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阵轰然巨响,震惊了整个云仙洞天,浓烟密布中,侍女们的惊呼声四起。
「糟了!跑了!跑了!四只全跑了!快通知仙人……」
匆促惊惶的脚步声一致冲向洞天别府,但她们才刚跨进别府内院,仙人就已现身在她们面前。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吵得我不得安宁。」仙人皱着眉低斥。
「不好了!仙人,您那四只宠物全都跑了!」侍女惶恐地报告。
「跑了?以金钢索编制的牢笼,们居然能逃得了?果然,修了道的畜生还是有点能耐……」仙人扬了扬眉,脸色不但没有不悦,反倒有点兴味。
「现在该怎么办?那四只全是刁钻出了名的,您好不容易才收伏们,要是再让们回凡界,以们的性子,恐怕又要引起大乱了……」带头的侍女担忧道。
「嗯,的确会引起一点纷乱,不过,们想要修成人形可不容易,参不透人世间的情爱嗔痴,畜生就永远是畜生,别妄想化去那身野气……」仙人冷冷一笑。
「那么,就要这样放任们逃脱吗?」侍女又问。
「让我想想……」仙人竟还悠哉地沉思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一丝得意的神色道:「要对付那四只蠢兽得用不同的方法才行,其中那只狐儿情孽最,就从开始收拾吧!」
「您……要怎么对付?」带头的侍女一听他的话,俏脸微变。只因,四兽之中的狐正是由她所照料。
仙人笑而不语,伸手一弹,一条如灵蛇般泛着冷光的索炼倏地从他掌心窜出,朝四兽消失的凡间飞去。
「这是……?」侍女们个个惊大了双眼。
「狐儿天性灵捷,也许早在成人的念头形成之前就已动了凡心,要是真让坠入情瘴,要再收伏可就麻烦了,所以,要治唯一的办法,就是这「封魂针」了。」仙人得意一笑。
「封魂针!」那带头的侍女惊喘一声。
她太清楚这种武器的可怕,号称「封魂」,就是专门镇锁各种魔怪妖兽的魂魄,听说一旦被它刺中,不论再多的修行都没有用,到时,不但成不了人形,就连兽鬼也当不成,不生不死,无魂无魄,永世困于黑暗之中……
一想到那只不知情的狐儿拚了命地逃脱,却很可能换来更悲惨的下场,一股怜悯之情不禁在她心中升起。
「封魂针封的是多情的魂,镇的是狂爱的魄,狐儿对人间情爱有了奢望,我就绝了的妄想!不爱也罢,一旦情愫蠢动,这银索上的封魂针就会找到,直接刺入的体内,到时,爱得愈,针就刺得愈,当针刺入心脏,针会立即封住的魂魄,到那个时后,将比死还悲惨,不但神形俱碎,永生永世再难转生。」仙人笑得冷酷无情。
「万一不为情所动呢?难道就随去,不追捕了吗?」其他侍女问道。
「不动情,当然能躲过一劫,然而,情心不动,又怎能成人?狐儿要成人,就必先过情关,这两者因果相生,却又相克,爱或不爱,那只蠢兽都在劫难逃啊!呵……」仙人拂掌而笑。
众侍女都被他那语带玄机的话搞胡涂了,唯有那带头的侍女脸色更加忐忑。
「难道,都没有办法可以解开封魂针吗?」那侍女斗胆问道。
「要解开,当然有法子,如果有本事修成人形,封魂针对就起不了作用,或者,只要在神形俱碎之前回来,安分地当只畜生,我也许还能救得了。不过,这两种可能都太渺茫,狐儿既是下定决心要逃,我想未达目的,是不太可能乖乖回头,到时两头空,只有乖乖遭受封魂,这也是的「劫数」啊!」仙人莫测高地道。
「……」侍女怔然无言。
「哎,其实在仙界多悠哉啊!有人服侍,天天吃仙果,喝长生水,无忧无虑,多好?偏偏不知好歹,硬是要去人间受苦,真是愚蠢的畜生啊!们说是不是?」仙人说着敏锐地看向那侍女。
「是……」少女心一悚,连忙低下头。
「让们去受苦受难,们才会认命。」仙人拂袖转身,踩着云雾返回别院内府,不过,当他背过身,脸上却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人与兽之间的差别在哪里?人性中的七情六欲,岂是短短几百年的道行就能超越?再说,光有个人形有何用呢?人世间到都是披着人皮,骨子里却冥顽不灵、为非作歹的家伙,那些人根本连禽兽都不如,与其成为那种人,还不如当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畜生。

这个道理,那四只笨蛋也许好几千年也不见得能彻悟。
只是,讽刺的是,能彻悟者,就不是凡人了。
成人,或是非人,悬乎一念,就全看们的造化了……
☆ ☆ ☆
第一章
向宛青已经在炎热的大太阳下走了快两个钟头了,她不停地四张望,只为找寻手中纸条上写着的地址,可是,她几乎把这附近的山路小巷全走遍了,却还是找不到她的目的地。
说真的,在台北住了这么多年,阳明山这一带她少说也来过数十了,不论是季赏,或是冷冬泡汤,或是到竹子湖摘海芋……一年四季她几乎都会上阳明山好几趟,而根据她的经验,她绝对可以确定,她未来的婆婆给她的根本不是地址。
阳明山,竹子湖路,竹林后巷,向东,五十步,紫藤围篱,团锦簇,绿意。
瞧,这哪是一个正常的地址啊?这根本是一首诗嘛!
没有门牌号码,没有明确的巷弄,问了许多当地的居民,也没半个人知道什么「竹林后巷」,更离谱的是后面那几句──
向东?要她从哪里向东?走五十步?要从哪里走五十步?
哪里又有「紫藤围篱」?还说什么「团锦簇,绿意」?
她相信,叫一个经验丰富的邮差来也绝对找不到这个谜样的地点,也许她那位「上流社会」的未来婆婆搞错了吧?也或者忙乱中抄错了地址,才会让她在这里瞎转,怎么也找不到那间住着天才艺师的「春流屋」。
没错,她要找的就是一间「春流屋」的店,以及一个名叫「罗隐」的艺师,听说,看过他插作品的人,没有不被惊艳撼动的,根据她得到的讯息,那位罗隐大师插出的似乎充满了灵气和创意,即使是个多么不起眼的地方,只要摆上一盆罗隐设计的,就能让整个空间瞬间改观。
坦白说,她对艺没有研究,很难想像一盆的魅力能有多大,更难理解那些名门贵妇为何会因为一盆就疯了似的崇拜一个人。
说是崇拜一点也不为过,像她未来的婆婆和小姑,简直就像那些偶像的粉丝一样,一提到罗隐就兴奋不已,不但加入罗隐的「春流道」,还特地透过人脉,高薪聘请罗隐到她们的贵夫人俱乐部教艺,而平时忙着逛街购物旅游的她们,每周还会乖乖地抽出时间上课,从不缺席。
也因为如此,她对罗隐这个人还真的有点好奇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师,能让这些高高在上的贵妇如此倾倒着魔?
趁着今天来帮婆婆拿订购的,她原想好好看看这位人物,不过照现在这情形看来,她恐怕要失望而返了。
向宛青摇摇头,躲到一棵浓密的树下乘凉,秀丽白皙的脸上泛着汗珠,漂亮的双颊也被太阳晒得微红,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想了半天,虽然很不愿意,但她还是决定打电话给未来的婆婆再问个清楚。
她才从皮包里拿出手机,突然,一阵徐风吹来,几片紫蓝色的小瓣飘落在她身上,她惊讶地低下头,拾起衣襟上那片美丽的紫蓝,怔住了。
「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打量办,喃喃自语地抬起头,向四张望,想找出瓣的来。
刚才在这一带绕了好几,她并未发现任何园,那么,这些瓣是从哪里飘来的?
原地绕了一圈,她终于瞥见左前方一条几乎被竹林湮没的小径,于是信步往前,赫然在小径路口看见一个木板雕成的指标,上头就写着「竹林后巷」。
「咦,原来真的有竹林后巷啊!」她惊喜地低喊,精神一振,一整个下午的疲惫顿时消失。
眼前的小径幽,蜿蜒曲折,竹林的绿意阻挡了灼人的阳光,走入小巷立刻感到一股沁凉,她吸了一口气,烦人的暑气随之消散。
沙沙的林叶声,和映在眼帘的翠竹,洗涤了她浮躁的心灵,她微笑地顺着竹林往前行,来到一个岔路,顿了一下,正犹豫该往哪条小路走,猛然想起手中的地址……
向东,五十步──
她灵光一闪,转向东方的小径,边踩着步伐,嘴里边轻声数数:「一,二,三,四……」
走了五十步,一抬头,果然就是一排爬满紫藤的围篱,紫蓝色的小开满了整个篱笆,有如用编成的围墙似的,美极了!

篱笆内植满了各种林木草,乍看之下似是自然生长,但仔细一瞧就会发觉其错落有致乃是经过精心的安排设计,每一株草都恰如其分地点缀着整个园,缤纷而不觉得匠气,盎然而不显凌乱。
而就在这片仿如世外桃源的鲜嫩绿里,一幢美丽的木造建筑矗立其中,在紫藤围篱的掩映下散发着细致优雅的日式风格。
「紫藤围篱,团锦簇,绿意!」她着地址上的句子,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还认为这不像地址,现在看来却觉得形容得再贴切不过了,只是,若非因缘际会发现竹林,要找到这个地方还真不容易呢!
向宛青惊艳地跨入虚掩的竹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园,沿着石径来到屋前,抬头一看,只见屋檐下一块木制匾额上以流畅飞扬的行书字体写着「春流」两字。
「春流屋!难怪地址会这么特别,这间店本身就像一首诗啊!」她兴奋地自言自语。
忍不住又打量了四周美丽的景色一眼,她才上前敲门。
「有人在吗?」她大声唤道。
等了片刻,除了鸟叫蝉鸣,没人应门,她纳闷地轻蹙眉心,提高音量又喊了一。
「请问有人在吗?」
回答她的仍是一片寂静。
一难道那位罗大师不在吗?可是婆婆明明说和他约好下午要来拿……」她自问自答,沉吟了半晌,左右观望,发现有小径通往后方,于是决定绕到大屋后方看看。
走到屋后,她才惊觉这整栋屋占地颇大,除了前方的园之外,木造日式建筑后面竟还有一个大型的玻璃温室。
「天啊,我来阳明山这么多,竟然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大的屋……」她喃喃惊叹。
温室的造型也极美,有如巨大的鸟笼,圆拱的屋顶,就像在图片中看见的欧洲贵族豪宅附设的房,整理得干净清雅,她脑中立刻浮现出身着漂亮服饰的王公贵族,在温室内优闲地喝着下午茶的景况。
「看来,这个罗大师还真有钱哪……」她暗暗吁口气。
能在这种地方拥有这么大片土地的人,通常不是普通人物。
正怔怔出神仰望温室,倏地,一阵奇特的声音从里头传出,引起了她的注意。
「难道罗大师就在温室里?」她一喜,随即推开温室半掩的玻璃门,循着声音的来,一步步走进这个绿色空间。
像是绿野仙踪里的桃乐丝,她满心惊奇地看着四周各式从没见过的奇异草,以及特殊的高大灌木、蕨类、藤蔓,踩着清爽不染尘泥的石砖,在舒适的温度和湿度中,奢侈地吸收着植物散发出的天然气味。
好美的地方……
她迷眩地想着,差点就想在随可见的藤椅坐下来小憩,慵懒地度过一个优闲的午后。
不过,她不敢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婆婆的话向来就是命令,她要她在三点前把今晚要插的带回去,她就不能延迟一秒钟,否则,少不了又是一顿斥责。
叹口气,她调整一下肩包的带子,继续往前,并试着出声询问。
「有人在吗……」
没有人回应她,但她隐约可以听见温室仍断断续续地传来那些闷闷的声响。
她好奇地往里走去,然而,才刚跨出几步,一声尖叫陡地大作──
「啊……」
她大吃一惊,无暇细想,立刻冲向前,拨开挡住去路的宽叶植物,张口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却在看见眼前景象时,错愕得倒抽一口气,差点脱口的声音顿时被锁在喉咙,怎么也发不出来。
这是……

她瞪大双眼,只见一个一丝不挂的全裸女子,躺在一张藤制贵妃椅上,她双腿张开,紧紧攀住一个压在她身上的男子的腰,而那男子则仅仅披着一件白色丝绸长袍,双手不停搓揉着女子丰硕的Ru房,在他的挑逗下,那女子下体紧密地贴着他,疯狂地摆动臀部,头部后仰,嘴里不时发出惊人的惨叫声。
「啊……啊……啊……」
不,不该说是惨叫声,从那女子淫荡满足的神态看来,那根本是享受的呐喊。
向宛青已经二十五岁了,早就不是少不更事的少女,但亲眼目睹这种场面还是备感震惊,毕竟,她和相交两年,即将订婚的男友进展程度也仅止于拥抱亲吻而已,男女之间的事她从没去想过,男友也从不会逼她,因此,眼前这对男女如此露骨放浪的媾合行为简直让她吓傻了眼!
「哦!哦……」那女子继续夸张地浪吟着。
那男子则像个征服者般傲然地掌控着女子的身体,似乎也乐在其中……
向宛青足足呆立了好几秒,才惊觉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涨红了小脸,尴尬又慌张地转身想快点离开,不料才后退一步,就撞倒了一株摆在木架上的剑兰,整个瓶掉落地上,匡啷一声,瓶应声碎裂。
糟了!她惊恐地睁大双眼,仓皇回头,心虚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一声响惊动了那男子,他动作一滞,缓缓转过脸。
「对……对不起──」向宛青急忙道歉,并想试图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是,当她对上男子的脸时,突然脸色大变,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脸……
这个男人的脸……
不是人!
不是人的脸!
而是……一张……
一张白色的……狐狸的脸!
惊吓中,以为自己眼,她揉揉眼,再看个仔细,可是眼前这个男子的脸依然是白得惊人的狐狸!
细长带点邪气的眼睛,突尖的鼻嘴,灰白的鼻翼两侧数根细长的毛,宽大裂至两颊的大口,露出几根锐利的尖齿,鼻间吐纳着野兽特有的危险气息。
向宛青僵立在当场,不禁怀疑自己在作梦,但这个念头才刚闪过,那男子陡地放开全裸女子,朝她低喝一声──
「喂!……」
见他忽然张大利口逼近,她忍不住迭步后退,吓得抽气低喊:「妖……妖怪!」
「说什么?」那妖怪厉声怒吼。
她哪里还敢多待,转身拔腿就跑,直往温室大门冲去。
进来时的绿叶不再美丽,反而变成阻碍,老是挡住她的去路,她拚命地拨开那浓密的枝桠,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明明记得出口不远,不知为什么就是绕不出去。
忙乱中,她甚至还被一株植物的刺割伤了手指,但她顾不得疼痛,仍急急往前方直奔。
就在她好不容易发现大门时,一个人影倏地出现在门前,她来不及收势,整个人撞了上去。
「哎呀!」她惊呼一声,只感到撞进一堵肉墙,接着,一股说不出的野香气将她整个人笼罩,她心一震,没来由地背脊一阵轻颤。
「小姐,怎么了?」有人扶住她的双肩,以低沉温柔得有如涓涓流水的声音轻问。
她抬起头,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俊美清逸的年轻男子,一时回不过神来。
「还好吧?」男子关心地望着她。

「我……」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她所看到的可怕景象。
「的脸好苍白,温室里有什么东西吓着了吗?」男子说着放开她,瞄了温室里一眼。
「我……我看见……一个妖怪!」她余悸犹存地道。
「妖怪?」男子愣了愣。
「对,一个……一个有狐狸脸……的男人……」她喘着气急道。
「狐狸脸?」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诡奇凌厉的光芒。
「对……人的身躯,却有个狐狸头,他就在里面……」她不安地指着温室,身体仍不由自主地颤抖。
倏地,那男子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小姐,是不是恐怖电影看太多了?我的温室里向来只养植物,不养动物的,再说,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妖怪,的想像力也未免太丰富了一点。」男子语气中全是调侃。
她愣愣地抬头看着他,听出他的取笑,懊恼地还想争辩,却猛地抓到他话里的重点。
他说……他的温室?
难道这个男人就是她要找的艺大师罗隐?
「你就是罗隐……罗先生吗?」她愕然地问道。
「是的,我是罗隐,这间春流屋的主人,呢?是谁?为什么会跑进我的温室里?」罗隐扬了扬眉,嘲讽地质问着。
「我……」她愣了愣,忽然惊觉自己太过冒昧了,未经允许就闯入屋,又在人家温室里撞见不该看的事,甚至指控人家温室里有妖怪……
真丢脸!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平常她从来不会如此莽撞失礼的啊!
「看起来可不像是要来学艺,请问来屋有何贵干?」罗隐眼中精铄一闪,语气中仍有着淡淡的揶揄。
「很抱歉私自进入你的温室,我叫向宛青,是替我婆婆天志企业刘夫人来拿她订的……」她僵硬地挤出一抹微笑,局促地解释。
「哦,是天志企业的刘夫人!原来就是刘夫人常常提起的未来媳妇啊……」罗隐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呃?」她一怔,脸色微讪。男友的母亲对她的家世其实并不满意,所以,她大概也猜得出未来婆婆提到她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跟我来吧!刘夫人要的不在温室里,我已经准备好在屋里了。」罗隐说着向她招招手,走向屋。
她杵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地想,原来罗隐是个人间少有的美男子啊!
高大、修长、优雅,长得白净英俊,飘逸潇洒,加上那一身白衣打扮,整个人散发出一份脱俗的灵气,仿佛是个不沾红尘的修行者,避居在这一方梦幻般的桃源……
她终于能体会未来婆婆和小姑为什么会沉迷于插了,看来,真正吸引她们的并非罗隐的艺,而是他本人。
「向小姐。」罗隐不见她跟来,回头喊她。
她一怔,把目光调高,定在他的脸上。
细眉长眼,原该显得女气的,可是在罗隐脸上却不觉得粉味,搭上那直挺的鼻梁,薄而润泽的双唇,反而有种清冽纯净的气韵,如透彻的黑曜石,内敛却又难掩锋芒。
黑得像夜色的长发被整齐地梳向后颈,扎成一束马尾,更衬出他脸部迷人的轮廓,斯文而独特,笃定而沉。
坦白说,她一直认为男人蓄长发会显得怪异又做作,但在他身上,长发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反而完美地点缀出他那身不凡的器宇,以及那份高莫测的神秘感。
「向小姐,又怎么了?」罗隐轻笑。

「啊?哦,没什么……」她微窘地收回目光,很快地跟上。
真是的,她是怎么回事?从刚才就老是在发呆,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她。
低头跟在罗隐身后,踩着石径踱向屋正门,她正对自己今天的反常懊恼不已,忽然,一道投射在地上的狐狸影子让她吓得停下脚步,脱口惊呼。
「啊!」
「怎么了?」罗隐转身纳闷地看她。
「我……你……」她抬头看他,眼中全是惊慌,因为,那道狐影竟是──
罗隐的影子!
「嗯?」罗隐扬了扬眉。
「我看到……」她再度低下头,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令她惊恐的影子不过是树影交错出来的图形罢了。
「看到什么?」罗隐的视线随着她看向地面。
「没有,没什么,我……我又眼了。」她尴尬地道。
「向小姐该去检查一下眼睛了。」罗隐调侃地道。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整张脸红得发烫,心中响起了一连串自责。
向宛青,疯了吗?脑袋有问题吗?竟然把罗隐当成了妖怪,太可笑了吧!
她一定是晒晕了,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那种怪物?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的错觉而已,她怎么会把它当真呢?
「对不起……」她糗得无地自容。
「我想,大概是天气太热了,进来屋喝杯水,歇一歇吧!」罗隐微微一笑。
温和亲切的笑容,从容优雅的态度,这样的俊美男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妖怪?
她再一为自己荒谬的联想力感到丢脸。
「好,谢谢。」懊恼地垂下肩膀,她点点头,随罗隐走进屋。
一进入日式屋,一股带着草芬芳的凉气便迎面扑来,她吸口气,整个人立刻神清气爽起来。
一个年轻女子跪在玄关恭谨地递上拖鞋,她客气地道了谢,开始打量屋内部充满日式风格的装潢,以及禅味十足的摆设。
以原木、竹、榻榻米等纯天然建材为主体,整栋屋洋溢着一种自然的宁静和美感,即使是一张桌椅,一扇窗户,也都讲究优雅和朴实,看得出每样家具都经过主人精心挑选,才会如此沉稳且别具韵味。
但相较于硬体的低调,那些在玄关、大厅,以及各个角落的艺作品就仿佛是整个屋子的灵魂,华丽又充满了生命力,即便是简单的一根草,一片荷叶,或是一朵,也能展现惊人的画龙点睛效果!
就在她怔愕惊叹之际,罗隐发现茶几上的瓶略显枯萎,立刻伸手摘除那些凋谢的朵,俐落地重新整理,转眼间,瓶里的又展现了盎然的生机,甚且换上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风貌,得以继续争艳好几天。
眩目地看着他的杰作,她愣了好半晌才告诉自己,她错了。
罗隐吸引人的并不只有他的外表,他的艺同样有着惊人的魅力,那些草经过他的手,俨然活了似的,缤纷绚烂得更加光彩夺人,他就像的魔术师,手指一点,即使是一朵不起眼的小也能变成绝色……
「请坐。」罗隐转身对她笑了笑,请她入座。
「谢谢。」她在一张仿古的中式椅子坐下,另一名年轻女子便端来一杯茶。
这里似乎有很多女孩,而且每个都长得年轻貌美……

大概都是冲着罗隐来学艺的吧?
她捧起陶杯,边喝茶边在心里暗忖。
当泛着淡淡桂香的甘美凉茶滑入喉间,她再一清楚地确认罗隐是个非常讲究生活质感的人,大到整栋建筑,小到连一口茶也细心得让来客无从挑剔。
「好点了吧?」他关心地问。
「是,好多了……」想起自己的冒失,她的脸又一发烫。
「那就好。」罗隐对她微微一笑,接着转头对着那端茶的年轻女孩道:「菊儿,去把刘夫人订的拿来。」
「是,老师。」女孩乖巧地退开,不一会儿,就捧着一束奇异的玫瑰出来。
向宛青一怔,她从没看过那么特别的玫瑰,每片瓣像泼墨般染着渐层的鲜红,从底部开始由而浅,到瓣的边缘时几乎化成淡淡的粉红,美丽得不像真的朵。
罗隐接过那束玫瑰,对着她介绍道:「刘夫人订的是一种非常稀有的品种,这种玫瑰叫「Chu女之唇」,明艳又不失纯真,非常适合晚宴餐桌上的摆饰。」
「呃……的确很美……」Chu女之唇?这是什么怪名字?她在心里暗暗皱眉,但表面上却努力挤出微笑应和。
「这可是我才刚摘下的,瞧,鲜艳欲滴又香味宜人吧!」他说着把递给她。
一股扰乱人心的暗香袭来,她连忙稳住心神,伸手接过,不料一个不小心,竟被刺扎伤了指尖。
「哎呀!」她皱了一下眉头,缩手一看,指腹上出现一个小小的伤口,上头还汩出了一滴血。
「怎么了?刺伤了吗?我看看。」罗隐一把拉起她的手,温柔地检视她的伤口,接着,不由分说地就抓高她的手,低头含吮住她的指尖。
这个唐突的动作把她吓呆了,她惊慌地立刻缩回手,瞪大双眼,胸口如擂鼓般急遽弹跳。
「怎么了?」他戏谑地盯着她,嘴角恶劣地勾起,似乎在取笑她的大惊小怪。
僵硬地避开他的视线,她心里陡地升起不安和慌乱,以及一种无以名之的骚动。
仿佛身体有什么东西,在被他碰触的瞬间突然苏醒了。
「我……我该回去了,我婆婆在等着这束要用。」她防备地抱住玫瑰束,急着要离开。
「这么急着走?也好,趁着新鲜时赶快插上,才能展现最美的姿。」他笑了笑。
「是,不好意思,叨扰了。」她不忘维持着应有的礼貌,朝他点头致意,转身就走,只是,才走到玄关,罗隐又叫住了她。
「等一下,向小姐。」
她心一惊,慢慢回头。
「林夫人还向我借了器,请一起带回去吧!」罗隐说着指示他身边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女人将手中陶制器皿交给她。
「好,谢……」她才要道谢,定眼一看,突然脸色一变,一颗心险些跳到喉咙。
这个女人……竟然就是在温室里的那个放浪狂野地和妖怪Zuo爱的女子!
「请小心,别摔破了。」那女人对她妩媚一笑。
她背脊一凉,没有接手,反而后退一步,下意识瞥向罗隐。
这一瞥,把她的魂再吓得窜飞,因为,罗隐的俊脸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狰狞的狐面,龇牙咧嘴地冲着她冷笑……
「啊──」她拔声尖叫,向后踉跄好几步,转身夺门而出。

这是噩梦!一个可怕的噩梦!
她得快点醒来!快醒来!
小脸惨白地逃出春流屋,一路往外狂奔,她看不见阳光和草,分不清现实和幻象,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诡异又吓人的地方,回到正常的世界。
正常的人间界……
☆ ☆ ☆
「啊……啊……啊……」
女人欢愉的呐喊声响彻整个房间,裸白的身体任由他玩弄侵入,却甘之如饴地放浪吟哦,像只受恩宠的母兽,不断地想取悦他,得到他的眷爱。
「啊……大师!大师!呼……呼……我爱你……我好爱你……」女人在高潮的瞬间大声尖喊,身体奋力迎向他。
「真的爱我吗?爱到可以为我死?」他搂着女人的腰肢,冷绝的神情和女人的投入狂热成强烈对比。
「是的!是的,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女人还沉浸在Xing爱的幸福感中,四肢软如棉絮地缠绕在他身上。
「太好了,这话是说的,可别有任何怨言……」他露出冷笑,倏地,他俊美的脸转变成狐狸,张开布满尖牙的利口,对准女人的胸口咬下。
「啊──」女人惊恐地瞪大眼睛,尖声痛嚎。
刚才还柔润如脂的胸前破了个大洞,女人根本来不及挣扎,一颗活跳血红的心脏就被利爪挖出,吞进他的口中。
刚才还在极乐的美丽女人,瞬间化为一具残破的尸体。
他弃若敝屣地将女人丢开,舔着唇边的鲜血,走到镜前,满心期待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可是,镜中映出的,依然是个人身狐狸头的妖怪!
「可恶!可恶!」他脸色骤变,一拳捶向镜面,愤恨地低吼着。
为什么还是不行?为什么努力了几千年,他就是无法化去最后的野性?
千年前的那位法师明明告诉他,只要采撷女人的心,尤其是爱着他的女人心,就能加速进化,助他修成人形。
于是,他藉助俊貌引诱女人,博取她们的爱,把她们调教得浪荡妖媚,然后,在她们心甘情愿地为他奉献一切时,再残忍地吃下她们的心。
起初,这方法还真的让他进化神速,他愈来愈像个人了,可以直立,有着修长匀称的肢体,可以开口,可以交谈,懂得感觉,明白喜怒哀乐,有了人类特有的情绪……
但是到了后来,他却发现一切都停顿了,他再也没有任何改变,徒有着人身,可是脸上的狐形依旧,虽然一般人看不出他的真正元神,都以为他是个眉目俊秀的美男子,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大家看见的只是他虚妄的外貌,在他体内,仍然是那个丑陋的野兽,那除不掉的狐味狐性,仿佛是个诅咒,顽强地烙在他身上,让他痛苦不已。
到底是什么阻碍着他?
要变成人,真的那么困难吗?
揪扯着头发,他在心里嘶喊,第一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
也许,就像主人说的,畜生永远就是畜生,不论如何努力,想变成人类终究只是妄想,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正伤感之际,脑中突然闪过一张秀雅却惨白的惊恐脸庞,接着,他想起了下午那个叫向宛青的女人!
随手写给刘夫人的地址原本是个迷津,但代替刘夫人而来的她却能循线找来,这是她的修行够,还是缘分?
更令他惊异的是,几千年来,她是第一个看得到他真正元神的人,第一个不被他的外貌所迷惑的女人……
为什么她看得见?她到底是什么来历?一个平凡女子怎么可能看穿他这身以法力打造的皮相?
难道,她是个天女?为了某种原因私自落凡……

