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难波：
参加完她的婚礼出来，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偶然见到有间装潢很吸引人的酒吧，我义无返顾的走了进去。
第一见到她时，她穿着一身亮丽的红，使刚进门听到舅舅的介绍的我愣了一下――我以为能当家庭教师的高才生，应该是戴着厚厚的眼镜的书呆子一个，想不到……第一眼，她灿烂的笑容便烙印进了我心里。国三的我，一颗怿动不安的心，仿佛在那一刻安定了下来。
……
最后一见到她时，她穿着纯洁无垢的婚纱，仍然致命地吸引着我的目光――只可惜，这朵美丽的并非为我绽放，而是站在她身边那个平庸的新郎。
“南，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她笑得温婉，真的已是良家妇，不复当初的活泼青涩。
“祝你新婚幸福。”我也笑，把所有苦涩掩埋，递上在来的路上随便准备的一束鲜――可惜那几枝带着露水的白玫瑰还是泄露了我对她的在意，那是她最喜欢的。我只得虚伪地笑着虚伪地说着，“你们是很匹配的一对夫妇。”
“亲爱的，这是……”她身边的男人听到我的话，停止了和其它人的寒暄转过头来看我。
“嗯，这是我以前家教补习过的难波同学。”
“祝你们新婚幸福。”我再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会场。
回忆结束，我举起不知已是第几杯的啤酒：“永别了，可奈子……”
永别了，你将永远封存在我的记忆里，再不会轻易打开。
付账出门。
怎么，心还是那么痛……
头很重，使得身体失去平衡。我知道自己步履轻浮，走路东倒西歪，却控制不住。呵，大概真的喝多了，连迎面吹来的夜风也觉得微醺，醉人。
这个样子，是不能回家的了，免得被老妈问东问西。所以我只好在街上继续漫无目的地逛着，想等酒劲过了再回去――舅舅的公寓倒是在这附近，我想在他那里过一夜也不是不行，而且他也不会多嘴地告诉老妈我喝醉酒的事，只是……他嘴巴那么毒，我肯定会被嘲笑得体无完肤，想想还是算了。
奇怪……我怎么不是越来越清醒，反而越来越意识模糊?这酒的后劲还真大……
“学长!”
在叫谁呢?我没心思理。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的路灯灯柱撞去，我闭上眼，认命的等待预期中的疼痛。然而，突然有股力量将我拉住，使我免于一撞――
“难波学长!”
咦?原来是叫我?我抬头朝扶着我的人望去，只见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个人影在眼前晃动，看不真切。
“学长，你怎么会喝醉酒了?”
闭嘴!你以为我想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唔……”可我溢出唇隙的却是因头痛而发出的呻吟。那个叫我学长的家伙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喂!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送你回家!”
“谁要你多管闲事!”我火大地甩开对方，站直了身体，终于看清了眼前是个矮我一个头的小鬼。眯起眼睛，还是有两三个影子重叠在一起，我不爽到极点――看样子可能是我以前国中的学妹，换做平时我会来者不拒好心应付你一下，但眼下这种情况，不好意思，我只好装作不认识!“我不想回家，你别管我!”
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我只想快点甩开她。不料脚下一个踉跄，不知道踢到什么东西，眼看就要跌个狗吃屎――
“学长――哇!”
别问我怎么回事，我只知道自己好像倒在人家身上了，然后我眼皮沉重昏睡过去……
冰凉的湿毛巾唤醒了我的意识。在这酷热难当的暑夜，这样的冰凉恰倒好地沁人心脾。显然湿毛巾是在冰箱里放过一会的。是谁这么体贴?我想拿开毛巾看看是谁，但覆在额头眼睛上半边脸的毛巾令我舒服得不想动，干脆算了。
“学长，你好好休息，我走了。”声音从右侧轻轻地传来，是个清亮悦耳而显得中性的声音。我刚想起身，她却继续问道，“学长?你听不见吧?”
傻瓜，以为我听不见，那你还说给谁听?感觉对方的气息忽然靠近，我不禁想看看她会干什么坏事，但下一秒的事使我脑袋死机――有个柔软温暖的东西压在我的唇上，好几秒钟，我无法动弹。老实说，以我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样的轻吻并没什么，但她甜美的气息让人觉得该死的好极了!没有刺鼻的香水味，也没有粘糊糊的唇膏，如此的清新自然记忆中仿佛只有“她”才有……
当她离开时，我本能的伸手将她的身体拉下来，重新贴了上去。
“呵!”她似乎被吓到，轻呼了一声，我怎可能放过如此机会?当然是将舌头趁机入侵――嗯，香甜一如我所期待的那样。伸手抓掉了毛巾，我睁开眼，终于对上焦距，望入一对褐色的瞳孔中――长而卷的睫毛，大而亮的眼珠，嗯，上品!如果她眼中能减掉那抹受惊与逐渐堆积上来的委屈的雾气，我会更加享受。反应还很青涩，我涌起嘲讽的笑意，退了出来。
“不要看!”在我来得及看清她的脸之前，她伸手遮住了我的眼，“你会后悔!”
我笑：“好，不看就不看。既然你喜欢玩这种游戏，我就陪你玩到底!”
说着我拉下她微凉的手，遵守规则不睁眼，却将她往身上拉，一个转身压在身下，准确无误地重新对上柔嫩诱人的唇――嗯，真的很美味!
“放开我!”我的吻已转向她颈子，她突然大叫，“不要这样!”
我皱眉，停下动作睁开眼睛。房间里只有门边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她的面容看不清楚，只有一双眸子异常的亮。“要做援助交际就敬业点，我没有那种喜欢反抗的嗜好，你可以不用演戏!”
“援助交际?”
“小姐，我想这里是HOTEL吧?你带我来这里难道不是做援交吗?”我嗤笑，“我今晚确实需要有人陪，你安静点就好，我不介意你长得丑的。”
看她的表现，说什么我看到她会后悔，大概长得不怎么样吧。
“难波学长，你怎么这样……”
我又笑：“难波南三年前就死了!”
