑里反复念叨著,我失眠了、我失眠了时,

出乎意料地,睡著了。

十、

第二天,高二三班的班主任因病请假,高二三班的学生陈尘因春天里突发的流感,请假。

“老师,中午吃什麽?我帮你……阿嚏……做……阿嚏……”陈尘涕泪横流,一边用纸巾擦著鼻子,一边艰难地问沈彦吃什麽。

“你今天不上课,真的行吗?”沈彦显然对於陈尘的请假不太同意。

“老师,你看我都……阿嚏……这样了,还叫我去上课。”

沈彦见他的光景,也不好再说什麽。昨晚大概是他把被子全裹在他身上才弄得受了寒气。

虽然有厨房,不过看上去也没被沈彦用上几,连米也没有,陈尘只好出去采购。

到了傍晚陈尘的喷嚏轰炸程度才稍微减弱,沈彦休息了一天,也能勉强下床了。对於那个一点即止的像是过家家般的吻,两人都似有默契地没有提起。陈尘不想自己太急功近利,以免太过性急而适得其反。对於现在的情况他已基本满意。

唯一不满意的便是不知那个人心里究竟是怎麽想的。

星期三,沈彦上午第三课,课毕他应该还会在办公室批改作业,肯定会在学校吃午饭,陈尘还没下第四节课就开始盘算起,呆会儿盒饭要买什麽菜。

中午十二点十分,提著饭盒鬼鬼祟祟来到办公楼东侧的陈尘敲响了23的门,几声之後发现门是开的,沈彦不在。难道这麽快就去吃饭了,那我不是太惨了……可明明西装外套还在,若外出吃饭,应该会穿上外套的。

哪里去了?

陈尘把饭盒放到桌上。午休时的办公楼很静,陈尘无头苍蝇样的围著无人的组廊转,然後上楼,走到七楼正要踏上楼顶时,听得上面有人声。

陈尘止住脚步凝神细听,竟是沈彦的声音,似乎在跟人打电话。

原来他有手机,以前可从没见他用过,脚又上了几层楼梯,让语声更清晰。

“……廖先生,我们只是交易关系,请不要和我谈你的家庭,当初不是早就说好的吗,如果不便,我们可以随时接除这种关系……那就这样,下周六,老地方见好了。”

陈尘没来得及咀嚼刚听到的一席话里所包含的信息,醒起沈彦马上就会下来了,忙一路小跑下楼,回到沈彦的办公室。

过了好几分锺,沈彦才慢步推门而进,见到陈尘吃了一惊。

“你什麽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见老师不在便等著,打了饭盒一起吃吧。”从袋里把饭盒拿出,放好位置。

沈彦站著,有些迟疑:“老师吃学生带的饭盒不太好。”

陈尘端过椅子放他身後,不在意地说:“放心,我来的时候没人看见。”

两人坐下来吃了大约几分锺,门外忽有一人敲门,细声细气地问道:“沈老师,你在吗?”

陈尘听出来了,是曹文波那个跟屁虫,成天贴著沈彦身前跟後跑,虽然明知是为班上的事,也让他看了极为不爽。

屋内沈默持续了三秒,沈彦开口:“在。”

曹文波拧门进来了。看到屋内的情形当场愣住。

陈尘好笑地看著那仿佛一天2小时都一脸精明的班长大人脸上呈现短暂的呆相。

“刚刚我要陈尘顺便给我带了饭来,你有什麽事吗?”沈彦轻描淡写地解释。

曹文波回过神来,将手里的本子递到桌上。“这是班上新学期的班费预算,请老师过目一下。”陈尘不由一撇嘴,干嘛不等晚上沈彦放学时再顺便给他,非得另找时间。

曹文波出去时,陈尘和他打了个招呼:“嗨,班长大人,你不多坐会儿吗?”

“不了,我不打扰老师吃饭了。”曹文波出门时看了陈尘一眼,陈尘感觉曹文波平日那高傲得对他不屑一顾的眼神竟然亮闪闪地盯了他一下。

那样子看上去绝不像气愤,但百分之两百绝不是对他陈尘有什麽好意。

是什麽味道呢?陈尘回去的路上瞻前想後,顺著蛛丝马迹,最後得出的结论让他恨得牙痒痒的。

曹文波那个死白斩鸡,竟然想跟他枪老师!门都没有!门都没有!

陈尘在家里边叫嚣著边猛力投著飞镖。

曹文波,跟我斗!

我钉!

嚓!

离目标太远,镖盯在墙上了。

*****

日起,陈尘便对曹文波怎麽看怎麽不顺眼,总觉得那家夥和沈彦在一起时总是别有所图,连眼神看在他眼里都是几乎是色迷迷的。显然曹文波看他也顺眼不到哪里。

於是,教室里,球场上,两人不知互抛了多少白眼,只要有他俩在,火药味便特浓。

陈尘每天中午都准时提著饭盒去办公楼,沈彦有时和同事说话,他便在楼道里转悠,待沈彦一个人时再动作迅速地溜进来。沈彦见他每天都来,开始不要他再提饭来了,可对陈尘无效,後来只得说要给他钱,不然就算买了来浪费他也不会吃。陈尘无奈只得先收下,心里想著来日方长。

虽然每日得以和沈彦共进午餐,多了许多亲近的机会,但陈尘却不见心情有多轻松愉快。表面原因是他发现了曹文波这个假想情敌,但造成他心情郁闷的却是一些只能隐约感觉而不能清晰触到的模模糊糊的隐忧。

那天他吻了沈彦,虽然唇与唇相接的时间不过几秒,但那绝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吻。可沈彦从事後到现在,对他没有任何异常,就算当时也是既不激动也不愤怒,便仿佛根本没发生过。

陈尘敢保证,自己吻他时他绝对没有睡著,可他却表现得好像那时睡著了似的,什麽也不知道。早已忍不住脱口而出的告白也因此而拖延,他不敢确定他告白後,他们之间会发生什麽,但他有预感,发生的不会是他愿意发生的事。

所以,他选择等待。

可他仍然很不安。和沈彦相越多,就觉得自己越触不到真实的他。记得昨天中午吃饭时,一直瞧著他的沈彦忽然对他说:“陈尘,不要为我做得太多,我不值得。”

当时听了,心里一阵狂跳,沈彦的语气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他连接下来询问“为什麽”的勇气都没有。

想起前几天无意偷听到的电话内容,还有一月前在街上所见的那名黑衣男子,他有些恍惚了。

他所看到的这个沈彦,是真正的属於沈彦的全部,或只是一个糊人的表象?

一日生物课中,漂亮却严肃得让人害怕的生物老师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著板书,下面两人却在空中用眼神来著闪电大战。

起因是陈尘在生物老师尖锐难受的嗓门下不禁幻想著沈彦那清淡舒服的声音,接著慢慢回想起那天照顾沈彦的情景和那个目前为止还不被承认的吻,竟傻呵呵地笑了,好巧不巧地被曹文波觑见,大概是见他笑得龌龊,轻蔑地白了他一眼,还对他做了个让他七窍生烟的手势,陈尘见了自然不会示弱,还以一记更为不屑的眼神。

至此,两方正式交锋空中,全神贯注以至於陈尘漏听了生物老师的提问。

“陈尘?!”也不知是第几叫了,陈尘茫然地站起身来。

“刚刚叫你回答问题你没听见吗?”

陈尘看见曹文波嘴角轻蔑地下撇成八字,笑得极其奸诈,不由怒从心来,哪里还管得了欲向他问罪的生物老师,脱口便出:

“曹文波,你这个小人!”

曹文波倒不知他在课堂上也能来这麽一手,有些发愣,班上的同学坐前面不知情的一脸愕然回望,清楚状况的都不由捂嘴低头暗笑。而生物老师视线已盯住了措手不及的曹文波。

“曹文波同学,你刚刚上课时有听过讲吗?和陈尘同学一直眉来眼去地做什麽?!”

大概是理科老师,说话不怎麽挑字眼,全班哄堂大笑,不知是在笑那两个人,还是笑生物老师的一句妙语。

曹文波那比常人白皙的脸窘得微红,而陈尘倒成了无事人般,斜仰著张脸,睨著一旁於不利境地的曹文波,为自己的胜利而快意。

哼,看你还怎麽维持你“听话守纪、正气凛然”的优质班长形象。

下一秒,曹文波说了一句话,让全班同学大愕,让陈尘大笑,让生物老师大怒。

“张老师,请你说话注意你的措辞。”

“……”

噗哧!

哈哈哈!

曹文波,I服了YOU。

於是,没有任何意外地,两人在下午放学时被请到了沈彦的办公室。

十一、

那生物老师竟然也一起在办公室,就坐在沈彦旁边。

这让陈尘看著很碍眼。

“张老师说你们在生物课上因私下作小动作,无视老师提问,不尊重老师,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在沈彦的注视下,两人都不由低下头,只静了一秒,曹文波说话了。

“我来说吧。我和陈尘……我在上生物课时,觉得今天天气不错,於是打著手势想邀他下午放学後一起去打篮球,之後便被张老师发现了,说我们眉来眼去,我觉得张老师用词有点不当,便指了出来……都是我的错,身为班长,带头扰乱班上课堂纪律,还与老师为难,与陈尘没有关系。”

曹文波说得诚恳之极,看到沈彦开始缓和的脸色,陈尘心里直骂曹文波卑鄙无耻,居然靠这种下三滥的认罪手段来挽回自己在老师心目中的形象。

生物老师似乎有点不解曹文波的态度,她对曹文波印象不错,先前有些惊讶於他课堂上的表现,现在见他罪来独扛,有些於心不忍,便对沈彦说:

“沈老师,曹文波同学说的并不是事情的全部,课堂上之所以大乱,追究最初的原因应该是陈尘同学当众骂曹文波同学。”

沈彦听了,目光对上陈尘。

陈尘眼皮抬了一抬很快又低了下去:“嗯,我骂他‘小人’……”

“从明天开始,陈尘中午连扫三天教室及组廊。”

中午?陈尘正要答应,突然想起。

“老师,能不能换个时间,下午放学後……”陈尘可怜巴巴地问。

撇到一旁曹文波笑得得意的脸,心里的火足以将他火焚一千遍了。

“就是中午。”

陈尘暗地里叨念,原来老师也有这麽玩阴的一面,让他中午扫教室不就是不让他空出时间来给他送饭吗。

隔天,陈尘第四节课上了一半便借尿遁出去买饭了。一路上贼笑,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己吃完然後带进办公楼,时间衔接得刚刚好。

沈彦见到陈尘有些意外。陈尘把饭盒一放,不等沈彦发话,说了句“老师,我去扫教室了。”便脚下抹油跑了。

周六那天,难得回家一趟的父母竟然双双回来,陈尘惊讶之余竟有些不习惯。他早惯了一个人在家随心所欲,有时睡不著还会半夜三更爬起来看电视打游戏。

而大概是良心发现,从没和他一起带他出去过的爸妈竟然会破天荒地带著他一家三口像模像样地去日式餐厅吃高级料理,还陪他去游乐场、海底城玩了半天。最後出门时,还略带歉疚地对他说:“尘尘啊,我和你爸这麽多年都一直在忙自己的事,难免会忽略你,你不会怪我们吧……”

陈尘觉得这样的爸妈实在与他脑中一贯的形象不符,心里不由暗想,爸妈不会是在哪儿受了什麽刺激觉悟了吧?

若是以前,陈尘或许还是会很高兴,而现在他和爸妈坐在惊险刺激的云霄飞车上时,心里却只是遗憾要是若身边坐著的是沈彦,他该不知有多兴奋多幸福!

爸妈,对不起,我承认我不是很孝顺。

伴著稍微的负罪感,陈尘躬送自己的爸妈至门外。

原来,对自己这麽好,只是为了更久一地不回家。陈尘已经没了什麽感受,觉得自己是这层房子的看守,同时也是这所房子里的财产之一。爸妈每回来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财产安全,然後再放心的离去。他,和这房子,对於爸妈的意义,大概就是如此了。

回到卧室,他想给沈彦打电话了。提起话筒,脑中不意闪现出沈彦那天在顶楼通话的情景。他有手机,我却不知道。想起那个给沈彦打电话的家夥陈尘就嫉妒得毛发直竖。脑子里浮出可怕的事实,女朋友!还说老地方见。

他乘车来到沈彦家附近,近楼底时他拨了电话,里面没人接听,陈尘一阵失望,竟然这麽早就走了,才不过刚刚六点。正站在一旁的小卖部郁闷时,听得一声轻响,是铁门开开的声音,陈尘走近几步来看,刚从楼上下来的人背对著他关门。

只看背影,陈尘便知那是沈彦。

陈尘下意识地在他转身之前後退几步,隐在小卖部前的公用电话亭後。沈彦没有戴那副仿佛永不离身的黑框镜,但也很显然并没有视力上的障碍,戴了隐形吧。一套浅灰色的休闲西服,里面是一件黑的丝质衬衫,是那天衣柜里的那件,也是不久前曾在街上看到的那件。

陈尘霎时有种受骗的感觉,若不是对他太熟悉,若不是亲眼看见他从这个门出来,他大概还会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个和他极相似的陌生人。

其实陈尘根本就不用躲,沈彦从楼上下来一直都是略垂著眼,心不在焉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走到前面不远的公车停靠点。

过了约摸两分锺,沈彦上了辆市内环线车。陈尘叫了辆的士跟在後面。

沈彦在一条华的街口下了车。这条街,陈尘在熟悉不过,他家所在的高级住宅区就在这条街的另一头。

那天在这里碰见的人果然是他,而他却愚蠢得以为那只是别人,世上真有五官那麽相像的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但机率无疑很低。

跟在後面,陈尘远远件沈彦进了一家Pub,轻车熟路的感觉。陈尘迟疑了一会儿,也跟著走了进去,并不见有人阻拦。所谓的“未成年人不许入内”只是个形式。

走进吧内,发现里面没有几个女人,心里顿时明白过来是什麽地方。陈尘的心开始乱跳,目光慢慢地在人影瞳瞳的酒吧里来回搜寻。

看到了。

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边,那男人替他要了杯酒,他摇了摇头,然後两人便站起身朝门边走来。

陈尘忙坐上最近的一张空桌,低下头,待两人走过头抬起。那男人一只手挽住沈彦的腰,让他紧贴著自己,沈彦挣了开来,那人却忽然凑近在他侧脸上狠狠地吻了一口,然後手又伸到腰间,沈彦没再反对,两人便这样搂著出了酒吧。

等服务生过来陈尘已奔出了酒吧,见一辆银色保时捷扬著轻尘飞驰而去,当下想也不想地便招了辆的不死心地在後面跟著。

的士在一个临时停靠点停下,陈尘拉下玻璃远远看著那辆银色的车被宾馆服务生引进停车场,跟著,车上走下的两人进了宾馆大门。

望著两人消失的宾馆气派的大门,陈尘在那一刻竟体会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他闭上眼眼睛躺回车里,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送我回去。”

司机便又按原路把他送回了沈彦的住所。陈尘来到楼底,晃了眼,便走到靠里面角落的一个只有土的废弃了的水泥坛,靠著它的水泥边缘摊开手脚地坐了下来。

想起两周前的情景,那暗红的血,异常惊惧的神情,他竟痴呆地以为是痔疮发了,真是愚蠢到可笑!

陈尘对男人间的Xing爱并不是一无所知,定是那里受伤才流那麽多血,是今天那个男人……

手指掘进身下的泥土中而不自觉。

陈尘就那样一直坐著,也懒得看时间,後来猛然意识到大楼以及附近的居民住宅都一片漆黑,而路上已鲜见人影,就连来去的的士也稀了不少,拿出手机一看,两点只差五分锺。

陈尘知道今天沈彦是不会回来的了,他不敢让自己想现在的沈彦在做什麽,便开始听手机里存著的歌曲,慢慢地,他觉得自己需要睡觉。

等在路边大约半小时,终於拦下辆车。由於身量颇高,加上面色不善,那司机警惕地拿眼睛朝著陈尘上下打量,迟疑著不打开车门。半夜的士司机失踪的事,在这个城市时有发生。

陈尘木著脸掏出钱包里的学生证给他看,那司机看了一眼又递了回来,说:“这是凌晨,收费比白天贵,是双倍。”

陈尘二话不说地从皮夹里抽出张一百的递过去:“够不够?”

司机打开车门。

陈尘坐了上去:“天水香榭。”

司机这下很快应了声。他知道“天水香榭”是本市盛名的高薪人士住宅区之一。

陈尘回到家,脸也不洗脚也不洗地直接朝床上一倒。躺在床上,他才觉得身体里所有的气力就在这一个晚上慢慢地,被抽空得一丝不剩了。

在他有记忆以来,除了外婆去世他哭肿了眼,再没有什麽别的事能让他流泪过。

可他现在却想大哭一场。

那个人,那个他崇敬得如天人一般的人,他偷偷爱著的人,他一直以为简朴纯真的人,竟然是这样的。

叫他如何能相信,如何敢相信!