他心中微凛,不过,片刻后,却突然笑了起来。
太好了……
几千年来难得遇上一个来自天界的人,她的道行少说也有好几百年吧?
如果吃了她的心,应该就能助他脱离苦海、一偿夙愿。
一道曙光射入他原本颓丧的心,他扬起邪气的嘴角,细长的狐眼跳动着奕奕的神采。
向宛青,这个女人他可不能轻易让她逃掉。
也许这是他和老天之间最后一场赌注,他已没有退路,即使用尽所有的力量,他都要成为人……
不惜一切代价。
转向镜子,他看见龟裂的镜中照映出一个似人似狐的诡异身影,皱起眉峰,他走向镜前,一拳将镜面打碎。
碎落的镜片看起来仿佛是狐形的剥落,仿佛意味着他即将蜕变。
呵,这是个好兆头。
他一乐,仰头狂笑,那近似狐嚎的笑声在春流屋四周回荡,足足响了一整夜……
第二章
「真是的,一件小事也做不好,这样又怎么能当我们刘家的媳妇?我真搞不懂志宣为什么会看上,他以前的女朋友随便抓一个都比强,到底是用了什么诡计迷惑了他?」
一声充满怒气的斥责从刘家宽大明亮的厨房里传出,许多忙着宴会餐点的仆佣都忍不住向里头多瞄一眼,并且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刘家对向宛青这个未来媳妇的不满大家早就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刘夫人对向宛青更是百般挑剔为难,仆佣们都在私底下谈论这简直就像电视上那些恶婆婆整媳妇戏码的翻版。
「还没进门就已经被欺负成这样了,要是嫁进来不就更惨?」在刘家工作了好几年的几个仆妇边做事边互相低声讨论。
「就是啊!她长得这么漂亮,个性也很好,对我们客气又亲切,这种女孩当媳妇应该不错啊!」另一个仆妇说着又看向立在角落静静任刘夫人厉斥的向宛青。
向宛青长得纤细秀雅,五官端丽,齐肩的黑发又直又亮,一看就知道是个中规中矩又懂得分寸的好女孩,刘家的下人们对她的印象都不差,只是,大家喜欢她是一回事,刘夫人偏偏对她就是不满意到极点。
「唉!长得标致有什么用?个性好有什么用?刘家注重的是家世,她不但是单亲家庭,母亲又刚死不久,根本什么都没有,们想刘家会怎么看待她?」
「也许她是贪图刘家的财势,想当个豪门媳妇,才会一直忍下去。」年轻的女佣酸溜溜地插嘴道。
「她不是那种人啦!」
「是不是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她现在这种可怜兮兮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等她当上少奶奶之后就原形毕露了。」年轻女佣哼道。
「唉!算了,是好是坏都是她的命啦!」仆妇们摇摇头,闭上嘴又继续工作。
向宛青低着头,默默地接受未来婆婆的责难,四周的私语她不是没听见,但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一一去在意,眼前刘夫人气得火冒三丈,她只能愧疚地听训,什么话也不敢多说。
何况,这真的是她的错,谁教她把婆婆订的高级玫瑰弄得奄奄一息,从春流屋拿回来后,一大束能用的只剩下三朵,其他的全在她没命地逃走时被她给挤坏了。
「器没带回来也就罢了,但我事前就告诉了,这很贵的,要特别小心,结果呢,看看把这束上万元的搞成了什么德行?」刘夫人将一整束被压扁的玫瑰丢向她的脸。
她没有闪躲,只是静静地承受她的怒气。
「哎哟,妈,别再骂了啦!怎么骂也不会变好,只会让咱们家的下人看笑话而已。」刘家千金,也是向宛青未来的小姑刘志娜在一旁冷言冷语。
「我真的受够了,哥怎么会喜欢她呢?没一件事做得俐落,果然出身不好还是有差别,根本不能指望,真的是要气死我了。」刘夫人拚命挥着肥胖的五指替自己扇凉,满脸都是轻蔑。

向宛青轻抿了一下下唇,虽然有点生气,但很快就把情绪压下去。
这种羞辱,她早就习惯了,早在她男友刘志宣带她回刘家宣称即将娶她为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成了林容丽的眼中钉。
单亲家庭的她自幼父母离异,她由母亲带大,母女两人相依为命,生活虽不宽裕,但还算过得去,直到她考上大学,母亲为了昂贵的学费四奔波,竟累出病来,这一病,可把她的日子全打乱了。
为了母亲的医药费,她瞒着母亲休学到一家私人俱乐部上班,凭着秀丽出色的外貌,在俱乐部里担任陪酒女郎。
那半年的时间,她丢弃了她的自尊,每天陪男人喝酒聊天,忍受着男人对她肢体上的碰触和骚扰,被占尽便宜还得强颜欢笑,把所有的泪水往肚子里吞,为的只是多赚点钱来救母亲。
后来,她在一陪酒时差点被男客人侵犯,吓得躲在厕所哭泣,却被店经理强行拖出,还惨遭拳打脚踢,就在那时,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出面制止了店经理,付了出场费,把她带走。
那个男人就是刘志宣。
她刚开始还以为他像其他那些自以为有钱就可以糟蹋女人的恶心男人一样想玩弄她,可是,那一夜他却只是带她去诊所疗伤,然后就送她回家。
那天之后,刘志宣天天都到俱乐部看她,并且告诉她,他第一到俱乐部就注意到她了,而且还认为她很特别。
「特别?」她防备地问。
「是的,知道在俱乐部里陪男人笑的时候有多么凄楚吗?我从没看过像这样笑得如此伤心的女人。」刘志宣盯着她道。
笑得很伤心……
他的那句话触动了她的痛,几乎让她泫然,也因此稍微打开了她紧闭的心灵。
原来这个公子哥儿和那些嚣张又讨人厌的男客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只馋涎她的容色,他却能看出她的心酸……
她那时这样告诉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刘志宣几乎每天都来找她,她感觉得出来他很喜欢她,不断地送她,买名贵的衣服和首饰给她,或是带她出去走走,讨她欢心……
她承认,这样被关爱着的感觉很容易麻痹一个人的神智,和他在一起,她可以忘却很多烦心痛苦的事,假装自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人,不必再为钱的事担心。
就这样两人往来频,有一天,刘志宣居然提出一个要求,只要她答应跟他在一起,他就愿意帮她负担她母亲庞大的医药费。
老实说,他的提议很让人心动,一个多金又多情的男人,根本是女人梦寐以求的依靠,只有傻瓜才会拒绝。
可是,她也许就是个傻瓜吧!如果她功利一点,贪心一点,她就可以脱离眼前痛苦的生活,攀上枝头当凤凰。
但她就是不想利用他,再说,她虽然需要钱,但还不至于出卖自己的人格,她想保有最后的一点自尊,以及骨气。所以,她拒绝了他。
她的拒绝似乎惹恼了刘志宣,他为此一个月不来找她,也不与她联络,其他的女孩都幸灾乐祸地取笑她被抛弃了,之前的眼红嫉妒全变成了讪笑。
她其实并不在意,也早就看透来这种欢场寻欢的男人都只有三分钟热度,因此,刘志宣没来,她一点也不受影响,即使店经理一再暗示她得紧抓住客户,她也不曾动过找他的念头。
但后来却发生一连串的事,让她措手不及,整个人跌进了谷底。
先是俱乐部的其他女人联合起来栽她的赃,说她偷了客人的皮夹,事情闹得不可收拾,那位客人甚至报警理,店经理为求自保,解雇了她,她百口莫辩,不但丢了工作,甚至还被押进警局,惊恐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偏偏在这时,母亲突然病危,医院紧急通知她,叫她必须付清惊人的医药费,把她母亲带回去准备后事,她整个人急得几乎疯掉,完全不知所措,方寸大乱时,她唯一想到能求助的人只有刘志宣,因此拨了一通电话向他求救。
刘志宣很快就赶到警局,一见到她,只对她说了一句:「我等得好辛苦,以为永远都不会打电话给我。」
那一刻,她才明白他是真的爱她,真的很爱她……
刘志宣把她从警局救了出去,又替她偿还了所有的医药费和贷款,帮她租了一间公寓安置她和她母亲。
母亲出院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所有的后事都是刘志宣帮她打理,她根本没有办法去面对失去母亲的事实,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似的,要不是刘志宣陪在她身边,她大概也早就垮了。

那时,顿失依靠的她再也无法逞强,她只感到疲惫不堪,只想找个避风港,找个可靠的肩膀依附,因此,当刘志宣向她求婚,要求她嫁给他时,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虽然她心里明白自己答应嫁给他的理由,纯粹是因为感激,为了报恩,而不是爱,但她相信,只要她努力,要爱上他应该不难。
应该并不困难。
不过,当她第一被带回刘家,介绍给刘志宣的母亲时,她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刘家的财势比她想像的还要惊人,在他们眼中,她连给刘志宣提鞋都不配,更别说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所以,她的出现引爆了刘家的混乱,从上到下清一色的反对声浪几乎将她淹没,要不是刘志宣是刘家唯一的继承人,说话也算有点分量,她大概早就被轰出刘家了。
虽然在刘志宣的坚持下,刘家终于让步,也默许了她的存在,但从未给她好脸色,刘夫人更动不动把她叫来,给她一堆难题,想尽办法为难她、羞辱她,目的就是要她知难而退。
老实说,面对那么强的敌意,她有好几都快撑不下去了,可是一想到刘志宣为她付出的一切,她就一再告诉自己得为了他而忍耐,因为她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尤其刘志宣经常为了护卫她,一再地顶撞他父母,总会让她更加愧疚和感动,他对她的情义,她大概这辈子都还不完。
而刘志宣似乎要向家人证明他对她的爱,在上个月他的生日派对上,突然拿出戒指公开向她求婚,并趁着她怔愕踌躇之际把戒指套上她的手指,在几个同事好友的见证下完成了订婚仪式。
这件事把刘家的人全惹火了,她虽然在名义上几乎成了刘家未来的媳妇,可是境却更加艰难,刘志宣的好意,相对的也加诸了她的压力,刘夫人尤其对她更加恶毒,每被召来刘寓,她就知道不会有好事,像这去春流屋拿,明明刘家有这么多仆佣可使唤,刘夫人却非得叫她跑这一趟……
唉,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真的不知道了……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出去!真是,看到我就快气死了。」刘夫人瞪了她一眼,臭着肥脸和刘志娜一起走出厨房。
她在仆人们怜悯的眼光中默默捡起地上的,走到厨房外的小玄关,把放在玄关的半圆形茶儿上,失神地盯着那些火红的瓣出神。
都是这些害的……
她怔怔地想起下午在春流屋的那件事,依然心有余悸,那个罗隐的狐狸脸真的非常吓人,害她一路没命地狂奔,完全忘了手中拿着的是多么贵重的玫瑰,才会把压挤成这样……
但这个理由谁会相信?连她自己到现在都还无法接受,又怎么说得出口?
告诉大家罗隐是一个有着狐狸头的妖怪,这种话要是被刘夫人听到,说不定她会认为她疯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脑袋有问题?还是最近太累了,才会导致严重幻觉?」低头拿起一朵玫瑰,她不禁喃喃自问。
不,不可能,她很确信那不是幻觉,也肯定她的视力很正常,但如果不是幻觉,又该如何解释她所看到的情景呢?
困惑地蹙着眉心,她心不在焉地将那些略显萎态的插进玻璃器里,看能不能挽救这束贵得离谱的玫瑰。
只是,没学过艺的她根本不懂技巧,手忙脚乱地弄不出什么名堂,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从她背后伸向前,抓起她手中的那枝玫瑰,往器里一插。
「这个位置比较好,能展现玫瑰娇美的线条。」低沉而温柔的声音紧接着在她后方响起。
她一惊,霍地回头,瞪大双眼。
罗隐!
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它自己的意志,只要懂得掌握它最美的一面,插就不是件难事了。」罗隐冲着她微微一笑。
她害怕地闪到一旁,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脸,就怕又看见一颗狐狸头。
「在看什么?我的脸有什么不对吗?」他挑起一道眉,兴味地迎向她的审视。
「你……」她怔怔地望着他俊美清雅的脸庞,哪里有什么狐狸脸了?

「我怎么了?在屋时看到了什么?」他忽地倾向她,带着一抹探究,似笑非笑。
他一靠近,她又闻到那股奇特的野香,一颗心莫名地惊跳不止,急着躲开。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她慌张地别开头。
见她急着要躲,他更向她欺近,并且恶劣地笑道:「是吗?可是那时明明瞪着我,一副看到了什么妖怪似的尖叫地逃走了……」
「嗄?」她被说中心事,一时傻眼。
「让我猜猜看到了什么……」他给她一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故意顿了顿,才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在我脸上看到了「狐狸」了吧?」
他知道?!她心脏惊惶乱跳,脸色大变,吓得双眼圆睁,根本说不出话来。
「对吧?」他看着她吓坏的表情,好笑地嘴角微扬,不过,眼中却闪着一丝慑人幽光。
果然,向宛青绝不是普通人!她的心将会是他几千年来最可口的一道美食。
「你……」她小口微张,但声音却卡在喉咙,心口浮起一抹在劫难逃的恐慌。
那过度晶亮的瞳仁,闪着野兽般的特有锋芒,尖锐得仿佛能将人刺伤……
「看到狐狸的人,都会招致灾难哦,得小心了。」他森然冷笑。
她倒抽一口气,又想起了在春流屋看到的那一幕,再度惊悚得变了脸色。
他看她小脸刷白,不禁噗哧一笑。「呵……还真好骗哪……」
她呆了一下,不解地瞪着他,完全被搞胡涂了。
「哎哟!罗大师,我真不敢相信你真的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刘夫人远远地见到了罗隐,立刻拉高嗓子兴奋地冲了过来。
罗隐对着向宛青做了一个不太耐烦的表情,不过,当他转身面对刘夫人时,已换上了他的招牌笑容。
「刘夫人亲自打电话请求我来帮忙,我岂能坐视不顾,何况我正好到这附近指导艺,所以就赶过来了。」罗隐的双唇拉开一道迷人的弧线,给足了面子。
「哦!真是太感谢你了。」刘夫人被电得晕陶陶的,笑得满身肥肉乱颤。
「让我把整理一下吧?应该还可以补救。」罗隐说着走近茶几。
向宛青很快闪到一旁,正想悄悄退开,没想到罗隐却忽然叫住她。
「向小姐,我忘了提醒,这很娇弱,人体的温度就会熏坏了它,所以绝对不能紧紧捧着它跑步……」他话中夹带着一丝嘲讽。
向宛青岂会听不出他的讪笑,警觉地看着他一眼,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不但可怕,还有点可恶。
「哎,宛青就是不懂嘛,你就不知道我有多生气,笨手笨脚的,你看看这束被她带回来时几乎都被压扁了,还有几朵全枯萎了,叫她去拿真是件最大的错误。」刘夫人指着那束玫瑰,嘴里向罗隐示好,眼睛却狠狠瞪向向宛青。
向宛青眉心一蹙,虽然已习惯刘夫人在自家人面前损她,但面对罗隐这个外人,不知为何竟让她备感难堪。
「我想,向小姐可能受到什么惊吓才会把弄得这么狼狈,没关系,我认为应该还可以插出一盆好作品。」罗隐暗讽地瞥了向宛青一眼,笑了。
向宛青心微悚,低头闷不吭声。
她的确受到了惊吓,但却苦于无法解释……
「是吗?真是太好了,那就麻烦大师你了。」刘夫人喜孜孜地咧嘴一笑。平常要请罗隐亲自动手可不容易,没想到这他居然愿意主动帮忙,真是太幸运了。
罗隐接着从腰间拿出一把特制剪刀,拿起一枝,卡地剪掉一大段,然后插进器内,流畅的手法既优雅又具节奏感,短短几分钟,原本要被丢掉的玫瑰竟成为一盆令人惊叹的华丽作品。

向宛青原本要趁着这空档走避,可是在他动手的瞬间,她就完全被他的美技吸引,再也移不开脚步和视线。
那些萼严重下垂、看来生气尽失的在他的巧手下,重新注入生命,一朵朵如低头含笑的羞怯少女,斜倚在几株绿竹上,衬着翠绿的叶子,展现另一种柔弱又楚楚动人的风情。
但更让人目不转睛的还包括罗隐本身的肢体动作,上身一件白色斜襟中式长袖短衫,缎面合身黑色长裤裹着修长结实的双腿,黑色长发束在颈后,当他专注地插着时,俊美的侧影自有一股出尘的飘逸,如天仙降凡,让人目眩神迷……
向宛青头一看男人看得出神,直到罗隐转头盯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她才悚然惊醒。
「向小姐觉得如何?」罗隐故意问她。
她还未开口,刘夫人却抢先凑过来连声尖声大嚷:「太美了!罗大师,你简直就是神仙,几朵本来还以为要当成垃圾的经你的手整理一下,马上又变回它原有的价值了。」
听刘夫人打算把玫瑰当成垃圾,罗隐眼中闪过一丝愠气,他以略带责备的口吻道:「把当成垃圾是永远学不好插的,刘夫人。」
「呃……抱歉,我只是以为那些不能用了,才会这么说的……」刘夫人愣了一下,才尴尬地抽动一下肥肿的脸颊。
向宛青第一看见有人能压制刘夫人的气焰,心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舒坦,只是,她很快地又对自己居然对未来婆婆有这种心态而感到自责。
罗隐把她的情绪全看进眼里,暗笑地思忖,原来这个外表柔顺的美女,骨子里也有着叛逆的基因哪!
第一眼看见向宛青的人多半会被她的柔楚和纤细误导,白净无瑕的瓜子脸,一头飘逸的中长发,不染不烫,自然地呈现着黑亮的色泽,让她整个人保留着时下年轻女子难得的清纯气质。
她有双透彻漂亮的眼睛,只是眼瞳中总会不经意闪着一抹淡淡的哀愁;小而挺的鼻尖衬着弧度细致的颧骨,增添了她轮廓的美感;丰润的唇瓣是她全身上下最性感的部位,无奈总是被她紧紧地闭合着,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又像在压抑着什么……
向宛青被他看得心虚,低下头,忙道:「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先去……」
「我看向小姐对插好像也满有兴趣的,要不要也来学插呢?」罗隐打断她的话,忽道。
「什么?」她一怔。
「哎呀!她不行啦!大师,她连一束都照顾不好,学插只是浪费时间……」刘夫人啐道。
「我就是喜欢教这样的学生,把她们从外行变成高手,这样特别有成就感。」罗隐笑道。
「不了,我没什么时间……」她连忙拒绝,不想再跟这个全身透着诡奇的男人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对啊,宛青这阵子还得忙着婚事……」刘夫人脱口道。
「结婚?那正好可以来学习扎,我可以教如何扎出最美的新娘捧,到时,可以替自己设计一束捧。」罗隐继续煽动。
「不……」她正要严正回绝,一个宏亮的声音就代替她应允了。
「这个点子不错,宛青,去学吧!」
她微愕,转头一看,高大俊伟的刘志宣不知何时已下班回到家,笑着朝她走来,一把就将她搂住。
「去学吧!反正这阵子也不需要上班,正好有空。」
「志宣……」她心头一紧,很快地瞥向刘夫人,果然看见刘夫人脸上堆满不悦。
「学点插,以后还可以美化我们家,再说,不是很喜欢吗?」刘志宣笑道,低头又吻了一下她的发际。
她身体微僵,最怕刘志宣在旁人面前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可是他偏偏喜欢这么做,尤其喜欢在他母亲面前表现肢体上的亲昵,害得她和刘夫人之间的关系愈来愈紧绷。
刘志宣浑然不觉她的局促,转头看了罗隐一眼,眉峰一扬,对罗隐的俊美颇感诧异。
「想必这位就是让我妈和我妹神魂颠倒的艺大师吧?没想到我也有机会一睹你的庐山真面目……我是刘志宣,真高兴见到你。」他半开着玩笑,边放肆地打量罗隐边主动伸出手。
「你好,我叫罗隐。」罗隐优雅地轻握了一下刘志宣的手,笑得客气而冷淡。

刘志宣长得浓眉大眼,人高马大,相貌堂堂,很有富家少爷的架式,因刘家的财势庇荫,商界也不敢小看这位第二代,即使他在工作上没什么大的作为,但因为人海派,交游广阔复杂,媒体还是非常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罗隐并不喜欢刘志宣,在他看来,刘志宣太过虚浮,看似开朗,实则任性又自我,说穿了,就是太过随心所欲,而且自以为是。
更重要的是,他和他母亲一样,一点也不懂礼貌。
「像罗先生这样的美男子,应该会有很多女人向你学插吧!」刘志宣略带讥讽地调侃。
「的确很多,但我相信,我的艺和长相都没让她们失望过。」罗隐淡淡地回了一记。
刘志宣似乎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快,愣了一下。
这个看似文弱俊秀的男人原来也挺厉害的嘛!
他直盯着罗隐,在心里暗暗惊奇。
罗隐毫不在意他的注视,继续刚才的话题。
「学插可以涵养性情,更能训练美感,日本一些准新娘都会把插当成学习的功课之一,向小姐可以考虑一下,正好这星期三即将有一班初级的课程要开课,如果向小姐有空的话可以参加。」罗隐又把箭头对准向宛青。
「可是我……」向宛青思索着该如何拒绝,刘志宣就再度替她作了决定。
「不用考虑了,宛青会去学的。」刘志宣开口道。
「志宣!我真的不想……」向宛青一怔,微恼地转头看他。
自从她和他正式交往之后,她就发现他经常擅自替她决定一些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要或不要。
「没关系,宛青,我希望能当个最幸福的新娘,再说,难得罗隐大师愿意收为徒,就好好地跟着学,看能不能学得像我妈和志娜一样好。」刘志宣带着揶揄的口气笑道。
「志宣……」她担心地看了婆婆一眼,果然刘夫人的脸色已愈来愈难看。
「对了,我们下个月初的婚礼就请罗大师来设计会场好了,听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刘志宣看向罗隐。
「不好吧!志宣,婚礼的布置简单就好……」她急道,其实并不想让婚礼太奢华铺张。
「不行,这可是件大事,相信罗大师应该愿意接下这笔生意吧?」他盯着罗隐又道。
「这是我的荣幸。」罗隐淡淡地一笑。
「哼!你就只会宠她,真搞不懂她有哪里好,像她这种人去学插只是浪费时间和学费而已,再说,你们结婚的事我可还没答应。」刘夫人不平衡地哼道,真看不惯儿子还没结婚就一颗心全倒向向宛青那边去。
「妈,宛青就要成为我们刘家的人了,怎么还说这种话?这样宛青听了心里会多难过?」刘志宣皱着眉头,不太高兴地板起脸。
「怎么?我说她几句你就心疼啦?想当我们刘家媳妇就得先学会听训,她要是心里不高兴就别嫁进来。」刘夫人大声啐骂。
「妈!你又来了……」刘志宣双手K腰,往前一站。
眼见他们母子又要因为她吵起来,向宛青惶恐地拉住刘志宣,急道:「志宣,别这样,妈是长辈,你不可以用这种态度对她……」
「够了,别在我面前演戏了,每愈装得可怜兮兮,志宣就愈替抱不平,搞得我们母子不和,这样很开心,对吧?的居心真是可恶。」刘夫人不领情,瞪着她,咬牙怒嚷。
「妈,我没有……」向宛青脸色苍白,每刘志宣愈是护着她,事情就会闹得愈不可收拾,也搞得她更惹刘夫人的嫌。
「宛青根本没这种意思,却偏偏要曲解她,到底要她怎么做才甘心?」刘志宣对着母亲怒嚷。
「志宣!我求求你不要说了!」向宛青急得快哭了。
「好啊!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气死我自己吗?你这个不孝子……」刘夫人气得闭上眼睛,抚着额头,身子微晃。

