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玩具》by 狱厨

“ 快一点,小风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不想他回来饿着肚子吧……”

这样子怎么快得了嘛。

正准备晚餐的黎星含怒带怨地瞪了儿子一眼。

他全身被黑色的皮衣裹的紧紧的,连脖子都套上了一个皮革的环带。偏偏胸前和腹臀三块要紧的地方毫无遮掩,两颗红蕊暴露在外,颤颤巍巍的挺立着。一颗红蕊上还挂着一个白金乳环,连着一条细长银链穿在脖子的皮环上。

从身后看过去,黑的皮衣映衬得赤裸着的臀部更加洁白如玉, 也许是意识到了儿子情色的目光,翘挺的臀瓣肌肉不安的收缩了一下,好像在说:“不要看,不要看”。没料到这个动作却使得中央的臀沟更加幽难窥,加了人探究的欲望。

真是好可爱,靠在厨房门边的黎秦云欣赏着父亲羞耻的表情,微微一笑。

要是父亲的那些女性仰慕者,见到号称“黎家王子”的黎星这种样子,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虽然人过中年,可黎星从小养尊优,好逸恶劳,岁月几乎没有在那张清俊的面孔上留下任何痕迹,看上去像二十多岁。黎家从小家规很严,举手投足皆有法度,黎星的那身出众的贵族气质也是从小培养出来的,是以那套衣服穿在他身上没有丝毫猥亵感。只是凭添了让人凌虐的欲望。

黎秦云忍不住走上前去,手掌抚摸着那白皙的臀瓣,手指探向臀缝中那小小的粉色穴口。

黎星身体大大一颤:“不要……”

黎秦云轻咬了他的耳垂一口:“我只是检查一下这里清洗干净了没有。今天可是小风的大日子,他可是期待这份礼物好久了呢。”

想起刚才在黎秦云浴室里帮自己灌肠的情景,黎星又羞又气:“什么礼物……,居然把我的身体当礼物……”

黎秦云的手指在体内使坏的搅动,黎星咬牙止住溢出的呻吟。

“啊……里面……不要再……”

真是痛恨这具被儿子随便一碰就发浪的身体。

黎秦云耸了耸肩:“谁叫你打赌输了呢,愿赌服输,他今天是你的主人,能实现一切愿望。”他拍了拍他赤裸的屁股:“包括使用这个淫荡的屁股,再说,你明明很期待嘛。”

“谁,谁期待了,明明是你们……”发现儿子戏谑目光所向,这下半截辩解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这套皮衣最棒的设计还是在前端,黎星的分身下那两个粉红色小肉球被皮带紧紧扎住了根部,被同样三条皮质的带子束缚着的柱身,因为刚才黎秦云的举动和话语已经半勃起了。

还有一条穿过正前方的皮带,紧紧堵住了顶端的小孔,黎星那粉红色的欲望被困在这样的一个“束缚器”里微微颤抖,十分可怜。

“你这样我不能做事,快滚出去……”黎星恼羞成怒。

“不要”黎秦云怎么能放过这幅美景。

“为什么,小风今天是主人,我答应了今天要听他的话,可没有输给你,你凭什么占便宜……”真是,他以为凭小风那家伙平时糟糕的成绩,根本不可能考上K大,才答应他这么离谱的要求,没想到奇迹出现,那家伙真的考上了,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我是主人的副手,专门负责把你修整好,送给他吃。”面对黎星的怒气,黎秦云面不改色心不跳。

“混蛋……”黎星迅速爆炸,一个西红柿扔了过去。

黎星承认自己是一个没有节操的人。

因为相貌俊美,从小就有不少女孩投怀送抱,1岁时就和比自己大两岁的女孩发生了第一,当时两人都没有防范意识,女孩腹部隆起时还以为自己是巧克力吃多了发胖,错过了最佳人流时间,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时,黎秦云就这么来到这世上了。

后来两人分手,女孩一甩手走了,黎星把黎秦云带回了家,交给了母亲带。黎老先生把自己不争气的儿子骂了一通后,发现黎秦云这个孙子比不成器的儿子聪明多了,是个可造之材。便着力培养起来。有了继承人后,对黎星则是放羊吃草,随他去。于是无人管束的黎星更加放荡不羁,十八岁时,又不留神搞大了女孩的肚子,有了黎秦风。

黎星虽然没有经商的天分,从小长在大富之家的他却颇有鉴定文物的眼光。大学毕业后就在一所博物馆供职,工作清闲。这种职业也被黎家认为是“没出息”“不学无术”。黎老先生更是对这样的儿子十分反感,生怕孙子受他的影响。便让黎星搬出去住,把父子隔离起来。

对流连丛,把孩子扔在家交给母亲带的黎星来说,以其说自己有了两个儿子,还不如说是多了两个弟弟。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做了父亲。

直到黎老先生过世,看见一身孝衣,比自己还高的黎秦云时,黎星才开始感叹时光飞逝。对于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也隐隐内疚。黎秦云一提出要父子生活在一起时,他忙不送答应了。

没料到从此落入了虎口……

“爸爸的体内好舒服,这可是我第一感觉到父亲的温度哦……”

这是黎秦云十八岁那天把黎星强暴后在他耳边所说的话。这话虽然很无耻,可黎星被儿子强暴的屈辱瞬间被没尽过父亲职责的内疚压倒了,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黎星认定儿子的这种行为可能是从小缺乏父爱,于是对父亲过度依恋导致的。下定决心要用满满的父爱把儿子纠正过来。

结果,结果……黎星看着自己因为那轻微的挑逗就勃起的没出息的小家伙,欲哭无泪。

――结果,被“纠正”的是他。

大儿子是不成了,黎星把希望寄托于小儿子黎秦风身上。不但对他百依百顺,还介绍了不少漂亮女孩给他,希望他不要走上哥哥的后路。没料到,他和大儿子的一做爱被小儿子撞见了。

当时他正全身赤裸,双手被缚,跪趴在地上,双腿支地,臀部高高的抬起,嘴里含着大儿子的欲望,卖力的吞吐着。

小儿子冲进来得时候,他那淫荡的能滴出水来的小穴正对着门口。被小儿子看到这种羞耻的样子,黎星脑袋哄一声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却被大儿子按住动弹不得。

小儿子气势汹汹的质问

“为什么哥哥会和爸爸做这种事?”

黎星羞愧万分,他虽然男女关系很是混乱,可对乱伦这种事还是敬谢不敏的,何况是被自己儿子压倒,还被纯洁的小儿子看到,一瞬间,他想去跳河自杀算了。可下一秒,却被黎秦风的话惊得忘了这个念头。

“哥哥好奸诈,一个人享受,我也要和爸爸做……”

手指玩弄着黎星的乳头,黎秦云神情丝毫不乱:“不行。”

“为什么?”

“你不到十八岁,这种事成年人才能做。”

“胡说,奶奶说,爸爸十四岁就生了哥哥了。”

“没错,他生下来就扔下不管了,你也想像这种毫无责任感的家伙一样吗?”

黎秦风嘟噜了句:“爸爸又不会怀孕”就在大儿子责备的目光下不作声了。

黎星决定,去跳河自杀前,干脆拿枪先把两个儿子杀了。

门铃响了。

“一定是小风回来了”黎秦云看了黎星一眼“快去开门吧。”

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去开门。

黎星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羞耻的装束,银牙一咬,愿赌服输,豁出去了。

事实证明,黎星的心理建设还需要加强。

门一开,黎秦风就对着他目不转睛了,那仿佛要把他吞噬进肚的恶狼般的眼神,让他再也顾不得父亲的尊严(这种东西你本来就米有)拔腿就往屋里跑。

已经关在笼子里的猎物,当然是逃不开的。

“ 爸爸好可口,是特地为了我穿成这样吗?我好感动哦。”

身材高大的黎秦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黎星扑倒在地,一张口就把黎星胸前的红樱含进了嘴里,扯动玩弄着,手也不闲着,一把握住黎星的两个小肉球,揉搓着,力道之大让黎星痛得蜷缩起来。

“这里,还有这里,今天爸爸全部是我的,我忍不住了……”黎秦风对着黎星大下其手,手指伸进了黎星的后面,黎星双脚乱蹬,可非但没阻止黎秦风,反倒让他进入更了。

“不,不要……”

“怎么,酒还没喝,蛋糕也没吃,就急着拆礼物了?”黎秦云懒洋洋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对一向畏惧大哥的黎秦风却十分有效。黎秦风恋恋不舍的抱着黎星,狠狠的亲了几口,这才放开他。

可怜的黎星被儿子吻的趴在地上直喘气,嘴唇几乎被咬破了。胸前乳环牵着银链随着胸膛起伏着,发出淫绯的光芒。黎秦云眸色一,弯下腰,伸手牵起细细的银练,一扯。

乳头剧痛,黎星痛呼一声,身体不自觉仰起。

“起来吧,爸爸,你还有一个晚上可以好好享受呢。”看着黎星,黎秦云静静的说。

第二章

黎家两个儿子坐在餐桌旁,悠闲地看着黎星把一道道菜端上桌。和大儿子不同,小儿子的目光更让他如坐针毡。毕竟他和大儿子的“不正当”关系已经持续四年了,自己从头到脚,每个细微之,黎秦云都了如指掌。
可是他这种装束暴露在小儿子面前还是第一,即使背对着他,也能感受到那灼热的视线胶在自己裸露的屁股上。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可耻,如果脚下有个地洞的话,他早就钻下去了。
看着盘中红通通的大虾,黎星顿时有了同病相怜之感,觉得自己也像这道菜一样,随时可能被人嚼碎,吞入腹中。
最悲哀的是,它们是被迫的,而自己却要主动送上去给人吃……
黎星手艺其实不很好,独居时,他一向都是请佣人打扫做饭,根本没下过厨。和儿子住一块之后,黎秦云坚持不肯请佣人,家务都要黎星一手包办。
“我不会,我要请人来做。”黎星很讨厌做这种琐碎的事情,尤其讨厌下厨。
“好啊,如果你不介意让那些佣人看见你淫荡求欢的模样的话。”黎秦云的目光越过手中的报纸,瞥了他一眼。
黎星泄气了,黎秦云说的出,做得到,根本不知道羞耻两字怎么写。幸好黎秦云和黎秦风两人都不挑剔,黎星做什么,他们就吃什么。俗话说熟能生巧,已经过几年的磨练,黎星的手艺多少也有了长进,一顿生日大餐倒也被他整治得像模像样。
“今天我真的怎样都可以吗?”黎秦风满脸兴奋,跃跃欲试,不过还是扭头征询黎秦云的意见。
“当然,那是你赢来的权利”黎秦云微笑地看着弟弟,一旁的黎星被他视若无物:“拿出点主人的气势来吧!”
“太好了!”黎秦风差点没乐地跳起来,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得有个主人的样子。板起面孔,对父亲正言宣告:“今天我是主人,主人的命令,一定要遵从,明白了吗?”
黎星站在小儿子面前,不敢面对儿子的目光,头扭在一边,羞惭的用手遮住下体,委屈地点点头。
“放开手,抬起头,看着我说”黎星越是羞涩,黎秦风越想逗他。
黎星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的放开了手:“明白了”
“称呼不对!”
“明白了,主人”
“干嘛唯唯诺诺的,大声点,要像军人那样立正挺胸。”
要是平时,立正挺胸绝对没问题,可现在自己这种样子……
黎星求救地看了黎秦云一眼,黎秦云显然并不想阻止,摆明了想看他出丑。
黎星涨红了脸,豁出去了――抬脚立正,鼓起勇气大声回答:
“明白了,主人!”
胸前两点红缨因为主人的动作而更加挺立,下体两个小肉球连着阴茎也大幅抖动了一下。
黎秦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坐下来吃饭吧。”
呼……,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黎星却觉得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呜呜呜,他好想死,原以为小儿子会比大儿子好一点,原来也是恶魔一个。
“长辈怎么和小辈坐在一块呢,你的专座在那里呢,亲爱的父亲”黎星正要坐下,黎秦云却淡淡地开口阻止。
黎星顺着黎秦云的目光疑惑地望去,吃了一惊。
什么时候有了那种东西……
餐桌的另一端摆着一把椅子,样式颇有古意,像明代的四方椅,又比四方椅稍微大一点。椅子像是红木制成,看上去十分结实,两边扶手还刻有纹。
可这椅子的特殊之并不在于它的古朴华丽,而是它固定在正中的可怕的凸起物。
那是一个黑色的模拟性器的大号阴茎,表面还布满着密密麻麻的疣粒,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芒。
好……可怕!
黎星的身躯不禁因害怕而战栗起来,小风该不会是要,要自己……
“坐上去!”
那东西这么大,自己肯定会被撑坏的,黎星差点哭出来。
“我不坐”
“怎么,不听主人的命令了?”
“宁死也不坐”觉得自己忍耐到了极限,头一,黎星表现了点英雄气概。这话说得蛮硬气。
反正被儿子这样玩弄,活在世上也没有乐趣,干脆死了算了。
黎秦风到底单纯些,看着黎星泫然欲泣的表情也有些心疼,又怕伤到他,忙道:“那就不……”
一旁黎秦云覆住他的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死我也不拦着,反正你活着也没什么贡献。不过,作为儿子,还是要尽一点孝心,你死之后,就拿你的宝贝给你做陪葬吧。”黎秦云语气依旧平平淡淡,却带了点令人难以察觉的威胁的意味。
“不要……”
黎星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黎秦风一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有那种焦急的反映,他有些纳闷地看着哥哥。
父亲的宝贝?到底是指什么? 难道父亲还有其他喜欢的人,而且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绝对绝对不能允许,一想到这里 ,黎秦风坐不住了,正要开口质问,一旁的黎秦云对着弟弟摇了摇头,意思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做,我做就是了,你千万不要那么做……”黎星哀求的看着儿子。
“那你就乖乖听话”黎秦云不愧是商人,见好就收。
黎星不情愿地走向椅子,两手搭着扶手,雪白的臀瓣蹭了几下,终于把穴口对准了凸物……
“这样怎么能看清楚,把腿张开,抬起来。让我们看看你那淫荡的小口是怎么吃东西的。”
听到这个命令,黎星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可还是乖乖的听从了吩咐。
他双手撑住扶手,身体向后仰,抬起一条腿,让那淡粉色的穴口吞进黑色巨物的景象在两人面前一览无余。
那东西表面已经涂了一层润滑的油脂,可实在太大,黎星辛苦了半天也只吞进了个头。
“不行……不行的……”黎星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儿子。
黎秦云丝毫不理会他可怜兮兮的模样,走过去,冷不防在他支地的脚上一踢……
黎星一点没防备,顿失支撑的身体垂直下压,臀瓣重重的落在了冷冰冰硬邦邦的椅面上。重力作用下,那巨大的阳具瞬间直捅到底,撑开了直肠的肉壁,刮过了前列腺,一种带着强烈恐惧的快感,从灵魂直升上来。
“啊……”黎星惊呼一声,尾音带了丝丝欲望的沙哑。
瞬间强烈刺激下,他的阳具开始抬头,顶端渗出淫液,却被皮带束缚着无法得到高潮。
“看来你那里比我想象的还要饥渴啊,这么快就吞下去了。”
黎秦云撇了撇嘴,把他双手绑在椅子扶手上,然后把双脚张开曲起,也分绑在椅子的两边扶手上。
黎星失神的喘气,根本没听见大儿子说了什么,他湿润的眼瞳无神的望着天板,眼角泛出了桃色,毫无反抗能力的任人施为。同时,高高勃起的阴茎,被性器插入的屁股周围的肉微微颤动着,以极其羞惭的姿势暴露在两个儿子的目光中。
黎秦云回到座位时,黎秦风正呆呆看着父亲妖娆淫霏的模样,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口水几乎都要滴下来了。
黎秦云宠溺地摇摇头――真是个未尝情欲滋味的小孩子。不过也难怪他有这种反应,就连自己,也差点把持不住呢。
在黎秦风头上轻敲一下,黎秦云微微一笑:“回神啊,小风,我们可以开始用餐了。”

3

小时候,我想用全世界,换眼前的这个玩具……

“呜呜呜……”公园角落里,幼小的身躯蜷成一团,发出猫咪似的轻微的哭泣声。

“小风?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位六七岁大的小男孩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神色焦急。

“为什么哭?有人欺负你了吗?”小男孩心痛地看着弟弟“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去打他。”

小风脸上鼻涕眼泪一塌糊涂,委屈的望着哥哥:“他们,他们不跟我玩,他们说我没有爸爸……呜……”

小男孩怔了一下,随即抱住他安慰道:“谁说我们没有爸爸,我们有的……”

“真的?”小风抬头看着哥哥,天真地问:“哥哥,爸爸是什么?”

极其简单又极其难回答。

爸爸是什么呢?对两兄弟来说,这是一个只能从概念上理解的问题。小云知道同学们的爸爸会给孩子讲故事,也会带孩子出去玩,可是自己的爸爸从来也没有这种功能。爸爸在他的印象里,只是逢年过节时偶尔会出现的模糊的一个影像。

他也问过同学,有的说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会买好吃的给他们吃。也有人说爸爸是世界上最坏的人,因为会打他们的屁股。

小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每人都要有个爸爸呢。他有爷爷,有奶奶,有奶妈讲故事给他听,也有佣人会带他出去玩,他们更不会打他骂他,这么说来,爸爸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多余的嘛。

可是,每到过年的时候,他就会见到那个他叫做爸爸的人,他长得真的好漂亮哦,比所有同学的爸爸都要漂亮,他的头发又黑又软,皮肤白白的,摸起来就像奶奶那条丝绸裙子一样滑腻。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笑起来温和亲切,就像电视里的王子一样,让人觉得心口好暖和。有时,他会过来抱自己,亲亲自己,自从小云长大以后,就不喜欢让别人抱了。可是他一点也不讨厌爸爸的拥抱,因为他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可是爷爷每看到爸爸抱他,都会瞪起眼发脾气,骂爸爸:“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离我孙子远点,少带坏他。”

然后爸爸就不再抱他了。

小云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爷爷说爸爸会把他带坏,就如同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一样。爸爸到底是干什么的呢,为什么自己只见过他一两,就不想和他分开呢。家里来过很多客人,但他很快就把他们的面孔忘掉了

可是总是想着爸爸,总是忘不掉他的笑容。那种渴望,那种想念,就好像当他听说一个渴望很久的玩具被别人买走的时候的心情。

他当时心想,就算拥有了全世界,他也愿意拿来交换那个玩具……

他为难的看了一眼才三岁的弟弟,弟弟懂事以来根本没见过爸爸。这么复杂的问题怎么跟他解释呢,可是弟弟仰慕的目光正望着他,仿佛世上一切难题都能从他身上得到解答。

“爸爸是一种玩具”小云大声地给爸爸下了定义,“就像会说话的玩具娃娃那样,很特别的玩具……”。

…………………………………………………………

糟了,好热,身体内是什么?

“唔……唔……”

黎星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他的神志还没从刚才的撞击里恢复过来,立刻就发现自己面临着更大的危机。

肠道内原本是冰凉的巨物,被撑到极限的肉壁包裹着,温度渐渐升高,黎星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融化,刺痒痒的酥麻蔓延开来。

好痒,好难受……

黎星忍不住想抬腰,靠摩擦来抵御体内万蚁噬咬般的麻痒感,可却惊恐的发现以目前这种姿势,自己的腰动一动都不可得。

他怒视黎秦云:“混蛋,快放开我,你在那东西上面涂了什么?”

黎秦云看都不看黎星一眼,剥了一颗虾送到黎秦风碗里,慈爱的看着弟弟吃下:“亲爱的爸爸,爷爷有没有教过你,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影响食欲”

那老头子难道教过你,在吃饭的时候对父亲做这种事吗?

黎星在肚子里大骂。想到这里他就一肚子委屈,黎星回家时,老爷子连让他碰碰自己的儿子都不肯,说什么不要让孙子粘了他的吊儿郎当的习气。看看他自己,把孩子教成了什么样……

黎星腹诽个不停,奈何受制于人,却不敢当面骂上一句。愤懑好比黄河被堵,一肚子苦水也只能憋着。

好热,身体好热,体内的搔痒一阵阵袭来,欲望膨胀却没有宣泄的出口,黎星觉得自己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体内体外都饱受煎熬。

“我……好难受啊……小风,你快放开我。”眼看大儿子铁石心肠难以打动,黎星转向小儿子求救。

眼看黎星汗如雨下,黎秦风也有那么一点点不忍,照他的个性来说,早就三下五除二把黎星一口吞了,不用那么费事。不过――他偷偷瞄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哥哥,他从小就和哥哥生活在一起,黎秦云对他来说可谓是亦兄亦父,让把他对哥哥敬畏和对父亲的同情放到天平上比较一下,明显是一边倒,根本不在一个档上。

而且眼看着父亲如此媚色撩人,很好奇哥哥还有什么样,又舍不得结束这一切。

黎秦风左看右看有点犹豫不决。

“小风……嗯……小风……爸爸好难受……”黎星敏锐地察觉了小儿子的动摇,更加卖力地呻吟起来,体内那该死的麻痒,也让他顾不得什么矜持了。他可怜兮兮的望着黎秦风,试图博取同情,没料想自己那双腿大张的情状,眼角湿润的媚态,加上有点刻意的呻吟,不像求饶反而是刻意勾引的求欢了。

黎星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小儿子身上,却没留意大儿子眸色一暗……

“怎么,小风,忍不住了?”黎秦云把头探向黎秦风,很温和地问。

“啊?我忍……不,不,我一点事都没有!”男人最怕的就是被人质疑这方面的能力了。黎秦风原本还在牛扒吃半熟,还是吃全熟两念之间挣扎。被黎秦云这么一说,立刻挺起胸脯,显示自己坚强的定力。

生怕黎秦云看出自己的心虚,他对黎星语气也严厉了几分:“不要忘了,你今天要怎么称呼我……”

“主……主人……” 呜,功亏一篑。黎星狠狠瞪着大儿子,他不是自己生的,恶魔,他一定是恶魔变的,一定是……

黎秦云慢条斯理的吃着饭,那种慢法,连黎秦风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黎星一边忍受着欲望与麻痒的双重煎熬,一边空着肚子看着他们俩悠哉悠哉地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的郁闷就别提了。

好不容易等他们俩吃完,黎秦云摸出一个小遥控器递给黎秦风,遥控器做的满精致,上面有一个红键和蓝键。

“按一下这个红色的”

这个,有什么作用?黎秦风好奇的接过来按了下去。

“啊啊啊…… 不要……啊……哎呀……那样……”

黎星呻吟声突然拔高,他头向后仰,剧烈地摇晃着,连头发都散乱起来。显然是受了什么强烈的刺激……

“怎么回事?”黎秦风吃惊的看着哥哥。

黎秦云微笑不答,黎秦风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黎星大张的双腿中间,那黑色的橡胶物体似乎正在粉色的穴口里使坏地摇动着,还发出嗡嗡的声音。

原来是那东西的开关。

“看来父亲大人很不喜欢呢。”黎秦云微笑“小风,那就把它关了吧。”

“啊啊啊…… 不要……关……啊……”

黎星急忙阻止,好不容易能减轻一点体内的麻痒,虽然前面的欲望始终不能发泄,可是比刚才那种状况好多了。

“原来父亲大人这么喜欢这根东西啊。我就知道,你那淫荡屁眼一天没插东西就不会满足,对不对?”

黎星抖着嘴唇,没有说话。

黎秦云走到黎星面前。用手捏住他的下巴。像是第一见他似的,仔细端详黎星泪痕满面的脸。

黎星长着一双杏仁眼,睫毛长而卷曲。像这样眼角含泪,怯怯的抬头望着儿子的黎星,便微微显得有些稚气。可是再往下看,他下巴溜尖,唇薄且色淡,又让黎秦云联想起,一个孩子拉着他裤脚哭泣时,这个人嘴唇一抿的那种冷漠的表情。

这个人一定不知道,他当年的那种表情,像把冰冷的锐刃,在一个孩子心底留下了一道的伤痕,永远也愈合不了……

黎秦云心里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轻轻捏了捏那两个憋得通红的小肉球,然后伸出食指,划过会阴,在那粉嫩的穴口逗弄着摩挲着,果不其然,黎星在这种敏感状态下,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啊……不要……啊啊啊……求你……”

“求什么?”

“你……要我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要再……折磨我……”

“好啊”坐在对面的黎秦风只见哥哥在父亲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父亲惊讶的瞪大眼,眸子里掠过一丝屈辱,最后还是在黎秦云的目光中屈服,乖乖的点了点头。

黎秦云拿了块黑布蒙上了黎星的眼睛,然后转过身,微笑:“是时候点蜡烛切蛋糕了”

黎秦云点着蜡烛,关上了灯,橘黄的烛光在室内晕开来,有一种温暖的感觉,黎秦风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哥哥单独给自己庆祝生日的时光。

那时候虽然家里会给他办盛大的生日宴会,可是每请的客人只是爷爷商场上的朋友,生日宴会只是大人应酬的借口罢了。收到的生日礼物也都不尽如人意。爷爷和奶奶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喜好,只是一味送些书和衣服给他,只有哥哥,会挖空心思为他找来他喜欢的东西。

“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那种八音盒吗?我呆会送一个给你。”

“哥,你还记得啊”黎秦风很是感动,小时候同学带了一只八音盒到学校,说是他父亲特地为他的生日在意大利定做的,黎秦风看了之后特别眼馋,说什么也要一个一模一样的,结果黎秦云陪他走遍了市里大小小的商场,都没有买到。他还记得当时自己那万分失望的心情。

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黎秦风,也不是当初那个一味只知道哭泣的小孩子,18岁,一个需要扛起责任的年纪,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身边,再也不用去回忆那种羡慕别的孩子可以拿着父亲的礼物炫耀的日子了。

“怎么会不记得,你那时候哭得可伤心,我劝了好久都不听。”

黎秦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哥哥对他小时候的糗事了如指掌,每不经意说出来,他都要尴尬老半天。

黎秦风正要吹蜡烛,黎秦云按住他的手:“等一下……”

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你按一下这个蓝色的键”

这又是什么?黎秦风好奇地按了下去:

“啊……祝你……嗯……生日……快乐……”

黎秦风又吃惊又好笑的听父亲断断续续的歌声响了起来,可是歌声里夹杂着饱含欲望的呻吟,根本没法成调。想必这也是他体内的阳具的开关之一,不知道启动了什么功能,能让黎星发出如此娇媚的声音,把人灵魂的欲望都狠狠勾了出来。

“按一下他就唱,再按一下他就停,这个玩具八音盒是不是很棒!”

看着黎星那可怜的模样,兄弟俩相视一笑。

“十多年了,这个人的生日礼物,一都没有收到过吧,现在他这样,也算……”黎秦云笑了笑,移开了眼,没有说下去。

黎秦风看着明明在微笑,眼神却寂寞的哥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其实自己早就原谅爸爸了,可是四年了,哥哥心中的怨怼还是没有化解开来,明明那么在乎,却时不时就会象这样捉弄父亲,折磨一番。但是,如果他不肯面对自己的真正的心意,又怎么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呢。

眼前一片黑暗,身体却像陷在熔炉中。
黎星体内的按摩棒一直在震动,揉动着前列腺,但那种温和的慰抚,对那已经被媚药完全侵蚀的内壁来说,这只是杯水车薪。加上前端一直得不到释放,黎星异常难受。
不够,不够,还不够啊……
仿佛天堂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触摸不到的焦躁感。
他不知道这样的折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终于,绳子被解开了。
黎星被抱了起来,当那假阳具从体内抽出时,让人狂乱的空虚和麻痒重新席卷而来。
眼布依然没有被松开,不知道抱着他的到底是小风还是小云。
他身体无意识的朝对方贴了过去,蹭着对方。
一声嗤笑响了起来:“这么着急吗?”
是黎秦云。
黎秦云把黎星放到地上,褪下他的皮衣,仅仅保留那阴茎的束缚。
他让黎星背依着他,双腿大张,面对着黎秦风。
手指牵动着银练,把黎星的唇拉向自己,黎星痛得全身一颤,双腿不由自主地曲起,殊不知这个动作让自己更加暴露在黎秦风面前。
“这里,右边的乳头,我从来没有碰过呢,是属于小风的……”
黎秦风看着黎星乳晕绽放,双颊泛起了一阵兴奋的潮红。自己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他脱下衣物,半跪在黎星腿间,俯首咬住了那嫣红的果实。
“放开……嗯,前面,放开……后面……也好难受……”
黎秦云咬住他的耳朵:“想要吗,那就让我们看看,你什么地方想要。”
黎星抖抖地把手伸向下身,分身在束缚器中已经泫然欲滴,似乎在抗议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还有呢?”
黎星手指移到了下方的小穴,克制住自己伸进去解决麻痒的欲望。
“这样看不到啊……”

“那你们到底要怎么样?”黎星的声音中已带上了哭音。
黎秦风吻了吻黎星的唇:“我记得第一见到爸爸那里的时候,爸爸的姿势好诱人呢,我想再看一啊……”
第一,黎星想起来了,那黎秦风闯了进来,当时自己正在……正蹶着臀,嘴里还含着黎秦云的那玩意……,天哪!那可是自己怎么忘也忘不掉的噩梦啊。
“今天小风可是主人哦,赌约可是你答应的,你知道不听话的后果是什么吧……”黎秦云冷冷的威胁又适时响起。
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黎星总算在中年时体会到了。想当初他看见黎秦云出生时也没那么懊悔啊,谁知道那小不点长大后会这样折腾他啊。
无奈地顺从的跪趴在地上,双腿支地,臀部高高的抬起,双手掰开自己诱人的臀瓣,使自己因空虚而不断收缩的小穴清楚的暴露在儿子们的面前。
看着黎星又羞又怯的表情,黎秦风玩心大起,用手指逗弄着轻捅他的小穴,在柔嫩的内壁上轻刮慢揉。饱受麻痒之苦的小穴下意识的缩合,想要留住那顽皮的手指,却总是被他先一步退出。
“想要吗?来,把腰扭起来……对,就是这样……淫荡点,再淫荡点,我真是喜欢看你这样子。”
黎星觉得自己真要疯了,这样子跟追着肉骨头撒欢的狗又什么不同,可是狗还是用前面那张嘴,而自己是用后面……
但残存的理智完全敌不过汹涌的欲望,身体自动地随着儿子的命令而摆动着,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说吧,说你要什么”
“我……”黎星咬住唇,说不出下面的话,事到如今,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呢?可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坚持什么……
“不说就不给哦……”黎秦风指头逗弄的同时,舌头也没有闲着,在黎星布满汗水的背上轻舔,划过一块块隆起的脊椎骨,舔进臀缝,偏偏停在了关键的地方。那舌头,像一只灵巧的小钩子,一下一下,把黎星体内的理智勾出了九霄云外。
黎星再也支持不住了:“我……我要主人的肉棒……”
蚊子般细微的声音
“大声一点,”
“我,我要主人的肉棒插进小穴……”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两行泪水悄然无声的从黎星脸颊滑落。
“ 好了,不要哭了,说出自己的欲望没什么丢脸的……“黎秦风倾身抱住黎星,安慰地用舌尖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爸爸那么可口,我要开动了。”
话音未落,他勃发的欲望就刺进了黎星的身体,那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让两人都为之一震。
好舒服,好舒服……
接下来的事黎星都记不得了,那是抛弃了人世间所有的伦理道德,完全失去理智的,疯狂的兽化的结合。
世上居然有这种快感……
已经再没有什么需要保留的,把自己的全部给对方看吧,把这个懦弱的,卑怯的,淫荡的,被欲望支配的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这两个人吧!
扭动、呻吟、狂乱的索取。
不知什么时候,黎星已经骑在了黎秦风的身上,体内依旧含着他的欲望,上上下下,卖力地吞吐。
“啊……嗯……”
黎星仰首,身体后倾,濡湿的黑发被甩在脑后,胸膛、脖颈与下巴,仿佛连成了一条直线,腰部有节奏的晃动着,一派说不明道不尽的妖娆情态。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晶莹的液体从鬓发滑落,却被一旁的黎秦云轻轻舔去。
黎星失神的望着天板,一瞬间,那里仿佛卷成了一个漩涡,灵魂都要被吸进去似的。
那是天堂,还是地狱呢,或者两者都不是,只是虚无……
黎秦云轻轻扭过他的脸,很温柔的舔着他的眼角:“在想什么呢?什么都不要想,乖乖享受就好了。来,把这个含进去。”
黎星闭上了眼睛,睫毛轻颤,顺从的含住了黎秦云的欲望。
黎秦云舒服地长叹了一声,在黎星嘴里抽插了起来。
黎秦风半躺在地上,抱着这具淫乱的身体,抚摸着,噬咬着,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骨髓里。
如果真的有神明降罪的话,那也是因为妒忌我们太快乐了吧。
在踏入顶峰的时刻,一个念头同时滑过二个儿子心中。
赤裸的身体印满了吻痕。黎星毫无知觉的躺在儿子怀里,任他们冲洗着自己的身体。
“哥,谢谢你”黎秦风知道哥哥今天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报复十多年来,他把他们两兄弟丢下,置之不理的冷淡态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补偿自己十多年没收到过父亲礼物的遗憾,虽然手段太激烈了点。
黎秦云摸摸他的头发“你开心就好”
“唉,其实我早就不怪爸爸了,奶妈说,当年是爷爷不让他见我们,也不能全怪他……”
黎秦云冷哼一声 “哼,他这么大个人了,真要有那个心,我就不相信他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这里他就有气,在昏迷中黎星的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把:“他啊,就是欠虐。”
剧痛之下,昏迷中的黎星也没能醒过来,只是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声,大概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冷,便往黎秦云怀里靠了过去。
黎秦云狠狠的瞪了毫无知觉的黎星一眼,最后还是无奈的把他搂在了怀里。他自己也没发觉,面对黎星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时,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起来。
清晨?
黎星迷糊的睁开眼,窗外阳光明亮的晃眼,唔,已经是正午了,自己居然睡到这么晚……
身上有点重,谁把手搭在我腰上。
左边,小风的一张俊脸放大在面前,嘴角还缀着一丝满足的微笑。这家伙,难道做梦时想到什么好事了?唔,鼻子高挺,像我,嘴唇厚厚的,那就不像我了。头发这么硬,像只小刺猬似的。
小子,虽然你也算是个帅哥,可是毕竟没你老爸长得帅啊。
黎星对于自己的外表还是颇有自信的。
对了,他怎么会睡在这里,一般睡这里的不是……
想到这里,黎星突然顿住了,昨晚的记忆纷至沓来。咯咯咯,他僵硬地扭头,果然,黎秦云躺在他的右边,睡得正香呢。
他翻开被子,全身那斑驳的吻痕就不用再提了,就连原本完好无损的右乳头,也被挂上了个和左边一模一样的亮晶晶的小玩意。
“啊啊啊,我杀了你们,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5

“喂喂,爸……冷静点啊,刀剑无眼啊……”
黎星清俊的面孔被怒火烧得狰狞难辨,手里两把菜刀舞的呼呼生风:“你们还知道我是爸爸,昨天晚上对我……对我…… 啊啊啊,我没你们这两个儿子,先砍了你们,然后再自杀,大家一块去见老头子算了,让他看看他教出的小孩成了什么样……”
黎秦云不愧是校篮球队的主力,身手矫健,弹跳力佳,赤身裸体之下也临危不乱,一下子跳到了沙发后,只听“噗噗”两声,黎星的双刀结结实实的插进了沙发背。
来,来真的啊……黎秦风冷汗汩汩的朝外冒。
黎星用劲把刀拔出来,他虽然昨晚体力透支,尤其是下体还隐隐作痛。可怒火攻心之下,居然健步如飞,所谓精神力量强于肉体力量,此时就是一个最佳例证。
不像黎秦风那样东避西逃,黎秦云稳稳的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的喝着咖啡。
黎秦风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泰山压顶还面不改色,虽然着实佩服哥哥的勇气,黎秦风还是暗暗为黎秦云捏了把冷汗。
果然,黎星一看砍不着小儿子,大儿子居然还跷着二郎腿悠闲的喝咖啡,顿时双目喷火,两把大刀呼啦啦直劈下来……
天哪,眼看哥哥就要血溅五步,鞭长莫及的黎秦风不忍再看。
“唰”一声,一切就好像静止了。
黎秦风偷偷撬起一块眼皮,哇……
黎秦云用一张纸,仅仅用一张纸就把黎星冷森森的双刀挡在了面前。
莫非哥哥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武林高手,飞摘叶皆可伤人,亦或是学了孙悟空的定身法?
啊!不,不对,是爸爸自己定住了。
呆了半响,黎星的双刀“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这是……”他双手颤抖,眼睛冒出泪光,显是激动不已“笔法是莼菜条描,线条恣肆流动,落笔磊落逸势,行笔有意,不露斧斫。这是……溪谷图,吴道子的溪谷图啊!据说流落到了日本,没想到,没想到……”
黎星双眼贪婪的盯着,双手临空摹画着,却小心翼翼的不敢真正触摸到,仿佛碰一下就会亵渎了似的。
“嗯,《溪谷图》?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无视黎星喷火的目光,黎秦云把手中的画卷从左手移到右手,再从右手移到左手。而黎星也毫无所觉地从左边扑到右边,从右边扑到左边。那双眼睛,好像粘在了画上似的。
黎秦云看他那毫无形象神魂颠倒的样子,皱了皱眉,好整以暇地把画卷起。
“等,等一下,让我再看一眼,就一眼”黎星急急哀求。
“刚才,是谁差点要拿刀杀了我的?”
刀?瞄瞄地下的刀,黎星这才想起和儿子还有帐要算,昨天晚上的耻辱又从九霄云外“嗖”的一声飞回来了。
可是,黎星看着大儿子手中的画卷,吞了吞口水。溪谷图啊,吴道子的传世之作,画中极品。对一个文物专家来说,这可是梦想中的梦想啊!就算只看上一眼,人生也会因此幸福千百倍。
怎么办?怎么办?
黎星在维护尊严和完成梦想之间挣扎。
“其实我拿着这个也没什么用……”
不错不错,黎星连连点头,你这不识货的家伙拿着的确没什么用,不如给我吧……
“不如,拿去当厕纸吧……价值二千两百万美金的厕纸,我还没有用过呢……”
什么?厕纸……,吴道子的画居然有人想要拿着当厕纸,你暴殄天物,你你你你……
你侮辱我不要紧,你不能侮辱艺术啊。
“等一下……”
黎星抓住黎秦云的手,脸比苦瓜还苦:“我不计较昨天晚上的事了,你千万千万不要碰坏它。”
和自己的尊严比起来,还是这幅画的尊严比较重要。
“你计较?”黎秦云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你凭什么计较啊,打赌输了的是谁?承诺输了的话任何条件都答应的是谁?”
所谓得寸进丈就是如此,黎秦云的商人本色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是我”可是没想到你们会那么过分。
“我们有逼你吗?”
“……没有”明明就威胁了好几。
“那就对了,昨天是你心甘情愿的吧”
黎星沉默。
黎秦云把画放在桌上,端起了咖啡,小酌了一口。
喂喂喂,你干嘛把咖啡杯举在画上面,还倾斜15度,咖啡都要倒出来了啊,小心小心。
黎星着急地瞪了黎秦云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是。”
黎秦云似笑非笑,身子探前,咬了咬黎星的耳垂,轻轻地问:“昨天,舒服吗?”
黎星唰的一下从脚尖红到了耳朵根,昨天虽然前头被这样那样摆布折磨,可后来在两个儿子怀里,自己不知道高潮了多少。这是洗也洗不掉,刷也刷不脱,铁板钉钉的事实。
也是铁板钉钉的耻辱……
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才……
瞟了眼那幅画,黎星吸口气,一把把黎秦云推开:“舒……舒服,舒服的很,这样可以了吧。”
目的已经达到,黎秦云也见好就收:“想要这幅画可以,不过,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大儿子的笑容让黎星不寒而栗。这幅画的诱惑力是很大,可是诱惑力越大,黎秦云的条件就越刁钻啊。
想起以往黎秦云的条件,哪一条不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的欲仙欲死啊。
啊,不对,是快乐的欲仙欲死。呸呸呸,什么快乐,是痛苦的想要死才对。
“就是……”
黎星竖起耳朵,心中忐忑。
“今天晚上早点回来做饭,它就归你了。”黎秦云起身,微笑着吻了吻他的唇。
做饭?就这样?黎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着黎秦云穿好西装,拿起车钥匙,出门,黎星都没回过神来。
“小风,你过来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黎星呆呆的说。
“乐于效劳”
黎秦风把他抱住,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个大热吻,直到把黎星吻得双颊殷红,喘不过气来才罢。
十分满意的看着这个吻在黎星身上造成的效果,黎秦风得意的笑:“老爸,怎样,不是在做梦吧。”
原本,黎星一个中年人,就算再没用,也不至于被自己儿子玩弄在股掌之间。可自从黎秦云掌握住了他的弱点之后,黎星就如千年的乌龟――没法翻身了。
虽然香车美人他也大爱,可一见到那些黄迹斑斑的画布纸经,那些沾满灰土的泥盆古物,所有一切都能抛诸脑后。有时宁可散尽千金,性命不要,也要求得一宝,真是入痴入魔不足以形容。有这种败家子,黎老先生当然不敢把家产传给他。而且对孙子们从小谆谆教导,千万不要步他们老爸的后尘。是以在黎秦云和黎秦风两兄弟眼中,那些东西就跟破砖烂瓦没什么区别。黎星这种痴迷,他们也是难以理解。
不过对黎秦云来说,他也不用理解,只要善加利用就行了。自从他当着黎星的面把一幅沈士充的名画用来点烟之后,黎星就再也不敢违逆儿子的意,每被威胁都只有乖乖就范的份,比唐僧的紧箍咒还要好用。
俗话说“爱一行,精一行”。痴迷于此,当然也有所收获――黎星3多岁就成为了小有名气的鉴宝专家,尤其擅长鉴定古画,经常被各大拍卖行请去鉴定文物。
但黎星在博物馆的主要工作却不是这个,而是一般鉴赏家都不屑为之的工作――裱画师。
在博物馆裱画室,一幅山水图平放在案台上,一旁放着一盆六七成热的温水,黎星弯着腰,用排笔蘸水,谨慎地开始清洗上面的灰尘和脏物。这幅明代古画破损的厉害,画面裂为十几块,颇有“蝴蝶翩翩飞舞”的味道,还有不少黄斑,看得出是保存不擅所致,黎星痛心的摇摇头。
之所以选择这个工作,就是因为年轻时无意之中看见了一家博物馆收藏的好几大箱古代书画都没有保存好,虫蠹风蚀,破损严重,完全失了原貌。心痛之余,他领悟到赏画要爱画,爱画更要护画的道理。自己出资到北京去找师傅学习如何修补古画,然后回来从事了这个父亲称为“没出息”的职业。
一般裱画师就算手艺好,经验丰富,但对艺术品了解不,对一些破损严重的名画便不敢动手。但黎星不但修补手艺精湛,而且绘画、鉴赏功底厚,对各家各派的画风画法十分了解熟悉,临摹几可乱真。经他修补的古画,还原程度佳,保存年限可以达到两三百年之久。一开始他只是修补本馆内藏的古画。可自从几年前,他接受朋友拜托,成功修补了一幅宋代的名画后,许多人闻名而来,捧画排队等着他修补。一开始他来者不拒,有画就接,成天泡在馆内,家也不回。后来被满脸黑线的黎秦云拖回家,好好“惩罚”了一番后才定下了“规则”――只接艺术价值高,破损程度高的名画。
长久保持这个姿势辛苦的很,而且昨晚腰部使用过度,臀部那里也传来隐隐的抽痛,提醒着昨晚的淫欲贪欢。黎星直起身来,捶了捶腰,想起儿子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禁面红耳赤。
年轻的时候除了谈情说爱,其余时间都泡在了故纸堆里。对自己的两个儿子的确不曾上心过,觉得他们在老家有爷爷奶奶照料应该没什么问题。直到黎秦云18岁生日时,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哎,那孩子,是恨自己的吧。对他来说,自己是个完全不负责任的父亲。各种索取,想必只是童年得到的太少的补偿。各种折辱,也不过是有些幼稚的报复。等过几年小云再成熟些,自己再老一些,身体失去了吸引力,他也自然会放手了。
至于小风,大抵也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也许像那些女孩一样,只是被自己这张面皮所吸引。也许再过不久,这股新鲜劲儿过去,认识了比自己好千百倍的女孩,这种不伦的关系,也就自动结束了。
窗外天高云谲,芭蕉犹青,梧桐半黄。枯叶随风而断,打了个旋儿,便落了下来。
黎星静静的看着,微觉怅然。
不知不觉,又是一秋了。

6
黎秦云眨了眨眼睛,想让注意力集中手中的财务报表上。可他做这个动作已经第十了,而视线还停留在报表的页头。
脑海里全是昨晚黎星赤裸翻滚的媚态,还有今天早上硬逼黎星说“舒服”时他那羞涩的表情。
了几千万美金,辛辛苦苦从日本托人弄来的画,本来打算拿在手里作为日后威胁黎星的“王牌”。
没想到一时冲动之下,居然答应只要他做一顿晚餐来交换,做了完全不符合自己商人原则的事。
可一想到黎星那惊喜的模样,却也觉得这笔生意也不是那么亏。
黎秦云懊恼的低咒了一声,明明得到那具身体已经四年了,为什么经过了昨晚,自己还会像初识情欲滋味的毛头小伙子一样。
这样下去,到底谁在“惩罚”谁啊。
“董事长。”秘书陈芸走了进来
黎秦云放下手中的报表,往椅背上一靠,舒缓了一下紧绷了很久的身体。朝他精明的女秘书瞥了一眼。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五点五十分。”陈芸是黎秦云从别的公司挖过来的。不像某些心中暗想通过某种招攀高枝的女人,是个有真材实料的部下。
陈芸的锐利的目光停留在桌上一页未翻的财务报表上。
“董事长,刚才财务部长打电话过来,问这个月的报表,您是否已经签字了?
仿佛被她看穿心事似的,黎秦云把财务报表移开,尴尬的轻咳一声:“嗯,我看过了,不过好像有点问题,等我再仔细看一遍,再答复他。”
真是,有个太精明的手下也不一定是好事。
“对了,你把那些人打发回家了吗?他们等了多久?”
突然来了几个银行的客户,真让人头疼。要是被他们缠上,可就没法准时下班了,还是不见为妙。
“嗯,从下午三点等到现在,我把一些不大敏感的资料交给了他们,要他们自己先熟悉一下状况。”
黎秦云朝她看了一眼“干得不错……”
“不客气,董事长。”她转身走了出去。
正在办公室盘算还有多少时间才下班的黎秦云,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外面秘书室的话题。
“怎样,怎样?”门外两个女人一脸兴奋地从办公桌探出头来,打探最新信息。
“财务报表他一张没翻……我进去时,他还在盯着第一页发呆,又是微笑又是叹气的,连敲门都没听见。看见我进去,马上就板起脸装样,真是好可爱……我差点笑出来,憋的难受死了。”刚才还一脸精明女秘书一转身马上摇身一变,成了超级八卦女。要是黎秦云见到他女秘书的真面目,绝对会后悔自己付出的高薪。
不过也不能怪她啊,董事长虽然年纪轻轻,平时却精明沉的让人畏惧。难得见到董事长这样的一面,不笑个够本怎么行。
“是吧,是吧……我就说嘛,平时是个工作狂,昨天居然让我取消了两个会议,一个酒局,今天连客户来了都不见,看那他那样子,绝对绝对是要去约会。”专门负责黎秦云行程的行政秘书吴丽撇撇嘴,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飘飘然。
“对啊,董事长最近很不寻常……他有没有让你买礼物或者什么的,送给什么人?”年龄最小的王琴对这个最感兴趣。
“这倒是没有”陈芸沉吟了一会儿“不过最近他好像从日本拍了一幅画回来,听说是送给他父亲的,了几千万美金呢”
“几千万美金?没想到他还这么孝顺……”
“你见过董事长父亲没有?”
“没见过,董事长这么帅,他父亲也应该不差吧……”
“再帅也不过是一个老头子了,我可不喜欢大叔……”
“你懂什么,董事长现在是心有所属了,可要做了董事长的后妈,不也一样麻雀变凤凰。比起年轻有为的董事长,年纪大的男人要容易到手的多。女人啊,要现实一点。”吴丽伸出十指丹蔻,优雅地甩了甩头发,她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一心想钓一个有钱有势的金龟。
董事长的后妈?两女人看着这位雄心勃勃的同事,齐齐打了个冷战。
“嘿,别说了,下班时间就要到了,相不相信,6点一到他就会准时冲出来……”
三人正闭上嘴,唰的一声门开了。
黎秦云威严地从董事长室走出来,表情严肃地看了三位正努力工作的秘书一眼:“辛苦了,早点下班吧。”
浑然不知三位点头如捣葱的秘书肚子里都笑翻了。
一心朝家赶,没想到却半路遇上了塞车,这就叫做欲速则不达。
天色渐暗,望着车外路灯一盏盏亮起,黎秦云点了一支烟,让自己焦急的心情平复下来。
小风说今天和同学去喝毕业酒,不会回家,家里就他一个人。
这个时间,想必已经烧好菜在等了吧。
不知道做了什么菜,那家伙的拿手菜只有茄子,小炒茄子,肉沫茄子,煲茄子,翻来覆去就这几样,有段时间把他们两兄弟都吃得跟个蔫了的茄子似的。
明明手艺那么差,还苦着个脸,一副辛苦得要命的样子,真是让人不齿。
当然,宁愿吃他煮的垃圾也不想去餐厅品尝美食的自己,也有问题。
想打个电话知会他自己塞车,刚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哼,凭什么主动打给他啊,这个家伙等急了应该会自己打电话过来吧。
堵车的时间很无聊,黎秦云把手机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平时电话吵到烦,现在居然一个都没有,最后索性一把扔到了后座上,眼不见为净。
等回到家,黎秦云看看表,已经是八点了。
他不会还饿着肚子吧?
连个电话也不打,饿着了也是活该,黎秦云忿忿地想,打开门。
一呆,客厅黑洞洞的空无一人。
没有预料中的那张焦急的面孔,原本应该摆满菜肴的餐桌也只有一个空瘪的牛奶盒孤零零立着,是早餐剩下的。
哗啦,手中钥匙掉落在地。
不可能啊……