任何欺骗不会来得比这更伤人。

任何真相不会来得比这更残忍。

十二、

周一,八点半,陈尘吊儿郎当地背著书包走进高二三班的大门,一屁股坐到位子上,书包仿佛嫌不够大声地猛力拍在桌面。

星期一的第一节课是物理课。

全班同学都讶异地看著陈尘,自上学期他就几乎没迟过到了。更何况还是他们全班都很爱戴的班导的课。

“陈尘同学,你刚刚没有敲门进来吧。”沈彦的声音很轻,但并不是全无感情的。

“我为什麽要敲门!”一副桀骜不逊地样子,这样的陈尘不仅对於班上的同学,对於沈彦更是陌生的。

“你迟到了。”沈彦的语气带了点不轻易而动的薄怒。

陈尘不屑地抬了抬眉:“我故意迟到的,我就是看你不爽。”

教室里良久静寂无声。

忽然曹文波站了起来,白皙的脸涨的通红:“陈尘,你怎能这麽说沈老师,你太过分了!”

陈尘冷笑著扫了他一眼:“班长大人,你又要发挥你的超级狗腿功能了?”

曹文波气极,竟想隔著座位冲过来,被身周的同学一把拉住。

“好了!”所有的吵闹消失於沈彦的一声大喝里,“现在是上课时间。”

从未见过如此威严的沈彦,众人竟都不再说话。剩下的一刻锺在沈彦平静如常的讲课声和听起来有些落寞的粉笔吱吱声里度过。

下课後,沈彦走到陈尘面前,低著嗓音说了声:

“下午放学後,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陈尘连斜眼也没看他一下。

放学後,陈尘去了沈彦办公室。进门後,沈彦默然地看著他,似乎想找出点他今天行为异乎寻常的原因。定定地看了许久,沈彦问道:“你没有什麽话对我说吗?”

陈尘坐在沈彦对面,一双腿搁在办公桌上长长地伸著,还不时地晃动两下,反问道:“我有什麽话要对你说的。”

沈彦专注凝视的神情慢慢散了,转换成一种平日常见的古板面容:“那我来说吧。今天课堂上你说的那句话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

“哪句话?”懒洋洋的反问让人生气,但本人显然毫不在乎。

沈彦顿了一下,忽然叹了口气,紧绷的表情松懈下来,像是投降了般:“陈尘,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没怎麽了,只是发现了一个人的真面目而已。”陈尘收回晃荡在桌上的腿,站起身来,那发育得很好的少年身躯给还坐在椅上的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沈彦看著陈尘一步步朝他逼近。

“为什麽不继续问那个人是谁了?”

沈彦这时候竟有些出神想著什麽,眼神在黑镜框下显得有些黯淡。陈尘突然冲上前来,把他那副厚厚的眼镜粗鲁地抢在手中。

“你戴这副破眼镜到底是为了骗谁?!”陈尘死劲地把眼镜攥在手里,五个指头狠命地捏著,“为了骗谁?!”

沈彦忽然间失却了依赖著的镜片,表情有瞬间的不适应的惶恐,但马上转为一种愤怒:“陈尘,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比得上你吗?”

牙齿在碰著牙齿,那声音让人听著全身神经都会酸上一酸。突然间的“U嚓”声响,由於用力而苍白得异常的手指关节上染上了鲜红的颜色,玻璃的碎片在依然紧握的手掌中被压得咯咯作响。

那声音,听来太难受!

“陈尘,你在干什麽!你的手流血了?”站起身阻止的沈彦抓起陈尘的手,发现了异常刺目的鲜红,不由大惊。

陈尘看著眼前的沈彦,猛然两只手齐动,嗤啦一声将沈彦的西服纽扣扯了一地,沈彦震惊於他手上的伤,被他突如其来地扯去了西服。

“你干什麽!”沈彦猛地用力推开他,却因视线不清又转身太过迅猛而撞上桌子,转而被追至而来的陈尘顺手按在了桌上。

“陈尘,我是你老师,你头脑放清楚点……”沈彦双手撑著桌面想要起身,无奈陈尘使了猛力压著,

“你他妈才不是我的什麽老师,你算哪门子老师,你说!你说!”陈尘压著沈彦的背摇著,手开始剥那被揉得皱皱的廉价衬衫,“你扮成这样是要给谁看的,给我吗?给你那些个崇拜你的学生吗?然後再脱下这些廉价货,打扮得品味性感地去勾那些男人是不是?!”

沈彦被压得贴在桌面的脸猛地转过来,怔怔地看著在自己身体上方叫嚣的少年,语气竟然带著一丝难听地颤抖:“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看见了,你躺在男人怀里,和他手勾手地走进宾馆开房……我,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竟是卖─的─”

沈彦静静地听著,忽然一声大吼:“够了!”被桌面磨得有些发红的脸冰冷一片,目光清冷地看著陈尘,“我是不是卖的,又与你何干。”

陈尘看著,心里涌起的怒火再也无法压制,猛地将自己压上那忘了挣扎的身躯,嘴压在那露出的肩颈肌肤上,用唇瓣用力地夹著,用牙齿狠命地啃著,手野蛮地扳起那胸膛,想要依先前那样如法炮制地将沈彦的衬衫扯落,沈彦挣扎得越发激烈,竟猛地把他推过一旁,翻过身来。

“陈尘,再怎麽说,我也是你的老师,你这样做实在太过分!”

陈尘用他有力的腿重把沈彦固在桌边,野兽般红了双眼:“为什麽那男人碰得,我就碰不得!我偏要碰!”他根本不顾自己手掌不断迸裂出来的新鲜血液,双手捧住沈彦的头发狠地吻下。

啪的一一记响亮的耳光,陈尘的吻停下了。沈彦冷冷地看住他:“你的这种行为已经构成犯罪,念在你年纪还轻,我不会追究。”眼光扫过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掌,淡淡地又道,“你的手要赶紧去医院包扎,流了很多血。”

说罢,挣开那只尤自搭在他腰上的手,从地上拾起西服套在那被染红了大片的白衬衫外面,不再看陈尘一眼地走出了办公室。

陈尘愣愣地站著,仿佛呆了,他刚刚想做什麽!

他从来不知,嫉妒与恨意可以让自己如此可怕。

哼哼地笑著把手举到眼底。赶紧包扎?流了很多血?

老师,为什麽,你不问一问,我的心里又流了多少血?

十三、

自那以後,陈尘几乎每天迟到,三天两头翘课,甚至一缺就是一整天,沈彦便视他不见了。而陈尘时而横冲直撞,时而安安静静,闹得每个科任老师都皱眉不已,纷纷向班主任反应几後没有效果,便只摇头不已。

连损友张皓也劝他收敛点,不然真惹火了学校,怕不好收拾。陈尘满不在乎,怕什麽了,大不了开除,我还求之不得。

就这样一直过了半月,直到有一天,一位身材适中,衣著华贵有如贵妇般的女子,出现在雅仁中学高二三班的门口。陈尘当时在带著耳夹听CD,全班骚动时,他才有所察觉。抬头一看,门口的那女人身後还看得见有几个保镖似的人物跟著。

门口的女人不知对著沈彦说了句什麽,沈彦本就无多血色的脸颊顿作煞白。陈尘摘下耳塞便听到那女人肆无忌惮地嘲笑:“想不到沈老师除了勾引别人男人很在行外,上课也不错啊。”

四周是一片噤声的压抑,这句话好似强效凝固剂,让骚动的教室瞬间冷凝。沈彦平静地吩咐班上学生自习後,便下了讲台。

陈尘看见,他那只平时总拿著讲义夹的手此时毫无依凭的微微抖著。霎时,只觉得心内有股难抑的冲动毒蛇般游遍全身,让他的理智瑟瑟发抖。

想握住那只寂寞地抖动著的手掌,和他十指紧扣,然後微笑地对他说:别怕,我会陪著你。

像己身受到攻击般,本能地想保护他,即使头破血流。

可他终究只是看著他走出教室。他们走得不远,只到教室外一巨大坛的小道一旁便停了。那个所,以陈尘坐在窗边的位置,只需稍微伸下脖子调整视角便可看得一清二楚。

沈彦似乎想继续往前,却被那女人拦住。

沈彦低低地说了句什麽被风声盖住,那女人尖著嗓音一笑,顺手便给了沈彦两个耳光。这两耳光并未出乎陈尘的意料之外,只是特别的响,陈尘似乎看到了那锋利的指甲划过白皙面颊的红色血痕。

“你还真是天真,我今天到这里来你以为是做什麽?!难道是求你离开我丈夫?哈哈,笑死了!我要让你的真面目公诸於众,让你的同事学生们都看看清楚,看你这个下贱的男妓还敢不敢披著这张人模人样的教师皮!”女人轻蔑而厌恶地笑著。

尖锐的女性嗓音高亢地突过敞开的玻璃和著风吹进,陈尘听著,忽然意识到风比先前劲了许多。想必就快要下雨了……

外面响起了隐约响起了拳脚相加的声音,还有压抑的闷哼声,夹著女人的怒骂声。

“打死你这个死男妓……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调唆我我丈夫和我离婚……打死你……”

暴雨来得好快。陈尘望向窗外的天空,没有任何预兆似的,豆大的雨点打在窗上。

是一种清脆而僵硬的撞击声。

而教室里自习的学生在听到某种声音看到某种景象後,惊呼著都冲了出去。瞬间,教室里只余下窗边仰望的陈尘。

可能是雨越下越大,也可能是看到学生们怒气冲冲地直奔而来,女人在学生们冲到前带著手下一帮人走了。待得他们走近,又回过头来对那群赶来的摩拳擦掌豁出去了的年轻人说:

“你们这群小毛孩,还这麽护他,哼,他是个连人家老公都要抢的男妓,你们不觉得有这样的老师够丢脸?!”

女人开著车扬长而去,曹文波不顾大雨赶著在那车尾狠命踹下,却由於失了重心跌倒了。

若说先前教室里那句话还有些隐晦,那刚才这句便足够的明显了。雨还在劈劈啪啪地下著。雨声中,听见曹文波大喝:“你们难道竟然相信那个破女人说的话,老师怎麽可能是那种……那种……”

学校领导闻讯撑著伞赶来时,沈彦已被学生们扶起,除了脸上见了血外,身体其他部位均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身上的西服沾满了泥浆。那领导先让随行来的老师找了几名同学去办公室了解情况,又安顿好了骚动不安的学生,然後要派人送沈彦去医院。沈彦拒绝了校领导的好意,说没什麽大碍皮肉伤而已,自己去医院就行。那领导看了看,似乎也觉得没什麽大碍,便又安慰了几句并准了沈彦一周假养伤才离去。

学生陆陆续续地回到教室,开始小声地议论刚才发生的一切和那女人所说的话。由下课铃到上课铃,当上课的老师夹著讲义夹走进教室,学生们终於安静下来了。此时却有一人站了起来:

“老师,我有急事,需要请假。”未及台上的老师问些什麽,便奔出了教室门。全班同学正诧异著班长的古怪,又有一人飞奔出教室,连招呼也没有打一声,只留教室里老师对著两个空位子吹胡子瞪眼睛。

曹文波奔出教学楼不久,感到身後有人朝他急奔过来,在雨里他都能感到阵阵急速的空气流动。转过头来才看清人,便被来人一拳猛地打倒在地。

“我不许你去找他!”陈尘一字一顿地说。

雨里一路狂奔著,渐远远地,在雨幕里看见前方一条人影收了伞缓缓走著。随著距离缩短,他渐渐看得更明了。被泥浆与雨水湿透的廉价布料紧贴著他瘦削的背,湿衣裹体,那由於疼痛而蜷曲的脊背曲度轻易可见。脚步蹒跚的模样恰如一只跛了脚的弃犬沿街行著。

街中,大雨滂沱。

十四、

陈尘在雨里跑了起来,脚下的泥水溅在他脸上。一句话不说地拦在沈彦面前。

沈彦抬起微垂的头,黑色镜框里的一边镜片已明显碎裂,秀挺的鼻梁上是断裂的镜架摩擦出的血痕,由于太多的雨水下落和镜片破损,他的视线迷蒙,似乎在努力地调整视线辨认着。

看了片刻,沈彦嘴角泛起冷嘲。“这样你满意了吧?对于我这样的老师,你觉得恶心厌恶,才不断地挑衅我与我作对……”

陈尘愣愣地看着,不由自主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作践自己?”

沈彦没有回答,只蹒跚着脚继续往前走。隔了十几米远,沈彦的声音从前方飘来,有些虚弱,却坚硬无比。“陈尘,别再靠近我,别再为我做一些有违自己本性的事,好好做你的学生。”

雨往地面灌得越来越大,瓢泼似的,打在头顶手臂眼皮上格外地痛。陈尘呆呆地站着看沈彦蹒跚摇晃的身影消失在一个已经关闭的商店拐弯。钉在原地半晌陈尘突然发足狂奔,冲过商店转角,他看见倒在地上的沈彦。

***

沈彦醒来,在医院,男孩的头就靠在他肩膀旁,只稍一挪动,他便马上醒了。

沈彦问:“医生说我的情况怎样?”

“两边的肋骨各断了一根,脾脏轻度损伤……”

看着虚弱净白的脸颊陈尘心中一阵酸痛:“老师,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沈彦闭上眼仿佛老僧入定般地静。

过了片刻,沈彦双眼扫了下病房,语气陌生而客套:“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住院费交了没有?一共多少?”

陈尘听了不由心中一窒,更不理他刚才生疏的话,语气近似恳求:“为什么?老师,你有什么苦不能跟我说吗?”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沈彦仿佛变了,与以往陈尘所熟悉的清淡平和的神情不同,面上是真正的冷淡,

而那极的无望悲哀,在涌动。

陈尘心中悔恨交加:“老师,你生我气恨我了吗?”

沈彦缓缓摇着头,脸上却是一片冰冷,陈尘心里凉了,顾不了许多,压下身体低头将唇印上了沈彦的。沈彦动不了,只默不作声地任少年在自己唇上温柔情动地摩挲。他睁开的眼睫上还闪着几滴泪,泪不是他的,是陈尘滴到那上面的。

“我做那些并不是因为恶心厌恶,而是因为嫉妒!”陈尘放开柔软温顺的唇,手撑在沈彦两侧,紧紧握成拳,太过用力紧张,那年轻活力的筋脉都在隐隐跳动,“嫉妒那些乱碰你的人,嫉妒得心都在痛……老师,你究竟知不知道!”

不知是悔还是痛,陈尘止不住眼里滴出的泪。

“老师,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沈彦僵了一几秒,然后呆着脸说:“陈尘,你这只是同情我而已,毕竟你还小。”

“我知道,我很任性,常乱发脾气,也不会照顾人,还很幼稚,可老师,我会努力慢慢学着变成熟变可靠。”

凉凉的表情上划过一丝温柔,瞬间又恢复僵冷:“陈尘,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学生,但这是我的私事。医院的费用我后天再给你。”

陈尘只道是自己之前伤了他让他如此冷漠,在病床边呆然,心里一万分道歉一万分情意却不知怎么跟这个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的人说。

这样静了一两分钟,陈尘听见沈彦冷淡的声音再响起。

“我想休息了,你回去吧。”

出医院时陈尘已经非常冷静。既然已表白,他就不打算再退了,沈彦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他也不能剥夺他想爱他的权利。是的,沈彦说他太小,他无语辩驳,之前在学校与沈彦顶撞的每一天都幼稚得让他羞耻懊悔。

回头望了望医院那扇他刚刚关上的窗,过去的他,确实很幼稚,但现在,他要为爱成熟。

十五、

沈彦住院的事没有其他人知道,沈彦自己不会说,陈尘自然也不会告诉别人。他每天提着请自己常去吃饭的那个小饭馆里掌勺师傅煲的鸡汤去医院看沈彦。尽管沈彦一再严词拒绝,甚至摆出厌恶的神情,但毕竟他个性温和,总做不出穷凶极恶的模样来,所以陈尘的鸡汤每天照提不误。

住院第三天,陈尘照常提着1元一小锅的乌鸡汤去沈彦病房时,人已经不在。陈尘急忙赶到沈彦公寓,沈彦开了门,他正在清理房子。

陈尘脸都绿了:“老师,你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医院?”

“我不喜欢医院的药水味。”

沈彦蹲在地上收拾些零散的小物件,往一旁纸箱里放。“再说,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陈尘发了急:“没有大碍?肋骨才接上两天,怎么就没大碍了!”

沈彦抬起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看向气急的少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陈尘无力地把鸡汤放在写字台上,语气一下子低了下去:“老师,你是觉得住院太贵了……所以才不肯住了是吧?”

沈彦继续收拾地上零散的物件,不予回答。

陈尘眼神环视房间,本就布置得简陋,现在更是徒然四壁。

将地上物件全部放进纸箱收好,再把纸箱放到墙边,沈彦开时清理起柜子里的衣服来。

陈尘越看越觉不对劲。

语气不安地问道:“老师,你清理这些衣服干什么?”开始他以为沈彦只是在整理房间而已。

沈彦把极少的衣物一件件叠得整整齐齐,放进皮箱。放好后,抬起头来对表情不安的少年说:“陈尘,我已经不是你的班主任,也不是你的老师了。”那张架着镜框的秀气脸庞上找不到一丝躁动,平静似水。

“今天上午我已经辞职了。”

沈彦语气极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合上箱子,文静的嘴角露出一丝显然的讥讽:“其实,应该说,我被解雇了。”

陈尘呆住,除了愤怒还是愤怒,他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是学校逼你的吗?”