「妈!」向宛青吓得连忙上前伸手要扶她。
「走开!谁准碰我的?」刘夫人嫌恶地推开她。
「啊!」向宛青猝不及防,踉跄地跌向一旁,正好撞上了刘志宣,但刘志宣来不及扶住她,因此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妈!你……」刘志宣气得狠狠瞪着自己的母亲。
「哼!我永远不会答应你们的婚事,她想当我们刘家的媳妇,等下辈子吧!」刘夫人撂下这句话就转身大步走开。
向宛青忍住委屈,爬起身对着刘志宣道:「志宣,快去跟妈道个歉,快去啊!」
「她这样对,还要我去道歉?」刘志宣转头看她一眼,神情颇为奇特。
「她总是你母亲哪!别为了我伤了她的心,否则,我的心会很不安。」她痛苦地道。
刘志宣嘴角微沉,顿了一下,才很不情愿地道:「好吧!为了,我只好去向她赔罪了,不过,得答应我去学插。」
「好好好,要我学什么都好,只要你去向妈道歉。」她急道。
「说的,那就好好地跟着罗大师学艺吧!」说罢,刘志宣瞄了一直立在一旁不说话的罗隐一眼,才挂着一抹奇异的满意笑容朝客厅走去。
向宛青疲惫地吐了一口气,总觉得应付刘志宣并不比应付他母亲轻松。
「看来,的日子过得很辛苦啊!」罗隐风凉地轻笑。
她一惊,这才想起还有罗隐这个人在场,仓皇地转头,只见罗隐一脸仿佛看了什么可笑闹剧,白俊的脸上噙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对不起,让你撞见这样的场面……」像是被窥视了秘密,她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
「没关系,我觉得很有趣。」罗隐眯起眼,笑意扩大。
「有趣?」她蹙起双眉。
「是啊,非常有趣,一个尖锐难缠的婆婆,一个有强烈掌控欲的未婚夫,再加上一个逆来顺受的女人,你们三人正好可以演一出悲情连续剧。」他讥讽道。
「你……」她心中一悚,虽然不喜欢他的形容,但又无法反驳。
「我很纳闷,是什么原因让对刘家母子如此低姿态?以的个性应该早就受不了了吧?」他敏锐地盯着她。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不想正面回应。
「对一个不爱的男人,何必委屈到这种地步呢?」他进一步道。
「谁说我不爱志宣了?我就是为了他才愿意承受一切!」她大声驳斥。
「真的爱他吗?」他剑眉微扬。
「当然……」她不假思索地道。
「真是可悲啊!原来连什么是爱都分不清楚,看来,的确需要来春流屋好好被我调教调教。」他讥笑道。
她愠怒地瞪着他,不懂他为何在其他女人面前都和善有礼,偏偏对她却总是冷嘲热讽。
「我不一定会去学插──」她扬声强调。
「会来的,因为根本没办法违抗刘志宣的「命令」。」他从鼻间哼出轻笑,提起他的工具包,潇洒地走开。
「我不会去的!」她冲着他的背影低嚷。

「后天下午三点,我在屋等。」他头也不回地说着,从侧门闪出,避开了客厅里那些得知他莅临而正在骚动的女性宾客,消失在刘家的庭院。
她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整个情绪被扰乱了。
罗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总觉得他对她似乎有着某种难以解释的敌意,好像她曾经得罪他似的,因此他对她说话的口气才会特别带刺……
可是,既然他讨厌她,为何又要不断接近她?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不安地胡乱想着,脑中又闪过那张令人惊颤的狐狸脸,她心一悚,决定还是离罗隐远一点比较好……
对,她等一下一定要跟刘志宣说清楚,要她学插,除了春流屋,哪里都行,不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踏进春流屋一步。
第三章
站在春流屋的紫藤围篱外,向宛青蹙着白净秀丽的小脸,一脸郁闷无奈,仿佛被人强押而来似的,满心不情不愿。
她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刘志宣,更不明白刘志宣为什么要勉强她来向罗隐学插,罗隐又不是大台北唯一的艺师,要学,也不一定非得找他不可。
刘志宣的说法是不愿见她因为一点点的压力就退缩,他希望她能强势一点,不管是对他的家人,还是对她自己,他都要她努力去争取。还有,他希望她能藉着插和他母亲多些互动,不要畏惧他母亲的气焰和排拒,所以,他才会不顾她的反对强迫她来,甚至百忙之中还抽空亲自开车送她到竹林巷口,直到见她走进巷内才离开。
有时候,她真搞不懂刘志宣是为她好,还是在折磨她,明知她有许多顾忌,他却常常勉强她,弄得她疲惫不堪……
重重地吐了一大口气,她的脸色凝重,步伐沉滞地走入屋的庭园,却迟疑地杵在门外,始终没有跨进去的意愿。
「人都来了,为什么还不进去?」罗隐的声音倏地在她背后响起。
她大吃一惊,回头看着无声无息出现的罗隐,一颗心险些跳出胸口。
罗隐简直像个阴魂一样,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她都不知道,加上那头披泄轻扬的长发,胆小的人大概早被吓死了。
「怎么?又被我吓到了吗?」罗隐嘲弄地扬起俊眉。
「你走路都不出声的吗?」她抚着胸口瞪着他,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是心不在焉,才没发现我走过来,我刚去温室摘了,这些正好可以当成上课用的材。」他揶揄地瞄了她一眼,低头嗅着手中捧着的一束。
她这才发现他抱了一束漂亮的荷,淡紫、淡黄,淡淡的粉红,色泽美丽极了。
「这是为摘的,这些最适合了。」他意有所指地抬眼注视着她。
向宛青就像一朵清潋绝丽的芙蓉,在尘世这片污泥之境努力想保持着自身的纯净,却又在种种压力下不得不随波逐流……
他那种直接得像要把人看透的眼神令她不太自在,她只能敛着小脸,僵硬地道:「是吗?谢谢。」
见她如此拘谨,他暗觉好笑,又接着道:「看的表情,似乎是被强迫来的。」
她没有回答,但已形同默认。
「就算被强迫,还是来了,我早就说一定会来的,因为,只要是那位「未婚夫」的要求,都没有勇气拒绝。」
「我……」她因为无法反驳他的话而感到有些沮丧。
「对他百依百顺,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他进一步讥讽。
「罗先生,我来是要学艺的,不是听你冷嘲热讽。」她不悦地反击。
罗隐盯着她倔强昂然的神情,突然笑了。
「对嘛!这才是的本性,像朵孤芳自赏的荷,有自己的傲骨和脾性,但为什么在刘家母子面前却变得那么卑微柔顺呢?欠了他们什么吗?」他故意道。

她愣住了,她的本性?
她的本性是什么?以前那个坚强、独立、不轻易向人低头的她,自从母亲死后就解体了,仿佛被抽去了骨架,只剩一身皮囊,唯有找个支撑才不会倒下。
而刘志宣就是她的唯一依靠,是他帮助她度过了生命中的低潮,要是没有他,她早就不存在了。
所以,为了他,为了这份今生难以回报的人情,她可以改变自己,可以低声下气地接受刘夫人的种种刁难与斥责,可以藏起自己的傲气与自尊,选择当个温顺乖巧、安静依附在刘志宣身旁的小女人。
但罗隐却总是一再地挑起她的情绪,像个恶劣的顽童硬要戳破小丑的伪装面具,硬要逼出笑脸背后的辛酸,残忍又无礼地侵犯她内心的私人领域。
真过分!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懂什么?
「你的话已经逾越了基本的礼貌了,罗先生,你都是这样浪费学生的时间吗?」她冷着脸,耐性已到极限。
「我的确会和新来的学生先聊一下,让彼此熟悉,不过似乎不太喜欢闲聊,既然已经迫不及待想上课了,那就进来吧!」罗隐也不生气,依然噙着笑意,上前拉开大门,立在门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向宛青踯躅地看着门内一眼,有点却步。
老实说,那天受惊的心理障碍并未消除,如果罗隐没出现,她绝对不会再跨进这个诡异的地方。
「怎么不进去?难道还在害怕吗?放心,里面没有妖怪。」罗隐讥笑地勾起嘴角。
她瞪了他一眼,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大步走进屋。
根本就没有什么狐妖,想了两天,唯一的结论就是她看走眼了,纯粹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屋内一切依旧,一入内,沁凉的香气扑鼻而来,卸除了屋外的暑热,仿如和外面的世界是不同的时空,充满了一种玄静的气氛。
按理说,她该觉得舒坦的,但从玄关一走入客厅,她的背脊却窜出一阵寒意。
没有人。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上递鞋奉茶的美女,没有她以为的一群学生,四周静悄悄的,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坐吧!马上就要上课了。」罗隐在她身后道。
「为什么没有其他学生?你不是说今天开新课程……?」她霍地转身,警戒地盯着罗隐。
「今天是开新课程,但只为一个人而开。」他把荷放下,微微一笑,走向靠墙的矮桌,点上薰香,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沉的香气。
「只有我?」她心中微悚。
「是的,我特地为破例,一对一教亲自指导。」他转头盯着她。
「你是说……只有我一个学生?」她不安地低呼。
「对。」
「为什么?这太奇怪了……」她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这两天她特地去查询有关罗隐这个人,才知道他在艺界的地位有多惊人,台湾许多政商名门喜宴都指名要他布置会场,完全不在乎他索费是别人的十倍。
此外,他是台湾唯一一个能找到所有稀奇品种卉的人,只要说得出口,他都有办法取得,但这还不是他名闻遐迩的原因,他真正慑服人的,是他那神乎奇技的插天分。
一般的艺工作者所设计的作品难免匠气,但他的作品却充满了灵性,不只保留了朵的艳丽,还能烘托每一种材的特色,自然,雅致,脱俗,几乎每个看过他作品的人都会为之着魔。
所以,听说春流屋的生意好到要购买他亲手设计的束都得在一个月前预订,甚至国外的客户也不计其数,就连日本各种流派的艺师不但对他推崇备至,更称他为「的魔法师」,经常跨海来向他请教艺,视他为超级达人。
像这样举足轻重的大师级人物,怎么可能单独对她一个人开班授课?他应该忙得连时间都不够用才对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对一指导,才能赶在结婚前让学到精髓,不是吗?」他轻笑,从柜子中拿出一个器。
「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他安排她单独上课是出于善意。
「可是什么?难道怕我会吃了吗?」他挑了挑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她急忙否认。
「这种情况怎样?很安静不是吗?没有人打扰,才可以专心学习我的道。」他笑了笑,缓缓走向她。
她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忍不住问道:「上来的那些女孩都到哪里去了?」
「她们都「走了」,学到该学的,就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他将长发拂到耳后,冷淡地带过那些女子的下场。
「是吗?」她怔了怔。那些女人全都走了?
他的说法不但没让她安心,反而更引发她的惊慌,因为这就表示,整个屋里真的只有她和罗隐两个人……
「别杵在那里,过来练习吧!」他转向大桌旁,拿出器。
她又怔了一会儿,才刻意挑了他对面的座位坐下,与他保持距离。
他岂会看不出她的想法,好笑地挑起一道眉,却没多说,只是递给她一把剪,一朵荷,几根柳条,还有一片荷叶。
「现在,把插进器里。」他指示道。
「要怎么插?」她愣了一下。他什么都没教她,就要她自己插?
「随的意思,想怎么插就怎么插。」他向后仰靠在椅背,一副事不关己。
她皱了皱眉,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还是照他的话拿起材,中规中矩地插进器中。
直挺的,直挺的柳枝,还有直挺的荷叶,整齐而……呆板。
罗隐不禁笑了出来。「呵……」
「你笑什么?」她微恼地抬眼看他。
「在排棋子吗?向小姐,插注重的是线条的优美,却让它们像立正一样排排站,真是太好笑了……」他愈说笑得愈夸张。
她脸微红,咬着下唇,尴尬地瞪着他,「我说过我不会插……」
「从插的方式就能看出是个耿直又洁身自爱的女人,不过,我看得出来,在这个庄重的外表下,却有个和外表完全相反的火热灵魂……」他盯着她道。
「什么?」她睁大眼睛。
「我的意思是,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只是个经过包装和压抑自我的表象而已,根本不是真正的自己。」他又道。
她听得脸色一变,怒火骤生,尖锐地反击,「怎么?原来春流屋不只是艺教室,还兼营相命吗?」
「我的艺是灵魂和内心的表现,第一堂课是教学生先认识自己,才能插出属于自己风格的。」他纠正她的讽刺。
「我已经非常认识我自己了,这部分可以跳过,别再浪费时间了。」她拉下脸,冷冷地道。
「是吗?也好,那我们就直接学插的技巧吧!」他笑了笑,也不唆,迳自将她插的全都拔起,再流畅又迅速地重新插了一盆。
她傻眼地看着眼前这个杰作,实在难以想像这和她刚才使用的是同样的材。
一样的荷,一样的柳枝,一样的荷叶,从他手中插出的,却宛如一幅画!

柳枝低垂,荷清绽,在荷叶的衬托下,展现了一种盛夏的宁静……
除去他古怪又难测的个性,在艺这部分他真的是个天才。
「来,照这样子重插一。」他说着又把材全部拆下,交给她。
「啊?我还没记下来……」她慌张地道。
「不一定要完全一样。」
「可是……」她拿起,困难地想模仿他的布局,却因没有自信而迟迟不敢下手。
他摇摇头,叹口气,起身绕过长桌,来到她身后,弯身凑向她的右肩上方,低声道:「插得凭直觉,拖太久只会耗去的生命力。」
随着他的贴近,那股异香又钻进她的鼻息,她身子立刻变得僵直,动也不敢动。
「看好,先决定主角的位置,然后剪下茎,斜插入水。」他从她肩上向前伸出双手,右手拿起剪,左手则轻握着荷,指导她如何将荷插下。
她慌张得屏住气息,不知所措。
他的姿势简直就像从后拥抱着她,虽然两人的身体并未接触,但彼此的体温和气息却清楚地在那五公分不到的距离里激荡。
毫无道理的,她的心跳乱了节奏。
「懂了吗?」他的声音如沉的海水,在她耳畔荡漾开来。
她脑中一片混乱,只聆听着他的声音,根本没注意到他的问话。
「喂……」见她没回应,他转向她,嘴唇不经意地擦到她的耳廓。
她大惊,像被火烫到了似的,捂住耳朵,整个人向左方跳开。
「怎么了?」他看着她,浮起了恶作剧的微笑。
从她的反应看来,向宛青是朵还未被攀折的哪!刘志宣居然还没碰过她,真是出乎他意料,那个富家少爷真的这么疼惜她吗?
「没……没什么……」她整张脸红得像玫瑰,结巴地道。
「插得专心点,向宛青,不能心有旁鹜。」他嘲弄地直呼她的姓名。
「我……」她百口莫辩,为之气苦。明明是他故意要扰乱她,却又责备她不够专心。
「算了,重点我已经告诉了,接下来就自己练习吧!我有点累,要休息一下。」他说罢便走向东方的窗边,在一座躺椅上坐下,悠然地闭目养神。
他一走开,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坐回原位,开始认真地插着。
两人不对话,四周变得出奇安静,静得她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有那么一刻,她还怀疑罗隐离开了,但回头一看,他却安稳地侧躺在椅子上,似乎睡着了。
她看着他的睡容,心里告诉自己要快点练习插,可是,视线就是无法从他俊美的脸庞拉回。
见到罗隐之前,她不相信男人也能长得「脱俗」,记忆中的男性全都是最入世的本能动物,再怎么清心寡欲,也摆脱不了那份天生的浊气。
但罗隐真的像是不沾尘的白玉,温润如君子,清朗似明月,眉宇和气度都与众不同,也难怪能吸引许多女人上门,可是,她实在不懂,像这样灵气逼人的美男,为什么个性会这么差?
爱挖苦人,心术难测,总喜欢耍得别人手忙脚乱,难道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他的恶劣吗?还是只有对她时,他才会用这种态度?
怔怔地望着他的脸,她一个人胡乱想着,竟也出了好一会儿的神。直到一阵疲倦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才发现自己浪费了不少时间。
该专心插了,她如此告诉自己,可是,也许是屋里太舒适太安静了,凉爽的空气里那股甜香,更催发着睡意,她的眼皮变得好沉重,不管她如何强撑,还是不断地自动合上。

这时,一只手忽然拂揉着她的头发,她困难地抬起颈子,掀开眼帘,只见罗隐不知何时竟来到她身旁,用一种让人心颤的眼神看着她。
她惊慌地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像是被上了锁,完全发不出声音。
他微微一笑,俯身捧起她的脸,俊脸缓缓地向她贴近,缓缓地,用那种会把人逼疯的速度,凑向她的唇。
你……你要做什么……
她在心里惊呼,想躲开,却一点也使不上力,只能无措地看着他一寸寸接近,就在他的唇快碰上她之前,她隐约听见了他低沉的取笑声,微微分了神,接着,一团揉合了冰与火的气息便肆无忌惮地侵占了她的唇瓣。
没有给她心理准备,他的吻一开始就充满了攻击性,不但疯狂地攫吮着她的双唇,灵活的舌尖更直探她口中,不断地挑逗、撩拨。
唔……
她浑身一震,吓得慌了手脚,根本不知该如何反应,刘志宣从没用这种方式吻过她,他们总是像老夫老妻一样地碰着唇,感觉平和而安心,从不会像现在这样……这样……激情。
不可以……
脑中仅存的一点点理智在大声提醒她,可是,她的意识却在他的口舌中逐渐散涣,她的四肢也不听使唤,仿佛被下了什么迷药似的,全身软弱无力。
「的唇……好甜……」
他贴在她的嘴角,以若远似近的声音低叹,她乘机想喘口气,但一张口,就立刻又被他封住,像霸王对待女奴的方式,他毫不怜惜地蹂躏着她的唇瓣,或吸吮,或舔噬,仿佛不知啖足的野兽。
狂野的吻持续了好久,她被吻得心荡神驰,彻底沦陷在他泛着冷香的气息里,再也记不起自己是谁,想不起身在何。
忽然,罗隐放开她的唇,右手一搂,将她整个人拉起,再压倒在长桌上,然后,猝然地拉高她的上衣,大手罩在她的左胸口上。
「的心跳好快……」他低头盯着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她屏息地望着他,还没想到他想干什么,他的手就灵活地钻进她的胸罩内,揉抚着她的Ru房。
不……
她的潜意识里仍有着一丝抗拒,但那抗拒的意念还来不及化为行动,他就又一用火热的唇堵住了她的小口。
他用缠绵的吻控制了她的灵魂,用爱抚的指尖掌握了她的感官,像个老手,熟练地挑起了她的热情,她开始变得燥热,所有的细胞不停地骚动,嘴里一阵阵发出连她自己都从来没听过的低吟。
嗯……嗯……
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身体的有个不知名的火苗在跳动,就要将她焚烧,就要将她吞噬……
似乎明白她的感受,他的动作变得更加放肆,不但啄吻着她敏感的雪颈和耳垂,手也直接探向她的底裤,找寻她双腿间湿溽的心……
那如电击的强烈震撼吓醒了她,她睁大迷鞯难劬Γ惊恐地大喊──
停!……停下来……
「为什么要停?明明很想要……」他恻恻一笑,加了指尖的挑弄。
强烈的快感从小腹迸射出来,仿佛是恶魔的甜蜜召唤,要引诱她沦丧,她大惊失色,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
不要……我不要……
她拚命摇头挣扎,最后,也不知哪来的力量,突然冲开了音带的阻塞,惊喊出声:「不要──」
这一声尖喊,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被罗隐猥亵的画面都消失了,她依然安好地坐在椅子上,衣着整齐,手上甚至还拿着那朵荷。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怔愕地呆了好几秒,脑中一片混沌,久久无法回神。
「怎么了?作了噩梦吗?」罗隐的声音把她从如幻似真的迷乱中拉回现实。
她霍地转身,回头看向罗隐,只见他正从躺椅起身,噙着嘲弄的笑意,边向她走来边道:「第一有学生在我的课堂上睡着,甚至还作了梦,还真不给我面子哪!」
「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站起,低下头,狼狈地抓梳着头发,满脸尴尬。
她竟然睡着了!那么,一切……都只是梦?
是梦……
可是,为什么感觉会这么真实?她的身体甚至还残留着那份激荡,罗隐的吻、抚摸,还有气息,都还印在她的感觉里……
颤抖地环抱住自己,她又惊又慌,心好乱。
「梦见了什么?叫得好大声。」他来到她面前,微倾向她,好奇地问。
「我……」她惊悚地向后退开,猛抬起头,一对上他的眼睛,小脸却在瞬间变得火红。
她怎么有脸说得出她梦见的事?那令人难堪的过程,既荒唐又无耻,她只想快点忘掉,哪里还说得出口。
「奇怪,还好吧?的脸好红,呼吸好像也很乱……」他伸手轻碰她的脸颊。
他的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她想起他在梦中对她做的事,想起自己的强烈反应,不禁恐慌地挥开他的手,大声惊呼:「不要碰我!」
他愣了一下,满脸诧异。
她呆了几秒,才惊觉自己太过失礼,脱口急道:「很抱歉,我……我有点不舒服……」
「是吗?那今天就到此为止,早点回去休息吧!」他点点头,并未责怪她。
「是,谢谢你,那我走了……」她低下头,不敢看他,急忙收拾皮包,匆匆走向大门。
「向宛青。」他突然叫住她。
「是?」她僵硬地转过身。
「下上课是下星期三下午三点,别忘了。」他提醒她。
「我知道了……再见。」她向他点了一下头,便迫不及待地冲出大门。
他踅到门边,盯着她仓皇离去的身影,舌尖舔了舔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诡异的冷笑。
向宛青也许是个极品哦!
她的唇甜美可口,她的酥胸饱满尖挺,更重要的是她的反应清涩敏感,全身散发着浓烈的玫瑰芬芳,害他刚才差点就失控……
呵呵,逗弄她真的太有意思了,他要让她一步步在他为她营造的梦境里沉沦,他要她为他痴狂,为他着魔,为他奉上一切。
包括她的灵魂,以及她的心。
第四章
「不──」
模糊的呐喊声从向宛青的嘴里迸出,接着,她惊骇地睁开眼,弹跳而起,一颗心疾跳如雷鸣,久久无法平息。
她又作梦了!而且梦的都是相同的情景。

在梦里,罗隐总是站在远,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她心慌意乱,看得她呼吸困难,他那双邃的眼睛,像两泓湖,闪烁着神秘的磁性,吸引着她,诱惑着她,在他的注视下,她总会情不自禁地向他奔去,投入他的怀抱,全裸地与他热烈拥吻缠绵,可是,就在她被吻得天旋地转的瞬间,抱着她的罗隐竟突然变成了狐狸,对着她张开尖利的大口,朝她的胸口咬下──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从梦中惊醒,然后惊悸地坐到天亮。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上从屋回来,她就像着了魔一样,天天作噩梦,那梦境就如同在屋所做的一样,如此逼真,即使醒来,她依旧可以感受到罗隐唇上传来灼热气息,甚至他拥着她的那份力道,也还残存在她的体内,仿佛他刚才就在她身边……
颤抖着手紧紧揪住自己的领口,她冲下床拉开窗帘,神经质地看着房间四周,就怕罗隐真的出现在她房里。
屋外的微曦稍微照亮了黑暗的卧室,里头只有她一个人,哪有罗隐的影子?
吁口气,她无力地坐回床上,整个人因之前的紧张而感到非常疲倦,说真的,她已经快受不了这种难以解释的折磨了,虽然白天清醒时她一再告诉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但每到夜里,罗隐的身影就会不请自来,在她的梦里干扰她,挑逗她,害她睡不安枕,辗转反侧,惊惴不安。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个诡异的梦魇?
她痛苦地搓揉着头发,正巧瞥见书桌上桌历圈起的那个日子,胸口又一阵抽紧。
一星期很快就过了,今天又到了第二上课的时间,一想到她又得独自面对罗隐,她的情绪就更加烦乱不安。
老实说,她怕他,怕他那种充满某种企图的眼神,怕他隐藏在笑脸之后的恶意,怕他身上的那股不经意流露的野气……
更怕他的魅力!
他天生有种让女人臣服的特质,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让女人掏心掏肺,意乱情迷,只要他勾勾手指,大概没有任何女人拒绝得了他。
她不是圣人,她也知道自己多少已受了他的影响,才会一直作着噩梦,那个男人有多危险,她比谁都清楚,女人只要一接近他,就绝对无法全身而退了。
这样不行,她最好别再去春流屋,也别再学什么艺了,这个课再上下去搞不好她会先疯掉。
为了她自己好,也为了刘志宣,她一定得离罗隐远一点……
向宛青这样告诉自己,决定等天亮了再打电话去给罗隐,直接告诉他她不再去上课了。
对,就是这样,把烦心的事尽早解决,她光要应付刘家的人就已经够累的了,没必要再为插这种小事增加心理负担。
当然,这件事她也没有必要再向刘志宣报备,否则,他一定又要问一大堆问题……
一思及刘志宣,她的情绪又急转直下,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年来,她和刘志宣在一起并不是很愉快,刘志宣喜欢干涉她的所有事,吃什么,穿什么,住哪里,他都要管,更得随时向他报告她的行踪,好像不掌握她的一切他就不安心似的。此外,她还发现,她愈不想做的事,他就愈要叫她去做,她若抗拒,他就不高兴,有时还会发脾气,她为了不破坏两人的关系,到后来只好一一妥协,任由他安排。
像这学插的事也一样,她明明说不想学,他却非要她学不可,那种被强迫的郁闷感一累积下来,成为她心中始终化不去的一道阴影。
所以,这她想藉着这件事来点小小的反抗,让刘志宣明白她也有她自己的想法,毕竟,真正的爱情不就是该两人互相尊重吗?
愈想愈理直气壮,心情也豁然开朗,她给自己打气地笑了笑,又倒回床上,打算趁着天亮前再睡一下,把过去几天流失的精神补回来。
正当她迷迷糊糊地快睡着时,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
她闭着眼,摸索着床头的手机,好一会儿才从枕头下找到那支响个不停的手机,带着浓浓的睡意应了一声:「喂?」
「向宛青,我是罗隐,吵到了吗?」罗隐温和而低沉的声音从另一头传了过来。
一听见罗隐的声音,她陡地睁大眼睛,睡虫全被吓跑了。
「罗……罗先生?」她骇然地坐起,脑袋因这突来的打扰而隐隐作痛。
「还在睡吧?」他的声音略带着笑意。
「呃……是……」她看了一下时间钟,才五点半,这个人打电话来给她做什么?