7

“师父,你觉不觉得空调开太冷了点……”
黎星瞪了赵亚一眼,后者无辜的游目四顾。
冷,当然冷,不过冷的不是空调……
偌大一个古玩会展厅,右边墙上挂着一条大红横幅,上书:热烈欢迎北京故宫文物专家文##来本市指导。横幅下当真是熙熙攘攘,门庭若市。提着箱子拎着包鉴宝的人排起了长队,巴巴地等着故宫专家青睐一眼。
专家难得价也贵,一旁竖了块牌子:一般书画,盖章一百,落款三百,为宝物出具鉴定书五百。超过1万以上的,另收提成3%。
相比之下,黎星这里就是一片荒凉。虽然头顶上也挂了块小红布头:本市博物馆资专家黎星为您免费鉴定宝物。可和那边的巨幅比起来,细的像条裤带。而且“免费”两字大,“黎星”两字小,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只有在那边排不上队的小猫三两只,才到这里转悠一圈,还迟疑着不肯上前,生怕上了这“免费”二字的当。
“真是,明明请了北京的专家,还把我们找来干嘛。既然把我们找来,就不要搞这种差别待遇嘛。”赵亚小声抱怨。
嘿,本市办的展览,虽然请了北京专家来撑大局,不找一两个本市的陪衬一下,岂非显得本市没有人才。
黎星悠闲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和满腹牢骚的徒弟不同,他倒不介意坐在这里养蚊子。免费鉴宝只是博物馆派下来的任务,人少更好,六点一到他就可以走人了。他现在满心思都想着早点回家,趁儿子改变主意之前,早早把吴道子的那幅画抱在怀里才是正事。
倒是赵亚被那边传来的惊叹声弄得有些吃不住座了。他是一刚毕业的毛头小伙,博物馆派给黎星的副手。有几别人拿宝物来请黎星掌眼,他在一旁看着,对黎星的经验和眼力佩服地五体投地,从此就师父师父的胡叫开了。
在古玩界,拜师是有规矩的。黎星说了他好几,他也不改口,黎星也拿这种脸皮厚的家伙没辙,索性随他去了。
“师父,我去下洗手间”
黎星冷眼看着赵亚找了个借口,做贼似的蹭到那边,隐在人群中躲躲闪闪的看热闹。然后一溜小跑回来,报告情况:“哇,才1分钟,就鉴定了好几样真品,有一样还在十万以上,没想到这展览有这么多宝贝出现。还有啊,有一位藏家拿出了一幅吴昌硕的画,还带着好几份专家的鉴定书。可那专家却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赝品,说的头头是道,北京来的就是不同啊。”
赵亚话一出口,才自觉失言。这不是变相说黎星水平不如人家吗。斜窥一眼师父阴下来的脸色,讪讪然坐了下来,不敢再多嘴了。
黎星皱了皱眉头,他倒不是介意赵亚的心直口快,称赞对方。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黎星虽然在本市收藏界有些名气,但只少数内行了解他的实力。像这种民间活动,还是“北京故宫”这块金灿灿的牌子叫得响,这是理所当然的,没什么好介意。他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文物市场十宝九伪,短短十分钟就鉴定出好几样真品,这种现象不太正常。
赵亚安静了几分钟,又开始东张西望。看见门口进来了一人,拉拉黎星的袖子:“师父,师父,你看那边……”黎星听他语带惊奇,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假的吧……”赵亚喃喃的说,并不能怪他,相信大厅里99%的人都有此疑问。
“是真的”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人,震惊之下黎星便不自觉接了赵亚的话。话一出口,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赵亚扭头,万分钦佩地看着黎星:“没想到师父您鉴定这个也在行。”
黎星干笑两声,他当然再清楚不过,因为亲手摸过……咳咳……不过这个煞星怎么会来这里,千万千万不要发现他……
可还没等他念头转完,那身影便笔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嗨,星,好久不见”来人熟稔地朝黎星打了个招呼,也不问一句,就自顾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那个饱受争议的部位便很自然的顺势震动了一下。
对面的赵亚登时心荡神驰,那弧度,至少也有E吧,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无限风光在险峰啊。而且这女人居然还穿着低胸V领,裙摆停在膝盖以上。魔鬼身材,冷艳的脸蛋,火辣的穿着。My GOD,完全是为谋杀男人而出现的嘛,她当这里是宴会还是酒吧啊。
“这是你的部下吗?小伙子蛮可爱的嘛。”
啊,可爱,美人居然说他可爱,还朝他眨了眨眼,这是勾引,绝对是勾引。
“好久不见,秦澜,你怎么会来这里?”黎星看了身边石化的赵亚一眼,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女人还是老样子,所到之,只要是雄性统统绝杀,连只公苍蝇都不放过。
她很荣幸的属于黎星这世上最不想见到的十个人之一。
“我刚在附近送走了客户,看见这里有展览就顺便进来看看,果然你在。”
黎星苦笑,拜托你别再找我了,见你一我倒霉一啊。
“咦,为什么那边人那么多,你这边却这么冷清啊?”秦澜美目四顾,很自然的提出了这个问题。
黎星继续苦笑。
赵亚很狗腿的接上话茬:“那些民间藏家不懂行,一听说是北京来的专家,冲着故宫的名头就一古脑跑过去了。其实大家水平都差不多。”
秦澜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星你就是不懂得宣传自己。你等着……”
黎星一听这三个字就知道要糟,起身一拉却没拉住。秦澜已经站起身来,朝对面走了过去。

8

秦澜不愧是做营销的,单是往那一站,就吸引了不少注意,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三言两语就把不少人哄了过来。
“澜姐可真有办法啊!”赵亚感叹,还没过两分钟,秦澜就自动成为他的澜姐了。
黎星暗暗磨了磨牙,都是这小子多嘴害的。
他有心想阻止秦澜多管闲事,但是又没法公开自己偷懒的念头,只好硬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也罢,到六点就收工。
一位拄着拐杖年逾甲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旁边一中年女人一手扶着他,一手拿着一个盒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盒子里嵌着一个精细小巧的瓷碗,底下紫色缎绒陪衬着,更显得瓷白如玉。
众人有识货的,惊叹一声,是青,元代的青啊。
元代青可是瓷中珍品,不但做工精细,传世也少,在国际市场上,可说是有市无价。
黎星拿起碗掂掂,轻轻敲了敲,然后翻过来看底部,摇了摇头:“这碗是假的。”
“假的?怎么可能?我们当时可也请了专家掌眼的”中年女人尖叫了起来。
黎星叹了口气:“元代的青,都是用垫饼垫烧的,它有垫饼垫烧的痕迹,或者上头有一些火石红斑啊什么的。而这件仿品,就是用煤气窑烧制的,它的底足上有石英沙的颗粒,你看这里……”
黎星话还没说完,老先生的脸色白了,扑通一声倒地上,背过气去了。众人慌了神,幸好那中年女人带了药,一边拿出来喂他吃下,一边抹眼泪:“几十万哪,这可了父亲的棺材本哪,就这样被人给坑了……”
唉,黎星不知该说什么好。古玩市场本来就有风险,轻易涉猎上当也是必然的。
看着老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瘸一拐的被人扶出去,黎星虽然觉得有些难堪又有些内疚,却不后悔自己说了实话。
文物市场假货泛滥成灾,许多专家明知道物品是假的,但在经济利益驱使下便会说谎。有的则是碍不下熟人的面子,或者遇到现在这种情况,怕别人知道真相承受不住,就会含含糊糊的敷衍过去,有人干脆就把假的说成真的。
可黎星一心只有他的宝贝古玩,根本不理会这些人情世故,在这方面异常坚持自己的原则。
他观念是,人损失了财物不要紧,可如果把假的说成真的,或把真的说成假货,可不是把真品的价值给否定了吗,这事万万不能干。
在假货泛滥,暗箱操作严重的古玩界,这种奇怪的执著,也是黎星混不开的原因之一。
不过他本人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紧接着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带了几幅吴昌硕的画请他鉴赏。黎星瞧他面色红润,应该身体不错,便放宽了心,一幅一幅给他讲解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没想到这人越听脸越白,最后大汗淋漓,捂住胸口,喘不过气来。黎星怕他也背过气去,赶紧缓下语气,补上一句:这是我一家之言,您再研究研究吧。
赵亚瞪着眼看这奇景,从右边走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是面带微笑,红光满面,一副得意志满的样子,而从他们这边走出去的,则大多神情沮丧,面色苍白,还有几乎站不稳,被人抬走的。
师父真是比那云霄飞车还要强啊。
黎星边鉴定边看表,眼看六点就要到了,可秦澜还在一旁赖着不走,打发这些人容易,可打发她就难了,真是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给面前这一位鉴定完,正考虑找个什么借口比较好,一位中年男人挤了进来。
看来人面色不善,黎星一怔,他认出这人是刚才在这里排队的持宝人之一。
“喂,姓黎的……”
男人得意地把一份鉴定书拍在桌上。
“你刚才说我这幅画是假的,可我拿去文先生那边鉴定,他却确定这幅画是真品,还出具了鉴定书,你可要给我个说法……”
黎星愕然,他没想到有人会两头鉴定。更没想到那位故宫专家居然会说这幅画是真品,这幅画伪造的手段并不高,稍微有点文物常识的人都应该可以看出来的啊。
他吸口气,压抑住心中的不悦:“这幅画是伪画,刚才我已经说明了理由,我相信不用再重复一遍了吧,至于文先生说这幅画是真品,他可能也有他的理由。我无权置啄,你可以选择相信我们其中一个,但我坚持我的意见。”
不想把事情闹大,黎星尽量话说得婉转,没想到男子依旧不依不饶。
“嘿,你不是专家吗?专家怎么会意见相差这么大,我看你是水平太低,浑水摸鱼的专家吧,一个劲的说别人的东西是假的,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被你弄得心脏病发,肚子里没货还在这里卖弄,还是趁早回去卖红薯得了。”
黎星想要息事宁人,一旁的秦澜可不答应了:“凭什么故宫的专家说真的就是真的,他就没有看走眼的时候?也许是他错了呢?”
“两个专家比一比。”
“对,比一比”周围的人眼看有热闹可看,开始起哄。
“比就比,谁怕谁啊,去把他叫过来,什么专家,我倒要见识见识。”秦澜很有气势地把手往桌上一拍,立马就替黎星下了战书。
黎星站在一旁哭笑不得。
我倒是不怕他,我怕了你啦。
这边闹哄哄的,早就惊动了展览会的举办方,经理跑了过来,把黎星拉到一边:“黎老师,你看这事闹得大家都不好下台,那北京专家是我们大价钱请来的,实在不好得罪,您就帮我们一个忙,让一步,说一句看走眼了,其他事情都好商量,我们也会知会你们博物馆的领导,把这出场费提高一倍,你看怎么样。”
他不说这话还好,说了却让黎星气不打一来――感情博物馆那几头肥头大耳的混蛋拿了出场费,却骗他来义务劳动。
他冷冷地看了满脸大汗的经理一眼“出场费什么的无所谓,你们不给也可以,但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我不能说违心话。何况那幅画仿制得很拙劣,你到拍卖行随便找个专家看看,都可以证明我说的是实话。”
只要涉及到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黎星平时看上去温和沉静,此时面色一冷,却有种凛然的气势。
那经理就是看黎星平时好说话,才专挑他这只软柿子来商量的,现在看他态度这么坚决,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怎么回事?”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黎星和经理循声望去,众人簇拥之中,一人朝这边走来。
来人年纪大概三十出头,模样英俊不俗,身上的黑色西服,浅蓝色衬衣配着蓝丝领带,套在那高大英挺的身体上,合适的就像天生长出来的。即使在大富之家长大的黎星,都很少见过如此有品位的男人。
他目光在大厅中轻轻一扫,众人便觉得一股气势压来,顿时寂然无声。那眼神在发抖的经理身上停了会儿,最后定在了黎星身上,黎星这才注意到那双嵌在眼窝里的眼睛是青黑色的,让人想起了丛林里的黑狼。

9

“何先生,对不起,只是有点误会……”经理边抹汗边走上前,点头哈腰地向男人解释,企图粉饰太平。
一看这位经理诚惶诚恐的模样,就知道对面这位姓何的男人来头不小。
“误会?”有人冷哼一声“一句误会就能把人打发了?我们可是付了钱的,你们请的这两位专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让我们相信谁?”
他一开口,便有不少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随声应和,,眼看局势又要失控。可那位何先生只一抬手,场面却又瞬时安静了。
黎星不禁感叹,有些人便是天生有王者之气,一举一动都会给人压迫感,这真是学不来的。比如说,小云,那也是一个眼神就能震住全场的,这样的人可以拿来当镇纸用……。
要是换了自己也这么挥一挥手,多半会让人以为是在赶蚊子,不但没人肯理,可能还会越挥越乱。
不过,小云和眼前这个人比起来,多了份狡猾,少了份稳重,有点像狐狸和狼的区别。
黎星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只狐狸和一头狼互瞪的景象,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平时满畏惧大儿子的,可是看了眼前这个人石刻般的面孔,却觉得老板着脸的儿子,也不是那么可怕。
对了,想起大儿子就联想起了今天要回家做饭的任务。现在已经六点了,要是他回家看到自己不在……
惨了惨了,几乎可以预计自己会被怎样修理,黎星顿时冷汗涔涔。
“请大家相信我,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何先生环视众人,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蕴含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扭头看着黎星,伸出了手:“这位想必就是黎先生吧。”
黎星正在发呆。
“黎先生?”何先生试探的再问了句。
嗯?黎星一时还没从脑海里幻想中的恐怖画面回过神来,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正在和他说话。看着何先生的脸,一时有些怔然。
周围已经响起了一阵轻蔑的笑声。
这位自称专家的青年这样心不在焉,不是心虚就是被众人刚才的提议吓得怕了。
也怪不得他们这样想,虽然黎星看上去年轻俊美,气质温润。可在重视经验的古玩界,白发和皱纹才是招牌。年轻反倒让人觉得不可靠。
连何先生眼中也不禁滑过一丝笑意。
一旁的赵亚拉拉黎星的衣摆,黎星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手递了出去。
经理帮着介绍:“这位是我们上属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何祯先生,这位是鉴定专家黎星黎先生。”
何祯握住黎星的手,冷淡而有礼地介绍自己:“我叫何祯,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古玩界很少看到像黎先生这么年轻的专家,黎先生真是年轻有为。”
“那里,我已经是快四十的人了,真正年轻有为的应该是董事长。”虽然被别人看错年龄是常有的事,黎星还是尴尬地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岁数。被年龄比自己小钱比自己多权比自己大的人夸年轻有为,的确是受之有愧。
不过,三十六岁,四舍五入后应该可以算做四十吧。
何祯眼神惊讶的闪了闪,随即很诚恳的道歉:“没想到黎先生比我大上几岁,真是失礼了。”
这人看上去应该是混血儿,身材十分高大,比自己足足高出半个头,似乎比小云还稍微高上那么一点。不过举手投足和说话语气却完全是个道地的中国人,而且比一般人更为重视礼节,看他这么年轻就能坐上高位,想必是大家出身。
虽然第一印象给人压迫感十足,但他的绅士风度还是无法不让人产生好感。
“没关系”黎星朝他笑了笑。
看见他的笑容,何祯似乎怔了怔,随即扭头吩咐经理:“去把文先生请过来。”
不多时,经理领着一位5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过来,那人头发半白,架着一副眼镜,满有几分学问的样子,可惜顶着个啤酒肚,大腹便便像个孕妇,想必就是那位文先生了。
经理给他们介绍:“ 这位是文勤于文先生,这位是黎星黎先生,这是我们集团董事长何祯先生。”
黎星和文勤于握了握手,不意外地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敌意。黎星直觉地不喜欢这个人,这人跟以前他认识的前辈名宿不同,看上去颇有些市侩。
黎星并不讨厌商业行为,可是鉴定专家要把对文物的热爱放在第一位,这是作为专业人士的首要条件。如果把商业利益看得太重,很难保证其职业操守。
何祯转头面向众人:“我们办这个展览,原本是公益性质,本来在古玩界,专家掌眼意见不一致十分正常。可如果使大家有疑虑,实在有违我们的本意。这两位专家都是我们请来的,我们也不能厚此薄彼。这样吧,我手里正巧有两幅新到手的画,就让两位专家当场品题品题。大家觉得怎么样?”
他话说得巧妙,建议又很合理,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两位专家,你们看怎么样?”
黎星皱起了眉头,他倒不是怕比试较量,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怕万一把对方弄得下不来台。古玩界毕竟是最重名誉的地方,打破别人饭碗之前,还是要仔细掂量掂量的。
文勤于却答应的很干脆:“没问题。”
众人看黎星犹豫,都认为他大概是年轻资浅,面对前辈先怯了场,连秦澜和赵亚都替他心下着急。
“先说清楚,这并不是要两位较量,只是让大家见识一下两位专家的能力,消除大家的疑虑,如果还有人觉得不满意,我们可以负责退回鉴定所用的费用。” 何祯说这话时完全是商量的语气,可却更让人难以拒绝。
黎星虽然在人情世故方面比较迟钝,此刻也感觉得出来大家对他的质疑。尤其是那位叫文勤于的专家看着他的轻蔑眼神,更让他有些生气。
“好,我也没问题。”

1
经理把两幅画小心翼翼的捧出来挂墙上,展示在众人面前。
两幅画都是泼墨山水,画中山川氤氲厚,树林苍莽幽邃。虽然风格迥异,可都意境悠远,体现出画家厚的笔力和文化底蕴。
一幅是董其昌的作品,另一幅下面则盖了石涛的大印。
两人都是画坛名宿,他们的画可谓千金难求。一下子见到两幅,在场稍有文物常识的人都惊喜不已了。
文勤于走上前,对着两幅画忽远忽近的观察了一阵,又掏出放大镜,仔细研究了画里的落款和印章,这才摇摇头:
“这幅董其昌的山水画并不是真迹,虽然这幅画上董其昌的落款是真的,可大家请仔细看,这画里房子太大,人太小,结构不对,而且这幅画构图混乱……”
他指向一个画中的一个角落:“大家看这里,同一条河,这半是由左向右流,那半又变成由右向左流。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破绽。”
有好奇的人走上前去,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文勤于看众人有不少已经在点头赞同,便继续侃侃而谈:“对国画稍有研究的人都应该知道,王维之后,文人画非常讲究画理,像董其昌这种名家,更不会出这种错误。所以,我认为这幅画大概是董其昌请人代笔的作品,我们称之为假画真题。”
他看向何祯,一脸遗憾:“如果是以真品出的价,您这幅画可买岔了。”
何祯点点头,不置可否。看上去倒是并不太在意。想必赔上一两幅假画的钱对他来说无伤大雅。
接下来,文勤于看向石涛这幅画,神情颇有赞叹之色。
“这幅画构图精巧,在布局上,体现了石涛独创的三迭两段布局法。在笔法上,枯湿浓淡兼施并用,尤其是湿笔,很合石涛的笔法。这幅画整体看上去树木豪放郁勃,山川苍茫空寂,非常有气势,也和石涛的风格非常相似。而且纸墨的年代十分久远,款印的位置也符合石涛的习惯。所以我可以确定,这幅画不仅是石涛的真迹,而且是他作品中的精品。”
说完,他得意地瞥了黎星一眼,看得出对自己的判断颇为自信。
“黎先生的看法如何?”何祯问。
此时众人早已认同了文勤于的意见,加之黎星给他们的印象并不好,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外表俊逸,肚里草包的男人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场面,众目刷刷集中在黎星身上,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众人在底下等得直打哈欠了,黎星却站在画前,动也不动,似乎已化身为石雕。
“不好了……”赵亚低呼一声。
“怎么啦?”一旁的秦澜耳朵尖,一下子听到,连忙问。
“师父的老毛病又犯了……”赵亚无奈的说。
“黎先生,黎先生?”何祯终于等得有点不耐烦,唤黎星也不应,只得上前推了推他。
“啊”被他一推,黎星才有了反应。
他这一转头,连镇定如山的何祯也有些慌乱。
何祯还从没见过男人流泪,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应付。
“黎先生,你怎么啦?”他是不是不舒服。
“啊,我?没怎么啊”黎星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那你,这个?”何祯还真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指了指他的脸颊。
“哦”黎星这才惊觉脸上湿漉漉的,他神情自若的接过何祯递来的纸巾,笑了笑解释:“这没什么?老毛病了,我看见喜欢的东西就会这样。”
众人呆怔了一会,哄笑起来。
秦澜在底下难堪地呻吟了一声:“我可不可以装做不认识他。”
赵亚苦着脸:“我也想……”
黎星不理会众人在下面对自己刚才失态的冷嘲热讽,施施然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我的鉴定结果和文先生正好相反,董其昌这张山水画是真品,石涛的是仿品。”
黎星话音一落,仿佛投下一个重磅炸弹,底下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大家本以为,刚才文先生分析精辟,面面俱到,已经无可指摘,可没想到黎星却一下子把他的结论全部推翻了。
黎星只好等议论声稍微平复一些才继续说下去。
“刚才文先生所说,这幅画里结构不对,不合画理,的确如此。但并不能就此认定这幅画是伪作。
沈括有句话“ 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国画讲究意境为重,有些画往往和常理不合,比如王维就有一幅传说中的《袁安卧雪图》,画中有芭蕉树伫立在雪中的场景,严冬大雪,天气寒冷,草木凋零,“雪里芭蕉”这样的情景是和自然现象十分矛盾的,可是这幅画却非常有名,主要的是因为其寓意刻。所以,我们不能把不合画理的画一概认作是伪画。”
他这几句话也有些道理,在场都是收藏爱好者,有不少人对国画还是有些研究的,“雪里芭蕉”这个典故也曾听过,大家看看这位,再看看那位,心里开始犯嘀咕了。
文勤于忍住气,黎星这人和他唱反调,他早看不顺眼了。他的确有时候会说假话,但在古玩界,有几个文物专家没说过谎?不但得罪人,还会损失大笔收入,如果换了其它知情识趣的,都会互相遮掩遮掩,大家都是要过日子的嘛,可偏偏这个黎星固执己见,差点让他下不来台。
可是,这两幅画的鉴定,他是完全按照自己的判断说的,没有一句虚言,没想到黎星依然质疑,这等于是完全否定他的能力,他在古玩界也是有名的前辈,却被这种毛头小子看扁,怎能叫人不生气。
文勤于冷冷地开言:“确实有很多国画不顾四季常识,随意安排景物,可这和画面结构安排是两回事。”
黎星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知道文先生有没有听过,古时有些文人画被称作“大爷高乐”。是文人画的一种玩笑称呼,意思是不顾画理,信手涂抹之作。”
文勤于脸色顿时苍白起来,他的确听人提起过,可是,没想到……
“就算是有真品不合画理,可是这并不证明不合画理的画都是真品啊。”虽然众人心下对黎星的话已有几分信服,可还是有不少人提出质疑。
黎星微微一笑:“没错,我们认定一幅画的真伪,最重要的是看其笔法。董其昌的山水画特点在于“生拙”。这幅画用笔蠕缓,设色巧妙,比如这片枫叶,颜色就用了四种,虽然错综盘杂,却丝毫没有火暴燥硬之感。得“生拙”二字真意。一般仿制董的设色山水则相当刺目。董其昌确实有不少代笔,可那些人如何能得其精髓之万一。”
他顿了顿:“况且这幅画上还有董其昌的落款,吴荣光的题跋,这两样都是确凿无伪的,刚才文先生也证明了这点,这也算是一个左证。所以,此画虽然有些地方不合理,我还是认为它是董其昌的真迹。”
文勤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文物知识还算丰富,鉴赏经验也足,可绘画底子却不,是以他鉴赏古画时,常常从其它各找破绽,而很少在画墨笔法下功夫,没想到黎星年纪轻轻,却对国画的造诣却不凡,让他竟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
而且此人论起画来,旁征博引,滔滔万言,加之容色俊逸,顾盼神飞,跟刚才痴呆晕懵的模样判若两人。一双清亮亮的眸子,从左边飘到右边,又从右边飘到左边,男人还没怎样,倒有一半女性被他弄得晕晕陶陶,不知南北。再过一会恐怕即使他说那幅画是狗屎,她们也会点头赞同了。
文勤于年过半百,大风大浪经过不少,可是色诱这招,他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当下只有忍住气,转移话题。
“适才黎先生说过石涛这幅山水是伪作,还想聆听高论。”他斜睨黎星一眼,不管怎样,石涛这张画他绝对没看错,无论笔墨纸张,还是款印题跋,都确凿无伪,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11
“适才黎先生说过石涛这幅山水是伪作,还想聆听高论。”他斜睨黎星一眼,不管怎样,石涛这张画他绝对没看错,无论笔墨纸张,还是款印题跋,都确凿无伪,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黎星轻笑一声:“这张画,的确很多专家都分不出真伪,因为这幅画的伪者非常高明,他就是张大千先生。”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张大千先生是现代最著名的国画大师,享誉海外,被推为国画“五百年来第一人”,没想到他居然会制作赝品。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张大千先生年轻的时候,是因仿石涛画而成名的。他伪石涛画的方法,与一般人不同,不搞临摹,而是先掌握好石涛的笔法,作伪时,不用范本,信手作出,与石涛的真迹十分相似,很难识别。此外,他还有一套独特的作旧的方法,所以他伪石涛的作品,其画、款、印以及纸墨气息,都极其相似,骗过了许多鉴赏大家。甚至有很多博物馆都把他仿摹石涛的赝品当成了真品收藏。这幅画更是仿作中的精品,款印、笔法各方面都模仿的非常完美,甚至连神韵都可以说是惟妙惟肖。”
“那你怎么知道这幅画是张大千先生仿的呢?”有人问。
黎星不紧不慢地环视一圈。
众人竖起耳朵,屏声静气,期待着从他嘴里说出什么辨画的密技绝招。
黎星神情笃定,斩钉截铁的说了两个字:
“感觉”
众人皆绝倒。
文勤于冷哼一声:“你说的话全凭感觉,没有确凿的证据。”
“画作鉴赏,本来就是考究目力,察其韵观其气,都存乎于心。你要我拿证据,我确实拿不出来,可是我确定,这幅画是张大千先生的伪作。”黎星虽然不喜和人争执,但是对自己的判断结果,却是毫不退让。
他们两位专家争执不下,围观众人心中也踌躇难决,这位说得有道理,那位所言也不虚。不过,文勤于的证据是板上钉钉,摸得着看的见,黎星的嘛,就太玄乎了些,难以叫人彻底信服,感觉?怎么感,怎么觉啊。
众人把目光投在何祯身上,毕竟他是场上的主事者,也是这两幅画的持有人,他的决定才是最重要的。
何祯却一言不发,慢慢走到画前,注目良久,这才开口。
“这幅画,其实并不是刚买来的,而是从我祖父那辈传下来的,说起来还有个典故。”
大家听他说起典故,想必里面有真假的线索,都十分感兴趣。
“我祖父在当时是书画界有名的鉴赏家,尤其爱收藏石涛的画,有一,他在朋友家见到了这幅画,爱不释手,便想买下来。朋友告诉他,这幅画的主人是张大千先生。那时,张大千先生还才二十多岁,默默无名,祖父找上他,说明来意,欲高价购下。可张大千先生却没有要钱,而是提出用祖父手上的一幅石涛画来交换,祖父很爽快的同意了。没想到……”
他还没说完,人丛中就有人插言:“没想到这幅画是假的。”
何祯笑了笑:“没错,我祖父用真品换来了一幅赝品,后来还是张大千先生自己透露出真相,祖父得知后悔之无及,可是这是自己眼力不够,怪不得他人,他对张大千先生也并无怨怼,只是依旧留有遗憾,便发下誓愿,如果有人辩认出了这幅赝品,便把这幅山水,连同这幅董其昌的画作一起赠给他。我们做子孙后辈的,当然要替他老人家完成遗愿。可是张大千先生实在太过高明,我们家历经两代,遍访名家,都没遇见能够识破这幅画的人。”
他望着黎星,眼神中满是佩服之色:“黎先生,你真是了不起,这两幅画是你的了。”
他这话一出,便等于是确认了黎星的判断。
众人目光集中在黎星身上,有惊诧,有佩服,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何家历经两代,遍寻名宿,都没人能识破这幅伪画,偏偏被一个年纪轻轻,只凭“感觉”两字的人认了出来。
如果这幅画不是有这么一个典故,又有谁会相信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人会有这种眼光,相信那个什么“感觉”。
黎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样称赞,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哪里,不过……”
他盯着那两幅画,目不转睛:“这个,这真的要送给我吗?”
何祯微笑:“当然”
黎星喜不自胜,一把抱住何祯“谢谢……”
众人皆觉好笑,人家说要给,好歹也要客气客气,推拒一下,这人却当场索要,脸皮可谓厚矣。大家一开始,看他又是发呆又是流泪,都觉得他虚伪做作,不免有几分鄙夷。后来见他学识渊博,见解独到,这才慢慢相信他行为出自真诚,只是觉得世上居然有这样爱画成痴的人,未免匪夷所思。
意外收到天上掉下的馅饼,黎星正自高兴,一扭头,正对上厅中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
那人站在人群外围,个头高大,容貌秀美,可偏偏神情冰冷,面无表情,让人觉得难以接近。此刻眼神中怒火熊熊。让人联想起被冰雪覆盖着的活火山。
不是黎秦云是谁。
黎星顿时头皮发麻。
小,小云,他怎么会来这里?
“怎么啦?”何祯见他身体僵住,关心的问。
黎星这才意识到他正抱着何祯不放,赶紧放开,尴尬一笑:“没什么,我儿子来接我,我该回去了。”
“哦?你儿子几岁了?这么聪明懂事。”何祯扭头一看,周围没见到有半个小孩,只看见一名年轻男子大步走来。
“哈哈……这位就是我儿子”见到何祯惊诧的目光,黎星干笑两声,以他这个年龄,有这么大儿子,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过,也习惯了
12
来不及好好和何祯道个歉,黎星就被大儿子连挟带携拖出了会场。
大厅众人施以理解的目光――黎先生的二儿子突然病倒了,这种突发事件下,当事人着急也是情有可原的,人命关天嘛。
一开始听到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黎星也惊慌了一会,不过随即就猜到大儿子在说谎。
要是小风真的病了,他肯定是呆在医院紧紧守着,还会有空跑到这里来抓他?他可不敢认为自己的在大儿子心中的重要性比小风还大。
不过,只是为了把他从大厅拖出来,连小风生病这种谎言都编出来了,可见自己的下场绝对不会很妙。
一路被他拖着,手臂上的五指扣的紧紧的,几乎要嵌进肉里,黎星痛得呲牙咧嘴,却不敢出声抗议。
“小云……”远一个人气急败坏地追了过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踏踏作响。
这声音和称呼……,黎秦云皱了皱眉,走的更快了,黎星被他一拽,脚步踉跄几乎站立不住。
“黎秦云,你给我站住,你信不信我在这里大声……”秦澜狠狠一跺脚,双手叉腰,一副母夜叉模样。
黎秦云停住脚,不耐烦地打断她:
“你到底想怎样?”
秦澜一扬脖:“你们不是去医院吗?我要一起去。”
其实她倒不是对黎秦风有什么感情。只是黎秦云在会场对她视若无睹的态度让她实在气不过,非得过来找他麻烦让他也难受难受不可。
哈,黎秦云鄙夷地看她一眼,像见到什么稀奇事物一般。
“你跟我们去医院,你是什么东西!”
秦澜被他的话气得一梗:“我是什么东西,我是你妈……”
黎秦云抬手打断她:“听着,我以前没有什么妈,以后也没有,你再骚扰我们,别怪我不客气!”
“那好,把欠我的还来。”秦澜怒极反笑。
“我欠你什么?”
“十个月,”秦澜瞪着他,她也不是吃素的:“你把我怀你的十个月还来,我们就两清……。”
“你……”黎秦云被她的话刺激地青筋暴起。这个女人当初扔下襁褓中的小孩一走了之,现在居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两母子斗牛似的互相瞪着,互不相让。男俊女靓,站在一块甚是杀人眼球,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情侣吵架,已经有不少人向这边探头探脑。只可惜黎星作了馅饼中的夹心,左右为难。
黎星小心翼翼的试图缓和气氛:“这个,有话好好说啊。”
“你给我闭嘴!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两人同时转过头,冲他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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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秦澜是好意,你不该那样赶她走……”黎星的后半截话还没说完,就被黎秦云粗鲁地塞进了车。
出了车库,车子一路狂飙。
黎星两手紧紧抓住安全带,偷偷觑了黎秦云一眼。只见他嘴唇抿得紧紧的,栅格状的光影从他的侧脸上呼啸而过,更显得面色如冰,喜怒难测。
黎星心中忐忑不安。
车内温度仿佛为零,大儿子板着脸不说话,他也不敢先开口。
其实自己想想也觉得悲哀,怕儿子怕成这样,根本不像个做父亲的。可是四年来饱尝了黎秦云的各种手段,恐惧似乎已成为习惯和本能。
何况,那幅吴道子的画还在他手里呢。
想起本来可以笃定到手的宝贝,现在却生死难料,难逃被当成厕纸的命运,黎星不禁愁上心头。
车子上了立交桥,一拐。
“咦,那不是……” 不是回家的路。
“住口!”
被大儿子一喝,黎星只有乖乖闭上嘴。只是眼看道路越走越偏,两旁建筑越来越稀,行人越来越少,心中寒意也越来越甚――不会是,小云要把自己带到某个地方毁尸灭迹吧。
虽然知道这个念头可能性不大,可是就是忍不住害怕。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终于在一个小树林旁停了下来。
从车窗向外望去,这里应该是郊区,光线昏暗,林木幽,四周无人,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黎星还没来的及打冷颤,黎秦云冷冷的质问就在耳边响起。
“我有没有说今天要早点回家。”
黎星在脑海中盘旋了很久的理由很自然的溜出口:“哦,那是因为……”
可没等他说完,就被黎秦云平平的声音打断了:“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再和那女人见面?”
黎星急急忙忙解释:“我没有……”
“我只问你我有没有说过。”黎秦云渐渐怒气难掩,根本不给他辩解的余地。
就好像律师在法庭质问犯人:“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黎星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说过。”
“哼”看他认罪态度还算正确,黎秦云重重的哼了一声,神色略微缓和了些。
“我说了这么多,你一样也没做到,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吗?”
“不是,只是图书馆安排的工作,一下子推不掉,秦澜也是凑巧才碰上的。”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隙,黎星赶紧把该解释的都解释了。
“那么,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谁……?”黎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还给我装傻 ,就是你在大厅里抱着的那个男人。”一想起那个画面,黎秦云的怒火又往脑门冲了上来。
“他,他,我不是给你们介绍了吗?刚认识的,好像是董事长什么的……”
“刚认识就抱的那么亲密!”
“不,不是,他送……送我两幅画,我一时高兴,所以……”
黎秦云怒气勃发,一拳砸下,“嘭”一声重重落在仪表盘上。
画画画,又是画。
“你脑子里除了那些破烂就没别的了吗?你信不信我把你那些……”
只要黎秦云的话一出口,宝贝们悲惨命运就不可避免。
黎星急中生智,或者说是下意识地,用嘴对上了对面那因愤怒而张合的双唇,把儿子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这招会不会有效,他完全没有把握,毕竟这是他以前专门拿来对付喋喋不休的女人的。已经那么多年没用过了,对象又是脾气阴晴不定的儿子,效果不知道会怎么样。
没想到黎星会突然来这一招,黎秦云一时没防备,唇舌瞬间被侵入。想要把他推开,可车内的空间实在过于窄小,只一闪神,黎星已经把整个身体都压了上来,一下子居然推他不动。
黎秦云口中呜呜有声,不敢置信的怒瞪着父亲。
黎星心虚地不敢直视儿子。只管把注意力放到这个吻上。
一开始舌尖试探的轻触,小心翼翼的讨好,黎秦云完全不领他这个情,脸一偏再偏,舌头一躲再躲,就是不愿让他碰到。
黎星也不气馁,他年轻时生活放荡,吻技磨练之下当然不差。可面对儿子,一贯以来就是张口被吃,几乎没有主动的时候,这些经验技巧很少派上用场。
现在,几十年积累的看家本领都拿了出来,黎星施尽浑身解数,誓要把黎秦云脑子里消灭他宝贝的念头彻底删除。
他先微微退开,吸口气,还没等黎秦云反应过来,双唇又覆了上去。
先是细细的,温柔的,浓密的轻啄,然后用舌尖轻舔着紧闭的牙关,企图把它撬开。
牙龈被舔得直痒痒,黎秦云依旧不肯张嘴,用手推拒着黎星,固执的像个孩子。
黎星突然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黎秦云的怒喝还没出口,黎星的舌尖已经轻轻巧巧的钻进了他的口腔,捕捉到了那滑腻的顽舌开始勾缠。和儿子那富有侵略性,仿佛吞噬一切的吻不同,黎星的吻柔和,缠绵,一下一下,犹如蛛丝般层层绕上来,把黎秦云的怒气慢慢抽干。
津液互濡,唇舌纠缠中,黎秦云神志开始混沌,胸口起伏渐渐加剧,双手的力气渐弱。
忍不住,轻哼一声。
似鼓励,又似诱惑的声音钻进黎星的耳朵里,就像一簇小火苗,不小心扔在了黎星这堆浇了油的干草上。
黎星松开了口,看了儿子一眼。
黎秦云容貌本就秀气,只是平时严肃太过,冰冷难近。
此刻微光下,双颊微红,星眼如波,柔美的嘴唇饱遭蹂躏,已经微微肿起,上面还留有黎星的齿痕。
完全是一副任君享用状态,哪有平日高傲冷峭的影子。
一瞬间,熊熊欲火,顿时从黎星下腹烧了上来。

13

舌头像条滑腻小蛇般沿着黎秦云的下巴、喉咙游移而下。当它舔舐着脖颈上的动脉时,黎秦云敏感地哆嗦了一下。

他完全没注意到黎星抽出手,正摸索着坐椅靠背的开关。

猛然,黎秦云随着座椅向后倒去,又被顺势而下的黎星重重压在胸口,失重的昏晕感瞬间袭来,加之呼吸不畅,强自压抑的呻吟终于断断续续地溢出口腔。

衣衫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黎秦云肌理分明,温润如玉的胸膛无助的敞露着,上面两颗鲜艳的红豆随着呼吸的起伏瑟瑟地尖耸起来。

黎星把它用舌头卷进口里,狠狠吮吸着。

黎秦云双拳紧握,腰部重重弹起,小小的举动,却像是启动了一个开关,令他体内不知名的渴望汹涌而上。

黎星像一个刚解放的囚徒,把儿子的身体当成了自己的领地,在上面轻舔重咬,点灯放火,肆意妄为。

黎秦云则是一寸寸忍耐,一寸寸退让,神智渐失中,只是模糊的惊异,为什么黎星对自己的敏感点了解得这么清楚。

他当然不知道黎星的这种小伎俩――为了在与儿子的性事中少遭点罪,黎星特地对他的敏感点做了研究,在做爱时,常常故作不经意的磨蹭到,以便儿子在关键时刻,早点泄出来。

他一直把黎星当成是一只温顺的猫,殊不知,其实是只狡猾的狐狸。

黎星分开儿子的双腿,可被欲火冲焚着的身体,终于不耐烦和皮带搏斗,手摸开了车前的储物斗,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剪刀。

黎秦云突然感觉大腿有冰凉的物体滑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长裤已被黎星剪开。抬眼一看,一把剪刀在腿间倒映着冷森森的光。

黎秦云倒吸一口气,预感到势态即将失控,聚集残存的理智,右手握拳,准备给压在自己身上那家伙狠狠一击。

没料到那人却在此时又覆身而下,一只手摸索着他的身体,一边在他胸口乱亲乱叫:

“小云……唔……小云……你好美……”

明明是任何一个男人情动时随便都能乱说的恶心话,黎秦云此时听在耳里,却不知怎地心口微甜。

拳头一时便递不出去。

感觉到父亲粗重炙热的呼吸扑在身上,以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方式亲吻着自己,黎秦云脸一热,心中叹息一声,终于放弃地闭上眼睛,慢慢放软了身体。

黎星丝毫没有察觉儿子的变化。

他的手已滑到了黎秦云的裤裆,隔着衣料,用手指在隆起的欲望上挑逗着画圈,另一手拿着剪刀,慢慢伸进了内裤。

感觉到炙热的欲望贴着冰凉锋锐的铁物,黎秦云颤粟着,却又无力阻止,只是急喘着,在父亲面前,第一感觉到了无助。

黎星用剪刀把已经湿透的内裤挑开,里面勃发的欲望突然弹跳出来,液体差点溅到他脸上。

直视着平日侵犯自己的巨大的凶器,黎星倒吸口气。

神智有一瞬间回笼,模模糊糊觉得事态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本意。

目光向上望去,黎秦云双目微闭,头侧向一边,手紧紧扣在车座两旁。光洁的胸膛上点点青紫,泛着淫霏的柔光。

玉体横陈,任君采撷,不吃就不是男人了。

黎星再不迟疑,张口含住儿子的阴茎,感觉它在自己口中急切地脉动着,和以前一样毫不安分,突然有些惧怕。

可随即察觉身下的人儿在细细的打著颤。

平时畏之如虎的人,也有如此的无助的时刻,黎星顿时受到了鼓励。

他伸出舌头,舔舐那顶端流出黏湿的液体。然后慢慢把它吞到喉咙,一手则捏住底下的肉囊,轻轻的揉搓着,另一只手则粘了粘液,往黎秦云从未被开发过的密地探去。

平日里讨厌的事,现在却做得如此自然主动。

黎秦云再也受不了这种刺激,他双腿微曲,腰部高高拱起,双手插在黎星的头发中,轻声呻吟:

“爸爸……啊……爸爸……”

黎星往下探的手指莆然一顿。

那声称呼像盆冰水浇下,把他的欲望打消得七七八八。

这个人,是自己儿子,他几乎忘记了这一点。

虽然早已不是单纯的父子关系,发生关系的数早已多得数不清,可是自己主动的时刻,从来没有过。

是被迫的,是赎罪,是迁就,情事结束后,有好多种理由说服自己。

但是现在呢,如果现在自己只凭一时欲望主动占有了小云,他还能找出什么理由……

来消弭那种……罪恶感。

以前就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现在还对儿子做出这种事,不但做父亲的资格,连成为一个人的资格也将不复存在……

以前对男人从来没有感觉的自己,居然会对儿子的身体产生欲望,如果真的做下去,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到最后,会不会连呆在他身边的资格……也没有……

想到这里,黎星的眼眶开始渐渐发热。

欲望渐渐消弥,心中顿时柔情百转。

半抬起头,想看儿子一眼。

不料,正对上一张凶神恶煞般的面孔,黎星骇了一跳。

“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好好给我舔……”

黎秦云哑着嗓子恶狠狠地命令到。

黎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嘴里还含着儿子的巨物呢 (亏他这时候还能想事情=)。

还没回神,头就被黎秦云抓住头发狠狠地下压,凶猛的肉刃直直捅进喉咙,把眼泪都挤出来了。

呜呜呜……黎星心中后悔不迭,这种恶魔儿子,为什么自己刚才还想着要和他在一起啊。
1

“把裤子脱了。”

一不留神,被射了满脸的黎星,正趴在儿子双腿间喘息未定,就接到了这样的命令。

不是吧,还不够……

“我不……”一张口,腥咸的液体就流进了嘴角,黎星赶紧闭上嘴。

“你最好乖乖听话,不要等我来动手。”黎秦云用阴茎拍打着黎星的脸,感觉它再慢慢硬起:“你自己惹出来的,就要负责到底。”

“别……别这样”黎星难堪地别过脸。

“怎么,刚才是谁那么主动的又吸又舔的,含住我的宝贝不放,现在突然又假正经起来了?”

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在这个人挑逗下软化,黎秦云一阵恚怒。

他都不知道,这人居然对自己敏感点这么了解。

平时做爱的几个片断划过脑海,黎星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此时便鲜明的暴露了出来。

想到这个人在和自己做爱时,居然耍这些狡猾的伎俩,黎秦云的怒火又提高了一个级别。

真是其心可诛。

咬牙切齿盯着眼前的始作俑者,后者正抬起一双凉凉润润的眸子无辜的望着他,乌黑的头发被自己的精液和汗水濡湿成一条一条的,贴在白玉般光洁的额头上。

怒火转为新的欲火,欲火,欲火。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操他,干他,虐他,把这个人捏在手里,狠狠地揉碎,然后踩在脚下。

身体被翻转过来,双手被衬衫绑在身后。

下体一凉,裤子也被儿子一把剥下。

黎秦云托起父亲的一片臀瓣,捏了捏,然后任它在手中有弹性的晃动。
强烈的羞耻感让黎星呼吸急促起来。

“别动”身后暗哑的声音传来。

感觉身后有一把冰冷的锐物从脊背向股沟慢慢滑去,上下来回,在菊洞口徘徊,试探着捅了捅。

那触感――是剪刀,自己刚才用来剪黎秦云裤子的那把剪刀。

察觉了儿子的意图,黎星骇然,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躲避,屁股一下子绷紧。

“不,小云,不要……”黎星哀求道。

黎秦云不理会他的哀求,在他大腿上用力的掐了一把,黎星忍不住痛呼出声。

剪刀圆钝的头部慢慢钻进了菊穴,铁器贴住了炙热的肠道,冰冷的寒意让黎星忍不住哆嗦起来。

“你上面那张嘴的潜力我已经充分了解了,现在让我们来发掘发掘你下面这张小嘴的潜力,怎么样?”

随着黎秦云羞辱的话语,锐物越入越,

“不错哦,看来你下面这张小嘴真是淫乱啊,都吞进这么多……”

黎星没有心情理会儿子的讥讽,铁物的捅进肠子的强烈的恐惧感,牵动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更无奈的是,那东西碰到了体内那要命的一点。

敏感的身体不可抑制的兴奋起来,恐惧和快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更强烈的刺激。

“原来连剪刀也能让你兴奋啊。”

身后的人戏谑地碰了碰黎星勃动的阴茎,指尖对准尿道,轻轻地刺入,然后按住,转动着肉棒的内芯。

“恩……唔!嗯!嗯!”