说完，我不想再浪费口水，重新吻了上去。
“可奈子，可奈子……为什么离开我!”我头脑发热，不知是因醉酒的关系还是为眼前极待发泄的情欲，“是你把难波南杀死了……”
“不要……”
还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那我就尽管陪你玩吧，反正――夜，还很长……
听到门锁“啪”地一声响，我随即睁开了眼睛，茫然地望着天板。晨光已透过单薄的窗帘射进来，照亮了房间，我扭头看向已被关闭的房门，头脑一片空白。
赖了许久，还是得起身――被子被我掀开，露出凌乱的床单，似乎在嘲笑我一夜的狂乱。但被单一角上却沾则令我更加懊悔的证明，几点暗红的血迹。这是他的“第一”吧?是的，他。我并非醉得完全失忆，知道自己碰的是个男生。
其实刚刚阳光斜进来时，我就被它扰醒了。睁眼看到自己怀里搂着一具娇小的身躯，我有那么瞬间的惊愕，然后目之所及是雪白的背上交错的淤青与紫红，我充满罪恶感地将眼光移到对方脸上，那几道尚未完全干涸的泪痕刚叫我简直想杀了自己――这张可爱的小脸竟是属于我已然熟悉的某个人。然后，他动了动，我连忙闭上眼睛装睡――难波南，是个懦夫。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指责。而他竟没有向我发难，只是穿上衣服便蹑手蹑脚地走了。
这样也好，就假装彼此都不知道，把这件事当作没有发生吧。叹了口气，我终于将脚移下床，却感觉自己踩到一个不像地毯的东西。低头一看――
竟是他掉落的钱包。
学生证上他的笑容灿烂而无忧，和昨晚压抑的哭泣截然相反。相片下的名字是――
中央千里。
二
千里：
在哪里？在哪里呢？
走在人来人往的校道上，我心急如焚地找着我的钱包，冷不防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
“学长！你还好吧？”
我抬头，见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好像是二年级的学弟。眼角余光瞄到他手还搭在我肩上，我拉下脸：
“我没事，请放开你的手。”
然后我继续往前搜寻。
“学长……”
“什么事？”我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将眼光调回他身上，语气也凶巴巴的。
“我……我喜欢你，中央学长，请你和我交往好吗？”他的脸涨得通红。看来，他刚才一定是在旁边打转了很久才敢上前来告白。白痴！难怪害我被撞到！
“不好意思，我对男生没兴趣！”
“咦？可是……你去年不是一直在追难波学长吗？我以为他毕业了，我才有机会……”
好像听到血管爆破的声音？混蛋家伙，竟敢刺中我的死穴！
“我不是喜欢男生，我只是喜欢难波学长！还有，该死的，即使难波学长拒绝我，也不代表我就会接受其它人！你――你以为自己哪一点比得上难波学长啊？”看着他的脸从通红转为苍白，我继续恶毒地攻击：“听清楚了吧？听清楚了就别再对我有幻想！让路吧。”
他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我不想看，干脆转了18°想往回走――反正再往前已是我今天没有到过的地方，应该不会有我要找的东西，去贴个失物启事还比较快吧――不料转得太猛，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失去控制地往下坠。
“学长？中央学长……”
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我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
“……谢谢梅田老师，我告辞了。”
听到那个人开门离去，我才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哟？醒了？”校医梅田走过来，伸手就要扯开我的衣领。
“你干什么！”我吓了一大跳，往后退到墙边。
“放心，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况且，你还未成年呢，太嫩了点！”他似笑非笑，强制地拉开我的手，把手伸进我的衣领――拿出了体温计，“嗯，有点低烧呢，又休息得不够，黑眼圈都出来了，难怪昏倒……”
“我可以走了吧？”我撅着嘴下床，不想再听他唠叨。
“给我乖乖躺着！”梅田把我推回床上，“等我开完药，我有话问你。”
“干吗？为刚才那个学弟鸣不平啊？”我把脸转向窗外，看着那片无边无际的蓝，心也如它一般空荡荡的。“你不是安慰他好久了？都把我吵醒了！”
“唉！我既当生理医生又当心理医生，真应该和学校拿双倍工资才对！”梅田在药柜前“调戏”那些瓶瓶罐罐，“你至少该婉转点跟人家说啊，你看，人家还送你来保健室，回头可得好好谢人家……”
“明知不可能的事，就该让他彻底死心！总比给他留个希望到头来失望的好！”我想起自己的悲哀。
梅田端了水拿着药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思想与行为，你干吗表现得那么老成啊？看你外表还是国中生嘛……”
“闭嘴！”我接过药咕噜一声吞下去，“可以走了吧？”
“我真正要问你的话还没说呢！别打岔！”梅田敲了我的头一记，不重，可是我背对着他的脸却开始布满泪水。“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那就是你昨晚违反门禁没回宿舍的原因吧？你们舍长早上还到我这里来找你了呢！”
我一惊，连忙抹掉眼泪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有伤？你……”该不会那里的伤被发现了吧？
“你突然昏倒，我当然要替你检查呀！”梅田打开一瓶药油，“身上那么多淤青，我还以为你被打劫了呢！不过――”他突然笑得暧昧，“脖子上的吻痕太明显了，你还穿着圆领的衣服到招摇啊？”
我脸一热，手下意识地遮住那个还微痛的地方――洗完澡在掏出口袋里的物品要将衣服送洗时发现钱包不见，我连忙随便套了件衣服就跑出来找，都没去注意。
“哪，知道你一向爱漂亮，这瓶药油化淤功效很好的，保证你明天起来就看不见那些痕迹。”他拿着棉浅沾了药油擦上我的颈子，“身上的就自己回去再擦吧……”
“不用了。”我摇头，“以前爱漂亮是为了吸引某个人的注意，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诶，别这样瞪我，虽然我是阿南的舅舅，但我可没阻止过你荼毒他哟……”
“不要提他。”眼眶又发热了。
“你其实很想知道他的消息吧？”梅田似笑非笑地道，“那个家伙呀！昨晚上和人家开房间，早上醒来居然发现自己不够钱交房租，打电话向我求救，真是有够糗……”
我愕然。早上只想着要趁他没醒之前离开，倒没考虑房租的问题。不过，现在我也不能跑去还他一半房租吧？那样不就拆穿了？
“梅田老师！”我打断他的笑声，“我没什么事了，先回去了。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实在是怕他再将话题转回到令我尴尬万分的吻痕，我只想尽快逃开。