沈彦嘴角的那抹笑,轻轻的,浅浅的,很漂亮,可那抹美丽的笑,看在陈尘眼中,只觉像根细而利的刺,扎进心里。

“没有哪一个学校准许自己的老师兼职做这种事,昨天校长就来找过我了。”

陈尘站着,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了。他果然还是太幼稚,看那天校领导摆在面上走秀似的关切,以为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理了理思绪,走到沈彦面前,轻轻把手放在沈彦肩上:“老师,你到底有什么困难,为什么这么需要钱,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做那种事……”陈尘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句话,每只要一想到那天酒吧里搭在沈彦腰上的男人的手,或许还有更多他没看见过的双手猥亵地搭在那腰上过,他的心就会像蚂蚁爬过狠狠啃噬过一样,躁动欲狂。

沈彦缓缓拨开他五指紧扣的手,把皮箱提到墙角和先前的纸箱放在一块,仍然冷漠:“就如你所见,我是个爱好特殊的男人,上那种地方找男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当然是为了解决自己的需要。”

沈彦面上张牙舞爪的轻蔑不是给别人,全丢给了自己。

“你说谎!”陈尘愤怒了,“有为了自己需要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满身是血的吗!”

沈彦沉默了,过了几秒,房间内响起他异常低沉的声音:“陈尘,我告诉过你,不要太靠近我,不要为我做太多……我身上的污秽不是你能想象的。”

陈尘固执地冷哼:“我知道你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不就是想把我赶走吗。”

对着眼前这似被激起逆鳞的小兽,沈彦木然望了片刻,缓缓道:“陈尘,我是个满身罪孽又污秽的罪人……”

陈尘狠狠摇头:“你哪里污秽了?你完全不知道你在我眼里有多善良和纯洁!”

一阵哈哈大笑,沈彦笑到眼泪都快流出来:“纯洁?善良?”他慢慢把鼻梁上临时配的浅色眼镜拿下,将眼神对准近的陈尘,语气昏浊而缓慢,“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要戴那种厚厚的黑框镜吗?”

陈尘愣愣地看着近那双再无一物遮盖的眼。以前的沈彦从未将自己摘下眼镜的双眼给人如此近距离的正视过。

沈彦让自己晶亮的眼神毫无保留地对住陈尘。

“因为我很害怕……害怕我的眼睛透漏出我太多的罪恶,所以我只能用它遮掩。”

陈尘看着那双看得见自己倒影的双眼,他看到的,只是死般的绝望。

“我不信!”

沈彦静静地看着,整个人愈来愈冷,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愚蠢和天真。陈尘觉得心里那些东西全都乱了套揪在了一起,他抱住头声音在沈彦的冷漠里越来越弱:“我不信,绝对不是这样的,不然你为什么要来雅仁,为什么要做一个这么称职的老师!”

……

“为什么要那样对我!”陈尘蓦地大吼。沈彦站直的身子颤了下,最终默默闭上眼睛。

他站在那儿,默然无声的,刚才那些带刺的丑陋的面具仿佛都随着越来越静的沉默而瓦解崩裂。而此刻呈在陈尘面前的,只是一颗剥掉伪装失去依凭的,在空气里暴露着的伶仃而脆弱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当老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毫无伪装的凄凉划过嘴角,“明知那种地方不是我能够呆有资格呆的……因为我污秽啊……而那里却是世界上最纯洁最无暇……最快乐的地方……”

一滴清泪自沈彦脸上滑下。

“在那里,我以为自己能获得哪怕只是一点微末的救赎。”

十六、

陈尘走近,双手缓慢而慎重地抱住了沈彦,那种小心翼翼就像抱着一颗血脉突显脆弱危险的心。双臂围拢,把它安全地圈在自己怀里,把脸拉近,摘下那副临时配的浅色眼镜,陈尘地看着看着那双因为泪光而显莹然的眼。

“老师,若是不能让你幸福,我一辈子都不会快乐。”

极近凝眸望着那两片水色莹光的唇,陈尘不容拒绝地吻下。

沈彦蓦地睁大眼,不知是为陈尘突然而来的这句话,还是为陈尘毫不犹豫压下的唇。

沈彦的唇色总是淡淡的浅红,闪着一种透明而凄凉的美,陈尘极其温柔地吻那两片凉凉软软的唇,想到这两片如此美好的唇是不是也曾被那些男人们肆意蹂躏过,陈尘吻得越发激动。

沈彦伸手用力将陈尘的唇推离,急促地咳嗽了几声面色潮红。

陈尘看着,有些痴了:“你有没有让别人吻过你的唇?”

忽然双手扣住沈彦薄晕的脸颊,再强势地压下。沈彦伤势未愈,原本体型就于劣势,竟无法挣脱,只得任少年的热吻在自己唇上细细碾过,那有力的舌在自己嘴中翻滚。

与以前那个清浅一触即离的吻完全不同,陈尘的唇,陈尘的舌,陈诚的心,都是着火的炽热。

沈彦已不再挣扎,挣扎也是徒劳。身高快飚至1米8的少年的体型和体力都不是受伤的他能轻易摆脱得了的。

十七八岁的少年很容易动情,尤其面对自己所爱的人。陈尘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的吻中,完全没控制体内某种情绪的滋长,很快,他就感觉有热而窒的气流从下腹腾起,流至他的四肢,不是以前那种洋洋的温暖,而是让他难以控制理智的狂躁火热的气息。

陈尘有过不少情事的经历,但却未有哪一来得如此凶猛。他知道该怎样解决自己体内那股叫嚣的气流,完全明白男人与男人该怎么做,可是他慢慢的咬着牙颤着手放开了沈彦。

他无法想像对沈彦做那种事。沈彦几乎是他心中的神,不可污秽,谁也不行,他自己也不允许。

额头冒了汗,他狼狈地朝浴室走。

“陈尘,”沈彦站在原地叫他,听了片刻还是说道,“你……自己可以吗?”

毕竟少年脸薄,又在自己倾心的人面前,陈尘面红耳赤,加上欲望加身,一时又羞又痛难受得很。

陈尘靠在浴室墙上,冰冷的水往头上直灌而下,正要将手伸向身下浇灭自己的欲望之火,一只手已先他握上了他肿胀难耐的欲望。

陈尘蓦地抬头睁眼。沈彦贴着被水淋湿的黑发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老师?”

也许是在这样暧昧不明的状况下,沈彦的声音听来有种毫不遮掩的温柔:“让别人帮总比自己来要舒服。”

陈尘再也忍不住抱住沈彦,尽情地吻上了那两片被冷水浸得冰凉的唇。

在这小小的浴室之中,仿佛过去将来,一切都已不在,只有肢体相触的温度和激情暧昧的喘息。

陈尘激情释放在沈彦手中的那巅峰一刻,听见被他抱在怀中的人湿淋淋的声音。

“陈尘,过了今天,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

陈尘坐在门边已经很久。他很累想睡,但害怕一转身沈彦就带着他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行李不翼而飞。

沈彦一直没有出门,陈尘守在门口睡了一夜,直到晨曦晃眼他才醒来。去对面小吃店里买了几根油条一杯豆浆,付钱时陈尘听见下面铁门一声轻响,回头来看,沈彦穿得异常正规地出来了,手上没有提任何东西,陈尘松了口气。沈彦上了辆计程车,陈尘付完钱,嚼了几口油条,又一口喝完豆浆,叫了辆车远远跟着。

出乎意料的,沈彦所走路线并非前往市中心,反而向着市区越行越远。车终于停下,因为路稀人疏,陈尘不敢跟得太紧,远远看见沈彦下了车,朝旁边一条小小的坡路走去。

这是一家建在城郊清静的疗养院。一路蜿蜒而上的小道有许多藤萝蔓果,一路走上去,脚下圆圆的碎石被踩得清脆作响。

这里弥漫着一股清幽宁静的气息。

陈尘远远地跟在沈彦背后,穿过疗养院大而阔的前院,经过一扇两合开的乳色的木门,来到一个和前院差不多的院子,沈彦再转向左边的门,进到一个比前两院小很多的异常清静的院子。

陈尘一直跟在沈彦身后左穿右穿,然后,他看见了院子一角的空地上的女孩,坐在轮椅上。长长的发,纤细的五官,看见沈彦走近,发出娇脆肆意却是很不正常的笑:“哥哥,哥哥。”

女孩貌看虽不算成熟,但那一脸异于常人的笑却异常刺眼,那不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表情,白痴而呆傻。

沈彦面上带着柔和的笑矮下身去搂她,拿出中途买的糖果糕点递到她手上,女孩高兴得大叫,很快便不理沈彦而专注手中的美食去了。沈彦见状便和一旁的护士小声地说话。护士离开了会儿,沈彦推着女孩的在院中散步,不时低下头轻声地和她说着话,女孩却极少回答他,最多也只不过回他一个又大又傻的微笑。

不一会儿,先前的护士过来和沈彦说了几句,沈彦点点头,蹲下身子摸了摸女孩的脸,陈尘看不清沈彦的表情。女孩很快被护士推走了。

陈尘以为沈彦很快就要出来,便事先避开门口通道,过了将近两分钟并不见沈彦回步走出来,陈尘从墙壁侧面往里一看,沈彦背对他,依然静静地立在院中空地上,雕像一般,身形单薄而显佝偻。

“老师……”陈尘望着那远伫立的身形喃喃低声念着。

之后,沈彦并没有马上离开,他走进了另一扇门,然后进了其中的一间标号为132的房。房门关上,陈尘咬牙站到了门口。

门并不隔音,而窗子大敞,里面的动静声息都入了陈尘耳内。

陈尘并没有在门口站很久,十分钟不到,肾炎推门走了出来。

陈尘来不及躲,也并没打算躲。

沈彦脸色煞白地看着门口跟梢的少年。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了很久了。”

沈彦苍白的脸有暴涨的愤怒:“你一直跟着我?”

“老师,你就是因为他们而……”

“住口!”沈彦蓦地大吼,将陈尘未说完的话阻了回去。

“小彦,外面是谁?”屋内传出一个男人声音,并不苍老,却是那种无力的低沉。

沈彦冰冷着嗓子:“没事,我走了。”

房内,两人静静对坐。

“老师,告诉我。”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

陈尘走到他面前,“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我这么爱你。”

沈彦眼神震了震,把眼神别开。

“你不说,我还是会知道的。但是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那个男人虽然有病,但神智清醒。”

这应该算是不轻不重的威胁,陈尘无奈的想。

沈彦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

陈尘叹了口气,走过去弯腰拥住了他。

“老师,你要我说多少遍我爱你,才能对我敞开你的心?”

沈彦惨淡一笑:“你要我的心?我的心就在这里啊。”沈彦拉着陈尘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放。那里跳动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他的心,恐怕早已不在了吧。

“陈尘,我是个罪人。”

沈彦合上眼,表情遥远而空洞。

接下来,陈尘终于如愿以偿地接触到了沈彦的过去。

其实故事很简单。

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男孩,看到了来自己家玩的妹妹的大学老师,老师很斯文俊帅,妹妹爱慕之意毫不遮掩,旁观的母亲也暗自笑开了嘴。男孩的亲身母亲在他三岁时就死了,一直是继母将他养大,待她很好,家中虽不富裕但后母的工资和父亲死后的二十万事故赔偿费,也让他们一家三口过得殷实无忧。

妹妹的老师之后常去他的学校找他,去他们家也越来越经常。男孩希望在妹妹结婚前用自己的工资给她送一份厚礼。不久,老师的和妹妹订了婚,可订婚当晚,应该陪妹妹的男人却出现在他床前,说他喜欢的是他……

面对自己倾慕的人表白,男孩惊恐得不知所措,却无法拒绝。他们在自己母亲和妹妹眼皮子底下偷情,终于在某一天被妹妹撞见了他们在床上的情景,尖叫着跑了出去。被人抬回时已摔成了痴呆。妹妹是从十层楼上跳下去的,半途被东西阻了一下,梅斯,却断了腿,成了痴呆。

后母临死时对男孩恶狠狠地诅咒:你应该下地狱,他也是,你们都应该下地狱。

“现在,我已在地狱,而他,已早在地狱。”

沈彦面色寂夜一般暗黑。

陈尘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这种荒谬到悲惨的故事与眼前这个苍白文秀的男人有什么直接关联。一时愣在当地,无法言语。

“我就是这么一个污秽的人,这满身的罪孽,地狱之火恐怕也焚烧不尽。” 沈彦苍白的手用力蜷紧,形成一种比白灰更惨淡的白,青色脉络呈现出透明的脆弱,伸开掌时是被手指狠狠戳进的几点淡红的血印。

“看吧,”沈彦将手掌轻举,“我手上沾满了后母和妹妹的血,身上背着她们满身的恨。”

陈尘无意识的摇头,不应该是这样的,此时的他痛恨自己找不到适合的言语来安慰这抹陷入极度自我厌恶憎恨中的灵魂。

“所以,如果你像他们那样鄙视厌恶轻贱,我的心才会觉得理所当然的舒坦,这样满身污黑的我根本无法接受你的呵护照顾同情与怜悯,更别说其他的什么……”

沈彦看向脸色越来越白的少年:“这样的你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加污秽丑陋不堪。”

最后一句话已不带任何温度与波动,变成以往严冰一般的凉。

陈尘用力地想把这个男人压进自己已然宽厚的怀里,希望能给他一个可以信任的依靠。“老师,那个人也有错,错不在你一个人。”

怀中的沈彦没有挣扎,只是那摘下镜片后的眼空泛无神地望着房顶破旧的天板,嘴角泛着陈尘没有看见的痛至心肺的嘲笑。

“是啊,所以,我们都一起下了地狱。”

十七、

陈尘又一站在疗养院的门边,觑着护士人员离去后,敲门,里面有人回应,是那天那个男人的声音。

陈尘本是下了千般决心才进来的,可看到男人的那一刻,他开始发愣。就轮廓来看本应英俊的脸只剩凹凸的骨架,眼眶也陷进,

男人见到他有些迷惑但似乎马上又明白过来,脸上泛起示好的笑意。

“你是小彦的朋友吧?”

陈尘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双眼看着这消瘦得吓人的男人,语气犹豫:“你是……得了什么病吗?”

“是A打头的。”

他已早在地狱,沈彦当初那句话陈尘此刻终于明白。脑袋里不禁冒汗,幸好老师没有……

“我来是想知道当年他和你还有他妹妹的事。”陈尘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男人默不作声。

“其实你们的事他都已经告诉我了,只是我想听听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又是怎样的事实。”

男人盯着陈尘看了几眼又走神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问:“你……现在和他一起吗?”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陈尘想也不想,回答“是”。

眼神在那陷的眼眶里黯淡到几不可见,那种黯淡让陈尘有些烦躁,这个男人还是爱着沈彦的,可沈彦还爱他吗?陈尘动荡的心越发不安稳起来。

“我第一看到小彦是在他的家中,那时他妹妹是我学生,去他家吃饭,小彦当时是个大四的学生,周末回家上身T恤下身牛仔裤,眼神都发着光,我的眼神就定在了他身上――他正是我喜欢的类型,之后我便利用他妹妹对我的仰慕常去他家,找机会和他亲近,甚至跑到他的学校去找他出来吃饭聊天看电影,慢慢地小彦和我熟了,我很喜欢和他在外面单独见面,却极怕人知道我的性向毁了自己前程,所以学校不敢去太多,不久他妹妹对我表白,加上他母亲凑成,我答应了与他妹妹的订婚。我做了他妹夫和他再亲密也没人会怀疑,而且小彦性格温和,只要我苦苦求他动之以情再加点强迫,他肯定会顺从我,我的如意算盘确实成功了,在和他妹妹订婚的那晚,把他妹妹哄睡后难以忍耐地进了小彦房间对他表白,他当时自然很吃惊,但我知道他对我不是没有好感,于是一再求好无奈他死活不同意,我欲火焚身当晚便强暴了他……

事后,小彦哭了,他说他对不起母亲和妹妹,我尽力劝解对他说我们现在都已是这样的关系了,你还能告诉她们不成。”

“你真卑鄙。”

陈尘一直听着,到痛,反而心情平静得出奇,只是冷冷地说了句。

男人苦笑:“不卑鄙,怎么能得到他,我那时被欲望蒙了眼,只想和他双宿双栖,之后一直半逼迫半求恳背着他母亲妹妹和他偷情,小彦性格太温和加之对我本就有好感,而我又对他百般温存,木已成舟,在我逼迫之下只得任我予取予求,我对他的欲望越来越强,胆子也越来越大有时白天也把他压在房里做,终于有一天,她妹妹撞门而入……受不了刺激疯了,母亲不久也得病死了,小彦从此不再理我,他恨我,也恨他自己。我和他的事很快被学校知道,很快学校就以作风问题辞了我,我失了工作失去了小彦,觉得这个世界已没有生活重心,便日复一日流连gay吧旅馆,和不同的人上床Zuo爱,享受短暂的欢娱,大概是老天真要惩罚我这种人,不久,我便发现自己染上了AIDS,我想过自杀,可没有勇气,我真是个懦夫……垃圾……两年前,我遇到了小彦,那时他是个老师,我心里愧对他也不敢求他原谅,可小彦……他的心真是太好了……”

男人的哽咽声充斥着干净宽敞的病房。唯一的听众沉默着,一直没出声。

半晌,陈尘抬起一直垂着的头,看向男人,脸上尽是嘲讽的笑:“他现在也还是老师。”