刺激前端的快感如泉涌一般,尽管黎星努力抑制住嘴里的呻吟,可雪白的屁股却禁不住狂乱的扭动起来。

“真是淫贱的小洞啊,前面后面都湿了哦,下拿相机拍下来,你自己看看。”黎秦云用手指蘸了前端溢出的蜜液,伸进黎星嘴里,搅动着他的舌头。

黎星失神的喘息着,唾液顺着嘴角流入脖颈,形成一条亮晶晶的银线。

前后的刺激让他的身体紧绷的像根琴弦,眼看就要到达顶点。

黎秦云却在那一刹那,用手指把顶端堵住。

“啊啊……啊……”

就像从高狠狠跌落,极致的快感瞬间变成了极致的痛苦。

黎星的哀鸣却丝毫没有打动正玩在兴头上的儿子。

刚才黎星剪碎的裤子,散落在车内。黎秦云任由那把剪刀插在黎星体内,腾出手,抽了根布条,把肉棒的根部紧紧捆绑起来。

黎星还没有从刚才的失落中恢复过来,插在体内剪刀又被拿起。

“你说我要是一下子把它捅到底,会怎么样呢。”

体内铁器被猛然抽出,似乎下一个动作就是要钻进他的最。

被这样突然一吓,黎星的神智也清醒了些,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境非常不妙。身体开始扭动着,想要逃离这种可怕的“惩罚”。

“要放松哦,否则可能会受伤。” 黎秦云的声音让黎星联想起了恶魔。

“别……别……别……”这可是铁啊,一捅进来,再放松也会受伤啊,黎星被吓得惊慌失措。

话音未落,异物就从后面一下捅进了他的小穴。

“啊……”他身体弹起,恐惧地惊叫起来。

“哧”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黎星这才察觉,被自己紧缩的肠道裹住的东西,细长温暖,一根、两根、三根……

是手指。
呼,老命都被吓掉了半条。

他长出一口气,身体甫然松软了下来,也顾不上那手指还在体内使坏的搅动了。

“这就松了口气啦?”

黎秦云嘲弄的声音又响起。

伴随着的,是他手指熟练精确的找到了黎星体内那点,按压刮搔,熟悉的麻痒朝黎星席卷而来。

“不,别这样……”黎星断断续续的拒绝,可屁股像有自我意识一般,却把儿子的手夹的更紧。

“喜欢被我这样玩弄这里吧?”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可是那粗重的喘气和半勃起的肉棒比什么都明显的说明了一切问题。

“我要听你说啊,你不说,我就不玩了哦。”

黎星双腿绞起,在皮椅上难耐的磨蹭着,尽管欲望叫嚣着要到达沸点,可是仅有的一点羞耻感还是让他死死咬住了嘴唇。

扑哧一声,带着粘液的手指被抽出。

快乐的刺激忽然被中止,空虚和急躁的痛苦不可抑制的从腹部鼠串上来。

“……啊……啊……”

黎星立刻浑身痉挛,紧张的意识都涣散了。

“请……请玩弄那里……”

“玩弄哪里啊?父亲大人。”

黎星呜咽起来:“肛门……里面,请进去,玩弄……”

“这样才乖嘛。”黎秦云把手伸了进去,奖赏似的搅动了一会,然后咬住了黎星的耳朵,邪恶的一笑:“不过,现在让我们玩个新游戏,如何?”

微凉的空气里夹杂着芳草的清香。

旁边的小树林暗影摇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闪烁。

月光倾泻而下,男人雪白光裸的躯体笼罩着烟瘴一般的柔光。

他仰躺在黑色车盖上,背景是那浩渺夜空。胸樱上两个银色的小环,闪烁着冷冽的寒芒,和黑色幕布上寥落的星辰相映成辉。

男人秀丽的面孔隐带着羞涩和无奈,张开双腿,慢慢地把自己所有的秘密敞露出来――双腿正中,淡粉色的性器被黑色的布条紧紧束缚着。还有那润泽的玫瑰色的穴口,随着呼吸起伏张弛着,欲语还休,仿佛在期待着更为粗暴的蹂躏。

大腿最后折到了胸前,被男人自己双手托住。那双眼睛犹如破碎的星子,哀求地望着黎秦云。

“小云……”

这个样子已经是极限,他,他已经不能做得更多了。

相比黎星的赤裸难堪,黎秦云却衣着齐整,已经换过了一套车中备用的新衣。

他冷然的俯视着一切。

眼前的景色如一副画,清雅、柔冶中带着浓冽的荡意,绮丽眩目,摄人心魄。

一瞬间,莫名的情感汹涌而出,困住了他的身体。

不应该是这样的。

提出这个要求,本来是想让这个人露出求欢的丑态,然后羞辱嘲笑一番的。

可是突然觉得害怕。

对这个人的渴望,得让自己都觉得害怕。

“小云……”儿子的端凝不动,让他着急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虽然现在四下无人,可是也随时都可能会有人出现。在室外摆出这种姿势,让他感觉到似乎被所有人窥伺。

如果不是刚才黎秦云的手段实在让人畏惧。

这个样子,这个耻辱的样子……他真的不想多维持一秒。

终于,黎秦云迈前一步,用指尖挑起乳尖上那枚小小银环,残忍的用力一扭。

“啊啊啊……”尖锐的疼痛让黎星惨叫出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身体大幅颤抖着,在溜滑的车盖上无法保持平衡,几乎要摔落在地。
黎秦云一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则握着早就藏在手里的粗大树枝,毫无预兆的,直直捅进了那因痛苦而痉挛的芯。

“不不不……”黎星剧烈的摇晃着头,那树枝虽然已用薄薄的棉布包起,可仍然感受的到那断口的尖锐和粗糙的节头,柔嫩的肠壁仿佛被狠狠刮下了一层,火辣辣的剧痛着。

“好痛……饶了我吧……小云……饶了我……”

不!

黎星痛苦的求饶声反而让儿子加剧了手上的动作,树枝如捣杵般在他体内残忍的钻动着,当划过那一点时,夹扎着苦痛快感迅速传遍了体内每个神经末梢,在天堂地狱之间徘徊滋味让黎星几乎痛哭失声。

不,爸爸,我不会饶恕你的。

因为我也很痛,痛得胸口都要炸开了。

抛弃我的罪,诱惑我的罪,你要全部承担下来。

否则,我怎么办……

黎秦云抽出树枝,猛一挺腰,把自己埋入黎星。

我爱你,爸爸。

我爱你。

现在我才终于明白,我对你的渴望,不是因为憎恨,而是因为爱。

我爱你,爱到灵魂都痛了。

可是……

黎秦云仰起头,被欲望濡湿的黑眸里倒映着茫瀚邃的天宇。

你的爱在哪里?

把温热的赤裸躯体锁在怀中,感觉那温软的甬道紧紧包裹着他。

情欲像涌动的潮水,铺天盖地的袭来,一下把他吞没。

朦胧的苦痛却如同海面上蒸腾的浓雾,笼罩在心中,怎么也无法褪去。

黎秦云狂乱的顶动让黎星喘不过气来,他双腿缠住儿子的腰,柔韧的腰肢款摆着,像一片漂浮的树叶,在儿子坚实的怀抱中飘摇晃荡,迷失了自己。

完全没有注意到,滴落在自己颈中的温热液体并不是汗水。

15

黎星醒来时,双手正搭在着一个坚实的肩膀上,脸颊下面,是一个微微汗湿的背。

体内的灼伤般的刺痛,就像鼻边那熟悉的古龙水香气般一阵阵的袭来,刺激着脆弱的神经。

模模糊糊的听见管理员大爷絮叨的问候:“哟,黎先生这是怎么了”

“扭了脚了”耳傍黎秦云低沉的声音响起。

咦,扭了脚?痛的明明不是……

意识还在混沌之中的黎星,一时还没领会到这话在掩饰什么。

但很快, 车子,树林,魔鬼般的折磨,残忍地进入,狂乱的结合……

各种片段立刻就像油锅中的水珠一样在脑子里炸开。

一想起自己居然在露天下张开大腿邀请儿子的进入,黎星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即使是头顶的灯光,此刻都仿佛像细芒一样刺痛着肌肤。

想现在就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好好的裹起来,永远不用再面对世人。

哦,金字塔里的木乃伊是多么的幸福啊。

此时此刻,黎星不禁羡慕起那些无知无觉的尸体来。

“唉呀?这是怎么啦?”电梯门一开,邻居大妈的惊叫声让正努力装晕的黎星差点从儿子背上滚落。

敏锐地察觉了黎星已醒,黎秦云不动声色的稳稳托住他的大腿。

“不小心,扭到脚了”

虽然黎秦云语气还是那样稳定,黎星却不知道他这种拙劣的谎话能骗倒多少人。

“啊,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要我帮着看看,不瞒你说,我以前做过赤脚医生,对跌打损伤很有一套噢。”

大妈的好意让黎星不由得惊出一声冷汗,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只要靠近,也许就能闻到身上残留着的那种东西的气味。

心慌意乱的他,此刻似乎觉得自己在侦探的小说里,全世界的人都像福尔摩斯一样,能敏锐地发现他那不堪的秘密。

他不自觉地把自己紧紧贴近了黎秦云,即使这个人是折磨自己的罪魁祸首,此时也是唯一能缓和自己不安的人。

“谢谢您,不用了,我们已经在医院上过药了。”

幸好那位大妈也只是随口关心一下,并没有鸡婆到真要察看伤口的地步。

“是吗?那就好,不过话说回来,这公寓旁边的建筑队真没公德心啊,沙土乱堆,好好的路面也被他们弄得坑坑洼洼的……”大妈滔滔不绝的唠叨和丰富的联想力让人不得不佩服,又没说是在那里扭的腿,她怎么就能想到那去呢。

“我们已经联名写了抗议书,要是有空的话,麻烦下来签个字啊……”

“好”黎秦云简洁的应付着,用一只手摸出钥匙开了门。

熟悉的木质家具的气息扑面而来,回到了自己的空间让黎星觉得安心了许多。

这套两室两厅的公寓是黎星自己掏钱买的,当初两个儿子决定搬进来的时候,黎星有些疑惑又有些感动,毕竟他们放着黎家的别墅不去住,宁愿和自己挤在一间小公寓里,光是这份心意,已经让他这个没尽过一天父亲责任的人觉得十分内疚了。

何况这里还有唠叨的门卫,多事的邻居,物业和户主经常因为几角钱的提价而起纷争,偶尔还要被社区协会的大妈号召捐款,或者半强逼着去做义工。

其实自己还蛮喜欢这种氛围的啦,小风似乎也对这里的邻居挺有好感,可是大儿子,就不清楚了。

毕竟他从小在爷爷严苛的教育中长大,又不像自己的性格那么随性。后来直接继承了公司,大事小事一大堆,应该很不耐烦这些吵扰吧,可也从未听他抱怨过。

说实话,这个儿子,他真的不懂。

残忍的时候让人无比畏惧,可是……

浴室中,被小心翼翼的放进浴缸里,黎秦云的手指伸进了体内,轻缓的蠕动着,温热的水跟了进去,漂动着内壁。黎星咬着牙,努力使自己不发出痛哼声。

被脱衣,被清洗,他虽然很配合,可始终闭着眼睛。

遭到那样的对待,说不怨怼,是假的。

可他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个做父亲的,总不能像个小女孩一样哭哭啼啼,闹别扭。

更何况,今天的事,毕竟是自己挑起的,先没有遵守约定,而且差点对小云……做了那种事。

虽然黎秦云报复的手段是激烈了点,可最后意志不坚定,屈服在欲望下的人,也是自己。

归根结底,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这么想着,心中的悲哀不可抑制的溢了出来,自我厌恶突然到达了顶点。

浴室里蒸腾的热气,雾湿了黎星的眼角。

黎秦云的另一只手,却像明了他的痛楚似的,移到了他的头上,安慰似的轻抚着。

“对不起”

三个字像叹息一样响起。

16

清洗,上药,帮黎星盖好被子,就算心情复杂,黎秦云仍尽量把动作放得轻柔。

以往,激烈的情事过后,两人总是一块入睡,不过今天,他苦笑一下,上班时心不在焉的后遗症――还有工作在等着他呢。

正准备把手从被子里抽出,却一下子被里面温热的物体摄住了。

钳住手腕的力度不大,却有种坚持的意念,黎秦云一怔,这个动作,是挽留吗?

“小云”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紧张兮兮望着他。

恩?

他恳求的语气,让黎秦云突然有些期待。

看着儿子柔软下来的态度,黎星鼓起勇气,吞吞吐吐的开口。今天晚上的儿子脾气有些阴晴不定,不问这句话,他实在不放心。

“那个……那幅画,你不会对它怎样了吧”。

黎秦云蓦然抬起眼睛,那双黑漆的眸子瞬刹闪过的怒火,让黎星后脊禁不住一阵惊麻,一瞬间,他还以为儿子要动手打他了。

可那怒色还是渐渐褪了下去了,握住的手,也渐渐变得冰凉,就像激烈的火光,熄灭之后,留下来的就是沉的黑暗。

黎秦云双眸渐渐幽,直至看不见底。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的宝贝怎样的”

他慢吞吞地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神情古怪地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长眉一挑,嘴角露出了一个轻佻的笑,隔着被子拍了怕黎星的臀部,语气不知是讥刺还是自嘲:“你以后要是也像今天晚上表现那么好,我哪天高兴了,一定把它赏给你。”

黎星有些睡不着。

虽然上了药,伤口还是一阵阵的痛,然后又不敢翻身,这样直挺挺的躺久了,下身不免麻痹的难受。

以往虽然也有这样受伤的时候,可体力透支的他也总能很快进入梦乡。

大概是因为今天受的伤比较重吧,黎星把头埋在被子里,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绝不是因为身边缺少了体温的缘故。

今天的小云好奇怪。

自己都依他的要求做到那种份上了,连那种难堪的姿势也摆了,他还有什么不满?

在浴室里,温柔的说对不起的时候,他还差点以为儿子转性了。可后来离开房间的他,连白痴都看得出他的不快。

那种冷冷的笑容,让人从骨髓里都透出了寒意。

到底要怎么做,他才能真正原谅自己呢?

被拥抱,我可以忍受,被鄙视,我也可以忍耐。

可是,小云,我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够呢?

迷迷糊糊的到了半夜,突然被惊醒了。

身上的黑影满身着酒气,大熊般的体形,却像只小狗一般趴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脖子又咬又舔,双手也没闲着,在他光裸的躯体上粗鲁的抚弄。

黎星被胸口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下身更是撕裂般疼痛。

“小风,小风……放开我”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面孔,可凭那种熟悉的气息也认出了儿子,黎星一张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

偏偏这个人就像听不见他的话似的,动作力度反而加大了。

“爸爸,我好想你……”酒醉的人打了一个嗝,臭气扑面而来“你……的屁股哦……”

黎星不知道自己是快要被他熏死还是被他气死。

他知道跟醉鬼说什么都是废话,只得用手去推他,无奈身上这个人力气大的惊人,手臂就像铁圈一样,把他紧紧箍住。而自己的体力,经过一晚的折腾,早就已经不复存在。

下意识地想张口向大儿子呼救,可脑海里一浮出那讥刺的笑容,忽然就迟疑了一下。

然后嘴就被蛮横地堵住了。

等黎星再清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睁开眼的刹那,天板像白色的怪物一般压过来,他一惊,还以为自己要再被吞噬掉。

闭了闭眼,好不容易眩晕止了些,才留意到身旁躺着的儿子。

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睡梦中的小风嘟噜了一声,往他身上蹭了蹭。像只吃饱喝足的小兽,正慵懒的舔着爪子。如果不是爪子上还残留着血迹,那可爱的纯真表情一点也不会让人联想到,它是如何残忍的撕裂它的猎物的。

黎星定了定神,然后挣扎着起身,不管怎样都好,强暴啊这些事以后再去想,目前他只想离开这里。

不让小儿子看见自己凄惨的样子,算是这个做父亲的仅剩的自尊。

一点一点移动身体,小心翼翼的不弄醒身边的人。

强忍着剧痛,把大腿从儿子身下拔出时,体内有东西滑出,怔了会,他才意识到那是儿子的性器。

等到半僵直的坐起,已经弄出一身大汗。唯一庆幸的是,醉酒的强暴犯睡沉得像头死猪,没有醒过来。

看着从床到门口的几步路,黎星苦笑了一下,真是漫长的距离。

“哗啦”一声,门却在此时开了。

目光不期然的对上。

黎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双眼睛里的神情:从震惊到气愤到鄙夷,然后就是一片木然。

许久,黎秦云讥诮的声音才响起:“我不知道昨晚我没有满足你,你还有体力来勾引小风,怎样,被两人轮流干的滋味不错吧?”

被一个醉鬼当成性爱娃娃般发泄有什么觉得好满足的,更何况那地方受了伤,每进出都锥心般痛。

他是经常屈服于身体的欲望,可并不表示他喜欢这样被强暴、被伤害。

可嘴好像被胶糊住了,张不开。

“还是你觉得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兑现,可小风的要求我却从来没有拒绝过。然后就找上他,让他来帮你上个双保险?”

什么双保险?突如其来的话让黎星有些茫然,只是瞪着双眼,看着黎秦云嘴角讥刺的笑。

“不回答,也就是默认了? 我的父亲可真是了不起啊。”黎秦云把那“了不起”三字像咏叹调一样拉得长长的。

“别人都说为艺术献身的人很伟大,可谁有你做得彻底?”

黎秦云把手中的卷轴扔了过来。

“这是你的宝贝,现在,它是你的了。”

看着像块抹布一样被丢在被子上的画轴,黎星这才反应过来儿子在说什么。

他以为……他以为……自己昨晚,只是为了这个……

心脏因为突然的疼痛几乎蜷成了一个核,可偏偏又想笑。

价值千金的东西,梦想的画,终于得到了,却没有应有的欣喜。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羞辱,只是发生在性爱里,用那种半催情般的语气说出来,也许是他迟钝吧,总不是很当真的。

说话的人,态度,神情,都和今天不一样。

“以后请继续加油吧!父亲大人。”

丢下一句话后,门被重重关上,接着,客厅里有东西破碎的声音传来。

黎星闭上眼,眼睛和嗓子一样干涸,一滴眼泪也没有。

他突然觉得疲惫不堪。

“活该”

在心里,他轻轻骂了自己一句。

17

脚步声小心翼翼的靠近床头。
静默了一阵子。
然后又急躁的走向门口。
过不多久,又窜了回来。
如此循环往复N。
难道你察觉不到连地板都在抗议了么。
黎星心里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对面的人猝不及防,顿时闹了个手足无措,慌慌张张的张了张嘴:“爸,你醒啦,这个……那个……”
黎星哑着嗓子,轻声打断了他:“你很吵,出去吧。”
罪魁祸首心有不甘地在被他折磨了一天的地板上继续磨蹭了一会儿,然后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房间。
听见关门声,黎星松了口气。
纵然最后咬着牙自己清洗上药,可那张被他压住的床单还有记忆实在没办法消灭掉。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流了很多血。
不知道小儿子回忆起来多少。
如果记忆也能像血迹一样能被洗干净冲进马桶就好了
道歉也好,忏悔也罢,现在的他实在没心情应付这些,他也不想听。
虽然事先有所预防,吃了几片消炎药,可半夜还是发烧了。
黎星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烤炉里的膨化饼干,全部的水份都被蒸发殆尽。
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水,水,水……”
可明明知道水杯近在咫尺,偏偏连个手指头都抬不起。
就在以为自己会因这样的饥渴而亡的时候,清凉的液体流进了牙关,然后炙热的脸颊贴上了冰凉的肌肤,仿佛久旱逢甘霖,黎星刚略觉舒适,耳边就响起慌乱的吵嚷声:“烧得很厉害……怎么办?怎么办?爸,我送你去医院……”
医院?不,不,我不去医院,听见医院两字,黎星就下意识地想拒绝。无奈这点微弱的心声,根本无法传达给那位抱起自己就急哄哄往外冲的家伙。
“该死,电梯为什么这时候坏”
砰,黎秦风毫不客气地朝电梯门狠狠一踢。
发烧的人,一点细微的噪音都是折磨。
黎星的昏沉沉的脑子因这一声巨响而回荡起了金属嗡叫般的耳鸣声。
楼梯一路震动颠簸暂且不说,热血少年冲劲十足,可动作就一点也谈不上温柔了。黎星被他紧紧揽在怀中,一边还像哄小孩一样喃喃的安慰道:“爸,你忍一忍,医院很快就到了。”
拜托你别把我箍得那么紧,好不好,我快喘不过气来了,你就不能用背的么。
黎星默默忍耐着强烈的呕吐感,幸好楼层不是很高,待会儿到了平地上就会好些吧……
应该……会……好些……
猛然,黎星觉得身体空悬了起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正等待着水泥地做一亲密接触,却落在一个厚实的肉垫上。
“爸,我刚才不小心滑倒了……你……你没事吧。”黎秦风的双掌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脸颊,语调里已经带了哭音“对不起,爸,对不起……都怪我不好……”。
耳边的声音似乎在慢慢走远,黎星的意识渐渐的沉入黑暗。
笨儿子,别再打了。
你打得我很痛,知不知道?
真的……很痛。
“……你是怎么开车的,差点就和了医院的急救车撞了个正着,要赶着救人也不是这样赶法,万一出了交通事故,不但你爸的命没救不到,连你的小命也一块送了。还有啊,你这么大个人,怎么会一点救护常识都没有……”

特护病房里,身高接近1米9的黎秦风,坐在医院的小板凳上,乖乖地被只有个子还不到1米6的小护士训斥,一声也不敢吭。

这副景象不禁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好不容易护士结束了发言,心满意足的离开,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对上了黎星的目光,黎秦风有点局促的低下了头,宽硕的肩膀微微缩起,一副俯首认罪的态度,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首先打破了沉默。

“爸,你放心吧,这家医院黎家有股份的,病历什么的,会保密……”

“我给哥哥打过电话,不过他手机关了,他秘书说他出差了,不过,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以前都不会不打招呼就出差……”

“还有,你单位打过电话来,我帮你请了假……”

“还有……还有……那天,那天,我喝醉了……”黎秦风声音渐低,把头扭到了一边。

过了一会,猛然抬起头来,语调急切,目光里满是祈求:“爸你骂我好了,你……你打我好了,你狠狠的打,想怎么打都没关系,打死也没关系……”

黎星被他紧紧扑上来抱住,强烈的冲击力让他胸口梗了一下。

“就是不要这样……这样什么话都不说……”

黎秦风硬硬的头发像把小刷子蹭在他的脖颈上,隐隐的痛。

“爸,你……别讨厌我……别讨厌我……”

傻瓜,你是我的儿子,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没办法讨厌你。

我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是我可以像一个平常的父亲,你不听话,就动手揍你……

要是我可以像刚才的护士那样,理直气壮的把骂你得狗血淋头……

也许我们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18

病床上的日子本来应该是很清静无聊的,拜一只大型动物所赐,黎星第一了解了争夺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是多么艰难的一项任务。

其实黎星的烧退得还是相当快的,只是后面的伤口愈合还要一段时间。疼痛不止,外加行动不便,床上躺久了就觉得颇为煎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医生经验老道,面无表情,理这种伤口时,眉毛都不抖一下,免去了许多尴尬,不愧是专业人士,连态度都拿捏得如此恰当。

只有一件事最令人烦恼――每晚,黎秦风都像只忠犬那样尽忠职守……黎星一睁开眼,就能看见床边趴着的那个刺猬头。

而且右手被他紧紧握着不放,实在汗津津的难受。

他叹了口气,微微起身,摇了摇他:“小风,小风……”

黎秦风一脸迷糊的睁开眼,晃了晃脑袋,然后紧张兮兮地弹跳起来:“爸,你不舒服么?要上厕所吗?还是要叫医生来?”

黎星摇摇头:“我没事,你不用窝在这里,去那边的陪护床睡吧。”

“我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沾床就睡得很沉,万一你有事叫不醒我怎么办。”黎秦风一脸委屈的看着他,好像黎星不是叫他去睡觉,而是叫他去打针。

难得这孩子也有体贴细心的时候。

明知道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赎罪,此外还有不少博取同情的成分在里面。可看见他双目通红,满是血丝,想到自己前两天高烧,他跑前跑后整夜没合眼。黎星还是心软了一下,声音也放柔了:“我不会有事的,烧早就褪了。要是不舒服,这里也有呼叫铃,按一下值班护士就会进来,很方便的……”

黎秦风固执地摇摇头,还是不肯。

黎星为难地看着他:“你一直睡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万一,你也生病了怎么办……

关心的话不自觉的就要溜出口,可一想到眼前这强暴犯连拘留期都没过呢,勉强压下了后面半句。

“要不这样吧”黎秦风眼睛亮了起来:“我和爸睡一起,这样的话,要是叫不醒我,爸你也可以把我打醒。”

弄了半天,这家伙脑袋里打的是这主意。

黎星无语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把被子盖上。

你还是继续趴你的床沿好了。

“我又不会做什么”

身后的人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摸索到他的手,紧紧握住,不多时,轻微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医生嘱咐伤口不能碰水,不过爱干净的黎星还是坚持每天擦一澡。

病房配有小洗手间,被儿子纠缠了半天,不胜其烦的黎星终于还是同意了让他把自己抱过去。

热水装好了,毛巾也准备就绪。

“你可以出去了”黎星没好气地瞪着赖在洗手间不离开的儿子。

“我帮你洗吧,爸,你是病人,不方便的。”黎秦风表情十分诚恳。

“我自己可以,不用你帮忙。”那里受伤而已,我又没瘫痪,双手双脚还是完好无缺的。

“那……我帮你擦背?”革命尚未成功,黎秦风发扬不屈不挠的精神,双脚就像钉在了洗手间的瓷砖上,纹丝不动。

“不用了”拜托你快走吧,水都要凉了。

“我只想帮你而已,什么都不会做的”黎秦风委屈地小声说。

“你快给我出去!”黎星差点就要把肥皂盒子扔过去了。

看父亲脸色不善,有大动肝火的迹象,黎秦风终于神色衲衲地退出去了。

哼,收起爪子就当自己是只猫了。

黎星用毛巾泄愤般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身体,直到皮肤通红才作罢。

抬眼看去,镜子里的人满脸病容,面色苍白,略有些憔悴。

想不到自己年纪一大把还要玩这种“保卫贞操”的游戏,对象还是自己的儿子。

黎星头痛地抚着额头。

真是的,这种老男人的身体,到底有那点吸引人的啊。

大家都要甜蜜,这一段,应该算甜蜜吧,俺米有食言噢。

小儿子虽然笨笨的,不过缠功天下无敌,老爸拿他也没有办法……

恩,喜欢小儿子的,请举手……

19

在医院里憋闷了许多天,终于到了大赦的时间,走到医院大楼外,耀眼的阳光让黎星心胸顿时一畅,简简单单的几抹绿色看起来也分外可爱起来。

黎秦风却神色郁郁,颇有些恋恋不舍的味道。

黎星瞥了他一眼,一想起来他就有气。

在医院时间不长,黎秦风却博得了医院上上下下的好感。

脾气好暂且不论,如今这世道,不辞辛苦整日守在病床边照顾父亲的年轻男孩子你见过几个。何况这位父亲肝火旺盛兼不讲道理,发起火来半夜就把儿子赶出病房,陪护床也不让他睡。

看见这个大个子帅哥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医院长椅上打盹,医院一干大小护士无不掬一把同情之泪。

虽然做事毛毛糙糙,可是开朗的笑容和虚心求教的态度,极大的激发了护士们的母姓爱心。

相比之下,黎星就比较惨一点。

虽然那些护士不明说,可整日在病床前旁敲侧击指桑骂槐也实在叫人受不了。

背地里,黎秦风几乎成了她们口中的第一孝子,恶父的名头当然就落在了黎星身上。

黎星一肚子火发作不出来。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儿子半夜非礼他才把他赶出去的吧。

冷眼看着大大小小的护士借着各种名义跑来病房对儿子嘘寒问暖,黎星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受欢迎有什么了不起,想当年你爸我……

黎星轻咳了一声,有点悲哀的发现,自己也开始“想当年”了。

因为上黎秦风的飙车事件,车子被扣了,这段时间黎秦风也没空去缴罚款,两人只得穿过马路,走到站台上等公车。

烈阳当空,风渐渐大了起来,车轮滚过马路,便带过一阵沙尘。

黎星微觉燥热,抬头一看,黎秦风正捂着眼睛。

“怎么啦”

“没什么,进了沙子”

黎星正想说我帮你吹开,一转念心想,可别又是什么占便宜的戏码,便不再理他。

小儿子这回倒是没作什么怪,过了一阵子,手便放了下来,只是眼角还有些红红的。

黎星叹了口气,不由得苦笑自己提防太多。

掏出纸巾递过去时,又一辆车呼啸而过,黎星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脸颊却没有感觉到应有的风尘。

睁开眼,才发现黎秦风的高大的身体有意无意的侧着,正巧抵住了风向。

一瞬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黎秦风接过纸巾,朝他咧了咧嘴。

少年特有的明朗笑容,在阳光下,着实令人炫目。

黎星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有些恍惚。

孩子成长的可真快啊,什么时候开始,对着那当年只有拳头大的小东西,自己需要这样仰视了。

虽然现在还有些不知轻重,可再过不多久,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男人吧。

“爸”黎秦风走近了一步,搂住了他的肩头。

“嗯?”两人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淡淡的气息,可正想得入神的黎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避开。

“那个,我们去逛逛吧”

顺着儿子的目光,黎星侧脸望去,远远一块大的广告牌颇为引人瞩目:黑色天空中月亮半明半灭,下面是华热闹的街道,雕梁飞檐古色古香。宫灯高悬,排成直直两列,连绵不断,似乎连入了天。

“我听朋友说,市里举办旅游节,好像个搞了个什么天街庙会,还有什么民间艺术展的,你在医院这么多天也闷坏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黎星想了想,淡淡一笑。

“好啊”

到了会场,黎星才暗自感叹广告欺人,庙会门口彩旗招展,人声鼎沸,虽然两旁的仿古建筑做的挺精致,可商业气氛十分浓郁。工艺品倒是不少,但都是仿造的劣货。跟黎星想象中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黎秦风倒是兴致勃勃,他平时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现在乍一看,还是挺有新鲜感的。只要看见有舞龙、舞狮那种民间表演,他就硬要拉着黎星去凑凑热闹。

当然,还有顺便可以做做的事――因为人太多了,两人要手牵手防止走散。

拥挤的时候,就更要小心了,最好就是搂住腰,以防黎星被人撞倒――刚从医院出来,再受一伤该怎么了得啊。

抗议?

黎秦风无辜的眨眨眼睛。

恩,为了您的健康着想,抗议无效。

虽然哪里都人满为患,不过,庙会上最热闹的地方不是戏台也不是商铺。

民以食为天,中国人最喜欢的,当然是吃啦。

小吃摊一溜排着,煎炸烧烤,南北小食样样俱全。不说别的,光是这香味就让人食指大动。

医生嘱咐过要忌口,黎星原本是不打算在外面吃东西的。

可是路过一个卖西安小食的摊位时,见到几个烧卖,白玉般的面皮,用翠绿的细葱系着口子,着实晶莹可爱,黎星就有些忍耐不住了。

喝了那么多天的粥,此时实在难抵食物的诱惑。看看摊子还比较干净,又想想烧卖也不是什么刺激食品,便叫了一碟,坐下来慢慢吃。

黎秦风也叫了一碟,却没动多少,只是笑吟吟的望着他。

大概是刚出院吧,今天黎星意外地心情好,对他的小碰小摸也持忍耐态度,没有发脾气。黎二少爷触觉上得到了满足,眼睛当然也要养一养,顺便心里……嘿嘿……幻想一下。

这实在不能怪他啊,美食当前,只看不吃已经很难得了,总不能把画饼充饥的权利也剥夺吧。

黎星忍了又忍,还是受不了他的眼神,正准备板起脸训他,一个惊喜的声音却插了进来:

“嗨!黎秦风,你怎么在这里?”

扭过脸,看见来人,黎秦风也有些吃惊:“王荻”

叫王荻的女孩个子高挑,打扮入时,脸蛋漂亮,说话时表情也很丰富,是那种相当受欢迎的类型。另一位个子矮些,长相可爱,眼睛圆溜溜的甚为灵动。

“这位是……”王荻掉过头来,有点疑惑的打量着黎星。

黎秦风挠挠头:“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爸。她们俩是我高中同学,她叫王荻,她叫心心”

“哦,你……爸?”两人齐齐瞪圆了眼睛。

“你们好”

对这种表情实在是司空见惯,黎星朝两女孩点了点头,脸上挂着长辈特有的包容微笑。心里却忍不住想:瞧这俩嘴张的多齐整,每张嘴塞一个烧卖刚刚好。

“难……难得碰到一块,大家一起逛吧” 王荻很快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兴致勃勃地提议。

“噢,那个……”黎秦风一脸为难,正措词想着怎么开口拒绝。

黎星眼神闪了闪,一口答应:“好啊,人多热闹嘛。”

黎秦风脸色一苦,幽怨地望向黎星。

黎星偏过头去,视若不见。

女孩子加入之后,果然热闹了许多。

王荻对任何事都觉得新鲜有趣,劲头上来了就拉着黎秦风说个不停。

黎秦风蔫头蔫脑的,答得有一句没一句的,根本提不起劲来应对。偏偏黎星又不理他,只得像只提线木偶一样,无奈地被王荻牵来牵去,从这个摊位窜到下个摊位,不时抽空哀怨地瞪上黎星一眼。

黎星终于把这个特大号的包裹甩给了别人,觉得前所未有之轻松,旁边的女孩子又乖巧可爱,讨人喜欢,仔细想想,当初自己要是生的是女儿多好啊,现在也不至于受这份罪。

俗话说的好,女儿是块宝啊,儿子完全是生来讨债的。

他看见心心抱着个好几个纸包,一路上也不说话,净往嘴里塞东西,嚼爆米似的,咯吱咯吱咬个不停,吃得满香的样子。

一时好奇,凑过去问:“你在吃什么呢”

“你要尝尝吗?”

心心打开纸包,很认真地指给他看:“这包是蝈蝈,这是蛹,这是蝎子,都很好吃的。”

蝈蝈、蛹、蝎子。

黎星的脸色绿了绿。

突然有种想把小儿子叫回来的冲动。
2

不过,心心这小姑娘虽然食癖怪异,倒是不像王荻那样爱凑热闹,黎星往哪走她都没意见,黎星往那一站,她就往那一吃,只要不去想她嘴里咬的是什么,总的来说,还是很好带的。

职业病发作,黎星索性就领着她一块去一旁的古玩店逛逛。

店面小小一间,却挤得满满当当,书画玉器,陶瓷青铜无所不包。虽然不用看黎星也知道这些东西九成是假的,不过反正也只是打发时间,见识一下民间的作假工艺进步到了什么程度,这也是经验的一种嘛。

黎星拿起一件玉器正准备仔细端详,老板就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怔了一怔,然后笑嘻嘻的开口:
“我们这里的东西,哪里能入行家的眼啊,您到那家去看看吧,那家的货好着呢。”

黎星一愣,这话听着真怪异啊,哪有老板把顾客往别家赶的。
难道是什么揽客的新招数。

可看老板一脸陪笑,那种巴不得自己赶紧离开的态度又不像是作伪。

刚才他称自己是行家,也许是什么时候见过自己,难道是怕自己识出他店里的假货,所以才赶他走?

黎星有些啼笑皆非,别人请他鉴定,他自然会说实话。可他又不是质量监督局的,专门抓制假造假。要真是那样,整条街也抓不完,累也累死他了。

不过,看老板一副大敌当前战战兢兢的样子,黎星也不好在这里惹人厌,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东西离开。

结果到了下一家店,却碰上了同样的情景。

再下一家店,还是一样。

每位老板都一脸恭敬,笑嘻嘻地请他去别家逛逛。

黎星皱了皱眉头,不会吧,就算认识他的人不少,可是什么时候他变成这样“人见人爱”了。

正想抓一个人问问,心心这时候却不愿意再跟去古玩店了,几袋食品已经被她清扫完毕,迫切需要进行补充。

这女孩的胃容量也很让人佩服,黎星苦笑着摇摇头,跟了过去。

看见小姑娘在广式小吃的摊子前停了下来,盯着热气腾腾的小蒸笼不放,以黎星对女性一向的细心体贴,自然不等她开口,主动要了四笼小笼包。

正巧走得累了,大家一块坐下来休息一下也好。

“你可真能吃啊”

这回是黎秦风拉着王荻跟了过来,丝毫不懂女性忌讳的大个子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你不知道这家伙是橡皮人吗?”王荻敲了心心的头一下,小泄心中不满。她正在那边看捏泥人看得正起劲呢,就被黎秦风拖过来了。

橡皮人?年轻人的话真让人听不懂。

心心倒不在意他们俩的话,大概是被人说得习惯了,只是在王荻敲她头时回瞪了一眼。

“你们跟小风是高中同学,那也是今年毕业了?”要和这帮小孩子找话题,也只能说这个了。

“是啊,我被F大录取了,心心是T大。原本以为黎秦风和我一样上F大的,没想到他考得那么好,居然上了K大的线,分数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呢。”王荻有点不服气的撅了撅嘴。

“不过,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原本总是嚷嚷着要去学摄影的家伙,最后却选了建筑系。”

“建筑专业也很不错啊”黎秦风神情有些不自在。

黎星疑惑地看了儿子一眼,当初小风选专业的时候有问过他意见,他当然是建议他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

难道他喜欢的,不是建筑?

王荻白了黎秦风一眼:“谁不知道建筑不错,不过替你觉得遗憾嘛,毕竟高中时咱们摄影社就你技术最好了,结果我们都去学了摄影,就你一个跑去学建筑……”

“ 好啦,别说这个了。”黎秦风粗声粗气地打断她“吃东西吧,你再不吃,心心就要抢光了。”

“心心……你这家伙,干嘛抢我的。”王荻注意力迅速转移。

“谁叫你自己不吃”理直气壮。

“没关系,没关系,不够再叫就是了。”黎星安抚道。

“还是黎叔好。”王荻瞪了黎秦风一眼:“不像某人,动不动就发脾气。”

黎秦风也不理她,自顾自地把小笼包切开,等里面的油流出来后,再夹到黎星碟子里:“爸,医生说你不能吃太多油腻的,吃这个吧。”

“哦,好”住院时,是黎秦风负责黎星的食品问题,为了防止自己一时大意又把事情弄糟了,他甚至把医生嘱咐的各种注意事项用笔记在了本子上,不时就拿出来复习一遍。

黎星本来已经对他这种小心的行为习惯了。可在两个女生的眼神夹击下,不知怎么突然就尴尬起来。

“果然是真的”心心突然插了一句话。

“什么真的假的?”黎秦风被她冒出来的话弄得二丈摸不着头脑。

“恋父情结啊”

黎星一口包子差点喷出来。

“谁,谁说……我有这种……”黎秦风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当然是你自己说的”心心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他:“你忘啦,上聚会的时候……”

王荻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心心,包子要凉了哦”

“哦”心心低下头,继续埋头苦干。

“干嘛吞吞吐吐的”黎秦风不解的看着王荻。“我那时说了什么啊?”

“忘记了就算了”王荻偷瞥了黎星一眼,也低下头开始苦吃。

“心心”黎星突然笑得很温柔:“那边好像有炸蟑螂,我待会请你吃好不好。”

“好啊”心心偏了偏脑袋:“不过老是要你请客不好意思,我自己也有带钱的。”

“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黎秦风那天晚上说了什么就好。”耳边父亲的声音柔和的能掐出水来,黎秦风突然打了个冷颤。

“哦,那个啊。那天,他们男生都喝了很多酒,后来就有人问黎秦风,你心目中最漂亮的人是谁。”

“哦,他怎么回答的?”黎星神情平静,心中却渐渐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说 ”心心看了黎秦风一眼。“是我爸”。

扑哧一声笑出来的是王荻。

“我……我吃饱了,去那边看看。”黎秦风不敢看黎星,慌慌张张地准备遁逃。

“坐下”黎星淡淡地一声,黎秦风就僵在了原地。

“他还说了些什么。”

“后来他们以为黎秦风听错话了,又问,那你最喜欢的女人是谁?”

心心又看了黎秦风一眼,虽然她神经粗的像电线杆,此时也不禁犹豫了一秒,不过也只有一秒而已。

“结果他还是很干脆地说――是我爸。”

21

席间一片长久的沉默。

远嘈杂的音乐声,周围人群的喧嚣声突然变得无比明晰。

两位女生很乖觉地低下头,自动自发地开始研究起了包子的构造。

黎秦风战战兢兢地,以舍生取义的勇气等待着即将从对面劈下来的雷霆震怒。

良久,良久……

黎星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算大,音调有点高:

“老板,再来一笼包子”

全体栽倒。

前面三人一行有说有笑,黎秦风是一条垂头丧气的尾巴。

虽然,他明白,父亲在他同学面前没有发火,是在给他面子。

虽然,他也明白,黎星不理他是很正常的,要是还想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手拉手,亲亲密密地一块走,除非是时空错乱,河水倒流了。

可这样才真让人难受呢。

他在医院时不知陪了多少小心,才终于让父亲开口和他说话。

再做了无数努力,差点把病房前的长凳睡穿了(夸张),才换得今天亲近的机会。

虽然黎星对上的事始终没有清楚的说原谅,但是,同意和他一块出来逛街,应该就是一个软化的讯号了吧。

可这下子,一切都要重头开始了。

黎秦风懊恼地捧住脑袋。

不发脾气的父亲,最让人捉摸不透了。

他宁愿黎星当众骂他打他,提起菜刀整条街追杀他,也比把怒火放在肚子里高温加热强。要是一不小心产生核聚变,那岂不是更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可恶的心心,可恶的王荻……

没事跑来瞎凑什么热闹。

还有……你,你们,干嘛靠我爸靠得这么近。

黎秦风气鼓鼓地盯着前方――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

他正腹诽地起劲,前面三人却停下来了。

“啊,黎叔不和我们一块去山上看烟吗?”

黎星歉然一笑:“逛了这么久,我有些累,想早点回去休息,你们好好玩。”

“对……对啊,爸你病刚好,不能走太多路,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终于可以甩掉这两只大灯泡了,黎秦风大喜过望,赶紧凑过来附和道。

“好遗憾哦”王荻咬了咬唇,向黎秦风轻瞥了一眼,这女孩一直笑得爽朗明媚,这时候才微微露出些落寞的表情来。

黎秦风却是一脸喜滋滋地瞧着父亲,可以和黎星单独相的喜悦,让他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还是“待罪之身”。

黎星微微一笑:“你们大学虽然不同,不过都是在同一个城市,小风这人莽莽撞撞的,你们以后要多照顾他啊。”

他嘴里说你们,可眼睛却直视着王荻。

女孩子一下高兴了起来:“那当然”。

随即脸红了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加了一句:“我们是好朋友嘛。”

黎秦风跟在黎星身后,绞尽脑汁盘算着道歉的话怎么说。

最漂亮的人,这句话其实没错啊,爸爸本来长得就很漂亮。

虽然男人被说漂亮,多多少少会有些生气。

可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长得像女人啊。

最喜欢的女人――哼,这帮人问的是什么烂问题啊,我当时一定是漏听了,最喜欢的女人,最喜欢的人,差了一个字而已嘛,数学都可以四舍五入,漏听一个字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最喜欢的女人,最喜欢的人,最喜欢……

咒语般在心里反复叨念着,突然,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好像中了魔法般,甜蜜无法抑制的从心中溢出来。

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走在前方的人转过头来。

微光下,还是那见惯了的眉、眼、鼻子、嘴唇。

可是,又有一些不一样。

他还记得肌肤那滑腻的触感,还记得那淡粉色的嘴唇情动时颤抖的样子。

可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小风”对面的人在叫他,还是那种淡淡的,温和的语气。

难道,他没有生自己的气。

也对,他脾气一向很好,上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他都没有骂一句,这,不过是说错了两句话而已嘛,更加不值得生气啦。

“你喜欢摄影吗?”

黎秦风盯着黎星翕动着的嘴唇,一时没回过神来,不自觉就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没有选摄影专业?”

“哦,那个啊,哥不同意啊。”话一出口,黎秦风才惊觉过来,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

黎星笑了笑,一副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不过,哥让我学建筑也是为我好啦,虽然我比较喜欢摄影。”

“爸,你还是觉得我选摄影专业比较好吗?”黎秦风记起,当初黎星让他选自己喜欢的专业。

“不,我觉得你还是学建筑比较好。”

啊?黎秦云有些吃惊,黎星这么钟情于自己喜欢的工作,他原以为父亲一定会力劝他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摄影这门专业不仅需要才华,还需要长久的坚持,收入不稳定不说还有可能遇上危险。”

黎星冷静地分析:“相比之下,建筑专业安稳的多,也好找工作,你哥哥顾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摄影不会那么糟啊,黎秦风下意识地想争辩。

黎星打断他:“可是,你既然放弃了,就证明摄影不是你最喜欢的。”

“最喜欢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就算知道会遇到很多困难,就算了解要付出很多,可是还是无法放弃。”

他直视着儿子。

“我很明白这种心情”

他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苦笑了一下:“当然,我的例子不能作为参考。就是因为我这样,才害你们俩兄弟……”

他顿了顿“总之,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更清楚的了解自己的心意,及早下定决心,别像我当初那样彷徨来彷徨去,浪费了许多时间。”

父亲自责的样子,让黎秦风觉得有些难过。

“爸,其实我早就没怪你了,哥哥……哥哥其实也快原谅你了,他只是有点放不下过去的事。” 黎秦风走上前去,轻轻拥着黎星。

“我们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现在我最喜欢爸了啊”

其实,因为自己喜欢摄影,他有时候也能理解黎星当初为了追寻理想不顾一切的心情再仔细想想,他把他们送到爷爷家,也是相信爷爷能照顾好他们,至少使他们衣食无忧,并不是真的抛弃不管。

怀中的身体并不柔软,传来的温度却让人心安。

作为父亲,他其实是最了解孩子需要的一个。

作为情人,他也是很好很好的。

黎秦风满足的轻叹口气,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心底此时却闪过一丝疑虑――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那哥那边怎么办?

唔,哥哥一直对爸有偏见。

不过没关系,等哥回来,就告诉他自己已经喜欢上爸了,然后求哥哥别再报复他了。

呵呵,除了志愿的事,哥哥还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呢。

过了哥哥这关,然后,我和爸就可以在一起了吧。

想到以后每天都能这样抱着他,黎秦风眉开眼笑:“爸……”

“嗯?”

再叫一声,甜蜜点的:“爸……”

黎秦风脸红了,自己都觉得有点肉麻。可是,无法形容的这份心情,无法形容的这份喜欢,好像这样才能表达出来。

他捧起怀中人的脸,那双黑滢滢的眼睛里,也有他的影子。

黎秦风傻笑起来:“爸……”

控制不住自己低头去捕捉那唇瓣。

不料黎星头突然一偏,吻落在脸颊上。

“爸……”黎秦风有些失望。

“小风,别再这样了。”黎星轻叹了口气。

黎秦风撒娇地用下巴去蹭他耳朵:“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明白,都是喝酒坏事,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不喝。”

“不是这个原因,不管是上也好,今天也好,我都没怪过你,事情发展到今天,我也有错,要是当初我态度再坚定些就好了。”

黎星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小风,以后我不会和你们再做那种事,不过,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爸爸,把以前欠你们的都弥补过来。”

不会再做那种事,只做父子……

“为……什么?”