“千里。”梅田突然严肃正经了起来，“你应该已经放得下阿南了吧？既然你拒绝了刚才那个同学，昨晚又做了那种事――我应该相信你不是和阿南一样自暴自弃，而是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了吧？”
“嗯。”我背对着他敷衍地点点头。放得下，我就不用无头苍蝇一样地到找钱包了――钱倒不是很多，学生证什么的也可以重办，但那里面夹着我拥有的唯一一张难波学长的照片！我舍不得！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任何跟他有关的记忆对我而言都弥足珍贵。
烈日当头，我真的很想坐下休息一下，身体也早在叫嚣着吃不消，但我仍然不死心地在校道上绕着圈子。
有可能在哪里呢？我仔细回忆，早上回来时因为怕被宿舍长抓住，所以躲在坛里瞄到他出了宿舍楼才回去的，我只在这附近徘徊过，照理说只可能掉在附近才对啊！难道……不是回到学校才掉的？我好像在公车站掏过零钱坐车，但是又没注意到钱包还在不在，精神一直恍惚。糟糕，要是掉在学校外面，那就难找了！
我正将草丛拨开仔细搜寻，突然一双鞋子出现在眼前。
“你在找什么？我能帮忙吗？”
我浑身一僵，这把声音……
“没错，是我。抬起头来。”
我只得乖乖抬头，看见难波学长的一零一号笑脸正朝我绽开。
“学长……”我站起身，镇定地展开笑脸，“好久不见了，大学还没开学吗？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帅呀！哦，找梅田老师吗？他在保健室……”
“还没。谢谢。不是！”他笑着打断我叽里呱啦的寒暄，“我找你！”
“咦？”我的心跳漏了一个节拍，又重重地撞了一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别站在这里晒太阳，我们找个地方喝东西去！”他拉着我就要走。
“可是……我……东西……找……”
“你在找东西是吧？我知道。”他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绿色皮夹，“是在找这个吧？”
我心上登时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他是在哪里找到的？
“想要回去吗？那就得跟我走。”他依旧笑眯眯的，笑得我心里更是慌乱。“别站在太阳底下，你快昏了！”
我强作镇定：“你在哪里找到的？是进来学校的时候捡到的吧？”
“你说呢？”他不回答，拉着我往餐厅走。
“告诉我！”我再也忍不住，大吼着甩开他的手，用发抖的声音问道，“你是在学校里捡到的！是吧？”
“不是。”他重新拉住我，把我拉到树阴下才放手，“是在XX宾馆的房间里。”
瞬间，整个世界像塌陷了一样，我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这下，真的完了……
三
难波：
“千里……不要这样……”向来应付女人很有一套的我，此刻却是词穷。看见他那灰白无助的小脸，我计划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他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却始终没有掉下眼泪来。
对不起？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啊！我严肃地抬起他的脸要他对上我的目光：“对不起！该道歉、该忏悔赎罪的人是我！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更是我！”
他呆呆的，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学长……你的意思是……”
“你未成年不是吗？”我歉然，更是羞愧，“而且，是我强迫……”
“不！我知道你只是喝醉了酒把我当成另一个人了……”他对我展开一抹笑，却显然极为勉强，“我还以为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怕你会讨厌我……可是你放心，我不会死缠着你的……”
“不！那全是我的错！我会负起责任的！”
“负责任？”他皱眉，“别傻了，我又不是女孩子――事实上我倒情愿自己是……”
后半句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因为他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但是我没心思追究，只能急急表明自己的决心：“千里，你可以去告我没关系，我会心甘情愿去坐牢。”
“什么？”他先是愕然，接着又恍然大悟，“这就是你所说的负责？”
“是的。既然是我犯的错，我就得负起责任来。”我虽然一向吊儿郎当，但面对正经事，仍然有我的原则。这是我考虑许久之后才想出来的解决办法――无论当时是否故意灭亡强迫的行为都已构成犯罪。
出乎我意料的是，千里竟然笑了：“别吓人了学长！事情哪有那么严重！我知道你知道也不愿意的，你只是把我错当成那个叫可奈子的女孩子。这一切只是严格误会。现在，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好了！”
“一切……都没发生过？”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是的！”千里不好意思地轻轻捶了我一拳，“我本来以为学长会因此而讨厌我呢，毕竟那确实是我不听劝告自作自受，所以刚才还紧张得半死。原来学长并没有怪我，那我们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不就好了？”
“这怎么……可以？”
“难道你真的想‘负责’不成？我要的‘负责’方式可是要你当我男朋友哦！”千里心情亢奋，仍讲个不停，“哈哈，骗你的，我开玩笑的啦！你别当真啊！学长，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作普通学弟，你以后要是愿意仍把我当弟弟看待，我就心满意足了――真的，请你不要再介意这件事了，请忘记它吧！”
我如梦初醒，望进他诚恳的眼眸中，心中的大石没有落地，反而悬得更高了。
“就这样，忘记吧，好吗？”千里仍在等我回答。
我不由得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怕拒绝的话他眼中打转了很就的泪水就要决堤。
“谢谢！学长，再见！”他真正的笑开了，微微鞠了个躬便转身。
“再见。”我几不可闻地说道。看着他翩然离去，茫然地站在午后火力十足的骄阳中。
心，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失落了……
四
千里：
故做轻松地走回宿舍，走进我自己的单人套间，我顿时浑身力气被抽光似的，双腿发软，颓然地坐在玄关的地板上。刚才在他面前伪装的坚强土崩瓦解，我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视线也模糊一片。