男人张大了嘴,惊讶得说不出话。

“不、不可能,小彦他对我说他在一家大公司上班,年薪很高……”男人开始微弱的辩解。

“哼!他每月在这个疗养院的钱近2万,你以为现在年薪二十万的工作那么好找,何况他当年学的是师范类。”

男人打了个哆嗦,声音颤抖起来。

“那……小彦他是……”

“他还是老师,在一所私立高中教书,每个月工资加补足大概五六千。”说到此,陈尘一直隐忍的怒气借着言语化为利刃狠狠刺向床上的男人。

“你以为一个普通高中教师能负担起每月2万的支出?你以为他是用什么方法让你这两年来安心地在这里疗养?我就不信你一点端倪都不知道!你只是在自私在骗你自己而已。”

床上的男人抖得更厉害,抱着头埋进被褥想要逃开陈尘的声音。

陈尘看了他几眼,转身离去。

大约中午的时候,陈尘在沈彦公寓楼下下车时,正好有一辆蓝色夏普开走,那关门的人影竟有些沈彦的感觉,陈尘心里一紧,不会那么凑巧吧,心里想着急忙上楼,沈彦的房门大开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中年富态女人似乎在房里拿着抹布,在擦拭着这个残留下来的沈彦的气息。

陈尘转身狂奔下楼,跳上一辆计程车,脑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跟上那辆车,跟上那辆车,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若让他走了恐怕再难见到他了。

那司机被陈尘一脸煞气吓到,拼命追赶,好在这一段都是宽阔直道,没有岔道,一分钟不到,陈尘已看见前面那辆蓝色夏普,停在前一个路口的红灯。绿灯亮了,那辆车很快开动,可当陈尘那辆车赶上去时却被要命的红灯阻在了后一个路口,陈尘冒火地骂了句,给了钱迅速跳下,朝着前方那辆越开越快的车一阵狂追猛赶,陈尘是学校的体育名将,百米八百米都拿过第一,但无论怎样努力地跑,又怎敌得过早已全速发动的车子,几分钟的光景已被落到后面不见踪影。

陈尘身上的T 恤已汗透,只是沿着人行道眼望着前方不停地步的跑着,身旁的脚踏车人群在他经过时都惊慌失措地闪躲,陈尘已经顾不上扰乱交通秩序什么的了,他只知道,若赶不上前面那辆车,他大概注定要与他爱的人一辈子失之交臂。

汗渐渐模糊了他的眼。

在陈尘跑完整条街开始绝望前,远红灯路口,那辆蓝色夏普静静停在那儿,陈尘一阵狂喜,发力奔上去。看来上天还是照顾着自己,这个路口前方便是三条岔路,当陈尘再慢慢接近时,绿灯像是嘲笑般再亮起,车子缓缓启动。

“老师!停下来!停下来!听到没有,我要你停下来!!”陈尘边喊边狂野似地拼命前赶。近了……很近了!!

转弯,车轮‘嘎’地,以极其让人难以忍受的尖叫在满头满脸汗水的男孩身前不到一尺煞住。

司机吓出一身冷汗,看着双手拦在前方的男孩有些发呆,想臭骂出口的话在看到男孩那一脸决绝的气势居然都咽了下去。

沈彦也当场呆住,半是惊吓半是发怔,这之前从反光镜里他早已看到了从后面一直追赶的陈尘,心中一团乱,更不想与这个扰乱自己心神的人有什么接触,想着他追一会儿大概赶不上就不会再追上来,没想到竟赶到了这里还不顾后果的差点弄出事地拦在车前。

周围的喇叭开始活着司机各种强调的叫嚣从四方涌来。陈尘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陈尘,你怎么……”

“司机,天水香榭。”陈尘抹了一把汗,坐在副驾驶座上,已是面无表情。

沈彦愕然:“陈尘,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赶快下去,我要去赶火车。”

陈尘根本不理,整个车里都被他沉得吓人的嗓音所充满:“司机,从这里改道天水香榭。”

司机为难地看了看因为照顾行李袋而坐在后座的沈彦,咳嗽了声,好不容易摆出一副良好职业素养的面孔:“这……对不起,先叫车的是后面那位先生,他说要我送他去火车站……”

一阵骨头响的声音:“若不想被我揍,天水香榭!”这已经不是命令是威胁。那司机四十好几的人,也不知为何被这年轻男孩一吓便有些着慌,想着先前陈尘那股不怕死的架势,很快便把身旁的少年归为亡命之徒一类。再说,正主儿坐在身后不也没作声了?他这是逞哪门子的英雄。

到了天水香榭,陈尘说:“钱都给了你吧。”

中途改道费了不少车程,本想着住这么高级的地方,应该不细这几个钱,哪知这小煞星却偏就不给,司机大哥自认倒霉,也不敢多问什么,快走为妙。

沈彦一路上没说什么,与其说是被陈尘的怒火吓住,倒不如说是被陈尘先前那股拦车的不要命的架势吓得呆住。任着陈尘一路拉着他提着行李上楼。

被中途拦截到这里,沈彦还在怔怵之中没大回过神。

‘哐啷’一声,门关上。沈彦回过神来。

“陈尘,你这是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先前很危险,万一司机刹车不及很可能你……”

“很可能怎样?死掉?”陈尘冷哼,“既然你知道这样,为什么还不叫停车?”

“我……觉得没有必要停下来,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会一直追上去。” 沈彦一时词竭,躲躲闪闪地像个做了错事到找理由的小学生。

“没有必要?!你都要走了要离开我了居然觉得没有必要跟我说些什么!你!”陈尘气结,“你难道不知道我像个傻瓜一样爱着你!我怎能让你就这样从我生活中走掉!”

沈彦低下头:“你这只是一时的着迷……说不定只是我的一些遭遇让你产生一种同情或者想要拯救我的义务感……”

沈彦没说完,猛听得一声玻璃清脆的碎响,陈尘一把将身旁架上的玻璃缸扫到地面,还裹着水草的两条金鱼在湿湿的地板上扑腾。陈尘已然狂怒:“他妈的难不成我真是个白痴!就为一点同情一点义务就追了整整一条主街拦在车前找死?!”

沈彦的头垂得更低,他已不知该用哪种态度来对待眼前这个对自己如此执着的少年。孤单地如一颗抖缩的秋枫萧瑟地伫立一旁,单薄的模样让人心里发酸。

陈尘看着这样六神无主的沈彦,躁怒的心早已软了。走近,用自己汗湿的臂膀轻轻拥住他。

“老师,请你不要离开这里离开我。”声音里已满是一腔柔情。

“我已经没有工作了。”

“工作可以再找。”

“你以为除了出卖自己我能找到一月两万的工作吗?”沈彦泛出无望的嘲笑。

“事在人为,我们一起想办法。”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想让你插手。”

陈尘猛把怀中的男人拉开,将他置在自己泠然的目光之下,看着眼底那两道闪躲不定的色泽,一字一顿地说:“其实,钱只是借口,你只是想惩罚你自己吧?”

沈彦身体微微一震,霎时像是被点了罩门似的身体不停抖缩起来,半晌后终于痛苦地伏在了沙发上,话语低低徘徊在偌大的客厅,带着些许哽咽之气:“其实我是个很怕痛的人,刚开始做的那晚我的房间里共进来两个男人,出手很大方,兴趣也很正常,不会用那些奇怪的道具,可我还是痛得昏死好几回,后来经理说中途痛晕过去客人会很扫兴,我便在事前吃些止痛药,可是到那种地方去的人又有几个兴趣正常的,后来的那些客人喜欢用些奇怪的道具辅助他们的性致,渐渐地,我也麻木了,反而每被那些人尽情凌辱时会觉得心里有种解脱的轻松,总觉得那时妈妈就在那些男人的头顶上望着我所遭受的,说‘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陈尘把蜷缩在沙发上的男人整个儿揉进怀中,用力地,全心全意地。

“那些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即使真是你的错,你所遭受的那些也足够还清了。老师,忘记那个男人,忘记你们的一切,只看着我好不好?”

沈彦痛苦而无助地把脸埋在手间。这个男人,像是被某种外力猛地扒开了伪装的硬壳,里面翻出的都是鲜红颤抖的血肉。“我知道我不该跟你说这些,我知道我应该拒绝你,可是……我还是一个这么无用的人,都这样了还可耻地奢望你的关心奢望被你喜欢着……”

“那就让我喜欢你让我宠你让我爱你,”陈尘抚着他激动地背脊。“如此,老师,你也能爱我吗?”

沈彦迟疑不答,却缓缓将头埋进那个等待自己的宽厚温暖的怀中,尽管无法得到回答,但满足的陈尘只觉喜悦无以言表地充溢着自己的灵府,四肢百骸都舒畅无比,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全身心的愉悦。毕竟沈彦对他还是有感觉,他搂住沈彦在他后背轻轻磨蹭。

怀里的沈彦依旧还在自暴自弃地叙说着:“我是个很自私的人,那段日子被你注视着宠爱着,是一股怎么也否认不了的喜悦,虽然明知那样和你接近不对,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你的接近……”

“老师……”沈彦还在絮絮说着什么,但陈尘已情潮疯涌,轻叫了声,忍耐不住即把沈彦压倒在沙发上亲吻起来。与以前清淡的强势的吻不同,这个吻是温暖的热烈的,带着情意相通的甜蜜。

陈尘把上衣脱下,和着汗渍的精壮的少年身躯带着强烈的阳光和青春的气息,霎时笼罩了沈彦上方的空间,双手解开身下人的衣扣,陈尘一寸一寸地吻着,当吻到那两粒红珠时,沈彦微仰起头,轻哼了声。见他已有感觉,陈尘便把他裤子也褪了。看到那白色内裤下微微凸起的形状,只觉头部血管齐齐爆裂,呆头鹅似地看了许久,又不满足地将那白色小内裤也扒了下来,贪婪地想要看更多。

沈彦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声音里带着惶惑不安,羞愧中又带着害怕:“别看那里……不要……太丑陋了……”

陈尘已经注意到了,那颤颤跳动的青茎上有着细细密密的孔,是极细的针轻轻扎下所留,细嫩的大腿根部有着纵横交错的烫伤和刺痕……

陈尘轻抚的手开始颤动起来,他无法想像这个男人以往受过怎样的凌辱。

“我叫你不要看,那些……那些东西太丑了……” 沈彦已经挣扎着要起来,陈尘抱住他将他重压回沙发上,用吻一遍遍地抚慰:“不丑……一点也不丑!老师在我心中是最美的。”细细吻唇,吻眼,吻那颤抖而下的泪珠,渐渐地,呜咽声停,代之而起的是低低而起的暧昧的喘息。

身体被爱抚着,珍惜的吻渐来到下腹,沈彦渐起了呻吟,陈尘看着他微合着眼,双唇因情欲难抑而微微张合,那表情竟是魅惑无比,又想着这样的表情不知被多少个臭猪一样的男人看过心中就似针刺般,是嫉妒是兴奋也是彻骨的爱意,一低头,便含住了那微微跳动的欲望,学着gay片里看到的那样用舌头慢慢舔弄起来。

“啊……停……停下……”沈彦开始不自觉地呻吟。

“老师,舒不舒服……”陈尘口齿模糊地问,沈彦哪里还能答话,微微躬起身子只是头摇个不停,陈尘见那微张的眼神中却是一片迷离之色,知道他此刻并不是不愿或是不舒服,而是激情中情难自禁地求恳。是以压下自身喷薄而出的欲望,低下身子全心全意为身下的人服务起来。一阵轻颤过后,陈尘吻了吻沈彦近似虚脱的脸。瞬间感觉到自身欲望已达顶点地叫嚣疼痛,看了看那创痕累累的私密之,明明知道只有那里才能真正释放自己的欲望,却无法进入。刚才尽管只是一瞬,他意识到自己的坚挺碰触到那密时他整个人倏地一紧,陈尘明白,那不是兴奋,是长年累积起来的所致。

若自己此时罔顾他反映进入,与那些糟蹋他的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陈尘的压抑沈彦也注意到了,嗫嚅了好久,还是问道:“你……不想要吗?”

陈尘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那火热的部位上:“不,老师用手帮我解决就好。”听了这句,沈彦那表情像是一时轻松却又似乎有点黯然,声音也变得情不可闻:“不进去也好……我太脏了……啊!”沈彦话音未落惊呼突起。陈尘在他脖子上用力咬了一下,看着他表情恨恨:“下你这么说,我就把你做到爬不起来……”威胁过后又吻吻,“我虽然很想要你,但不急,而且……”

陈尘忽而微笑着扶正沈彦的眼对准自己,让他瞳孔中印上自己的脸。“我要抱一个会亲口说爱我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你。”

少年的目光中有着浓浓期待,沈彦垂眼无语,却像陈尘刚才做的那样含住了他……

欲望舒解陈尘为两人洗净身体,便强硬要抱着沈彦上楼上卧房休息。沈彦也不挣扎靠在他怀里,低低而语:“我这么大的男人习惯被你这么宠,是不是不正常到恐怖?”

“是不正常,是可爱到不正常~我就喜欢这样宠你。”

沈彦幽幽叹道:“你这样子宠我,恐怕哪一天我真离不了你了。”

陈尘嘿嘿笑了两声:“正是我所愿。”

走上楼梯时,陈尘忽然想起以前的梦,便说:“老师,我都幻想这样抱你上楼不知多少了。”

“嗯,然后呢?”

“然后就醒了,然后发现弄得满床都是……”陈尘脸红了。

沈彦轻笑。

到了床上陈尘又心情激动地抱着沈彦吻了许久,才肯拥着入睡。

虽然老师没说爱他,却接受他了,尽管他还是不能抛弃以前,甚至不能抛弃那个男人,但自己有信心会让他忘记过去,活在只有自己创造给他的幸福中。

陈尘在睡梦里笑了。

十八、

早上睁开眼,身边凉冰冰的,没有一丝人体的余温留存,陈尘心里也开始泛着带刺的凉意。

昨晚那场甜蜜那些流进他怀中的眼泪仿佛都不是真的,那些亲吻抚摸仿佛是他一千又一百个春梦中新增的一个,都……是一场梦?是……昨晚追老师没追到……?

陈尘迷糊怔愣地坐在床上,完全没有产生正常的反应――下床去证实昨天那些究竟是不是梦,而是无益地痴坐床上,头脑打结地想昨天是不是梦。

轻脆的钥匙声让他下了床,踏出卧室门朝楼下一看,沈彦提着早餐进来。看着还穿着睡衣傻傻站在房门前的少年,沈彦不由笑了:“醒了,先前擅自拿了你的钥匙出门买早餐,快洗了脸一起来吃。”

沈彦一脸柔和的笑意被陈尘以百米冲刺如暴风狂卷而至的怀抱揉乱。

“真的不是梦。”陈尘伏在沈彦肩上。这句话没头没尾让沈彦很不解。

“怎么了?”

“刚刚醒来没看见你以为昨天又是我做的梦。”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少年伏在骨骼纤巧的沈彦身上,发出猫一样小声而郁闷的语声,本是件可以让人发笑的事,沈彦只是默然让他靠了会儿,拍拍他的肩再将他推开淡淡地说:“快去洗脸吧,我买了两人份的早餐。”

两人吃完早餐,收拾桌子时,沈彦突然出声。

“陈尘……”这么犹犹豫豫的一句,隔了好几秒也没有下文。

陈尘奇怪:“老师,你刚刚叫我做什么?”

“……对不起,利用你安慰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让自己情绪泛滥……我很卑鄙也很自私,昨晚一时冲动,没有想太多……”

陈尘望着男人垂下的头:“老师,你到底再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沈彦呼吸了一口抬起头看着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少年。“今天中午的火车,我……还是要走,必须得走……”

话说完,静静地等待着意料之中少年的狂怒,没有声音,只有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瞪着自己。就这样被那目光烤了许久,沈彦才低低出声:“陈尘,你恨我可以,但我不得不走。”

“为什么是‘不得不走’,我要知道原因。”略微低沉却仍旧平静的语气让沈彦听了很不心安。

“昨天是我一时冲动了,贪恋一些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的我留下来只会破坏你的生活,你还是个孩子是个考生,陈尘……我会毁了你的……”

“毁了我?”一声冷笑,“你是害怕毁了我的生活怕对我的生活造成困扰才走的?或是怕耽误我的学业?”

沈彦的表情在默认。

“那如果我现在说,要是你走我也一定马上会辍学跟你走,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又是怎样?你要是觉得想换个环境找个新的地方生活,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沈彦惊得呆住,脸上的绝然一瞬弱了下去,丝丝愤怒卷上他清俊的脸:“陈尘,你太小孩子气了,怎能说出这种对自己毫不负责的话来!”

陈尘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错了,是你不对我负责。”

沈彦嘴动了动,却是词竭,淡红的唇微微抖着,陈尘伸出手指轻轻在那两片素色唇瓣上来回轻抚,声音有些低迷。

“你让我相信你已接受了我,让我吻你和你亲热,然后一夜之间马上又要抛弃我,是你任性,使你对我不负责。”

陈尘这些义正词严的声讨状让沈彦彻底辞穷,痛苦地闭上眼:“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一时贪心,你原谅我的自私让我走好不好?”