幸福的感觉还盘桓在心底,黎秦风一脸笑意在黎星认真的眼神中,慢慢化为不敢置信的表情。

“已经这么久了,你们的报复也应该结束了”黎星抿了抿唇,冷淡地直视着他。

“不是……报复,根本不是报复,爸,我喜欢你啊,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抱你的,我真的……”回过神来的黎秦风拼命解释,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扣住了黎星肩头大力摇晃。

“可是我不喜欢”黎星的声音冷酷而平静。

他神情漠然地看着儿子恳求的双眼,看着他单纯的脸庞因为着急而布满了汗珠。

“可是……可是……你明明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黎秦风放开手,后退了一步,他有些语无伦,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远离了人群。寂静的小巷内,一半是暗影,一半是淡淡的月光。

“我说,我不喜欢,这就是我的态度。”暗影中的黎星重复了一遍,嘴角挂上了讥讽的笑:“当然,如果你象上那样,用强暴的手段,我也抵抗不了。”

他的双手明明插在口袋里,可是为什么却好像正握住了匕首,向对面的孩子捅出了一刀。

犹如雷霆般沉重的一击让少年面色瞬间苍白,月光下,他的瞳孔痛苦地紧缩起来。

“我,我不会,不会再做那种事。”

原来,原来爸爸从来都没有原谅他。

黎秦风茫然无措的呆怔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抱住黎星,力气大得仿佛要把他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我不要……”他大嚷着,耍赖一般,带着孩子气的任性。

“……”

“我不要……”没有得到回答,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

“我……不要……” 声音近乎哀求,高大的身躯一阵阵地颤抖,有温热的液体滑进黎星的脖颈。

“我……不……要……”

“我……”

爸,求求你,不要拒绝我,不要这样拒绝我,我才刚刚明白自己喜欢你啊。

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我不要和你只是父子。

黎星任他抱着,一声不吭,木然地听着那一声声的乞求最后化为哽咽。

他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呀,儿子,这样伤你。

我懂你的心思。

可是,这是没有结果的,比单纯的肉体关系更糟糕。

你现在还年轻,不明白。

但是,我没有权利不明白。

22

黎星手里拿着报纸,微笑着问:“这是什么?”

怪不得那些古玩店老板见他跟见鬼似的,原来是这玩意在作祟。

“您的特别报道啊,师父你看,《鉴宝专家破解百年伪画密码》,这名字取得炫吧,听上去像不像7,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哦。还有啊,师父你看了内容没有,那些记者来采访的时候,我可是把师父你说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但知识渊博,而且品德高尚,令人景仰……”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的是,这张照片是谁给出去的。”黎星指着正中央的照片,继续保持微笑,不过笑容里多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嘿嘿,那些记者采访的时候,馆长说让我们配合一下,她说要一张照片,你又不在,我找不到别的,就把这张给他们了。这张照片多好啊,瞧您的笑容多亲切……”

笑得是挺亲切,可是一张大头照,又是黑白的,摆在报纸正中,怎么越看越像仆告里的遗像呢。

赵亚继续絮絮叨叨的邀功:“师父,你不知道,找这张照片可费了我好大功夫,找了又找,最后还是在抽屉缝里发现的,换了别人,哪能这么熟悉你的抽屉……哎哟,师父您干嘛打我,我不会把你抽屉里放裸体美女照片的事说出去的啦……”

“你给我闭嘴,那是搜集的绘画素材……”

“那我更要多多研究多多学习了啊……”赵亚挤眉弄眼的,从怀中掏出一叠照片:“啊,这张,是日本那个什么奈的……真是天使脸蛋魔鬼身材……还有这张……美国的啥小丝,瞧这嘴唇,多么丰满……亲爱的……”

“臭小子……你敢偷我的东西。”黎星涨红了脸。

真是,都怪自己平时脾气太好,管教不严,放纵这家伙这么胡来。

“什么偷,我是向师父您学习啊……”

嘿嘿,这回好不容易抓到了师父的小辫子,非得从他嘴里把秦澜姐的电话问出来不可。

这东西在人手里,黎星可顾不得师道尊严了,扑上去就抢。

开玩笑,这可是自己的多年珍藏,为了防止被儿子发现,才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的。

赵亚被黎星一撞,照片没拿稳,美人裸体哗啦啦铺了一地。

“嘭嘭”门被人轻敲了两下。

两人抬眼看去,一人手中托了一个木盒,站在门口彬彬有礼的问:

“请问,这里是黎星先生的办公室吗?”

看着那位西装革履的访客表情不变,视若无睹的跨过地上的照片,令人不禁佩服他的涵养,以及脸部神经的强韧度。

赵亚这会还算机灵,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捡了捡,一溜烟跑了。

黎星轻咳一声,收拾收拾面上的尴尬,勉强拉扯出一个笑容,迎上前去:“何先生真是稀客。请坐请坐,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也好让我有个接待贵客的准备。”

真见鬼,为什么这个人偏偏在这种时候突然冒出来。

何祯笑了笑:“我哪是什么贵客。冒昧来访,希望黎先生不会介意。”

“哪里,何先生愿意来我们这里走走,我们求之不得。”

脸都要笑抽筋了。

“刚才是我那个徒弟太胡闹,把那种照片带到工作的地方来,我正骂他呢,没想到被何先生看到,真是不好意思。”

好徒儿,事情是你惹出来的,别怪师父不义啊。

赵亚正端茶进来,听见了黎星这段栽赃的话,愤愤然正要分辨,被师父眼睛一瞪,只得委委屈屈的咽下了这个罪名。

何祯仿佛没看见俩人的互动,笑得很有风度:“年轻人有活力不是件坏事啊。”

哈哈,黎星干笑两声,掩饰地喝了口茶。

何祯关切地望着他。“听说黎先生病了,不知道现在身体好些了没有?”

黎星低下头,又喝了口茶:“不是什么大病,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何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把刚才放在茶几上的盒子移了过去

“上这两幅画你来不及拿走。我让助手送过来的时候,他们又说你生病了请假。今天我正巧要到这区办事,就顺便过来一趟,看看你有没有来上班,还好被我碰上了。”

没想到这个人这么有心,黎星有些感动:“怎么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他眼睛扫过黑漆木盒,一怔:“这盒子……是晋漆,平遥推光漆?”

“不愧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了来历。”

黎星拿起来,仔细端详,黑色的盒面上一朵牡丹鲜艳欲滴,色彩丽却不流于媚俗。

“请借根烟来用用。”

何祯拿出根烟,点着递了过去。

黎星把燃着的烟放在漆盒上,过了一会,烟燃尽,黎星轻轻一吹,烟灰散落,漆面依旧光滑如新。

“果然是真品”黎星赞叹道:“听说平遥推光漆一定要用少女的手才能推的出来,还真是有道理的,这盒子年头也不小了,是清中晚期的东西吧,价值不菲呀。”

何祯欣赏地看着黎星:“比起这里面两幅画来说,这盒子算不上什么。”

的确是这样,不过……黎星直视何祯:“这盒子我不能收。”

“为什么?”何祯有些吃惊。

黎星正色:“你祖父可没说把盒子也送给我吧。这和那两幅画不同,我实在没有理由收下。”

何祯笑了:“这倒是没说,不过这两幅画一直由这个盒子装着,它们在一起相了百年,你现在要将它们分开,岂不是太残忍……”

听他这么一说,黎星也笑了,想了想:“这样吧,你开个价,我把它买下来。”

何祯摇了摇头“黎先生要是把我当朋友,就不要计较这个。”

他这么一说,黎星真不知道怎么推辞才好,他拿这种商场上的人情话最没办法了,总不能直接回他:我才见过你两,还真没把你当朋友。

他想了想,仍然微笑着拒绝:“我当然把何先生当朋友,不过,想必何先生应该会谅解我不愿意占朋友便宜的心情吧。”

何祯豪爽地哈哈大笑:“黎先生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这样吧,你请我吃饭,一直请到你觉得够了为止,如何?”

“那当然没问题。”这个提议真是没法拒绝了。黎星心里苦笑,果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

23

在黎星印象中,对何祯原本没什么好感。他倒也不是讨厌何祯,只是古玩堆里埋得久了,和这种看上去有魄力又有心计的“商场精英”型人物相不是很自在。况且客气话说得多了,牙齿也觉得酸得受不了。所以一开始,完全是抱着熬时间的心态来请何祯吃饭的。

可没想到,话题一扯到古玩方面,两人居然一拍即合。何祯虽然不如黎星研究得透,可是家学渊源,知识广博,。他自己又是拍卖行老板,对于辨识仿货经验十分丰富,且有独到见解,说起什么东西,往往一语中的。

很久没有遇见过这样的行家互相探讨一番了,黎星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一开始,两人只是互相交流收藏经验,后来就演变成了天南地北的高谈阔论。

“说起明器,现在市场上到都是假的唐三彩,连高仿品做的也不怎么样,上我碰见过一个,拿起来闻了一下,就知道是在粪坑里泡过的,害我一个上午都在洗手。这些作假的家伙也太不道德了,难道就没有别的手段做旧了,好端端的非要泡在粪坑里。”说起那经历,黎星的气愤真是难以平息。

何祯笑了:“粪坑不算什么,我还接过很多尸泥抹的仿古玉呢。如果真是战国时代的尸泥也就算了,有些年代不那么久远,也拿来抹在器物上,就让人有点受不了了。”

说起这些制假者层出不穷的古怪招数,真是没有最BT,只有更BT。

两人相视大笑。

“对了,说到唐三彩,我那里倒是有几样小东西,你想不想看看?”

黎星眼睛亮了:“哦,你那有真货?”

“唔,我自己看着倒是没什么破绽,你要是这周末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如何?顺便也帮我掌掌眼。”

何祯说得很是轻描淡写。可是黎星心里清楚,这话可谦虚,他是拍卖行老板,自己眼光好不说,拍卖行的专家也是一抓一大把,收藏的东西肯定不会是品,哪用得着黎星来替他掌眼。

不过,有好东西可看,黎星当然不肯错过这种机会。

直到饭店打烊,黎星才惊觉时间有点晚了,他抿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哑的嗓子,朝对面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有多少年没有过这么痛快的聊天了,倒豆子似的倒了一大串,真是很畅快。

望着对面那人充满男人味的英俊面孔,心中却突然浮出一丝怅然。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们也能这样坐在对面,微笑着倾听自己絮絮叨叨的说着工作上的事,就好了。

就算他们不懂,听得漫不经心,甚至偷偷打着瞌睡,可是,也会忍耐着听自己说完,就好了。

他想要的,只是这样而已。

这样,真是种奢望吗?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走出饭店,何祯提议。

“那应该是女士的殊荣吧”一开始的尴尬感觉已不复见,黎星对何祯不再保持客气冷淡的态度,和他开起了玩笑:“我就不用了,这里搭出租车很方便”

何祯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帮黎星拦下一辆车。

黎星坐了进去,何祯扶住车门,高大的身躯弯了下来,青黑色双眸灼灼地盯着他,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别忘了我们说好了,你这个周末时间可是我的了。”

黎星微笑着霎霎眼:“我这个闲人一点问题也没有,怕的是到时候何董抽不出时间。”

开心地上车,开心地下车,开心地坐电梯上楼。

黎星掏出钥匙,头顶住铁门,轻微地叹了口气。

浓浓的倦怠感席卷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很不想打开这扇门。

可以想象得到,里面空荡无人,又静谧,又冷清。

小风,已经去学校参加军训了吧。

今天早上终究是没去送他。

脖颈似乎还能回忆起泪水的热度,还有它们冷却下来时皮肤轻微的刺痛感。

“我知道爸你恨我,就算你恨我,我还是想这样抱着你,就让我这样抱着你就好,这样也不行吗?”

这样的话他该怎么拒绝。

明知是儿子不肯死心的借口,黎星也找不出理由来说不。

泪水变冷了,可是胸膛依旧是温暖的,靠在上面,可以清晰的听见儿子心跳声,他知道,那里刚刚已经受到了一伤害。

可是,为了他好,他应该立刻推开他,给他一巴掌,把话再说得狠些,决绝些。

这是为了他好……

黎星抬起手,用力去扳儿子的手臂。

手臂却像铁箍一样更紧的收缩起来,黎星在惊讶对方力气的同时才发觉,搂住自己的高大身躯,在细微的颤抖。

他在发抖……

突然间领悟,他在害怕,这孩子,在害怕,害怕自己的拒绝。

想起他为了送自己上医院,莽莽撞撞的闯了一路红灯。

想起他为了照顾自己,拿着小本,把医生的嘱咐细心的记下来的样子。

想起他为了自己一个亲近的小动作就欣喜不已的表情。

泪水蓦然涌了出来,强撑出来的决绝全没了。

这样的孩子,他怎么能,怎么舍得,再伤他第二。

最后,只好选择了冷淡,选择了逃避。

害怕两人独时的尴尬,害怕看见儿子的眼神,所以早上留了纸条就匆匆逃跑了。

一路上跟自己拼命解释,过一段时间,也许他就能自己想通了。

年轻人的感情即使再浓烈,又能维持多久呢。

现在的痛苦,许多年后,也许就会成为自嘲的笑料。

只是,人人都认可的道理,却不能让心中的内疚减少半分。

打开门,黎星却没有开灯,开灯也只会让客厅显得更空旷而已。

就着窗外射进来些许微光,脱了鞋,正要进屋休息。

沙发上却传来细细索索的响声。

黎星吃了一惊,赶紧扭开开关。

屋里大亮,沙发上一人正翻身坐起,他满脸疲惫之色,用手撑着额头,含糊的问。

“你回来啦,现在几点了?”

2
看黎星僵在厅中半天没反应,一脸吃惊的神色,黎秦云脸上的不悦更了,扭头看来看墙上的挂锺,细长的眉不耐烦的挑了挑:
“怎麽现在才回来。”
黎星这才回过神来,踌躇了一下,明明是正大光明的事,可嘴巴却自动的撒了谎:“恩,同事请客吃饭。”
黎秦云没说话,双眸危险的半眯著,考察般打量了他一会儿,在黎星以为他会追问到底时,人又往沙发上倒下去了。
“我饿了”
“哦,我去看看有什麽吃的。”终於可以摆脱大儿子探究的目光,做贼心虚的人如获大赦,急忙向厨房走去。
可一住脚,又觉得有些不对。这几天,心思全给小风搅乱了,差点忘了,客厅里那位也是害自己住院的罪魁祸首之一。而且这家夥比他弟弟还更浑,作完案,扔下几句冷言冷语,一撒腿就跑了,连个电话都没打回来,为什麽自己还要乖乖地伺候他啊。
想到这里,心中怒火腾腾燃起,罢工,有点骨气就得罢工。
黎星返身走到客厅沙发前,推了推躺在上面的黎秦云,准备义正言辞地阐明自己的立场。
沙发上的大型猫科动物抬起头,表情有些迷糊,眼睛还是闭著的。
“饭好了?”
黎星怔了怔。
刚才站远了没发现,才一阵子不见,眼前的这张俊脸就憔悴了不少,眼睛有点肿,下颚还冒出了胡子的青茬,原本颜色鲜润的嘴唇看上去蔫蔫的,好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好像……工作得很辛苦。
一瞬间,预备好的台词就卡在了喉咙里。
“还没做。”黎星Y声Y气地回答,为自己这麽容易就心软而郁闷不已。
“还没做你叫我干嘛”黎秦云不耐烦的嘟噜了一句,又躺了回去。
气结,黎秦云,你是大爷。
黎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合上了。
算了,这种时候也懒得和你闹脾气,伺候就伺候吧,不就是做顿饭麽,就当我前世欠了你的好啦。
边抱怨边找食材。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个光溜溜的鸡蛋什麽都没有,黎星这才想起自己住院後,没人在家吃饭,小风虽然回来过,不过以他的性格,会往里添东西才怪呢。翻了半天,才从橱柜里找到一包泡面。
不想凑合也只有这个了。
泡面就是这点好,程序简单兼便於搭配,往里加个鸡蛋,就成了营养丰富(?)的鸡蛋面,最适合黎星这种人大展身手。
泡面煮好,又推又搡地叫了老久,云大爷才睡眼惺忪地摇晃著坐起身,看著眼前的鸡蛋面,漂亮的眉毛纠结了起来。带著一副忍耐的表情,端起碗慢吞吞地开吃。
黎星坐在对面,端了杯水,心不在焉地揉著手里的杯子。
“你瘦了”黎秦云突然地打破沈默。
黎星一惊,手上的杯子差点掉了下来。
废话,住院了这麽多天,还有一阵子不能吃东西,光靠打葡萄糖过活,能不瘦吗?
黎星撇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低低地唔了一声。
空气凝滞了一会。
黎秦云紧绷著脸,用筷子烦躁地搅动著碗里糊成一团的面条。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似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生病了为什麽不告诉我?”
“小风打过电话给你,你秘书说你不在。”
“我是说你,你为什麽自己不打电话。”黎秦云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沈沈地质问。
黎星诧异地看著他,不知他这种指责从何而来,茫然不知所对。
自己躺在病床上呢,怎麽打电话……
何况,给病人打电话问候才是常理吧,
恶人先告状也就算了,还居然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
看对面的人愣了半天没说话,黎秦云焦躁起来,表情有些不自然的揉了揉眉间:“我昨天晚上才知道你进了医院。临时订不到机票,所以……”
是吗?这就是你失踪了这麽久,电话也不打回来一个的解释吗?
黎星鼻子轻轻酸了一下。
“你累了,早点休息吧”他站起身来,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手却被猛然拉住:“那天,你为什麽不解释。”
心脏微微一窒。
那种情况下,怎麽解释,你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吗。
他抿住唇,拼命想甩开儿子的手,结果却是整个人被拉进了儿子怀里。
“放开我”
“不放,你知不知道我……” 黎秦云生气地瞪著他,眼睛红红的,不知是因为没睡好还是火气太大所致。
“我……”黎秦云神情激动起来,却猛然刹住了话尾。
他一向冷峻的面孔露出了少有的困窘神色,双颊微微涨红,胸脯一起一伏,仿佛在努力平复什麽。
隔了一会,再开口,语气虽然冷静了许多,却依然是蛮不讲理的指责。
“总之……你当时那样了,为什麽不说,你到底把我当什麽?”
我把你当什麽?是你把我当什麽才对吧。
想起当时他鄙夷的目光,冰冷的话语,黎星又回忆起了那被击碎般的疼痛。
心脏像棉一样被揉成一团,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他努力咽下已经升上喉咙口的哽咽,别开脸,冷冷地说。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黎秦云拔高了声音,
“为什麽?觉得委屈你就说啊。我是那麽不讲道理的人吗?”
他伸手用力扳正黎星的脸,愣了一下,怒色一下敛了。
叹了口气,黎秦云声音柔了下来:“你说谎,你还在生气……”
“没有”
“说谎”
“没有”
干燥的嘴唇贴在了眼角上:“还说没有,你哭了”
“没有。”黎星用力瞪著他,自己眼眶里明明没有眼泪。
“可你在哭,我的眼睛里有一张哭得很惨的脸。”黎秦云轻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唇。
“没有,没有,我说我没有就没有……”
费尽心思隐藏起的脆弱,就这样卒不及防地被暴露了出来,黎星觉得自己就像个被观众看笑话的蹩脚小丑,愤怒让他脑海一片空白,他双手乱挥,在儿子怀中拼命地挣扎起来。
啪,巴掌声轻脆的响起,黎星後退了一步,看著自己的手掌,再看看一手捂住脸黎秦云,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儿子,他还从未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黎秦云慢慢放下捂住脸孔的手,黎星毕竟是男人,力道不轻。他脸上浮起的红印很清晰,嘴角上还挂著一丝腥红,
他直视著父亲,伸出舌头缓缓舔去嘴角的血迹,黑夜般沉的瞳孔出乎意料地亮。
虽然俊美的面孔像戴上了面具一样毫无表情,可整个动作又妖冶又煽情,充满了隐隐的威胁感。
黎星眼睛里透出了地惧怕,後退了一步。
他怎麽会忘了这个儿子昔日的那些温柔残酷的手段呢。
黎秦云往前逼近一步。
黎星哆嗦了一下,脚又往後挪了一步。
看他害怕的样子,黎秦云轻轻地笑了起来,把脸凑了过去:“怕什麽,要是觉得不够,你还可以再打啊,一直到你满意为止。”
黎星脊背贴在了冰冷的墙面上,已是退无可退,连日来伪装的坚强在黎秦云面前毫无防御功能,只轻轻一个指头就击碎了。他像一只失去壳的蜗牛,觉得迷茫无助,又惧怕又悲伤,泪水终於忍不住从长长的睫毛下滑落。
“你……你别逼我。”
小云,求求你,别再逼我了。

25

五年前,当那位身着孝衣,目光清朗的少年,一脸坚定地站在他面前说:“爸,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时,黎星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扮演好父亲这个角色。

没有尽过一天父亲责任的自己,居然还能够得到儿子的亲近,听他叫一声爸。黎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

虽然后来终于知道,儿子要和他在一起并不是为了亲近他,而是为了报复他,他也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真的不想放弃……

就算儿子们并不把自己看成父亲,可是只要自己尝试理解他们,容忍他们,补偿他们,也许终有一天,他们会原谅自己。

虽然大儿子经常把毁画的威胁挂在嘴边,黎星想的更多的,却是自己因为爱好,抛弃了孩子的事实。

他还会想,当初,儿子说要和自己一起生活时,也许真的有一点……一点真心实意。

因为那时候,少年看着自己的眼神,真的很真挚。

于是,再过分的要求也尽力满足,就算受到了伤害也努力忍耐。用不在乎的表情去掩盖一的伤害。

可到了现在,小儿子要迫不得已地推开,而大儿子,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忍耐,都没能消除他一丁点的恨意。

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绝望感在心底蔓延开来,就像打开了一个缺口,所有的愤怒,隐忍,尴尬,伤心,化作了泪水,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明知道在儿子面前这样,会让他更加看不起,可是眼睛就像坏了的水龙头,闸门怎么也合不上。

就算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也有承受到极限的时候,那层用岁月积累起来的,自我保护的硬壳里的东西,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黎秦云看着黎星捂着脸,沿着墙面缓缓蹲下,然后抱住双膝,把头埋在双腿间,像个初生婴儿般蜷成一团,双肩轻微的抖动着。

黎秦云叹了口气,觉得又是疼惜又是好笑,自己真的有逼他这么狠么。

“别哭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能这么温柔,黎秦云蹲了下来,把黎星整个抱在怀里,摇了摇他。

“别哭了”

怀中的人没有反抗,而是像只刺猬一样把自己蜷的更紧,只可惜缺了张刺猬的皮,根本无法伤害到意图追捕的猎人。

黎秦云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得用手安慰地轻抚着黎星的柔发。原以为哭了一阵他就会停了,没想到过了许久,怀中的人仍然没有抬起头来。

黎秦云看见他裤子膝盖部分湿了一大块,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捉他的下巴。

黎星固执的低着头,可还是抵不过儿子的蛮力和锲而不舍的纠缠,脸被抬了起来。

苍白的皮肤,没有了以往的健康光润,嘴唇也比以往更显纤薄,可怜兮兮的微启着。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这样柔弱无助的黎星,黎秦云从未见过。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害他受伤的时候,黎秦云承认,在黎星面前,他总是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但事后,黎星总是揉揉屁股,往古玩堆里钻上一钻,转过脸,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黎秦云实在是痛恨他那比大腿还粗的神经,还有那种除了古玩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

可是,现在怀中的这个人,玛瑙般的瞳孔里氤氲着一层雾气,泪水从里面无声无息的流淌出来,好像永远不会停止似的。

原来,他也是会难过的……

傻瓜,为什么要逞强呢。

黎秦云忍不住凑上去,轻轻舔去他的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把平时总是说不出口的话,用柔和的近乎甜腻的声音,念咒般的,在他耳边反反复复的呢喃。

26

黎秦云看著眼前抓著纸巾擤鼻子的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到底要哭到什麽时候啊。

但是无可否认的,微红著鼻头的中年男人,实在是──很可爱。

在同情心和欲望中仅仅挣扎了两秒。

黎秦云把黎星双手压制在墙壁上,著魔般吻了上去。

“小云,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身下的人轻颤了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响。

黎秦云愣了一下。

我已经原谅你了,真的。

无声的张了张嘴,可这句话就像一颗小石子,哽在喉咙里,怎麽也出不来。

他没再说话,只是继续细碎的吻著父亲。

这样的话,即使不说,也能感受的到吧。

濡湿的吻沿著额际渐渐蔓延到裸露出来的锁骨,一开始是透明轻柔的安慰的雪,却在无声无息中渐渐沾染上了情欲的颜色。

黎秦云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

察觉父亲并没有反抗,黎秦云放心的解下了他的裤子,黑色草丛里的粉色小东西和他主人一样,垂头丧气的耷拉著脑袋。

“要有精神些啊”

黎秦云微笑了一下,用手轻点了一下它的头部,然後张口含住。

“唔”这个动作终於让黎星低吟了一声,顿时抽紧了肌肉。

黎秦云很有耐心的轻轻舔舐,慢慢吸吮著,虽然费的时间比平时久一些,小东西还是在口中慢慢涨大,前端的裂口像是低泣般吐出了透明的液体。

黎秦云用舌头卷了,把它送进黎星的口中。

体液淡淡的腥檀,混夹著泪水的咸味,滑腻的在两人的舌尖翻滚著。

昏暗的灯光下,只听见猥亵的水泽声与粗重的呼吸声,冰冷的地板降不下欲望的热度。墙壁上,两人的影子交媾般缠绕著。

衣物敞开了,露出里面苍白的肤色,微瘦的躯体,脖颈上斑斑点点的绯红,更为触目。

黎星闭著眼睛,滚烫的泪水依然不断的从眼角渗出来。

可这回,激发的不是同情,而是兽欲。

黑的双眸中有火焰在隐隐跳动,黎秦云禁制了多日的渴望像怪物一样膨胀起来。

对著这个人,狠狠地侵犯到都不够,他想摄取更多,所有,全部。

“真糟糕,爸,我想把你吃下去,肉、骨头、血,全部,让我把你吃掉好不好。”他抵住黎星的额头,喃喃的问。

……

“你又何必问呢”

黎星的声音比喘息还要轻。

陷入欲望中的儿子并没有听出这话里隐含著的淡淡绝望。

衣物早在交缠中除去,黎秦云抓住黎星的脚裸轻轻扳开,赤裸的身体毫无防备的敞开在眼前。诱惑的笑容在他脸上徐徐漾开。

“你要好好看著啊,我要从这里,一寸一寸的开始吃。”

“啊……”大腿内侧突然被狠狠咬了一口,黎星身体一弓,忍不住痛叫了起来。

“很痛吗”黎秦云满意的舔了舔唇“谁叫你都没什麽反应,这是惩罚啊。”

“接下来是这里”

“还有这里……”

敏感一个接一个被儿子放肆的啃咬,夹杂著痛感的快感像尖针般刺入大脑,黎星的神智终於朦胧起来,身体开始随著欲望的节奏而扭动。

“接下来应该是这里了吧”细长的指节粘著冰润的液体开始探索禁地,穴口的褶皱被揉开。

“会疼吗?”忍耐的声音。

黎星没有说话。

我想痛,请让我痛。无关情欲,他是真的这麽想。

一个灼热的硬物顶上了他的双腿之间,即使闭著双眼,黎星也能感觉到它的蠢动。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著,准备承受那不可避免的侵犯。

“该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狠狠的咒骂。

黎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睁开了眼睛。

黎秦云捂著肚子,脸部古怪的扭曲著,咬牙切齿的质问。

“你,你给我吃了什麽东西”

想了半天,黎星才明白他问的是什麽。

“鸡蛋面啊”

“那鸡蛋放了多久?”

“大概,十多天吧” 好像是住院以前买的。

“你看了保质期没有”

“好像……没有”

“你也不看看保质期就……”黎秦云又捂著肚子哀叫一声,恨恨地瞪著他。

“你等著……你给我等著……”

“小云……这是……什麽东西……快把这个……拿出去啊……”

“嗯……我受不了了……啊……嗯……”

“小云……你快点……快点……”

听著外面诱人的呻吟一声比一声高,黎秦云愤愤地坐在抽水马桶上,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拼命扯著纸巾──擦鼻血。

“混蛋,你就在那慢慢享受吧。”

27

头顶上,灰色的天空哭丧著脸。

车窗外,车屁股连成一片。

据说,场面壮观的堵车是经济腾飞的指标之一,充分证明了大城市的活力。

广播里,播音员唧唧喳喳,为广大堵神们疏解情绪。

“每天必堵,无所不堵……”

“一小时不作数,三小时刚起步……”

“车里面带盒饭,车後面带厕所……”

“堵车牌成人用纸尿布,解决您的困扰……”

然後,摇滚歌手嘶哑著嗓子怒吼:“我的人生啊,被堵在路中间……被堵在路中间……”

无聊至极,黎星关上广播,抽出饼干盒,卡塔卡塔的开始咬。

他从不抽烟的,一郁闷就啃饼干。

“师父,你到了吗?”电话里传来赵亚那大嗓门。

“堵车,还在路上呢”黎星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这家夥就爱大呼小叫,也不替别人的耳膜著想一下。

“啊,师父,我跟你说”赵亚的声音鬼鬼祟祟地低了下来:“待会你千万别从大门进来啊,博物馆门口一大堆人在堵你呢。”

“堵我?堵我干嘛?”黎星一惊,他好像没欠过别人钱吧。

“哎呀,哎呀,你来了就知道了。”赵亚的语气神经兮兮的,就跟介绍相亲的媒婆似的。

一头雾水的黎星还想再问,那边已经把电话撂了。

黎星叹口气,先不管那些人来找自己干什麽,现在他这个样子也实在见不得人。

上面,两眼红肿的像颗桃,下面……两条腿虚得像棉,体内到现在还麻麻的。昨晚黎秦云在洗手间里待了大半夜,他也被折腾了大半夜,到後来,身体都被掏空了,也没心思难受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本来不愿上班,可是想想自己已经请假不少天了,这才咬咬牙从床上爬起来。

大儿子却已经不在了,桌上留了张纸条。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小风军训回来,我会和他谈──云字”

黎星又咬了口饼干,他想谈什麽呢?不清不楚的一句话把人弄得更糊涂了。

算了,不想了。昨天不就已经很明显了麽,儿子想要的,不过是个泄欲的容器而已,还有什麽可期待的……

车窗外,雨脚慢慢由点变成线,然後,就像王母娘娘咂了玉皇大帝的醋,愤怒地倒下了她的洗脚水,倾盆大雨降了下来,车龙笼罩在了一片朦胧的雨幕之中,开始缓慢的挪动。

後面有车鸣笛催促,黎星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我的人生啊,被堵在路中间……被堵在路中间……

戴著墨镜,黎星偷偷摸摸的下了车,从消防通道钻进了博物馆大楼。

“师父你瞧瞧,这边这队是找你掌眼的,那边呢,是记者,有杂志的,电视台的,一听说你来上班了,全跑来了……”赵亚拉著黎星躲在拐角,看著大厅里人头攒动。

黎星愕然:“怎麽会有这麽多记者?”

他又不是什麽明星,用不著这麽大阵仗吧。

“师父你卖相好嘛,这年头,什麽都得讲究一个帅字……”赵亚的语气有点酸溜溜。

“什麽叫卖相好……”黎星给他一个暴栗。

“我是说真的啊,现在最流行的,就是贝克汉姆那样,身有专长,又长得帅的家夥。不说别的,就是那些被包装的娱乐圈里的明星,长得像师父你这样的,嘿嘿,也不多……”赵亚边说还边拿眼睛在黎星身上四溜达,先不说这张脸,师父的身材还真不是盖的,腰细,腿长,屁股翘挺……

“我可不靠这个吃饭。”现在格外厌恶别人讨论他的外貌,黎星冷冷地瞪了徒弟一眼。

墨镜里的两道犀利的目光刺过来,赵亚突然心中一凛,平日里,黎星脾气很温和,就算身为他的徒弟,也不介意互相开开玩笑,所以赵亚才会在他面前表现得这麽的肆无忌惮,可是今天,虽然他语气神态依旧未变,却和往常有些不同,那眼神里,有什麽东西让人害怕……

黎星哪知道徒弟心里在转什麽念头,拍拍他的脑袋:“去,跟他们说我不在。”

“哦……”赵亚赶紧跑出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今天这天气,太不正常了。

“黎老师你好,我姓苏,是《**收藏》杂志的记者,刚才听小赵师傅说您答应了我们的专访,真是非常荣幸。”

对面的美女大大方方的递上了名片,她的身後,赵亚正皱巴著脸,比手划脚,无声的摆著作揖讨饶的姿势。

黎星明白了,想是这位意志不坚定的徒弟又中了别人的美人计。

如果是平时,他倒不介意卖徒弟一个面子,可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只能说对不起了。

不过出於礼貌,他还是接过了对方的名片。

等一下……

《**收藏》?不就是那个国际上很有名的收藏杂志吗?能上这杂志的人物,可都是全球收藏界响当当的人啊。他们怎麽会找上自己?

黎星狐疑地看著对面微笑的女记者,他原以为自己的那点事,最多上上地方小报,热闹几天就完了,万万没想到会把这麽有名气的杂志社给招来。

“苏小姐”黎星停顿了一下,想著这话应该怎麽说:“说实话,我真觉得有些意外,很想知道,贵杂志名气这麽大,怎麽会找上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人做专访。”

“黎老师太谦虚了,我虽然算不上是行家,但当记者这麽多年,采访过的鉴定家也不少了。”

女记者微微一笑:“我当时也在现场,亲眼所见,您不是靠绢本、墨迹、印泥这些鉴定的基本手段来辨伪,而是通过对画本身的那种微妙的感应来鉴定那副画的,像这样的鉴定,只有最出色的鉴定家才能做到,而且您当时还表现的那样自信,真是非常难得。”

她虽然语带恭维,口气却很平和,一点也不让人反感。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来采访您,并不光是对这件事情有兴趣,而是您前段时间发表的关於晚唐书画的两篇论文,在国际学术界引起了很大反响,我想了解这方面的细节。”

“真的?你是说……我的论文?”这个消息如此突然,黎星有些不敢置信,心脏像不安的兔子般怦怦跳了起来。

“当然。”女记者看看旁边,俏皮一笑 “我知道刚才是有人假传圣旨,不过,现在您愿意真心配合我的采访了吧。”

看著一旁脸色尴尬的徒弟,黎星也忍不住笑了。

对出名这种事他很反感,可是如果是自己的论文得到了重视,那就另当别论。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总算还有东西可以让自己去守护,去追寻。

一辈子……去追寻。

28
黎秦云拿过桌上的报纸,皱了皱眉头。

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不是因为那上面耸动的标题,也不是因为里面谀词般的赞誉,对报道的内容他也毫不关心,只是单纯的因为黎星名字出现在报纸上这件事,让他不爽。

就好像本属於自己的东西,突然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让人随意欣赏、窥伺。

他这位父亲大人原本就喜欢拈惹草,这几年,由於黎家的财产全部归到了黎秦云和黎秦风两兄弟名下,黎家大少爷失去了金钱的光环,再加上黎秦云对他外出的严格控制,接近他的女人才少了很多。

可如今一出名,就难保没有狂蜂浪蝶闻香而至。加上他原本就素行不良,毫无信用可言……

黎秦云叹口气,恨恨的想。

干脆去定一副锁链,把他锁在家里得了。

一想到锁链下,黎星那绯红的,布满情欲证明的身体,随著性感的节奏起伏,修长的双腿无奈地大敞著,玫瑰色的小穴在凶猛的侵犯下绽开,薄薄的双唇溢出低低的呻吟,还有他那高潮时的表情……

下腹开始发热,昨晚被打断的欲望登时蠢蠢欲动。

该死。

黎秦云端起茶杯,想象著里面的东西就是黎星,狠狠灌了下去。

身体却不那麽容易平静下来。

他点燃一支烟,走到窗口俯瞰下方,默然地看著车流滚滚,人如蚁群般挪动。

曾经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

一开始强暴父亲时,他满脑子想的只是要如何折辱这个人。把十几年来,被抛弃,被冷淡的不甘心发泄出来。

当初小风提出那种要求,他很不想答应。可是,被黎星抛弃的不单是自己,而是兄弟两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很明白,弟弟对父亲的渴望并不比自己少。

想必对父亲的恨,也不会比自己少。

他没有独占父亲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更何况,小风还愿意用那件事作为条件来交换。

他以前不知道劝过弟弟多少,还狠狠发过火,一直很听话的弟弟在那件事上却始终没有改变过主意。

可这,小风居然自己提出来要放弃,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何能错过。

黎秦云狠狠心说服自己,安排了那一场性事。

他原以为自己心里的不舒服,只是单纯的洁癖而已,就像把自己的牙刷给别人用,或多或少有些难受。如果是其他人当然不行。可既然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克服克服应该就没事了。

从小到大,自己有什麽东西是不能和他分享的,更何况是一具快要玩腻的身体。

想尽办法用尽手段,终於逼迫黎星同意。在他终於屈服的那一瞬间,却涌上了莫名的忿怒。

於是泄愤般安排了各种节目,冷眼旁观地看著黎星受尽屈辱,却不放过他的一个动作,一丝表情。

当他发现,即使被弟弟那样占有,在黎星的眼神里,小风依然是个孩子。

黎秦云不得不承认,自己松了口气。

但就在第二天,毫无心理准备地看见父亲和弟弟在床上。黎星身上满是情欲的痕迹,却小心翼翼的挪动著自己的身体,生怕弄醒了睡著的弟弟,而酣睡的小风,一脸幸福的表情。

一瞬间,仿若被敲了一闷棍。

头在晕目在眩,耳朵在轰鸣,心底的盘踞的嫉妒就像毒虫一样爬了出来,愤怒电流般地穿过整个身体。

天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自制力才走出那个门的,多待上一秒,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麽事,如果那里躺著的不是小风,如果不是自己最喜欢的弟弟,如果这一切不是他默许的……

黎秦云第一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吞下它那一刹那,心脏都僵了,苦涩得难以形容。

无法面对这一切,他逃了,逃到美国。

在美国时,他尝试著找过别的女人、男人。

有新认识的知性女友,也有杂志上那种性感尤物,被挑逗,身体是热的,胸腔里的空洞却越来越大。空的好像里面全部都腐烂了,能把手伸进去,再毫无知觉地把心脏给掏出来。

一闭上眼,脑海里那副景象就挥之不去,一遍一遍,就像电影一再倒带重播,可到了最後,所有细节都模糊了,只有黎秦风那幸福的笑容,是如此刺目。

他获得了怎样的满足?黎星是怎麽对待他的,他温柔的抚摸他麽,微笑著接纳他麽……

他还从来没有,那样对待过自己……

他不打电话回家,还通知秘书,不要把小风的电话转过来,却无时不刻等待著黎星的联系。

哪怕只有一声铃响也好,响一下就够了。

他知道自己自作自受,可是只求那人还会担心自己,只求自己在他心中,还有那麽一点份量……

在NY绚烂的夜色里,他独自躺在床上,睁著眼晴,一直在等。

可是什麽都没有等到。
电话铃声攸然响起,打断了沉思。

“董事长,有位姓秦的女士说要见你”

“我不是说过今天不见任何人吗!”黎秦云不悦地掐熄了手中的烟。

一向干练的秘书有点吞吞吐吐地“可是,这位女士说……她是你母亲……”

秦澜?

这个女人搞什麽?想要他们的关系天下皆知?

想起她那嚣张的神态和超强的厚脸皮,黎秦云额头上的青筋抽了抽。

“让她进来。”

看秦澜大刺刺地往沙发上一坐,还左顾右盼用评估的目光打量著他的办公室,黎秦云在商场上修炼多年的忍耐力瞬间飙至顶点。

“你有什麽事?”

秦澜瞪了儿子一眼,施施然把腿架起。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连口茶也不请我喝?”

“抱歉”黎秦云双手交叉,冷冷的“我这里的茶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秦澜嫣然一笑:“原来你没把我当客人,我就说嘛,我们原本就是……”

“打住,你要是再和我说这些废话,就请立刻离开我的办公室”

秦澜耸耸肩,做了个受伤的表情:“好吧,我就直话直说,其实我这来,是向你通知一个好消息的。”

黎秦云怀疑地瞪著她。

“我的父亲,你的外公,他要见你。”

哈!

黎秦云站起身:“你还是请回吧,别让我叫保安上来……”

“等一下,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麽人……”

“没兴趣”

“你好歹听我说完,香港的嘉运你听过吧,他就是嘉运的董事长。”

“和我无关”

秦澜叹了口气“无关我就不会来找你了,看你这麽不耐烦,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不久前我哥哥去世了,父亲他正在寻找新的继承人。结果请了私家侦探,把你给查出来了。”

黎秦云打量了她一眼“你自己难道就不能继承了?”

秦澜苦笑一声:“我早就被逐出家门了,老爷子他,一向看我不顺眼”

这倒是实话,且不论未成年生子,就是她这副脾气和行事作风,恐怕也没几位父亲能看顺眼的。

自己真的是从这个女人肚子里出来的?

黎秦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你不认我这个妈没关系,想不想继承嘉运也由你自己,不过去见见老爷子,叫一声外公,应该不难为你吧。”

“我说过,对你们秦家任何事都没有兴趣。”

“看来没办法了”秦澜哀怨地向沙发上一靠“我只有去向星求婚了……”

什,什麽?

“这和他有什麽关系”

这句话,黎秦云几乎是用吼的。

秦澜瞟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愿意……我和星分手那麽多年了,彼此都不是那种感觉。”

她顿了顿,W丽的面孔难得的带上了一丝忧虑:“不过,父亲前一阵子失去了我哥,进了医院,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很不好,我这个女儿和他作对二十来年了,这种时候,好歹也要顺著他的心意一点。”

黎秦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所谓顺他心意,就是结婚?”

“在那死板的老爷子心里,还有什麽比女儿和外孙他爸结婚更让他安心的。再说,我和星结婚,法律上就是你母亲,就算你不承认,你和秦家还是脱离不了关系。”

黎秦云心中怒极,表情却越发冷峻:“想用这种手段来逼我点头,做梦!你要做孝顺女儿,是你自己的事,为什麽要拉别人下水。不管你们结不结婚,继承不继承财产还是我自己说了算,我说过不进秦家就不会踏进半步。”

“再说” 他看著秦澜冷笑,眼神中有胜利者的骄傲:“你以为爸会答应。”

这个人,现在是属於我的。

“你怎麽知道星不会答应。”秦澜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他不会不答应的,还会求之不得呢。”

“你未免也太高估了自己”

“你放心吧,我很有自知之明,可不会在一个做爱做到一半就因为一个破碗冲出去的男人面前谈什麽自己的魅力。”

秦澜摆摆手:“我和星都到了讲求实际的年纪了,我父亲也是一位有名的古董收藏家,如果父亲答应把他那些收藏让星来继承的话,星恐怕不会拒绝这样一份大礼吧。”

黎秦云霍然站起,觉得自己的指尖都颤动了起来,秦澜的这个提议,就像是一把尖锐的矬子,狠狠在他和黎星之间那最脆弱的地方矬了一刀。

他心里很清楚,黎星不是不拒绝自己,而是不敢拒绝自己。黎秦云从美国回来就已经决定,就算卑劣,也要继续利用这一点把父亲绑在自己身边。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慢慢改善。但是自己只要一放手,恐怕就再也捉不住这个人了。

可是他没有想过,假如别人用更多的宝物引诱他呢,他还剩下什麽筹码。

不能冒这个风险。

他吸一口气,慢慢稳住了自己。

别著急,主动权仍然在自己手里……

“我愿意见那老头一面,条件是,结婚这件事不许你在爸面前提一个字。还有,以後别再见他,也别再用这种恶心的叫法来叫爸的名字,他现在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秦澜一怔,她提出结婚其实没有多少胁迫的意思,只是想试探一下儿子的反应。没想到却被排斥到这种程度。

看著儿子漂亮秀美,却郁气凝结的侧脸,就算她再强横也摆不出无所谓的表情:“你就这麽恨我,连你爸身边都不让我呆。”

黎秦云直视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语气里不带丝毫感情。

“你没资格让我恨。”

秦澜的表情凝住了。

“这个周末”她回过神,很干脆的起身,达到了目的,她也不会多做纠缠:“具体时间地点到时候会通知你。”

走到门口,她站定,没有回头,语气里带著淡淡的遗憾:“我很羡慕……你爸爸。”

看著女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一瞬间,黎秦云心中也不禁划过一丝怅然。

也许,自己对她太绝情了些。

可对於这个生下自己,却十几年来从没有出现过的女人,他实在谈不上有什麽感情。

更何况,她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

走到办公桌前,瞥了一眼报纸上的照片,照片里黎星的那抹笑容,有种,让人无法捉住的感觉。

每黎星一和古玩扯上关系,黎秦云就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的不安。

“陈秘书”他按下通话键:“请查一查,最近有几家报刊杂志刊登了黎星的报道?”

他是只属於自己一个人的,只属於自己,即使不择手段……

淡淡的苦笑。

爸,这份感情让我变得如此丑陋。

可是……仍旧无法放开你。

3
门口有声音响起,男人回来了。
床上的人闭上眼睛,假装睡熟。
门开了,光线透了进来,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额头就被轻拂了一下,来人的脚步总是让人无法察觉地轻柔和迅捷。
“这麽早就睡了?”轻声的自语里夹著失望的情绪,然而,床上的人却并没有被强硬地叫醒。
许久,房门再被打开,一股洗浴後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混夹著男人清爽的气味。床微微一沈,穿著睡衣的身体就被散发著热气的胸膛包了起来。
“很碍事”睡衣被轻轻扯动,微凉的脸颊接触到了熟悉的烫热肌肤,磨擦中,竟有一种恍惚的温馨感。
对方修长灵巧的手像水流一样滑进了睡衣底下,摸索了一会,停在心脏附近。
那里的银环被拨弄著,有点痒,有点轻微的疼痛,对方甚至试图把手指套进去,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
“晚安”
呼吸的热气扑在後颈上,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在漆黑的夜里响起,却好像有一种带著酸楚的温柔。

透过藤蔓缠绕的雕漏窗,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中园半塘残荷,一泓碧水。再穿过一条回廊,踏过小桥,就是摇曳竹林。
这个园子不大,却著实幽香可人。
黎星万万没有想到何祯的住是这样的。
他看著池边玲珑细润的湖石,眼中闪著欣喜的光芒:“芭蕉叶上潇潇雨,梦里犹闻碎玉声,好意境。”
何祯微微一笑,脸上硬朗的线条也随著湖光霁色而柔和起来:“原本这是一个清朝的废园,当时准备建一座大楼,这里正在拆迁,我觉得有点可惜,就把它买下了,稍微改造了一下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可惜弄好了却没有时间住。”
坐在湖边的石头上,黎星环视四周,抑制不住眼里的羡慕,他一直很喜欢清代的园林,清雅幽静,又有意趣。只可惜自己没那麽多钱,老家的别墅也都类似民国时期那种欧派风格,华丽有余,气韵不足。
“这里住起来真是舒服,要不,你聘我当个守园人。别的也不用,管吃管住就行了。”
何祯失笑:“求之不得,只可惜埋没了人才。”
虽然他高挺的鼻梁和眸色完全是西欧的样式,站在这古色古香的中式园林中,却显得意外的和谐。
大概是他身上那种沈稳气质的作用吧。黎星想,同是三十多岁的男人,自己还有两个孩子,可这方面他可比别人差远了。
“想不想看看我的收藏?”
黎星点点头,原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站起身来,脚底却滑了一下。
“小心”何祯伸手捞住他的腰:“湖边石头很滑。”
“谢谢”黎星微窘,其实伸手拉一把就够了,搂腰这种场景,出现在两个大男人之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何祯却神情自然的抽回了手,他的殷勤总是恰到好,教人无从拒绝。
两人说笑著来到了中厅,这屋里无论墙上的字画还是桌上的瓷瓶,都是现代的作品,有的是高仿,有的则是新创,但都气质古朴,低调不张扬。虽然没有价值千金的珍宝,还是很值得一观。
真正的宝物当然不会放在这种地方。
何祯领著黎星转进偏厅,这里的陈设和中厅差不多,不过气氛没那麽严肃,看上去更舒适些,一块雕漆的屏风後面摆著一个书柜,何祯用手一推,书柜居然滑开了,原来是个暗门。
这就是……传说中的秘室?
看同伴吃惊地张口结舌,何祯笑:“这是修葺这屋子时发现的,也算是个意外之喜吧。一开始只觉得有趣,不过後来才发现这间屋子在阴凉之,又干燥通风,用来保存那些古董是再好不过。”
看了何祯一眼,黎星心中有些忐忑,就好像突然得知了别人的保险柜密码,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份信任。他没想到何祯会大大方方地带他到这麽隐秘的地方来,毕竟这里保存的每样东西都价值不菲,万一有个闪失……
但事到如今,就此离开也晚了,黎星硬著头皮跟了进去。
虽然是藏宝的地方,这里面并不像那些小说中的秘室,架子上放著几颗夜明珠,角落里堆著武功秘籍或是金银财宝,里面的家具甚至比外面摆出的更为简陋,摆设也寥寥无几,除了一对青大罐很是惹眼,其它东西看上去都灰扑扑的,暗哑无光。
黎星却闭上了眼,吸一口气,觉得幸福地无以伦比。
“这是……骨雕?”
“这个椅子……是紫檀,是紫檀木”黎星抚摸著上面绞丝形条纹,兴奋地像个孩子。据说在法国拿破仑的墓前放有一只5寸长的紫檀棺椁模型,在当时的欧洲,已经被视为珍宝,这把紫檀椅,价值几何可想而知。
“这是……”黎星看向角落里的一个犀角杯,手指迟疑了一下。
“你猜猜”何祯神秘地微笑。
“嗯,3年前的东西?商殷文化?不,不是三星堆出土的……不是那种风格”黎星摇摇头“……龙山文化……也不像……或者更早?”
他苦苦思索了半响,终於放弃般叹了口气:“这我真的猜不出了?”
何祯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起来:“终於也有难倒你的时候。”
黎星不甘地瞪了他一眼:“还要请教。”
“其实……我也不知道。”
什麽?
看他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何祯忍住笑:“这是我祖父当年从一名军阀手中得来的,据说是在四川某地挖到的,当时那名军阀军务在身,没有在那个地方多待,也只挖到了几个犀角杯,我祖父重金买来了一个,後来军阀死了,那埋藏地点也就再没人知道……”
四川吗……
“黎先生……黎先生……在想什麽呢?”
“哦,对不起。”肩头被何祯拍了一下,黎星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突然想起了过去的一点事。”
“没关系”青色的眼睛温和地直视著他:“你知道吗,入神的你很有魅力,可以的话,我真不想打断你。”
对方表情很诚恳,带著西方人称赞别人时那种特有的认真,可是这话,加上这气氛……
在对方眼神的压迫下,黎星有些尴尬,不知该怎麽回答。
愣了半响,才憋出了句“谢谢。”
31

两人在小屋里呆了许久,黎星对每样东西都爱不释手,把玩观赏时,还不时和何祯就东西的年代、出探讨一番。

何祯看了看表。

“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去吃晚饭,然後再进行晚上的节目,你看怎麽样?”