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我只是背靠着门，双手抱膝无声抽泣。
我要听的不是他的道歉忏悔认罪，我更不要他的所谓“负责”！天知道，在他说负责的时候我竟有所期待，可是在他说出答案之后的失望也在心口上划了一道的伤痕！别傻了中央千里，你以为这是少女漫画呀！你在期待什么？期待有了性之后爱也会随之产生吗？呵呵……
真好笑……哈哈……
我拼命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怎么也止不住。
“千里！千里你在吗？”
有人拍门，是瑞希的声音。丈着佐野是宿舍长，门房大叔又喜欢她，她倒是经常来串门子。虽然自己此刻的样子很狼狈，但她是我此时唯一的安慰，所以我立即打开了门。
“刚才遇到难波学长呢，他叫我把这个钱包……哇！千里？怎么回事？”她之所以大叫，是因为我突然抱住了她。
我拼命摇头，此时只想借她的肩膀靠一下，因为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能说。
哭吧，哭吧，把你此生的眼泪都哭尽算了，以后不再为谁伤心……
五
难波：
随着误会的解开，我也安然地到学校报到并度过一段平静的日子。大学的生活并不轻松，要学的东西很多，时间也不允许像以前一样虚度，因此，当以前和我同班的现在仍然同系的同学听到我拒绝系学姐的约会时，几乎被吓到下巴脱臼。
“你……是难波南吗？”
我淡然一笑，没回答他便走了。今天――有约了呢！
装潢高贵的卧室中，一场激情戏刚刚落幕。成熟的女人坐起身体，丝毫不介意滑落至腰间的丝被暴露出她曲线玲珑的赤裸胴体。她点燃一根香烟，朝躺在床上的我喷了个漂亮的眼圈，性感丰满的嘴唇咧开一朵轻笑：
“怎么了，南？你力不从心啦？”
我也回以同样的笑：“要不要再战上几个回合看看谁先投降啊？”伸手接过她的烟送到自己嘴边。
“算了吧你！”她伸出纤纤细指弹了下我的额头，“心不在焉的，谁还想和你……呵呵，老实告诉姐姐，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我心里一直有人你不是知道吗？”我避重就轻地答道。所以她才和我玩这种不需要真心的游戏，因为她也有她的结。“舞子，我今晚不走了行吗？”
“诶？我以前留你都不愿意，要回去当你尽责的宿舍长呢！怎么？公子打算彻底堕落啦？”她笑着给我递来烟灰缸。
“明天你生日，我没准备礼物，想等一下十二点唱歌给你听。” 我把烟按熄，起身走向浴室。
“呵呵，小南南就是嘴巴乖巧，和蜜一样甜……”
她后面说什么已不太清楚，因为门已经掩上，水声淹没了其他声响。
舞子是一名都市白领，在一家知名企业当经理，身价应该不低。我和她是两年前很偶然在一家酒吧认识的，便开始了这样的关系――与其说是情人，不如说是朋友，有性关系的朋友。我知道她有一段至今无法摆脱的不伦办公室恋情，她也知道我是公子一名，两个人只是因为寂寞而一直维持联系。并非可以追寻，却会在自己落墨而另一方也方便时提供陪伴与相依，这样却也维持了两年。因为她比许多虚有其表的女生来得成熟，具有知性美，所以我对她比她们真诚多了。
今晚的约会她昨天就与我约好的，正好成了我懒得应付的学姐遭拒的借口。游戏间已不再使我留恋，我无意继续那样的生活。与舞子的交往却也无意可以切断，只是――我知道自己今晚的表现确实很差劲，对她的调情疲于应付，只有单纯的发泄，更在过程中走了神――被她知道可能会杀了我，我在与她做爱的过程中想起了别的女人不打紧，却是个……男生！或许这就叫“食髓知味”？总之我无法控制自己，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就想起他，刚才正在进行中也对舞子娇媚的表情视而不见，反而想起那一身光滑细腻得女生也自叹弗如的肌肤、那一串尖细而压抑的呻吟，甚至想起那种紧窒而温暖的包围，我不由自主地冲动起来――这样的心情如果被舞子知道，不知是否有伤她身为女性的自尊？
从浴室出来，我意外地发现自己原先随意扔到床下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椅子上，上面还有分包装精美的礼物。
“舞子？”我望向她，询问答案。我拒绝过她送我的礼物，因为那让自己感觉像被包养的小白脸，并且告诉她下送我东西而我接受了，就是我们分手的时候。
“南，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温柔体贴。”舞子也穿上她的家居服，整齐得一丝不苟。她笑得坦然而温柔，“我要结婚了。”
我明白了一切，穿戴好衣物，上前与她吻别：“恭喜。我由衷地祝福。能告诉我那个幸运的男人是谁吗？”
她确实是个好女人，能娶到她是种福气。但那个一直与她纠缠不清的有妇之夫配不上她。
“是朋友介绍的，上个礼拜我去相亲了。对方是个普通职员，性情敦厚。”舞子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也该定下来了，我想在三十岁之前生个小孩。”
“那么，再见。”
时间尚早，我随便找了间酒吧进去，并不狂饮，只是浅酌。
厅中正放着喧闹的舞曲，一些中学生在舞池中串上跳下，仿佛群魔乱舞。这样正好，当我需要安静的时候，我不喜欢在静谧的环境中，反而喜欢用喧嚣来掩盖我的孤独，我喜欢看着别人的躁动享受自己的安宁。
“学长！难波学长！”
咦？仿佛是在叫我？我转头四下看了看，但是灯光昏暗，看不太清楚。回头正打算继续享受我的美酒，突然一股力量从后面“撞”上来抱住了我的腰。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瑞希！
“瑞希？你怎么在这里？”泉也太放心了吧？虽然他的女朋友没什么女人味，可毕竟还是很可爱呢！
“我们大家在里头包了厢唱KTV啊！我刚才出来上厕所，却看见你了！学长，你也一起来吧！大家都在哦！秀一啊、大树啊、门真学弟啊……呵呵，还有泉。”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喂喂喂，虽然现在的宿舍长是佐野在当，可也不能监守自盗吧？你们现在还不回学校去可要超过门禁时间了！”对这群以前一直给我惹麻烦的家伙，我老是无法放心，“你现在在女子学院那边读，校规不是更严格吗？”
“呵呵，学长别这么扫兴嘛！今天是周末所以门禁可以押后一个小时的！而且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开心！”
我禁不住诱惑捏了捏她的脸，回想起自己还在“樱开学园”的日子。“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还有，你别随便离开佐野身边，这里色狼很多的。”
“嘿嘿，不用担心，如果有千里在我身边，别人只会找他搭讪，不会注意到我的！”
她说话总是没有心机，我的心跳却因此而漏跳了一拍。“千里……他也来了吗？”
“不，他还没到。不过等一会就到了，他现在在路上。”瑞希干脆坐上我旁边的高脚凳和我攀谈起来，“今晚的聚会本来就是为千里准备的，他这个主角竟然迟到了！”
“咦？他有什么喜事吗？”该不会庆祝他有交往的对象了，要带出来给大家看吧？心里竟然因为这个想法而有点不高兴。