不!等一下,他为什么有她的手机号码?印象中,她并没有告诉他啊!
她愕然地想到这一点,好不容易才平缓的心情又变得忐忑。
「现在有空吗?」他又问。
「有什么事?」她有点不安。
「我帮预订的今天凌晨开了,我想带一起去看。」他解释。
「帮我预订的?」她呆了呆。
「那种非常稀有,今天正好可以用来插,如果喜欢,其余的将用来布置婚礼会场。」
「可是我……」她想告诉他她已决定不再上课。
「我已经在家楼下了,快下来吧!」他不让她有开口机会,直接就道。
「嗄?你在楼下?」她惊呼。他……他又怎么会知道她住的地方?
「是啊,我等,十分钟。」
「等一下……喂!喂!」她急道,但他却已切断通讯。
怔怔地握着手机发了好几秒的呆,她才惊慌地冲向阳台,往下一看,果然身着白衣的罗隐就站在公寓楼下,还仰起头对她招招手。
老天!
她暗抽一口气,缩回身子,奔回屋内,焦虑地走来走去。
怎么她老是遇到一些霸道的人?刘志宣是,罗隐也是,不但没事先商量,一大早就跑来找她去看,也不看看时间,更不给她考虑的机会,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她没好气地咬着下唇,顿了一下,还是决定下楼去和罗隐把话说清楚。
赶紧梳洗一下,换上一件洋装,她匆忙地搭电梯下楼,却在走出大门时才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依照他的时限,赶在十分钟内下楼。
「早。」罗隐倚在车旁,噙着他惯有的微笑看着她。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里?」她瞪着他,心脏又开始莫名地狂跳。
今天的他把长发束起,整张俊脸的轮廓更加清晰,细长的眉目,英挺的鼻梁,薄润的嘴唇,在明亮的光线下,那份清灵之气更加显耀。
她突然想起上在屋作的那个春梦,想到他那可以溺死人的热吻,以及他的指尖在她身上挑起的情欲,心一颤,整张脸蓦地烧红。
停止!别想!别去想!
她惊慌地对自己的大脑下达制止令,急急把眼光从他脸上移开。
「我请刘夫人告诉我的,因为婚礼的布置得和进一步讨论,必须和保持联络。」罗隐解释道。
「哦……」她神色不定地应了一声。
「的脸色很苍白,昨晚没睡好吗?」他直盯着她。
她心一震,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连忙抚着自己的脸颊,迭声否认,「不,我睡得很好,睡得非常好……」
那些困扰她的梦境绝不能让他知道。
「是吗?那就好,可别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想跷掉下午的课。」他揶揄道。

「其实,我正好要找你,有关我上课的事……」她连忙接口。
「啊,没时间了,车上再谈吧!」他打开车门,推她上车。
「等等,我下来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想看什么,我只想在家休息……」她定在车门前,转头对着他抗议。
「休息对没有用,得出去走走才能消除内心的压力。」他扬起嘴角。
「我并没有什么压力。」她大声澄清。
「别否认了,的肩膀线条硬得像石头一样,加上一脸愁容,这样可不像个快要结婚的新娘。」
她愣住了。
有这么明显吗?她的紧绷和焦虑,都藏不住吗?那刘志宣也看出来了吗?
她惊惶不安地自问着,有点担心自己在刘志宣面前是否也苦着一张脸。
「走吧,去了就会很开心的,因为我特别订的那些,其实是要用来帮设计捧。」他说着硬将她推进车内,关上车门,再从另一边上了驾驶座。
她怔了怔,喃喃地道:「捧?」
「是啊,不是还有两个星期就要结婚了吗?我今天要先拿一些回来试用。」他笑着启动车子,快速驶出巷道。
还有两星期……她都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婚礼就要到了。
一想到此,她的胸口突然觉得滞闷。
「好了,别蹙着眉头了,我带去看看,的心情一定会轻松许多。」罗隐边开着车边道。
轻松?她低头看着自己搁在膝上握得关节泛白的手指,在心里暗叹道,和他在一起,谁能轻松得起来?
这样坐在小小的车内,空气中全是他身上那股沉如麝香的气息,呼吸之间,整个胸腔就被他的气息占据,逃都没得逃。
她把脸转向车窗,小心地喘口气,调整胸口那份异样的鼓胀感。
「为了的婚礼,我特地帮挑选了一种非常特别的。」他接着又道。
「什么?」她有点好奇。
「去看了就知道,今天先拿几株回去插,可以试试看自己先绑个捧。」
听他提起插,她立刻转头急道:「我想告诉你,我不想学插了。」
「怎么?才上一课就想放弃?」他似乎一点也不诧异,只是淡淡一笑。
「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学艺……」她随口找个理由。
「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向宛青,该不会是想逃避吧?」他转头看她一眼,在心里暗暗冷笑。
想逃了吗?果然感觉特别敏锐,其他女人在这时候早就被他电得晕头转向了,她却还有理智抵抗他,可见道行的确不浅。
但再多的挣扎都只是白费力气而已,既然被他盯上,她就逃不了了。
「逃避?我有什么好逃避的?」她不太喜欢他那揣测的语气。
「逃避得可多了,逃避着母亲死亡带给的痛苦,逃避自己的懦弱,逃避那个随时会崩溃的自己,所以,逃到刘志宣的羽翼下,只为了藉着他来帮阻挡现实带来的种种压力。」他毫不客气地直指她的伤口。
她脸色大变,惊瞠地瞪着他。「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我对学生的背景都会了解一下,这样比较可以沟通。」他微微一笑。
「你这样已经越界了,罗先生,我并不想和你沟通,而且我也不想学插了,请让我下车。」她生气地低嚷。
「现在想打退堂鼓有点迟了,向宛青,的未婚夫前天才替缴了学费,而且,他连婚礼会场布置的订金也给了,这可是笔不少的金额,不上课不是太对不起他了吗?」他接着又道。
「什么……」她愣住了。
「依我看,刘先生可是非常重视呢,当然不会让他失望,对吧?」他故意拿刘志宣来压她。
她蹙着眉,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志宣又私下替她作了决定,他从来都不会问问她的想法……
从来不问……
「为什么不说话了?难道,上我的课真的让那么痛苦厌烦?」他改以柔性攻势。
「我……」她愣了愣。
「或者,讨厌我?」他一副受伤的表情。
「不……不是……」她急忙摇头。
「还是我的态度令觉得太过分?如果是这样,我会尽量修正,可以吗?」他略带歉意地道。
她第一看他这么客气,倒有点不习惯,不禁脱口澄清:「不是因为你,而是我自己的问题。」
「的问题?什么问题?」他转向她,挑了挑眉。
「我……」我最大的问题就是每面对你就会全身不对劲,不但大脑混乱,连心也跟着乱,甚至还老是会出现严重的幻觉!
她很想大声说出她的困扰,可是,这种事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我……我这阵子身体状况不太好。」她低头道,只能以身体为由推。
「身体不舒服,就更应该学习艺,这不仅能怡养性情,还能调适压力。」他笑道。
「是吗?」她苦笑着。他岂会知道他也是她压力的来源之一啊!
「只是,我希望身体不舒服并不是为了逃避我的藉口。」他转头看着她,又补上一句。
她心一紧,不安地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了他那双勾魂长眼,一种奇特的感觉霎时窜遍全身,让她动弹不得。
卜通!卜通!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正如脱缰野马般在她胸口驰骋……
「等一下去看了之后,我保证精神会提振不少,那时,再决定要不要继续上课吧!」他体贴地说着,移开视线,加快了车速。
车子平稳地向前冲去,她的心思却如波涛起伏,整个人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也许,她是真的在逃避,只是,她想逃避的不是「罗隐」,而是她拚了命要逃避罗隐的那个「理由」,那个连她自己都不敢去想的理由……
☆ ☆ ☆
向宛青瞪着双眼,惊艳地看着那十几朵粉蓝的玫瑰,嘴里忍不住发出一连串的赞叹。
「天啊!好美的!怎么会有这么美的……」

将近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罗隐载她来到一个位于山林之间的私人圃,地点偏僻,但景色宜人,一下车,清澈冰凉的晨雾就让她心神为之一振,这大概是她二十五年来呼吸过最清新的空气了。
圃的主人是个老头,罗隐叫他福伯,长得枯瘦黝黑,看起来挺和气的,不过她却觉得他身上有股奇特的阴影,怎么看都怪怪的,因此也不敢太接近,尽量保持距离。
福伯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一看到罗隐就热情地与他寒暄,之后,随即带他们到园观赏罗隐订购的。
她走进园,一看见那些就立刻傻眼了。
整片圃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玫瑰,而且只种玫瑰,从一般常见的种类到从来没见过的稀有品种,缤纷地塞满了她的眼瞳。
而其中最耀眼的,正是令她忍不住发出惊叹的那几朵蓝色玫瑰!
从未见过的淡蓝,一株株挺立在园里,仿佛吸收了蓝天的色泽,更像从天空掉落的碎片,每片瓣都蓝得悠然而细致,层层重重叠在一起,愈到心就愈湛蓝,有如海洋之心,朵朵娇丽得不像人间应有的卉,令人叹为观止。
「这真的是玫瑰吗?是真的吗?真的有美成这样的吗……」她喃喃有如梦呓,总是郁结的脸终于像一样绽放出真心的微笑。
罗隐在一旁看着她,对她的反应比对还感兴趣。
向宛青笑起来的样子非常美,嘴唇的弧度,眼尾的线条,以及眼中闪动的眸光,都让她更加炫亮动人。
只可惜她总是拉长着脸,总是抑郁寡欢,她的灵魂正被她自己拘禁着,只等着有人替她解放。
由他来替她解放……
他诡异地笑了笑,靠近她,在她身边轻声道:「这有个很美的名字,叫「蓝公主」。」
「蓝公主?」她惊奇地道。
「高贵典雅,独一无二,这可是我研究了好久才栽培出来的优质品种。」他说着伸手轻轻抚着叶。
「你研究的?」她转头看他,更讶异了。
「对啊,这「蓝公主」是罗大师亲手培育,才交给我试种的,他可真厉害,我从没见过这种玫瑰呢!」福伯笑着道。
「的确,很厉害……」她也不得不佩服,「的魔法师」果然名不虚传。
「这才刚试种成功,它的第一Chu女秀,就是在的婚礼上。」他笑望着她。
「我的婚礼?」她睁大双眼。
「是的,我将为营造一个有史以来最梦幻的婚礼,全部用「蓝公主」来布置,从拱门,柱,到舞台……」
「全部?」顺着他的话,她不禁想像那会是个怎样的美丽场面。
「到时,将会是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他说着摘下一朵蓝玫瑰轻嗅,然后,缓缓地将手中的蓝玫瑰插在她的耳际上。
一阵麻酥的感觉从耳朵导向全身,她屏息地看着他,整个人被玫瑰特有的浓郁香包围着,让她失了神,也失了魂。
「很美,和这朵……很相衬。」他地注视着她,心里却在冷笑。
就要到手了,这个清丽婉约的女人,她的心已经是他的了……
她差点就要在他的眼神中溺毙了,幸好福伯在这时大喊一声,才将她从沉陷的边缘惊醒。
「哎呀!有朵的瓣被虫吃了!可恶的臭虫!竟敢偷吃我的……」福伯眼尖地发现一朵「蓝公主」瓣上的损害,气得哇哇大叫。
她一凛,急忙别开头,走向径,低头假装赏玩来掩饰她不定的心神。
罗隐将她仓皇的模样全进眼里,诡异地笑了。

「怎么,她是你下一个猎物吗?狐王。」福伯悄然走近他身旁,露出怪笑。
「小声点,老猴。」罗隐甩了福伯一眼,冷斥。
「这是第几个了?你吃了这么多女人的心,还不够吗?」福伯讥讽地望着他。
「这是我的事,你少管,你只要安分地帮我看管这块圃就行了。」他双手环在胸前,严厉地道。
「我只是怕你不断杀生,造孽造得太多,反而适得其反啊!」福伯摇摇头。
他认识罗隐已经好几百年了,一因缘际会,罗隐救了受重伤的他,他为了报恩,自愿替他看守圃。百年来,他一直是他的园丁,因依附着罗隐,多少也懂得修行,最后终于也修得一副人形,只不过这人形在日落就会消失,一入夜,他又会变回原来的猴样。
他能有这样的短暂样貌已经心满意足,但罗隐却一直不愿放弃,使尽各种方法,就为了变成一个真正的人,那份顽固的执着,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你懂什么?那些女人心只是药材,是助我成人形的媒介而已。」他轻啐。
「但好歹都是生命哪!瞧瞧这女孩长得娟秀清灵,气质优美纯净,和一般女人不太一样,你真舍得吃了她?」福伯看着向宛青,总觉得这女孩极为特别。
「哼!你得了我的几年道行,倒也识货了,向宛青的确和一般女人不一样,因为,她是个天女。」罗隐精锐地盯着正在低头赏的向宛青。
「她是天女?!」福伯惊呼,脸色一变。
「没错,她看得到我的原形。」他冷笑。
「什么?那她为什么还敢和你在一起?」福伯奇道。
「她转生为凡人,天眼也蒙蔽了,道行也变浅了,因此,她以为她看到的是她的幻觉。」
「既然她是天女,你还敢碰她?」福伯惊慌地道。
「有什么不敢的?以她的道行,她的一颗心可抵得过上百颗凡心,对我来说更有用。」他冷酷地笑了。
「你就不怕她是你主子派来收伏你的使者?」
「我的主子不会这么费事,他要抓我回去早在千年前就出手了,不会等到现在。再说,凭向宛青这种角色也想收伏我?太可笑了。」罗隐傲然地眯起长眼。
「问题是,你的主子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吗?」福伯对罗隐那位几千年来都按兵不动的主子相当畏惧。
听说当年狐、犬、凤、貂,四只得道灵兽上天下地大闹,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最后,是那位隐居多年的仙人出面收伏,才平息了那场大混乱。如今,四兽再逃离,那位仙人却不闻不问,这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他是想看看我的能耐吧?他认定我永远都是畜生,成不了气候,我就一定要变成人,让他瞧瞧我的厉害。」他仰起头,挑衅地望着无垠无界的天空。
「谨言慎行啊,狐王,说不定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福伯惊恐地抬头。
「那就让他看吧!我很快就能摆脱他的束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他说着看向向宛青,阴狠地勾起嘴角。
「可是,这么久了,你的修炼始终还差临门一脚,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会不会,你那个主人在你身上下了什么符咒……」福伯不解地看着罗隐的狐脸。
罗隐心头微凛,俊脸沉了下来。
这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当年逃离仙界,原以为会有一场追捕,但几千年来,仙人却一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一切平静得令人不安,仿佛有恃无恐,那份沉着,比起大批追兵还要让他担心。
而今,老猴的话又挑起他的疑心,符咒,不是没有可能,仙人要阻挠四兽成人,谁也猜不出他会使出什么可怕的手段。
但事到如今,不管是符咒还是什么武器他都不在乎了,谁要阻碍他,他就将其消灭,因为他已经等得太久了,他再也没有耐性了。
正沉凝着双眉,前方的向宛青忽然惊呼一声,接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了起来。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小松鼠正缠着向宛青的脚踝,一点也不怕生。

「哈……好可爱……」她笑着蹲下身,以掌心轻揉着松鼠的棕毛,向来调皮好动的松鼠竟倚着头任她抚摸,甚至还跃上她的怀里撒娇。
「哎,那是树林里野生的松鼠,奇怪,平常们都不接近人的……」福伯搔搔头,颇感讶异。
「真的吗?可是你们看,好温驯呢!」向宛青将松鼠抱起,边揉着松鼠小巧的身躯,边对着罗隐和福伯嫣然微笑。
山岚缥缈,倩影玲珑,女子戏兽的景象,竟是如此熟悉……
罗隐怔了怔,心中一动。
「向小姐对动物很在行吗?」福伯问道。
「没有啊,我从来没养过宠物。」向宛青摇摇头。
「哦?那还真奇妙哪!」福伯啧啧称奇。
「可是,虽然没养过,但感觉上却好像曾经这样抱着什么东西……」她偏着头,总觉得在什么时候自己也曾这样抚着一身柔软的皮毛。
罗隐缓缓地拧起双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可能吗?
不,不会这么巧的,不可能的……
他在心里自问自答,俊脸蒙上一层灰涩。
松鼠在向宛青怀里窝了一阵子,又忽然跳开,奔向大树,她看着那俏皮的身影直窜向树丛,忍不住笑开。
「小动物真的好可爱……」她笑着看向罗隐,却发现他正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她,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他怎么了?她有点局促。
「圃里有许多,我们去摘一些来当材,今天就留在这里上完课再下山。」罗隐忽道。
「我们要在这里上课?」她愣了愣。
「既然来了,就不需急着回去,山上空气清净,材又多,在这里上课才不会打瞌睡。」他揶揄地轻笑。
她当然知道他在损她,脸一红,讪讪地道:「可是我没告诉志宣今天要出门……」
「谁是志宣?」福伯插嘴。
「她的未婚夫。」罗隐替她回答。
「已经有未婚夫啦?我还以为是罗大师的女友呢!」福伯说着迅速递给罗隐一记责备的眼神。
人家都有未婚夫了还不放过,有点过分哦。他的眼神这么说。
罗隐回以一抹「那又如何」的狂妄笑容。
「不是这样……」向宛青红着脸轻斥。
「真可惜,你们两个看起来很相配呢!」福伯半开着玩笑,朝罗隐挤挤眼。
「请别乱说!」她急道。
「是吗?那我是不是该把她抢过来呢?」罗隐瞄了向宛青一眼,恶作剧地笑了。
「罗先生!请别开玩笑……」向宛青心中一阵抽紧,瞪大双眼。

「谁说我在开玩笑?我可是很认真呢。」罗隐抛给她一个谜样的微笑,转身走入另一片圃的小径。
向宛青呆愕地立在原,心跳指数急升。
「当心哦,罗大师是女人的天敌,被他看上的女人,从来没有一个逃得掉,从来没有。」福伯凑到她身后低声警告,随即走开。
她转头瞪着福伯的背影,不明白他这是好心的提醒,还是危言耸听?
「快过来,向宛青,还在发什么愣?云层变厚了,大概快下雨了,我们动作得快一点。」罗隐在前方喊她。
「是……」她急忙跟上去,心思却已被搅乱。
山风吹来了浓雾,原本稍微清亮的天色又变得沉霾,她走在罗隐身后,心情一如这阴郁的天气,总觉得再这样跟着他走下去,将会永远坠入这迷雾之中,再也原不到原点。
愈走愈是惊慌,她陡地站定,有种转身逃走的冲动,只是,身后的来时路早已被浓雾遮隐,根本分不清方向,她一怔,竟分不清内心是喜是忧,分不清她在这一刻是否真的想回头……
第五章
原来雾气也能沾湿衣衫……
向宛青跟着罗隐在圃里摘,发现雾气把她的衣服和头发全弄湿了,一股沁凉的感觉直透肌骨,她捧着,看着四周浓得让人分不清方向的雾水,忍不住停下动作,仰头迎着那如丝的水气,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幽静。
母亲死后,她周旋在刘家和刘志宣之间,一颗心早已疲惫不堪,难得今天有这样的清闲,能暂时摆脱烦人的琐事,静静地让心思放松休憩,什么也别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温热的气息倏地逼近,她急忙睁开眼,赫然看见罗隐的脸近在咫尺,一双澈的眼瞳正盯着她。
她大惊,正要闪开,他却抓住她的肩膀,轻喝一声:「别动!」
她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询问,就感觉到一阵湿滑冰凉正缓缓滑过她的脚踝,顿时惊恐瞠目,俏脸大变。
「那是……那是什么……」她抖着声道。
「嘘,别怕,只是一条有毒的蛇,只要不动,就不会咬。」他在她耳边低语。
「快……快把赶走……」她全身害怕得直发抖,气急大嚷。
「不行,这样更危险,会激怒。」他坏坏一笑。
「你……」他分明在幸灾乐祸!她气恼地瞪着他。
「别担心,再等一下就走了。」他其实还满喜欢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不要再等了……好可怕……拜你快把弄走!」那条蛇似乎蜷住了她的脚,不走了,吓得她几乎哭出来。
「好吧,那我就帮一好了,不过,可要送我一份谢礼。」他看她眼眶泛红,暗暗好笑,这才捡起地上一根枯木,轻轻将蛇挑起,丢向远的草丛。
蛇一拿开,她几乎立刻就跳到他身后,紧紧依着他的背脊,惊魂未定地急喘着气。
「好了,没事了。」他转过身看她,见她头发湿漉地披在前额,整张小脸白得像纸,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怜惜,不禁伸出手拥住了她。
向宛青一定不知道,她总会不自觉散发出一种楚楚动人的神韵,淡淡的忧伤,浅浅的悒郁,轻易就能挑起男人的保护欲。
她一怔,连忙惶恐地推开他,低头道:「谢谢……」
「只有一句谢谢?我要的不是这么简单的谢礼。」他眉一挑,开始索回人情。
「那你要什么谢礼?」她紧绷地望着他。
「我要……」他定定地看着她,伸出手,轻轻拂开她垂落在眉间的发丝。

她屏住气息,着了魔似的,竟忘了要闪躲。
他指尖沿着她的头发移向她的后颈,才慢慢地把话说完:「一个吻。」
她惊愕地睁大眼睛,还没确定他是否又在开玩笑,他就已将她拉近,灼热的嘴毫不客气地欺了过来。
她根本来不及闪躲,强而有力的唇便直接攻占她的口舌,那种狂野又霸气的吻法,就和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是梦吧?又是梦吧?
她全身轻颤,恍惚地闭上眼睛,仿如置身梦境。
这一星期来始终充荡在她胸口的,就是这股泛着沉香气的阳刚气味,他热烫的舌尖,性感的双唇,在在挑逗着她的感官,迷醉了她的理智,就像在梦里一样,她毫无逃避的空间,也没有逃避的想法,完全臣服在这难以言喻的炫惑之中,放任情愫在心里绽放。
罗隐啃吮着她甜美的唇,贪婪地吸取她身上散发出的纯净气味,如晨初绽,清涩之中挟着妩媚,一饮即醉……
夜夜,他便是这样吻着她,以幻术迷惑她,让她自投罗网,让她以为一切都只是梦,然后一寸寸蚕食掉她的理智,将她推进他为她造设的囚笼。
现在,他可以确信,他的目的就要达到了,向宛青已经中了毒,中了他所下的,爱情的毒……
得意的轻笑从他的嘴里发出,听来像是野兽的闷哼,他更更烈地吻着她的唇瓣,要将她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击溃。
她战栗了,因为她发现她体内的某种东西正在一点一滴流失,在他的辗转吸吮中,她竟没想到要抵抗,反而像在复习着什么再熟悉不过的事,反覆进行着梦境里的每个细节,再一记住他的呼吸,他的动作,他吻她的方式……
心,有点慌乱,可是又如此安定,好像飘游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落脚之,她任他拥着,忽然有种体悟,她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吻而来这人世走一遭……
炽烈的拥吻一直持续着,她与他吻得难分难舍,直到天空响起一阵雷鸣,落下了点点雨滴,罗隐才放开她。
「没想到这么投入,这一个回礼还真值得,只是,如果还意犹未尽,我建议我们回屋里去……」他抬起头,煽惑地说着。
她倏地睁开眼,呆住了。
这……不是梦?不是梦……
「的唇好软,触感真好。」他以指尖轻抚着她红润的下唇,轻佻地笑了。
迷离的幻觉陡地变得清晰,她停滞的大脑又开始正常运作,这才惊恐地发现,她居然真的和罗隐接吻……
和他……像在梦中一样狂热地吻着……
老天!她在干什么啊?
慌张地挥开他的手,她不知所措地退后一步,被自己难以解释的疯狂行径吓傻了。
向来懂得自制和分寸的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怎么可能会胡涂到分不清现实或梦幻?
「怎么了?干嘛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难道怕对不起刘志宣吗?」他啐笑道。
「我……」听他提到刘志宣,她的罪恶感更加强烈,原本绯红的脸庞顿时失去血色。
这种事要是被刘志宣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不论是在梦里或是此刻,她的行为都已经构成了背叛!
「我想,从来没有这样和刘志宣接吻过吧?和他之间根本没有爱情,因此也激不出什么火……」他挑拨地盯着她。
「住口!」她羞恼地喝斥。
「如果真的爱他,就不会毫不抵抗地接受我的吻。」他又道。
「别说了!我只是……只是……」她大声低喊,却无法替自己的行为找到理由。

「只是什么?再怎么辩解,也掩盖不了心里真正的感受。」他向她逼近一步。
「我……我的感受?」她微愕地倒退。
「喜欢我,甚至,可能已经爱上我了。」他自信满满地宣称。
「不!我没有!」她倒抽一口气,小脸愀变。
「没有吗?看来的身体比顽固的脑袋还要诚实。」他倏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近。
她气怒地挣扎,急喊:「放开我!」
他没放手,反而扣得更紧,俊脸压迫地贴近她,恶意地冷笑,「如果不爱我,怎么会夜夜在梦里和我缱绻拥吻?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投入我的怀抱?」
她惊愕得睁大双眼,呆住了!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她的梦?知道她夜夜在梦里做着那种见不得人又不知羞耻的事?
「在梦里,可不像现在这样虚伪哦!向宛青。」他低沉地笑了。
「你……」她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既难堪又惊恐,喉咙像是被掐住一样,完全发不出声音。
他怎么会知道?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大脑中充满了千万个问号。
「应该记得,在梦里,总是紧紧攀住我,我轻轻一撩拨,就全身发热发烫,在我怀里娇喘呻吟,饥渴得像个等待春雨的朵,索求着更多的给予……」他刻意凑近她耳边,以煽情的语气说着。
「住口!住口!不要说了!那只是梦!只是个梦──」她用力挣开他的箝制,捂住耳朵,受不了地大喊。
「那不只是梦哦!那是一种对现实不满的投射,是内心真正的渴望……」他盯着她,笑意加。
「不是的!我没有什么渴望,我爱的只有刘志宣,我只爱他一个人,那个梦全是假的!假的!」她猛地抬起头瞪他,尖声怒斥。
他脸一沉,笑意从嘴角消失。
「到这种时侯还以为爱着刘志宣?真是自欺欺人。」他不悦地哼道。
「我从头到尾都只爱着志宣,除了他,我不可能会爱任何人……」她像是在对自己发誓一样,说得特别铿锵有力。
罗隐听不下去了,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妒意瞬间划过他的胸口,他陡地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搂住她,低头以唇封住她的嘴,直接堵住她那些言不由衷的谎话。
她惊怒地推拒、闪躲,但无论如何就是逃不开他那恶狠的掠夺之吻。
火辣的舌尖恣意地在她口中搔弄,他的吻一如她梦中的那样,灼烫滚热,几乎要炙伤她的唇瓣。
她恐慌得全身紧绷,拚了命抵住他的舌尖,决定不再让他为所欲为,可是这微不足道的反抗反而加了两人的口舌互相摩擦,意外更挑动了罗隐的欲火,也更点燃他降服她的决心。
他撑起她的下巴,她的头向后微沉,被迫张启双唇,他于是乘机劫掠她口中的芳蜜,舔弄吸吮,以更荡人心魂,更具震撼力的方式强占她软嫩的唇瓣。
一道熟悉的麻酥感从他与她交缠的舌间散发开来,窜遍她的四肢百骸,她的抗拒渐渐变弱,到最后,她甚且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他,仿佛早已背熟了每一个动作,很自然地就被他的狂野带领,进入像梦一样的激情世界。
雨丝慢慢变大了,声声闷雷在他们四周响起,但向宛青毫无所觉,在浓雾之间,海之中,她又一陷入了罗隐为她张,和梦里的情景一样,紧偎在他的双臂之间,主动把她的唇,她的心,她的灵魂,都献给了他……
许久之后,罗隐才释放她的嘴唇,狂妄地以十指紧箍着她的小脸,笑得像个稳操胜算的枭雄。
「啧啧啧,被我吻成这样,还要强辩说不爱我吗?」他嘲讽地盯着她红艳照人的神情。
仿佛被抽了一鞭,她猛然一惊,脸色骤变,顷刻间从天堂摔进了地狱。