黎星这才惊觉时间已晚,连忙说:“当……当然,我没意见”

注意到了黎星眼神中的恋恋不舍,何祯体贴地补上一句:“如果你喜欢,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来。”

黎星朝他感激地一笑,这个人,真的很难让人不对他产生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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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黎秦云坐在酒店大堂沙发上,看著对面满面红光,开怀大笑的老人,一脸黑线。

那中气十足的动作,声若洪锺的音量……这就是秦澜说的,不久前刚死了儿子,在医院里呆了很久,已经半死不活的老人家?

那站在他身边这位中年人呢?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僵尸?

懊恼自己轻易就相信了这个女人,更懊恼没做调查就做了决定,黎秦云的目光就像两片刀锋,恨不得把对面的女人狠狠剐了。

秦澜眼睛四游移,心虚地避开了儿子的目光。她知道这个儿子一向反感她和黎星在一起,所以才编出了这种故事,欺骗他是自己不对,不过,认亲怎麽说都是件好事嘛。

“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秦老先生站起身来:“年轻人,愿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头子四逛一逛。”

黎秦云暗忖,要自己叫一声外公是不可能了,最重要的是,怎麽找个理由走人。

这老头──真是难应付的很。巴巴从香港跑来见他一面,却尽东拉西扯,絮絮叨叨说些废话,对认亲这件事只字不提,甚至对黎秦云称呼他秦先生这件事,也笑咪咪的接受,没有表示一点意见。

伸手不打笑脸人,要黎秦云板起脸转身就走,他还真做不到。

黎秦云心底叹了口气,也罢,反正今天时间也安排出来了,黎星好像要加班,也不在家。就陪他逛逛好了,就当是敬老尊贤,偶尔也发扬一下传统美德。

秦老先生虽然七十多岁,可精力却著实旺盛,逛完了几景点,却一点也不见疲态。在黎秦云准备告辞之际,居然又兴致勃勃地提出要去看画展。

黎秦云瞪著这老头,简直无语,脸皮厚兼难缠莫非是秦家的传统。

看黎秦云许久没有发表意见,秦澜在旁加添了句:“听说这里的博物馆很不错,爸,我们去那里看看怎麽样?”

黎秦云站起身:“那家画廊在哪?”

无奈之下,黎秦云抱著送佛送到西的心理,开车陪他们来到了一家画廊,对画这种东西,他是一点兴趣也无,甚至於有些厌恶,老人家倒是看的很仔细,不时啧啧赞叹。

“秦云哪”老人家开口了“不介意我这麽叫你吧。”

介意的很。

对方开始得寸进尺了,黎秦云心里翻了个白眼,开始痛恨黎星,平白无故,为什麽要在自己的名字里加一个秦字。

不过眼看天色已晚,陪护工作马上就可以结束,为了这种小事再计较就太不明智了。

黎秦云微笑:“没关系,我不介意。”

“听澜儿说,你父亲是位文物鉴定专家,我平时闲来无事,也喜欢收藏几样小东西,很想和他探讨一下啊。”

这只老狐狸。

黎秦云头皮开始发麻,後悔自己千不该万不该趟上了这堆浑水。

他很不想黎星和秦家人见面,虽然秦澜说的结婚的事是骗人的,可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我父亲他,最近感冒发高烧,一直在家休息……”黎秦云正搅尽脑汁想个借口来推辞,眼睛一瞥,整个人僵住了。

原本应该感冒发高烧躺在床上的人,正从画廊入口向这边走来。
32

“我父亲他,最近感冒发高烧,一直在家休息……”黎秦云正搅尽脑汁想个借口来推辞,眼睛一瞥,整个人僵住了。

原本应该感冒发高烧躺在床上的人,正从画廊入口向这边走来。

那人唇角略挑,一双杏眼带著柔和的笑意而微微眯著,轻轻一转便溢彩流光,闪耀著的是许久不见的激动与发自内心的欢欣。

黎秦云瞳孔却慢慢紧缩起来。

他,身边的男人是谁?

就像墨汁滴入清水,这个念头一起,便控制不住地在心中蔓延开来,黎秦云瞬间竟忘却了失言的尴尬和自己的境。

那人却忙著和身边的人说笑,并未留意到这边的视线。

秦澜察言观色,顺著黎秦云的目光望去,立刻就发现了黎星,主角之一正好在现场,这样的大好机会怎麽能错过,她赶紧招呼了一声:“嗨,星,这边。”

黎星闻声扭头,眼睛对上秦澜的时候微微讶异了一下,随即就注意到了她旁边的一脸不悦的黎秦云,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在这里碰到真是很巧。我父亲刚刚还提起想见见你。”秦澜不顾一旁黎秦云铁青的脸色,把黎星拉了过来,反正她已经被儿子彻底讨厌了,再多倒扣几分也没什麽了不起,但大家齐聚一堂的这种机会可是真的难得,不利用一下岂不後悔一辈子。

“你父亲?”黎星重复了一句,疑惑的目光在她身後一群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後停留在了黎秦云身上。

黎秦云不自然的撇开了脸,这一切太突然,太巧合,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像是了悟了什麽,黎星的身子颤动了一下,眼中的光芒迅速褪去。

秦澜仿佛没留意到他们父子俩之间僵硬的气氛,微笑著替自己的家人一一介绍,

秦老先生热情地伸出手:“你就是秦云爸爸吧,听澜儿提起过你。”

黎星默不作声,眼神中带著一丝茫然,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复过来。秦老先生的手停在了半空,他似乎也忘了接。

秦澜看著他,有些紧张。

一旁的何祯把手伸了过去,微笑著打破了僵局:“我姓何,是这家画廊的老板。没想到老先生百忙之中能来我这里逛逛,真是蓬荜生辉。”

“哦?”老先生顿时热情起来“你这家画廊很不错啊,一看介绍我就喜欢上了。”

何祯微笑:“地方小,让您见笑了,秦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带您四转转。”

“有老板做向导,还有什麽可说的。”

秦老先生呵呵笑著,气氛开始热络起来,他转向黎星,似乎刚才的尴尬未发生过

“说实话,我这从香港来,也没别的什麽,就是想见见外孙一面,唉,这件事你们瞒得我好苦,澜儿这孩子,一点都不体谅我老人家。”

他瞪了女儿一眼,叹了口气:“一听说有个这麽大的外孙,我就心急了一点,事先没和你打声招呼,你不介意吧。”

老人一席话,显然是把黎星不知情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但这“外孙”两字一出口,还当著何祯这个外人,认亲这件事似乎已经板上钉钉,黎秦云待要出言阻止,也已不及。

沈默了一会儿,黎星淡淡的笑了起来:“当然……不介意,小云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做什麽事都由他自己决定,我怎麽会介意。”

他话里语气不对,黎秦云一怔,抬眼看过去,黎星嘴角挂着笑容,眸中却一片冷漠。

黎秦云一颗心沈了下去,黎星一定是误会了,可是现在──似乎不是个解释的好时机。

他瞪了何祯一眼,再冷冷地扫过秦老先生一行人,至少,也要把这堆瘟神送走之後。

何祯很有耐心地领著众人在画廊四观赏,作为主人,他当仁不让的成了解说员。

“这幅画是《坦塔罗斯的痛苦》,”站在一幅油画前,何祯低沈的声线萦绕耳际,黎秦云皱了皱眉,他下意识地讨厌这个男人,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解说实在是很不错,让他这个不懂画的人也不觉枯燥。

“希腊神话中,坦塔罗斯是宙斯的儿子,因为得罪了诸神,被罚入地狱,永无休止地受到三重折磨。虽然水就在脚下,干渴的他却喝不到,虽然果子就在头上,饥饿的他却吃不到,最可怕的痛苦则是连续不断的对死神的恐惧,因为他的头顶上吊著一块大石头,随时都会掉下来,将他压得粉碎。”

“哎呀,这人太可怜,到底犯了什麽事,众神要这样惩罚他。”画面上那张痛苦扭曲的面孔让秦澜著实有些同情。

“为了愚弄神,他把自己的儿子煮给众神吃。”黎星淡淡地回答。

煮儿子?秦澜的胃痉挛了一下,虽然是神话,听起来也让人很不愉快。

“在西方,坦塔罗斯的痛苦,喻指能够看到目标却永远得不到的苦痛。”

“嗯”老先生点点头,感慨一声:“佛家有八苦,其中一苦,就是“求不得”,和这个是一个道理。”

求不得……

心脏仿佛被这三个字敲了一下,黎秦云下意识瞥了黎星一眼,後者正仰头对著画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黎秦云想起他刚才说话时的语气,胸中的不舒服莫名地鼓胀起来。
“时间也不早了,我想秦老先生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比较好”

终於逛完了一圈,黎秦云迫不及待地下了逐客令。

秦老先生呵呵一笑,心知不能把这个外孙逼得太紧:“我也觉得有些累,是该回去了。”

黎星淡笑:“我和何先生还有一点事要谈,就不送秦老先生了。”

“没事没事”秦老先生一脸不在意“让秦云送我回去就行了。”

有事要谈?

居然还敢当著他的面说有事要谈。

黎秦云黑起了脸。刚才在画廊里,黎星和这姓何的旁若无人的你一言我一语,说相声般默契。他站在後面已经忍了很久了。

压根没听见秦老先生说了些什麽,也不顾何祯本人就在现场,黎秦云一把拉过黎星,硬邦邦的质问冲口而出:“都这麽晚了,你们要谈什麽事?”

他眼神中浓浓的戾气如此明显,众人都被震慑,一时作声不得。

当事人黎星的态度反倒很沈静:“一点公事,你先送秦老先生回去吧,他来一趟这里不容易。”

黎秦云环视秦家人一眼,目光最後落在秦澜身上,鼻子里哼了一声

秦澜看儿子脸色不善,心知今天到这份上大概是他的极限了,也明白他们父子可能有点误会,赶紧做和事佬:“爸爸由我和哥哥送回去就好……”

何祯正要开口,却被黎秦云冷冷打断:“今天晚上我们父子有话要说,要是公事的话,何先生找个上班时间再和我父亲谈吧。”

感觉到肩头儿子手掌的压力,黎星只得苦笑一声:“何先生,我们下再谈吧,你说的那件事我会好好考虑。”

何祯谅解的点点头:“这件事不急,你好好考虑再作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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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会和那姓何的在一起?”

“你们一整天都干了什麽好事?”

不声不响地把黎星拖进车里,黎秦云把一连串妒夫的疑问狠狠地踩在心底。

直到车子上了路,他才终於受不了两人之间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迟疑了一下,没好气地打破了沈默。

“没什麽认亲的事,别听秦家那群人胡说。”

要不是顾虑到上的事,他绝不可能这麽低声下气地解释。

“恩”黎星看著窗外,漠然应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那种敷衍的态度让黎秦云胸中的怒火猛然腾起。

无论怎样,今天的事生气的应该是他吧。

骗他加班,同男人出来鬼混,还敢这样给他脸色看。

“你……”

饱含怒意的责备刚要出口,目光接触到黎星侧面那紧绷的线条,又勉力吞了下去。

刚进画廊时的那一脸光彩哪去了?为什麽对著自己就这麽一副死样子。

无法形容的焦虑升上心头,黎秦云把火气发泄到了油门上。

车速越来越快,胸口的烦闷却越来越严重,虽然告诫自己不要表现的太在乎,一句话最终还是从嘴里蹦了出来。

“你和那姓何的到底谈了些什麽?”

许久没有得到回答,黎秦云内心抽紧,车内寂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小云,我们分家吧。”

刹车的噪声就像刺穿心脏似的,前座的两人猛然前倾。

黎秦云手搭在方向盘上,脑子一片茫然,一时之间还回不过神来。

“我们……还是分开过比较好,就像秦老先生说的,求不得,我现在才明白,有些事……勉强不来。”

黎星头微低著,眼睛仍朝著窗外。

“以前,我是想……不管怎样,一家人在一起,总比你们俩兄弟独自生活强。现在,秦家人找来了,你也有了新的亲人,秦老先生为人很好,秦澜……其实,也是个好女人,你认识她久一点就会明白……”

“已经过去的事,我实在补偿不了你。那套房子,你拿去。我银行里的存款,也都可以给你,至於我的那些收藏”黎星顿了顿“你也不用再拿它们撒气,全部捐给博物馆好了”。

“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你……放过我吧。”

耳边,黎星声音轻飘飘的,听上去完全不像是真的。

黎秦云全身控制不住的直发抖,胸中却忽冷忽热的,不知是因为怒火还是其他。

过了许久,他才能稍微找到一点感觉,消化黎星刚才的那些话。

第二,他居然第二被这个男人抛弃。

他要那套破房子有什麽用,还有那些垃圾,在他心中根本一文不值,送给他都嫌麻烦,只有黎星才拿它们当宝。

可是现在,这个笨男人宁愿丢弃一切。

只为了摆脱他。
3

“下车……”

黎星愣了一下。

下车?在这种地方?

“你不是要走吗,你不是什么都不要吗,这是我的车,现在就给我滚下去,别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黎秦云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扭头,不能把目光移向那个男人,否则他会控制不住那种焚心似地怒火。
“可……”

听出儿子声音中的愤怒,黎星终究还是住了口,默默地看了黎秦云一眼,解开了安全带。然后踏出车门,木然地看着车子扬尘而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辆车却始终没有回转,秋天微寒的晚风几乎要把单薄的衬衫吹透,他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搂住了手臂。

看来,他是真的被扔在这里了。

黎星环视着空寂无人的高速公路,苦笑了一声。

就这样?

一切结束了

原本还想了一肚子说服的理由,甚至还有承受暴力的心理准备。

原来……一切就这么简单。

呆呆地站了很久,才发现手机和外套都遗忘在车上,也不知过了几个小时,一直到全身都冷透了,才终于拦到了一辆TAXI。

无可去,终究还是回了家,

用备用钥匙开了门,房子里空荡无人,大儿子并没有回来。

过了今天,就不能再呆在这房子里了,又能恢复逍遥的独身生活。
不会再有冰冷恨意的对待,也不会再有热情粗暴的做爱。

可以一心一意地从事自己喜欢的研究,不用再顾忌加班时会有人把他拉回家“惩罚”。

那些偶尔的温馨拥抱,温情笑颜,想必,也不会再有了。

黎星蜷躺在沙发上,用薄毯裹着自己,却觉得越来越冷。

浓浓的倦意围了上来,就这样沉入睡眠。

“……为什么睡在这里”

被猛烈的摇晃唤醒,黎星迷迷蒙蒙地睁开眼,黎秦云那满是血丝的双眼和狰狞的表情放大在眼前。

他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会睡在这里?”对方咬牙切齿的问。

大脑茫然了一会,随后,昨晚的细节一片片跳入脑海。

昨晚,他说了分家的话,然后儿子把他扔下车……

“我……我这就走。”黎星慌慌张张地起身,不留神踩着毯子,膝盖重重的碰在了玻璃钢茶几上。

他也没功夫去揉痛,脚步踉跄的一径向外走。

“等一下……”人被大力拽了回来,跌在一个宽实的怀里。

“谁让你走了”恶狠狠的声音透着不容分说的霸道:“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我不要你的破房子,我们换个方式,把那些事情做完,你就可以走了。”

换方式?换什么方式?莫非又是床上羞辱的新样?

黎星昏头脑涨的坐在沙发上听候发落,按捺住夺门而出的情绪。

不管怎样都好,这是最后一了。

片刻,一套衣物扔在他头上。

“换上”

黎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这套简单的便装。

要出去?不在家里吗?

一路驱车两人来到了市中心。

不知儿子葫芦里卖什么药,黎星忐忑的心情在下车的那一刻转为了惊讶。

游乐园?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很讨厌这种地方,连看都不想看见。”牵着黎星的手,黎秦云的脸微微发红。

“现在……也一样。”

黎星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黎秦云拉了进去,虽然不是节假日,游乐园中依旧人声鼎沸,两个大男人这么手牵着手,不一会就吸引了不少暧昧的目光,黎星的脸都快困窘的冒烟了,挣扎了几却挣不脱。

黎秦云仿佛一无所觉,态度强硬地把黎星塞进了摩天轮。

“小云,你到底想干什么……”

刚才在车里还没什么,现在面对面坐在狭窄的空间里,对方却依旧一声不吭,脸色铁青,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黎星的心又悬了起来。

“没什么,你陪着就是了。”

黎秦云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开口。

黎星假装看向窗外,却不时偷窥着儿子的举动,黎秦云端坐不动,抿着嘴唇,手指却近乎挛的扣住了一旁的铁杆。

他该不是……有恐高症吧?

黎星的担心在下一个地方得到了证实,摩天轮结束时,还没什么事,坐完海盗船,黎秦云已经在洗手间吐得稀里哗啦。

黎星有些无措的拍着他的背:“小云,我们回去吧,你这样何必勉强……”

把胃清空,用纸巾抹了抹嘴,黎秦云森然一笑:“不用了,早点逛完,你就早点自由,这样不好吗。”

黎星沉默。

太空梭……矿山车……

几样活动下来,黎秦云连绿色的胆汁都吐出来了,脸色惨白泛青,脚步虚浮的几乎站不稳,偏偏还意志坚定的要把乐园里的东西一一玩遍。

“够了……”黎星拦住他,再这样下去真要出事了。

“一点都不够,还有过山车呢……”黎秦云靠着洗手间的墙壁喘气,挑着嘴角笑:“我今天有心情才开出这么容易的条件,过了今天,就没这么便宜你了……”

“别这样……小云你别这样……”黎星从背后抱住儿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放开我”黎秦云挣开他:“我怎样你在乎吗?还是早点过你的逍遥日子去吧。”

新年快乐~`祝福就写在这贴吧~我家的三只在此给大家拜年,当然,也不
能忘记何祯这头狼,嘻嘻……

星爸(正经的传授知识):大家新年好……中国关于新年有很多传统……比如说……
黎秦云(皱眉):你怎么比唐僧还嗦,只管包你的饺子。还有,在家里干嘛穿那么厚的裤子……
黎秦风( 最无辜最真挚的眼神):爸,这个红包,今年可不可以特别一点……

何祯――负责一大家族的红包,忙得晕头转向,暂时没空想其它事。
35

“我当然……”黎星话到一半,却在儿子讥刺的目光中收了回去。

他在乎这个儿子吗?

当然在乎,他是真心想和他生活在一起。

可他真的关心过他吗?

他收藏的玉石,他了解上面的每一纹,每一点沁色,甚至每一丝裂缝,为了明确它的年代,它的历史,他可以彻夜不眠,扎进图书馆的旧书堆里,一本一本的翻,就为了找一张图,一行字。

可他连儿子有恐高症都不知道。

黎星掏出纸巾,替儿子拭去嘴角的残渣,黎秦云偏了偏头,却没有强硬的拒绝。

也许是因为虚弱的缘故吧,黎秦云脸上那副冰冷的表情,褪去了些许凶悍,看上去……很孩子气。

黎星心中一动……

大儿子把他带到这里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罪,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挽留自己?

这种想法,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

“走吧”黎秦云的呕吐终于停止,他直起腰来,也不看黎星一眼,就摇晃地走出去,黎星想伸手扶他一把,却被他很不客气地甩开,只得跟在后面。

两人走到过山车的登车,黎秦云被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态度很好的劝说:“这位先生脸色不太好,我看还是不要坐了,勉强自己会出事的。”

“我没事”黎秦云很坚持。

“不行”工作人员也很坚决:“先生你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我们以顾客安全为第一。”

“我买了票为什么不让坐”黎秦云皱起了眉头:“有没有问题我自己清楚,你不放行的话,我会去你们公司投诉……”

“这……”

工作人员为难了,他看看神色坚定的黎秦云,最后把求恳的目光转向黎星。

黎星抬起头,过山车在轨道上飞速疾驶,悬挂翻滚着,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阵阵传来,就连他这个正常人都不免觉得有些害怕。再看看儿子几乎青白的惨淡面色。

算了,回去吧……

不论黎秦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都让他有些许明白,儿子并不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

可是,这就够了吗?回去……就意味着那种被儿子当成性玩具的屈辱的日子还要持续下去,两人之间的伤害还是会不停的不停的循环往复。

不,不想再回到过去,自己以前就是太过心软,才会把事情弄得那么糟糕。现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个了断,只剩这最后一个项目,一切就可以圆满解决了。

黎秦云平时身体那么好,他不会有事的。

黎星对着工作人员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我会照顾他的,你让我们进去吧。”

他没注意到黎秦云的背部轻轻一震,也没注意到儿子那暴露了些许不安的,轻微抖动着的喉头。

工作人员迟疑地扫了他们一眼,还是放他们两人进去了。

“没事的”出发前,黎星紧紧握住黎秦云的手,黎秦云挣了两却没挣开。

车子开动了,身体高高悬起,黎星紧张地连心脏都要跳出喉咙。

他闭上眼睛,感觉列车如急流般飞速而下,然后又疾速腾跃而上。

他听见前面后面都传来声声尖叫,可是身边的人却一直很安静。

他想睁开眼,扭过头去看黎秦云,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只能把那只手掌越握越紧。

终于,一切平静下来了。

他长吁一口气:“小云……结束了,我们下去吧……”

“小云……”

没有回答,旁边的人还是很安静,闭着眼,头微微的耷拉着,就像是睡着了。

“小云”黎星轻轻推了推他,没有反应,他把手放在儿子鼻前,却没有感觉到丝毫气息。

一刹那,脑子好像无法使用,手开始发抖,一点一点的恐慌,从骨髓中透出来。

然后有人围了上来,有人在旁边叫嚷,耳边一片喧嚣,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点也不真实。

“暂时性的休克,不要紧的。”医生推了推眼,语调很公式化。

黎星全身都松了下来。

“这种人我还第一见,别的恐高症病人,用几头牛拉他,都不敢去坐那种东西。他倒好,明明不舒服了还硬要玩,又不是有金牌可拿,这么拼命干什么。”

医生撇撇嘴:“我明白他想治愈恐高症的心情,不过,他这样是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别听传言说什么休克疗法,不是那么回事,这病也要循序渐进,这样胡搞可是会加重病情的。你是他亲人,要注意点。”

他的误会让黎星苦笑了一声,却也无从解释。

医生走了,病床上的人虽然还没有醒,可是呼吸和心跳已经很平稳了。黎星的手放在儿子的脖子上,感受那喉头均匀的起伏。

耳朵不由自主的向胸前靠过去,心跳声很清晰,一下一下,就像稳定的鼓点,安抚他心中不安的情绪。

一只手搭在被子外面,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着,掌心好像有点潮湿,黎星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里。

那只手轻轻动了一下,然后反握住他的。

“你还在吗?”

“嗯”

“我以为你走了”

“没有”黎星带着鼻音笑了一声:“我忘了,其实还有些事没做,比如看电影、逛公园、还有……”

“我不喜欢看电影……”

这个儿子说话还是那么呛,真让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哦,那就去吃东西吧,我一直忘了说,西门街有家店,那里水煮鱼很好吃,有空我们全家一块去尝尝看,不知道对不对你口味……”

对方沉默了一会:“只要不是茄子,都对我口味……”

“……”

“你要记住……”黎秦云侧身背对着他,头几乎陷在枕头里:“这件事别让小风知道……很丢脸。”

“我知道,我不会告诉他”

“还有……你要记住”

声音模糊不清,仿佛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我不想你走……”

黎星觉得脸颊有些潮湿,许久才轻轻应了一声:“嗯,我会记住”

36

虽说黎秦云没什么大碍,当时就可以出院,黎星还是让他在医院躺了一晚上才放他回家。他自己也在医院陪护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洗手间略微洗漱了一下,就匆匆跑去上班。

黎秦云坐在病床床沿,脸臭臭的,一把拉住他。

“就这么走了?”

嗯?

黎星想了半天都没想起自己拉下了什么,只好不耻下问:“还有什么事?”

还没醒悟过来,人就被结结实实地压在床上,对方灵活的舌头放肆伸进口腔,把刚刚清洁过的牙齿色情意味极浓地刷了一遍,毫无防备之下,黎星连呼吸都差点忘了,直到一吻结束,黎星才回过神来,大口喘着气,酡红着脸,怒瞪着上方那双长长的睫毛下带着笑意的眼睛。

“你……你……”黎星正结巴着,却发现大腿上顶着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还一直蹭啊蹭的。

“别去上班了……”湿湿的嘴唇在耳边吐着热气“我们在这里做一好不好……”

“唔……”

黎星四肢并用,费尽千辛万苦才把黏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不看场合随便发情的家伙掰开,像个被非礼的良家妇女一样,提着衣服领口就仓惶地逃窜了出去。

直到坐在车里,那种毛股耸然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经过了昨天,他还以为和儿子已经恢复到了单纯的父子关系,可刚才那一吻才让他发现,他们之间要纯洁起来,恐怕还要跨过万水千山,自己得把唐僧那种超常的定力借过来才行。

靠在方向盘上,黎星头痛的叹了口气。

博物馆里来找他的人依旧有增无减,赵亚几乎成了他专职的前台秘书了。不过来人大多数都是求他掌眼的,记者已经少了很多。明白自己已经成了过气之星,这让黎星着实松了口气。

一天在忙忙碌碌中过去,早上的那个吻也被一大堆琐的工作从脑子里冲走了,快下班时却接到了何祯的电话。

说起来,何祯这个人真的很不错,举止有风度,说话很风趣,虽然气压很足,但又不会咄咄逼人。还有附加的好――每和他在一起都能大饱眼福。可不知为了什么,和他打交道,黎星就是觉得不太自然。

踌躇了一下,他才接起电话。

对方开了几句玩笑就进入了正题:“上说的事,考虑好了吗?”

黎星有点支支吾吾的:“对不起,我想……我还是比较适合博物馆的工作……”

“这样啊”何祯的语气有些惋惜。

“真是对不起”这个机会真是很让人心动,无奈工作地点是在A国,而昨天,他已经决定要在这里守着这个家了。

“没关系”何祯笑得很爽朗:“毕竟NY离这里太远,你有顾忌是当然的。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谢谢……”挂上电话,黎星苦笑了一下,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自然了。

面对这个人,他总有一种亏欠感。

“下班了吗?”刚放下电话,手机就响了。

“唔……还没有。”对方的语调很柔和,一下子还真不习惯呢。

“我今天加班,你下班后,到我办公室来吧。”

“为什么?”黎星有些诧异,自己还从未去过黎秦云办公室。

“少罗嗦,叫你来就来。”对方口气又由晴转阴,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有很多年,黎星都没有进过黎氏大楼了。这座被黎老先生视为圣地的大楼,全面禁止黎星这位不肖子弟踏足,不过不用他说,黎星自己也很不愿意跑去玷污大楼的地板。

从外观看,大楼有些旧,不过里面的装修却崭然如新,银蓝色基调,一派森严气象,给人的感觉就是――和黎秦云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很相似。

大部分的员工都下班了,董事长室门口站着一位俏丽的秘书,看他走过来,眨巴眨巴眼睛,很热情的迎了上来“您就是……黎老……黎先生吧,董事长一直在等你”

“恩,你辛苦了”黎星笑了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小云的秘书,还真是……挺漂亮的。

“陈秘书,你可以回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董事长室的大门开了,站在门口的黎秦云,眉头皱得可以夹蚊子。

眼看董事长面色不善,善于察颜观色的陈芸赶紧溜之大吉,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黎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趟,黎董的脸色却这么臭,看来董事长的父子关系,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好啊。

她万万料不到,自己一转身,“黎先生”就被她的董事长压在门板上了。

“居然敢在我面前盯着女人看……”

大而空荡的董事长室里,衬衫扣子被扯断的声音实在惊心动魄,黎星还没来得及出声抗议,嘴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不……不行的……”风暴般的吻中,黎星试图找回父亲的理智:“小云……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样……是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黎秦云抬起头,那双眼睛幽黑冥,冰潭般的寒气让黎星的背脊战栗不已。

“我们是……父子……”被钉在门板上的鱼终於挣扎著说出了这句话。

黎秦云嗤笑一声:“那又怎样。你信上帝?”

“信佛祖?”

“玉皇大帝?”

他每说一个词,黎星都摇摇头,听见最后那个,忍不住笑了一下。

黎秦云把手插进黎星的发间,把他的头托起,逼他直视着自己:

“那就相信我……”

37
头被固定住,无可躲,儿子脸上所有的细微表情全部落在黎星眼里。

两人住在一起快五年了,在黎星记忆中,黎秦云作风一向强势,有时候甚至霸道地蛮不讲理

可今天, 桎梏的手臂力道依然强劲有力,薄唇吐出的话语依旧霸道专横,可是,却好像有些不同。

黎秦云俊秀面孔上原本柔和的线条,此刻都如岩石般坚定沈稳。

“那就相信我……”

这样的话,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说出来,就像某种誓约一样。

儿子的语气中的认真让黎星有些惶然,他隐约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已经偏移了轨道。

只要直视儿子的双眼,就仿佛有某种强烈的情感向他迫压而来,让他下意识的想逃,他的背脊紧紧贴住冰冷的大门,手颤抖著探向门把,碰到的却是儿子冰凉的手指。

“你逃不了的,因为我也逃不了。”

黎秦云强硬地把黎星的胳膊压在门板上。

“昨天是你自己留下来的,所以,无论发生什麽事,都要承担後果……”

黎秦云大拇指轻拂著黎星的鬓发,从未有过的温柔一点一点浸染了他的双眸,脸色渐渐柔和了下来。

“对不起,爸。我不会再放开你……”

他的手指缓缓下移,探进了黎星嫣红的唇瓣,捉弄著他的舌头。然後抽出手指,把上面带出的一缕银丝轻轻舔舐干净。

“因为我很自私,下地狱也想找人陪著……”

他的眼神狂暴而悲伤。

“可是我会保护你……所以……相信我。”

面对这样的儿子,黎星突然间有些昏晕,虽然理智在大脑里拼命打鼓──不行不行不行,可是双唇却像是被蛊惑一样,接住了对方缓缓落下的吻。

仿佛要把那些难以言述的强烈感情全部注入黎星体内似的,黎秦云的吻粗暴而毫无章法。

黎星的唇被他啃咬的隐隐作痛,不知为什麽,他却觉得是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

黎秦云的手指急切而粗鲁地揉搓著黎星的身体,皮带被他迅速的抽开,黎星的西装裤就这样落在了地上。黎秦云将父亲翻过身,把黎星的内裤褪至膝盖,一秒都来不及等待,用手指沾上唾液稍微润滑了一下绯红的穴口,就从後面直接贯穿了他。

後穴因为这种粗暴的侵犯火辣辣的疼痛著,黎星低叫了一声,黎秦云毫不放松地狠狠抽插,让他的轻声呻吟变成了低声的呜咽。双腿打著颤,可在没有任何抚慰的情况下,他的阴茎还是勃起了,随著身後人的撞击,翘起的龟头碰在门上,发出淫霏的啪啪响声。

“不行了……小云……啊……”

终於,黎星承受不了地狂乱的摇著头,双腿发软的往下瘫,可黎秦云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他狠狠的一个挺刺,黎星就有仿佛肠子被刺穿的恐怖感。

黎秦云搂住他的腰,让他赤裸著趴伏在鲜红色的地毯上。黎星双膝跪地,把头枕在自己的手上,臀部翘起,顺著儿子的欲望而起伏。翻出粉红肠肉的穴口讨好般的翕张著,吞吐著儿子的昂扬,只期待著这场持久的折磨早点结束,他此时已经没法考虑什麽羞耻的问题了。

黎星前面的分身刚刚射过一,顶端还在不停地滴著乳白的“泪水”,把地毯弄得湿嗒嗒的。可是经不过黎秦云手掌的玩弄,那里又再硬了起来。沈甸甸的双丸落在对方掌中,被肆意揉捏,在将要爆发时,根部却被残忍地卡住,无论黎星雪白的臀部如何抗议地扭动,黎秦云就是不肯“放行”。

“放开……啊……嗯……”

黎秦云拍了拍黎星的屁股,把他雪白的臀瓣分开,一下一下,让自己顺利的顶到最,享受黎星肉壁紧热的吸附感。

“爸……别急……要等我一起”

黎星有一肚子的话想骂,张口却是邀宠般娇媚的呻吟。

“你……快点……快点……结束……嗯……”

“可是……我不够……”

黎秦云一边凶狠的侵犯著他,一边舔舐著黎星光裸的背脊。

“呜……”黎星连哭都没力气了。

终於,黎秦云恩赐般松开了手,黎星前端射出了一股股白液,强烈的刺激让黎星後穴蓦然一紧,黎秦云的欲望也随著这美妙的刺激攀到了高峰。

黎秦云抽出欲望後,黎星就瘫躺在地毯上,不再说话了,他略显苍白的肌肤沁出了一层薄汗,微微泛著绯色。双腿微屈著,小穴随著呼吸逐渐翕起,乳白的精液顺著穴口的皱褶流了出来,沿著雕塑般优美的臀线,滴落在鲜红的地毯上。

38-39

“这就不行了?”

黎星听见儿子戏谑的话,却没有力气加以反驳

黎秦云把他侧蜷的身体平展开来,黎星一直很温顺的任由他摆布,只在拉开他大腿时遭到了轻微的抵抗,对黎秦云来说,完全不成为问题。

黎星知道自己最隐秘的地方此刻就暴露在儿子眼中,虽然不是第一,他还是感到说不出的羞愧,尤其是发现自己身体居然因为这样的注视又开始兴奋起来,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向儿子讨饶

“小云,够了……”

“真的?” 黎秦云挑眉,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真的”

每儿子这样笑,黎星都有寒毛直竖的感觉,可这种时候也只有硬著头皮点点头。

“那好,我不碰你,不过……”黎秦云握住他的手,引导手指探入黎星自己的小穴”你先摸摸你自己。”

黎星的手指被迫的在自己体内进出著,因为有了先前精液的润滑,两个手指进出的很顺利,甚至还发出渍湿的水声,他扭过脸,不敢看自己这种放荡的样子。

“是不是很滑,很热,很舒服?”黎秦云在黎星耳边呢喃著色情话。

“你摸摸这里”黎秦云把他的手指推进了点,快感象游蛇般穿过脊柱,黎星不禁轻吟了一声,引来儿子一阵低笑

“是不是很有快感,这是你的兴奋点哦”

他用手指轻弹了一下黎星翘起的性器顶端:“爸,你真的很淫荡耶,自己操自己有这麽兴奋吗,你还说够了完全不是这麽回事嘛。”

黎星被他说的又羞又气,用力抽回手指。没料到黎秦云一下子就松开了手。他身体瞬间失去重心,不由的後仰,却被儿子眼疾手快的搂在怀里。

“怎麽,手指不够了?要我帮你?”黎秦云眨眨眼,故意曲解他的举动。

黎星咬牙,怒视著他:“你别太过……唔……”

又是一段连呼吸都差点停止的长吻。回过神来的时候,黎星发现自己已经半坐在黎秦云的办公桌上,臀股下冰冷的桌面已经被体液沾染的一塌糊涂,儿子蠢蠢欲动的欲望,正抵在被玩弄的有些麻木的穴口。

黎星看著黎秦云把他双腿折起,看著他强自忍耐的表情,看著他进入了自己。

身体猛然一震──快感来的如此猛烈,猛烈到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恐惧,这具身体还是自己的吗?黎星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牵线木偶,随著别人摆弄而起伏,无论哭还是笑,线绳就掌握在儿子手中。只是身体容纳了对方的一小部分而已,为什麽仿佛有把自己全部给予出去的错觉。

再也不想去思考这些,黎星低著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双手胡乱的抚摩著儿子汗湿的脊背,腿紧紧缠住对方的腰,大声呻吟著。

“啊,小云,一点……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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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这个人在自己的臂弯里。

清晨的阳光像不规则的金片,带著秋日微微的寒意,撒在床上男人白皙的脸庞上。几缕发丝柔顺地垂在脸颊边,光晕中,有种梦幻般的柔和。

黎秦云微笑,低下头,拨开了发丝,在男人光润的额头印下轻轻一吻。

他悄然起身,拿过床头的时锺,顺手取消了某人设置的闹铃。

虽然动作很轻,可男人还是被弄醒了,他撑开眼帘,看著儿子的举动,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又碰我的闹锺,你知不知道我会迟到……”

“你有力气去上班吗……”

黎秦云转过身,不客气地用嘴堵住他的抱怨。

这样的唇舌濡沫,舌尖轻触,就像早餐的甜点一样,比做爱更让人觉得甜腻温馨。刚醒过来的男人完全招架不住这种迫压似的热情,稍微闪避了一下就弃械投降了。

不知不觉中,黎秦云的脖子已经被他的双臂缠住,黎秦云想退出时,他甚至意犹未尽地追逐过去。

好不容易分开,黎星低喘著,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跨坐在儿子的大腿上。

原本应该是羞耻的姿势,却在黎秦云微笑的凝视下丝毫不觉得不自然。平日寡言冷峻的黎秦云,略一展颜便秀美俊丽的让人窒息,甚至让人有不真实的恍惚感。

黎秦云一手扶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的麽指滑进他的嘴里,碰了碰他旁边的一颗牙齿“爸,你这颗牙,很尖,有点像吸血鬼的牙呢,很可爱。”

右边的一颗犬牙,一笑起来便若隐若现,是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略显稚气的一部分。

“什麽可爱,我是吸血鬼,你怎麽没遗传到……”讨厌儿子用可爱这个词形容自己,黎星很不服气地咬了他手指一口。

黎秦云抽出手指舔了舔,轻笑:“真的很可爱啊,我不介意你吸我的血,不过,麻烦下你咬我的时候轻一点。”

阳光下,黎秦云赤裸肩头上的一圈牙印明晃晃的,有一个印子特别尖,隐隐翻出了血痕。黎星瞥了一眼,不免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把这个制造出来的情景,脸瞬间涨红了。

“要不是你弄得我很痛,我怎麽会咬……”

“很痛?”黎秦云戏谑一笑,右手毫不客气地黎星下体探去:“哪里痛?我看看”

“别……”黎星慌乱地躲闪,自从那天在办公室疯狂地做爱後,儿子的欲望仿佛永不餍足,每晚都要将他榨干才罢休,让体力不足的他吃尽了苦头。待会还要上班,他才不想又来一。

两个大男人扭打了一阵,最终当然是黎秦云占了上风。

黎星赤裸的身体被硬生生的翻过来,趴伏在床上,黎秦云的目光在他的双腿之间睃巡了一番,表情像医生宣布检查结果似地一本正经:
“肿了一点,不过没有出血,还能继续使用……”

“闭上你的嘴……”黎星低吼道,完全丧失尊严的父亲终於发起了脾气,只可惜依目前的姿势……实在没有什麽威力。

黎秦云声音低沈了下来:“闭嘴可以,不过……”

他逐渐坟起的欲望开始在黎星的大腿上诱惑地摩擦:“你点的火,要负责消啊。”

……

半个锺头过後,儿子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出门,黎星趴在床上,欲哭无泪地看著墙上的挂锺。

完了,又要迟到了。

这样的日子已经有一周了,不是被胁迫,而是和儿子恋人般的纠缠做爱。尽管黎星心里很清楚,这是背叛了世间道德而偷取的幸福。每清醒过来的时候,心中都不免会被羞愧和悔恨填满。

以後会如何呢?小风那里怎麽跟他说呢?虽然大儿子说一切都由他来解决。可黎星心中还是有著隐隐的担心,他始终没有把小风向自己告白的事告诉大儿子,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没法说出口。

虽然有许许多多的不安和疑问幽灵般缠绕在心底,可当他再陷入儿子温柔却强势的拥抱时,这些灰暗的感情就像遇上了阳光的阴影一样,马上消失地无影无踪。

抛弃了羞耻,完全敞开身体的人仿佛不是自己,可又仿佛是最真实的自己,黎星不了解自己对黎秦云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可有一件事却很清楚──他拒绝不了这个人。

好像陷入了一场甜蜜的幻梦一样,他一天天的沈溺其中,无法自拔。

一又一的矛盾挣扎中,罪恶感就这样渐渐地淡了,取而代之是无法比拟的甜蜜快感。

上班果然迟到了一小时,黎星在领导的黑脸和周围同事的窃窃私语下小心翼翼的走进办公室。原本博物馆是个清水衙门,同事相互之间没有什麽利害冲突,黎星在这里多年,和大家都相的很好,不过自从他上了报出了名後,就不免招来许多是非。

他何尝不知道这种时候举止应该更加谨慎些,频的迟到更是大忌,可是……他心中叹了口气,小云是故意的,但意志不坚定的自己也有错。

不能再这样了……桌上那幅破损的古画似乎正在控诉他的轻忽,他爱怜地把它卷起的边角抚平。这几天迟到频频,导致手中的工作也延迟了下来,这幅画的主人已经约好过几天来取了,可是修补工作才进行到一半而已。

黎星摆摆头,甩掉脑子中的绮思,专心於手中的工作。

博物馆的人都知道,当他修画时,讲究专心致志,都不会在这种时候来吵他。等黎星终於结束工作,正想舒展一下僵硬的身体,却一下被人抱住。

“你怎麽会在这里。”看清了来人,黎星吃惊地有些结巴。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窗外的天色已经是黑了,没想到时间过去的这麽快。黎星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儿子,黎秦云沈著脸,显然在控制著自己的脾气。

虽然依旧是一张臭脸,不过,好像比以前进步很多了……

“你什麽时候来的”

黎秦云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

儿子大概早就来到了这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自己硬抓回去,而是在外面等到自己工作结束。光是想象这种情形,甜蜜便禁不住涌上心头,完全忘记了这个人是害自己迟到,导致工作拖延的罪魁祸首,虽然是在工作场所,眼看四下无人,黎星还是忍不住捧起儿子的头,凑上去亲了一下。

“等了很久吧,对不起啊。”

“回去再跟你算帐”搂紧了黎星的腰,黎秦云凶巴巴的话显然因为这个吻少了些许底气:“看你下还敢不敢对我视而不见。”

当身体紧贴在一起时,时间是用心跳和脉搏来计算的……

黎星半身被折叠起来,双腿往上压得近乎贴住了胸,这样的姿势,让黎秦云进入到近乎恐怖的度,摩擦的快感灭顶而来,黎星寻觅救赎般的伸出手臂。偏偏这个姿势连身边人的背都够不到。最後黎星只能缩著肩膀,抱住自己的大腿无助地求饶。

黎秦云却不想那麽快就结束这场甜蜜的折磨,他不急不徐地顶动著,手指恶作剧似的拨弄著黎星腿间早已熟透的欲望,直到父亲全身共振般地颤抖了一下,肉壁因为高潮的到来紧紧地缩贴住他的欲望,这才迫使他释放出来。

黎秦云的“算账”对黎星来说可是结结实实的重体力活,他微倦地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不再搭理儿子。黎秦云要抱他去清洗,他也摇头拒绝。

“怎麽了?”黎秦云困惑地问。

“我弄痛你了吗?还是润滑剂不合用?那下换一个牌子吧。”

黎星被他的话气得火冒三丈:“你能不能节制一点,我这把年纪了,老这样可受不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黎秦云闷笑,他把黎星的头扳转过来,在他唇上轻点了一下。

“别这麽说,你一点也不老。”

拒绝了儿子的“好意”,黎星独自在浴室里清理完毕後,抚摸著镜子里的自己,很有些郁卒。

原本是无心的话,被黎秦云那麽一说,反倒在意起来了。

现在看起来是还好,可是再过几年……儿子依旧年轻,或许还会多些成熟的风味,而自己,大概只会像个丧失水分的水果一样,越来越衰老憔悴。

当身体的吸引力消失殆尽,到时候……到时候……自己要用什麽来把儿子留住呢。

黎星摇摇头,苦笑了一声,居然想著用肉体把儿子留在身边,他是真的沦落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虽然不用急著赶上班,却有个重要人物的婚礼不得不出席,因此两人都早早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早餐,黎星就弄了个简单的面包加煎蛋。

“这些东西,你是什麽时候买的。”

儿子盯著煎蛋,筷子突然顿住了。

“前天在超市买的……”

黎星一愣,不明白儿子为什麽突然会对这种琐事关心起来。随即联想起了上害黎秦云拉肚子的那碗鸡蛋面,虽然极力抑制,嘴角还是忍不住扬了起来。

“你还笑……”黎秦云咬牙切齿地瞪著他,显然明白他想到了什麽……那的事是他的奇耻大辱。

黎星脸上的笑意更了,明明是凶恶的表情却让人觉得可爱,小云的这件糗事以後还可以拿出来说一万年。

“要拉肚子,也要两个人一起。”被取笑的黎秦云恼羞成怒,张口咬了一口煎蛋,便对著黎星喂了过去。

暴风雨般的吻最後变成了缠绵细长的雨点,被儿子清爽的气息包围著,黎星模模糊糊地想著一个词。

永远……

婚礼地点定在一所别墅,两人开车到达的时候,已经快要开始了。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大企业的总裁,张董事长人缘一向很好,他对小女儿众所周知的宠爱,更让这场露天举办的婚礼具有特别的吸引力,不少平日难得现身的政商界名流这都在现场露了脸。

“啪”的一声,黎星拍掉儿子搭在腰上的手。

自从和儿子关系转好後,黎星就开始越来越在意两人在众人面前的举动。虽然私下里,黎秦云完全吃定了黎星,可一到公共场合,父亲大人立刻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稍微亲昵点的动作也会被他坚定的拒绝。

黎秦云虽然明白,依他们的关系在外面的确应该收敛些,可被拒绝的数多了,他的脸色也开始不好看。

“手放在肩膀总行吧。”

“不行,让别人看见不好,这里面还有记者。” 黎星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有什麽不好,我看你这种态度才会被人怀疑”相比黎星的战战兢兢遮遮掩掩,黎秦云的态度就自然多了,两人争执了半天,拗不过儿子的黎星,还是被黎秦云强横地搂著肩走进了会场。

“呵呵,阿星,你们父子俩感情真是好啊。”看见两人,张董事长迎了过来。年近6旬的他,丝毫没有商场大贾的架子,很是亲切爽朗。

“哪比得上张叔叔有福气,女亲儿孝”黎星含蓄一笑 “今天是女儿办喜事,接下来就是要抱孙子了吧。”

虽然听上去是些场面话,黎星其实十分真心实意。张董事长是黎老先生的朋友,也可以说是看著黎星长大的,就算是当年黎星被逐出家门,他也一直没有断绝和这个子侄的来往,还曾帮了他不少忙。因此,黎星对他一直心怀感激。

“唉,我家那浑小子,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一直说不想定下来。他玩心太重,我看最近几年是没指望了。倒是你家秦云,性格比较稳重,应该好事将近吧。”

“哦,他啊”黎星斜窥儿子一眼,含含糊糊的回答:“他年纪还轻,这事不急。”

“呵呵,别这麽说,男人越早定下来,对事业越有好。”张董拍了拍黎星的肩膀“我太太认识不少大家闺秀,下让她介绍一位和你家秦云认识认识……“

“会不会太麻烦了……”

“哎,这种事怎麽会麻烦,她成天在家闲著没事干……”老先生豪爽地挥了挥手。

“哦……好啊……那下……”盛情难却,黎星只得勉强地附和了几句。

可他话音未落,黎秦云的脸顿时唰的一下,黑得像锅底。

他没吭声,却警告式地握紧了黎星的肩膀。

黎星无奈地回瞪了他一眼。

商场大佬化身为唠唠叨叨的月老,身边的黑面刹神又随时一幅要爆发的状态,左右夹击之下,黎星头皮开始发炸。幸好那边又有几位客人进来,张老先生忙著招呼,这才没有把这个尴尬的话题继续下去。

像这种喜庆的日子,正是拉近人际关系的好时机,张董只离开了片刻,就不少人过来打招呼。黎秦云是商场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是话题,很少和儿子在公开场合一起露面的黎星,也因此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没有多久,黎秦云就被熟人拉离了身边。黎星虽然一直忐忑不安,生怕两人亲近的太过露骨,可是当黎秦云离开後,独自伫立在人群中的他又觉得隐隐的失落。

很不适应这种商场上的应酬,他干脆取了杯红酒,想慢慢退到角落去,没料到走到半路上,却有陌生人满面笑容的过来搭讪,说了一大堆不著边际的恭维话,末了还把站在一旁有些腼腆的女孩拉了过来:“这是小女彭菁菁,今年大学刚毕业,哈哈,还是黎董的学妹呢……”

自己这种年纪了,人家还把女儿介绍给他……

一开始,黎星除了尴尬之外,还真有些受宠若惊。後来女孩断断续续含含混混地问起黎秦云的情况,黎星才恍然大悟,感情别人是给自己介绍媳妇来著。

儿子受欢迎他不是不知道,但亲自体会到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以前我和学长是同一个社团的,可是,没说过多少话。不知道……黎师兄有什麽爱好?”小女生一脸困窘地说完,眼睛飘啊飘,从地板飘到远的黎秦云身上,脸红了红,再飘回到地板。

跟秦澜那种什麽话都敢说,什麽事都敢做的带刺玫瑰相比,这一朵无疑是温室里的小。可是,她虽然看上去怯怯弱弱,但对自己喜欢的对象,却也能站出来勇敢争取。

这种个性,也许和强势的大儿子很配也说不定……

黎星喉咙微微发苦,顺口就扯了个谎。“他啊……除了工作,好像没什麽特别感兴趣的东西。”

女孩失望的神色是如此明显,看得黎星心慌意乱,他敷衍了几句,就找个借口,匆匆离开了她和她父亲。

宴会会场原本就是个很别致的小园,经过一番精心布置,颇有些幻想中伊甸园的味道,黎星站在角落,有些出神的望著远被人团团围住的儿子。

就算在这群出类拔萃的人物中间,黎秦云无疑也是个特殊品种。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黎秦云向这边望了过来,朝他笑了笑。

如阳光一样灿烂明朗的笑容,让黎星的心脏微微一悸。

婚礼的仪式不久就开始了,证婚人是附近的一位神父。

张老先生带著父亲特有的欣慰表情,微笑著把小女儿的手递到新郎手上。

虽然新娘新郎都不是上帝的信徒,婚礼也没设在教堂,可当神父口中说出那段誓约时,那种神圣的感觉依旧不变。

这就是受祝福的爱情吧。黎星突然觉得落在白纱上的阳光耀眼地有些刺目。

张董说得没错,男人越早定下来,对事业越有好。可是他们这种永远见不得天日的感情,只能成为儿子的绊脚石而已。

新娘有些害羞的仰头,接受了新郎的吻,幸福的画面却像针尖一样,狠狠地扎在黎星的心里。

人群聚拢在红毯两边,欢呼鼓掌,瓣被秋风吹得漫天飘洒,落在新娘的白纱上。

原本以为消失的罪恶感突然在心底剧烈地翻腾起来,黎星有些晕眩地撑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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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舒服?”黎秦云一手握著方向盘,一手伸过去贴黎星的额头: “感冒了?怎麽一直这麽没精神。”

黎星半侧著脸,似乎不经意地把头偏了偏:“我没事”。

黎秦云的手在半空顿了顿,随即收了回去。

一路上,虽然黎秦云试图找话题活跃气氛,可黎星却没什麽说话的情绪,察觉了身边人的心不在焉,两三後,黎秦云也不再开口了。

两人沈默著回到了家,黎星早早洗完澡就上床休息。黎秦云坐在床沿,看著他身上齐整地穿著睡衣,扣子甚至扣到了颈部,明显的拒绝信号让他苦笑不已。

“是不是最近我太没节制了,让你不舒服?”