“今天千里生日啊！”瑞希道，“我见他最近老是闷闷不乐的，所以随便找个名目想让他开心一点啊！”
“他闷闷不乐？为什么？”我立即想到“那件事”……难道他上那样说并不是真的放得下看得开？只是为了不让我有罪恶感？
瑞希愣了，挤出个勉强的笑容：“嗯――他没告诉我。”
“瑞希？”我皱起眉头，“他和其他男生都无法交，就你算是他的‘兄弟’了，怎么可能不告诉你？”
瑞希露出为难的表情：“学长，你知道我不是会道人是非的人……”
“我知道。”所以以前看见我和可奈子牵扯不清时她也没和谁八卦过，“但这是我对朋友的关心，难道我不该吗？”
“可是……”她神情突然暗淡了下去，“你也知道他的不开心多少都和你有关的……”
果然！我一口喝掉杯子里剩下的酒，叹了口气：“那他在我面前的洒脱都是装出来的了？”
“没关系，我知道学长也有你自己的苦衷，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的。”瑞希又傻笑，“就交给我吧，我会负责让他开心起来的！”
意思是……叫我不要插手去管？
站在酒吧的入口，我把外衣的拉练拉上，把领口竖了起来。十一月的天气，白天依然艳阳高招，但晚上风一起，就很凉了。翘首等待那个纤细的身影。
至于我为什么要在告别瑞希之后站在这里守株待兔，我也无法解释。我只知道自己该见他一面，道歉也好，忏悔也好，总之我只想尽自己所能让他不再伤心。他不是我曾经与之一起玩乐的那些女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只因为他是一片真心――我要不起的真心。
等了大概五分钟，他终于出现。本来他是一直低着头走路，直到要进入大门之前才抬头，看到我，他呆愣在原地，似乎还没决定要戴上哪个面具来面对我。可是，该死的！我根本不想看到他强颜欢笑的笑容！那只会增加我心头的罪恶感！
我在他转身逃跑之前迎上去，笑道：“生日快乐！”
“谢谢……”他仍然呆呆的，“瑞希没告诉我你也来……”
“不，我们不和瑞希他们一起！”我拉起他的手朝大门的相反方向走。
“诶？这……”
我心里暗笑，嘴角也无法遏制地勾起。天啊，他迷糊的样子真的很可爱！也感谢他此刻的迷糊，不然我想要“拐”走他可没那么容易。“走吧，我们放瑞希他们鸽子！我们两个人去逛街！”
一个美好回忆，当做生日礼物，好吗？
六
千里：
我实在想不明白，学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PUB的门口，还强硬的拉着我和他一起走。因此在前几分钟，我居然反应不过来，只呆呆地任他牵着走。在我来得及反对之前，我们已经上了拥挤的BUS。
使我神游的魂魄回来的，是一只在我臀部作怪的恶心大手――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敢乱摸我！我将脸不适地皱成一团，正待发作，身旁却有人先我一步行动――
“啊啊――痛――”一个粗嘎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引起车里一阵骚动。
“变态欧吉桑！别趁机乱占便宜！”难波学长的声音从外头顶上传来，看来是他教训了那个家伙！
我抬头想对他说声谢谢，不料却突然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他抱着我让我背对着车门靠在他身上。在他的手臂围成的天地里，我只听到自己重重的心跳。砰砰……砰砰……如果神能应许，我愿自己的生命就此终止，停留在这永恒的一刻……
涩谷的街头永远那么热闹，平时这里是我最喜欢逛的地方，但今晚却全然没能吸引我的兴趣。或许与人有关。平时要么是很学校同学一大帮人，要么和瑞希――自从正式宣称了对瑞希的所以权，泉就严格防范任何男生和瑞希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我也不例外地被背后警告过，但瑞希天生少根筋，上个星期就拉着我陪她挑选圣诞节送给泉的生日礼物，我无法拒绝。
“学长！学长！”我拖住脚步，终于令他停下来――手，从下车之后就一直被紧握着，他的掌心温暖而柔软，让人想依赖。但我却知道不恩能够这样下去！
“诶？”他转过头来看我。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一路上我已不知承受了多少辣妹们又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他的身边，从来没有我的位置呵！
“我也不知道。”他居然气定神闲地朝我耸肩，“不如你说你想去什么地方逛？今天你生日，寿星最大！”
这……算什么？补偿吗？我低下头，掩去嘴角无法抑制的苦笑。难波学长，你应付女孩子有一套，却不懂得面对真诚的感情了吗？我知道，当女生想你提出交往而被拒绝后一般可以要求你一件合理的事当作补偿，而她们通常会要求你当一天的情人。这是你尊重对方不得罪人的做法――可是，在你眼中的千里和她们是同样无关紧要的吗？
“千里？”
他的催促使我回过神来。扯开淡然的笑，我道：“好啊！二目丁新开了家恐怖屋听说很刺激呢，你陪我去看！”
看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灰白，我心里有股“报复”的快感。呵呵，自负骄傲如难波南，也有你害怕的东西呢――我知道，你害怕灵异事物，所以你不喜欢接近萱岛大树，连带也和与他一起的中津秀一不合。
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从恐怖屋出来后，我们又逛了几条街，不知不觉便接近午夜了。
“难波学长，谢谢你今晚陪我，我很开心！”之前的阴霾早已一扫而光，我抱着他送的史奴比布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天生一双猫眼，我也没办法，一笑就影响视线。
“开心就好。”他像以前一样摸上我的头揉乱我一头柔细的头发，带着兄长般的宠溺。“时间也不早了，该送你回去了。”
“不用！”我笑着摇头，“难波学长你也该回学校了吧？去你学校的公车在拐角的另一个站，你直接回去就好，我自己到前面的那个车站等车回学校。”
“可是……”
“没关系的啦！”我打断，拒绝他的好意，“就这样啦，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往反方向转身起步哟！一、二、三！”
在转身背对他的一瞬间，我隐忍了一个晚上的泪水终于溢出眼眶，模糊了视线。我的步伐坚定地朝前迈去，心却对他仍旧恋恋不舍。再见，难波学长，再见，我迷恋的爱。真的该收拾起来了，我的眼泪，我的爱情，我的破碎的心……
“千里！”
叫唤声近在咫尺，我呆呆的停下脚步，望向拦在跟前喘气的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追上来？我不要你见到如此狼狈的我呀！
“千里……”他紧锁眉头，看着我泪痕交错的脸，表情复杂，大概心情也同样不简单。他叹气，“为何总在我面前故作坚强，只为了体贴地减少我的罪恶感吗？而事实上，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为我掉了多少眼泪？”