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爱的是刘志宣,但此情此景,叫她如何自圆其说?她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心,甚至,管不住自己的感情,才会一栽进罗隐的手中,一向他臣服……
不论是在梦里,或是现实。
刹那间,她突然羞愧得好想死,漂亮的眸子盛满了对自己无法掌握的恐惧、痛恶和自责,当然,还有对罗隐的怨恨。
这个男人,分明想毁了她!
「顺着自己的感觉,别再勉强自己了,根本不爱刘志宣,又何必强迫自己嫁给他?人生苦短,为欢几何,应该来到我身边,和我在一起,好好享受真正的爱情……」罗隐说着又低头向她的唇凑近。
她奋力推开他,大声地怒吼:「别想再诱惑我!就算我不爱刘志宣,我也宁可待在他身边,绝不会离开他!绝对不会!」
她一说完,立刻转身向径另一头的林木拔腿疾奔,只想尽快从罗隐身边逃离,离他愈远愈好。
罗隐瞪着她迫不及待奔逃的身影,整张俊脸阴晦得有如天空的乌云。
第一有女人如此断然地拒绝他,明明无法抗拒,却又拚命逃离他,明明已入牢笼,却犹做困兽之斗……
这个天女的心,为何会如此难以驯服?
以往,他只要略施小技,女人就自动贴了上来,为什么向宛青就是不乖乖听话?硬是要磨尽他的耐性?
狭长的利眼闪着不耐的冷光,他决定不再和她虚耗时间,如果她是这么难缠,那他干脆就直接吃了她的心,反正,她已对他动了情,既然如此,她的心对他而言也有同样的功效才对。
嘴角恶狠地勾起,他举步朝她逃走的方向追去,像一只要扑杀猎物的野兽,挟着满身的杀气,冲入森林。
雷雨笼罩了天地,一片昏暗之中,一场狩猎即将展开……
☆ ☆ ☆
向宛青盲目地往前狂奔,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怪兽追赶,顾不得倾盆大雨,脑中只想着要快逃,快逃……
只是,她到底要逃开什么呢?
或者,她要逃开的不是罗隐,而是她自己,她想逃离自己那颗愈来愈难以克制的心。
自从和罗隐相遇,她的心就没有平静过,他总是轻易地挑起她的情绪,轻易地左右她的感觉,像春风吹皱湖水,掀起一波波涟漪,她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被他影响着,他的每个眼神,都能扰乱她的心池,即使她不停地告诫自己得小心,得防范,她的心依旧不听使唤地背弃了她……
怎么办?她该怎么将心里的那份不该有的情愫消除?该怎么做,才能回到之前那个从来不会心跳加速、不会脸红耳赤的自己?该怎么做,她才不会老是想着罗隐,才能平复这种比毒瘾还可怕的心情?
她心乱如麻地奔跑着,忽然,一记清厉的啸声在林间响起──
「嗷呜──」
她惊骇地转身,搜寻着声音来,但林木重重,大雨滂沱,除了一片绿,她什么也看不到。
是某种动物的叫声吧!她揣测着,突然感到有点害怕,拔腿更往前奔去。
「嗷呜──」
又是一声长啸,而且声音愈来愈近,她边跑边回头,突然瞥见一道白影在树林中飞窜。
那是什么?
她惊慌地瞪大双眼,脚下不敢停,反而跑得更急。
可是,那白影似乎跟定了她,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如影随行,吓得她双腿发软,心里恐惧到极点。
由于被追得心慌意乱,加上天雨路滑,她一个不小心,被树根绊倒,整个人向前摔了个大跟头,跌进了一摊水坑。

「啊……」她痛得爬不起来。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动物特有的呼息声,她背脊一僵,寒毛全竖了起来。
慢慢地转过头,只见那白影就躲在一片树丛中,一双利眼若隐若现,正紧紧盯着她。
那是……那是……
她还在辨别着来者是何种动物,那道白影就陡地窜了出来,昂然挺立地睥睨着她。
她倒抽一口气,当场吓傻了眼。
那是……一只白狐!
一只巨大而美丽的白色狐狸!
纯白柔亮的毛色,虽然被雨淋湿了,却仍然傲然出色,气势凛然。
这种地方,居然有这样的动物……
她难以置信地惊杵着,总觉得太过诡异,诡异得令人恍如置身梦镜……
「嘶……」白狐瞪着她,发出凶猛的低鸣,全身充满杀气。
她向后挪退,直觉该快点逃,但她才准备爬起身,那只白狐就跃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而且,一双锐利的长眼还锁定了她,似乎在警告她,她已成了的猎物,最好别轻举妄动。
「你……想杀我吗?」她屏息地问,仿佛能听得懂人话。
白狐鼻息暗吐,绕着她缓缓打转,长嘴微微开启,似嘲弄,又像在威胁,那神情,简直就和人类没两样。
忽然间,一个奇特的想法钻进了她的脑海,她总觉得这只狐很像某个人……
她心念才动,白狐突然就扑了过来,她大惊,连忙向一旁闪开,但白狐动作极快,她还来不及逃,就已将她压倒,利爪甚至还抵住她的心脏。
「唔……」她瞪大眼睛,小脸早已吓得发白。
「……」白狐的脸向她低探,恫喝地龇牙咧嘴。
凶猛的气息就吹吐在她脸上,眼神杀气腾腾,锐利得似乎要将她戳出好几个窟窿。
她全身不自觉地打颤,几乎可以预知自己已离死期不远……
白狐在这时张开大嘴,朝她的脖子咬下,她认命地闭上眼睛,清楚地感觉到尖锐的利牙刺入了颈间。
好痛……
她想叫,但已叫不出声,想动,也动不了,只能无助地瘫在原地,任雨水冲刷她的脸,她的身体,还有她的自责。
这是报应吗?因为她对不起刘志宣,所以老天在惩罚她,要她死在这种荒野山林,被这只白狐啃食到尸骨不剩吗?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没来由的好想哭。
她这一生到底为何而来?二十五的生命,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生活的压力和痛苦,根本毫无快乐可言。
究竟,她是为了什么才来到人世?是为了谁才活得这么辛苦?原以为刘志宣可以带给她平静和安定,但罗隐的出现却捣毁了她这点小小的梦想。
她其实什么都不求啊!不需要大富大贵,不懂情没关系,没有爱也无所谓,她只想安稳地把这一生过完,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啊!
分不清脸上的是雨还是泪,她伤感地以手肘挡住眼睛,等待着这场死刑快点结束,不断告诉自己,只要忍一忍,马上就会过去了。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白狐却迟迟没有行动,她纳闷地睁开眼,只见依然扑压在她身上,然而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高举的手,眼底染上一层奇异的……困惑。
她不懂为何迟疑,更不懂她怎么会在一只动物上看见人类才会有的情绪,于是顺着的视线,看向自己手肘内侧的那一排有如利齿咬痕的红色胎记。
这个从她出生就有的胎记,有什么问题吗?
她怔怔地想着,正感到不解,白狐居然张开嘴,对着她的手咬下。
「啊!」她大吃一惊,连忙缩手,还好白狐只是轻咬,并不感觉疼痛,只是,当她低头看看伤势,却突然呆住了。
白狐咬的地方,正是她手上胎记的位置,而令她惊愕的是,的齿痕竟和她胎记的形状完全吻合!
完全……一模一样……
这离奇的巧合简直不可思议,就好像,这胎记是白狐所造成的……
就好像……她曾被咬过……
但……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她错愕地抬眼看着白狐,被搞胡涂了。
白狐的眼中杀气尽褪,代之而起的是一抹狐疑的神情,低头朝她的身上嗅了一下,随即又舔了一下她的脸颊,似乎想确认些什么。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伸手揉抚着白狐的颈背,当她触摸到那柔细如雪的毛皮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记忆。
好熟悉的触感……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这样抚摸过一只她最心爱的动物……
最心爱的……
白狐一接触到她的指尖,倏地变得相当激动,接着,出乎她意料的,从嘴里竟然迸出一句──
「是!是流苏!居然就是流苏!天啊──」嘶哑地低喊着。
她惊骇地看着白狐,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能说话?说着……
人话!
「流苏,流苏啊!……」白狐一地喊着她,声音尽是浓烈的思念与情。
她一怔,整个灵魂被呼喊的那个名字撼动了。
流苏……
那又是谁?为什么她会对这个名字有这么刻的感觉?而且,这个感觉竟还伴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与不安,似乎象征着什么不祥恶兆,一旦喊出这禁忌的名字,就会有灾难降临……
就在她呆愕惶惑之际,一道闪电毫无预惊地从天空直劈而下,在那强光乍闪之中,她清楚地看见光束里一条如灵蛇般的银索,而在银索前端,一根闪着冰冷锋芒的长针朝白狐飞窜而来。
她瞪大了双眼,下意识脱口惊喊:「封……封魂针!」
随着这三个字一出口,她浑身大震,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混沌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光芒,顿时,那重重困锁着记忆的枷锁,终于解开,释放了她被凡俗蒙蔽了的性灵,也让她心中纠结的意象变得更加清晰。
她想起了自己的身分,想起了自己为何而来,为谁而来──
就在此时,封魂针已疾如闪电地攻向白狐,白狐惊觉地转身,敏捷地飞跃跳开,但那根针仿佛长了眼睛,竟在空中转了弯,对准了白狐,强劲地刺中的背脊,直没入体内。
「啊──」痛得嘶声厉吼,连续翻了好几个身,倒地不起。

「不──!」向宛青回过神,脸色惨白地大声惊叫,一种莫名的焦虑和恐惧在她胃里翻滚,她忽然有种做错事的惊惶。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种结果?
她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发生才私自落凡转生啊!
怕白狐为了凡俗女子动情惹祸,怕因此被封锁魂魄,元神尽散,她才不顾重重难关,瞒着仙人来到人世,辗转追寻着,只为了警告,劝迷途知返……
可是……为什么封魂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为什么偏偏是她身分暴露的这一刻,白狐就遭到攻击?为什么?
她骇然不解地杵愣着,这时,白狐仿佛痛苦万分,不停地抽搐着,嘴里也发出了沙哑的低吼。
「白狐!」她担心地大喊,冲到身边,伸手想碰触。
白狐生气地挥出爪子,抓破了她的手臂,她吃痛地闷哼一声,退开三步。
「别动!不要动,愈动针会刺得愈……」她急忙低嚷。
白狐根本听不进她的话,疼痛加上愤怒,犹然奋力地挣搏着。
她焦急不已,不顾危险,一把将抱紧,在耳边安抚,「嘘,乖,别动,冷静下来,求你冷静下来……」
她的安抚起了作用,白狐终于安静下来,喘着气卧倒在她怀里,睁着一双清湛的长眼,直望着她。
「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该出现在人间……」哑声道。
「我来,是为了劝你回头……」她难掩激动,因为她从没想过能和她最心爱的白狐对谈。
是,让她宁可触犯天规,私自下凡,是,她甘心沉浮滚滚红尘,受苦受难,这只她最钟爱的俊美灵兽,能明白她的苦心吗?
「回头?不,我怎么在这时回头?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苦涩地道。
「不要!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宁可你永远只是一只狐,也不要你魂飞魄散。」她伤心地低嚷。
「还不明白吗?如果只能当一只畜生,那我宁愿魂飞魄散,如果不能用一个男人的姿态来爱,我宁愿消失。」以坚定得让人心颤的语气。
「你……」她呆住了。
白狐莫非对她……对她……
「封魂针」封的是多情的魂,镇的是狂爱的魄,只要那只蠢兽情心一动,就再也逃不了……
仙人的警语倏地划过耳际,她心头凛然,脸如槁灰。
难道,都是因为她吗?
因为,白狐看见了她,认出了她,的心才会骚动,才会引来封魂针?
骇然地思索着前因后果,她恍然醒悟,这一切都是仙人的圈套!
封魂针只是个引子,她,才是仙人对付白狐的真正武器!
因为,仙人早就知道,唯一让白狐动了凡心的,正是她……
一想到此,她脸上血色尽褪,忍不住对着白狐颤声道:「是我!竟然是我把封魂针带来的……我明明想救你,却反而害了你……」
如果她不出现,就不会搅动白狐这几千年来如止水般的心。
「不,也许,这正是仙人要给我的试炼……」嘲弄地道。

「这不是试炼,封魂针不是普通的针哪!一旦被它刺中,它会慢慢地折磨你,直到针入心脏,到时你的魂魄将会被它封锁,既不成人,也不成兽,连鬼都当不成……」她急喊。
「我知道。」
「你知道就该立刻回去,仙人说了,只要你自动回天界,他愿意网开一面……」她疾声劝道。
「不……在我成为人之前,我绝不回去。」怒道。
「但你根本不可能成为人啊!」她痛心地大嚷。
「谁说不可能?看看我!看着我!」愤然大喝,推开她,忍住背脊尖锐的疼痛,昂然直立站起,整个狐形开始变化。
身上白色的皮毛慢慢消失,头部的毛发慢慢化成一头黑色的长发;锐利的爪子渐渐变回了人的手指,四肢也转化成手臂与腿,到最后,狐脸则变回了一张俊俏清逸的脸孔……
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罗隐……」她睁大双眼,并未感到太多惊愕,反而内心涌上一抹心疼的泫然。
白狐就是罗隐!
她早该发现的,所以她才会对罗隐情难自禁,所以她才会每每面对他就心跳加速,因为她的感情比她的理智更早就认出了「他」!
那只总是以「人」的目光追随着她的狐王,总是能了解她喜怒哀乐、听她倾诉心事的俊兽,在她心里的形样,就是罗隐的样子啊……
「喜欢我的模样吗?我正是照着的想法,幻化成这身躯壳……」他脸色苍白地想挤出一丝笑容,可是化成人形太耗力气,他已达极限,话未说完,整个人就委靡倒下。
「白狐!」她惊喊着,上前抱住他。
「叫我……罗隐……那才是我的……名字……我为而取的名字……」他有气无力地要求。
「是,罗隐……罗隐……」她含着泪,柔声喊他。
「真好,能这样见到,这一针没白挨……」他伸出手,想轻抚她的脸,但情思才动,背上的针便像着了火一样烧融着他的肌骨。
「啊──」他嘶声大喊,痛昏了过去。
「罗隐!罗隐……」她倒抽一大口气,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她身后突然响起福伯的声音──
「他已经痛晕了,再叫他也没用。」
她惊骇得转身,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不禁脸色微变。
「福伯,你……」她担心他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事。
「什么都别说了,先带罗隐回小屋,再想办法救他吧!」福伯意味长地道,迳自扛起罗隐。
她怔了怔,福伯的口气分明就在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
福伯没再多说,沿着小径走回圃,她定眼一看,赫然发现福伯的身形有如一只苍老的A猴……
原来,福伯和罗隐一样,都是非人……
非人,却只想成人。
为什么们都如此执迷不悟呢?为什么?
她叹口气,举步跟上,但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

林木幢幢,在阴雨中显得特别诡谲,刚才的事仿如一场梦,却又不是梦。
对,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真得让人无从逃避,只能想办法去面对。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仙人布的这个局,究竟要如何解?
向宛青自问着,心里却一片茫然。
第六章
「如果你是人该有多好?」少女揉着身上的皮毛,笑着道。
慵懒地趴在少女的膝间,吃着她手中喂食的仙果。
「你是人的话,会是个什么模样呢?」少女仰起美丽娟秀的脸蛋,微笑地幻想着,接着又缓缓地把脑中的想像细细描绘。
「我想,你这只高傲的狐儿一定会是个俊美的男人吧!比天上任何仙人都要俊俏,长得高挑斯文,一头如黑泉般的长发,就像你的毛一样柔顺,潇洒,飘逸,出尘……」少女如梦呓般地说着。
抬起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少女低下头,盯着的脸孔慢慢地道:「还有啊,你会有一双细细长长,勾惑女人心的眼,挺直的鼻梁,和一张薄而优美的嘴……」
这是什么鬼样子?能看吗?
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怎么?不喜欢?这可是我梦想中的男人哪!温文有礼,又不会太软弱,嘴巴甜,懂得情趣,可是绝不能太心,要能忠于爱情……」少女轻拍了一下白狐的头。
原来女人都喜欢那种不可能存在的男人。真幼稚啊!冷笑。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最好当个匠。」她接着又道。
匠?一呆。
「种,养,可以修心养性,正好陶冶你这身野味。」她灿然一笑。
野味?哼!她把当成什么野猫野狗了!
不悦地吐着气息,耍脾气地别开头。
少女淘气地上前抱住,笑骂道:「瞧你这脾性,真要成了人还得了啊!」
很吃她这一套,立刻就软化,向她偎过去,贪恋着她身上的馨香。
少女突然叹了一口气,习惯性搓揉着的颈项,「可是,愈是俊帅的男人多半贪心又无情,只会伤女人的心而已,你若是变成了这种男人,就不会乖乖待在我身边了,到时,你也一定会把我忘了……」
抬眼盯着她,长眼里的瞳仁变得沉。
她大概不会明白,即使化为灰烬,也忘不了认定的唯一存在……
「哎,我在和你扯些什么啊!仙人说你们四只就算修了点道行,但终究还是畜生,怎么可能变成人呢?永远都不可能……」少女摇摇头,对自己的狂想感到好笑。
少女讪笑的语气惹恼了,眼中怒光一闪,猝然跃起,张嘴咬向少女的手肘,齿痕入肌肤,鲜血染红衣衫。
「啊!」少女吓了一大跳,痛得抚手怒斥:「臭狐儿,你为什么咬我?」
直勾勾地瞪着她,精铄的眸光充满了宣誓的意味。

我会成为人的,等着……
我会为了成为人!
少女似乎读出的心声,脸色一变,就这么怔愕悸动地望着,看得心旌微荡,看得心思蠢动……
倏地,一阵如冰如火的刺痛在背脊燃烧,把他从遥远的记忆拉了回来,他低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躺在福伯小屋的一间客房内,脑中残留的那些景象都已消逝……
「罗隐,你没事吧?」福伯一见他转醒,立刻上前询问。
他抬起头,正要回答,却对上了向宛青那担忧的双眼,霎时,她柔光温润的眼神与他心里那位少女的凝眸重叠了,几千年的时光,恍若瞬间……
就是这个眼神,让他下了决心。
就是这个眼神,促他不停地追寻人形。
无尽的岁月里,她温柔的笑颜是他仅有的信仰,她说过的话语一直烙在他心上。
所以,他依她的想像,成就了他现有的形貌,他的长发,他的长眼,他的薄唇,他的体型,甚至是他的职业……
都是为她而生!
他锲而不舍,不择手段,为的只是成为她所想要的那种男人,然后,以人的姿态,重新回到她身边。
流苏,仙人的「饲官」,几千年来长驻他心头的少女啊,岂料她竟坠落凡尘,换了样貌,以向宛青之名,出现在到他面前,与他重逢……
向宛青被他如火焰般的眼神看得呼吸困难,心海翻搅,担心了十多个小时的情绪不但没松弛,反而更加紧绷。
这样不行!该做个了断……
她知道他爱她,爱得又又狂,但是,为了他好,她决定不回应他,决定和他划清界线,亲手斩断他对她的这份依恋。
这是她在他身边守了一夜所得到的结论。唯有让他死心,唯有让他绝望,他才会放弃,才会回去,才能免除被「封魂」的下场。
因此,她硬是压下上前碰触他的冲动,压下内心几乎溢出来的情愫,佯装冷淡,强迫自己站在原,没有表情地询问:「你感觉如何?背应该不痛了吧?」
「我好多了……」罗隐心思细密,他感觉得出她在回避他,眉心一蹙,一颗心沉了下来。
「这伤不会痊愈,想要得救唯一的方法就是回到洞天别府,向仙人告罪,求他谅解,只有如此才能挽回你一条小命,明白吗?」她以没有平仄的音调劝着。
罗隐没吭声,只是直盯着她不放。
「你从以前就聪明非凡,应该能理解我说的话,就利用这几天好好想个清楚,别再固执了,懂吗?」她不太自在地别过头,藉着整理自己的皮包闪躲他的注视。
他依然沉默不语,安静沉得让人不安。
「好了,我该回去了,志宣应该在找我,福伯,请帮我叫辆车……」她转向福伯,根本不看罗隐。
福伯还没应声,罗隐就忽然道:「福伯,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和向宛青谈谈。」
「这……」福伯看看他,又看看向宛青。
「出去。」罗隐冷冷地命令。
福伯点点头,走出房间。
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寂静而僵硬,向宛青暗暗吸口气,转头看着罗隐,「听着,我没时间和你谈任何事……」
但她话才出口,罗隐就突然从床上跃下,闪到她面前,直接捧起她的脸,狂野地吻住她。

她惊愕得发了好几秒的呆,才想到要推阻抗拒,然而他却紧攫着她的双唇,以一种让人酥软销魂的方式细舔狂吮,不让她有逃避的空间,吻得她心神俱醉,全身发颤,根本使不出力气。
这和之前的侵略不一样,她感觉得出,他这的吻不再只有单纯的挑逗,狂怒中挟着浓烈如酒的情,霸气里藏着荡人心弦的温柔,她感到慌乱,却又忍不住陷溺,陷得更加难以自拔。
他放肆地以舌尖与她纠缠,掬饮着她口里的芳沫,撩拨着她的感官,直到她回应他,依偎他,向他臣服……
缠吻了许久,他才放开她,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盯住她的脸。
「想躲开我吗?为了逼我回去,所以故意无视我的感情吗?」他喑哑而痛苦地问。
他知道她也爱着他,那份感情,绝不比他的少。
她一怔,才发现自己竟被他的一个吻就彻底击败,顿时,一股羞恼和自我厌恶的情绪整个爆开,她愤然地挣开他,为自己守不住自己的心而生着闷气。
「我是要躲开你,因为我的身分已经不是流苏,我现在是向宛青,我有我的人生,我有我爱的男人,再两星期我就要和刘志宣结婚了,他才是我这一生的伴侣,至于你……你在我眼里依然只是一只白狐!」她残忍地戳中他的痛。
「……」罗隐变了脸色,怒瞪着她。
「比起一只畜生,我宁可要个正常的男人。」她再补上一刀。
她的话锋利得刺伤他的心,他畏缩了一下,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的表情令她胸口一阵阵抽痛,那些伤人的字眼,明明是对着他说,但字字却都割在她的心上。
她不忍,但她别无选择,现在不狠下心,就救不了他了。
「你们四兽当年逃离,带给我太多麻烦了,请你乖乖回去吧!别再闯祸了……」她说着推开他,拎起皮包就想离开。
「不准走!」他伸手扣住她,将她拉回来。
「放手!」她气得怒斥。
「我不放!除非把话说清楚!」他吼道。
「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还听不懂吗?我叫你滚回去──」她大喊。
「我不回去,在我变成人之前,我死都不会回去。」他比她喊得更大声。
「要我说几你才明白?你根本不可能成为人的!」她咬牙直道。
「谁说不可能?我已经快要变成人了!」他厉声驳斥。
「变成人又如何?就算你变成了人,我也不可能爱你。」她冷声道。
「说谎!是爱我的,早在几千年之前……」他紧盯着她。
「我只是把你当成一只宠物,如此而已。」她再三强调。
「我不信……」他手一扯,将她拉进怀里,想再一堵住她的唇。
她连忙躲开,扬手便赏他一记耳光。
「啪!」地一声,把罗隐打得一愣。
「可恶的畜生!你真的以为你这身皮相人模人样就算是个人了吗?告诉你,你骨子里根本还流着野兽的血,残暴,血腥,你不懂怜悯,不懂自制,不懂礼数,你啊,现在只是只什么都不是的四不像!」她毫不留情地大声怒骂。
血色在罗隐脸上褪尽,他僵直地望着她,满腔的爱火瞬间浇熄。
她心疼地看着他俊脸上的指痕,好半晌,才装得出平静而冷漠的声音。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也请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她丢下这句话,移动沉重的双腿,转身走出房间。
罗隐背对着门,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久久无法平复内心的怒与痛。
她够狠……
她明知道她口中说出的话有多重,明知她是全世界唯一能伤他心的人,却还是用最恶毒的话来激他……
但,没有用的。
她以为她这样做就能逼他回去?以为他会为了她这几句话就放弃他几千年来的梦想吗?
从她的微笑驯服他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开始奔驰了,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以一个男子的模样靠近她,能以人的指尖轻抚她玫瑰般的红唇,能被她所爱……
她怎么会懂他萦绕了千载的情思?怎么会明白他以人的眼光追寻了她多少个春秋?
如果上苍不允许一只狐恋上一个女人,那么,他就变成人。
即使只有一天,即使他将为此魂魄俱散,长困黑暗,他也永不后悔。
所以,她无法叫他停止,谁也无法叫他停止,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停不下来。
封魂针也许能封得了他的魂,却禁不了他的爱。
不管她是流苏,还是向宛青,他都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
随着情思汹涌澎湃,背上针刺又扎得更了,他痛得全身颤抖,不支倒地,却犹然顽强不肯屈服,反而喘着气狂笑出声。
「等着,向宛青……我不会放弃的……绝对不会!」他用力嘶喊着,似乎要让所有人听见他的决心。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他蜷缩在地上,在封魂针的刺激下,身影渐渐从人形变回了白狐……
☆ ☆ ☆
向宛青带着一脸倦容回到住,心事重重地打开门,一进到屋内,就赫然看见刘志宣坐在她家小客厅的沙发上。
「终于回来啦!」他冷冷地盯着她。
「志宣?你……怎么进来的?」她错愕震惊地睁大双眼,怎么也想不到刘志宣会出现在她房里。
「当然是拿钥匙开门进来的。」他轻哼。
「钥匙……?」她心中一凛。这房子虽然是他帮她租下的,但她记得她并没有给他钥匙……
「搬进来时,我就叫房东多打一副给我了。」他微微一笑。
「你有我房子的钥匙……」她有点震惊,心里掠过一丝反感。
「是我的未婚妻,我有房子的钥匙有什么好奇怪的?再说,一天一夜没联络,又彻夜未归,手机也打不通,我太担心了,总要来看看,不是吗?」他扬扬眉,语气又轻又客气。
她看得出他在生气,每当他愈生气,语气就愈轻柔。
「说吧!这二十四个小时三十五分零九秒,去了哪里?」他瞥了一眼时钟,轻声问道。
又来了!她只要一分钟没报告她的去,他就不高兴。
以前,她一定会立刻解释她的行踪,但现在她身心俱疲,经过一夜的内心冲击,她实在没精神再去面对他的质询。
「志宣,我今天好累,请你让我休息一下,别再问了……」她叹口气,只想进卧室好好睡个觉,把脑中充斥着的那些罗隐的眼神、愤怒、情全都忘掉。