黎星的脊背微微僵硬了一下,没说话。

黎秦云当他是默认了,好笑地亲吻著他耳边的头发:“是我不好,没考虑到你的身体。我以後会注意,嗯?不过,你要是真不想做可以告诉我,不用这样啊。”

黎星依旧不开口,可是黎秦云把他身体转过来时,他也没有抗拒,甚至还往黎秦云身边靠了靠。过了一会,他突然抬起手,轻轻抚摸著黎秦云的脸颊,可就在黎秦云期待著他进一步动作的时候,黎星却把手放下了。

“小云,你喜欢网球吗?”

不知他怎麽会突然提起这个,黎秦云有些讶异:“一般吧,大学时代加入过网球社,不过,很久没摸过球拍了”

黎星过了一会才慢慢开口“我这里有球赛的票,你想不想去看?”

“你什麽时候去买了球票的?”黎秦云疑惑。

“酒宴上碰见了过去认识的人,送了两张票。”

“你想去看?”

黎星微低著头,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黎秦云心怦然一动,黎星的意思是想两人单独出去约会吗。

回想一下,最近两人一直都窝在家里,偶尔一起出去了一,也是参加别人的婚宴,除了做爱以外,两人之间好像没有其他内容,难怪黎星会这样闹别扭。

黎星那躲躲闪闪的目光更加印证了他心里的想法。想到他的心神不定原来是为这种事烦恼,黎秦云在心里暗笑,愈发觉得眼前的人可爱起来。

这家夥终於也有这种自觉了啊,虽然球场不是什麽浪漫的地点。

努力压抑著幸福的心情,黎秦云轻咳了一声。

“你要是想看,就一起去吧。”

想想又问了句:“什麽时候?”

“下个礼拜三下午”

“礼拜三下午……”黎秦云沈吟了一下:“你不用上班吗?”

“我们礼拜三下午开会,会议结束就可以早点下班了,应该来得及。”黎星看儿子没说话,似乎有些犹豫,便添上了一句:“你要是没空就算了。”

黎秦云笑了笑,一把搂过穿著保守睡衣的男人。

“你这个员工都能抽出时间来,我当老板的怎麽会没空。”

也许会有点麻烦,不过还是让秘书把日程表重新安排一下吧。

虽然对方小心翼翼的表情让黎秦云实在很想把他扑倒,然後尽情蹂躏一番。可是只这样静静的抱住,安宁祥和的感觉便随著对方的皮肤的热量慢慢渗入自己的身体,似乎也觉得满足。

黎秦云闭上了眼睛,可怀中的人却在此时动了起来。

桔黄色的,暧昧的灯光下,他开始慢慢解开睡衣的扣子,一颗两颗,手指挑逗般在自己雪色的肌肤上游弋,直到黑色的睡衣滑下他的肩膀,松松地挂在双肘上。

冶W的景象让黎秦云觉得嗓子有点干渴,声线压得低低的。

“不是很累吗?”赤裸的胸膛上,片片的粉红和青紫,满是自己制造出来的痕迹,可最吸引黎秦云的,却是黎星此刻脸上的表情。跟平时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光润的瞳孔乌沈沈的,明明做著诱惑的事,脸上却带著事不关己的冷漠。

就像那,他抛弃自己时的表情。

黎秦云的心头没来由的一跳。

“没关系”对面那人双手已经摸到了他的皮带扣上:“我想做。”

黎秦云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虽然再H的事都做过,可是黎星主动这样要求还是破天荒的。

“可是……”

他因为黎星的反常而有些迟疑。可到了最後,理智还是经不住黎星的一句细语。

“我想要你用力干我,现在……”

男人之间不需要说的更多了。

直接的言语,勾引出来的欲望也是如此直接和热烈。

释放的那一刹那,黎星仿佛看见了烟火般的绚烂光影。

可沈寂下来时,只剩下一室黑暗。

当清晨的曙光透过窗帘,黎星用肘撑起头,凝视著熟睡的儿子。

激情消逝得太快,对我来说,拥有片刻就是幸运。

小云,你说让我相信你,可是我……我终究还是摆脱不掉父亲的角色。

父亲最大的希望,就是孩子永远幸福……

“你拿著票就直接进场吧”电话那头,黎星语气很轻快:“我可能会晚一点。”

“真的不用去接你?”

“不用了,我开著车出来的”电话那头顿了顿“你在包厢等我就好了,免得错过比赛。”

“好吧”捏著手上的票,黎秦云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黎星偶尔固执起来还真是要命。约好两人一起看球赛,可是票一人拿一张,进场一先一後,还说什麽不要错过比赛,他究竟了不了解约会的意义啊。

黎秦云只得独自进了场,出乎意料的,包厢里居然还坐了一位女孩子。

虽然是别人送的票,可这个包厢里不是应该只给他们单独使用的吗?黎秦云皱起了眉头。

那女孩看见他来了,神情有点慌乱的朝他笑了笑。

“学长。”

学长?这个称呼让黎秦云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好像是有点面熟,但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了。

除了一些朋友和生意场上的大客户,黎秦云很少愿意费脑子去记住别人的长相。这种长相清秀,可也不算出众的女孩更难给他留下什麽印象。

他随便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女孩子的脸却刷的一下红了。她不安的撩著头发,许久,才有点紧张的开了口。

“学长也喜欢看威廉的比赛吗?”

“嗯,他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位选手。”黎秦云敷衍地回答了一句,便频地开始看表,比赛已经开始了,可黎星却还不见踪影,可能还在开会。

可恶,早知道刚才不管他说什麽,把人直接绑来就好了。现在自己要是出去,浪费了球票倒在其。可是黎星第一主动安排的约会就这麽泡汤,想必他会很不开心吧。

黎秦云掏出墨镜带上,架起腿,一脸不耐地等著黎星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右边的位置依然是空的,电话也打不通。

黎秦云根本没心思看比赛,坐在一旁的女孩不时地凑过来和他聊上几句,虽然有些烦人,可说说话也能让等待的时间不那麽难熬,所以黎秦云对她的语气还算和顺,基本上还算是有问必答。

看他并无不悦,女孩的话也越来越多。

“其实上个礼拜的婚宴我也有参加,只是那时候没机会和学长说话”

黎秦云哦了一声,看著女孩矜持的笑容,一丝不祥的感觉浮上心头。

“不过那天认识了黎伯父,他人真的很好。”

那天她认识了爸爸?

“难不成球票是你送的?”黎秦云突然间阴沈的脸色让女孩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啊那个……不是”

在黎秦云逼压的目光下,她慢慢低下了头:“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麽,可是大学的时候我和学长一样加入过网球社,所以就买了球票,黎伯父让我不要说……不过……我……我没有恶意……”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黎秦云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恶意……你是好意……那个人更是……好意,还有比这更好的好意吗?”

女孩被他那种悲哀和愤怒混杂在一起的表情震慑住,完全忘记了反应,只呆呆地看著他一脚踹翻了椅子,在全场瞩目中扬长而去。

“回来啦?”

黎星闻声看过去,餐厅里摇曳著晕黄的烛光,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法式菜肴,黎秦云嘴角缀著微笑,正坐在桌旁端著杯红酒自斟自饮。

他僵硬地笑了一下“会开得有点晚,所以……”

“我能了解的”黎秦云语气淡淡的,转动著手中的酒杯,红色的酒液在烛光中荡漾如血:“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特地让他们把订的餐送过来了。”

“我不饿……”

“你这麽忙,会开到这麽晚,怎麽会不饿。”

分不出这话是实语还是讥刺,黎星悚然地看了一眼儿子。

想了想,他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儿子身边,拿起刀叉,开始咀嚼已经冷却的法国大餐。

“你今天等了很久吧。”

“怎麽会,我今天玩得很开心”黎秦云笑了起来:“那个女孩看上去虽然一般,在床上表现却很不错,和你一样,属於闷骚型。”

黎星手中的刀!当一声掉落在地。

黎秦云欺身过去捏住他的下巴,让那张苍白的面孔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他的目光下。

“你这是什麽表情,这不是你希望的吗?要不是见识过你的装模做样,我还真以为你在嫉妒呢。”

他胳膊一扫,桌上精美的碟碗!啷啷的跌落,撒了一地碎片。

“对你来说,我究竟算是什麽?”

他的质问比任何破碎声都响亮。

什麽狗屁约会,只是对方另一种摆脱自己的手段而已。

他还以为两人已经两情相悦,结果还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像个傻瓜一样白高兴了一场。

既然是这样,为什麽要对他微笑呢,为什麽要用那样的目光望著他,为什麽要主动诱惑他呢。

为什麽要让他像个白痴一样,误认为被需要。

“把我玩弄在股掌之间,你一定很高兴吧。”

“小云,你听我说……”面对一脸煞气的儿子,黎星的辩解有些虚弱。

“我不想听……”黎秦云据高临下,冷漠地看著父亲,那个有著阳光般笑容的灵魂已经在他体内消逝了,身体被焚烧般的愤怒支配著,他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外表文质彬彬,骨子里却崇尚暴力的少年。

“我不再相信你了。”

他的手掌卡紧了黎星的喉咙,低沈的声音在屋中萦绕:“杀了你好了,杀了你什麽痛苦都没有了。”

儿子俊美却冰冷的面孔在黎星眼中渐渐模糊。可那阳光下的笑容却在脑海中慢慢清晰起来。

喘不过气来了,不知是因为儿子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还是因为心痛的想要窒息。

小云,爸爸真的不想伤害你的,如果这样真的能让你解脱的话,那也很好。

黎星努力忍住窒息的抽搐,想要给儿子一个安慰的微笑。

“哥,你在干什麽?”

意外的一声暴喝响起,然後就是沈闷的击打声,似乎有一阵暴风涌了过来,吹散了一切。

黎星喉咙的桎梏瞬间松懈,他瘫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著突然出现的小儿子。

黎秦云靠著桌沿,嘴角慢慢溢出一缕血丝,显然刚才的一拳挨的不轻,可他依然神情平静地直视对面激动的黎秦风。

“小风,你让开!”

“不行,我不会让你再碰爸爸一根汗毛。”面对著一直尊敬的大哥,黎秦风反抗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坚决。

“这是我和他的事,你没资格管。” 黎秦云的语气是命令式的。

“我怎麽没资格”黎秦风大吼“哥你才没资格碰他,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差点杀了他。这麽多年了,你为什麽就是不肯放过他呢。我喜欢爸,我会保护他,不会让哥你再伤害他了”

“你说什麽?”黎秦云的表情瞬间破裂。

“我喜欢爸,我爱他”大概是因为军训的缘故,黎秦风晒黑了不少,他的脸庞也消瘦了些,可线条却更显坚毅,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格外认真。

“我要带他离开这个家,永远不再见你。”

一室俱静。

黎秦云好似被冻结住般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凝视著像斗牛般喘著粗气的弟弟。

然後,雕塑般的面孔扭曲了一下。

“!”一声巨响。

黎星惊恐地看著小儿子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倒在地上。他抬头望去,黎秦云半低著头,俯视著弟弟,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狠戾。

“什麽时候?”他的话就像是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什麽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黎秦风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慢慢支起身体。

“也许是很久以前,也许是最近……”

对这个哥哥,从小到大,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可以说从不忤逆,更不用说触怒了。刚才向哥哥挥拳,只是看黎星在危险中,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可现在……

黎秦风看著哥哥的拳头挥向自己,他没有躲开,也没有还手,反而扯动嘴角,朝哥哥笑了笑。

“也许是抱过他以後”

“小风!”黎星的声音几乎是撕吼了。

可已经晚了,黎秦云的拳头已经往弟弟头上狠狠地招呼了过去,他的表情恶狠狠的近乎狰狞:

“收回,把你的话给我收回去!”

就像灌了铅的钝器一样,拳头力道大得似乎能砸碎骨头,黎秦风忍不住闷哼一声。哥哥下手毫不容情,这样的怒火,他还是是第一见到,他有些害怕,可是……他转头看著瘫在地上,依旧满面惊恐的黎星……

尽管如此,他也不会退缩,这一定要……保护爸爸。

他嘴角肿起,以至於说话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我说的……是真话,为什麽要收回。”

“闭嘴!”又是狠狠一拳,黎秦云好像完全忘记了对方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下手竟是要置对方於死地。

“住手……小云,快住手!”

这样打,小风会没命的。

黎星拼命爬起,抱住完全失去了理智的大儿子往後拖,想把他们两兄弟拉开。黎秦云怒火正炽,反身一把抓住黎星的胳膊。

“你知不知道?啊?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

面对大儿子的狂暴的眼神,黎星脖子後全是冷汗。

“小云你冷静一点……这件事我待会再慢慢跟你解释。”

他觉得万分尴尬,作为父亲,被儿子告白已经是荒唐,夹在两个人中间更加……疯狂。这件事他在单独面对黎秦云时都觉得难以启齿,更何况,小儿子现在就站在旁边。

“我是在问你到底知不知道?”黎秦云厉声逼问著黎星,他已经没有耐心听任何解释了。

肩膀被摇晃地厉害,黎星无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黎秦云的嘴唇渐渐抿直,眼中沸腾的怒火聚而变成浓浓的黑雾,他朝黎星森然一笑。

“原来如此,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看别人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你觉得很有趣吧”

“不……”

黎星直觉黎秦云有什麽误会,可他却不知从何解释起。

黎秦云却再不容他分说,他拽著黎星的胳膊,把他拖到黎秦风的正对面。

“小风,你看看这个人”黎秦云抬起黎星的下颚:“这个人,你喜欢他什麽?”

“ 这张脸?”他的手指滑过黎星苍白的脸颊,刺进他干枯的唇瓣:“还是这张只会说谎的嘴?”

“小云,放开我……”儿子疯狂的眼神让他害怕,黎星哀求地扭动挣扎,无奈肩膀被黎秦云紧紧地箍在怀里,怎麽也挣脱不开。

“对了,还有这具淫乱的身体。”

他一手扯开黎星的衣服,扣子四散落,敞开的胸口上青紫和粉红的印记,像翩翩起舞的欲望的蝶。

他们昭示著这具身体曾经过怎样的“疼爱”。

黎星扯住散开的领口,羞愧地别过脸,狠不得此刻就在空气中消失了才好。

不是没有受过羞辱,不是没有在小儿子面前暴露过这样的一面,可那是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在听见小风告白之後,不是在相信了这个人的温柔之後。

为什麽会忘记呢,这个人的残酷。

“干什麽?”黎秦云冷笑,一点也没被黎星绝望的神情打动。“求我干你的时候那麽主动,现在跑到小风面前装清纯了。”

他的手恶质地下移。

“哦,我差点忘了,这下面的孔倒是挺带劲的……身体的反应也很妙,就算用自己的手指玩弄,屁股都能扭个不停……真是天生就适合挨操……你就是尝过这味道,所以才对他念念不忘吧。”

黎秦云大笑起来,把黎星推到一旁。

“喜欢?这种虚伪懦弱又无耻的家夥,除了这些,你还喜欢他什麽?”

黎秦风眼睛红了,他像豹子一样冲了上去。

大儿子的一句句话,就像一个个耳光甩在脸上,又重又狠,黎星被打得发晕,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著两个儿子扭打起来,也没想再去拉开他们。

手足虚软地呆了半天,他才把身体慢慢撑起来,游魂般走进房间。

“砰”的一声,身後的门关住了一室混乱。

褪下衬衫,镜子里,白皙皮肤上那些青紫的斑痕是如此刺目。

明明是甜蜜的印记,转眼就能变成耻辱的证据。

黎星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几步,背脊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他捂著眼睛,无声笑了起来。

“哼……你别忘了……这招是谁教你的。”黎秦云右肘卡住黎秦风的手臂,化解了对方的一道重击:“你居然用来对付我?”

“我没忘……这招用来对付现在的你正好合适,现在的你是个混蛋……”黎秦风喘著粗气,用膝盖顶了过去。

大厅地板上,两兄弟像野兽一样扭打在一起。黎秦风身材高壮些,力气也比哥哥大,还拼著一股愣劲,可黎秦云也不是省油的灯,从小到大,没人比他更清楚黎秦风的弱点。

终於,还是黎秦云占了上风,把弟弟制住,可当面对著那从红肿的眼缝里透出的倔强目光时,理智突然闯进了脑海,高高扬起的手臂凝住了。

这个弟弟,他原本是想保护一辈子的。

“哗啦”

一大桶水混合著冰块倒在两人身上。

突如其来的冰水,把室内沸腾的怒气瞬时冲散。黎秦风甩著头抖著水,一时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黎秦云抹去脸上的水滴,愕然地瞪著对面。

黎星手上拎著水桶,脸上交织著愤怒和屈辱。

“够了”

他把水桶掼在地上,用一种克制的声音冷冷的说:“你们两个给我冷静一下”

空气里仿佛只剩下三人的粗喘声,黎星滞立了片刻,然後转身走向门口,不再看两人一眼。

“你去哪里?”黎秦云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与你无关。”

“我不准你走。”黎秦云起身追过去。一把搭住黎星的肩头 。

“你还想怎麽样?”黎星扭过头,朝他冷冷一笑:“像我这种虚伪懦弱又无耻的家夥你还没玩够?”

黎秦云一怔,眼前的人目光里没有愤怒和惧怕,只有讥刺,嘲讽和一点点漠然。

眼前的人好陌生,黎星不是这样的,他过去从没有用这种表情,这种态度说过话。

黎秦云这才回想起了刚才自己怒火填膺时说了什麽做了什麽,他脸色青青白白的转换不定,手不自觉地松了。

黎星毫不客气地摔开他的手。力道之大,居然让他踉跄後退了一步,黎秦云这才惊觉全身的骨头都仿佛散了架似的疼痛。

黎星的眼神掠过鼻青脸肿的儿子们,挺直了脊背。

“不管你们承不承认,我都是你们的父亲,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和你们有任何其他的关系。”

他神情里有种舍弃的决然,两个儿子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场荒谬的闹剧,现在,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不再理会两个儿子的反应,黎星走向门口,手刚探到门把,身後传来一声低唤。

“爸~”

有点恳求,有点委屈,是黎秦风的声音。

黎星突然微觉鼻酸,小风也许没有做错过什麽,可是……

“对不起,小风”

他喃喃的说。

没有回头,他终於还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3
清晨,城市的天空像一件沾满灰尘的蓝袍子,看上去脏兮兮的,昨晚一夜的雨水都没有把它洗干净。

街角,褐色的水洼反折著没有温度的阳光,各式各样的行人从它旁边匆匆掠过,无人理会它即将消失。

黎星把目光抽回来,望著餐桌上的几个奶黄包皱了皱眉头,虽然看上去很漂亮,实际上却难吃的要死,这家酒店的配赠早餐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无奈之下,他只得点了杯咖啡填胃,边喝边翻阅著手中的报纸,在租房广告中寻觅著自己需要的信息。

在酒店已经住了快一个礼拜了,虽然方便,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和儿子们再住在一块也已经是不可能了。虽然黎家在本城拥有各式别墅,他们不愁没地方住,可黎星说不出让儿子们搬出自己的房子那种话。

虽然对他们来说,那套房子不值什麽,可毕竟是自己用多年的工资供下来的,留给他们就当是个纪念好了。

想到这把年纪了,还要做离家出走这麽幼稚的事,黎星就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可是笑过之後,身体某一部分却又开始隐隐作痛,一点点酸楚就像咖啡的苦味一样,从舌尖蔓延到了全身。

圈定了两还算合意的招租广告,黎星合上了报纸,他打算下班後再去看房。看看表,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当初选择这家酒店暂住也是因为离上班地点较近,步行十分锺就能过去,所以现在还不用著急。

大多数店铺还关著门,只有街道另一边的几家店早早就开了铺子,洁白、嫩黄、鲜红各色鲜还带著露水,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来的绿色植物,都被很整齐的摆放在店门口,似乎是这条灰黯街道上唯一的亮色。

街道右边的一条岔路是通往博物馆的必经之道,拐角,黎星脚步慢了下来,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宝马车。

这是第几天了?

车门开了,颀长的身影从里面出来,隔著街道,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黎秦云张张嘴正要说什麽,黎星却别过了头,加快了脚步,把对方甩在了後面。

他并不是想逃避,只是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不知道和这个儿子还有什麽可说的。

他已经不年轻了,不再热衷於那些伤害後弥补,弥补後再原谅的老戏码。有些事,即使不道歉也可以原谅,有些事,就算说无数对不起,也无法释怀。

每天守在这里又有什麽意义呢?他很想跟黎秦云这麽说,可他也知道,大儿子不会听,他也不理解。他和他之间的思考回路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相交的一天。

那句话之所以那麽伤人,就因为他明白,虽然黎秦云这话时是在气头上,可那句话却是真实的。

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的。

在博物馆门口,却意外的碰见了蹲在楼梯口的黎秦风。

虽然天气已经不能说是凉,而应该称为冷了,他身上还是一件短袖T恤,下边是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和球鞋,旁边还放著一个黑色的帆布包。就算是蹲著,高大的体形还是非常引人瞩目,加上脸上的墨镜和嘴角未褪的青紫,颇有些大型凶猛动物的感觉。

周围的人都纷纷绕路,偏偏主角还浑然不觉,犹自焦急地东张西望,那表情,就像高利贷债主在找欠债的。

黎星忍不住笑了一下,每看到这张单纯的面孔,心底就觉得温暖。虽然知道他也是因为上的事来找自己的,却没有像面对大儿子一样有立刻逃开的心思。

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家夥比较好打发吧,黎星有些自嘲的想。

他往前走了几步,果然,黎秦风的目光移了过来,看见他,脸色顿时一喜,站起身,就像要冲过来似的。随即好像又想起了什麽,脚步顿在原地,神色黯淡了下来,。

“爸……”

黎星叹了口气,走了过去:“这麽冷,怎麽不多穿件衣服。”

体贴的话让黎秦风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他咧嘴笑了起来:“我一点也不冷。”

黎星凝视著他:“回去吧”

黎秦风目光闪动著委屈:“我不回去,哥把我赶出来了,这几天我都是在同学家住的。”

“那就去学校。”

“学校我请假了。”

还以为会比较好打发,没想到却是块超强粘力胶。

上班快误点了,黎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再说什麽,他一迈腿,後面那条大尾巴就自动跟了过来。

黎星很快就开始後悔自己的一时心软。

这个大块头的小儿子,以前在自己的工作地点属於几乎绝迹的物种,这突然现身,自然接收到了不少同事好奇的目光。一路走来,那条大尾巴兴奋异常地在身边串来串去,就差没有发出击打地面的“啪啪”声了。黏他黏的死紧,不停地问东问西也就罢了。还一点神经都没有地冲著迎面而来的人就打招呼,也不管认不认识对方,热情洋溢地弄得别人一脸恐惧。

身边带这个智商突然掉到零度以下的家夥,黎星著实觉得有些丢脸,步伐不自觉地加速,即使这样,还是隐约能听见身後传来的窃语声。
好不容易到了办公室,在这间办公室办公的,只有他和赵亚两个人,赵亚今天被他派去客户那里取资料,其他同事没有公事也很少会上这儿来,把这个大包袱晾在这里,任其自然风干应该没什麽问题。黎星简单地交待了黎秦风几句。就一个人钻进了裱画室,虽然黎秦风依然执意要跟,这却被毫不客气地赶了出来。

背靠在裱画室的门上,工作间那种特有的熟悉气味钻进鼻孔,安静的空旷让黎星解脱般松了口气。

大儿子的无言等待也好,小儿子的刻意讨好也罢,除了带给他越来越大的压力以外没有其它。这些日子以来,似乎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他略略放松一些。

可是这种安心的感觉也只维持了一会儿而已,烦乱的心绪一旦沈淀下来,理智便开始回笼,他越发为自己没有坚定的拒绝小儿子而懊恼不已,自己还居无定所,怎麽安顿他?更何况,小风很明显还没死心,带在身边的话只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原以为自己离开家,一切就结束了,可现在看起来只是开始,未解决的事情仍然那麽多……

黎星的视线慢慢移到工作台上积下的画稿上……

只有等今天工作结束後再好好和他谈一谈吧。

如意算盘打得虽好,黎星却低估了黎秦风这样的多动症儿童的烦人程度。半个锺头还没过,裱画室的门就响了起来,黎星皱著眉头打开门,门口的黎秦风抓著脑袋,小心翼翼地问:“爸,我可不可以进来。”

“不行”

“可是我一个人在那里很无聊……”

“无聊就回学校去。”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在黎星坚定的目光中黎秦风垂头丧气地败下阵来。

关上门,抑制住工作被打断的恼怒,黎星努力找回工作状态,可没过多久,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门口是一张可怜兮兮的脸:“我不会打扰你工作,就在旁边陪著你就好……”

砰的一声,黎星这一言不发,很干脆地把门甩在了他的鼻子上。

一整个上午,黎星都没有走出工作间。直到手中的工作告一段落,他这才想起骚扰的敲门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响起了。

走进办公室,却失笑地看著黎秦风趴在办公桌上,呼呼大睡。

难得他有安份下来的时候,黎星不想叫醒他,独自到餐厅去吃饭,再顺便买了个饭盒带回来,放在旁边。

看著黎秦风的睡脸,想起这家夥三番两跑来打断自己的工作,黎星心里就有气,更多的是无奈。

你什麽时候才能长大点?

似乎感应到黎星的疑问,黎秦风嘟哝了一声,依旧未醒。

不过,这家夥烦归烦,被这样全心全意地重视却意外的让人感觉良好。

忍不住伸出手指,轻刮了一下他棱角分明却还带著些许孩子气的侧脸。

手指尖残留的暖意似乎让一直阴霾著的心情也和煦了起来。

头顶乌云微散,工作效率也提高了不少,手中的工作比预料的提前了半个小时结束,黎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早点下班好去看房子。

打开门,却听见走廊里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把东西交出来。”

“走开……”

黎星向来不爱看热闹,可这把声音可以说是熟悉至极,他心里咯!了一下,急忙跑了过去。

果然,黎秦风手上拿著相机,和几名保安斗牛般对峙著,周围圈了一群看热闹的观众。黎星视线一扫──好像整个博物馆的员工全聚到这里来了。

“喂,你这个人怎麽这麽不讲理。”

“别碰我的东西……” 面对扑上来抢照相机的保安,黎秦风怒气冲冲地把手一挥,高大如篮球运动员的他,轻轻一个动作就充满著威胁感,保安下意识的退後了一步,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抓著照相机绳带的手。

“这是规定……”

黎秦风皱著浓眉,表情似乎在忍耐:“你们的破规定和我有什麽关系,我说了,刚才的相片我已经删了。”

“你不拿出来给大家看,让人怎麽相信。”

“哼,信不信由你,总之,相机我是不会交出来的。”

“老赵……这小子这麽嚣张,别跟他说那麽多,直接送警察局好了。”

……

黎星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怎麽回事?”

“哦,黎师傅啊。”保安老赵一看见他就开始叨念:“刚才我看见这个人在这里晃来晃去,鬼鬼祟祟的很可疑,就跟了他一会,後来发现他拿著相机在这里东拍西拍的。你知道咱们馆里的规定嘛,没有领导同意是不能随便拍照的,否则就要没收照相工具。看他年纪不大,我就跟他说,相机就不没收了,但至少要让我们把里面的相片删了吧。结果好说歹说,这个人怎麽都不肯把相机拿出来,还差点动起手来了,你看看,这真是……哎”

“啊,对了,有人看见早上他和您一块进来的,黎师傅您认识他就劝劝他吧。”一旁有人出声。

黎星听得脸颊一抽一抽的……瞪著场中正值发飙边缘的小儿子,头大如斗,恨不得立刻向观音菩萨再申请一个紧箍咒,还要强效加固型的。

这个家夥,怎麽这麽爱惹麻烦呢。此刻,他终於理解唐僧为什麽那麽爱念经了。

“黎─秦─风”

年轻人全身一震,扭头,看见身後绷著脸的黎星,就像中了神奇的魔法一样,前一秒似乎要咬人的狮子突然缩水成了猫,连声音都变成了细如蚊呐的哼哼。

“爸……”

“咦?”周围响起一阵抽气声。

没有兴趣面对同事意外而尴尬的表情,黎星把目光紧盯著罪魁祸首。
“你做了什麽?”

黎秦风心虚地躲闪著:“拍了……几张相片而已”

黎星额头上青筋冒起:“博物馆里不能随便照相,这是基本常识吧。”

黎秦风小声辩解:“我是真的不知道……何况,在这里拍的那些东西,刚才我已经删了……”

“那好,你把相机拿出来给赵叔看看,赵叔他们是你的长辈,要是真的删了,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的。”黎星的语气柔和了下来。

“不行。”

什麽?这阵子对他千依百顺的家夥,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连这起码的要求都拒绝。黎星瞪著黎秦风,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让他肚子里的火气登时涌上。平时在家不听话也就罢了,此刻面对著诸多同事,让他身为父亲的面子往那里搁?

“因为……”黎秦风踌躇了半天,才嗫嚅著:“这里面,有些东西……我不想给别人看。”

不想给别人看?什麽样的照片?

盯著儿子紧张的表情,联想起前一阵子黎秦风的表现,黎星心中突然泛起不妙的预感。

“拿过来给我看看!”

“爸,我回去再跟你解释……”黎秦风急急地恳求著。

黎星脸色更沈:

“不用,就现在,就在这里……”

随著周围的议论声加大,黎星心中的不耐也节节上升,可是等了几秒仍不见对方有任何动作,他三两步向前,一把扯住了相机带。

“爸……不行”

黎秦风不敢对他动手,只是死死的扣著相机,似乎使尽了全身力气。

“你要是还认我是你爸,现在就把它拿给我!”

冲出口的怒吼声大得连黎星自己都吓了一跳,众人惊疑地静默下来。

停了几秒,黎秦风的手指微颤著松开了。

5-6

慌慌张张地关了相机,黎星的大脑就像突然断电一样,一片漆黑。

那些相片……相片里面的人,是谁啊?

喘息般的表情,绞缠的肢体……

即使不敢再看第二眼,即使那表情是如此的陌生,可每天都在镜子里见到的熟悉面孔怎麽会认错。

没错,那张脸……

即使被摆布成那种……那种淫荡的、屈辱的姿势……

那张脸上的表情也分分明明是欢愉。

这就是……自己。

恍惚中好像有冰冷的手指挑起自己的下巴,那个人挑著嘴角冷笑的鄙视表情,似乎又在眼前。

“这个人,你喜欢他什麽?”

“这张脸?还是这张只会说谎的嘴?”

“对了,还有这具淫乱的身体。”

“哦,我差点忘了,这下面的孔倒是挺带劲的……身体的反应也很妙,就算用自己的手指玩弄,屁股都能扭个不停……真是天生就适合挨操……你就是尝过这味道,所以才对他念念不忘吧。”

“喜欢?这种虚伪懦弱又无耻的家夥,除了这些,你还喜欢他什麽?”

从脑海里窜出来的一句句话,像一条条小蛇,摇著尾巴游啊游,游到心上,然後咬一口。

其实一点也不痛,就是胸口有点麻麻的,然後空空的。

“黎老师,黎老师……”

似乎有人在拍他肩膀。

黎星全身一凛,手一抖,相机“啪”地掉在了地上。

“啊呀”那人惋惜地惊呼一声,弯腰想要把它捡起。

黎星的脚却下意识地重重踩了上去,一下一下,玻璃的破碎声似乎把心中的某种情绪引燃了,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狠……

最後,他发狂般踩著,踹著,像对上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消失消失啊,这些羞耻的照片也好,那些鄙视的话语也罢,连同自己也好,全都给我消失……

模糊的意识中,有人用手臂紧紧箍著他的腰:“爸……爸……够了……够了……它已经坏了……我把它扔了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错了……我求你别这样……我求你了……你要打就打我,你打我呀……”

和控制自己身体的强劲臂力相反,那哽咽著的恳求声是如此软弱,可黎星一点都感受不到,一个字也听不见。

为什麽这东西这麽讨厌,用尽了气力也踩不烂,对了,那是金属的,比石头还硬,火烧水淹都不行,要用砸的……砸的……工作室里有锤子……

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黎星挣扎了几下,居然摆脱了身体的桎梏,朝工作室走去。

看见他手里拿著的锤子,不知他目的的众人恐慌了起来,纷纷散开,只有黎秦风愣愣的站著。

“爸……”

“黎老师……别这样,父子嘛,有话好好说啊……”

有人在拉扯他的手……

砰,一声巨响,四周的噪声终於平息了下来,黎星喘著气看著地板上支离破碎的相机,镜头和机身几乎分了家,躺在地板上,黑洞洞的,就像一只破碎的黑色的眼睛,盯住他,冷冷地嘲笑。

有什麽用呢,你以为砸了我,就能砸碎过去吗。

黄昏,风不大,空气中隐约漂浮著青草的香气,随著太阳的热度一点点退却,公园的石凳也一寸寸冰凉起来,黎星仰著头,木然地看著天边最後一勺火烧云慢慢变成淡青色。

黎秦风则垂著头蹲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忐忑不安地用脚跟U嚓卡擦踩著落叶,无意识地在地上磨蹭著,直到把它碾成碎末。不时用微红的眼角偷偷瞟上黎星一眼。

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也安静不下来。

“那个,照片,是原来偷拍的,那时候只是觉得……觉得……你那种样子很……很……想要拍下来。後来……我也想过要删掉,可是……一直……舍不得……”

费力解释了半天,黎星却没什麽反应,黎秦风无精打采地耷下了眼皮。

黎星的目光在他因为困窘而红透的耳朵上停了一下,然後移开。

年轻人的委屈是很容易看得见的,年纪大了,才慢慢学会把这些情绪藏在心底,藏的连自己都忘了。

“爸,我知道这件事很过分。你为什麽不骂我呢不打我呢?每我做错了事,你都没有冲我发过火,你知不知道,这样子我更难受啊……”

是啊,小风做了这样的事,自己应该把他揍一顿,至少也要臭骂一顿。可现在他一点想要责备他的欲望都没有。

是因为下午已经发泄了一通,情绪已经冷却下来了?还是……是因为让他心疼的真正原因不是那些照片。

看著远,黎星下意识地抚住心口。

这里,不是已经说了实话吗?

到底是人,不论把感情藏的多,终究也有藏不住的时候。

照片的事,不过是情绪排泄的出口而已。原来,自己真正在意的……

想到这里,黎星把放在远的目光收回来,疲倦地笑了一下:“我那时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终於等到父亲大人开口的黎秦风慌忙抬起头来,急急地应到:“也没有啦,就是有点凶,大家都被吓到了,我还是第一看爸你发那麽大脾气。”

他故作欢快地吐了一下舌头:“以後,整个博物馆肯定都没人敢惹你生气了。”

黎星轻轻摇了摇头,自己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那麽失控,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今後见了那些同事的面会觉得尴尬吧,但现在却没有心思却想这些。

黎星不再说话,直到手被握住才发现,不知什麽时候,黎秦风的屁股已经移到自己脚边了。

黎星轻轻挣了一下,黎秦风却攥得更紧,他低著头,看不见表情,可语气却前所未有的认真。

“爸,其实今天来找你之前,我想了很久,考虑了很多事,比如,我想转系,不念建筑了,去学自己真正想学的摄影。还有,我继承外公的那一部分遗产,钱那,股份那,房子什麽的。我已经把它全部还给哥哥了。我告诉他我什麽都不要,就想跟你在一起。我还想了好多台词。比如,要跟你说,我什麽都没有啦,所以啊,虽然我已经十八岁了,不过在毕业前你要负责养我。不过你放心,我虽然吃得多,可是自己也会打工赚钱,所以不会给你增加太多负担……”

黎星一颤,这傻瓜,他把遗产全部还给小云了吗?说得还真是轻描淡写呢。

“本来我是下定了决心,不管怎麽样都要跟著你,缠著你,直到你接受我为止,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决心,也有足够的能力照顾你了……”黎秦风抬起头,强笑了一下“可是没想到,又做了让你生气的事……我觉得自己好失败。”

他的表情那样沮丧,黎星尽全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开口安慰他。

“如果现在,你要赶我走,我知道自己没有理由留在你身边。可是,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黎秦风把头埋在他腿上,轻声恳求。

黎星吸一口气。

“不行”。

一个人回到酒店,黎星才想起早上已经和房产经纪人约好看房子,可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心思,只好打电话去改约到明天。

躺在酒店的床上,黎星烦躁地翻来覆去,这几天他睡得都不好,今天尤甚,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麽,少了的厚实的拥抱?还是少了人的体温?

他只有安慰自己大概是习惯使然,过段日子就会好了。

睡不著的後遗症就是躺在床上东想西想,他毕竟不是一个坚定果决的人,一开始下了狠心把人丢下撒手不管,可思前想後,又开始担心小儿子的去向。拿起手机拨了几个电话,黎秦风宿舍的,还有他的一两个相熟的朋友家的,可大家口径一致,都说没有见过他。

黎星对小儿子活动圈子的了解也仅限於此。

小风不会出什麽事吧,黎星越想越是心焦。城市的夜晚即使对他这种年纪的男孩子来说也不甚安全。小风的性格又那麽冲动,加上今天又受了刺激,难保不会闹出什麽事情来。

他刚和哥哥闹翻了,不可能回家。对了,他还说把遗产全部交还给小云了,那身上会不会没有带钱?想起自己离开时小风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遇到什麽样的意外都不奇怪。黎星越想越多,越想越怕,越发後悔选择了这麽一个时机和他摊牌。

为什麽当时自己只一心想摆脱他的纠缠,没有把这些事考虑进去呢。
再也睡不著了,黎星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刚才和黎秦风分手的公园里,四周绕了一圈,没看见半个和黎秦风相似的人影,倒是惊扰了好几对野鸳鸯,还差点挨了拳头,城市那麽大,没有目标的寻找只是徒劳,黎星无奈地回到酒店。

把能打的电话又打了一遍,还是没什麽线索,黎星失望地仰躺在床上,能够找到小风行踪的,只剩那个人了。

可是……

望著手机和自尊心斗争了半天,终究还是小儿子的安危战胜了一切。

心情复杂地按著熟悉的数字,为了躲避两个儿子,离家出走後他就换了号码,尤其是大儿子,他现在最不想与之有瓜葛的人就是他。

可没想到,现在却是自己先打电话给他。

一声,两声,听著电话铃,心都要跳出口腔了,黎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那麽紧张。

“谁……TMD最好给我个好理由。”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烦躁而嘶哑,还带著浓浓倦意,黎星吓了一跳,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打错电话了。

“小云?”他那个沈稳冷傲的大儿子居然会在电话里说粗话……

“星?”对方似乎颇为意外,语气里满是迟疑,“是你吗?”

对方的语调一下子变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打破了什麽东西似的,黎星很不习惯,只好暧昧的恩了一声。

“……”一时间两边都没有开口。

“有事?”

“是这样……”

黎星小心斟酌著措辞:“小风他,不见了……我怕他出什麽事……所以想来问问你……知不知道他会去那里……”

那边沈默延续了好一阵,才发出一声冷哼:“你这麽晚打电话给我,就是为这个……他去哪里关我什麽事?”

“他是你弟弟……”黎星被他冷漠的语气刺得很难受,就算发生过什麽冲突,毕竟还是一家人。

黎秦云冷笑一声,“那个臭小子昨天已经和我断绝兄弟关系了,他应该跟你说过了吧。愣头愣脑地跑来把爷爷的遗产一股脑扔给我,说什麽要把你从我的魔爪中拯救出来。一副伟大得要命的样子。有这麽孝顺的儿子,你这回如愿以偿了?他又闹什麽失踪?怎麽,你们相亲相爱不到一天就闹别扭了?”

黎星被他的尖刻的嘲讽弄得尴尬万分:“我和小风,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想解释,却被不客气地打断:“你们怎麽样,我没兴趣知道,总之,别为这种事来烦我。”

听了几秒的盲音,黎星才意识到那边已经很干脆的挂了电话。

小云说他不管,那就只有靠自己了……不管怎麽样,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赶紧把小风找到……

放下电话,浓浓的倦意席卷而来。黎星打开洗手间的水龙头,用力抹脸,企图振作起来。

他知道是自己的错,从一开始就错了,大儿子对他的仇视、小儿子对他的喜欢他都没有理好,才会把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麽分崩离析了,原本小风和小云兄弟俩的感情是那麽好,可是现在因为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一抬头,突然觉得镜子里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如此失败而悲惨,他用毛巾埋住了脸,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从洗手间到房间,哭声慢慢转为轻微的哽咽,然後被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黎星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胡乱擦了下眼泪,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端是黎秦云不耐烦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
虽然不想承认,可看著那辆熟悉的宝马向自己驶来,黎星的确有种安心的感觉。

随即又害怕自己红肿的双眼被对方看出端倪,突然又想逃离现场。太丢脸了,刚才怎麽会哭得这麽厉害呢,根本不像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刚才在电话里,自己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已经尽量控制情绪了,他应该没听出什麽来吧。

车子在身边停了下来。车窗摇下,露出半张臭脸:“磨磨蹭蹭干什麽,快上车!”

“哦”根本不敢正面面对对方,黎星缩著头,慌慌张张地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引擎一开,车内的气氛也随之尴尬了起来。

“哼”对方冷哼一声,空气一下子结了冰。

“放心吧,这家夥不会去干傻事。”语气虽然糟糕,内容倒还好。

他在安慰自己吗?黎星偷瞥了对方一眼,冰封好像稍微溶化了一点点。

“你还没有那麽大魅力。”

好吧,算自己自作多情。

听他说得笃定,黎星担忧了一个晚上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对那话尾的讥嘲也不怎麽在意了。
7
夜已,路上车辆稀少,车在道路上平稳的飞驰,寂静如轻纱般笼罩在车内。

熟悉的人就在这麽近的距离,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熟悉的情景能让人联想起的东西实在太多。

所以,一开始的慌张沈淀下来之後,车内就完全被尴尬的气氛包裹住了。

黎星脖子微缩,背部紧紧往後靠著,一副要把身体塞进皮椅里的架势,似乎这样就能离对方更远些。

“你最近……”

黎秦云刚一张口,黎星就开始长吁短叹。

“小风他,不会真出什麽事吧……”

“……”

话再一被打断,即使不看对方,他也能感受到那人的愠怒。他知道自己这种没创意的伎俩已经重复不止三遍了,可是没法子,他想不出其他办法来应付这尴尬局面。

除了寻找小风的事,他不愿跟这个人谈其它任何话题。

沈默了半响,那人丢过来一本小册子:

“最後五页都是小风的朋友和同学。你要是不放心,就一个个打打看。”

黎星拿起疑惑地翻了翻,是一本通讯录,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通讯地址和电话,翻到後面五页,名单里有黎星熟悉的名字,其中也有他刚才打过电话的人。不过大多都没听过。名字依字母顺序排列的整整齐齐,下面的内容也很详细,电话号手机号历历在目,地址详细到门牌号。黎星越看越毛骨悚然,这该不会是他派人去调查的吧……

不由自主地斜了开车的人一眼,暗忖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中也遭受了这样的待遇。

仿佛感应到他心中的想法似的,黎秦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知道的详细点,总比什麽都不知道要强。”

这是暗讽自己对儿子一点也不了解吗?黎星想狠狠回敬他一句,却没有反驳的底气。

自己的确……对小风,知道得太少。

“不在吗?哦……不好意思……这麽晚打扰了……嗯……要是他联系你了就麻烦给我个电话……嗯,谢谢……”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为了儿子,黎星还是硬著头皮一个个电话去骚扰别人。名单上有一些人还是已经很久没有和黎秦风联系过的。幸好接电话的人听了理由後,大部分都表示体谅。

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第N+1,黎星失望地放下话机。

又沮丧又焦急,可是却一筹莫展,无奈地眺向窗外,景色已经变了。

“这是去哪里?”黎星疑惑地问。

“江边……”

“小风他朋友是很多,不过要是真有心事,他会选择一个人呆著。” 黎秦云施施然丢过来一句话。

敢情他一开始就猜到了小风在哪里。

“那你为什麽不早说。”

黎星睁大眼,一秒锺後才愤怒地大吼起来,高昂的音调几乎能把车顶掀翻。

明明知道他著急又担心,怎麽能这样耍他,害他担了半天心不说,更半夜的,还打了这麽多通电话去骚扰别人。

黎秦云瞥了气得发晕的黎星一眼,声音冷冷如水:“你有不想让我说的事,我当然也有不想告诉你的事。”

“你……”

黎星胸中怒气一滞,,真真是要被这个人气到吐血。

士别三日,这家夥变得更恶劣了。

在江边的公路旁泊了车,远远的,就看见了石阶上那缩成一团的人影,秋的夜,江风又湿又冷,宽阔的肩膀佝偻成一个可怜的模样。旁边还立著几个啤酒罐。路灯虽然不甚明亮,还是依稀辨识的出那衣服和身形,的确是黎秦风没错。

虽然状态不怎麽好,至少人是平安的,黎星长吁一口气,终於放下心中一口大石。一整晚的焦虑和担忧,在看见黎秦风背影时,顿时烟消云散。连带对黎秦云的怒气都消弭了不少。

毕竟,最终找到小风的人还是他。

刚下车时,黎星巴不得立刻跑到小儿子跟前,确认一下他到底有没有事。可是往前走了一段路,他却踌躇了几步,转身往树林的阴影一避。

黎秦云跟著停住脚,疑惑地问:“怎麽啦?”