我摇头：“眼泪不是武器，只是情感的宣泄。”所以我决不在你面前扮软弱博同情，那些并非我所要。“学长，我爱你只是我的事，接不接受是你的事，你拒绝了便不用再困扰――所以，以后，我的喜怒哀乐都不是你的责任，你――别再管我了！”
终于，我说出了残忍的要求，是对他，也是对自己。
“但是！我却无法如此轻松地放下对你的关心……”他再叹气，长臂一伸将毫无防备的我揽进温暖的怀抱里。“千里，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无解。
清冷的夜空下，只有我控制不住的眼泪是滚烫的……
七 难波
那一夜送他回去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回樱开学园去。如他所说，如果我的关心只是带给他更多的不舍挣扎却得不到，那还不如冷漠点更仁慈。只是，心里却一直仿佛缺了一个角，空落落的叫人难受。我只好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习――自从和舞子分手，我便没再出去猎艳了，以前觉得有趣的游戏现在只觉得无聊。
临近圣诞的一个周末，老妈突然说很久没看见舅舅，要我去把他拖回家吃顿饭――根据以往的经历，她八成又有麻烦事要交给他，而聪明的舅舅也不是省油的灯，哪有那么容易如她的愿？所以我这夹心饼是当定了，只好帮这对别扭的姐弟跑一趟。
走到校道的尽头，我正想拐个方向朝保健室走去，眼角余光却瞄到行政楼里走出两个人来，我不禁停下脚步――是千里！
一个多月没见了，他的脸似乎有点消瘦，脸色也苍白。然而使我皱眉的却是和他走在一起的人――教务部主任那老头可是个出名的色魔，专门对长得可爱的学生下手，千里怎会和他走在一起？我看八成是那色老头找他麻烦！看他老头放在他背后磨蹭、还越来越往下的趋势，我胸中顿时一把无名火高串！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见到千里因他猥亵的手以伸到臀部而脸色难看并开始咳嗽时，我已决定上前去制止哪个老色鬼！
然而，我却只迈开一步便呆在原地――因为突然有个男生跑出来，比我更先抓开那只恶心的手！
“那是……”谁？似乎是二年级的学生，但我离开这里之前却对他没什么印象，但该不是第二宿舍的吧？但无论如何，看见他一副保护者的姿态环住千里细弱的肩并一起走出校门上了一辆豪华轿车事，我决定了对他的印象没有“好”字可言！一种酸到极点的滋味胀满了胸中，顿时呼吸都有点困难。
“哦？这不是难波同学吗？怎么有空回学校来啊？”
回过神来，只见教务主任已站在我面前。一手搭上我的肩！这死老头，当年我还在读一年级时拿到“樱开小姐”头衔后就曾对我伸出魔爪，从而使我下定决心拿出男子气概不再男扮女装并且销毁了那期间的照片，没想到他今天又来除我霉头！刚才那把见到汽车扬长而去后燃烧得更旺盛的火顿时有了发作的对象！
“啊――”
只听得一声美妙无比的猪嚎声响彻樱开的天空。嗯，今天天气很不错呢！
“嗯……”梅田北斗沉吟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问道，“可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冈崎老师说想和我切磋一下柔道，谁知道出了一点小意外。就是这么回事。”由于那色老头骨折的手是舅舅接回去的，他又说了不少好话才使学校把这件事当作意外理，还帮我把事情压下来不让家里知道，所以我欠他人情，给他个解释也是合理。
“哦？那你又如何他的伤和上学期另外两名男生的伤一样呢？也就是说，打伤他们的手法是一样的！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
突来的问题让我一颗心提了起来――这个变态舅舅，医术果然不是盖的！“我怎么知道？也许只是巧合吧。”
“那么――他们都骚扰过中央千里也只是巧合吗？”他镜片后的眼睛突然放出算计的光亮，“上那两个男生被送来时刚好中央千里来跟我要去淤消肿的药，看到他们的样子竟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我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两个家伙在那之前开过他玩笑――据说是握住他半边屁股用力捏下去吃他豆腐。记得吧？那是瑞希身份完全曝光前谣言漫天飞的日子。”
我保持沉默，拒绝露马脚。他却接着道：“我刚才透过窗口瞧见那老头揩了中央千里不少油，而三分钟后他果然得到了教训――阿南，你还不承认吗？”
“是我又怎么样？”梅田北斗真是老狐狸一只，我已懒得和他斗智。“我只是看不惯他欺负学弟。”
“是吗？那他骚扰别人时怎么不见你替他们出头啊？喜欢就喜欢了，有这么难开口承认吗？担心再不坦白，他就被别人追走了……”
我一惊，揪住他衣领急急地问：“是谁！”
“那你就要自己去问他本人了，自从泼辣小猫转型为忧郁美人后，近来好像越来越多人追，我也不清楚到底哪个有希望。”
我想起那个和他一起上车的学弟，眉头不觉纠结了起来。甩了甩头，我问起另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来你这里看过没有？怎么好像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是啊，他来我这里开过医生证明，回家修养了。”
“回家修养？”去见教务主任应该是请长假才得他批准吧？那是病得很严重了？心突然揪紧了起来，“他生了什么病？”
“病人隐私，我不能透露。”梅田北斗耸肩。
“你到底说不说！”我欺到他身边，耐心磨尽，以濒临爆发边缘。
“老实承认你喜欢他，有那么难吗？”他挑眉，“你还想欺瞒天下人和你自己到什么时候？最不公平的，就是对中央千里！”
“我认了！我认了！我认了还不行吗！”我怒吼，眼眶有点发热，“你到底说不说！”
他突然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条：“这是他的地址，有些话，你们还是当面说比较好吧？”
我伸手一抓，风一般飞出了他的保健室，没空理会他从背后传来的叫唤：
“诶，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来学校找我啊……”
根据舅舅给的地址，我顺利的找到了中央家。不过，刚找到大门的时候，我却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这座房子的占地面积实在超出我的想象范围。坐落在黄金地段的别墅区，它居然可以宽阔到形成自己一个王国，简直已是一个小型公园。
“先生，您请坐。我去通知千里少爷。”
“谢谢。”我道了声谢，跪坐在和式大厅里静静等待。
这座房子采用的是古典的和式建筑风格，室内都铺着它它米。院子里传来了声音，我不禁转头朝面向院子的那扇门外面望去。只见院子里竟有个身穿道服的青年正在挥舞着一把竹刀，练习得入神。刚才给我开门的仆人经过走廊，那青年停下了动作叫住了他，不知说了什么话，然后他突然抬头朝我望来！
我吓了一跳，那眼神带着不容错认的怨恨！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他已经举起竹刀朝我砍来！