软软的唇代替先前那抚动的手指覆上了犹自微抖的素色嘴唇,陈尘捧起沈彦的脸着迷地吮吻。一时,客厅内又只剩下越来越浓的暧昧气息飘荡。

“老师,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不会。”抱着怀中的人,由于情动而激烈的吻仿佛要将空气也一并灼燃,在这样激烈的吻下,沈彦已无法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老师,你对我的吻是有感觉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陈尘苦恼地走出考场,并不是因为考试不好,而是沈彦。虽然前几天在自己半强硬半威胁的情况下,沈彦留了下来,但却无论如何不同意接受他金钱上的支助。他知道沈彦自尊极重,尤其在自己学生面前,但对于沈彦会接受自己支付疗养院的费用问题上陈尘还是很乐观,只要手上有足够的钱,等自己和沈彦慢慢变得更加亲密,加上他死缠硬磨,万一不行,硬来也要沈彦接受。

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珍爱的人还去外面让那些臭猪一样的男人任意糟蹋。

现在让陈尘头痛的是钱!

从小到大陈尘从未为钱犯过愁的他,第一在金钱面前感到自己的有心无力,他从不怎么在意的钱现在却是他目前最想要的东西……

等期末成绩这几天,陈尘在家里苦思冥想,然后他想到了一个人。

自己也不知道,他闷在家里想了半天,最终却找到了曹文波,一个让他自己都吃惊不已的人。

曹文波上被他一拳打得满是泥浆,隔了些时日再见面倒大方得很。

“曹文波你……很喜欢沈老师吧?”

陈尘暗着嗓子。

“当然。”

“很喜欢吗?有多喜欢?”

这下语气里的暧昧汹涌曹文波听出来了,不由眉头一皱:“你说什么呢!陈尘,我对沈老师可是完全的仰慕之情,你可别往歪想……”曹文波撇撇嘴,末了又加一句,“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呀,对老师有那种想法……”

陈尘嚯地从椅上跳起瞪着眼凑到曹文波面前:“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那、种、想、法’?!”

陈尘忘了他本是来求别人的,眼睛望着曹文波直放凶光。

曹文波也被陈尘气势吓住,瞬间忘了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口齿嗫嚅:“我……我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你都看到了?”

“大概……都看到了……”

“你对老师真的只是单纯的尊敬喜欢?”

陈尘的节节逼问让曹文波极为恼火,脱口而出:“不然还有什么!我都有女朋友了!嘎!”曹文波忽然捂住嘴。

但已迟了,陈尘霍地睁爆眼球:“曹文波,你这个假正经伪君子,自己都有女朋友还道貌岸然地规诫班上同学什么高考在即先别谈恋爱什么的,你这个家伙果然伪善,你……”

“嘘!嘘!”曹文波死命对陈尘挤眉弄眼地嘘气,让他小声些,怕外面老妈听见。陈尘哼了声。

“陈尘,你到底来我这里干什么的?”

被曹文波这么一斥,陈尘回到思维正轨上来。

“我想要你帮忙。”求人帮忙还这么强势,大概只有他陈尘一个人了。

“是关于沈老师的事。”陈尘犹豫了几秒,终于将沈彦的经历大概讲了一遍,见曹文波愣住,不由一怒:“你这个伪君子,是不是也瞧不起他了?!”

“我哪有!”曹文波马上反驳,“你别疑神疑鬼地好不好,我只是……听了为沈老师难过罢了。”

“你发誓?你没有轻视他的意思?”

“发誓就发誓!”

……

……

“你要赛车?!”

“不然,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更适合我的赚钱方法。”

“可你还没成年,那个是要上保险的。”

“这个张皓他叔叔是一个公安厅里的官官,要弄一个假证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你是想要我哥把你弄进赛车队?”

陈尘斜起眼看一脸还回不过神来的傻帽:“要不是你有个玩F1的明星赛车手老哥,你以为我回来找你!”

“你这个家伙!”曹文波快气炸了。

“简而言之,就是要你替我全权调配我的赛事。”

“你要我当你的经纪人?”

“大概就是这样。” 陈尘摸摸耳朵大剌剌地往沙发一坐,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过,你还得借我一笔钱,因为我没那么多钱参加培训费用。”

曹文波无力瘫倒。

成绩单发了下来,陈尘自然是考得稀里糊涂,就连平时不错的物理都只考了7来分,其余也尽在6分徘徊,有一科甚至还未及格。所以,但陈尘很无奈地拿着成绩单来到沈彦新租的单间公寓时,沈彦很不客气地皱起了眉头,一脸严肃。

“你的成绩比开学初跌落一大截,你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我没有看书嘛,不过这理由陈尘怎么也不敢说。前阵子确实没心思念书,下学期再找曹文波让他给自己恶补一番。

“下学期我一定努力。”陈尘信誓旦旦,末了马上又加一句,“只要老师呆在我身边。”

对于后面加上的这句,沈彦只有苦笑的份。

“你现在还是学生,要以学习为主。”,尽管是一副严肃的‘批评教育’的样子,但沈彦言语仍是亲和中不自觉地带了些许宠溺,那表情仿佛对着一个恃宠撒娇的孩子。

陈尘耷拉着脑袋听着,整个人都粘在沈彦身上,头还不时地在他的颈窝里蹭两下。

沈彦默叹,自己的话这小子肯定没听进去,非下猛药不可。用手拨开粘在身上的人,一脸正色:“既然你说过,我留下来你就好好读书,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对你提些要求?”

“?”

“很简单:若以后平均分不能达到8分以上,就不能碰我。”一脸严肃的沈彦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很暧昧的字眼。

这绝对是个杀手锏,果然,陈尘脸上的轻松急速变为紧绷,马上哭丧起脸:“太难了,老师~能不能降低标准?”

“不能,要考上这已是最低标准。”沈彦铁起脸。

陈尘开始发晕,只得退而求其:“那我能不能吻你?”

“不行。”

“不亲嘴,只亲脸也不行吗?”

“不行。”沈彦背过脸去。

“能不能抱?”

“不能。”

“和你一起睡总行吧?”这下声调真的变成可怜兮兮的了。

“不行。只要够不上那个标准,所有的亲热行为都禁止。”

“太狠了!”陈尘哀怨地抽了两下鼻子,突然挺直身体,“既然老师这么要求,那我也有要求。”

“你还有什么要求?”

“如果我做到老师要求的,老师也要答应我的要求。”陈尘狡诈地缩缩鼻子,“你要每天都让我‘为所欲为’。”

意料之中地看到那张本是酷酷拉长的白净的脸迅速泛出艳丽的红,陈尘偷笑。

“你先做到了再说。”

“老师要答应让我和你一起付疗养院的费用。”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沈彦的脸转过来,红晕早就退去,只剩一丝淡漠平静:“陈尘,这是我的私人问题和责任,如果我把这责任分在还未成年的毫无关系的你头上,那我恐怕连做人的基本资格都没有了。”

“我怎么会与你‘毫无关系’!老师,你到现在还不承认我们的关系吗?我要为自己爱的人赚钱替他减轻负担有什么不对?!”

陈尘节节逼问,让沈彦一时无以作答,两人僵持了半晌,终是沈彦开口。“这事以后再说,目前你先顾好你自己的学业,不用考虑这些与你无关的问题,我的事自己会解决。”

沈彦说完,见陈尘一脸伤色,不由放柔语调:“下半年的费用前阵子我已经一性茭齐了,暂时还不用担心,现在我也有份能满足自己生活的工作,你真的不用担心,若想让我高兴,就努力把成绩提上去考上大学。”

沈彦抚上少年已然宽厚的背,陈尘顺势靠进他怀里:“你又知不知道,对我来说,没什么比你幸福来得更重要。”

沉默……之后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我知道。”

七月清晨的阳光才薄薄透出云层,陈尘人已到了体育馆大门口,望着早已放在门边提示新队员的告示牌,陈尘心情复杂。

伴着超越体能的疾速奔驰与亲切的摩擦声驰骋在那令人惊心动魄的完美弯道。赛车曾是他一直的梦。

而如今他的梦,已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这一个。让自己心上的那个男人幸福。

他愿为这个梦放弃自己之前所有的梦。

这个赛车队刚刚起步,规模不大,但据曹文波老哥说幕后赞助厂商都是摩托车界有名的大腕,招募新血是想挑选精英,来头不错。陈尘通过了所有资格考查顺利到了这里。

吸口气,走进大门,陈尘以为自己是来得最早的那一个,进门却发现坛前的长椅上已坐了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看上去二十左右,肤色微黑面貌端整,无袖T恤下露出的臂膀健壮而结实,见陈尘上来便笑着打招呼。

“嘿!兄弟,来得挺早的,我叫周放,玩车3年了,你呢?”

“陈尘,还是新手。”

周放盯住陈尘上下一打量,笑了:“你应该年纪不大吧,满了十八没?”

“刚满不久。”

周放竖起大拇指:“好样的!想我当初还没满十八就偷偷玩上了。”说罢朝陈尘直眨眼,“你不会也一样吧?”

两人瞬间一起哈哈大笑。

暑假刚开始不久,陈尘便开始了频紧凑的赛前训练,以模拟赛为主要形式,经过几周硬拼,陈尘和周放从众多选手中脱颖而出,被赞助商相中,成为主力车手。

在七月末,陈尘以让观众瞩目的表现完成了自己的Chu女赛,夺得了小组第一,与周放成了队中最吸人眼球的车手。

拿到出赛费及奖金后陈尘兴奋不已,虽然加起来不过五万,但这是他用自己的手为他赚的第一笔钱,本想去给沈彦买件礼物,马上又想到这钱是昂贵医疗费的一部分,便压下念头。算了,买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如买些好吃的给他补补身体。

因为训练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沈彦了,陈尘难以忍耐苦等,便去沈彦工作的那家咖啡馆去接沈彦。六点刚过,换了工作服的沈彦,穿一件白色短袖衬衫出了店门,由于在咖啡店上班,为了方便他已开始戴隐形。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秀气的鼻子,整个人看上去就如一株青翠挺秀的竹,清雅端庄。

陈尘在远看得入神,沈彦招手进了辆出租才回过神来,跟着跑了几步喊了几声,看着那辆出租离去的方向,陈尘立住脚。沈彦一向节俭,回去从来都是坐公车,坐出租只有一个理由,到市郊交通不便的疗养院。

回到沈彦公寓,陈尘把买的菜装进冰箱,一个人开始做晚饭。

一桌的菜陈尘已热了四。九点半,沈彦迈着疲惫的步子回来了,看到客厅沙发上的陈尘吃了一惊。

“你来了怎么不打我电话?”

陈尘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没应声,待沈彦要再问时,陈尘从沙发上站起:“菜凉了,我去热一下。”

“不用了,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陈尘?”

陈尘端着菜碟径直朝厨房走。“那我把菜放冰箱里去。”

“你在生我的气?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你已经有很几天没来了。”

沈彦跟在陈尘身后,说是解释,但语气里的责备之意自己都为察觉。

陈尘‘砰’地关上冰箱门,冲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捧住沈彦的脸开吻,突然间毫无预警地被夺去呼吸当然难受,沈彦想奋力将扑到身上的野蛮人推开,不懂为什么刚才看似在生气的人转眼又热情地吻他。

沈彦觉得快要窒息了,陈尘才放开。沈彦被莫名其妙地突袭惊吓之余有点着恼,想责备几句,然而目前嘴只能大口喘气。

“老师,我几天没来你想我了是不是?”

“咳……咳……你乱说什么……”

“不承认不要紧,我知道就行了。”陈尘低声自言自语,把沈彦报到沙发上坐下,边吻边说:“我刚刚不是生气,是在嫉妒……老师,告诉我,你还爱他吗?”

怀中沈彦的身体僵了僵,嘴里却问道:“谁?”

陈尘恼他态度敷衍,用手指蹂躏那两片柔软的唇,接着又想伸进里面继续蹂躏,被沈彦两齿一合驱逐了出来,遂恨恨地说道:“我今天看见你去疗养院了。”

沈彦一个翻身从陈尘怀中坐起,转而靠到沙发的另一边,许久才开口:“他今天也问了我同样的话。”

陈尘心里一紧,仿佛面临命运抉择的那一刻。

“你……怎么回答的?”

“我不知道……”恨他?爱他?还是一种责任?沈彦已经分不清了。

陈尘眼神灼灼:“那你对我呢?”不愿逼他,但心里的不安是如此清晰,甚至害怕也纷沓而来。总之,就是那种名叫‘嫉妒’的妖虫在作怪。

“你说过你暂时不会问我这些的,” 瞬间,沈彦眼中有种情绪混乱地跳动,仿佛诸多情绪纠结着,理不清头绪,终于,沈彦放弃似地叹口气。

“好,你一定要知道,我便告诉你,我对你……”

“我不要听了!”

陈尘扑上去,用手捂住那将要判决他的嘴,进而用唇封死。“是我不对,等你将来能放下以前的一切了再来告诉我。”

是他不对,明明说过不求他能爱他,只要他接受自己的爱,让自己爱他就可了。

两人就这样静默着,沈彦忽然开口询问:“你最近这些天都在干什么?”

赛车的事陈尘一直瞒着沈彦。那在沈彦看来不仅耽误学业还很危险,若他知道了恐怕会很火大,陈尘琢磨着回答:“我最近参加了个英语补习班,白天都在上课。”

沈彦听了冷了一晚的面色终于缓和下来,“你数学和生物也好多补补才是,不偏科到时把握才大一些。”

沈彦又开始了读书学业上课千年不变的‘教导’,陈尘看着那张柔和中带着肃穆的清俊脸孔只是发呆。在心里叫着平时不敢叫出口的肉麻亲密称呼叹息不已。

老师,彦,亲爱的彦,你什么时候才能敞开心扉爱我呢……

晚上十一点,陈尘手机疯叫,吵醒了相拥而眠的两人。陈尘极度光火,一时忘记关机,到底是谁做这种无聊饶人好梦的事。翻开一看是家里的电话,睡意醒了一半,无奈之下只得接了。

“尘尘,这么晚你遛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家?”就不见的妈妈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响起。陈尘怎么也想不到三周没回家的妈妈这个时候突然回家,只得撒谎说在同学家,已经睡下了,然后对电话那头的妈妈说了句我明天一早回家就挂了,关了机。

“你……还是回去吧。”沈彦背过身去,太过清晰的声音在幽暗的空间里特别悠远沉静,“你妈妈会担心你的。”

陈尘从背后搂住他:“没关系,我刚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她不会担心的。”

沈彦仍然没有转过身来,声音却比先前更加沉静,有一股凉冷:“回去吧。你想为了我做一个不听话不孝顺的儿子么?”

陈尘终是走了,沈彦一个人睁着眼望着窗外的黑暗,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情绪,此刻,已是无人能见。

赛场上,欢声如雷,陈尘认真地做着准备,一旁周放靠了过来,指着一个刚从两人前面经过的穿13号黑色比赛服的人说:“看到没,那家伙,速度不错,以前比赛时曾和他较量过,喜欢撞人尾巴,你们这组就你实力和他抗衡,他上场一准盯你,到时你只管往前冲,注意千万别给他扫了尾巴。还有那个家伙,喜欢在弯道上倒车,你别给他累着了。”周放又指了指远穿黄的某个人。

陈尘望了一眼,‘嗯’了声。周放拍拍他肩头,“哥们,祝你好运!”

陈尘微微笑着。周放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加战友,为人热心,经验也很老道,陈尘从他那里学到不少有用的实战经验。他一直很佩服这个车技好头脑好的朋友,假以时日,只要机会得当周放一定会成为受人瞩目的优秀赛车手,陈尘知道他一定能,他对赛车简直已爱到了狂热的地步。

而那份狂热,现在的自己已不再拥有。

工作人员上来为陈尘最后一检查周身的保护措施。陈尘坐上那辆无论性能特点都已被了若指掌的红色赛车上。比赛信号一响,陈尘的人和车都像一只红色火狐在车道狂飙,是那样引人注目。

果然,那个黑色家伙紧盯在他后面不放,若是平常,陈尘肯定会在他最拿手的弯道上来个超级甩尾,虽不能让那家伙倒车也要吓得他不敢再追屁股,然后他最擅长的弯道加速,将那家伙甩上一大截,但今天,陈尘没有。

当所有人以为B组15CC会以那辆红色16号冲向终点而告终时,陈尘不小心被后面一直尾随的黑色13号扫了车尾,差点倒车,虽然迅速摆正轨道赶上去,但已屈居第二。

“这是怎么一回事?”周放拦住了正要驾车回去的陈尘。

陈尘拍了拍头盔:“输赢是兵家常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告诉过你,要注意那家伙扫车尾。”周放咬着牙狠狠地说。“在那个弯道上你明明有机会甩掉那家伙,我知道,以你在弯道上技术完全可能。”

陈尘扒开他的手,背上包,淡然的语气与周放的气急形成两种极端。

“事实上,你高估了我。”

“是不是昨天那几个家伙找了你?”周放在身后沉声问。

陈尘脚步稍停。下一秒被周放一拳打在脸上,人也倒在地上。

“你这个混蛋!”周放赶上来从地上揪住他的T恤领子:“你竟然干这种没品的事,你知不知道,场上有多少人看好你这个新星赌你赢,你却为了几个钱,把自己的车把那些属于你的欢呼都出卖了!”