「累?为什么会累?谁让累?」刘志宣霍地站起,朝她走近,伸手从背后拥住她,看似温柔,口气却节节逼问。
她浑身一僵,突然不习惯他太过亲昵的触碰,下意识地挣开他的怀抱。
「志宣,我拜你……」她眉心微拧。
「拜我什么?别过问的行踪?还是把和罗隐一起出游的事视而不见?」他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扳过来,眼中凶光已渐渐迸露。
她呆住了!他怎么会知道她和罗隐在一起?
「很诧异我为什么会知道,对吧?」他恶劣地笑着。
「你……」她瞪着他,一种被窥视的不悦在她心底蔓延。
「只要是的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所以,最好老实告诉我,罗隐昨天一大早来接,你们去了哪里?一整夜没回来,都和罗隐在做什么?」他将她拉近,森然地警告。
「你……一直在监控我?」她警觉地搜寻房内的角落,直觉这屋子内外说不定都装了监视器……
「说监控多难听,我只是关心的生活,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扰。」他理直气壮地道。
「你……」她惊恐地发现,刘志宣果然如罗隐所说,有强烈的控制欲。
「而且,多亏我装了许多针孔摄影机,才能对的日常生活更加了解啊……」他暧昧地笑了。
她闻言脸色惊变,一股可怕的战栗倏地攫住心头。
刘志宣……竟然偷窥她的生活起居?
「干嘛装那种脸色?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好。」他讥弄地瞄着她的表情。
「你……你变态!」她真的被吓坏了。
「说什么?」他脸一沉。
「你没有权利窥探我!」她怒声斥责。
「没权利?我是的未婚夫,就有资格对做任何事,说,和罗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加强手劲,脸色变得更狰狞。
「罗隐只是带我去赏……」她被他握得手腕疼痛,皱着脸急道。
「赏?赏得赏一天一夜?这个藉口未免太烂了,宛青,把我当笨蛋吗?」他终于发火,厉声喝道。
「我和罗隐真的只是去山里看他培育的,信不信由你。」她愤怒地甩开他的手大喊。
刘志宣似乎被她的态度惹得更加火大,猛然勒住她的脖子,咬牙道:「好啊,胆子变大了,竟敢这样对我说话,是谁把带坏的?是罗隐那家伙吗?是他吗?」
「放开我……」她又惊又怕,努力想扳开他紧箝的手。
「那天在我家,我就看出来了,罗隐对很感兴趣,而,虽然一副很怕他的样子,但其实也被他吸引了,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不安,而依我对的了解,愈不安就会愈想逃避,这是的坏毛病,好玩又有意思的坏毛病……让人忍不住想逗弄,那种乐趣,就像把不会游泳的小狗丢进水里,再看痛苦挣扎一样有趣……」他稍微松开手,以指尖轻刷她因缺氧涨红的脸蛋,阴诡一笑,接着又道:「一定不知道吧?左右为难、内心挣扎,或是痛苦不已的表情,实在相当惹人怜爱哪!我真是爱死了那副模样……」
她抽喘着气,怔愕得说不出话来。原来,从以前到现在,他每勉强她都只是故意整她……
这个家伙真的有病!
「所以,愈想避开罗隐,我就愈把推向他,我要让多磨练一下心志,我原本相信,会和以往一样,内心挣扎纠葛之后还是会乖乖回来,没想到这竟然抵挡不了诱惑,背叛了我,真是不可原谅……」他凑近她耳边,低声哼道。
疯子!刘志宣的脑子一定有问题,他竟然以看她痛苦为乐。
她惊骇地别开头,不懂自己之前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会认为他是个可以依靠终生的人,居然会想嫁给他……

「说!和他做了什么?」他紧捏住她的脸,强迫她面对他。
「我和罗隐之间根本没发生什么事!」她怒声澄清。
「是吗?什么事都没有吗?你们没有拥抱?没有接吻?没有上床?」他进一步逼问。
「我……」她心虚地颤了一下,想起罗隐那狂热又销魂的吻,想到他挣扎在人与兽之间的痛苦,想到自己对他的残忍,她整颗心就揪成一团。
「看来,我是低估他了,他对的影响,比我想像的还要巨大,见了他之后不但天天作噩梦,还老是想着他,真可恶……」刘志宣看见她一脸悸动的模样,再想起他在监视器录影带里看到她为了罗隐辗转难眠的景象,顿时妒火中烧,低头便愤怒地吻向她的唇。
她大惊,立刻奋力抵抗,但他那有如铁夹的双手紧锁定她的脸庞,她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暴怒地蹂躏她的唇瓣。
她感到恶心,感到反胃,感到可悲……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她根本不爱刘志宣,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爱他,因为,早在她天眼懵懂未开之时,早在几千年前的最初,她就心有所属……
刘志宣几乎是以凌虐的方式吻她,她再也难以忍受,使尽力气推挤着他,然后,在他想进一步侵入她口内时,毫不犹豫地张口往他的嘴唇用力咬下!
「哇!」他惊喊一声,连忙捂住嘴放开她。
她向后退了三步,睁大双眼瞪着他,不停地急喘。
「该死的,竟敢咬我?」他勃然大吼,一抹嘴上的伤口,这才发现嘴唇已被她咬破,血正不停汩出。
「对不起,志宣……」她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失声道歉。
「真的被罗隐带坏了,以前从来不会忤逆我的,我想,我最好把他沾在身上的味道全部清掉……」他舔着嘴边的血渍,不怀好意地向她走近。
「你想干什么?别过来!」她惊悚地闪到沙发后方,忽然觉得眼前的刘志宣完全变了一个人。
「宛青,这是在干什么?我们就要结婚了,怎么这样躲开我?」他加快脚步,绕向她。
「志宣,你冷静点,我们好好谈谈……」她边逃边试图理性地和他沟通。
「我懒得用谈的,以往,我对付我那些不乖的女友和不听话的宠物都是直接罚,从来懒得多说废话……」他说着突然跃过沙发,直接扑向她。
「啊!」她惊叫地想跳开,无奈才跨出一步,整个人就被他庞然的身躯压倒。
「我还以为和那些坏女孩不同,以为很乖,很听话,没想到也和她们一样,和我交往没多久就想逃,甚至还找上别的男人,真是不可原谅!」他将她四肢压制在地毯上,撑起上身,低头盯着她数落。
她吓得全身发抖,小脸苍白如纸,因为,她发现此时刘志宣的模样简直和一只野兽没两样,他的脸不再明朗,反而布满了怪异的阴影,两眼冒着残暴的光芒,气息粗重紊乱,那森白的牙齿似乎正在垂涎着什么血腥……
「原想把留到婚后,再好好地品尝,不过,现在把我惹火了,我最好现在让明白谁才是的主人。」他说罢便凑近她,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脸。
她小脸揪紧,胸口一阵作呕。
「哎,真是美味啊!女人的肌肤就是这么柔嫩,害我老是难以抗拒……」他桀桀怪笑,舌尖沿着她的颈子往胸口滑下。
「刘志宣,不要这样!」她气愤地扭动尖叫。
「很好,挣扎啊,愈挣扎我就愈兴奋……」他恻恻一笑,接着,探出手撕破她的上衣,俯下身就往她的颈子和胸口狂吻,手甚至还用力地想扯开她的长裤。
「不要!不要──」她惊怒地呐喊,怎么也没料到自己选择的男人竟是只披着人皮的禽兽!
「叫吧!我最喜欢听女人哀惨的叫声……」他的情绪愈来愈高亢,手劲也愈来愈大,十指直接挤揉着她的Ru房,仿佛要把她掐碎似的。
「啊!放手……罗隐,救我!救我──」她又痛又怕,慌乱不安中,脱口喊出罗隐的名字。
听见她的呼喊,刘志宣的动作忽然停顿,脸上浮起了令人恐惧的恶狞神情。

「喊他!在这个时候竟然喊别人的名字!贱货!」他厉声怒骂,接着挥手往她的脸上呼了一掌。
她被这一重重的巴掌打得差点晕过去,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左脸立刻红肿一片。
「真是欠打,害我兴致全没了,等我们结了婚,我得好好管教管教才行。」他怒火未消,起身又踢了她一下,才从口袋拿出手机,拨出号码。
向宛青缩成一团,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心里只想要快点逃,从这个可怕的人身边逃走,逃得远远的……
「喂,是我,事情都理好了吗?」刘志宣问道。
「是,少爷,一切都准备好了。」
「是吗?好极了,那就照计画进行。」刘志宣关上手机,看向被吓得失神的向宛青,冷冷一笑。
「知道我在忙什么事吗?」
向宛青两眼呆滞,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恶意地扬起嘴角,蹲回到她面前,轻笑道:「我决定把婚礼提前到后天,而且已经把饭店和礼服都订好了,现在就只等着罗隐来帮我们布置会场。」
「婚……礼要提……提前?」她惊愕得俏脸更加死白。刘志宣没经过她同意就要把婚期提前?
「没错,我等不及娶进门了,瞧,我有多么爱啊!」刘志宣夸张地笑了。
「不!我不要结婚!我死也不要和你结婚……」她惊吼。
「啧啧啧,看看,吓得脸都绿了,真可怜。」他轻刮她的脸颊,似乎很享受她的惊恐。
「别碰我!」她厌恶地打掉他的手。
「呵……挺凶悍的嘛,不过,这样也满有趣的。」他嘻嘻地笑着。
「我绝不会嫁给你的,你死心吧!」她认清了他的真面目,现在连一秒都不想和他在一起。
「别说得这么绝对哦!别忘了,我手中有在这间公寓里生活的所有录影光碟哦!包括吃喝睡,还有洗澡……如果不听话,我就把它公开……」他笑着威胁她。
她瞪大双眼,整个人傻了。
这个浑蛋……真龌龊……
「如果不在乎那些光碟,那么,罗隐的命总应该在乎吧?」他接着又补上一句。
「罗隐?你……你想对罗隐怎样?」她惊骇变脸。
「我已经派人盯上他了,如果敢乱来,我就先杀了他!」他阴狠地眯起眼,笑得像只恶兽。
「不……」她力气尽卸,全身不停打哆嗦。
罗隐要是死了,几千年的修行全化为乌有,到时,他又得从零开始,变回一只平凡、没有人性的野狐……
她不要他变成那样!不要……
「所以,最好认分,乖乖和我结婚,知道吗?要是敢轻举妄动,我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刘志宣捏了捏她的脸,冷冷地恫喝。
她颓然无力,有如失了魂的躯壳,再也没力气抵抗。
「这两天别乱跑,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忙,明天我会约罗隐谈会场的事,如果不希望他受伤,最好小心的言行。」刘志撂下话,笑着站起,点上烟,转身大剌剌地走出去。
向宛青独自一人瘫坐在地上,因过度惊吓而失去作用的泪腺终于又恢复了运作,霎时,眼泪如泉水般夺眶而出。

「呜……」她掩住嘴,身心受创地啜泣。
还有什么比遇上一个人面兽心的男人还可怕?那个人甚至还是她的未婚夫!
是她瞎了眼?还是太愚蠢?竟会看不出刘志宣是个脑袋有问题的变态?
一想到他刚才的嘴脸,她就余悸犹存。
他根本不是人,不是人……
是啊!和罗隐比起来,刘志宣更像只野兽,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
惊慌无助的泪水不停流下,她在这一刻恍然领悟,原来人与畜生之间的区别并不是外表形体,而是心!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眷恋着罗隐,因为,在她眼中,罗隐从很早以前,就有一颗人的心了……
只是,罗隐能明白这个道理吗?拚了命只想成为人的「」,能明白这一点吗?
「罗隐,罗隐,我该怎么办,你又该怎么办……」一想到罗隐,她哭得更伤心,扑倒在地上,只能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一又一……
第七章
罗隐坐在春流屋客厅的躺椅上,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心思怔忡,回想起昨天下山前福伯对他所说的话,久久无法释怀。
昨天,向宛青走后,他又在山上休息了半天,一方面沉淀一下纷乱悸动的思潮,一方面思索着他和向宛青之间的未来。
这时,福伯突然开口,直接戳醒了他的美梦。
「也许,你要成为人的最后一帖药,就是向宛青的心。」
「你说什么?」他拧眉一怔。
「你说过,很久之前你在长安遇见的那位法师提点你,只要吃了「爱上你」的女人心,就能成为人。」
「没错,法师是这么说过,但根本没有太大作用!」他怫然道。
「不是没用,而是你吃的那些女人心,都不是真的爱你。」福伯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长眼一瞪。
「以往,那些女人只是迷恋你人形的外表,而非你真正的样子,如果她们看见你的真面目,大概全都吓跑了。」
他心中悚然,已经明白福伯想说什么了。
「但向宛青却不一样,她爱的,是真正的你,明知你是只狐,明知你非人,但她对你的感情却未曾改变。她,才是真的爱你的女人,如果你吃了她的心……」福伯继续道。
「不要说了!」他惊慌地喝斥,心里莫名地感到恐惧。
他怎能吃了向宛青的心?怎么能?他是为了她才想变成人的,如果必须用她的死来换得人形,那他变成人又有什么意义?
「其实,如果她知道她的心能助你成人,或许她会愿意……唔!」福伯话到一半,一只利爪就已掐住他的脖子。
「不准你多嘴,老猴,我宁可想其他办法,也绝不可能伤害她。」他沉声怒道。
「你……要想……清楚……不能成为人,又……怎能和她成眷属?又怎能逃过……被封魂……的下场?」福伯嘶哑地挤出声音。
他被他问住了,放开福伯,竟无言以对。
不能成为人,他怎能爱向宛青?又怎能与她长相厮守?或者,一旦他被封了魂,不但这千年的努力都成为泡影,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愈想愈混乱,也愈绝望,他忽然觉得自己陷入了泥淖,进退两难……
「你最好好好想一想,因为,你的身体已经开始有点退化了。」福伯盯着他,严肃地道。
他震惊地冲到镜前,果然看见自己的人形已有些微变化,不但头上狐样明显,连手臂上也都长出了白毛。
这个事实简直把他吓坏了,他甚至得上加倍的法力才能稍微压抑住兽化的趋势。
心神不宁地下山,回到春流屋,他彻夜未眠,烦乱不已。
他知道,封魂针封的是妖兽的魂魄,要是他在针入心脏之前变成人,这针就会失去了法力,自动消失。
但他要如何变成人?难道真的要吃了向宛青的心才有用吗?难道,这才是仙人给他的真正考验?
正痛苦地沉思着,手机倏地响了,他一接听,赫然是刘志宣的来电。
「罗大师,我和宛青的婚礼提前到明天晚上,能否请你立刻来饭店会场讨论一下布置事宜?」
刘志宣轻松地说明来意,却足以令他震惊失神许久。
向宛青真的要嫁给刘志宣?而且还把婚期提前?
一股怒火在他内心狂燃,他挂上电话,立刻冲出屋,来到刘志宣指明的饭店。
他要当面问问向宛青,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急就作了决定,问她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他的心情?
然而,当他见到向宛青时,他才发现,他根本无法和她交谈,因为她不但紧挨在刘志宣身边,不看他,更不和他对谈,把一切结婚的细节全交给刘志宣打理。
他强忍住气,一脸阴鸷凛然地站在刘志宣对面,听着刘志宣兴奋谈论着婚事的一些相关事宜,眼睛却一直盯着坐在一旁的向宛青。
仔细一瞧,他才发现她有点异样,神色倦怠,无精打采,在刘志宣身边不但没有任何新娘的喜色,甚至还带着一丝惶恐。
她怎么了?
为什么闷闷不乐?为什么紧张焦虑?为什么脸上有些红肿?为什么明明不爱刘志宣还要和他结婚?为什么等不及要把婚期提前?
他有满腹的疑问,却苦于无法问出口,刘志宣滔滔不绝地说着要求事项,似乎有意无意地在阻止他靠近向宛青。他因此也只能从她僵硬的神情,以及左脸颊上的红肿看出一些端倪。
「如何?婚礼时间在明天晚上六点,有点急迫,你应该能准时把这里设计成最美的婚礼现场吧?罗大师。」刘志宣不太高兴地提高音量,企图将罗隐的注意力从他未婚妻身上拉回。
罗隐调回目光,冷冷地看着刘志宣。
「当然,我随时有可以备用,时间相当充裕。」他淡淡地道。
「那太好了,宛青,快跟罗大师说喜欢什么颜色的,好让他准备。」刘志宣说着搂住向宛青的肩膀,故作亲密状。
向宛青整个肩线僵硬如石,暗暗咬牙。
刘志宣又在玩把戏了,他明知道她喜欢罗隐,却依然要将会场设计交给罗隐,分明就是想折磨她,看她痛苦煎熬的模样。
「都好,只要是,我都喜欢。」她按捺住心里的强烈反感,努力挤出微笑。
「别和罗大师客气啊!对了,昨天你们不是上山去赏吗?有看到什么喜欢的吗?」刘志宣恶意地瞄她一眼。
她一惊,看向罗隐,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心更慌乱,低下头,「没……」
「有啊!」罗隐抢在她回答前先道:「她喜欢一种名叫「蓝公主」的,我决定用这种帮她布置会场。」
听见「蓝公主」她就想起山中的那场事件,想起他痴喊着她的那种神情,胸口又是一紧。

「哦?好啊,那就用这种吧!只要是宛青喜欢的,我都没意见。」刘志宣将向宛青搂得更紧,表现得像个体贴的丈夫。
向宛青嘴唇微颤,垂下眼睑。
罗隐没有忽略她的不安,他心思一动,对着刘志宣道:「会场布置还得搭配新娘的礼服,能否让我和向小姐单独谈一谈?」
「不!」
「好啊!」
向宛青几乎是立刻拒绝,但刘志宣却大方地答应了,还一副不以为意地拍拍她的手。
「就和罗大师「好好地」谈谈吧!」他以略微强调的语气道,然后便先行走出会场。
向宛青听出了他话中警告的意味,盯着他的背影,美丽的脸上染了一层阴霾。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刘志宣一走,罗隐立刻握住她的手追问。
「放手!请放尊重点,罗大师,我们该讨论的是礼服的事吧!」她甩开他的手,不安地瞄了站在会场外的刘志宣一眼。
罗隐俊眉一拢,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刘志宣正站在会场外和他的秘书谈话,但眼睛却一直监视着向宛青。
「今天看起来似乎很怕刘志宣,为什么?」罗隐冷冷地问。
「他是我未婚夫,我怎么可能怕他,请你别瞎猜,快点谈论主题吧,我的礼服颜色是白色和紫色,如果要搭配「蓝公主」玫瑰应该……」她不悦地把话题转开,藉着环视会场,闪躲他敏锐的揣测。
罗隐再也忍不住了,他沉下脸,大步走向她,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就走。
「啊?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刘志宣会看见……」她吓了一跳,压低声音急喊,拚命想挣脱。
罗隐一脸怒容,紧扣着她的手腕,半拖拉地将她拉向会场的另一个出口,穿过通道,然后带着她闪进一间小小的贵宾休息室。
一进门,他转身把向宛青整个压贴在门板上,双手抵住她的肩膀,直盯着她,俊脸上充满了愤怒。
「罗隐,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背脊抵着门,生气地瞪着他。
「这句话正是我想问的,知道在干什么吗?」他怒声反问。
「我当然知道,我正在准备结婚的事……」她大声道。
「如果是为了要让我死心才和那种人结婚,那可以停止这无聊的举动,因为我绝不会放弃的!」他咬牙道。
「我结不结婚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很爱……刘志宣,才想嫁给他。」她痛苦地撒了谎。
「爱他?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我感觉得到对他的恐惧、愤怒和厌恶,明明吓个半死……」他心疼地低嚷。
「你胡说!你懂什么?你这只畜生哪会懂我的想法?」她连忙恼怒地反击,就怕被他看穿。
「别再说我是畜生!谁都可以说,但只有不行……」他沉痛地看着她,一脸受伤的神情。
她一怔,胸口一热,眼眶陡地泛红,咬着下唇,别开脸,正好露出整个左半边脸颊,颊上的肿痕清楚地展露。
他看着那明显被人抠打的痕迹,整颗心几乎痛碎,气怒地喝道:「是那浑蛋打的,对吧?」
她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向他哭诉。
等了几秒,没等到答案,他叹口气,不忍逼问,只是伸出手轻抚她的脸,怜惜又不舍地道:「很痛吧?」
在眼中打转的泪水被这一声温柔的询问催化,簌簌地滑落,她慌张地掩住脸,但双手却被他握住,轻轻扳开,然后,他的手捧住她的脸,俯下头在她的左颊上印上一吻。

她心中微荡,更加泫然,他则以唇吻去她串串坠落的珠泪,但那轻柔得仿佛怕弄痛她的吻,反而让她哭得更凶。
「嘘!别哭,别哭……」他紧紧拥住她,边在她的眼睛、鼻子落下细碎的亲吻,边柔声安抚,最后,将唇覆上她那不停啜泣的小嘴。
灼热而熟悉的气息直灌进她口中,暖化了她冰冷无助的心,她温顺地偎在他怀中,忘了抗拒,忘了封魂针,忘了刘志宣的警告,只想享受一下那种心安的感觉,只希望从他身上多吸收点勇气。
他含吮着她醉人的芳唇,那两片柔细滑嫩,比起天上的任何仙果都要可口香醇,他以前只能想像,现在终于能够得偿宿愿,一亲芳泽,这几千年来令他诅咒的痛苦和忍耐,忽然都变得值得了。
这一刻,他渐渐从迷惘中走了出来,不能成人又如何?不能与她相守又如何?
走过千年孤寂,百年相思,他要的不就只是这荡人心魂的瞬间吗?
向宛青从他而烈的吻中感受到他的心思,芳心为之晃漾,她仿佛可以看见他心灵中的空虚,在他一寸寸成为人形的过程,他一定受尽了许多的痛苦,而这些痛苦,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她不曾暗地祈愿白狐变成人,如果她不曾想像白狐人形的相貌,这只灵兽也不会选择变为人这条艰难坎坷的道路……
两人心思在这一瞬相知相惜,情火一触即发,阻挡在他们之间的藩篱突然失去了意义,她不再是「饲官」流苏,他也不再是白狐,这一刻,她是向宛青,他是罗隐,他已拥有爱她的资格,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挡他爱她……
这认知煽动了他心中的火苗,他胸口狂颠,忍不住更大胆地入侵她的小口,撩拨着她的丁香小舌,痴缠吸吮,舍不得放开。
然而,就在两人吻得天旋地转之际,罗隐体内的封魂针像在警告他似的,突然钻动起来,那有如几千支细针同时刺入一个定点的巨痛让他浑身大震,猛地推开她,哀号着撞向墙壁,倒地翻滚。
「罗隐……」向宛青惊愕地看着他痛楚的模样,不禁掩住嘴,吓得脸色惨白。
她在干什么?明知他中了封魂针,明知一点点的情爱就会害了他,她竟还不知节制,贪恋他的气息……
向宛青自责又焦急,想靠过去,又怕太接近,只能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整颗心跟着刺痛。
「唔……」罗隐咬紧牙根,拚命抵抗着身上的疼痛,终于明白封魂针的可怕之并非封魂,而是在封魂之前的这段凌迟般的巨痛。
「罗隐,我求求你,回去吧!趁着还来得及,回去向仙人忏悔……」她哽咽地喊道。
「不……」他抬起头望着她,费力地挤出话来。
「不要再逞强了,只要你回去,就不用再受苦,趁着封魂针侵袭你的心之前,快点回云仙洞天,这样你不但能保有你的灵性,刘志宣也伤害不到你……」她蹲跪在他身边,企图再一说服他。
「这是什么意思?刘志宣会伤害我?」他拧着眉,听出她话里的惊惧。
「他只是对你有点……有点误解,为了你好,拜你不要再流连在人间界,回去吧!」她心一惊,连忙解释,不愿让他知道他已成了刘志宣胁迫她的筹码。
「凭刘志宣……根本无法伤害我……」他喘着气冷笑。
「你不明白,他是个疯子,一旦惹恼了他,你根本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她脱口急道。
「他是个疯子,还要嫁给他?为什么?」他怒视着她。
「我……」她一怔,无言以对。
「难道……他威胁?」他脸色一凛。
「没有,你别瞎猜了,他没有威胁我,他……」她极力想否认。
她愈是想反驳,他就愈肯定他的揣测。
「他用暴力威胁,用我的命当条件,逼和他结婚,对吧?」他阴鸷地道。
「不是的……是我心甘情愿……」她困难地道。
「够了!别再说谎了!」他大喝一声。

她呆了呆,无言地看着他。
「刘志宣是什么样的人渣,我早就知道了,他以前的女友不是伤,就是残,他天生就是虐待狂,以别人的痛苦为乐,只要被他看上的女人都没好下场。他这把当成目标,若真的嫁给他,绝不会好过。」他捉住她的手腕,神色凝重地道。论起刘志宣的心性,可不比他这只狐良善。
她听得心中对刘志宣更加惊恐,可是,愈知道他的坏,她就愈不能让罗隐因为她而和刘志宣起冲突。
「好,就算他是个浑蛋,就算我不和他结婚,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她大声道。
「为什么不能?」他拧眉问。
「因为……我不爱你。」她吸口气,冷声道。
「再说一。」他瞪着她。
「我不爱你,听懂了吧?要我说一千也一样,我怎么可能爱一只狐?根本不可能……」她反瞪着他。
他不待她说完,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拉向前,直接以唇堵住她那张不停地说着谎言的嘴。
「唔!」她大惊,气急败坏地推开他,紧张怒斥:「别碰我!万一又催动封魂针,你又要痛得死去活来……」
「让它痛吧!我不在乎。」他直勾勾望着她,低哼道。
「你怎能不在乎?你刚才脸色有多糟你自己都不知道……」她情急之下,语气尽是担忧。
「可是,如果因此能看见为我心疼,我宁愿多痛几。」他痴望着她,轻声道。
「你……」她又是生气,又是感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傻子……
「我不怕被封魂镇魄,我只怕厌弃我,如果能用我的魂魄换来的爱,即使会永世囚在黑暗之中,我也无怨无悔。」他以刻的词句说出他对她的心意。
她又想哭了。
罗隐一定不知道,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其实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人」了……
一个世间少有的痴情男子……
「跟我走吧!宛青,别再浪费我们彼此的生命,我相信,要的,和我要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对不对?」他柔声说服着,只希望她抛开顾忌,为她自己全心爱一。
她有些动摇,爱情正在向她甜蜜召唤,她真想不顾一切投入他的怀抱,也许,就像他所说的,真的爱情不一定得长相厮守,只要能两心相属,一天就已足够……
但这个念头才刚兴起,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房门突然被撞开,刘志宣铁青着脸,带着他的随从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再度变得死白,原本飘浮的心又重重跌落渊。
「你们这对狗男女,竟敢背着我私会!」他一进门就伸手揪住向宛青的头发,将她拉起。
「啊……」她痛喊一声。
「放开她!」罗隐厉喝,跃身而起,但他才跨前一步,刘志宣的随从就拔出枪,抵住他的眉心。
「啧啧啧,你最好别乱动,罗隐,小心子弹不长眼睛。」刘志宣对他冷笑。
他静止不动,瞪着刘志宣,心中怒火暗生。
「你实在很过分,宛青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竟然还想勾引她,真不应该啊……」刘志宣说着搂紧向宛青,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耳鬓。
向宛青恶心得脸色发青,气愤地闪躲。

「给我转过来!」刘志宣不悦地捏住她的脸,强迫她转向他,狞笑道:「我们得让罗大师瞧瞧我们的关系有多亲密,好让他懂得分寸。」
说着,他强行封住她的唇,在她的唇上恣意蹂躏嘶咬。
「唔……」向宛青奋力挣扎着,内心又恨又气。
罗隐看着心爱的女人受辱,妒恨之火瞬间席卷他全身,眼中更闪过一丝冰冷慑人的杀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动怒了,噬血的细胞正在体内蠢蠢欲动。
不久,刘志宣才放开向宛青,一副挑衅的嘴脸盯着他,狂气地道:「瞧,我们就是这么亲密,你最好别来瞎搅和,乖乖地去布置会场,要是表现得不错,我会考虑让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他不理会刘志宣,只是地看着双唇微肿的向宛青,看着她明明气苦得红了眼,却依然强忍住泪水,拚命以眼神示意他要冷静,别冲动……
他胸口一震,为之动容。
这个女人是为了他才沦落至此,为了他才走这一遭磨难重重的人生,他如果还不明白她的苦心,就太对不起她了。
因此,他抿紧双唇,忍下了满心的激愤,忍下了当场撕碎刘志宣的冲动,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来替向宛青和自己出口气。
「是,我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今后我会注意言行,和向小姐保持距离,请原谅。」他刻意低声下气,回复他以往的内敛优雅神采。
刘志宣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的态度会急转直下。
「你可别想愚弄我……」罗隐这种反应反而让他无所适从。
「我只是想清楚了,何苦为了一时的动心砸了我辛苦经营的招牌,请让我立刻工作,我得快点订,好赶上你们的婚礼。」他微微一笑,目光迅速瞥了一下向宛青。
等着,我会摆平一切,把带回我身边……
他在心里对着她道。
仿佛能了解他打算以暴制暴的想法,她眼中的忧虑不减反升。
刘志宣瞪着他好半晌,才指示手下收枪,然后警告地道:「你最好别耍样,罗隐。」
「我能耍什么样呢?为了一个女人毁了我的名声和事业,这可不是我的风格,你放心,我如果需要女人,多得是其他选择。」他自嘲地笑道。
刘志宣被他搞得有些纳闷,不过他也不想掉以轻心,冷哼,「你果然明事理,罗隐,既然你想开了,就安分做你的事,别把我惹毛。」
「我明白。」他点点头。
「很好,那我就带宛青去忙其他事,这里就交给你了。」刘志宣搂住向宛青,暗想他也不敢胡来才对。
「没问题。」他嘴角微勾。
刘志宣紧,转头向手下嘱咐,「你们就留下来帮忙罗大师,要是有什么「状况」,立刻通知我。」
「是。」两名手下会意地应答。
刘志宣这才拥着向宛青的肩,盛气凌人地走出房间。
罗隐盯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变得冷肃。
刘志宣这个凡人真的是太小看他了,明天的婚礼,他要让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爷好好体认一下,惹上他这只千年狐王,会有什么可怕的下场。
第八章
婚礼的会场美得有如人间仙境!