“难波南！拿命来！”
我敏捷地往后一跳，避开了迎面而来的竹刀，定下神后一看，刚才我面前摆着热茶的实木桌子，竟然被劈成两半！那一刀的威力可想而知！只用无刃的竹刀便劈开了桌子？这人――太恐怖了！
“难波南！往哪里逃！”
我后背已抵到墙上，退无可退，只得孤注一掷以双手夹住他砍下来的竹刀――
手好痛！
“等等！”我终于找到空隙说话，也看清了来人的脸，一张和我年纪差不多的脸，可以算得上英俊，只是此刻却有点扭曲。“你是什么人？要打要杀也要有个理由吧！”
“哼，你对我们家千里犯下的罪行，死十都不够！我是他哥哥，你说我有没有资格杀你！”他束在背后的长头发散落了几缕在脸颊边，邪气顿生。
“是，我是该死，可是，至少让我见到千里和他道歉完之后你要杀我再杀吧！”我至少要把一切向他坦白解释清楚，不该连一个交代也没有。
“好！那你就到天国去忏悔吧！”他抽回刀子，又砍下来。
我呆住。天国？他是什么意思？难道千里……刀子已落到眼前，我任命地闭上了眼――
“住手！千岁！”
一声大喝，成功地使刀子在我面前半公分停止不动。
我睁开眼，看到叫千岁的人已退到一边，而从过道的门进来一个体格高大的青年，大概，又是千里的哥哥？
“千贺哥！这个家伙就是害千里伤心的人啊！”他喊道，“我们一定要帮千里出这口气！太过分了！”
“什么？”中央千贺眯起了细长的眼，眼光带着杀气朝我射来。
“拜托你们，让我见千里一面吧！”我跪坐在地，低头请求。
“难波南！”中央千贺伸出手，将我提了起来。
尽管我的182CM的个头已经不算矮，可是面对这个壮汉，还是得仰视他。
“你过得了我这关，我就让你见千里！”说完，他的拳头已经不客气地抡过来！
我抬手一挡，却觉得骨头传来碎裂般的疼痛！这家伙，恐怕是空手道的高手！
无奈，我只得尽力应付了！所幸他们两个并没有一起上，我眼前只要专心应付一个就行。和中央千贺拆了二三十招后，我对他的攻击越来越无力招架。
“唔……”一个铁拳扎扎实实地打中了我的脸，我顿时有点头昏。嘴里开始有咸腥的血味扩散开来，我知道自己的脸一定肿了半边。“求你……让我见千里……”
精神很难集中，渐渐涣散……
“二哥！三哥！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千里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勉强支起倒地的身体，朝声音来源看去――
他正被一个成熟斯文的男子横抱在怀里，一脸病容。
“千里……”我想站起来，但中央千贺的拳头却又趁机打到我身上。“唔……”
“不要！不要！快住手！”千里的声音已带上哭腔。
不要……不要再为我哭啊……我已经，让你伤心太多了……
“大哥……求你……让他们住手啊！大哥！”千里挣扎着要从那个男人怀抱里挣脱，却被搂得死紧。
“除非你答应我刚才的条件！”男人冷酷地道。
“呜呜……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了！你快让叫二哥住手……”
“千贺！”
一声令下，果然令已然凑到我面前的另一个拳头硬生生停下。
“学长！”千里上前来，扶我坐起来。“难波学长！你怎么样？”
我的眼睛肿得睁不开，只能眯着逢看他，一张哭得梨带泪的俏脸。
“千里……对不起……总是让你哭……”
“不，不要道歉。一切都是我活该。”他忧郁地蹙着眉头，“我早说过，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你根本不用管！”
“不！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来道什么歉，这根本没有意义！”他拿出手帕帮我擦去嘴角的血，“我刚才已经答应了我大哥，我要转学到加拿大去了。”
什么？我脑袋一片空白……
八
千里：
“哥哥，让我单独和学长说会儿话吧。”我背对着他们，低声要求。
“五分钟。你快到时间吃药了。”大哥冷酷地下了命令，二哥和三哥尾随他走出了房间。
直到和室的纸门被拉上，房间里一片安静后，我才道：“学长，无论什么原因，谢谢你来看我。我就此和你到别了。”
“千里，你生病了？什么病？很严重吗？”学长双手扶住我单薄的肩膀，抓得我有点疼。
既然对我无心，又何必有情呢？我在心中苦笑。如此的关怀与着急，叫我怎么放得开？眼眶一热，我别开脸，怕又被他看见我廉价的泪。
“只是感冒了而已。哥哥们过度紧张了，才帮我请了假回家。”
“别骗我，我看到你向冈崎老师请假，是请长假吧？还有，为什么你突然要转学？”脸被扳了回来，直视入他严肃的眼某眸中。
心跳漏了一拍，我呆呆地看着他：“冈崎那家伙是向我求证转学的事啦！我才不会自己去找那个爱占我便宜的老家伙！”看到他的脸色变得难看，我继续下一个话题，“哥哥们擅自做主打电话去跟学校说我要转学的事。我根本没答应――不过，现在也一样啦，刚才作为交换条件，我已经答应哥哥了。”我沮丧地低下头。即使留在这里徒然伤心，但我至少仍然和他呼吸着同一方空气啊。我怎么舍得走？
“呼……”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我刚抬头想问原因，冷不防就被拥进他坚实的怀抱里！
“学长……”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不要总是给我希望后，又是更大的失望，甚至绝望！
“千里……”他吸了口气，“我喜欢你！”
你说多少句“对不起”都是没用……等等！喜欢？我惊讶地抬头仰望他，气息也屏住了：“再说一！”不是对不起？我没听错吧？
“说多少都可以――”他咧开嘴有些痛苦地笑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难波南喜欢中央千里！”
“你骗我！你只是同情我吧？”叫我如何去相信这种只在梦中出现的谎言？我再也忍不住，所以的委屈一下子崩溃，歇斯底里地捶打他，“难波南，你混蛋！凭什么这样玩弄我！是你说没办法喜欢男生！是你说只把我当学弟看待！是你说唔……”未完的话全被赌住了，温暖的唇覆了下来，狂热的舌挑开牙齿钻了进来，激烈的吻烧断了我思考的线路，直到尝到了他嘴里传来的血腥味，我才惊醒过来推开他，却仍是感到愕然。想必自己此刻的表情亦是呆得可以吧。
“我说过什么我自己清楚，我现在正在自食恶果不是吗？”他眉头锁，“对不起，之前是我还没清楚自己的心意，才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能再给我一机会吗？”
“不行！”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大哥的声音就插了近来。
“千行哥哥……”我想起自己之前的承诺，顿时为难。
“千里，这家伙害你伤心那么久，怎么可以轻易原谅？”
咦？不可以轻易原谅？那就还是可以原谅的咯？我心中燃起了希望。
“大哥，我和千里是真心互相喜欢对方的，请你成全我们吧！”学长正跪着，低下头请求。“谁准你叫我大哥？”大哥眯起细长的东方眼，冷得仿佛刚从南极来的一样。“千里，不要被他随便两句言巧语给骗了！你吃药的时间到了，走吧，这个家伙留给千贺和千岁理就好！”
“大哥！”我揪住哥哥伸来要抱起我的手，“我是真的喜欢他！我愿意试！”