“不是‘几个钱’,是十五万,像这种小比赛,要比个三四才能赚到的数,还要等上一年半载。”陈尘浅浅的笑意被一拳打得稀烂。

“我真是瞎了眼,还以为找到了一个志趣相投的好哥们。”周放的声音在几米远响起。

陈尘从地上爬起来,擦擦嘴上的血,望着周放离去的方向喃喃说:“真的不是‘几个钱’,是他多半年的医疗费。”

十九、

陈尘到沈彦公寓时沈彦正忙着洗菜,听见陈尘进来的开门声,便出声招呼:“怎么,今天没去补习么?”

陈尘从背后抱住沈彦,一言不发地把头埋进他的后颈窝。

“怎么了?”沈彦问。

陈尘不答,只是静静地靠着。沈彦转过头来,惊见他脸上的伤。陈尘解释说路上遇到几个闹事的流氓不小心弄的,沈彦责备了几声也就算了,拿了药给他敷伤。陈尘温驯地靠在沈彦怀中,刺鼻的药水擦在皮肤上虽然辣辣的痛,但陈尘心里瞬间踏实了。

全世界,此时,恐怕也只有这个男人的怀抱才能真正抚慰自己。

漫长的暑假结束,陈尘以在大学读书为由向车队申请把训练时间集中调到周六周日,没怎么费事便获得批准。队里还有几个队员也是在读学生,陈尘不是特例。

进入高三,学习担子骤然加重,要照顾学业要顾及训练还要争分夺秒地尽量和沈彦在一起,陈尘变成名符其实的大忙人。不仅如此,为了把成绩赶上去,陈尘开始让曹文波给自己补课。张皓笑陈尘什么时候变成了拼命三郎似的人物,劝他车队那边可以缓一缓,等毕了业再说,陈尘只是笑。张皓并不知道他和沈彦的事。两个男人的事毕竟不是像男女恋爱那么平常,若没必要这种时候陈尘不想告诉任何人,曹文波只是个例外。

虽然忙,本来陈尘对目前的状况还是很满意的,但不久,陈尘开始忧心了。不常回家的妈妈竟然会隔三差五不打招呼地回家,这对于陈尘来说已经远不止头痛的问题。在两被突然而至的妈妈回家发现家中无人后,他便不能再毫无忌惮地往沈彦公寓跑在他那里过夜了。

陈尘很苦恼,自己妈妈有多精明他不是不知道,自从上半夜回家发现家里没人后她便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回家数变得频而不可估摸。陈尘越来越不安,他还在读书他还是学生还没有生活自立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沈彦根本就还没完全接受他,在这种时候,他厌恶甚至害怕任何人任何事横在两人中间。

终于有一,陈尘从浴室洗澡出来,看见妈妈拿着自己的手机在看,虽然听见开门声马上放下,但陈尘出来一眼就瞟见了。手机里有他发给沈彦的多条短信当然都是些绵绵情话。心里顿时又气又怒,但更多的是害怕与不安,本想破罐破摔在妈妈面前挑明,但妈妈却摆出完全无事的笑容对他,这让陈尘又犹豫,心里侥幸地想可能她并没来得及看,紧绷的心便又稍稍放松了下。但经过那一,陈尘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第一月考成绩出来,经过曹文波一阵恶补,分数也居然考得有模有样平均到了75分以上,以陈尘以往的成绩来看,已经很不错了,但……离沈彦那道铁门槛还是差了。

陈尘一脸哭像地把成绩单递给沈彦,不忘给自己开脱:“老师,你不会真那么苛刻吧,我真的很努力了。”

“物理和数学是你的强项……化学要加油……英语你不是参加过暑期辅导班吗,怎么也只考了6多分,生物也是……”沈彦看着成绩单每说一句评语有人脸色就苦似一分。

“下我会更加努力的。”

“不过……”看着哀哀戚戚垂下头的少年,沈彦露出温柔的笑意,“与你上考试的成绩相比,这已经很好了。”

他真的是努了力的,为了自己。心中被昔日冰凉阴冷冻到僵硬的某开始变得异常柔软,酸酸甜甜的温暖的酥麻感不期而至。这个一直说着爱自己的大男孩啊……沈彦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他的脸。

“老师!”抚上脸颊的温热手指让陈尘惊喜抬头。沈彦的主动碰触这是从未有过的,一时欣喜过度,太过激动用力过猛地把沈彦压进沙发,换得身下人闷闷的一声痛哼。

“老师,你没事吧?”陈尘为刚才的尴尬红了脸。

沈彦微微笑着摇头,眼前有着一米八身高的少年有时沉稳得出奇,有时却又让人觉得他真的还是个大孩子。

沈彦笑得太温柔,让压在他身上的少年再无抵抗力,头一低更无半点迟疑地吻住他,手也开始在他身上不安分地游走。

默默承受着激情满载的吻,虽然这份爱终究不会属于他但此时就让他贪婪地享受点吧。渐渐地,双手缓缓搂上那宽厚的背部。

若,这冥冥之中真有个缘字,或许,在更早之前,自己就已无法抵抗他了。

厅中的电话铃响打断了沙发上两人的交颈缠绵。客厅中的座机向来是陈尘用来和沈彦煲电话粥的,沈彦没有什么朋友,而知道这电话的人就更少之又少。

提起话筒,沈彦有些凝重。这个号码,他记得很清楚,除了陈尘,就只有疗养院的人知道。

“喂?”

“喂?沈先生吗?我是玉山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真的很抱歉,夏衡先生趁护士人员不注意带着你妹妹跑出了疗养院,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目前我们的人正在尽力找寻,若沈先生有什么线索或消息,请尽快提供给我们……”

沈彦呆住,状况太突然了,从疗养院私自跑出来还带上了痴呆妹妹,这是进疗养院几年来从未出现过的事。

一旁的陈尘也听到了,见沈彦脸色紧绷,便不停劝慰。

沈彦的焦虑没持续多久,十分钟左右,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沈彦接电话的手都在微微抖动。

电话那头传来略微低哑却熟悉无比的声音。

“小彦,是我。”

沈彦松了口气一直担忧而压抑的怒气抬头:“你和姗姗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们。”

“小彦,到我们以前常去吹风的那个顶楼来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夏衡,夏衡!”无论怎样呼叫,那头已只剩下嘟嘟声。电话就这样挂了。只一瞬间,沈彦面色惨白。想起不久前疗养院房中男人那张痛苦扭曲的脸,陈尘的心也极度不安起来。

上到十四层顶楼,就有女孩放肆毫无节制的声音传到耳中。“你这个坏蛋,放开我,我要去找哥哥,我要糖糖,坏蛋……”

男人穿着白色上衣,灰色裤子,形销骨立地立在顶楼栏杆外,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抓着痴呆女孩的手臂。女孩另一只手不停地在空中舞动,身体在栏杆外摇摇晃晃,劲风吹着她的裙摆,仿佛随时都会随风吹去。

陈尘沈彦两人上来在顶楼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情景。

男人看到沈彦,骨骼凸现的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温柔笑意:“小彦,我真高兴你还记得这个地方。”

女孩看见沈彦,越发叫得大声:“哥哥,哥哥,坏蛋,放开我,放开我……”

沈彦的身体开始摇晃,“夏衡,你过来,把姗姗带过来――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活下去的吗?”

男人摇头,笑得凄迷:“小彦,几年前我就应该死了,只是我太怯懦畏死,一直苟延残喘着,原本我也是想让自己这样看着你,然后慢慢任死神降临,可我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早已成了你的累赘,其实我应该早就察觉你的谎话,只是……我真的太自私了――我强迫你同我好,害得你家破人亡不算,到头来还得让你为了我而去任人糟蹋自己……我若真有一点良心,就绝不能再活。”

男人的声音隔着栏杆隔着风,听上去遥远而虚幻。他看了眼被自己拉在身边的沈姗,露出种轻松的笑意:“小彦,你这前半辈子大概就被我这个差劲的男人毁了,如今,我和她都已经成你生命中最大的累赘,所以,我要让我和她一起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你要重新好好地生活。”

“不要!不要!”沈彦猛摇着头,终于身体摇晃着屈膝跪在了地上,哭声从他覆面的手指缝隙间散溢出来,凄楚无比,“不,夏衡,你不能这么对我……算我求你,把姗姗留给我,不要把她带走,她已经是我唯一的救赎了。”

沈彦低头哭泣,并为看见男人脸上露出的苦涩。

“你已经不爱我了吧?”男人这的眼神瞟向一旁搂住沈彦的陈尘,忽然幽幽问道,“小彦,你能老实告诉我你曾真正爱过我吗?”

沈彦放在地板上的手指猛地抠紧:然后缓缓点了下头:“我曾爱过你。”

男人的眼神幽地一亮,露出心意已了的满足神情。手松开栏杆,身体直直朝后倒去。

“小彦,对不起……”

一声悠远的叹息里,响起两声惊呼。

“不!!!”沈彦凄厉的叫声响彻顶楼。

“啊,他跳下去了,坏蛋跳下去了……”女孩捂着脸在十四楼边缘摇摇欲坠。几乎是在男人跳下的同一霎那,陈尘飞快蹿上栏杆,以让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将沈姗拦腰抱至安全地带,一松手,沈姗便急奔仍然跪在地上的沈彦。

“哥哥,坏人走了,呜呜……刚刚那人好坏,他抓住姗姗的手不放,姗姗手痛痛……呜呜……”惊吓之后女孩扯着沈彦的衣角无比委屈地哭了起来。

沈彦,跪在地上,一动未动。

很快,疗养院的人接到陈尘电话赶了过来,沈姗被带回疗养院,夏衡的尸体也很快被妥善安置。一切又恢复平静了,上一刻顶楼那悲惨的哭凄厉的叫,迅速干净地被下一秒涌至的时间残忍埋葬。

“对不起!沈先生,这几月来夏先生的情绪就极度不稳,也拒绝吃药,护士曾反应过,我们也只当他是因为病情加重而心情不好,造成这样的事故是我们的失误,请原谅关于葬礼的一切费用都由我们疗养院来负担,请原谅!”

疗养院的人一个劲地为护士疏忽而致歉,但沈彦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坐在那儿,像尊雕像。陈尘只得在一旁待答:“对不起,老师他现在心情不好,葬礼事宜就劳烦你们了。”

疗养院的人走后,陈尘热了一碗稀饭小心翼翼地端到沈彦面前。“老师,你从昨天到今天都没吃过东西,吃点吧?”沈彦仍是一动不动,微垂的眼睑都未眨一上一眨。陈尘心中难过,声音也哽咽了:“你从昨天到今天没吃过东西也没动过……”沈彦还是不出声,不言不语直如老僧入定地沉。看着这样的沈彦陈尘心里从昨天压抑到现在的不安一下子决了堤般刷刷涌至,强装的镇静立时崩溃,丢下碗扑到沈彦身上:“老师,是我不对,不该告诉他……当时我真的很恨他,你所有的痛苦都几乎是那个男人带给你的,我恨他我恨他!竟然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沈彦缓缓推开他朝卧室走。

“老师,你还爱他是不是?”背后陈尘的声音突然静了,“你一直都还爱着他对不对?”

沈彦走进卧室的步子停了一秒,接着关上了卧室门。陈尘全身乏力地靠在紧闭的门背上。一直以来自己最害怕的不是被家人被别人发现他爱他,而是他一直忘不了那个早该成为他生命中过往的男人,忘不了那个男人带给他的伤带给他的害。只要有一天把那些感情放在心里想着念着回忆着,他便一天不会全心全意地接受自己。

这是他们的死结。

陈尘在客厅沙发上睡至半夜,朦胧间觉得有双手在为他往身上盖东西,接着有温暖干爽的手指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抚摸,温柔得让人想靠进他怀中落泪。

陈尘想也未想,握住那手腕一把将那身体拉下跌到自己身上。未曾料到的沈彦一声轻呼不及反应,已被陈尘双臂箍住,重重吻了下来。陈尘此时已无法再多想什么,只想紧紧抱住怀中身体,让自己的唇和他的唇紧密相接,让自己压住那抹微颤的柔软将他吞没于自己的狂热之中。

被突袭的沈彦竟全没挣扎,很温驯地让陈尘吻着。

“老师,你真的很恨我吗?”

“……不会。”沈彦竟出声回答,陈尘有些心喜。“真的?”

“他本身病情就开始恶化,活着对他也已是对他一种折磨。”

“那你在为他伤心,仍然忘不了他……你……还爱他吗?”

沈彦沉默良久才答:“一直以为自己多少还爱着他,只是心中恨累计太而不想承认,直到他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对他的爱和对他的恨,已在我不知道的某一天都消失了……我……”

沈彦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昨天,在他跳下去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要是跳下去的……是你……只要稍微一想我就会觉得恐惧无比……”

陈尘呆住。

如果他一直想要一段告白似的话语,那他现在要到了。

带着一种无法言语形容的接近神圣的心态,陈尘再一搂紧靠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地吻下:“老师,那就让以往那些伤害你的情感就这样消失好了。”

沈彦任由少年用唇抚慰自己。那些情感是消失了,可是,你知道吗,当一个人与自己牵扯太,当自己的爱情尊严痛恨都随着他的逝去而一同消逝时,不管你还爱他与否,那都是一种生生将皮与肉分离的痛感。

吻还在不停地落下。

在黑暗无光的空间里有个声音极其温柔地在耳边低语:“痛就靠在我身上,然后把你的伤口都裸露给我,不管是谁带给你的伤都让我来为你治愈。”

在陈尘看不见的黑暗中,沈彦静静把自己埋进他怀中,舒展身体,任自己伤口裸露。

百孔千疮,自己却放任疼痛,自己来舔伤口,由来都是苦楚凄凉的。

而此刻,这个微凉的黑夜里,却有一方胸膛两只臂膀珍惜地捂热自己渐至冰凉的心,有一片软舌两瓣温唇,细细地在伤口舔舐抚慰自己久远的痛。

他想,他可以满足了。

今年的秋天并不是明净干爽,11月初的天气,灰灰的空气里已满是提早赶至的薄薄凉意。陈尘在餐厅吃完盘子里面包上的最后一口黄油,推盘起身,甩了甩胳膊,休息半个钟头又要去训练场了。

这是在距天水香榭数百里的另一个城市中的摩托车赛集训场地。陈尘已在这里进行了近两周的封闭似集训。吃住都在这里。对学校是以医院假病例证明请假三周,对家中和那个人则说是参加学校补习班。

这场盼了近半年的大型比赛,每小组冠军奖金是五十万,他势在必得。

只是,为了心无旁骛地训练,他暂时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与沈彦已经两周没见面了。自夏衡死后沈彦一直精神欠佳情绪低落,虽然在自己面前显得很平淡,但他的悲伤他又如何看不出。临走时陈尘只得请曹文波平时多去看看他。

不知老师现在心情怎样了,陈尘叹了口气大步走向训练场。

“陈尘,陈尘,有人在会客室等你。”训练地的小型广播传来清晰的呼叫。陈尘一怔,知道他在这里的只有张皓和曹文波,会是谁?

走进公用会客室,曹文波正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摆弄茶几上装饰用的塑料车模型。

“你怎了来了?有什么事吗?”

曹文波眼光围着陈尘上下左右转了个够,才笑道:“真帅气,越来越有赛车手的架势了。”

陈尘作势K了他一下:“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对我说这句话?”

曹文波放下模型:“是啊,我就想来看看我们未来的明星赛车手训练得怎么样了。你训练都还好吧?”

“还行。”陈尘眼光盯着没事喝茶的曹文波,“你真的只是来这里探班?那为什么不和张皓一起来?”

“咳……是有一点点事……”曹文波被他眼神逼不过,“你妈妈……知道你赛车的事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陈尘几乎当场跳起。

曹文波收了玩笑神情也皱起眉:“我也不知道,不过你用那种理由骗她她当然会怀疑,你妈可是商场能人,你以为她像沈老师那么好骗呐。”

陈尘有些烦闷地‘嗖’地一声拉下训练服拉链:“那他是不是也……”

看陈尘一脸忧心,曹文波忽然语气轻松拍拍他肩膀:“你妈虽然知道你赛车的事,却不知到你在这里训练……他也没事。不过……”

陈尘看着一脸轻松的曹文波,曹文波也看着他:“陈尘,这比赛结束后就不要再玩这个了。你也不想让伯母他们担心吧,更何况……若沈老师得知你为他做这种危险的事,他……可能会很生气伤心,让他伤心你也不想是不?”

曹文波这番话说得极为真挚,陈尘也点点头:“嗯,你说的是。”

曹文波咧嘴一笑:“好,交待完毕,你就安心训练吧。”

“文波,谢谢你。”陈尘叫住离去的曹文波说。

“嘿,别说这种肉麻话,好好比赛,那天,我会和张皓来为你加油的。”

比赛那天,一扫以往的阴云密布,竟是天高气爽的好天。

他和周放竟然会同在15CCA组。自上那件事之后,周放那时时投来的轻蔑眼神及训练中故意针对他的举动,让他异常难受,每总是一言不发地避开。但这他大概避不开了。

陈尘兴奋中有紧张,他没有很大把握能赢周放。

进场前三分钟,有人走在他旁边,陈尘偏头,周放正看着他。

“你很想赢那五十万吗?那就超过我。”

“我会尽力而为的。”虽然周放已对他满是轻视,但陈尘仍当他是自己的朋友,对着他露出友好的笑容。

“在那之前你先顾好自己,别被别人给撂倒了。” 周放轻哼一声大步进场。

“谢谢提醒。”一抹微笑在他身后绽开。

赛道上的陈尘不知为何,急速前行时脑中总是浮现出沈彦那张清俊忧郁的脸孔,当有一名对手从身旁呼地飞驰而过,他不得不甩掉那张总现在脑中的珍爱脸庞,一心一意放在这青色车道上。

他要赢,一定要赢!