“我就不过去了……不方便……”黎星咬了咬牙:“还有,你别告诉他我来了。”

现在过去,他难保不会对小风心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做的了断,不能功亏一篑

“那你怎麽回去?”黎秦云秀眉结起。

黎星明白他的意思,车只有一辆,待会儿黎秦云肯定要把小风载回去,假如他坚持不肯和小风碰面的话,只有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我待会儿叫出租自己回去,”

黎秦云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点无奈的表情。

“随便你”

刚一转身,又被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袖子:“对了,你,别冲他发火……”

把我折腾得肝火上升的不是别人就是你,黎秦云甩开他的手,顺便瞪了他一眼。

“啊……还有……”黎星追上几步还要说什麽,却蓦然被一件带著体温的西装罩了一头一脸。

==========
被轻拍了一下肩膀,坐在地上的人吃惊地扭过头来。

“哥?”

黎秦风的脸因为酒精而驼红,不过看上去神智还算清醒。
“你怎麽来了?”

听起来,语言表达能力也没受多大损伤。

“爸打电话给我,说你不见了,让我找找你,我猜你在这里。”

“爸,他人呢?”黎秦风一下子振奋起来,眼睛一亮,像只警戒的兔子一样四张望。

黎秦云犹豫了一下:“他没来”

年轻的脸庞顿时断了反应,满满的失望清晰的写在脸上,过了好一会才勾下头,低语。

“是吗?我想也是……”

他泄气地转著手中的啤酒罐。

“那,你都知道了?”

“嗯”

“那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没错”

出乎黎秦云意料,面对他的冷言冷语,黎秦风脸上只怒气一闪,一转眼,整个人又颓了下去,似乎连打架的欲望都没有了。

黎秦云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头:“笨蛋”。

明明这幼稚的家夥说的那些断绝关系的话还响在耳边,可看到平日里比野生动物还有生气的弟弟这幅颓唐的样子,心情突然变得很复杂。

黎秦云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点燃。

江风很快就穿透了薄薄的衬衫,冷意刮进了骨头,心脏似乎冻结起来了。

一个喝酒一个抽烟,兄弟俩并肩坐著,沈默地遥望著湮晕著色彩斑斓霓虹灯的黑暗江面,和那对岸辉煌的灯火。

这景色并不美,却能让人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就开始胡乱的聊起来,大概酒喝多了的缘故,弟弟今天话很多,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什麽条理,哥哥的主要任务就是听他说。

“哥,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带我来这里的时候,经常给我讲做人的道理。”黎秦风傻笑,他醉得有点糊涂了。

“是吗?”印象很模糊。

“是啊,别的小朋友欺负我,你就说,打回去。那些人被我打得落流水,後来真的再也不敢欺负我。还有一,我告诉你我喜欢同桌的玩具,你就说,抢过来。後来我真的去抢,结果被老师臭骂了一顿,还罚抄五十遍检讨。”

咳咳……黎秦云一下子被烟呛到。

“後来我就明白,被欺负一定要还击,可是不属於你的东西,却不能抢,抢了就要受惩罚。”

“唔……”原来弟弟的好个性,并不完全是自己的功劳。还要加上生活的磨练和老师的教导。

……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个小孩。你和他肯定都这麽想。”黎秦风迷蒙著眼,嘴里嘟嘟囔囔的。

“你现在就已经长大了。”黎秦云叹气,後悔让黎秦风喝太多了,不过,他说这话并不是哄醉鬼,是他的真心话。

“很多事我是不懂,可我这真的是……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什麽都不要。”

“他就说即使没有父亲这个身份,他也不可能喜欢上我。他说他只想当爸爸,不会再和我有其他关系……我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儿子嘛,他不愿意我碰他我就不碰,如果假装孝子能让他高兴,行啊,那我就假装,我可以一辈子假装下去。”

“可他连假装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黎秦风用力抓紧哥哥的手,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流下了来。

黎秦云一震,心脏怦怦跳动起来。从没有想过,做事优柔寡断的黎星这会拒绝的这麽彻底。他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可是却又抑制不住这种欢欣。

他听见弟弟说,哥,我心很痛。

哥,爸是不是不属於我,我现在是不是在受惩罚。

手中的香烟一抖,黎秦云也很清楚的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不是痛。
从小到大,他们兄弟俩骨肉相连,相依为命,甚至连双胞胎都没有他们感情好。可是现在,小风在痛,他却很高兴,因为弟弟的痛而高兴。

爱究竟是个什麽东西,这样自私。

黎秦云伸出手,揉了揉弟弟的头,这个动作,他不知道有多久没做过了。即使做过,也不会比今天更温柔。

“其实他来了,但他让我不要告诉你。”

“啊?”黎秦风半睁著醉眼。

“他就在我们背後,躲在角落里,我敢打赌,他正咬著手指看我们聊天呢。”

听见大哥这样形容父亲,即使情绪如此低落,黎秦风还是忍不住咧了咧嘴,

“哥,虽然……我不赞同你对爸做的事,可是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你的感受……”

那个人始终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爱上他,首先得学会自己疗伤。这种人不知道有什麽好,什麽都不好,只是让人放不开手。

瞄了一眼藏在树後的身影,黎秦云淡笑一下:“回去吧”
儿子的玩具8
更新时间: 9/19 27


黎星看著大儿子把跌跌撞撞的小儿子扶上了车,再转身向他走过来。
“别躲了,上车吧,小风已经知道你来了。”

“不……不,我等TAXI就行了。”黎星慌忙摆手,开玩笑,他现在怎麽能面对小风。

黎秦云嗤笑一声:“等TAXI,你在这里等这麽半天,等到了吗?”

的确,站在这里这麽久了,别说TAXI了,鬼影都没一个。这麽晚,这条道路又这麽偏僻,等上一夜都不见得有一辆车出现。

“可是……”黎星踌躇,他不想面对小风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和这个男人呆在一起,尤其是呆在像轿车这麽小的空间之内。

黎秦云挑眉:“你别忘了,是谁把小风搞成这样的,难道你现在又想把他扔给别人,自己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

他的言语锋锐如刀,总是挑黎星最脆弱的地方砍。

黎星憋红了脸,偏偏发作不出来:“别说了,我和你一起送他回家就是。”

黎秦云在前头开车,黎星为了照顾那小醉鬼坐到了後排。

刚上车时,小儿子已经睡著了,还打起了呼噜。黎星安下心来,以为一路都能平安无事。可不知怎麽半路上黎秦风又醒了,看见了黎星,也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又哭又笑,胡言乱语了一大堆不说,还手足并用,死皮赖脸纠缠了过来,反反复复的喊,爸,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你别走……别走……

黎星被他的话和动作刺激的满脸通红,偏偏对一个醉鬼又没有什麽道理可讲,只好耐心的哄著他。

“好……”

车子“吱”的一声嘶鸣,猛然刹住。

突如其来的冲力撞得黎星东倒西歪,正手忙脚乱地查看黎秦风有没有碰到头,抬头就看见了大儿子那比十二月寒冬更阴沈的面孔。

“你到前面来开车,我坐後面。”

两人调换了位置,不知道是闹累了,还是因为感受到了黎秦云浑身发出的嗖嗖冷气,总之,不多一会儿,黎秦风的呱躁就停了下来。

好不容易,黎星和大儿子一人一边,半扶半扛,把这个醉得东倒西歪的庞然大物弄回了家。

一开门,黎星就愣了一下,这屋里的状态,可不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的。

地板上,各类碎片铺了一地不说,还有被打翻在地的饭菜水果,已经发出了阵阵馊味,一抬脚可谓荆棘。那些家具也好不到哪里去,餐桌四脚朝天,沙发也移了位……看上去就像被一场小型龙卷风暴蹂躏过。

黎星诧异地看了黎秦云一眼,黎秦云难得神色微窘,别过头去。

“我这几天都没回来住”

那就是说,这个屋子还停留在一个礼拜前的模样罗,回忆一下子涌进脑海,新鲜的就像昨天,黎星低下了头,不再作声。

幸好黎秦风房间里的床还算干净,把小儿子掼上床後,黎星帮他把鞋子和外套脱下,给他盖上被子。黎秦风还算配合,也没再闹腾。好不容易折腾完毕,站在床头,看著黎秦风趴在床上抱著枕头嘟囔的样子,黎星抹著汗苦笑了一下,真是个大麻烦哪,唯一庆幸的就是他没吐……

“呃……”黎秦风猛然侧过身,秽物喷了黎星一裤子。

黎星这下可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用纸巾擦了几把,一转身,黎秦云正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手上拿著杯水。

“这里我来弄,你去洗手间清理一下吧。”

黎星觉得有些异样,但身上传来的阵阵难闻的气味也容不得他想太多,便点了点头。

身上的衣服是不能穿了,房间里应该还有没带走的衣服可以换上,黎星从衣柜里拿了衣裤进了洗手间。

脏裤子脱下来了,可是还觉得身上有味,黎星拿起洒略略冲洗了一下腿部,虽然很想洗个澡,不过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战速决吧。
裤子穿到一半,就听见身後传来卡塔一声响。

全身的细胞都传出了危险的警讯,一扭头,果然,黎秦云双手交叉,靠在门上。

入Y了,黎秦云那得逞的笑容明显传递出了这个信息。

黎星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迅速把裤子穿好:“你让开……我……我要走了……”

黎秦云眼睛眯起,露出一口白牙“这不就是你的家,你还要去那?”
9

情况大大地不妙,黎星不自觉退後两步,懊恼不已,自己怎麽这麽笨呢?三十多年的饭不知道吃哪去了。

逃跑?可唯一的门被黎秦云堵著。

正转著大脑想办法,黎秦云已经悄无声息的侵略了过来,手好整以暇地扶上了他的腰。

“你……你别乱来。”一把甩开他的手,黎星往後一缩,像只遇到天敌的小动物,细细的打著颤。

“好……我不乱来” 耳边的声音温柔得可怕:“我按顺序来……”

下颚被倏然抬起,唇舌随即被霸占,对方的动作快的根本来不及防御,灼热的舌尖强势探进了口腔,并不似以前那种熟练的挑逗,而是仿佛要入心脏般的寻索。

黎星推拒的双手被黎秦云一只手桎梏在身後,双脚也被黎秦云的大腿技巧性地分开,牢牢压在瓷砖墙上无法作怪。

“嗯……嗯……”

拼命摇头也躲不过对方近乎贪婪的索取,拼命挣扎,也只是把顶住自己腹部的孽障磨得更硬而已,用鼻子哼出的抗拒声,充满了浓郁的情欲气息,反倒成了这绯糜一幕的配音。

黎星惊恐地察觉下腹已经升腾上了熟悉的热意。这具身体罔顾主人的意志,已经完全被对方掌控了,无论被对方怎麽侮辱都会有感觉。尽管以前就知道这具身体已经被调教的非常淫荡,可今天再证实,还是觉得说不出的悲哀,悲哀到那被肆意侵犯的引发的恐惧和怒意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心里被扯碎般剧烈的疼痛,身体的热度却没有因此褪下一点,或许真的像他说的,自己本性无耻吧。

长吻即毕,黎秦云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继续,而是吁了口气,紧紧搂住了他细瘦的腰。

他光洁的下颚抵在黎星右肩,脸颊轻微的磨蹭著黎星的侧脸。温柔地让人恍惚中,有种被珍惜著的错觉。

可惜,只是错觉而已。

对方那以侵犯姿态偾张著的欲望迅速把他拉回了现实,大腿内侧即使隔著并不算轻薄的衣料,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嚣张的蠢蠢欲动的灼热。

不管怎麽逃避,怎麽挣扎,怎麽反抗,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绝望的心情一上来,反而不再感觉害怕了,身体自暴自弃般松懈了下来,便觉得精疲力竭。今天实在经历太多事了,黎星疲乏地望著天板:“你要做就快做,做完就放我走吧,明天我还要上班。”

黎秦云蹙起眉,身体动作顿住。

“怎麽了?”

黎星慢慢摇了摇头,没说话。

黎秦云迟疑了一下,试探般问:“你还在在意我上说的话?”

那种没什麽大不了的语气把黎星狠狠咽下心底的酸涩勾了起来。他偏过头,阖起眼皮,不想泄露自己的情绪。

他长久的沈默让黎秦云轻微地焦躁起来:“你到底想怎样?把我推给女人的事,我都没跟你计较了,几句话气话而已,你要记恨到什麽时候?”

几句话而已,是啊,对他来说,只是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已,自己只是他发泄欲望的对象,何须顾虑什麽感受呢。尽管那几句话几乎粉碎了自己所有的自尊,和心底曾经有过的,一点点妄想……

黎星觉得心沈的更,却不知道抓住什麽才能把它提上来一些。

难道自己还在期待什麽吗?

“你不做就放我走吧”

黎秦云抬头,眼神阴鸷的怒瞪他:“闭嘴,难道你以为我留你下来只是为了做那种事吗?”

不是吗?黎星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在黎秦云尚未消解的欲望上停了一下。

黎秦云一时语塞,松开他站起身,狼狈地用冷水抚了把脸掩饰尴尬,许久,勉强柔和了语气:

“你今天太累了,你就在这里先睡吧,有什麽话以後再说,不经过你同意,我不会再碰你,这总可以了吧。”

“不必了”黎星苦笑了一下,对於儿子突然的大发慈悲,几乎无话可说。他以为这是糖果,能拿来安慰疼痛吗?事以至此,他也不想再逃避了,他累了,他们间横陈了太多太多东西,不管怎样都不会有结果,何必再牵扯不清呢。

“你要是想碰就碰吧,随你怎麽弄都行,然後请你放过我……你想做这种事,不一定要找我这样的老头子,这世界上漂亮的人有的是,男的女的,我……毕竟是你父亲,如果被人发现了,对你自己也不好吧。”

黎秦云猛然掉过头来,目光烁烁直逼著他,良久,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刚把小风打发了,现在又叫我去找别人,然後呢,剩下你一个人就可以逍遥自在了?”

黎星用低低的声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上就说过,从今以後不想和你们有父子以外的关系,这样对我们都好……”

黎秦云太阳穴青筋坟起,手伸进黎星双腿之间,猛然用力一握:“别在我面前装作一副好父亲的样子,有你这样被儿子轻轻一摸就会勃起的父亲吗?有你这样主动坐在儿子阴茎上面摇屁股的父亲吗?别告诉我你一碰到男人就会这样。”

“别说了……求你……” 黎星痛得倒抽口气,闭上眼,拼命忍住泪意,在这种时候流泪只能让自己看上去更狼狈而已。

黎秦云眼光扫过他苍白的面颊,这个人究竟是什麽做的,总是能用这种淡漠的表情,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

黎秦云想起自己刚才还因小风被拒绝而兴奋万分,就觉得可笑。听见他说即使没有父子这层关系,他也不会爱上小风,还以为,自己是被他选中的那个,没想到……

吸一口气,忽视胸前隐隐的闷痛,黎秦云沈声问:
“我只问你一句话,在你心目中,我和小风都是一样的吗?”

黎星一怔,表情就如同喉中如梗住了一块骨头,咽不下,也吐不出。

许久,就在黎秦云以为自己再也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传来了一个低低的“是……”

黎秦云低笑一声:“很好……好得很……”

每都是这样,当他把真心付出的时候,对方却弃之如敝。

再执著就太傻了,黎秦云决绝地转过身。走到门口,身体轻微摇晃了一下,他扶住门框,立刻站直了。

“如你所愿……爸爸……”

5
办公室内,黎星把画卷缓缓展开,草灰色的画芯再不似原来那枯叶般碎乱的样子,服帖在裱件上,平整而完美,那些曾有过的漏洞缝隙,破损之,仿佛从未存在。

“真是不简单,这副破损的明朝山水,居然能裱如原装,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真可以说是妙手回春了。”

面对着何祯的赞不绝口,黎星只微微一笑:“你这幅画是难得的真迹,纸质本好,虽有破损却瑕不掩瑜,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再说,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来,你在向阳由背面看,还是有破绽的。”

“星……你啊,在我面前又何必这么谦虚。”何祯含笑摇了摇头。
近段时间,随着何祯来博物馆的数越来越多,两人渐由生疏到熟V,不但经常开玩笑,称呼也很自然变得亲昵起来。

“依我看,这幅画不论装潢还是做工都完美的无可挑剔,不说别的,单说这包首,就没有几个裱画师傅肯这功夫,光是这份一丝不苟的态度就令人十分佩服。”

被这样直言称赞,黎星不由得神色微窘,干咳了两声:“你拍马屁也没用,我不会少收你钱的。”

何祯哈哈一笑:“这个自然,为表谢意,我一定要请你吃饭。不过,只了这么短时间,你就做好了,很辛苦吧,不是告诉过你不用赶的吗?”

“也没有很赶……”

“还说没有”何祯看着他,语气含着微微责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你脸色不好,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我请你帮我,可不是为了把你累坏的。以后少加点班吧。”

“怎么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怎么会辛苦,何况,下班了回家我也没有什么其它事……”说到这里,黎星突然顿住,不再作声。

小儿子回了学校,大儿子搬去了黎家的别墅,自己住进了新租的房子,原来的那个家,已经空了。

现在住的房子,只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你啊……”何祯拍了拍他的手背:“脑子里除了工作就没有其它的了?我知道你喜欢这一行,不过人嘛,工作之余,也要学会好好享受生活啊。”

“我知道。”黎星苦笑了一下,享受生活,可对自己而言,生活里已经没有其它东西了。

“别说我了,倒是你这个大忙人,天天往这里跑,也不嫌累。”

何祯英俊面孔突然逼近,狡黠一笑:“就像你说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怎么会辛苦。”

黎星和他目光一接,心中一怔,那双蓝眼睛邃若潭,眼光被他一引,不知怎么就心慌起来。

“你……”

看着黎星惊疑不定的神色,何祯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门外一阵大呼小叫打断了。

“师父,开门,开门……”

黎星起身去开门,却是赵亚,气喘吁吁的,手上捧了一个大纸箱。

“这是什么?”

赵亚把纸箱放在地上,抹了把汗:“我也不知道,是师父你的快递。刚才传达室让我帮你拿上来的,重死了。”

纸箱上贴了张单子,收件人写着黎星,却没有寄件人的名字。

“好像是本市人寄的。”何祯看了看邮戳。

“不会是师父的仰慕者吧。”赵亚好奇地探过头。

“什么仰慕者,胡扯”黎星横了徒弟一眼,在桌上拿了把剪刀,拆开纸箱。

里面是个灰色麻袋,鼓鼓囊囊一包不知什么东西。

上面放着一张纸条,龙飞凤舞几个字:“你的东西,还你。”

黎星身子一僵,慢慢的,手突然抖了起来,越抖越是厉害,连带着身体也开始发抖,最后连牙齿咯咯响声都满室可闻。

赵亚何祯两人对望一眼,心觉异常,何祯揽过黎星的肩膀,想顺势把黎星从那箱子旁边带开,黎星用力一挣,把他甩开,向箱子扑了过去,手往前伸,却抖得厉害,怎么都解不开袋子。

“打开,赵亚,把它打开……”

黎星的声音异常嘶哑,赵亚吓了一跳。看师父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惴惴不安,大着胆子把袋子剪开,却没有看见什么古怪可怕的东西,只是一些破碎的瓷瓦片和泛黄的纸片。

黎星却一下子瘫在地上,痴痴望着这一堆瓦砾,半响做不了声。

何祯拿起了一块瓷片,皱起了眉头,他是行家,一看就大略能猜到,它们的原貌是怎样的珍品。

在场的人都是内行,都明白像这样的藏品对主人意味着什么,姑且不论它们的价值,像这样稀少的宝物,世上本就难寻,收集它们的人,又要费多少心血。毁坏成了这样,连旁观者都觉得心疼不已。对拥有者来说,又是何等打击。

赵亚担心的看着师父,他跟着黎星久了,很清楚这个师父对这些东西执念有多,平素修画时不小心碰掉了一点,师父就跟剐了皮一样心疼,可如今,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想出声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把黎星扶起来,却踌躇不敢上前,此刻的黎星就像破碎的瓷器,似乎一碰就散了。

突然黎星呵呵笑了起来,他捂住脸,抖着双肩,笑的撕心裂肺,笑的肝肠寸断,笑别人,更笑自己。

“师父……”

“星……”

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有人狂乱的摇晃着他的身体,可是他厌倦了,再也不想听任何声音,再也不想管任何事。厚重的心门缓缓合上,他沉寂在温暖的黑暗里。

“唉……等一下……里面在开会,你不能这样闯进去……”

黎秦风一脚踹开会议室的门,双目赤红地像发狂的野兽。看见主持会议的黎秦云,立刻提拳扑了过去。

“黎……秦……云……”

下颚重重的受了一拳,黎秦云还来不及还击,周围的部下已经七手八脚的把黎秦风拉开,黎秦云捂着下巴,瞪着弟弟,不耐烦皱眉:“你干什么?跑来这里胡闹。”

“黎秦云,你怎么能这样对他,啊,你怎么这样对他……”被七手八脚的缠住,黎秦风无法靠近哥哥,只能愤怒地大声嘶吼。

黎秦云阴沉沉冷笑“我怎么他了,不过就是把该还的东西还给他罢了,他怎么了?又跟你告状了?”

“他怎么了?”黎秦风发狂的动作猛然顿住,一脸惨然地看着哥哥:“他疯了……”
黎秦云赶到病房时已经是傍晚,急急推开门,却一下子收住了脚。

站在门口往里看去,雪白的窗帘把夕阳切开了一半,病房里光线黯淡,那人静静地坐在病床上,微长的前发贴在额际,表情很安详。没有预想中的披头散发,狂魔乱舞的景象,有那么一刹那,黎秦云还以为弟弟骗了他。

在门口站了半天,他才缓步走到床前,黎秦云推门时动静不小,脚步也不算轻柔,可这么长时间,床上那人却没有掉头过来看一眼。

黎秦云在床头站定,房间里静谧如夜,能听见心脏沉沉跳动的声音,几天不见,黎星两颊已经变得瘦削,嘴唇也失了血色,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已经褪掉了一层光彩,呆滞地望着前方,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配上那副麻木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一个木偶。

“他这样……有多久了?”

最初的震惊早已过去,黎秦云脸上没有剩下多少表情,连声音都平静的近乎冷酷。

“你这个混蛋还敢问,已经两天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好好的人变得像块木头。”哥哥那幅无动于衷的神情再引发了黎秦风的怒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语气又是愤怒又是失望:“你TMD是不是人,把他搞成这个样子,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如果不是值班护士恰巧进来,两人肯定要在医院再上演全武行。
情绪激动的弟弟被气势汹汹的护士赶了出去,黎秦云则作为家属留了下来,听医生细诉黎星的病情。

“据我们初步分析……”

什么精神分裂,紧张综合征之类,黎秦云沉默地看着医生嘴里蹦出一个个术语,却不知道如何把它们和黎星联系起来。

“他能恢复吗?”

医生合上病历:“时间太短,我们现在还不能确诊,不过如果真的是紧张综合症的话,一般来说,属于精神分裂症中比较容易治疗的类型,而且他这种症状是急性的,又没有家族病史,恢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不过他情况比较严重,也很难说。”

“如果恢复的话要多久?”

“这个,说不准,还要观察一段时间,看他对药物的反应如何,而且像这种病心理因素很重要,主要是要找出他的心结,加以心理辅导……”

“可能?说不准?你是医生,还是算命先生?”黎秦云冷笑着打断医生的话“别拿这些话来糊弄我,你要是没把握治好他,就给我找别的专家来……”

“你……”专业被质疑,医生被他的话气得脸红脖子粗,原本还以为那个冲动鲁莽的弟弟难沟通,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冷静的男人更不讲道理。

从患者同事和小儿子的叙述中,他多少也了解到患者发病的原因。见到本人的时候,他还不太相信这样气质出众的男人会那么绝情,用那种手段去刺激自己的父亲,现在看来,别人真的没冤枉他。

要不是院长再三叮嘱,他才不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呢,有钱了不起啊,医生暗地里咬牙切齿。

闹了一天的黎秦风被医生以过了探视时间为由撵回了家,可他不知道的是,在门口挂着谢绝会客的病房里,黎秦云却一直安安稳稳地坐在病床旁边。

在某些方面,他比弟弟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两人静静的对峙着,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床上的人没有动过一根指头。

终于,黎秦云开口打破了死寂般的气氛。

“他们说你疯了?”

“我不信”

“你只是讨厌我吧,很恨我,想用这种方法报复我吧。”

黎星缄默不语。

黎秦云起身走到床沿,扣住黎星的肩膀,冷笑一声:“你这样有什么用,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开我吗,你以为我会在意吗?我还不是照样能对你为所欲为。你这个样子我反而更方便。”

“比如,我可以这样吻你”

薄薄的双唇紧闭着,那湿热又柔软的触感早就刻在了记忆中。黎秦云把唇印了上去,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没有迎合也没有挣扎。

“还可以强暴你”

黎秦云把手探进黎星的病服里,在记忆中那些熟悉的敏感地带搓揉着。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干你就怎么干你。”

病服被粗暴地剥下,苍白的身躯暴露在眼前,黎秦云很顺利地分开了黎星的腿,赤裸苍白的腿不像以前那样会因为羞耻或激动而颤抖,而是僵直地维持着一个可笑的姿势。

黎秦云带着恶意笑了起来:“他们说这叫什么,什么蜡样屈曲是吗?你看你这个样子,多傻”

黎秦云捏住黎星腿间萎缩的器官,玩弄摩擦,性器像有自己的意识般胀大了起来。

“原来你还是会勃起的嘛。”

“这样更好玩。”

黎秦云将分身抵在敞开的腿间。

“我要干你了,你不反抗吗?”

保持着双腿悬空的姿势,黎星毫无表情,就像一个魂灵被抽走的木头人。

“傻瓜……”手指抚上黎星的脸,黎秦云的声音犹如魔鬼的诱哄:“你讨厌我吧,那就开口叫我滚啊,只要你现在开口,我就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或者,你恨不得想要我死……”黎秦云喃喃的说:“你想我怎么个死法,告诉我,我去体验一下,会不会比现在更痛苦……”

没有回应,黎星痴呆的眼神里看不见任何感情。

房间里绝望般寂静。

一滴一滴,温热的液体像破碎的骄傲般,滴落在裸露的肌肤上。

残酷的男人变成了无助的孩子,把头埋进那微凉的,毫无反应的胸膛,

“……说话吧……”

“求你……”

值夜班的医生经过走廊,意外的看见下午那位害他心情恶劣了好几个小时的男人。

他还没离开医院啊,医生耸了耸肩,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视而不见,男人已经转过头来,直视他,嗓音有些嘶哑:“帮我治好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不自觉地被那双眸子里的痛苦震慑,医生傻傻地点了点头。

出现一个专业名词,特此解释一下……

蜡样屈曲:病人的肌张力高到能够让其四肢任意摆成各种姿势,并维持较长时间不变,这种情况称为蜡样屈曲

儿子的玩具52

清晨,黎秦风一大早赶到医院,却看见黎秦云已经站在了病床旁边。

他弯着腰,拿着毛巾,在黎星脸上擦拭着,动作很慢,温柔地就像在拭瓣上的灰尘。擦干净了脸,又开始帮他擦手……

清晨的阳光像雾似的,薄薄地浮在两人身上,远远看去,这画面是何等的温馨。

只要忽视那空洞无神的目光,僵如石雕的躯体,麻木冰冷的表情的话。

黎秦风一阵心酸,随即对黎秦云的怒火大炽,大步走过去,粗鲁地把他的胳膊扯开。

“黎秦云,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警告你,我把你叫来,是为了让你看看,你对爸爸做了多残忍的事,不是为了让你赖在这不走的。”

黎秦云把毛巾放回水盆里,清洗,拧干,这才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淡漠的瞄了弟弟一眼。

“我是不会走的。”

“你根本没资格照顾爸爸,你在这里,只会让爸加重病情而已。”

黎秦风恶狠狠的瞪着哥哥,以前,他总是把哥哥当做父亲一般尊敬,即使为了父亲和哥哥闹翻时,他也没有恨过他。

可是看见父亲疯了的那一刹那,他对哥哥的恨意到达了顶点。

黎秦云垂着眼睛,冷冷地反驳:“不管你怎么想也好,医生可没说我不能呆在这里。”

“哼……那又怎样”黎秦风把胳膊横在病床前,挡住黎星,他明白,和哥哥辩论是讨不了好的,干脆来蛮的:“总之,这里不欢迎你。”

“你想在这里动手?随便你,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没资格赶我走,就像你没钱付这里的医药费一样。”黎秦云直视着弟弟,语气冷静的就像在商场讨价还价:“你上不是已经把爷爷留给你的全部财产还给我了吗?剩下的连付学费都不够吧。”

“你……”黎秦风气结,没想到这当口,黎秦云居然会用医药费来威胁自己:“你把爸害成这样,还敢讲这种话,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换了是我,早就后悔地想去死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几乎要一口唾沫吐到黎秦云脸上去了。

“你除了用这种手段以外,你还会什么?”

“不管用几,只要有效就够了。”不在意弟弟眼中的憎恶,黎秦云的态度沉着而坚硬:“我会一直呆在这里,照顾他到病好为止。”

“当初你把爸的宝贝全砸了的时候,怎么没有顾虑一下爸爸的感受,现在才跑来假惺惺的当孝子,晚了。医药费……不用你操心。”黎秦风吼道。

“不用我操心,你有什么办法?向你那帮朋友去借?能借到多少?”

黎秦云的眉头不耐烦的挑了挑。“还有,你要上课吧,你有时间天天照顾他吗?”

“不用你管……即使休学我也会好好照顾爸爸,带着你的钱立刻滚!”黎秦风暴怒起来。

“够了……”黎秦云声音也高昂起来,前进一步,大力把弟弟推到墙边:“黎秦风,你听着,我欠他的,可不欠你的。你没权利对我说三道四的。”

他咬着牙,胳膊抵着弟弟的喉咙,俊脸微微扭曲:“等他病好了,只要他摇摇头,不用你赶,我立刻就走。”

似乎略窥到哥哥冰封的表象下隐藏的情绪,黎秦风没有说话,可是依旧不甘地瞪着黎秦云,房间里只剩饱含怒意的粗喘声。

两人对视良久,黎秦云揪着他的衣领往旁边一摔,不再看他:“如果你想以后能好好照顾他一辈子,麻烦你从现在起变成熟点。”

没等呆怔的黎秦风咀嚼出最后一句话的意义,黎秦云已经离开了病房。

这吵架过后,兄弟俩似乎默契起来,白天,黎秦云除了推不掉的会议,几乎都会呆在病房里,晚上才回公司理重要事宜,而黎秦风,则会在上完课后,匆匆赶过来接班。

两人听从医生的嘱咐,找了一些诗歌和小说读给黎星听,有时也会在病房里放一些舒缓心灵的歌曲,但大多数时间,他们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角,默默地陪着他。

对两个儿子的举动,黎星没有丝毫回应,依旧像具空壳似的,对周围环境刺激不起反应。他不吃饭,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也不会自己排泄,需要人定时帮他,唾液留在口内也不咽不吐,常常黎秦云讲故事讲到一半,就要拿纸巾帮他擦顺口角流下的口水。

清洁身体,协助排泄,两人几乎把护士的活都包揽了下来,连医生都觉得他们有点过头了,建议他们不要过于紧张,把一些事交给护士去做,却被黎秦云冷冷拒绝。

53

过了几天,黎星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紧张综合征,这种性质的病忌人打扰,两兄弟也不想别人看到黎星这样,谢绝了所有人的探视,连秦澜都被挡了回去。

沈甸甸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一个多月了,虽然两人费劲心思的照顾,药也开了不少,黎星的病却没有好转的迹象,随著医生脸色越来越严峻,两兄弟已经开始商量是不是要将黎星转去国外治疗。

但他们都明白,真正的症结并不在医院。

黎秦云了大价钱,让人从画廊买了不少珍品回来,一幅一幅挂在床头,却没有引起黎星哪怕一秒的注意。

第一,黎秦云尝到束手无策的滋味。

一日,他接到黎星单位打来的电话,原来是黎星在外头租的房子已经到租期了,房东催交房款,却联系不上黎星,便打到黎星的单位去了。

黎秦云回了电话给房东,本想就这样直接退房,因为黎星离家的时候并没有带多少东西,可心念一转,还是决定跑一趟。

房东帮他开了房门,房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几件家具之外,没有多少东西,黎秦云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件衣服,他把它们整理了一下,放在包里。

书桌上的抽屉里有黎星的身份证,上面的照片还是黎星年轻时的模样,虽然不太清晰,那明朗的笑容却让人印象刻,黎秦云出了一会神,把它放进了口袋里。

扫了一眼室内,觉得大概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去,眼尾却被衣柜下红色的一角吸引住。

黎秦云心一动,弯腰取出,原来是一个红漆木匣。

打开一看,黎秦云不禁激动得连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里面是三幅画,其中一幅黎秦云认得,是自己给他买的吴道子的《溪谷图》。

三幅画挂到了床前,红漆木匣也摆在了黎星的膝头。

两兄弟屏心静气地等待著奇迹出现。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时间漫长却又短暂,不知不觉,黑夜褪去,晨光初露。

医生推开了门,苦笑著安慰憔悴的兄弟俩:“别太著急了,这种病,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吧。你们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好好休息。要是连你们也垮了,谁来照顾他。”

虽然等了一夜还是没有结果,黎秦云看上去却没有弟弟那样沮丧,他让黎秦风先去休息,自己则打了盆水,和每天早晨一样,替黎星擦脸,清洁口腔。

一切做完後,黎秦云觉得异常疲累,趴在床边就睡著了。

“哥……醒醒……醒醒”

“干嘛?”

身体被猛烈的摇晃,黎秦云模模糊糊地撑开眼皮。

前方是黎秦风瞪得老大的眼睛:“哥,那几幅画是不是你收起来的?”

“没有啊”黎秦云头痛欲裂,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收画“出了什麽事?”

“我来的时候,那几幅画已经在盒子里了”黎秦风盯著黎星怀里的红漆木匣:“医生护士都说他们没动过,不是你……那就是……”

两人的目光齐聚到黎星身上,虽然黎星还是那雕塑般的呆滞模样,可他们注意到,他手上的输液管已经被扯开了。

除了他自己,旁人绝不会这麽做。

黎秦风一把拥住黎星,兴奋的大叫起来:“爸,你醒了,终於醒过来了……”

黎星的病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他会自己起床走动,偶尔也会吃东西,但都是在夜人静,房间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在两兄弟面前,他依旧不语不动,像副空壳。

虽然医生说这种病就是这样,可黎秦风还是很失望,他甚至想在病房里装上摄像头,看看黎星走动、吃东西的样子。

黎秦云呆在病房里的时间却从此减少了很多,除了和以前一样清洗和护理,其它时候,他一般都不出现在黎星面前。
儿子的玩具5

每天早上8点,是医生规定的黎星定时排泄的时间。对护士来说,这是最不愿意干的最脏最累的活,稍有不慎就会把秽物弄得到都是,但是黎秦云却总是能让黎星干干净净进去,清清爽爽出来,而且从来不使用护士给的工具,这一点即使是护士长都十分好奇,曾经让小护士前去请教经验,不过小姑娘在被黎秦云冷冷扫了一眼之后,就没人再敢问这个问题了。

这天和往常一样,黎星被黎秦云抱入了洗手间,可当黎秦云把黎星抱出来的时候,却把刚进门的护士吓得差点尖叫起来──两人衣服凌乱,上面沾着大量血迹,就像是经过了一场搏斗,黎星闭着双眼,脸色惨白,而黎秦云的半边脸似乎都浸在了鲜血中,暗红色的血线还在不停地顺着脸颊流下,滴在黎星病服上。

“怎么会这样?”黎秦风接到电话,风风火火的赶回来,看着病床上头上包裹着白纱的哥哥,不敢置信地伸手去碰“这是爸打的?”

“嗯,我帮他导尿的时候,他突然发起狂来。那里面正好有根废水管,被他拿到,敲了一下。”黎秦云一派云淡风清,好像自己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你放心吧, 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他能发泄情绪是好事。”

“不,我不相信” 黎秦风,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抱着脑袋喃喃自语:“爸爸,他怎么会,他以前从来都不会打人的”

当初被自己强暴时,他都没有揍过他,最严厉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巴掌而已,这么温柔的父亲居然会发狂到用铁管打人……除非……别人对他做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

想到这里,黎秦风脑筋顿时一片空白,他狠狠掐住黎秦云的脖子,大声质问道:“一定是你,是你做了什么事刺激他对不对,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你以为我会对他做什么?”头重重的撞到了床沿,黎秦云头痛欲裂,却依然镇静,眼神冷锐地直视着失控的弟弟:“我还没有变态到对一块木头都有感觉。如果你不相信我,尽可以向医生去打听。”

他额头上的绷带白的刺眼,血迹缓缓从纱布内沁出,显然刚才的动作触动了他伤口。

黎秦风心中莫名的焦躁依旧盘桓不去,可他的手指还是慢慢松开了──伤害父亲自己也有一份,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哥哥。

看见哥哥受伤,他也不是不难过的。

他一屁股坐在床沿,声音闷闷地:“缝了几针?除了头上,还伤了哪里?”

“缝了三针,其他的都不严重。”看到弟弟态度软了下来,黎秦云也不去跟他计较,撑着身体坐起来。

“当时,你怎么不知道跑?”黎秦风嘟噜着,就算制不住,躲总会吧。

黎秦云白了他一眼:“我跑了,他伤害自己怎么办。”

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才一直呆在洗手间里挨打吗?

黎秦风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沉默了良久,他起身替黎秦云倒了杯水:“明天,还是我来吧”

“不用了,你没经验,会弄痛他的。”黎秦云接过水,笑了笑:“我头上的伤没什么要紧,只要大家都注意别在洗手间留下什么危险的东西就行。”

黎秦风神情复杂地盯着哥哥,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冲口而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现在这样……这样又有什么用。”

“你好好照顾他就可以了,不必管我。” 黎秦云神情淡漠地转过脸,望向窗外。
儿子的玩具55
更新时间: 1/23 27


“董事长,需要签名的文件都在这里了……”

黎秦云抬起有些沉重的头,接过秘书递来的文件,斜睇一眼墙上挂钟──时针正稳稳地指在8点。

“陈秘书,你先下班吧。”

“好的,董事长。”陈芸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如此明显,让黎秦云不禁失笑着摇了摇头。

门被轻轻关上,室内只剩下时钟嘀嗒作响的声音,虽然平日里这间总裁室也只有他一个人办公,可是今晚却显得格外静谧空旷。

黎秦云放下文件,合上酸涩的双眼,用手捏了捏鼻梁。

待会还要跑一趟医院,去看看那个人的情况。

最近,那人僵直状态缓解了很多,时不时的暴力行为也减少了,医生说他清醒过来是指日可待的事,还对这阵子挨了不少拳脚的黎秦云开玩笑说,他终于可以脱离家庭暴力的阴影了。

可黎秦云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如果那人真的清醒了,看见他的第一句话,会说些什么呢?

敲门声突然响起,黎秦云诧异地坐直身体,却看见原本应该已经离开的女秘书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杯咖啡。

“我刚才忘记说了,董事长,平安夜快乐,喏,这是礼物……”

热腾腾的咖啡放在面前,顿时驱散了室内孤寂的寒意。

“怎么,今天是平安夜吗?”黎秦云有些吃惊。

“董事长你居然不知道?”陈芸啼笑皆非:“。”

“啊,抱歉,我们家没有过圣诞节的传统,所以我不留意这些事”

黎秦云顿了顿:“要是早知道,我不会让你留下来加班的。”

陈芸没说话,表情意外地盯着他。

“怎么了?”

“啊啊,没什么……”陈芸回过神来,连连摆手:“不要紧,我们家也不过洋节的,就是买点东西陪小孩子闹一闹而已。说起来,董事长你今天还要去医院吗?”

“嗯,看完这些文件就走。”

“董事长你也不要太辛苦了”陈芸关心地看着他:“您父亲他现在情况还好吗?”

黎星的真实病况只有少数人了解,对这位秘书他也只说父亲是心脏病发住院的。

“他好很多了,医生说他不久就能完全康复了。” 黎秦云喝了口咖啡,一股暖意从腹部升起,想起陈芸近段时间一直陪他加班,有些歉疚:“这阵子辛苦你了”

“哪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陈芸霁霁眼睛“只要老板记得年终红包多照顾点就行了”

黎秦云微微一笑:“我会记得。”

大概是看上司心情不错,陈芸胆子也大了起来,突然就感叹了一句:
“说起来……老板你最近真的变了不少呢。”

“哦,变了哪里?”

“唔,具体的也说不好,董事长你虽然原来话也不多,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冷酷,现在嘛……应该换成“沉”吧。不过,最重要的是,变得比以前更会为人着想了,嗯,魅力上升了1个百分点哦……”

秘书半真半假地憋着笑:“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公司那群单身女郎总结出来的……”

黎秦云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弄了半天,她原来是在调侃自己来着。

不过,偶尔和下属开开玩笑,感觉也不坏。

漆黑寂寞的夜里,热气腾腾的咖啡,一点点温暖关怀,还有半真半假的玩笑……能让人从痛苦的沼泽中稍微抬起身体,获取一点暂时的轻松。

“啊,糟糕,下雨了……”陈芸突然叫了起来

“不是雨,是雪籽……”那哗啦啦如碎冰般击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肯定不是雨。黎秦云站起身来打开窗子,果然,一阵冷风裹着细小的霜珠扑了进来。

“哎呀,我得赶紧走了……”

秘书前脚刚走,桌上的电话就突然响了,黎秦云拿起话筒,电话那头传来低沈的男音让他刚才稍稍好转的心情又冷了下来。

“黎董事长,我是何桢。”

“有事吗?”黎秦云无法克制语气里冷淡,当初。就是看了私家侦探偷拍的,黎星和这个男人进出宾馆的照片,他才会大发雷霆,冲动之下毁了黎星的收藏。

也毁了所有的一切。

“最近星的病情好转了些吗?”

“他很好。”那亲昵的称呼真是说不出的刺耳。

“那么,现在我应该可以探视他了吧。”

“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了,医生禁止非亲属人士探望我父亲。”黎秦云按下胸中的不耐,冷冷的拒绝:“你要见他,还是等我父亲出院以后吧,”

“可是我不放心”电话那头男人的语气也毫不客气:“我们都知道星是为什么进医院的,黎先生,我并不放心你照顾他,当初是我把他送进医院,交到你弟弟手上的,可现在几个月过去,星依然躺在医院里,而我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连见面你都不允许……黎先生,我怀疑你根本没有治好他的念头……”

“我和我父亲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黎秦云语气依旧冷冽,可是已动了真怒。

“让我见他,否则我将向法院提出控诉,控诉你虐待父亲。我有人证和物证,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不过,对你这样一位商业精英来说,惹上这样的官司,即使胜诉,也会很麻烦吧……”

“你这是威胁吗?”黎秦云冷笑一声:“请便!”

对方是位冷静而可怕的对手,用的手段也很厉害,这种官司不仅对他个人,而且对企业的名誉都是很大损害,换作以前,自己可能会费点力气和他周旋吧,但是现在,他却觉得无所谓。

他已经不愿再去猜测星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黎星清醒之后,假如他真的选择这个男人,无论如何痛苦,自己都会尊重他的选择,可是……

现在,他还是属于自己的,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

挂断电话,空寂的感觉就像从天而降的雪籽般,越下越大。

桌上的文件刺目的让人憎厌,黎星那安静的睡颜在眼前一晃而过,突然间,脑海只剩一个念头:想赶去那个人身边,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再不迟疑,黎秦云拿起钥匙跑向车库。

路过一家装饰的非常温馨的圣诞用品店时,黎秦云下了车,刻意挑了一株很小的圣诞树,还选了一些小挂饰和礼物。

看着后座的一大堆东西,想像着自己当着那人的面,亲手把这些小玩意一件件挂上去的情景,黎秦云不禁微笑了起来。

一株漂亮的,挂满五颜六色的小礼物的圣诞树,应该会为单调的病房添上些什么吧。

赶到医院的时候,雪籽已停,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冰凌,雪大片大片,洋洋洒洒地从天空飘落,这样一场漂亮的雪,最近几年,在这座城市还是第一。

没工夫欣赏这难得的景色,抱着一大堆东西,黎秦云冲进了医院。

黎秦风正坐在病房前的长凳上,裹在大衣里打着瞌睡,看见哥哥,慌忙站了起来。

“啊,你怎么在这里,他睡了吗?”

看见黎秦风点了点头,黎秦云有些失望:“今天怎么这么早。”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圣诞树放进病房里装饰起来,反正最近黎星吃的那种药,有很强的催眠作用,睡着了,怎么吵都不会醒。

黎秦风拦在他面前。

“怎么了?”黎秦云顿住脚步。

“今天,爸爸清醒过来了。”

黎秦云瞪大了眼睛,一时还消化不了这个好消息,过了好一会,许久未见的喜悦才在那秀美的面孔上渐渐的亮了起来。

“我去看看他,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吵醒他的。”

黎秦风脚一动,仍然拦在哥哥面前。

“对不起,哥,你不能进去”黎秦风低低的声音满是苦涩,他侧着头,不敢和哥哥的目光对视。

“爸说,他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56
黎秦风回到病房时,黎星侧靠在枕边,睡得又沈又安静,连呼吸都感觉不到,屋内明明暖气开的十足,他的脸色却像雪片一样,苍白又冰冷,好像那些暖意一点都传不到他身上似的。

哥哥走了,你是不是就属于我一个人了?

黎秦风帮他拢了拢被子,手指在他柔软的脸颊边留连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恢复神智的黎星,跟以前的感觉很不同了,眼神中少了温和的暖意,多了冷漠和厌倦,说起要和黎秦云断绝关系的时候,神色无波无澜,就像在讲一件很轻松的事。

乍一听见他的决定,黎秦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他也很痛恨哥哥把父亲害成这样。但断绝关系……这种事,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父亲不想再看见哥哥,连提都不想提起。他明白这种心情。黎星病才刚好,他不敢在这种时候忤他的意,再说,哥哥也是罪有应得,即使他对病中的父亲照顾的再无微不至,也无法弥补他制造出来的伤害。

可是为什么,看着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他就默默转身离开的哥哥,又觉得心里难受得要命呢?