在罗隐的巧手设计下,大量纯白的玫瑰恣意地在整个婚宴大厅绽放着,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缀在每一张桌上的那一束粉蓝绝色。
罗隐以水晶盘装盛着「蓝公主」,再衬以各种不同的缤纷草,仿佛把春天揽进每一张喜桌,那份清柔曼妙,让每个进到这个会场的人都惊叹连连。
不只如此,婚宴台上以桔梗装点成垂泄瀑的大型设计,以及用数千朵百合扎成的拱形门,都展现了他绝妙的巧思和能力,看得所有人无不目眩神迷,为之喝采。
罗隐在刘志宣手下的监控下,找来了数名学生,不眠不休,了二十多个小时完成这项壮举,卖力的程度,有如在布置自己的婚礼似的,完全投入。
只是,布置一完成,刘志宣的两名手下便押着罗隐离开会场,说是要护送他回春流屋。
「我们少爷说,希望你回去换个衣服,再来参加婚礼。」
罗隐当然知道刘志宣的企图,利用完他之后便想消灭他,看来,这个小子比他想的还要狠。
无妨,这么久的岁月历练,他什么狠角色没见过?刘志宣想和他斗,还差得远呢!
冷冷微笑,他顺从地跟随那两人走出会场,搭着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他瞄了一眼监视器的位置,算准角度,陡地向前直奔。
「Shit,他跑了!」那两人大惊,立刻追上。
他很快地闪进黑暗的角落,那两人跟着冲过去,只是,当他们一跨进阴影,一双利爪如鬼魅般探了出来,直接朝他们的颈部划开──
「哇!」
两声惨呼响起,但很快的声音就消失了,接着,一阵血腥气味在黑暗中飘散开来,四周弥漫着一片恶梦般的肃杀之气。
罗隐从阴影里走出,冷笑地瞄着地上的尸体,突然感到一种熟悉的兴奋,以及猎杀的快感。
他的心跳加速,他的血液偾张,体内某种沉寂了许久的躁动正在悄悄复苏,他那噬血的灵魂正在叫嚣着要解放……
倏地,一个前来帮忙布置会场的女弟子从电梯里走出,看见了他,高兴地大喊:「大师,原来你在这里……」
他心中猛地一惊,整个人的神智被拉了回来,这才发现自己在刚才那一刹那,野兽的本性竟呼之欲出!
惊慌之余,他没有理会那女子的招呼,直接冲进盥洗室,不安地盯着墙上的镜子,检视着自己的脸庞。
还好,人模人样的脸孔依旧俊俏,但他的右手却一时还原不了人形,尖锐的利爪上沾满了血迹,手背上甚至已长出了一丛丛白毛。
他倒抽一口气,手忍不住发颤。
一定是封魂针在作怪,它吸走了他身上的精力,害他的形貌又开始退化了……
不!不行!他好不容易摆脱了狐形,好不容易修得这身俊貌,见到了向宛青,他不要再变回去!绝不要……
恐惧攻占了他的心,惶乱中,一个念头突然钻进他脑中。
也许,再吃一颗女人心,就能再供给他一些力量……
一个爱他的女人……
这个疯狂的想法令他振奋,他眯起长眼,转头看向外头,嗅出一丝女人的香气正在靠近。
那个崇拜、爱慕着他的弟子正在外面……
「大师,你没事吧?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那女弟子似乎不放心他,在盥洗室外轻喊。
他邪恶一笑,兽性中的暴戾之气蒙蔽了他的理智,转身冲了出去,直接将那女子扑倒在地,那女子吓得正要尖叫,胸前就被划破了一个大洞,血液染红了他的手,他咧嘴大笑,高举着手,正想挖出她的心脏,忽然,向宛青的脸孔与眼前的女子重叠了,他想起她郁结的小脸,想起她忧戚的眸子,心头大惊,立刻缩手,踉跄退开。
他在干什么?难道他潜意识里还想藉着吃女人的心来求得人形吗?

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他的脸色一阵青白交错,不禁自问,自己如果和向宛青在一起,会不会哪一天兽性大发,失控将她撕碎?
一想到他心底藏有那与生俱来的野性,他就忍不住战栗。
难道,他注定无法成人,难道,真的除了回去向仙人忏悔,别无选择了吗?
「可恶──」绞拧着双眉,他一步步后退,痛苦地掩面低吼。
回去又如何呢?回仙界,他依然只能当一只狐啊!
然而,不回去,万一被封了魂魄,他就再也见不到向宛青,到那时,他和她之间的缘分,就会真的断灭……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到时,向宛青怎么办?他一困入永世黑暗,她的今后来生,谁来陪伴她?
他忡忡地抬起头,怔了良久,成为人的雄心壮志,终于被心底那份对向宛青的不舍击垮。
既然成人的机会渺茫,那么,就……回去当只狐吧!
起码,在云仙洞天,也许他还能有机会再像以往一样,天天看着她……
以前,为了她,他想成人;现在,为了她,他愿意再变回一只狐……
他的爱情,到最后也只能这样收场。
悒悒地起身,他正想离开,突然,又有人从电梯出来,朝他的方向而来,他一凛,立刻扛起那女子,闪到一辆车后方,听见来者的对话。
「少爷真是个怪人,新婚之夜还要我们替他准备皮鞭,真不知道他要干嘛?」
「你不懂啦!他根本是个变态,以前我就见过好几了,他以虐待女人为乐,被他看上的女人真的很倒楣。」
「那这个姓向的女人不知道少爷的怪癖吗?」
「向宛青长得娇柔美丽,楚楚动人,加上无依无靠,没有亲人,正是少爷最喜欢的类型,之前少爷在一家俱乐部看上她之后,就开始布局钓她了,她连少爷收买俱乐部的员工故意陷害她,把她逼到绝路的内幕根本毫不知情,可笑的是,她还一直以为少爷是她的恩人呢!」
「真可怜!看来她很快就会被少爷整死。」
「是啊,向宛青绝对会很惨,因为以前被少爷凌虐的女人都跑了,所以这少爷才会想用婚姻绑住她,这样她就永远都逃不了。」
「唉,造孽哦……」
「恚别乱说话,少爷的眼线多,当心被听见。」
罗隐愈听脸色愈沉,怒气也随之飙升。
向宛青是因为他,才会遇上刘志宣这种禽兽,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跌进火坑。
他就要回去了,这人间琐事再也烦不了他,但向宛青不一样,她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他不希望她将来再有任何伤痛困顿,如果往后真的无法陪在她身边,他也要她能平安幸福地过完这一世……
他只要她无忧无愁,像饲官流苏一样,始终灿烂地微笑。
所以,任何可能会伤害她的人他都得帮她清除。
他沉吟着,脸上蒙上一层冰霜,起身走向电梯,直登八楼婚宴会场。
就让他来结束她的噩梦吧!
这是他消失前,唯一能帮她做的事了……

☆ ☆ ☆
会场里奏起了结婚进行曲,向宛青被刘志宣强拉进到会场,她的脸色比她身上的白纱还要苍白,美丽的五官僵冷没有生气,脚步更是沉重得有如铅块……
明明是喜事,她却哭丧着一张脸,甚至一双秋眸还蓄满了泪水,不但没有半点喜色,简直就像要被极刑似的,痛苦万分。
她的确痛苦,因为,刚才在休息室里,刘志宣突然带着恶劣的微笑告诉她,罗隐在布置完会场之后,已被他派的手下「理」掉了。
她怔愕了好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惊骇得瞪大双眼,倒抽一大口气。
「你……杀了他?」她颤声问。
「他是个麻烦,留着他只会让我心烦,反正利用完了,干脆把他解决。」刘志宣说得好像杀人是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怎么可以……」她心痛得几乎碎裂,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不可以?只要我看不顺眼,谁都可以除掉。」他恶狠地笑着。
「你不是人!你是个恶魔!」她气愤地哭喊。
「哟,看看,干嘛这么伤心啊?不过是死了个艺师,就这么难过,那可不行哦!我不喜欢看为别的男人哭泣。」刘志宣捏着她的下巴,冷哼道。
「呸!」她吸口气,朝他的脸吐了一口口水,怒不可抑地厉斥:「滚开!别碰我!」
他一愣,随即暴怒地狂吼:「这个贱人──!」
他原想痛揍她一顿,但猛地想起婚礼在即,才急急在她面前收住拳头。
「很好,胆子愈来愈大了,没关系,今晚,我一定会好好地陪玩到底。」他狠狠地笑了,十指还示威地发出卡卡声响。
她身子不停发抖,却不是因为怕他,而是整颗心刺痛得无法支撑。
这一刻,她只想死。
失去罗隐,原来是这么令人摧心剖肝,她终于明白,她之所以下凡走这一遭人世,为的并非单纯的劝回白狐,而是难耐那份椎心的思念……
婚礼时刻一到,她也没想到要逃,只是像无魂的机械人,被刘志宣架出了休息室,走进会场。
众人的鼓掌声,听来犹如丧钟,她困难地抬起头,一看到那些美得夺魂的「蓝公主」,陡地站定,睁大了双眼,心有如被狠狠抽了一鞭。
她想到罗隐把别在她发际的情景,泪,在瞬间决了堤,心,刹那崩溃。
她爱他啊!不管他是人是狐,不管他是妖魔鬼怪,还是魑魅魍魉,她就是爱他啊……
一看到她痛哭失声,全场哗然,刘家人面面相觑,都感到颜面尽失,刘志宣更是气得变脸,他咬牙对着她低斥:「给我乖乖完成婚礼!不然我绝对饶不了……」
她没有理会他的警告,只是一迳的低头啜泣,哭得宾客们都傻眼,窃窃私语。
刘志宣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火气整个窜烧,再也维持不了虚假的面具,整个人抓狂地暴声大骂:「找死──」
随着怒喝,他抓起一旁的装饰瓶,直接对着向宛青的头砸下──
「啊──」全场齐声惊呼。
就在这惊险的刹那,一道巨大白影踪身飞扑而来,将向宛青推开,用身子替她挨了这一记重击。
瓶砸上了那白影,应声碎裂,那白影闷哼一声,却依然神勇俐落地跃落地面,护在向宛青身前,挑衅地向刘志宣嘶吼。
「哇──」

所有人无不惊声尖叫,四奔逃,因为,那个身形庞大的白影,竟是一只形貌威俊的白色狐狸!
向宛青以为自己在作梦,瞪大仍挂着泪珠的双眼,久久反应不过来。
罗隐没死?他没死……
白狐的目光一直盯着刘志宣,而刘志宣早就吓得呆愕,忘了要逃。
「志宣,快走开啊!」刘夫人担心儿子,急忙大喊。
刘志宣这才醒悟,转身想跑,但他才要跨步,白狐就扑了上来,狠狠抓破他的胸口,爪子入皮肤,血痕立现。
「啊──」他向后仰跌,又惊又痛地惨嚎。
「志宣──」刘夫人吓得几乎晕倒。
「快救救我儿子,快啊!」刘父急得向一旁的饭店工作人员大吼。
居然有只狐狸跑到婚宴来闹场,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现场早就乱成一团,一见到白狐攻击人,场面更是失控,加上白狐异常凶猛,根本没有人敢上前救人。
白狐似乎只针对刘志宣,见他倒下,再度踪身一跃,前脚践踏在他胸口,利爪还倨傲地抵住他的颈子,仿佛随时要将他撕碎。
「不要,救命啊──」刘志宣颤抖地大呼。
「哼……」白狐冷冷地瞪着刘志宣,低下头,故意在他的耳边张开利齿,发出吓人的兽鸣声。
「哇──妈,救我!快救我!」刘志宣像个孩子般的鬼叫。
化身白狐的罗隐没想到刘志宣竟是这种欺善怕恶的孬种,不屑地哼了一声,右掌挥出,重击他的左脸。
向宛青愣在一旁,见刘志宣被揍,知道罗隐是在为她出气,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担心。
他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以真面目出现,这实在太胡来了,要是被发现大名鼎鼎的艺师罗隐是一只白狐,岂不引发更多纷乱?
「唔……」刘志宣被打得眼冒金星,痛得再也叫不出来。
就在这时,饭店的保全人员赶来,手持麻醉枪,对准罗隐发射。
「小心!」向宛青见状,立刻出声示警。
罗隐敏捷地闪开,在会场里乱窜,并绕过桌椅,保全人员拿他没辙,不但打不到他,所有人手中的枪甚至还被他以爪子一一扫掉。
现场宾客早就四散,连刘家人也退出会场,保全人员见新娘向宛青依旧留在原地不动,连忙叫她快离开。
「快逃啊!小姐,这只狐狸凶性大发,太危险了!」
向宛青亭亭静立,置若罔闻,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罗隐,仿佛他是她眼中唯一的存在。
保全见她不动不听,没办法,只得先将刘志宣救出去,于是试图接近倒在地上呻吟的刘志宣,但罗隐不让他们靠近,凶猛地跳回刘志宣身上,喝阻他们上前。
「天啊,这只白狐跟刘少爷有仇是不是?就只对付他一个人……」保全喃喃惊疑。
罗隐故意折磨着刘志宣,就是不放开他,爪子还有意无意地划着他的脸,吓得他直打哆嗦。
就在大家手足无措之时,刘志宣的手下们一拥而入,每个人都手持棍棒和手枪,向罗隐围拢。
罗隐冷冷环视他们,忽然展开攻击,那些手下枪枝棍棒齐飞,却依然不是罗隐的对手,他一个飞跳,咬向其中一人的手臂,接着爪子划破另一人的脸孔,然后灵活地窜向第三人的脚下,狠狠对着那人的小腿咬了一口……
「哇啊──」

哀号声一个个响起,那群手下也一个个倒下,每人身上全都挂了彩,身上的血四喷洒,把那些纯白的染得红斑点点。
其中一名手下趁着这空档,冲向刘志宣,扶起他,正准备将他带离这个危险地带,罗隐冷眼一瞥,不想再闹下去,直接冲向刘志宣,刘志宣惊恐地回头,就在这一刻,利爪正好刺入他的颈肩。
「啊──」他痛得尖叫,跪倒在地,血不停地从肩部流出。
那手下吓坏了,再也顾不得他,自顾自地拔腿就逃。
罗隐不罢休,打算一解决他,于是再伏低,正准备跃起,突然,向宛青出声制止。
「住手!罗隐!」
罗隐一怔,蹙着眉头看她。
「够了,别为了他这种人背负杀生的罪名,别理他了,我们走吧!」她不想把事闹大。
「可是,就这样饶过他未免太……」罗隐总觉得不该就这样放过刘志宣。
「我不想再见到他,不想再留在这个地方,我们一起走吧!」她向他伸出手。
他心疼地望着她,不再坚持,走回她身边,以侧脸轻轻摩擦她的掌心,她则弯身抱住他的颈子,把脸埋进他的毛皮里,心中溢满了失而复得的悸动。
躲在外头的人见到这情景都呆住了,凶狠的白狐在向宛青面前温驯得就像是一只宠物,完全感觉不出之前的杀戮之气。
「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快带我走……」她低声道。
罗隐点点头,轻轻舔吻着她的脸,带领她沿着红毯缓缓走出会场。
虽然很诡异,但她身着婚纱与白狐相依走在红毯上的身影,竟像一对热恋的爱侣,竟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众人都屏息地看着他们,不敢靠近,而倒在会场里的刘志宣则勉强睁开双眼,死命瞪着向宛青和白狐的背影,脸上露出震惊又狰狞的表情。
只有他听见白狐开口说话。
只有他听见向宛青喊白狐「罗隐」。
可能吗?这种荒谬的事竟在他眼前发生,罗隐不是人?他……居然是一只白狐?
他竟然输给了一只畜生?一只……该死的畜生!
即使痛得发昏,一股愤怒仍在他心中急遽扩大,他在意识即将失去之际,暗誓绝不放过他们两人。
死都不放过……
第九章
罗隐回复人形,带着向宛青回到春流屋,她怔怔地望着这缤纷的园,不禁轻叹一口气,感慨万千。
才事隔几日,这里景物依旧,但她的心境却有了彻底的改变。
之前,她对这里,对罗隐都感到极度恐慌,恨不得逃离;但现在,她却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先进去把衣服换掉,好好休息吧!」罗隐温柔地看她一眼,心思恍动。
她还穿着白纱呢,穿着白纱,与他一同走入他的房子,就像新婚夫妻一样……
这曾是他最遥不可及的梦想,但现在却俨然成真,这对他这个非人来说,是残忍,还是宽厚?
向宛青对他嫣然一笑,拎起下o走进屋。

屋里冰凉清爽的气息是如此熟悉,她吸了一口气,才转身对着罗隐道:「回到这里真好,好像什么都不需再担心害怕。」
罗隐把灯打开,盯着她在灯光下憔悴的模样,忍不住轻抚她的脸,怜惜地道:「吓坏了吧?我不该把留在刘志宣那里的,那浑蛋有没有伤害?」
「还好,不管他把我怎样,我都不怕他。」她摇摇头,主动偎向他,搂住他的腰,接着又道:「我只怕他对付你,当他告诉我你被他杀了,我的心痛得根本无法呼吸,我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你,就恨不得跟着你一起死……」
「宛青……」他一怔,被她语气里的浓浓情意撼动了。
他好不容易才决定永远将这份感情埋,安分地回去当只狐,但她却在这时才说这些话,把他的心全搅乱了。
「我恨自己为何不早点坦承自己的心意,为什么老是要拒你于千里,为什么明明爱着你,却还一直掩饰真心……」她把忍隐了许久的感情一倾泄。
他的心随着她的告白急促加速,理智正在一点一滴消失……
「我爱你,罗隐,就像你说的,我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爱上你了!」她仰起头,再也无所顾忌。
「宛青,我……」看着她因激动而更显得明艳照人的脸庞,他胸口一荡。
「我不再逼你回去,我只要永远在你身边,你是人,我就当人妻,是狐,我就当狐伴,你活着,我就生,你消失,我就死,不管将来会如何,我都不再离开你……」她朗声倾诉,仿佛在说着亘古不变的誓言。
他心头一阵惊悸,低头飞快地封住她的嘴,怕她再说下去就会一语成谶,再说下去,就会动摇他的决定。
只是,四片唇瓣一接触,早在他们之间闷烧的爱火就立刻燎烧起来,他惊喘一声,大脑在瞬间被欲望支配,再也无法理性思考,只想牢牢地锁住她柔软滑嫩的唇,只想把她芬芳的气息完全据为己有。
她在他狂烈的吻中轻颤,第一彻底对他敞开心房,不再抗拒,也不再犹豫,任由他攻占她的小口,并且怯怯地回应着他舌尖的撩拨,青涩地回吻着他。
他差点被她的主动逼疯,闷闷地低吟一声,紧搂住她的腰肢,更加入地缠卷着她的口舌,情地攫吮,不放过她的任何呼吸和心跳,不让四周的空气分享她只为他散发的香和娇柔……
他们的拥吻变得激狂,灼人的气息在彼此的口中回荡,她意乱情迷地搂住他的脖子,以防酥软的双腿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低胸礼服下的饱满双峰因此贴紧他的胸膛,那美好的触感几乎瓦解他的最后定力。
一个满足的呻吟从他胸膛响起,他的吻开始从她的唇移向她敏感的耳垂,沿着优美的颈肩来到迷人的锁骨。
「嗯……」他的唇是火印,印在哪里,哪里就着了火,此刻,她的胸口就已经在燃烧……
「宛青……」他吻向她胸前那令人销魂的丰柔,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渴望着她。
「罗隐……罗隐……」她忘情地抱住他的头,指尖梳刷着他的长发,感官变得异常敏锐火热。
他低哼一声,正想扯掉那件低胸礼服,蓦地,头一偏,正好看见她手肘内侧的那道狐牙齿印,顿时,他浑身一僵,有如当头棒喝,所有的火和激情在瞬间熄灭。
不行!
一只狐没资格得到她!
他像遭到电殛似的,猛地推开她,满脸懊恼和震怒。
「罗隐?」向宛青愣了一下,不解地睁着一双迷鞯拿理望着他。
「宛青……最好离我远一点,别再靠近我……」他气息粗重不稳地低喝,身体被悬崖勒马的反作用力震得有苦难言。
「怎么了?」她还是不明白。
「我……其实我已经决定回云仙洞天了。」他吸口气,好不容易才把体内的欲火压下。
她怔望着他,因激吻而绯红的脸渐渐变白。
「你……要回去?」她突然觉得他的话像颗大石,把她的心头重重压住。
之前她希望他回去,但现在在这种情形下,她却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封魂针耗掉我不少力量,我最近连维持人形都很困难了,更别说变成真的人类……所以,我决定回云仙洞天,去找仙人帮忙收了针……」他转身走开,不忍看她此刻的表情。
「但你回去……就永远得当只狐……」她干涩地道。
「我知道,但就如所说,当只狐,总比永世被困在黑暗中来得好。」他淡淡地道。
「也对……」她试着想对他微笑,但不知为何就是挤不出笑容。
才说再也不离开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别……
「我想了很久,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我不会失去魂魄,而则可以向仙人有个交代……」他只能如此安慰她和自己。
对两人都好……
他不知道,她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要和他在一起,她浪费许多时间才想通,她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她只是要勇敢地去爱。
岂料,在她义无反顾之际,他却退缩了……
她眨着眼,把热气逼回眼眶。
「我走了之后,这间屋和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可以住在这里,但一个人最好小心点,别再和刘家有任何接触,以后要找对象的话最好睁大眼睛,别又上了坏男人的当……」他忍住心痛,故作轻松地道。
「别说了!」她不想听他用那种嘱什么的口气说话,立刻喝阻他说下去。
他一呆,目光又对上了她晦的黑瞳。
「我的事,我自己会理……」她看着他,幽幽地接着道:「这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会替自己找个伴的,你放心……」
「宛青……」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绝望的神情。
「回去之后,就安分地修行吧!别再乱逃,让你的饲官为难……」她说着竟有些哽咽。
「我会回去等,也许我们当不成恋人,那就当永远的伴友,我是的狐,是我的饲官,我们还是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在一起……」
他话未说完,她已泪流满面。
他决定回去当一只狐,可是,她却只能在这漫漫无期的人间界轮回,因为,这是她私自下凡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永远再也回不了仙界。
他被她的泪水弄胡涂了,是她要他回去的,现在,他顺从她的话,为什么她反而伤心成这样?
「怎么了?为什么要哭?还是不希望我走?」他走向她,恨不得拥她入怀,但手却在伸出一半时又缩了回来。
他怕一拥住她,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她摇摇头,急道:「不,你的决定没错,回去吧!在封魂针夺你魂魄之前,快回去……」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害了他,再说,当初下凡的目的,就是为了劝他回去,以保住他的神魂。
罗隐总觉得她隐瞒着他什么事,心中有点不安。
「不急,我明天再走。」他想多陪她一会儿。
「不,要走就现在走,别耽搁时间。」她紧声催促。
「难道不想再多和我相一下吗?」他有些怨怒。
「不想。」她断然地道。