耳边似乎听见无数人为他欢呼为他加油,经不住也有些热血沸腾,这种能够让人晕眩的速度让人震耳的欢呼,曾是他的梦想,若没遇上那个人,他一辈子就会属于这里了。

可现在不一样,这成百上千人的欢呼比不上那人温柔的一笑。

陈尘微笑着再加足马力,超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位车手,而前方,只剩那抹领先狂飙的蓝色1号,那熟悉的身影,真正的较量到现在才开始,周放。

将速度提到极致,连他自己也感觉飞起来了,在一个弯道,利用自己的优势终于超了过去的一瞬,感觉周放有扭头看了一眼,虽然在头罩下眼鼻看不真切,陈尘还是回了他一笑。

之后,身着蓝色赛服的1号选手紧咬着16号红色赛服选手不放,而后面的车距两人已有一段距离。欢呼声随着陈尘离终点愈近而愈见高涨,在冲向终点的那一刻,陈尘松了气,终于是他赢了。

只不过还未来得及考虑其他,与松懈几乎是同一时刻,陈尘意识到周放已到了身后,随即赶到尾部被重重一击,在情绪松懈之时车身已完全脱离控制地冲过终点,冲向路边。这一切在太短的时间内发生得太突然,完全超出陈尘的想象。

似火狐迅捷的16号选手在冲向终点之际,一直在身后紧要不放的被誉为‘蓝天之鹰’的1选手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鬼魅般赶超,全场屏息以观奇迹似的赶超以为眨眼间冠军易主时,却不料如鬼魅接近的蓝天之鹰竟在紧要当口出现重大失误,车身失控撞上了火狐车尾,自身倒车不算,将火狐重重撞出终点线外。看到这完全无法预料的一幕,全场哗然。

没有任何防备地,陈尘连人带车倒下,倒在终点线外二十多米,甚至夺冠的喜悦还未完全从他脑中消退。

他很想起来,但腿被车轮压住。很快,他看见红色的血慢慢从厚实的赛服缝隙间渗出。那血应该是烫热的,正如他刚才激情奔放的心,只是此时,他已无感觉。

满场的轰然躁动中,他看见有双脚站在他面前。沉沉的声气,冷冷的语调,是周放的声音。

“带着你的五十万,滚出这里。这车道,这人群,不需要你这样满身铜臭的低劣车手。”

二十、

陈尘意识很清晰地被抬上救护车送进医院,止血裹伤检测……不久接到张皓通知的妈妈也来了,向来镇定的脸上写满担心,从不流泪的女强人型的母亲第一由于心疼而落泪。在国外有采访任务的爸爸也担心地打了电话细细询问,陈尘有些庆幸,毕竟他知道爸妈说爱他并不是敷衍,是真的。

病房里亲人友人关注忧心的脸,可陈尘的心始终在焦虑渴盼中。一方面他害怕让沈彦知道自己受伤,另一方面这个受伤的自己却渴盼那个人此刻能出现在自己身旁。

可那个他最想看到的人没有来,是担心妈妈看出他们的关系吧,陈尘在麻醉剂的效用下睡去。醒来时,依然不见自己翘首以盼的脸,失望如细丝抽动在他体内让他躁动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曹文波来,他急切地问沈彦怎么没来,曹文波愣了一秒即说:我没告诉他,难道你希望让他知道你受伤的事?

曹文波一句话让陈尘急冲冲的心冷却下来,是啊,若老师知道了还不定气成什么,想罢转头对曹文波说,那你先别告诉他,等我好了再说。

于是,陈尘开始在病房里焦急地盼望伤势好转。某天,陈尘拿到了自己的手机,乘妈妈出去时偷偷拨了沈彦公寓的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陈尘才想到白天他都在上班,手机想必也是关着,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直到熄灯后他悄悄地再拨,这不是没人接听。

对不起,您拨的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机械的人声传入耳,电信局太烂了!陈尘气恼地想,又拨,机械的人声一成不变。妈的,这破电信局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说是空号,怎么可能是空号!陈尘在床上闷声不响地一遍遍按重拨,里面一地传来冰凉的机械女声。陈尘变成一只红了眼的兽,开始疯拨沈彦的手机,回答是没有这个号码。

陈尘停止了无意义的拨号行为,看着医院黑漆漆的病房,忽然觉得恐惧无比。

不知不觉中失去自己所爱,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言语真正说明的。

十点半,拨通曹文波的手机。

“陈尘?”

“曹文波,告诉我,在我训练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去了哪里?老师去了哪里?!”失去理智的陈尘对着话筒疯吼。

“陈尘,你冷静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失控的低吼到最后慢慢弱成了哽咽之腔。

方才的低吼很快引来两名值班护士,进来见陈尘正要下床,便急道:“你还不能走动。”

“我要出去。”

“你脚上断骨未接,还不能移动。”两名护士说着要拉陈尘回病床。陈尘怒狮一般吼:“我说了,我要出去,腿是我的,瘸了断了都是我的事。”

陈尘踮着脚,一跛一跛地走向门口,裹着纱布的伤口部位由于扯动又开始泛出丝丝殷红,两个被他怒气唬住的女护士在后面看着都觉眼皮直跳。

正当束手无策之时,陈尘被一个人堵了回来。“陈尘,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想要你的腿了?”放下电话从家里赶来的曹文波喘气如牛地瞪着本应戴在床上的病人。

“我要去公寓找他。”

陈尘继续往外走,曹文波双手扣住他肩膀,用力地喊道:“陈尘,你冷静点!沈老师已经走了,公寓也已经退了。”

陈尘听了脑袋一轰,身体瞬间僵直,一时由着曹文波把他带回病房,人也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下。

闻讯赶来的医生护士见情况稳定都渐离开,曹文波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对着静静躺在床上的人说:“老师在你赛前一个星期就离开了。你要冷静面对这个事实。”

过了大约两分钟。

“是你到集训场地找我那几天走的吗?”陈尘静静地问。

曹文波点点头,从袋里拿出个未封口的信封。

“这是我那天赶到他公寓时他留下的。”

陈尘拿出里面的字条展开:

陈尘

我不是一个值得你爱的人,这是我很早以前就想和你说的话,却一直在自私地享受着你给我的一切。我已经毁了我的家毁了不少人,不想再毁了你。

谢谢你。

请原谅我不辞而别,姗姗也带走了,你不用再去疗养院找。

请努力做一个好儿子好男人,我会祝你一生幸福!

沈彦 留

目光在那纸条的字里行间缓缓搜寻了好几个来回,仿佛要从中觅到哪怕一点属于留字人的气息,而望穿纸背,也只不过是几行冰冷的墨迹而已。

人已走。

按着原来的折痕重新叠好放进信封。

“他为什么要走?”

“他大概是知道了你赛车的事,而且……你妈妈似乎知道了你们的事,去找过他。”

曹文波脸上显出几分惭愧之色:“当时我接到他电话赶去公寓时他人已经走了些时候了。想着你为那个比赛辛苦训练了那么久,又正值比赛,若当时告诉你,你肯定无心比赛……何况他人已经走了,而你已在做了那么多准备后放弃,那之前为他吃的苦一切都没有结果了。后来我想等你赢了比赛在慢慢去找他……”

“再去找他?人海茫茫我又能去哪里找他……哪里有还能找得到他……”

陈尘觉得自己整个人空了,连声音也变得飘忽无力起来。

“小腿骨末端断裂,肌腱轻微受损,需要续骨,成功率百分之七十。不过,即使手术成功,除了正常行动,由于脚不能太过用力,所以以后恐怕不能再驾车了。”

医生当场宣布完伤情然后说,“请做好相关准备,两日后手术。”

“医生,难道我儿子的腿以后都不能再恢复到受伤前那样正常了?”陈母略为惊慌表情失措,现在没有什么比让自己儿子的腿复原更重要的了。

医生沉吟:“理论上应该是可以完全恢复的,不过这大概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而且很大程度上恢复的程度依伤者个人的毅力决心而定。”

“尘尘,你听到没有,医生说是可以完全恢复的,只要你以后多做复健运动。”

“听到了。”

对于自己母亲的喜悦躺在床上的陈尘的反应可谓冷淡之至,这伤情似乎与他毫不相关。极有手段的陈母对儿子这段时间来这种不言不语接近木然的没有反应的反应,头痛得厉害,软硬兼施也已不起作用,完全束手无策。

“尘尘,你是不是气妈妈对他说了那些话,让他离开拆散你们?可我身为母亲也是逼不得已,要知道你喜欢男人是不对的,妈妈这么做完全是为你将来考虑为你好。”

“我知道,我不怪你。”没有一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变同性恋的。

是他自己不够强,不够稳,没有足够的能力给他一个不受风雨侵袭的港湾。

陈尘缓缓摇着头,可心里的痛却不可抑制地全部往胸口那涌。每天躺在床上,脑中浮现的便是他的表情,淡漠的,忧郁的,愁苦的,微笑的,每一张都挤压着他的呼吸让他心口灌水般的难受。

有好几天他一直难以说服自己相信,那个清秀的文雅的男人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的生活,从自己双臂间消失了。

他看上去是那样虚弱,还要带上一个完全需要人照顾的妹妹,少到可怜的积蓄……

那个男人窘境那个男人的凄苦,都象一把把带刺的矬子不停锥着陈尘的心。

他曾说过要爱他给他幸福。

可自己所谓的‘爱他’、‘让他幸福’,最终也只不过是又再一狠狠地伤了他……

由于陈尘的状况,原本已商量好打算让他出国的父母也只好打消念头,手续后陈尘在医院住了近两个月才回家。人变得寡言少语,不爱和人打交道,常常一个人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即使在陈母要求下出去散步,也往往会不知不觉间走过一整条街,到之前沈彦所住的公寓呆坐。

看着熟悉的门打开,看着陌生的人出来。

由于腿伤陈尘休了半期学,高三第二学期复学参加高考,分数没上落了榜,之后复读。而曹文波考去了外地,张皓也在之后出国,陈尘更加不与人接触了,每天除了定时做脚的复健运动就是看书。一向爱结交爱玩爱出去的儿子变成这种‘乖宝宝’,向来强势的陈母也有些黯然。

第二年,陈尘考上了外地一所大学,搬离了家。

随着时间流逝,原本有些僵硬的脚变得柔韧且富有弹性,渐恢复到了原状。只是心中被挖空了的那部分却总是那么空着,那伤仿佛张着大大的口子,把陈尘大部分的喜怒哀乐都吸进去了,而伤口周围,都被时间与伤痛侵蚀,,慢慢变得僵冷如岩石。

……

如酒的夕阳映照下,绿茵草地上围坐着一圈年轻男女。

“我想去九寨沟。”

“我要去黄山。”

“本人想去少林寺观摩,顺便学套少林棍法。”

“我要去大草原牧羊……”

“大小姐,我们只有7天时间,去那里一个来回就没了。”

正讨论得激烈,一个脸圆圆的女孩子从人堆中探出头来,对独自站在不远的一身材十分颀长的男生叫道:“陈尘,你要去哪里?”

“我打算回家。”

“是去陪女朋友吧?”

男生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人堆中几位女孩叽叽喳喳起来。

堆里一男生半挟醋意地开口吆喝:“喂,陈帅哥,你女朋友到底是什么样儿的美女,同室三年怎么不见带学校来看看,还是是哪校的校?”

“我没有女朋友。”陈尘转过头来,停了下又说,“我要回寝室了,呆会还要去打工,你们慢聊。”说完人就转身离开,身后余下的窃窃私语,砸开了锅。

先前那男生又叫道:“喂喂,你们信不信?我们机械系的首席帅哥竟然没有女朋友。”夸张搞怪的声音惹得周围女生一阵地笑。不知是谁嫌不够热闹又添了句,“这就像你们外语系系自称自己没有男朋友一样,可信度为零。”

后面的一圈善意的嬉笑传进并未走多远的陈尘耳里,但他对同室损友的故意调侃并不以为意。一米八八的身材,匀称而修长,俊朗的五官,由于早期赛车和长期锻炼造就出来的体魄和气质,比同龄人要显得更加可靠沉稳的冷静,陈尘顶着机械系帅哥的头把交椅,这样一个寡言少语一举一动都尽显冷漠成熟的陈尘,理所当然地成了众多女生目光追寻的对象。

不止一有女生对他示好陈尘或规避或拒绝。没有兴趣谈恋爱了,也不能对任何人动心。

他这辈子最激烈最纯粹的爱,都随着那个人的离去而远离。

回到寝室,先去食堂吃饭,然后就要去咖啡馆打工了。大学三年来,陈尘每一天的生活日程都排得满满。除了上课和打工时间和必要休息时间,其余时间就是打球带在图书馆。

在学校,陈尘从来都不留给自己发呆的时间。他不愿在校园里暴露那已被自己掩藏得很的痛。

“哇!靠!这家伙太牛了!”

“简直不是人……”

陈尘把需要带回家的东西装进袋中,耳中不时传来电视里和电视外同时发出的叫好声。寝室里的几个正在看25摩托车冠军争霸赛,陈尘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赛道上那孤独飞驰在前方的熟悉身影,瞬间有丝波动与怀念涌起,他一如从前那样骄傲、孤独、引人瞩目。

低下头继续把床铺好把外面晾着的衣服收进来。终于有一个同胞从屏幕上拉回视线,

“喂,陈帅哥,几点火车?这么急的。”

“下午一点。”

“哦,一路走好,‘大帅’。”看电视的几只一同回过头来意思性地挥挥手告别,还有人不忘打趣,“要不要我护驾?帅哥,别在路上被人家美女劫跑了,嘻嘻~”

“看你们的电视吧!”陈尘笑着作势给了一拳,“预祝明天各位旅途愉快,我先闪了”

经过一寝室门口,里面传来这样的对话:

“今年冠军杯霸主非他莫属。”

“他叫什么名字?”

“周放。”

他成功了,想起赛道上那英姿飒爽的身影,陈尘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

久未回来的家,看上去有些陌生。所谓的‘家’如今变成只有他一个人。上了大学陈尘便想搬出去一个人住,无奈的父母便把天水香榭的这套房子给了他,两人另在别购了房子。虽然偶尔爸妈回来看看,但基本上现在已经是独居,这个家已变成由他一个人组成的家了。

大学三年,除了寒暑假,陈尘呆在这个房子里的时间屈指可数,但陈尘却仍然留着这套房子,且只要放假,便坚持回家。这种举动应该是心内隐约的一种执念,他不想抛弃这套房子,如同他害怕割断与以前的联系。

可以说是一种幻想,若真离开这里,那个人若来找他恐怕也无可寻。比起消极的抛弃退让,他宁肯在这里独自一人等待,这等待尽管希望渺茫,但,总比无望要好。

洗了澡打开冰箱拿瓶啤酒,大概是妈妈知道他五一假会回家,已事先在他冰箱里购满了食物。拿瓶啤酒在沙发上坐下来,看到电话留言灯在闪,陈尘知道肯定是妈打来的。按了接听键。

“尘尘,回来之后跟妈打个电话,难得今年你爸也回来了,要是你没别的事我们全家去旅游吧。”

一条信息过后,留言灯未熄,闪了下又嘀地一声。

“陈尘,我是张浩,我回国了,回家后记得打电话给我,我们聚一聚,把曹文波也邀上,不过就我们三个,不许带女朋友噢。”

陈尘瞬间打消了原本想和父母去旅游的念头。

“法国怎么样?”

“嗨!还不就那样,我去的第一年啥都不懂,不过那边的妞确实很正点,个性又开放~”

“小心滥交得病。”

陈尘和曹文波还是去年春节时见过面,两人都在外面读书,见面的机会实在少了,而张皓已整整四年不见。老同学加好友见面,想聊的话自然很多。三个人找了家酒吧坐着边喝边聊。

“我说哥们,四年不见,你还真是男大十八变呐,”张皓瞅着陈尘笑,“几年不见,你就给我变成了这么一个又帅又酷的大帅哥,幸好我没留在国内跟你混,要不我几个女朋友还不给你尽抢了去。”

张皓哈哈笑着,又看着旁边的曹文波说:“老班长你倒没变什么,还是一脸斯文相,嗯……”

曹文波没好气地回了句:“我看变得最多的是你,活脱一个法国流氓~”

三人一阵哄笑。

“说真的,凭直觉,我真觉得陈尘像变了很多,你一直在国内,难道没发现?”

曹文波看了陈尘一眼,喝了口酒:“是吗?我看差不多啊,再说人长大了总是要变的,你该不会是看他变成成熟好男人了嫉妒心作祟吧?”

张皓却不再玩笑,盯着旁边的陈尘看。陈尘被他眼光盯得脸上挂不住了便笑着问:“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一个饱饱酒嗝想起,张皓的头重重点了两下,忽然转过脸对曹文波问:“喂,班长,你没被这个家伙给抢过女朋友吧?”