“千里！你已经答应我了！爸爸妈妈也很期待你这个圣诞节能过去加拿大和他们一起度过！你长得这么漂亮，去到那边还怕没有人追吗？就算你不喜欢外国人，那早上送你回来的那个后藤同学大概也愿意接受我提供给他的奖学金陪你到那边去念书的，不用担心。”大哥笑得和蔼，我心里更没底了。他为什么要突然提到那个学弟呢？
“哥哥……”
“小子，要得到我家小弟的爱是要有代价的！”大哥凶狠地揪起难波学长的领口，“那个后藤同学愿意放弃自己边的环境跟随千里到外国去，你又能为他做什么？你不就是一再地伤他的心吗？”
“我……我道歉，我确实不该使千里伤心。但那是因为我那时并不知道自己爱他，我以为自己已经无法再爱人了。如果千里肯再给我一机会，我会好好补偿的！我会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哼！这样的承诺你也给得起吗？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哥哥突然拍了两下手，只见二哥三哥也走了进来。“千贺，千岁，你们把千里抓住。”
我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被两个哥哥一左一右钳制住。其实，我在生病中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要不刚才也不至于被哥哥抱进来了。
“难波南，起来。”
难波学长虽然困惑，但仍然坚持着站了起来，把腰杆挺得笔直。
“只要你能打赢我，让我确信你有能力保护他，我就不再阻止你们的事。”
“我知道了……”难波学长擦去脸上的血渍，一脸认真地准备起作战的架势。
“不！难波学长！不要！”天！大哥可比二哥三哥要厉害多了！他可是自由搏击的高手啊！：“千里，不要担心！”他朝我笑了笑，即使脸上挂了彩，也仍然英俊得让我心跳加速。
“不――千行哥哥，不要！我求求你！不唔……”我无法，只能转而求大哥。然而却被二哥突然捂住嘴巴。“唔唔……”
“笨蛋千里，如果真的喜欢他就对你的男人有点信心！”三哥也在我耳边低声道。
“唔唔……”可是……他连三哥二哥都打不过呀！他向来好像没什么运动特长的啊！
看到大哥和难波学长已经开打，我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混乱之后，和室里只剩下两个人，静得连针掉了都听得见。
我抖着手为难波学长上药，泪水却一再地模糊了眼睛。“好痛……”
“傻瓜，又不是你痛！”学长竟然还笑得出来，“而且，能得到你大哥的认同，这点痛也不算什么。真的。所以，不要再哭了……”
好在学长其实并不是很弱，之前被二哥和三哥打到是因为他不敢还手，那也是他的自我惩罚。
“可是，心会痛……”我停下动作。“哥哥下的手也太重了。”尽管我知道大哥已经手下留情，可是他此刻身上的伤痕仍然触目惊心！
“不，他们说的对，我是活该！谁叫我之前不懂得珍惜！”他将我拉到自己身上抱住，紧紧的。“千里，不要离开我！我再也无法忍受多一的失去了！我爱你……”
我轻轻点头。总算等到他开口说这句话了。顿时，以前所感到的委屈与伤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满满的只有一种甜蜜蜜的滋味――那叫幸福。
九
难波：
九月新学期开始时，我升上大学二年级。代表老生做欢迎新生的致辞时大概出了点风头，有不少刚入学的学妹纷纷向我表示好感，只是――
“难波学长――”听到这把熟悉的甜美嗓音，我就知道眼前这些“纯蠢”的学妹要遭殃了。
果然，不用两秒钟，已经有人从背后扑上来勾住我的手臂。
“难波学长，你怎么也不等等我！人家只是去上个洗手间而已嘛！好了好了，现在可以走了，是你昨天说好今天要和我出去约会的哦！不可以爽约哦！”顽皮的人儿独自唱着大戏，然后故作无意地看见面前站着的三个女生，露出惊讶的表情，“呀，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学姐们有事情要说。”然后摆出可爱得天下无敌的招牌笑容，“学姐，对不起，我真是太失礼了。”
本来就已经可爱得够令人自惭形秽的了，还要装嫩管同级叫学姐，这岂不是叫人家无地自容吗？我心里暗暗叹气，这个千里啊，占有欲真是太强了！唉！
“嗯，对、对不起！”几个女生不好意思地慌慌张张跑开了。
“嘿嘿，跟我抢？也不看看自己长的什么样！”他朝她们的方向扮了个鬼脸。
我无奈地摇头：“千里学弟，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他高傲地昂起头，“我特地考进这所大学就是为了看着你不要给别人占便宜啊，你现在可是有‘主’的人了！”
我苦笑，自己过去的不良记录实在难以叫他放心，所以他才跟着进来了。“我已经彻底改头换面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他突然落寞地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对自己没自信罢了。毕竟，我不是女孩子……”
“可是，你已经选择了光明正大地跟我在一起了不是吗？现在才来担心这个岂不多余？”我笑着低下头亲啄一下他粉嫩嫩的嘴唇，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绒布盒子，“这个送你。”
“咦 ？”他看着里头小巧可爱的白金戒指。
“你离开了樱开，那群亲卫队虽然没了，可是今天你代表新生致辞时也有不少高年级的学生老盯着你瞧啊！要不早点把你套住，那些麻烦就多了！”所以，其实我对你一样有不安和担心啊。爱上了一个人，就老是会患得患失的，这种心情随让人焦虑，却仍是甜蜜的一种啊。
千里笑得甜蜜蜜的，从自己身上也掏出一个盒子道：“原来你的想法和我一样啊！”
我看着打开之后露出来的项链，顿时浑身发冷――那链子上还有个牌子写着他的名字！呜呜，你当我是宠物啊？
“千里……打个商量……”我慢慢地往后移动着脚步，企图不被他发现。
“没得商量！”他眼中放出亮晶晶的光芒。“学长，你快点戴上嘛！”
“我――不――要――”
就算你要报复也不是用这种方法整我吧？我吓得撒腿跑了起来，后头他也开始狂追――
“难――波――南――你给我站住！”
唉，这段爱情长跑大概距离终点是没有尽头的吧？呵呵。千里，我永远会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只要你来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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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该好好虐一下南波的，谁让他欠扁让可爱的千里流了那么多眼泪，可是我居然下不了手。
哪位大人如果喜欢就尽管虐他吧。欢迎你们写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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