「……」
「你多留一秒钟,我的心就会多痛十年,因为你一走,我将会被相思折磨到老,这种寂寞,也许你以后都不会有,而我却要永远承受……」她看着他,挚而沉重地道。
他胸口一紧,万分不舍地一把将她拉进怀中。
但她很快就挣开他的拥抱,硬起心肠,喝道:「别浪费时间了,走!」
他痴痴地看着她,有这么一瞬,突然想留下来。
因为,他看出她眼中的挽留,看出她拚命掩饰的脆弱,她的心,正在喊着……不要走……
倏地,情思似乎催动了封魂针,他只感到心口一阵强烈剧痛,不禁脸色大变,揪住胸口大吼。
「啊……」
她大惊失色,急忙搀起他,眼中含泪地低嚷:「不要再犹豫了,你快走!」
他抖着身体,抬头看她,怎么也舍不得把她一个人留下。
「求求你,快回去吧!回去解除你的痛苦……」她不想再看他受封魂针的煎熬了。
他喘着气,再看她一眼,终于痛下决心,以仅存的法力,化为狐形烟尘,窜出屋,冲上天际……
她追到屋外,望着夜空中的那道狐影,泪水再也止不住,在她的脸上泛滥成灾。
「永别了,我唯一爱的……人……」她呜咽地说着。
银色的月光洒落,照在她单薄的身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 ☆ ☆
罗隐的身体突然重重一坠,他惊讶地低头看着自己,赫然发现他的四肢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变成了人的手脚!
他骇然不已,提口气,找个山林暂时停落,没想到一落下,才赫然发现是福伯的圃。
心里正为这个巧合起疑,福伯的声音就突然在他背后响起。
「这么晚了,你又跑来圃干什么?狐王。」
他转身,盯着福伯,入夜的已还原成一只老猴。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刚才要回云仙洞天时,我的身体就变得有点奇怪……」他伸出手,仍感到纳闷。
「你要回仙界?」福伯惊讶地问。
「对。」
「不想成为人了?」
「不是不想,而是无法达成。」他蹙着眉,感叹地道。
「怎么会无法达成?我不是叫你吃了向宛青的心吗?」福伯皱着眉。
「我不能!我怎能吃了心爱女人的心?我宁可当只狐,也不愿伤害她一分一毫……」他生气地大吼。
「所以你甘愿回去乖乖当仙人的宠兽?」福伯冷哼。
「起码,回去还能保有小命,还能期待再见到她……」才刚走,他已开始思念她了。

「哼!你真傻,你真的以为还能见到她吗?」福伯轻啐一声。
「什么?」他瞪着福伯。
「像她那种私自下凡的天女,是绝对不可能再回仙界的了,她搞不好得无止境受轮回转世的刑责,你想在仙界与她重逢,根本不可能。」福伯道行虽浅,但知道的事可不少。
「你在说什么?」他震惊地睁大长眼。
「还听不懂吗?向宛青,她将永远在人世沉沦,你一回去,将再也见不到她了。」福伯叹道。
他倒抽一口气,终于明白向宛青为何听到他要回去,神情会如此凄楚,那是一种诀别的表情啊!
而愚昧的他竟没发现她的痛苦,就这样把她一个人留下,竟然,为了贪生怕死,而背弃了她的感情……
一想到她一身新娘礼服立在屋前替他送别,他就心疼得难以呼吸。
「以她宁愿触犯天条也要来找你的行为看来,她一定非常爱你,你一走,这往后的每一世,她也许会非常痛苦,就不知道她会不会痛苦到想以自戕来缩短人生……」
不!
福伯的话简直让他惊骇欲绝,他几乎是立刻就起身,跃上天空,恨不得立刻奔回屋。
「喂,狐王,别轻易放弃你的梦想啊……」福伯的声音在山林间回响着。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春流屋,冲进屋内,却四都不见向宛青的身影。
在哪里?她在哪里?
他里里外外焦急地找寻,一颗心几乎担忧得碎裂,他真怕她想不开,怕他找到的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确定屋里没有她的踪影,他正想出门去找,这时,好几朵紫色的缓缓在他眼前飘过,落在通往温室的小径上。
他心念一动,举步往温室走去,那巨大鸟笼般的典雅玻璃建筑,矗立在月光下,看起来竟像个囚笼。
温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他推门而入,走进这个由他打造的小型绿色森林。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了她。
她换下了新娘礼服,身上披着他的白袍,坐在藤制的椅子上,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宛青。」他唤着她。
她惊愕地回头,看见他,以为是幻影,喃喃地自言自语:「我……在作梦吗?」
罗隐走了之后,她不敢在屋内独,怕自己会更加哀伤,于是踱步来到温室,让自己沉淀一下情绪,没想到一进到这里,她就想起第一在这里见到他的情景,他的俊脸,他的冷笑,他的调侃嘲讽,都清晰地在她脑中出现,反而更让她的离愁无法平息……
所以,此刻他的乍然出现,她才会怀疑,是否是因为她太想他了,才产生幻觉?
「宛青,我回来了。」罗隐心疼地盯着她,缓缓走到她面前,抚着她的脸。
碰到他的实体,她才从迷幻中惊醒,倏地站起,怒声斥问:「罗隐,你回来干什么?」
「回来……和永远在一起。」他定定地看着她,笑了。
「别闹了,你留下来只会让你的魂魄尽失……」她急道。
「我不怕。」他很快地回答。
「万一成不了人……」

「那就算了。」
「你可能连只狐也当不成……」
「无所谓。」
「你……」她呆住了。他真的不在乎吗?
他张开双臂,将她抱住,双手紧紧缩拢。
「我爱,只要能和在一起,我不在乎自己是什么,不在乎自己还能活多久。」
她睁大双眼,真的没想到他会回来,即使被他拥着,她还是不太相信他已回到她身边。
「这个傻瓜!为什么不告诉我根本回不去仙界?没有的仙界,叫我如何独活?我是为了能天天看着,才回去的啊!是为了,才决定当只狐,难道不明白吗……」他把她压进胸前,边吻着她的头顶发丝,边埋怨她的隐瞒。
「罗隐……」她的眼睛又开始蓄泪了。
「现在,既然回不去,我也不走了,就让我一直陪着……」他低头看着她,情地道。
「但封魂针……」她担心地道。
「随它去吧!在它封我的魂魄之前,我只想好好爱……」他说着抬起她的下巴,攫住她那两片令他朝思暮想的唇瓣。
她闭上眼,轻叹了一口气。
一整晚,她的心就像在洗三温暖,忽上忽下,忽冷忽热,一下子荡到天堂,一下子摔入地狱,害她到现在还晕眩。
他轻柔地含吮着她的嘴,很难想像自己之前怎么舍得离开她,她的唇才是他追寻的珍馐,她的气息才是他存活的空气,为什么他总是想不通这一点呢?
她那颗原本即将死寂的心又再度怦跳了,他的吻让她明白,没有他,她连一天都活不下去,更遑论无数个轮回。
绕了一圈,两人再度相聚相拥,他们心里都有着看破一切的决心,因此更加珍惜这个随时都可能结束的相时光。
相黏的唇紧密地贴熨着,他们彼此吸附,舌尖放肆交缠,那些所谓的禁忌和戒律,都不能再阻止他们相爱……
他的吻愈来愈狂野,随着她的回应,欲望如干柴烈火般在他全身窜烧,他情难自禁地将她抱起,放倒在藤椅上,整个人压了上去,将她困在他双臂之间。
「怕吗?」他抬起头盯着她。
「怕什么?」她微喘地反问。
「我不是人……」他嘎声道。
「你是!」她很快地道,一双翦水秋眸闪着柔情蜜意。
他一怔,胸口那股自从封魂针刺入以来始终纠缠着他的刺痛忽然减轻了一些。
「在我心中,你早就是个人了,一个俊美无俦的男人……」她爱怜地抚着他的脸庞。
一阵激荡在他心中爆开,他吸口气,低头回报她一记灼热销魂的狂吻。
他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她早就认定了他,不是吗?
全世界,只要她认定他是个人,就够了,足够了……
仿佛要将千年来的爱一释放,他的吻像个风暴,把她卷入,她则在他的怀里,随之旋舞……
欲火在两人唇齿纠葛中节节高升,他转移阵地,轻啃着她的耳垂,舔吻着她的雪颈,手则沿着白袍的领口伸了进去,找寻到她浑圆的酥胸,轻轻揉搓。

「嗯……」她芳心荡然地低吟,以为自己就要化为一摊水。
他含住那两朵为他挺立的粉红乳尖,惹得她春心荡漾,接着,他的指尖悄悄移下她的小腹,再缓缓地探入她双腿间隐藏在浓密的热源,忽强忽弱地爱抚她……
「啊……罗隐……」她身子颤了一下,娇喘地喊着他。
他挺起身,欣赏着她在他娇艳的美颜,所有的克制力都在她的叫唤声中化为乌有。
光这样看着她就让他欲火难耐,他带点蛮横地将她身上的白袍和胸罩底裤全都扯掉,低头吻遍她姣美全裸的胴体,在她的每寸肌肤里留下他的吻痕……
「我要……宛青,我要……」他饥渴地盯着她,苦苦压抑的欲望就要决堤。
「我已经是你的了……」他的眼神令她颤抖,她知道自己也渴望着他,她要他,正如他要她一样急切。
「哦……我的宛青……」他低叹,迅速褪去衣裤,将她整个人搂住,再一锁住她的唇。
他们像磁铁般彼此吸附着,紧密得不留一丝空隙,仿佛天生就是一体,一经合并,就再难分开……
一阵激烈缠绵,他们占领了彼此,那份只有在爱情中才有的疼痛与快感,让她变成他的一部分,也让他拥有了她的全部……
月夜沉,温室里欢爱的气息压过了所有的香,这一刻,似乎所有的罪与罚都已远离,他们只希望,这个幸福的美梦永远都不要醒……
第十章
有好半晌,罗隐以为自己变成了人。
当他看着依偎在他身边沉睡的向宛青,那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就会溢满他的胸口。
只有「人」才会感受到这种幸福吧?也只有「人」才会爱得如此刻久远吧?
那么,他现在的这份心情,是否就表示他已经是个「人」了?
这个想法触动了他灵魂的某个点,那微妙的震撼,就像即将揭开谜底的感觉,让人屏息、不安,却又充满期待。
「嗯……」向宛青动了一下,似乎觉得冷,更往他的怀里贴去。
他温柔地帮她拉好被子,再轻拢住她,低头吻了吻她的前额。
在温室一阵翻云覆雨之后,他抱着她回到屋,两人意犹未尽,又在他的大床上继续缠绵,直到筋疲力尽,才双双入眠。
但他睡到中夜就醒了,不知是何原因,他总觉得好像有某种事即将发生,一抹焦虑老是在他心中钻动,虽然他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但就是莫名地觉得难以平静。
也许,是封魂针一直没有动静的关系吧?
一整夜,他明明情潮汹涌,但为什么封魂针不再令他感到刺痛?
是因为他修成了人吗?
他如此奢望着,但他太清楚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这种情况说不定是回光返照,或是风雨前的宁静……
也或许,是上苍的慈悲,圆了他的心愿,让他和向宛青的苦恋有了结果之后,才要收拾他?
「你在想什么?」向宛青微睁开眼,哝声问。
「没什么,睡吧!」他搂住她,心里蓦地有点恐慌。
爱情原来是个无底洞,他本以为只要相爱一天,就抵得过永远,但真的拥有了向宛青之后,他变得贪心了,不知足了,一天怎么够?千年都不够啊,他想要爱她爱得更长,更久……
不知是否他的贪念惹来了惩罚,就在这时,一股从未有过的巨痛倏地在他胸腔引爆,他全身在瞬间痉挛,大声嘶喊──

「啊──」
向宛青被惊醒,弹坐而起,看见他整个人扭曲地在床上滚动,吓得直喊。
「罗隐!罗隐!」
罗隐什么都听不见了,他一个翻身,滚落床下,像只受伤的野兽般,不停地痛苦挣扎。
「天啊!是封魂针吗?是吗?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谁来告诉我……」向宛青跟着跳下床,急得红了眼眶,方寸大乱,却不知该如何帮他。
罗隐可以感受到那份冰火交替的刺痛正往他的左胸移动,那意味着封魂针即将取走他的魂魄,也说明了他仍旧是一只狐……
可恨哪!
他不想离开向宛青,时间太短了!他还有好多话要和她说,还有好多事要和她一起做……他不想就这样消失……
蜷着身体低吼,他因疼痛而不停地颤抖,觉得全身的力量似乎正在一点一滴被吸走。
「罗隐……」向宛青跪在他身边,好想抱紧他,好想替他分担一点痛,可是,她又怕反而会害了他。
「别哭……」他勉强抬头看她,专注得似乎要好好地记住她的脸。
「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她流泪地望着他。
「只要爱着我,我就不痛了,宛青……」他话才说一半,突然,警觉地拱起身子。
空气中有异样的波动传来,有人闯入了春流屋,而且,来者还带着一服邪恶的杀气。
这气味……
他细辨飘来的那个气息,突然脸色大变。
那种精品古龙水的味道,他曾在一个人身上闻过……
「怎么了?」她发觉他脸色不对。
「可恶……有人来了……」他拧眉低咒。
「谁?谁来了?」她惊诧地问。
「刘志宣。」他咬牙道,心里暗叫不妙,那家伙居然负着伤还穷追不舍,居然找上门来,而且,还带了一批人马。
「什么?」她小脸整个刷白。刘志宣那个偏执的变态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
「该死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内心充满忧虑,此刻的他根本无法保护向宛青。
「我们先躲起来,别和他照面……」她抹去脸上的泪,打算扶起他,但她的手才碰到他,他就像被火炙到般嘶声力竭地大喊。
「啊──」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变形,不到几秒,原本的俊美男子一下子变成了一只白狐。
她惊惶失措地盯着他,整个人愣住了。
是她的错吗?是她的爱……害了他吗?
「罗隐……」她伤痛难抑地哭了出来。
这时,房门突然被撞开,肩上绑着绷带的刘志宣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看见白狐和在一旁哭泣的向宛青,恶狠狠地讥笑。
「哟,你们大家快来看,原来是真的,罗隐居然是只狐狸!真是太可笑了……」他像参观什么稀奇动物似的,回头对几名大汉笑道。

那些大汉也惊异连连,直盯着仍在地上颤抖的白狐。
「你们怎么可以随意进来?滚出去!」向宛青一见到他直闯私宅,又惊又怒,连忙冲到罗隐身前,张手护着他,厉声喝斥。
「啧啧啧,这就是的选择吗?真可悲啊,向宛青,宁可和只畜生在一起,也不愿嫁给我吗?」刘志宣绕到一旁,冷冷地瞅着她。
「你该去照照镜子的,刘志宣,真正的畜生是你!」她大胆且不屑地反击。
「说什么?」刘志宣脸一沉,气炸了。
「罗隐他是个人,不管他的外形是什么,他都是我最爱的人。」她抬起下巴,傲然地道。
罗隐听见她的话,心中猛地闪过一道光,但那光芒一闪而逝,只留下一种怪异的骚动。
「这个白痴女人,竟然会爱上一只狐狸,有毛病啊?」刘志宣怒骂。
「对,我是有病,得了一种叫Zuo爱情的病,而且,我已经病了好几千年……」她说着回头看了罗隐一眼,万般情,尽在不言中。
又有一道光闪进罗隐心中,他被她的言语撼动,身上的刺痛倏地减轻许多,甚且,他还隐约感觉到身体内某种东西正在龟裂……
刘志宣受不了他们在他面前眉目传情,怒气骤发,上前伸手扯住向宛青的头发,强迫她转过来面对他。
「在看哪里?贱人,不准看着那只畜生!」他狂怒地大吼。
「啊……」她痛得呻吟一声,拚命想挣开。
罗隐见状,猛然扑上前,一爪扫向刘志宣的脸。
「哇!」他吓了一跳,连忙放开手,急声命令手下:「快给我开枪射这只畜生!」
他带来的五名壮汉立刻举枪瞄准罗隐,罗隐怕他们伤到向宛青,敏捷地跃起,撞破窗户跳了出去。
「快追!今晚我一定要宰了这只白狐!」刘志宣高声大喝。
那五人随即追了出去,装了消音器的枪连续射击。
「罗隐──」向宛青不放心,正要跟着追出去,却被刘志宣拦下。
「别走,贱人,让我在婚礼丢脸,这笔帐我可要和好好算一算。」刘志宣邪邪一笑,盯着她的薄纱睡衣,向她逼近。
「你想干什么?」她双手环在胸前,惊凛地后退。
「说呢?」他眯起眼,陡地伸手抓住她,将她压倒在床上。
「不要──」她恐惧地尖叫。
「叫吧!叫大声点,最好让那只白狐听见,让听听被我折磨的声音……」刘志宣眼中散发着激光,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直接咬住她的嘴唇。
「唔……」她拚死抵抗,双手在床边乱抓,忽然,她摸到矮儿上的器,想也不想就拿起来,直接朝他的头砸下。
「啊!」他痛得大叫。
她乘机一脚踹开他,逃到一旁,气喘连连。
「……该死……我要一刀一刀折磨到死为止……」他狠狠地瞪着她,拔出暗藏的利刀狞笑威胁,他头上的血布满了整张脸,看起来更加诡异吓人。
她吓得全身发抖,一步步后退,到最后被逼到死角,进退不得。
「嘿……等我杀了白狐,再把大卸八块,然后再让一口一口吃下的肉……」他疯狂地凑近她,说着令人作呕的话。

「你这个人渣,你连只畜生都不如!」她恶心地痛斥。
「找死!」他说着高举起刀,正要从她脸上划下,就在这时,白狐一跃而入,爪子从他背后刺入,直没入他的身体。
「呃……」他浑身一震,慢慢地转过身,瞪大双眼,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要死在白狐的手中。
罗隐抽出爪子,突然前肢立了起来。
「哇……」刘志宣痛得倒卧地上哀号。
「什么是人?什么又是畜生?现在我终于懂了……」罗隐满身是伤,却不减威凛,他高高直立,睥睨着他,狐脸上竟有着人才有的思表情。
刚才向宛青的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在与外头五人奋战之际,他的思绪霍然变得清晰。
人与兽的差别在哪里?他,已得到了答案。
「你……」刘志宣奄奄一息地仰头看他,以为自己眼了,因为,此刻他居然看见白狐的体内竟有着罗隐的影子。
「外在的表象只是虚假,只有心才是最重要的,感谢你让我明白这一点,因为你,我才发现,我一直梦想成为人,却没发现,我其实早就是一个「人」了……」罗隐一把揪起刘志宣,轻蔑地冷笑,然后,手一挥,将他摔向墙壁,他身受重伤,再经这撞击,当下吐血昏了过去。
罗隐话刚说完,忽然间,身上迸出许多光芒,一根银针倏地从他的背心窜出,在半空中化为乌有,而白狐的躯壳整个裂开,并且一片片剥落,最后,那仿如是枷锁的狐形褪尽,露出了罗隐真正的原形。
是人!他是个人!清朗,俊逸,不再是虚幻,而是个真真实实的人!
向宛青屏息地看着他的蜕变,又惊又喜,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早就知道,一只平凡野狐不可能会有人的喜怒哀乐,他的独特,早就在告知每个人,他是人……
罗隐也备感惊奇,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自己,此刻,他心思清阔空明,神清气爽,再无挂碍,仿佛被拘禁了许久的灵魂解除了束缚,他终于想起,自己在几千年前因罪被贬为狐的瞬间,他的魂魄被封入了狐体,被勒令以兽身为戒,从头开始修行……
如今,悟了道,他才恍然,这几千年来的痛苦和煎熬,有多大的启示和意义。
仙人要他修的,不是力,而是心……
他转身看着向宛青,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迷人微笑。
向宛青同样欣喜欲狂,她走向他,正想给他一个拥抱,正想着她将会和他有个多美好的未来……
「砰!」
突然的一记枪响震碎了她的美梦,她惊愕地站定,耳朵还嗡嗡作响,却发现罗隐直挺挺地站着,神情非常古怪,充满了震惊、不解、伤感,以及痛心……
「罗隐……?」她僵愣地看着他。
「宛青……宛青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像她是他多么珍爱不舍的宝贝。
「罗隐?」她的目光从他的脸往下移,然后,她看见他的胸口已被血染成一大片。
在他身后,明明已昏死的刘志宣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枪,那个人……竟用最后一口气,枪杀了罗隐!
她的血色一节节退去,全身冰冷,心,随着罗隐胸膛上鲜血染红的速度,迅速死去……
「不──」
在罗隐倒下的同时,春流屋迸出了一声令人断肠的凄厉哭喊,闻之令人痛碎心肝──
☆ ☆ ☆
天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我好不容易经过了考验,你却在我回复成人的瞬间,剥夺了我的性命──」
云仙洞天的别府内,传出一声激昂的抗议声。
「你在人间杀生太多,所以得用你的命来抵偿。」仙人悠然地扇着羽扇,看着眼前俊逸非凡的罗隐。
「那流苏怎么办?我死了,她怎么办?」罗隐心痛如绞。
「那也是她的修行。」仙人又道。
「你……你这个冷血的……」罗隐气得想大骂。
「小心哪,小子,再说错话,做错事,说不定又要被罚哦!我的道具可多了,不只一种封魂针。」仙人冷冷地道。
「你……」罗隐为之气结。
「好了,念在你对我们流苏情根种的份上,我就帮你一吧!」仙人瞄他一眼。
「真的?」罗隐其实不太相信仙人会这么好心。
「我让你的魂魄下凡,让你借壳转生,只是,那人的长相和你一点都不同,你不能主动告诉流苏你的身分,只有让她自己认出你,你才能留在人间,否则,我会立刻将你召回。」仙人笑道。
果然……
「如果我不告诉她我是谁,她又怎能认出我?」他怒瞪着仙人。
「那就得靠你自己的力量去打动流苏,你们能不能再续前缘,就看你的表现了……」
「什么?这叫我怎么做?流苏根本不认识我,我怎么接近她……」罗隐气道。
「那就想办法让她认识你,想办法让她爱上你啊!这点,不是你以前最擅长的手段吗?」仙人说着拂尘一挥,直接将他打落凡间。
云雾缈缈,情路迢迢,这,换罗隐带着他的心,去找回他的爱情。
☆ ☆ ☆
人间
是那盆让向宛青开始注意那个男子。
一年前,那声枪响击碎她的世界,虽然刘志宣后来也失血过多致死,但他的死却已换不回罗隐的生命,她就这样被一个人留下,独自承受蚀骨的相思之痛。
这一年来,没有了罗隐,她的心也跟着死了,一个人住在春流屋,种,卖,日子过得简单而孤寂。
她不懂艺,所以屋里从不插,只是,失去了的点缀,屋内就显得更阴暗沉闷,她总是待不住,宁可坐在外头的园,看着满园春色掉泪,久久无法自己。
那天,那个男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正独自饮泣,那男子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只说要买,就迳自挑了一把,前来结帐。
她没有心思做生意,只淡淡地对他说:「送你。」
「这样这间店很快就会倒了。」男子揶揄道。
「倒了也罢,我不在乎。」她轻声道。
「这样不行,根本不想活……」那男子摇摇头。
她一惊,抬头看着他。
他是个长得斯文俊雅的男子,戴着黑色细框眼镜,像个书生。

「我插盆送,好吗?」他忽然道。
「我的要求很高,技术太差的我不要。」她说得毫不客气。
「要不要看看我的艺?」他怂恿。
「我没心情。」她说着就转身走进屋。
那男子却没走,随手找了一个空罐,插了一盆放在她门口才离去。
她是在傍晚开门时才发现那盆,顿时,她呆住了。
简单而小巧的布局,只有几朵桔梗和绿叶相衬,却美得让人惊叹。
但她不只是惊叹,她还感到惊异!
瞧这手艺,简直就像是……
她心一惊,不敢想下去,怕这只是自己太过思念罗隐而产生的错觉。
不久,那男子又上门了,他照例挑了一些,她为了感谢他的盆,还是不收钱。
「那我只好再插盆送了。」男子笑道。
她拿了器给他,看着他流畅地插着,那剪枝的角度,那洋溢的天分和才华自然流露,看得她震惊失魂,泪如雨下。
「为什么哭?」男子盯着她。
「没什么,只是想起某个人。」她拭着怎么也拭不完的泪。
「他是谁?」
「这不关你的事。」她不愿多谈,冲进屋里。
男子继续完成作品,将盆留下,悄然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期待他的出现,每他来过之后,屋里就会多一盆美丽的,那种感觉,就好像罗隐回来了一样,让她的心又喜又痛。
渐渐的,她和那男子变得熟识,两人偶有交谈,有一,男子忽然提议要教她插。
「不要,我没天分。」她有自知之明。
「愈是没天分愈要学,该不会连这点挑战的心都没有吧?」男子激她。
她一怔,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他这句话说服。
于是她第一让他进屋,他在屋里变得安静,似乎在想些什么,她找不到适当器,他却突然起身,从柜子拿出两只玻璃器。
「就用这个吧!」
「你……怎么会知道柜子里有器?」她怔愕地瞪着他。
「我只是随手找到的。」他笑了笑。
她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他把挑选的材放在桌上,要她先插插看。
「我说过我不会……」她蹙眉。

「总要插一我才知道的程度。」
她叹口气,拿起,一枝一枝整齐地插进器内。
「在排棋子吗?插注重的是线条的优美,却让它们像立正一样排排站,真是太好笑了……」他突然讥笑出声。
她浑身一颤,霍地站起,瞪大了双眼直盯着他,小脸一片惨白。
这句话……罗隐也对她说过……而且……一字不差!
「你是谁?」她激动地喝问。
「我……」男子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保持沉默。
「出去!你给我出去!」她突然变得歇斯底里,大声地轰他出门。
他静静不发一语,起身走出屋。
她无力地坐倒在地上,掩住嘴啜泣,在心里不断地喊着罗隐的名字,可是,诡异的是,她脑中出现的却都是那男子的身影。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的艺……
全都像极了罗隐,简直就像是他换了不同的躯壳回到她身边……
这个想法惊醒了她,她跳了起来,冲出屋,好怕那男子就这么一去不回,但她一拉开大门,只看见那男子正定定地站在门外,用那种她最熟悉的眼神看着她……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她哭着大声问。
「我不知道指的是谁,我只要问,认为我是谁……」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某种期待,好像在等着什么魔咒被解开。
「罗隐!罗隐!」她哭着冲向他,嘴里呼唤着那个一年来只能在心里思念的名字,那个她最心爱的男人的名字。
「宛青……」男子张开双手,将她紧紧抱住。
仙人的考验,通过了……
风轻轻吹送,满园的像在见证他们坚定不移的爱情,突然飘起了缤纷的雨,这美景,只在紫藤围篱,只在团锦簇,只在绿荫……
只在情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