一个爆栗敲到头上,“就知道你这个家伙醉了……”

三人从酒吧出来时已夜时分,张皓喝多了酒被陈尘曹文波一左一右搀着走上大街。

“今天真痛快,还是国内好啊……”喝酒的人话多,一路上张皓嘴没停过。“明天我们去我们的母校去玩,都好几年没去了还挺想的……不知有没有变样……”

“没有没有,十年如一日。”两人扶一醉鬼在自小熟悉的大街上乱逛。

“啊,对了,你们猜我那天下飞机回家时在车上看到了谁?你们肯定猜不着,哈哈……就是我们高二那年神秘辞职的那个‘明星’班主任……说起来还真是巧,我坐的那辆的差点撞到他,我一看,乖乖,那人竟是自己过去的班主任,不过他好像不怎么记得我了……唔!痛!”

‘咚’地闷哼一响,张皓摇晃着撞倒了路边的灯柱。“你们两个家伙,怎么也不帮我看着点……”楞在身后的曹文波赶上来扶住。

“啊,抱歉抱歉,一时惊讶忘了。”

“嗯?”

“你刚刚说看到了谁?”陈尘在后面问。

张皓转过身来对着陈尘晃了晃头:“就是我们高二班主任,后来你特讨厌的那个沈老师啊。”

一只手重重地抓了过来,张皓吓得一跳,“哇,老大,你轻点。”

“你在哪里看到他的?”陈尘倾过身子,声音仍然低沉,只是那颤抖的手臂与脸上的表情彻底暴露了他此时竭力隐藏的内心真实的情绪。

离机场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应该是主街背面的一条小街,周围有许多小型商店超市。根据酒醒后张皓的描叙,陈尘站在这条人迹稀疏的与主街岔开的背面的小街道上。心中有种从昨晚始便仿佛于梦境中的恍惚之感。

那年伤好之后他曾默默地找过,也请过所谓的征询社之类,但一两年过去仍然毫无音讯,他甚至想过在报上登寻人启事,但终觉不妥而没有去做。四年来一直刻在心里的却不知所踪的人竟然一夜间就知道了有了消息,陈尘有点恐惧地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很长的美梦。

张皓说当时他提着菜,应该是从菜场买菜回家,那他一定就住这附近。上午十一点,陈尘站在菜场旁的一家小型超市门口。聚精会神地看着从菜场出入的各色人群,人流川息来来往往,却没有自己所等的那个。

到了晚上六点多,路灯都亮起来了,陈尘依旧站着。虽然有这么一帅哥在自己门口做活招牌,但那老板娘终于忍不住出来招呼。

“喂,帅哥,我看你在这里站了都大半天了,你是等人吗?”等人也没有这个等法啊,哪有人从上午站到晚上都不动的。老板娘心里嘀咕得厉害。

陈尘瞥了老板娘一眼,默然走开几步,顿了下脚又回转掏了张一寸黑白照片递到老板娘面前,一脸恳切:“请老板娘帮忙看看,这附近又没有这样一个人?”

老板娘接过拿到店内路灯下看了几眼,出来看到等在外面的陈尘一脸绷紧的神情不由笑了:“他是你什么人呀,看你这一脸急得……是你哥吗,不大像……”

焦急之下也顾不得她嗦,“你认识他?”

老板娘慢悠悠地点头:“常看到他,是我店里的常客。好像是附近一家幼儿园的老师。”

“那你知不知道他住哪儿?”陈尘心跳到嗓子眼了,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老板娘扬起画得细细的眉,抬手朝左边一指:“从这边走过整条街,有一个居民小区,一进去那栋两层的旧房子就是的,你到了那再问。”

陈尘道了声谢掉头便跑,没跑几步又退回来在老板娘戏谑的笑意下接过照片,再说声谢谢开始狂奔。

跑过一条街,看到那栋旧式两层楼的房子时,心脏在快速而猛烈地搏动。对着几个黑漆漆的楼梯口发呆时,突然有一个楼梯入口的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陈尘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小星,快谢谢沈老师。”

一个男人拍着自己儿子的头示意。小男孩很有礼貌地朝门口一弯腰:“谢谢老师。”

“小星下记得,一定要等爸爸来了才能回去哦。”一只纤细的手掌伸到小脑袋上温柔地抚了一下。那手掌,那声音,让陈尘体内的血液顿时沸腾、着火、燃烧了。

“老师,您不用再送了。”

年轻爸爸拉着儿子客气地朝老师道谢后离去。沈彦看着父子走出居民区直道,转身走进楼梯入口。看着呆呆站在自己身后几米远的人影怔了一怔。这一带路灯很暗,沈彦刚刚送那父子俩出个门只随便架了副以前度数不怎么合的眼镜,只能隐约看到是个年轻男人的身形。

见沈彦只愣了一愣,又转而走上楼梯,陈尘的酸涩如潮水涌来。

“老师。”他在他身后酸楚地叫他。

听到声音沈彦才停住脚,过了足足几秒人开始有些反应,一震之下却又瞬间转为僵硬。

“才过几年你都忘了我吗?都已经认不出我了?”低沉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心痛与寂寞。尽管知道沈彦视力不好且又在夜间,但没被认出这件事实对陈尘初见兴奋的心无疑是一没有准备的打击。

事实上,他忽略了,是自己变了很多。

陈尘走到他面前,看着这张日夜撕扯着自己内心的脸,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做,只是用手指极轻地在那脸上滑行。同样毫无心理准备的男人呆呆地抬眼看着眼前仿佛如梦境中飘下的人,好半天才发出声音:“陈尘……”

“是我,老师。”

“……”

沈彦已是无法相信:“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尘上前抱住眼前呆住的男人,身体是温暖的,温暖而踏实的感觉。

这,是真的了。

这个完全不同于女性却同样柔软的身体,思之念之,四年里,一千多天,已像喝茶吃饭一样成了经常习惯。如今实实在在将他合拢在自己双臂之内,瞬间反而让陈尘有种不真实感。真的就这样再见到他了,原来世界上的事大概都冥冥之中有主宰,曾以为这天太大地太阔人太多,人海之中四顾茫茫,任心苦到发涩痛到麻木和他也不可能再见,可一夜一瞬一眨眼间,他就来到他面前,抱他在怀里。

这种乍然相逢的喜,这种离别经年的悲,这种恍如陌世的酸,言语已无法言明。

“老师……老师……”陈尘摩挲着质料粗糙的外套,一遍一遍只是叫着这个能让自己心安的名字。

被抱了许久未动的人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推开了紧搂自己的怀抱,用一种镇定而平静的语调说:“既然来了,到我屋里来坐坐吧,到大街上被人看见始终不好。”

陌生疏离的语调让全身血液滚烫的人吸了口凉气。默默地跟在后面进到屋里。房间简陋到出奇,没有客厅,进门便是卧室,电视也没有,只有一个较大的书桌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床头柜,书桌前放着一把也是这屋内唯一的一把椅子,这屋子显然很少有人拜访。卧室往里走是小得可怜的厕所兼浴室,另有一间小小的储物间被拿来当作厨房。简简单单的几个碗碟瓢盆一张旧木桌……

屋中的所有的物品无一不透露着屋子主人清贫拮据的生活。陈尘忽然间就觉得自己心口发闷,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口子,气息不畅。

明明已经见到了,心却还是被紧紧揪着,放松不了。

沈彦倒了杯茶放书桌上,见陈尘对着徒有四壁的屋子发呆,有些氖然:“房间很简陋……姗姗送到乡下一间护理院,照顾很周到,又很便宜,一个月只要一千多一点。反正我一个人住,没什么关系。”沈彦笑着替陈尘拉过椅子,又把书桌上的茶递到他面前。

“喝杯茶坐一坐,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你。”

递到身前的茶,陈尘没接。为什么对我这么客套?为什么对我这么疏远?陈尘感觉心中的狂喊似要冲破胸膛而出。沈彦有些尴尬,把茶放回桌上,再回头看良久没了声息的人,语声曼凝:“时间过得还真快,几年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现在和你说话都要仰着头了,记得以前还不用的……人也变了许多,成熟多了……真成了一个帅哥……”说着沈彦轻轻笑了,“我刚才都差点没认出你……对了,你现在读大学了吧?在哪里……”

一滴透明的水珠拉出轻盈纤细的直线,断开,如流星飞坠,瞬间融入青灰色的水泥地板。

“陈尘……你……”沈彦看清,顿时有些无措,但马上又回复为那种陌生的客套,佯装的冷静,“看你,怎么哭了,都这么大的人了……”

然轻松的调侃说到最后无法为继,也只剩默然无声。

“你怎么可以用这种陌生的态度对我,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冷淡?!”

带着凄然的吼声里,陈尘霍然抬头,眼红着,里面莹然之色还未消失,表情竟是恶狠狠地瞪住沈彦,缓缓地一步步走进。沈彦完全无意识地被他逼着往后退,却被疾伸过来的长臂牢牢扣住手腕。

陈尘咬牙切齿:“你想用这种冷漠疏离的态度赶我走?你以为这样就能赶我走?你真的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让我走吗,老师?”

沈彦被执,眼神有那么一刻是混乱茫然的,只不过属于理智的那一丝清明终是回到他眼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都过去几年了,而且当时你还太小不懂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不是都过得很好?”

“你这样叫过得‘很好’?”

“虽然有些简陋却很安心。”沈彦尽量让自己脸上堆着不在意的笑。

看着眼前这个比从前更加清瘦的男人,本被他淡漠激起的想冷笑的愤怒也被堵了回去,语声顿时软下:“老师……难道这几年里你都没想过我吗?”

沈彦移开对视的目光:“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四年前我不辞而别是我不对,但若不那么做你一定不会让我走……陈尘,你回去吧,就当没看见过我,依旧过回你自己的生活……”

说到最后沈彦的语气里已只剩下恳求。

“是我妈跟你说什么若要我幸福就离开我不要让我变成同性恋之类的话,才让你离开是不是?”陈尘压抑了几年的怒火激动终于找到宣泄口哦,语气犀利而高亢。

沈彦眼中显出黯然。

“事实上,的确如此,如果我继续留下来,不仅会让你变得不正常,而且连你的学业生活也会被我搅得一团糟,竟然还去赛车……”

陈尘知道当年瞒着他赛车确实让他既担心又失望。“老师,我承认当年偷偷赛车让你很生气,可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沈彦只是摇头:“你不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究竟要承受什么。”

那种疏远让一直压抑的陈尘怒火喷发,冷笑起来。

“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赛场回来看不到你的那一刻,你的残忍无情!”

沈彦面容更添痛色:“是我对你不起,可你妈说得对,我不得不离开你……其实,就算你妈妈不来找我,那时我也打算等你考了学就离开。”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才行?你以为离开了我就会变回正常了?”陈尘脸上的笑更加刺痛沈彦的双眼。“那我就让你看看你离开这四年来我是变得怎样的正常了。”

说话间,手指已在纽扣上飞速挪动。陈尘的表情是平静甚至冷漠的。

“不管是怎样的女人过来搭讪都没兴趣,看着女人裸体也没反应,这一千多天来我都是想着你手Yin……”

“别说了!”

“任何一个女人我都不想碰任何一个男人我也不想碰,只要一做春梦,梦里都是压在你身上吻你摸你进入你!就连现在也是,只一看到你,身体就起了反应……”

衣服随着话音一同落下,露出陈尘仅着内裤的修长躯体,健壮厚实的胸膛,修长的双腿都已预示着如今的他已是个成熟的男人。

指着自己已形状毕露的下身,陈尘悲哀又讽刺地对眼前微微发抖的男人说:“这就是你所说的‘正常’吗?当校园里所有人都前月下一对对甜言蜜语亲亲我我时,我却独自在寝室想着一个男人的脸孔想着男人的喘息疯狂地DIY,这就是你想要我变回的‘正常’吗?”

沈彦扭曲着脸孔用手捂住耳朵,声音却是如此微末无力:“我只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快三十了的老男人,身体也肮脏无比,不值得你这么对我……”

“我不要听这些鬼话!!”忍耐超过了限度,陈尘彻底失控地怒吼,“我想你念你这么久并不是要听你这些鬼话!我管你是什么,我就是要你!”

说着,猛地把沈彦抱住放到了单人床上,什么也不说,只是压着他狠狠地吻,眉毛眼睛嘴唇鼻子哪里都不放过,哪里都想占为己有。顷刻之间沈彦衣衫尽除,如初生婴儿般与陈尘裸露的炽热肌肤相贴。

“老师,”陈尘急促地喘息着,“我改变主意了,我一直以为你已明白我有多爱你……可你不明白,现在我就让你明白……”

说把抬起双腿腰身用力一挺,进入了那炙热的所在,任那紧窒的肉壁将自己融化,陈尘开始律动喘息声渐粗。

“老师,你已经是我的……我现在和你身体相连,永远也摆脱不了同性恋这顶背德的帽子了……嗯,我要你永远都不能再想离开我……”

沈彦已无力再说什么,被猛烈晃动的身体荡起的是埋体内的一阵强似一阵的欲望, “唔……陈尘……陈尘……”

无法自持的身体颤抖着,双臂顺从地抱住那已成熟的背脊,嘴里不断地呻吟着,也只是一个名字。

或许是由于过度兴奋,陈尘一夜没睡,竟听着枕边人的呼吸清醒了整晚。就像穷得发慌的人忽然间头上被砸了个金元宝下来,又怕人偷了夜里兴奋得抱着宝物不肯放手。

沈彦还在熟睡。清黝的眉顺服地向两边舒展,下面是排刷子似的浓而黑的睫毛,那嘴角……竟然向上翘着,仿佛带着喜悦般,陈尘看着看着,心痒难耐就忍不住在那细致优美的曲线上极轻地印上吻。悄悄揭开被子,里面那具白皙身子上的凄惨痕迹都是自己所留,想着昨晚自己的孟浪强势他的情难自禁,还有那躯体相融的至高快感,陈尘一时只觉心神俱醉,整个身体都酥麻舒服得要命。

下床轻手轻脚地洗了脸做好自身清洁工作,便坐到书桌前,拿了本书偶尔翻看,更多时只是呆呆地看着露出被子外的那张清瘦的睡脸。

书桌中间的抽屉拉开了一截,陈尘正要关上,眼光忽然触到里面的一个墨绿色的小盒子,闲着无事便拿出来把玩,盒子很精致,连扣着盒盖的纽扣都能看出是出自主人的用心制作,拉开盒盖,陈尘眼睛一跳,里面放着一个墨绿色的小袋子,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这袋子还是像当年那样原封未动,只是套在外面的这个精致的小盒却是他的主人亲手所制。若非重要之物,又怎会如此珍惜。

陈尘一时又恨又爱又喜,竟呆了。

“陈尘……”听见轻唤,陈尘转过头来,见那张嘴唇动了动又没了声息。

起身走到床边,弯下腰凑近那光润的额上一下一下地轻啄。

你这个骗子。

“老师,那个大哥哥一直在外面看着你耶。”小男孩指着游乐园门外的高大身形神秘兮兮地对自己老师说。沈彦看了看那一直站在校门外的人,低头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他不是在看着老师,是在看你们玩耍。”沈彦温和地解释。哪知小男孩却不赞同,硬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不是,那个大哥哥真的就是一直在看着老师你嘛,我注意看过,他眼睛一直跟着你转。小星你说是不是?”

小男孩扭过小脸招呼旁边的另一个男孩求证。叫小星的男孩也点了点头。

先前那小男孩便叫了起来:“老师在说谎,老师不是好孩子,老师是骗子~”

两个小家伙一起起了哄。

沈彦尴尬地瞪了门外那人一眼。

虽然是五一假期,但由于孩子太小而难得长假的父母更是抓紧机会外出轻松轻松,所以沈彦就职的幼儿园即使放假期间也有值班教师留守,以便照顾少数因为父母外出而留在园里孩子。

对于外面那个年轻的男人,沈彦觉得很无力也很混乱,这突如其来的重逢让他难以招架,更多的是让他有种虚幻之感。人对于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会心虚地觉得不太真实不太确定。

沈彦送走最后一名学生,走出幼儿园大门,马上就看到了一早就站在这儿做了一天免费门卫的人。

有点气恼他昨晚的强取豪夺,沈彦并不理他,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

“老师。”后面的两条长腿三下两下轻松地拦在他面前两三米远。沈彦仍然不说话,并非当真生气,说穿了是别扭。

陈尘拦在他前面也不急于近前来,却缓缓自袋里掏出个墨绿色的小盒展开在手心,声音如琴键上低音缓缓流出。

“老师,你现在能不能把那三个字给我了?”

看着那盒子,看着盒子内那颗光泽莹然的小石头缓缓从盒中拿出。沈彦呆住看着,就仿佛自己私守的那棵秘密之树被连根拔起,整个暴露人前。他仅剩的别扭与自持也挂不住了。

“其实我骗了你,这对石头并不是用来祝福的,”陈尘望着由于自己私密情感曝光而一脸艳色的男人,柔声道,“它叫‘夫妻石’,只要将自己和心爱的人的名字亲手刻在那上面,便能得成心愿。”

说着,陈尘微笑着张开臂膀。

“过来我这里吧,四年前,或许我没有资格没有能力接受你这三个字,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四年过后的我。”

展开的胸膛已变得宽阔成熟,这里已足够为他迎挡所有狂风暴雨。

“……”

“过来我这里吧。这里可以给你所有想要的。”

得到爱情的年轻男人笑得简直有些狂妄。

张着双臂,展开胸膛,就像展开他和他的整个世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