心里烦乱,黎秦风越发觉得屋内的暖气有些闷,走到窗前,把朦着薄雾的玻璃窗微微拉开了些。虽然无月,雪夜的天空却是意外的明亮,淡淡的青光合着寒风闯了进来,风不大,带了几片雪静静的落在了窗架上,窗外的空气没有预想中的冷,反而有种清新的味道。

从窗口望下去是医院大门前的庭院,也许是因为天气原因吧,今天进出的人特别少,那有点秃的草坪和水泥路已经被薄雪覆盖住了,银装素裹的景象,在淡黄色的路灯下,美的就像朦胧的幻境。

要是在平时,黎秦风早就兴奋得拿起相机开始拍了,可现在,这景色却不能让他的心情平静一点。

他刚想移开视线,却看见一个熟悉的,穿着黑色大衣的背影,正沿着草坪,慢慢走到一棵已经掉光叶子的梧桐树下。

哥,他在干什么?

黎秦风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把窗户再关上,还没等他犹豫完,就被黎秦云的动作吸引住了:只见黎秦云把怀中的袋子放在一边,然后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他蹲在那里,背对着这边,黎秦风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瞧不清他手上的东西,但能感觉到他十分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黎秦云站了起来,他移开身体的时候,黎秦风看见了雪堆中一株发着光的小小圣诞树。

缠着五彩灯,挂着可爱的饰品,伫立在一片雪色中,很漂亮,可又显得那么寂寞。

“哥……”黎秦风不由自主的喃喃出声,一股酸楚从喉间涌了上来。

黎秦云并没有望这边看,他站在雪中,雕塑般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黎星一醒来,便被黎秦风抱到窗前,说要让他看很漂亮的东西。

“唔,好久没见过这样的雪景了,真的挺漂亮的。”黎星的精神比前几日好了些。

“是啊,还有那边那棵小圣诞树,放在雪堆上,可爱的很。”

“嗯?你说的圣诞树在那里啊?”黎星疑惑。

“就在那棵梧桐树下面。”黎秦风刚说完,眼一扫,顿时怔住,草坪的雪地早被踏上了无数个脚印,翻出了黑乎乎的泥土,那棵圣诞树也没了电池,粘了雪水泥水,脏兮兮的倒在一边。

“哦?就是那个吗?刚才没看出来。”

“不骗你,昨天晚上,真的很漂亮的要是昨天晚上你看到就好了。”黎秦风沮丧地低下头,抱紧了黎星:“好可惜。”

“嗯,我知道,是挺可惜的。”

黎星虽然不解儿子为什么为了一棵圣诞树那么难过,还是伸出手,安慰孩子般轻抚儿子的头。

=
过不久黎星就出了院,只需定时复诊,医生说如果三个月后没有什么异常,就算是痊愈,还可以保证不再复发,这好消息让黎秦风笑咧了嘴。

出院那天,父子两人回到了原来公寓,黎秦风原本还以为黎星会不乐意,黎星却没说什么,很自在的住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去上班,像个退休老头似的呆在家里做些家务,养些草什么的,偶尔接待一下前来探望的同事朋友,过得很是惬意。

黎秦风虽然在学校有宿舍,可是却几乎天天都住在家里。好在学校离家不远,大一的课程不算紧,每天傍晚,他都会陪黎星到超市买点东西,散散步,看在邻居眼里,真是一对模范父子。

唯一让人纳闷的是,这家的大儿子却没有再出现过。

57
还没过春节,天气就逐渐热了起来,天气预报说今年是暖冬,天天都是大日头,黎星就把家里的被子,枕头统统拿出来晒。

干完这活,接着就是大扫除,快要过年了,新年新气象,屋子每个角落都得仔细的刷一遍,黎星一个人干的挺起劲,他现在对家务异乎寻常的有兴趣,而且还越来越有心得了。

小风早就放假了,和同学一起搞了个什么野外摄影,下午才会回来。原本他还不放心黎星一个人在家,不愿意去,却被黎星用鸡毛掸子赶出了门:他这个年纪,本来就该和一群青春飞扬的小家伙们一天到晚四乱窜的,天天黏着他这个老头子像什么话。

秦澜来访时,看到的就是黎星这一身滑稽的扫除装:头上浴帽,脖子上缠着条围巾,手上还戴着两只绿绿的袖套,哪有半点玉树临风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扫大街的大妈。

“你怎么穿成这样。”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会是你那个病的后遗症吧。”

黎星知她一向口无遮拦,也不跟她生气,拿掉了身上那些劳什子,整理了一下,给她泡了杯茶。

秦澜窈窕的身子主动自发地在沙发里占了个位,喝了口热茶,似乎觉得还满意,长眉略挑了挑。

黎星不着痕迹地把眼神移开。

明明两人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为什么那种表情却像了个十足十。

两人都没吭声,几口茶后,秦澜慵懒的表情渐渐沉重起来:“你……真的要和小云断绝父子关系?”

该来的总会来,秦澜的单刀直入不出他的意料。

黎星点点头:“我已经寄了律师信给他,就等他签字了。”

秦澜眉峰颦起:“你们父子俩是怎么回事,一直不是好好的吗,前一阵子他还像只老母鸡一样护着你,指着我鼻子叫我不要来骚扰你,现在呢,怎么一下子变成仇人了?”

对面一阵沉默。

“怎么一个个都是一个样,看见我就装哑巴。”秦澜火了:“你们以为我很有闲来搅这趟浑水吗?儿子不理我,你总该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砸了你的那些宝贝疙瘩,你又为什么不肯原谅他。你们不说出来,事情怎么解决,难道你真的不要这个儿子了?”

“秦澜……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好不好。”黎星微叹了口气。

“我才懒得管。”看对方像堵墙似的不为所动,秦澜气呼呼地往后一靠。

“我巴不得呢,你不要儿子,秦家可要外孙。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哥得了无精症,没法要孩子,秦家第三代就只剩一个小云了,偏偏他不肯认我这个妈,老爷子愁得要死。现在你们闹翻了,我爸他高兴得不得了,三天两头往小云那里跑,硬的软的,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只要小云能点头,老爷子都愿意买台火箭送他上月亮旅游。

你也知道我爸那只老狐狸,被他这么磨,小云说不定真会改姓秦了,反正你们黎家的财产早就在他的名下,再加上秦家的,啧啧……”

黎星笑了笑,打断了她劈里啪啦的一大套:“那不是很好吗?你一直都在想他承认你。对他来说,又能得到亲人的照顾,对事业又有好,皆大欢喜的事。”

秦澜神情复杂地直视着他:“没错,老爷子高兴,我也很高兴,可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高兴吗?”

“老爷子捧着金山银山去引诱他,他却死不肯点头,原因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我现在脑子不太好,想不了太多事”黎星转着手中的茶杯,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厌倦“别人高不高兴我已经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秦澜咬牙:“可是,我知道他现在很不好过,说起来也奇怪,别人看不出来,我这个没资格的妈却看得一清二楚。”

黎星摇摇头:“秦澜,你不用再说了,我们俩的事,就让我们自己解决吧,何况,你来找我,也不是他的本意吧。”

秦澜苦笑:“这你就错了,虽然他没直接开口,可我今天真的是为了他的话而来的。”

她端起快要凉掉的茶,喝了大一口:“我们家那位热心的老爷子为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子,家世,相貌都没得挑剔,我原本还以为他会拒绝这种无聊事,可他说,只要你同意,他就愿意结婚。”

她抬起眼,眼神似乎能刺穿人心:“你怎么说?”

儿子的玩具58
更新时间: 11/ 27


“你怎么说?”

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犀利目光,就这样硬生生地向他扎过来。

黎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一瞬间,有种再被逼入绝境的感觉。

黎秦云,黎秦云。

事到如今,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呢?

空气憋闷的令人窒息,紧紧捏住手里的杯子,黎星慢腾腾地开口:

“这个人,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我没有资格为他做什么决定。”
他话音未落,秦澜刷的一下站起。

脸上一阵热辣,过了一会儿,黎星才意识到自己被她甩了一个耳光。

“你倒是说的干脆……”

秦澜拔高的声音燃烧着愤怒和失望。

“他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你难道不明白吗……他这是给你们一个挽回关系的机会,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婚姻做赌注。就算杀人犯也能考虑减刑呢,他做错了事,你打他骂他都好,为什么非要做的那么绝,就为了你那些破碗烂画,你连个赎罪的机会都不给他!”

黎星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像尊石头,一点动摇也无。

秦澜声音泄气地低了下来,她手搁在沙发扶手上,撑住头,精致的妆容下,是无可奈何的疲惫。

“我真是搞不懂……只要你说一句同意,你就还是他父亲。他那么骄傲的人,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还要他怎么样。”

看黎星木头桩子似地把头缓缓摇了摇,秦澜恨不得扑上去撕碎他:“这两个字说出来有这么难吗?会比说断绝关系还要难吗?”

黎星无从辩解。他看着秦澜,心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填满,曾几何时,这个不知世俗是何物的女人也开始有了母亲的表情。

他原本也以为,这种羁绊是入骨髓的,可现在挥刀下去,却不觉得痛,是因为已经麻木了吗?

“黎星,我一直嫌你这个男人没种,做事婆婆妈妈,可没想到,你唯一一干脆利落,却是用在这种地方”

秦澜拿起包,扬起下巴:“我真后悔来见你。”

“其实,没了我,他能过得更好。”

秦澜抚了一下额边的鬓发,也不回头,冷笑了一声:“我想也是。”

送走秦澜,黎星穿上扫除装,继续他的除尘大业,没两分钟门铃又响,黎星还以为是暴龙女士回转来了,一开门,却对上了一双青黑色的眸子。

黎星怔住,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不停地有贵客登门。

对方看着他,也是一脸讶然。

黎星不由得望自己身上看了看,原来又是这身装扮惹的……

他神色讪讪地招呼道:“你先坐,我换件衣服。”

在秦澜面前明明无所谓的,可是被这人的眼光一扫,浑身却不自在起来。

好在何祯的人品比秦澜高尚不只一层,绝对不会做出当面取笑的事。

其实从黎星出院以来,何祯已经来看过他好几了,能够不畏黎秦风的臭脸登门造访的,他还是第一人,就冲这一点,黎星对他就不一般的热情。

“你自己动手打扫屋子?”何祯环视着乱糟糟的客厅,又看了一眼黎星。

“是啊,马上要过年了,反正待在家里没事干,就找点事情做做。”黎星低下头,拍了拍裤脚上的灰。

“你一直都没去上班,就在家里干这个?”

“只是想多休息一下而已,你干嘛这样看我……”

黎星不明白朋友为什么大惊小怪:“噢,我知道了,你大概没干过家务吧,唉,其实男人干家务没什么丢人的,何况家务活也是一门学问,比如说搽窗户,用报纸擦才干净,还有地板清洁剂,其实也很有讲究……”

何祯倾身上前,紧紧扣住他的手臂,那巨大的力道让黎星一阵吃痛,顿时住了口。

“星……你不要再骗我……你是想休息,还是没办法再工作?”

黎星心里咯!一下,勉强牵了牵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何祯沉痛地看着他:“上我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我带过来的东西,你看一眼就急忙忙的放下了,避之唯恐不及,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还有,你客厅里原来摆的那些字画也全部收起来了,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

感觉心脏被重重的一锤,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那是想压都压不住的痛和恐惧。

是啊,他没法再工作了……那些古董那些画,看一两眼还没问题,只要关注久了,他就会回忆起那一瞬间心跳停止的感觉,然后就头晕目眩,直想吐。

这些,他连小风都没有告诉。一个中年男人,受了点打击,就进了精神病院,在别人眼里,已经是软弱到头了,再留下个什么心理障碍,只会遭人取笑,他不想别人知道,更不想小风担心。

那些收藏已经被打碎了,自己过去的心血荡然无存。而现在,连唯一的专长也被剥夺了,没了奋斗的目标,他以后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不能想,也不敢想。

他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粹不及防的,被人几句话就把他自以为是的秘密赤裸裸翻了开来。

59

“……我们不谈这个,行不行。” 黎星的声音涩得就像从喉咙里榨出来的,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想抓个什么东西把自己套起来。

“星,你不能诲疾忌医,这关系到你的未来,我可以帮你找几位心理医生,把心结解开了,你就能恢复正常的工作……”

正常两个字让黎星面色一青,声音也转冷:“我很正常,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何祯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很正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逃避不是办法……”

“够了!”

逃避两个字就像引线一样,压抑的情绪瞬间暴发。

明明他已经无路可退,明明已经无可选择,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以为自己只是在逃避,一个个都来逼他呢。

黎星另一只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在沙发扶手上,语调扬高:“你知道什么,你又懂我多少,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最清楚,我不会去咨询什么心理医生,你别再自以为是,也别再多管闲事,行吗?”

何祯愣在当场。

黎星涨红了脸,自己都有点难以想象,居然冲着何祯发了火。看着何祯愕然的表情,他有点愧疚地放低了声音:

“你看,我们是朋友,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你,我很高兴你来看我,也很喜欢和你聊天。可是,朋友也是……也是有距离的,比如说,我坐在这里,你只要坐在那边,和我一起谈谈天气怎么样,晚上吃什么,这样就可以了,我就很安心了……你明白吗?”

这番话黎星说得很辛苦,但却是真心话。

他实在不擅长推拒别人的好意,可他宁愿面对秦澜辛辣的嘲讽,也不愿意接收何祯怜悯式的关怀,尤其是现在……

他再没用,也是个男人,再没有资格,也是个父亲,有些苦,既然不得不承受,就得学会独自把它咽下去。

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还有其它什么方法可以维护仅剩的尊严。

“我……明白了”何祯慢慢松开了手,脸上似乎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对不起,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我只是有点……”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隐在了微笑里。

随后,他没有再提黎星的病情,也不再谈论和古董有关的话题,捧着茶,居然和黎星讨论了一个多小时的茶道,黎星对这个不太精通,但听他天南海北的说,倒也津津有味,暗暗佩服何祯博学的同时,心中的郁结也暂时忘了。

临走时,何祯微笑着说:“其实,这我是来告诉你,后天,我要回美国了。”

黎星怔住,心情莫名的复杂起来。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权当散散心?”

何祯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答,微微地叹了口气。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告诉我。”

黎星抬起头,难掩心中的歉意:“如果我去美国的话,一定去找你。”

何祯笑了起来,张开双臂,抱了抱他,高大的身躯,拥抱却轻柔如春风拂柳。

一定。

何祯走了,走的匆忙,登机时正是除夕之夜,黎星就没有去送在电话里告了个别。

除夕晚上,屋子里暖洋洋的,客厅电视里锣鼓阵阵,春节晚会虽然没什么人看,但是每家每户都会把电视机开着,就图这么一个热闹的背景音效。

黎星弄了一桌两个人绝对吃不完的菜,然后父子俩一起包饺子,黎秦风无师自通,拿着面团捏了一只小白兔,小白兔眼窝里塞着两颗红豆,倒也唯妙唯俏,黎秦风嘻嘻哈哈地对着相机疯闹,顺手把面抹了黎星一脸,说白兔这表情和黎星一样,硬把白兔放在父亲头顶,黎星拗不过他,两人一只兔,拍了张不成样子的纪念照。

饺子煮好了,黎秦风端着盘子上桌,黎星就去消毒柜里拿碗筷。

黎秦风放好饺子,望着满桌的菜伸了伸舌头:“今天晚上真要撑死了。”

“挑自己喜欢吃的就行了。”黎星把碗筷摆在桌上:“菜放上两天也不会……”

他望着桌子,突然不作声了。

黎秦风回头,笑容也凝住了。

两个人,三个碗,三双筷子……

黎秦风望着黎星,黎星望着自己的手,发起了呆。

这是第几了……

自己真是老了,有些习惯,无论怎么改,总会突然冒出来。

有些空缺,无论怎么填补,始终都还在。

黎秦风很快就反应过来,笑嘻嘻地从盘子捏起那只小白兔,放进碗里:“爸,这只碗就给它用吧,今天晚上,它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我的手艺不错吧,随便捏一只也这么可爱,说不定神仙一高兴,真的让它活过来呢。”

黎星瞪他一眼,打破儿子的妄想:“活什么活,它都已经被你煮熟了。”

酒足饭饱,两人窝在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

黎秦风把头枕在父亲膝盖上,对着电视,懒洋洋地打着饱嗝,黎星没有像平时一样,拒绝儿子太过亲昵的举动,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黎秦风突然就直起身来:“我去上厕所。”

黎秦风这个厕所上得有点久,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黎星盯着电视,不动声色。

黎秦风把头枕回父亲腿上,嗓子哑哑的:“今天晚上,要是一个人过肯定很难受,爸,你说对吧。”

黎星摸了摸儿子的头,硬硬粗粗的头发挠的他手心痒痒的,“要是不想一个人过,总有去的,有很多选择。”

“如果,那些去他都不想去呢。”

“偶尔孤单一下,也没有坏。”

黎秦风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又问。

“爸,你真的,永远不会原谅他吗?”

黎星的动作停了停。

“没有我,他能过得更好。”

“要是,他过得不好呢?”黎秦风弃而不舍。

“他是聪明人,会让自己过得好的,就算现在不会,以后慢慢就会了。”

黎秦风转了下头,把脸埋在黎星膝间,轻声嘟囔:“他才不聪明呢,还骗我说他那里很热闹,我一听就知道不是,一听就知道……”

6
约定好了似的,那个人的名字,两人从此都没有再提。

黎星自从出院以来,便觉得小风对他的态度转变了不少。虽然依旧黏他黏得很紧,偶尔也会像个大孩子般撒娇胡闹,开玩笑般讨得两个蜻蜓点水的晚安吻,但总是留意著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控制尺度,不敢惹他生气,以前那种露骨的欲求似乎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这样的小风,真正让黎星松了口气,他也曾经想过,要是小儿子对他还有那种想法该怎麽办。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难道还要和剩下这个也分开吗?如果不分开,他又用什麽办法才能让小风死心呢?

现在终於不用做这种选择,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除了小儿子,目前最困扰黎星的就是工作问题了。过了年关,便是阳春三月,周围的邻居们重新开始朝九晚五,小风也开学了,可他的情况却没有丝毫改善。在试过几拿起裱画工具却扑进洗手间呕吐不止之後,黎星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自己可能真的无法再从事与古董有关的工作了。

追寻了几十年,为之不惜付出一切的理想破灭了,可现在的他却没有时间哀悼,更严峻的生存问题摆在了眼前。

以前沈迷於古董收集,他把收入几乎全部都投了进去。以至於现在他的财产除了这套房子和旧车以外,就只剩少的可怜的存款了。除了自己的生活开支,水电费管理费,他还必须支付小风的生活费和学费,这麽一算,手头上的钱真的支持不了几个月。

向领导正式辞职後,黎星尝试著找工作,但是,尽管他有名气,有多年的工作经验和丰富的专业知识,可一旦跨出这个行业,原本的才华顿时成了垃圾,丝毫派不上用场。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失业,更没有想过除了裱画师他还会去干别的,必须从零开始的黎星,除了茫然还是茫然:财务,他不会;电脑,一点点;跑业务,对他这个常年和古董打交道的人来说,简直是酷刑。

现在这个年代,求职难,难於上青天,一些不需要工作经验,也没什麽技术含量的活有大把大把的年轻人肯干,谁会愿意雇他这个什麽都不会的中年人呢。

一个多月过去了,黎星应聘的职位从白领到工人再到仓管,标准不断下降,可是面试却没有一份取得成功,做白领,别人嫌他没经验,当工人,别人一看他的脸就说他细皮嫩肉吃不了苦。

每天早晨,黎星送走小儿子後,就马不停蹄的参加各种面试,下午则赶在儿子前面回家,做好饭菜。在失业的煎熬中,还要装作什麽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和小儿子说笑,黎星第一体会到,生存的重量比什麽都沈,他辗转反侧,有时候甚至彻夜失眠,但是第二天依旧得爬起来去找工作。

小儿子虽然多多少少也察觉了父亲的不对劲,但他是学生,从小到大没为钱的事情发过愁的人物,现在自然也想不到那块去。看见父亲脸色不好便以为是身体不舒服,黎星骗他说头痛,他也没多怀疑,只是硬拉著黎星去了趟医院,听医生说没什麽事就放下了心,忙学校转系的事情去了。

黎星也学了乖,应聘时故意把自己打扮得老土些:剪了头发,还戴著黑框眼镜,这幅老实稳当的模样,终於让他在一家大酒店找到了一份清洁工作,到了这种地步,面子问题似乎变得无所谓了,把酒店派给的马桶刷握在手的那一刻,黎星长吁了一口气,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严格说来,这份工作不算太辛苦,可也不轻松,虽说每天的任务只是清理大厅打扫厕所,但大酒店卫生要求都非常严格,初来乍到的黎星不但手脚慢还做的不达标,被说话尖刻的女领班在众人面前训斥了很多。

“你会不会做事的,我都告诉过你了,烟灰缸里的烟头不能超过三个,要记得及时更换,你看看这个,脏成什麽样子,客人看到会怎麽想……”

“对不起”黎星低声下气地解释:“我刚才忙著推尘,一时没注意。”

“事情做不好,还要找理由,你是第一天出来工作吗?”

黎星弯起了腰,头直往下垂:“抱歉……”

见他这样,领班也不好再发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身离开:“这就算了,下别再让我听到对不起这几个字。”

黎星叹了口气,一屁股落在凳子上,捶了捶酸痛的腰。一直站在旁边的老王已经在酒店干了两年,算是老资历了,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兄弟,这事你别往心里去,这里对新来的要求都严格点,领班的脾气就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黎星勉强打起精神:“我没事,的确是我自己太不留神了。”

“这些活熟练了就快了,说起来,兄弟你以前不是干这个的吧,肯定是个有钱的主。”

“看得出来吗?”

“那可不……”老王得意地瞥他一眼:“我一眼就瞧出来了,你小子白白净净的,有时候说话还文绉绉的,有文化,跟咱们大老粗不是一路人。”

“怎麽不是一路人”黎星笑了起来“以前是以前,现在咱们不是同事吗。”

“哈哈,你还挺看得开的嘛。”

“也不是看得开,怎麽说呢,就像是做梦,梦见掉下了悬崖,不停的往下沈,似乎马上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可是醒来睁眼一看,自己还踏踏实实地躺在地板上……”黎星转头看见老王茫然不解的神色,不由失笑:“抱歉,说了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他瞄了瞄墙上的锺:“到点了,我要去大堂推尘了。”

“加油,你小子虽然说话酸酸的,还蛮对我胃口的,下来我家一起喝一杯。”老王在身後吼了一句,黎星微笑著冲他点点头。

下午五点,酒店大厅里的人还不是很多,黎星一边拖地,一边随时留意著茶几烟灰缸的清洁状况,吃一堑长一智,他可不想再吃领班的排头了。

大厅的东南角上好像坐了一桌客人,离的远了,大厅的沙发又很高,从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桌面。黎星索性拿了几个干净的烟灰缸,一路走过去,看见不干净的就顺手换了,走到那桌前面,他遵照著酒店的服务规定,尽量不盯著客人看,只是微笑著欠了欠身,说了句打扰,然後伸手去拿桌面上装满杂物的烟灰缸。

突兀地,那只手腕被紧紧握住。

那人开口了,声线低沈,熟悉地就像在脑海里缠绕了一辈子。

“你怎麽会在这里?”

儿子的玩具61
更新时间: 11/22 27


黎星全身一震,托盘从另一只手上掉落,上面的东西哗啦散了一地。
“星?怎么会是你?”另一声惊呼响起,黎星眼神茫茫然投过去,看见的却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秦澜。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毫无心理准备之下,见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人,黎星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左边那双漆黑黝的眼瞳,让他有种拔腿而逃的冲动。

坐在秦澜对面的一位陌生的端丽少女,少女身边的两位中年人,都用惊疑的眼神望着他,中年男人迟疑地开口

“这位是?”

“我……”黎星看了看脚下一地狼藉,看了看自己的制服,又看了看那三张陌生的脸,此情此景有些熟悉,自己是不是打断了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回事?”女领班大概是听见了动静,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见烟灰缸和散落一地的垃圾,便误认为是黎星做错事得罪了客人,狠瞪了一眼黎星后,赶紧堆起笑容,向客人鞠躬道歉。

“对不起,他是新来的清洁工,不会做事,手脚有点笨,很抱歉给几位造成了困扰,我会让他马上把这里收拾好的。”

她话说完,却看见黎星还傻愣愣的站着,不由气上心头,推了他一把,怒道:“你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给客人道歉。”

黎星被她凶狠的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低头道歉:“对……对不起”

高大的身影霍然站起,眼神里那种冰冷的怒火让女领班腿肚一颤,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看见自己的新下属被他一把扯住,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顿时惊讶地怔在原地。

“小云……”秦澜的惊呼声和大厅里客人们的窃窃私语声都被甩在了后面,黎星的意识混乱不堪,一切巧合都假得像是一出戏,只有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是真实的。

颀长的手指,干燥的手掌,总是那么强硬有力,肆意妄为,黎星呆呆地任他牵着,居然忘了反抗。

男人一只手掏出卡刷开了酒店的一间房,门用力关上后,黎星便落在了他的怀中,镶嵌入体内似的紧紧搂住。

“别说话,你先别说话……”

低低的呢喃声微颤着,似乎相当的紧张。像是嗅着他的气味,男人低下头,鼻尖开始挨着他的脸颊磨蹭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的清爽的古龙水味道,还夹带着淡淡的,陌生的烟味。

黎星激烈地挣扎起来,男人却一边更固执地把他圈在臂弯里,一边温柔地低声哄着:

“别动……不要动,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我保证……”

终究敌不过男人的固执和力道,虽然并不相信他的保证,黎星还是累得停了下来。

黎星不动了,男人除了抱着他外,果然也不再有什么动作。激烈的体力交锋过后两人都有些气喘,胸口随着呼吸的起伏紧贴着,传递着肌肤的热度,还能听见彼此的暧昧的重叠着的心跳声。

突然察觉黎秦云的唇离自己的距离不到两公分,黎星吃惊地往后一避,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激痛袭来,只一刹那,暧昧的光景象肥皂泡般破灭。

黎星终于重新找回了理智,吸一口气,冷冰冰地开口。

“黎先生,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我还要回去工作。”

黎秦云肩头一僵,刚才失态般的激情似乎瞬间冷却了下来。

“对不起”他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苦笑一声:“我……不碰你,不过,你可不可以别这样称呼我。”

一下子失去了温暖的体温,黎星突然觉得有些冷,有点弄不懂自己的情绪,他垂下眼:“没别的事我走了。”

“等一下”黎秦云叫住他,沈声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做事,你博物馆的工作呢?”

受不了他探究般的目光,黎星别过头:“不关你的事。”

在这个问题上,黎秦云却不依不饶:“告诉我,小风他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怎么会让你干这种工作?”

察觉黎秦云语气中带了隐怒,黎星下意识地为小儿子辩解:“不干小风的事。”

“那究竟是为什么?”

“不说是吗?好,我去找黎秦风问个清楚。”

“千万不要”看黎秦云掏出手机,黎星急急起身拦住他:“别跟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那你就亲口告诉我。”

黎星咬了咬唇:“我只是有点心理障碍,没办法再做原来的工作了。”

黎秦云震惊地盯着他,良久:“这也是……因为那件事吗?”

黎星没有作声,算是默认。

好像遭到了沉重一击似的,秀美的面孔瞬间被苦痛扭曲,意识到黎星的目光,黎秦云猛然背过身去,大步走到窗边。

室内一阵死寂。

黎星想离开,可是看着黎秦云的背影,脚却鬼使神差地钉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开。看见黎秦云从怀里掏烟,点燃,动作熟练地就像上瘾了很多年,黎星心里一阵恍惚。

什么时候,以前最讨厌烟味的他开始抽烟了?

突然,黎秦云把烟一掐,下定决心似的向黎星走来。

“你干什么……”

黎秦云下颚绷得紧紧的,死死抓着黎星胳膊:“跟我走,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干这种工作,你给我好好休息,我带你去看医生,不管多少钱都没关系,一定治得好。”

“我不会去的。”

“你一定要去。我去找医生,你在家里乖乖给我呆着,好好休养,什么都别操心。”

“我不去。”黎星被黎秦云那种支配的语气激怒了:“黎秦云,我告诉你,这份工作是我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清洁工怎么了,我觉得很好,用劳力赚钱没什么可丢脸的,不管你看得起看不起,我跟你已经断绝关系了。心理医生的事,我也不用你替我操心。你别以为还能像以前那样逼我做什么。我不再是任你搓圆揉扁的玩具了。”

黎秦云脸色蓦然变了,黎星全身一凛,他并不认为自己说错了话,可在这一瞬间却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62
夜晚,黎星再失眠了。

其实,对於两人还会再碰面,他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生活在同一城市,毕竟他和小风兄弟的情份还在,还有秦澜……这些丝丝缕缕单凭一份协议哪能断得开,一辈子不见对方肯定不太现实。

只是不曾想过,这场相遇竟如此的令人粹不及防,让他连修炼好的面具都来不及戴上。

本以为这阵子自己经历了不少,也想开了不少,对於过去,已经渐渐能够放得下了,既然断绝了关系,那就是彼此互不相关,再纠葛以前的恩怨情缠也没有了意义。

却不曾料到,那些原以为愈合的伤,成了藏在棉里的针,平时看不见,一但被碰触,便猛然冒出了狰狞的刺。

扎伤了别人,也扎痛了自己。

为什麽到了现在,还不能平静的面对他呢,黎星一遍遍地问自己。

是因为时间还不够麽。

回忆起黎秦云放手离开的那一刹那,黎星心乱如麻,总觉得右手臂被他紧紧握住的地方,还有著灼烧般的,隐隐的钝痛,他用左手紧紧握住那里,把身体埋进被子,蜷缩了起来。

一大清早醒来的时候,枕头有点湿,脸颊被风干的泪痕绷得紧紧的,黎星稍稍把自己打理了一下,在桌上留了一份早餐,便赶去上班。

小儿子这边,也是他一大心病,昨晚他早早就回房间了,为的就是怕自己露出破绽,为了瞒住小儿子,他可是了很多心思,即使黎秦云能够守住自己的保证,不把事情告诉他,但这样下去,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赶到酒店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客人们很少在这种时候起床,一般员工工作时间也和他们不太一样,空荡荡的酒店大堂显得格外静谧,黎星撇过头,加快脚步,避开了保安好奇的目光。

他知道昨天的事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後来自己没有被辞退,大概要感激秦澜,不知道她当时是怎麽和领班解释的,总之,领班对他这明显的失职并没有太多责备。

虽然事情就这样平息了,黎星依旧有些忐忑不安。即便秦澜没有向领班透露自己和黎秦云的关系,但自己毕竟上过报纸,哪天再被人认出来也不稀奇。

事到如今,也只能抱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锺的心态过日子了。不管怎样,只要黎秦云不再出现,自己的生活终归会平静下来。

他现在只要平平静静过日子就好,即使,这样的日子没有未来。

“早啊。”

迈进更衣室,老王笑吟吟地朝他打招呼。

“早”黎星被他身边一个高大的身影骇住了,喃喃地回应了一句。

那人背对著他,正努力把小一号的灰色制服套在高级衬衫外面,听见他的声音,便扭过头,冲他微微一笑。

“早,我是新来的,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多指教。”

黎星哭笑不得。

手中的打扫工具被抢走,无事可干的他,只好坐在厕所的马桶盖上,看著黎秦云用一种很不专业的姿势拖著地板。

“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想当清洁工,来这里应聘,然後就被录取了。”

骗鬼。

黎星长叹一口气:“你到底想干什麽?”

“做清洁。”声音沈稳有力。

“堂堂一个总裁跑来当清洁工,你就不怕丢脸吗?”

黎秦云直起腰,冷冷瞥他一眼:“用劳力赚钱有什麽丢脸的。”

黎星噎住,半天又问:“那你公司不管了?”

“哼,如果我一个人不在,公司就会倒闭,还养著那堆吃闲饭的做什麽。”

黎星无语了,如果那堆吃闲饭的,看见他们总裁不坐在办公室里下命令,而是跑来这里扫厕所,不知道会是什麽表情。

黎星起身拉住黎秦云的拖把:“你快回去,你这样会打扰我工作。”

“你坐在那里就好,其它的事我会做完,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业的。”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黎星觉得自己又要控制不住脾气了。

“你到底走不走。”

黎秦云镇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眼,继续拖地:“不走,我为什麽要听你的,你又不是我什麽人。”

最後一句话很有点赌气的味道,黎星运功了半天,却被这句话一下子把气给泄了,灰溜溜地败下阵来,打电话向秦澜求救。

“让我劝他?你以为我是神仙啊,他要是真听我的话,我早让他喊我一声妈了。别说他,我还没跟你算帐呢,就是因为你,昨天相亲的事黄了。”

“啊……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你昨天也看见了,本来谈得好好的,女孩子条件不错,她父母也挺满意小云的,结果你一出场,天下大乱,他把客人撂下,一把扯著你就走了。你们两个私奔一样跑了,留下烂摊子给我收拾,一边是你领导,一边是未来的亲家,两头安抚,我容易嘛我。

好不容易,把人稳住了,结果那小子回来的时候,脸臭得像个锅底似的,张口就把这门亲事推了。人家是名门世家,我家老爷子跟他们说话都客气三分,他以为他是谁啊,布什和汤姆克鲁斯的结合体啊,我告诉你,现在听到他的名字,我就想揍人。”

对方卡塔一声,把电话挂了。
63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没想到,不请自来的神才是最难送的。

秦澜不肯帮忙,黎星想不到其它办法把黎秦云这尊大神请走,独自苦恼了一会,最後还是无奈地回到了洗手间。

大神半蹲在小隔间里,僵著脸,盯著马桶,手里的刷子悬在半空,迟迟不落。

黎星不由得心里暗笑一声,想起黎秦云从小到大没有沾过家务,连垃圾都没倒过,而且素有洁癖,现在要把刷子伸进公厕的马桶里,简单一个动作,对他来说果然还是很有点难度。

幸灾乐祸之余,赶紧伸手过去,想乘机把刷子拿回来。

黎秦云却用胳膊一档,格开了他的手,压下脸上的嫌恶,带著一种誓死如归的神态,开始了刷马桶的大业,看得黎星又好气又好笑。

说实话,黎秦云天生就不是干这种事的人,习惯了他那种一靠近仿佛就会被割伤的锐气和压迫感。如今,看见他弯腰屈在这小小的空间里,用套著橡胶皮套的手,固执而笨拙地摆弄著刷子,意外的让人很有新鲜感,黎星的嘴角忍不住牵了起来。

没料到黎秦云正巧掉过头,瞄见了他偷笑的表情。

“很好笑吗?”

自尊受挫的人发出的气压比平日更低了几分,连眼神也变得恶狠狠的,让人心里发怵。

“没,没有……”

黎星想说你不愿就不要干啊,我巴不得呢。但是积威在前,心里害怕,强硬的话终究出不了口。

黎秦云轻哼了一声,黎星心脏抽了一下。

冰冷的面孔直逼了过来,黎星这才意识到危险,狭小的格间实在是一个实施犯罪的好地点,黎星想起以往的经历,不由得头皮发麻,脸色也变了。

没有预料的乖戾和暴虐,黎秦云紧盯著他,俊美的脸上线条一缓,看上去却有些许忧郁,有一点点叫做温柔的东西从眼角慢慢溢出来,纯黑的双瞳里,有什麽东西复杂地难以言述。

黎星还未来得及平复的心跳,好像又被丝线轻轻牵了一下,莫名地躁动起来。

他慌忙一把推开他,没料到用力太大,黎秦云一不留神,後退了几步,差点跌倒。

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黎星更是低著头,心怦怦直跳,不敢看黎秦云的表情。

“其实……你刚才那个表情……很好。”

对方叹了口气,低低地说了一句,转开了身。

万事开头难,黎秦云越过了一个坎,一切就顺畅多了,他干的很认真,也许是行动力强的人学东西比较快,尴尬渐去,手脚便慢慢地麻利起来。

反倒是黎星开始不自在了。留也不好,走又不行,抢也抢不过,只有枯坐在一旁,默默地做一个旁观者,不时朝那个忙碌的身影偷瞥一眼。

酒店这边,恐怕从上到下都已经被他收买了,自己去提意见也没什麽用。

难道真的要辞掉这份工作?

可就算辞掉了这份工,如果下份工作他照样跟著,不是一样摆脱不了?

唉……

他不明白黎秦云为什麽这麽固执,却知道他固执起来,自己总是束手无策。

心思重重地度过了一个上午,终於熬到了吃饭时间,

酒店每位员工每月都有定额的餐费,黎星卡里的餐费虽然不至於让人挨饿,要吃好的,却也不够。来到员工餐厅,他像往常一样打了几个素菜,便和老王几个同事坐到了一桌。

黎秦云毫不客气地点了几个昂贵的小炒,端著丰盛的餐盘,跟在黎星後面。黎星还没有开始动筷子,他就眼疾手快地把黎星面前的素菜给掉了包。

“吃这个。”

“喂……”

黎星想阻止已慢了一拍,不想和他在众人面前起争执,黎星叹了口气,悻悻然拿起了筷子。

耳畔似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黎星不由得朝周围环视了一眼,果然收到了不少好奇的视线。黎秦云不管到那里,好像都一样引人注目,那套灰色的制服对他来说虽然有点小,但被他的身材撑得很是英挺。

他们几位清洁工原本一直都坐在员工餐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隐身人一样,如今却频频惹来女职员关注的目光。

黎秦云习惯了,对黎星而言,这倒也没什麽,只是身边的老王疑虑的目光露骨地在他们俩身上溜来溜去,实在让人食不知味,坐如针毡。

仿佛窥见他心思似的,黎秦云警告般冷睨了老王一眼,老王头一缩,讪讪地把目光收了回去。

看著黎秦云把自己打的清汤寡水慢慢咽进肚子里,黎星瞪他一眼,埋下头去,夹起一块肉松,细细嚼著。

对面的人依然霸道地让人著恼。

只是,昨日那种鲜明的怒意,此刻却有些模糊了。

“不好了,不好了,经理,出事了。”饭正吃到一半,有位女侍者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惊慌。

经理正在喝汤,差点呛住,放下碗怒道:“什麽事?大呼小叫的,你当这里是龙门客栈哪,专业素质哪去了?公司的培训都忘光了。”

“对不起……”女侍者缩了一下肩膀。

“什麽事?”

“小张不小心把客人的东西砸坏了。客人正嚷著要赔呢,听说那东西价值很贵,好几百万呢。”

经理霍然起身。

儿子的玩具6
建档时间: 12/2 27  更新时间: 12/2 27


黎星等人吃完饭回到休息室,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休息室里人满为患,不少同事围著一位哭泣的女孩子,就是那位闯了祸的女侍者,七嘴八舌的安慰。

从周围众人议论里,黎星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起因很简单,这位女侍者送香槟结果推餐车时一个不小心,碰落了茶几上的古董瓶。也算她倒楣,这件古董不但价值不菲,它的主人还和酒店有生意上的往来。

对酒店来说,这种事很麻烦,首先这古董的真假就不好说,如果是假的,酒店不就被骗了吗?如果是真的,到底要赔多少钱才好呢?

古董这种东西价值很难估定,闹不好会是一场官司。

“这下子,经理可有得头疼了,理不好的话,这家酒店的声誉可就没了。”黎秦云在旁凉凉地插了句。

“怎麽能这麽说话,你别忘了,你现在也是这家酒店的员工。” 听出黎秦云语气里的幸灾乐祸,黎星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在最艰难的时候,这里给了他一份工作,对这家酒店,他还是很感激的。

“这麽说,你已经不介意我在这里工作了?”

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他这样曲解,黎星迅速反驳:“当然不是”

黎秦也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看著他,淡淡笑了一下。

倒是自己表现有些过度了,黎星转过脸,懊恼不已。

“大家各做各事去,别挤在这里说废话!”

门口气势汹汹的一声吼,让热闹的休息室瞬间静了下来。

众人不敢作声,纷纷散了,领班站在门口,她显然心情很不好,眉头皱的紧紧的,扫了一眼在场的清洁人员。

“今天轮到谁值五楼的班?”

“是我”

黎星站了起来。

看见他,领班迟疑了一下,瞟了一眼黎秦云,有点踌躇的说:“嗯,504房间要打扫一下,如果你不忙,就跟我一起过去吧。”

语气倒是比以前客气了不少。

504房间想必就是出事的那间房了,黎星答应了一声,转身去拿清洁车。

黎秦云也要跟去,黎星按住他肩膀,低声说:“我就去打扫一下,很快就回来,你别再跟著我。”

他语调里饱含警告。

黎秦云脸色僵硬起来,显然很不乐意,可黎星态度坚决,两人对视良久,黎秦云终究还是妥协了一。

黎星和领班一起走到电梯口,正碰见经理从经理室出来,两人都是愁眉不展,边走边商量著对策,黎星推著清洁车,默默的跟在後面。

领班忧心忡忡:“你说,我们要不要找个专家来看看,至少要确认这东西是真的吧,要不被他们诓了怎麽办。”

经理摇了摇头:“唉,说起专家,他们身边就刚巧有一位,和格鲁先生一起从美国来的,美籍华人,大拍卖行的首席顾问,有执照的,他说以信誉保证,这东西是真品。”

“那也可能是骗子啊?”

“这我当然知道,我看了他的证件,上面有号码,刚才我回办公室,就为了在网站上查真假,他的资料和照片是真的。待会儿,我还会让他写个鉴定证明。当然,就算是这样,光凭他一个人说了也不算,本地的专家肯定要请,只是……”

经理叹了口气:“我怕到最後,结果还是一样,那件古董,真值那麽多钱。”

领班良久说不出话来:“那……那怎麽办?还真的要赔?这是100万啊,可不是几百几千块。”

经理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也只能跟他讨价还价了,毕竟酒店的信誉最重要,要是闹到法庭上,对我们更加不好。我刚才请示董事长了。”

领班迟疑著问:“那董事长怎麽说?”

“给了个范围。”经理用手指比了一下“四成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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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房里坐著三位板著面孔的男人。

沙发中间的是位老外,约莫四五十岁,红头发蓝眼睛,鼻子大得像个假的,颇有点滑稽,应该就是格鲁了。

另外两人虽然同是黑眼睛黄皮肤的华人,但气质却有天渊之别。

右边中年男子目光锐利,表情沈著,十分严谨地端坐著,看上去很有修养。左边的男人则年轻了很多,穿著一件灰色的衬衫,眉间戾气浓,态度明显有些暴躁不安,黎星一行人一进门,他就骂开了。

“你们动作这麽慢,到底有没有解决事情的诚意。”

经理和领班小心赔笑,不敢多说什麽。格鲁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总算把那人的情绪给安抚下来。

损失了一件价值不菲的古董,格鲁态度当然不会好,但说话语气还算平和。他中文的口音不佳,语法还顺,听起来倒不是很僵硬。

“我和你们酒店一直是生意上的夥伴,为了这种小事,我也不愿意上法庭,这东西1万不止,你们就按市价的8%赔给我就行了。”

经理和领班对视了一眼,这个比例显然超越了董事长给的底线。

经理诚恳地说:“格鲁先生,我明白这件事我们酒店要负很大责任。但是,那位肇事员工并不是故意的,而是无心之过。”

“无心之过就不用赔了吗?”灰衬衫男人嚷嚷起来。

“您听我说完……”经理有些无奈地擦了擦汗。“我们不是不愿意赔偿,只是想把责任分析清楚。”

“在这件事情上,你们也不是没有过失,这麽贵重的物品您没有好好保存,却摆在很容易被碰倒的地方,我相信,就算到了法庭上,法官也不会判我们酒店全责。我们酒店有诚意赔偿您的损失,但是这赔偿金方面,我想您也需要再考虑一下,8%实在太高了。”

经理的话有理有据,灰衬衫男人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格鲁低头沈吟了一会儿,眯起了眼睛:“那依你说,你们愿意承担多少?”

经理咬咬牙:“3%”

格鲁摇摇头:“不行,我们太吃亏,至少6%。”

“35%……”

“%,而且我们要现金,否则免谈。”灰衬衫男人阴沈著脸插话,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经理望向格鲁,格鲁点了点头,显然对那男人的话没有异议。

%是酒店董事长给的底线,这个结果对双方来说,都还算公平,经理考虑良久,松了口:“%可以,但是现金方面,我还要和董事长请示一下。”

格鲁笑了:“没问题,您可以在这里打电话。”

“不过,交现金之前,我方还有几个要求。”领班趁机提出条件。

“什麽要求?”

“第一,烦请这位顾问先生给我们开个证明,证实这件东西是真品。第二,我们也要邀请一位当地的专家,对这件宝物做个鉴定。”

“怎麽,你们不相信我的鉴定?”坐在格鲁右手边的顾问一直很沈默,此时神态颇为不悦:“证明我可以开给你,但我要告诉你们,你们再去请别人,也只是多道手续罢了。我的眼光从不出错。”

经理微感尴尬,他当然清楚这位专家资格没有问题,但是他毕竟是对方的人,要自己完全信任他也不太可能,他打个哈哈:“怎麽会……”

“这位先生是对的,这明朝的青龙梅瓶,是真品。”

众人一怔。

客厅一角,一位清洁工正直起腰来,刚才众人忙於讨价还价,几乎没人注意到他。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当口突发“高见”。

众人面面相觑,格鲁三人露出一丝看好戏的表情。

这当口你添什麽乱啊,经理面上无光,轻咳一声:“这位……”他瞄了一眼对方的胸牌:“嗯,黎星,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其它的事就不要管了”

黎星淡然一笑:“我知道我没资格在这里插嘴,不过,我自认对古董还有点研究,有几句话想说,不会耽误大家多少时间的。”

经理还想说什麽,袖子却被偷偷牵了一下,他转头,领班冲他使了个眼色,虽然一头雾水,他还是聪明的闭上了嘴巴。

黎星拎起一块碎片,翻开来给众人开:“这是瓶底座,有万历官窑的落款,从这条龙的龙爪上来看,是四爪龙,这瓶不但是真品,而且还是皇族用的精品,一百万的价格还算低了。这麽被摔了实在可惜。”

格鲁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一旁的顾问先生也目露赞赏的神色。

经理却满心懊恼於没有及时制止此人开口。

这人好歹也是酒店的员工,怎麽说起话来却尽偏著对方呢。这瓶越贵,酒店赔的不就越多吗?明明都已经谈妥了,他现在说这些干什麽,难道是炫耀自己很有眼光?

丝毫不顾自己的上司脸色越变越难看,黎星和格鲁开始套起了近乎。

“格鲁先生,您是美国人吧,没想到中国文化那麽有兴趣。这件东西,是您来中国刚买的吗?”

格鲁微笑:“是啊,我很喜欢中国文化,尤其喜欢中国的瓷器。”

“可是,有一件事不知道您清楚不清楚”黎星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据我国法律规定,明朝的瓷器,属於国家保护的珍贵文物,是严禁卖给外国人的。”

他放下手中的瓷片,盯著格鲁,表情肃穆起来:“您私下买了这件东西,就犯了走私文物罪,以涉及的金额来说,这项罪名可都是不轻的,足够坐几年牢了。”

一语既出,在场的人都心头一震。

经理回过神来,不由得大喜过望。原来这位清洁工说了半天,目的是这个,如果这个瓶真的来源非法,格鲁肯定不愿意张扬出去,那一分钱都不必赔了,对酒店来说,这可是大好事啊。

他望向黎星,感激地几乎眼泪涟涟:兄弟,我误会你啦。

格鲁则脸色大变,黎星的话,正触到了他的隐。

他这带著顾问和旁边这个灰色衬衫的男人见面,确实是在做一笔文物交易。这青龙梅瓶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一笔大生意,交易成功後他非常高兴,特地点了香槟庆祝,没想到乐极生悲,瓶居然被碰坏了。

他心里很清楚,这批古董来源是见不得光的,要是真的上了法庭,自己肯定讨不了好,可是,价值百万的东西,就这麽被人白砸了,怎麽也不甘心。

正巧酒店这边也不欲事态扩大,想和他私下了结,格鲁便趁机顺水推舟,即做了人情,又能挽回损失。

可眼看现金要到手了,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来。

看对方一身清洁工制服,他说话时便没生警惕,可没想到,这名清洁工却一点也不简单,三言两语让自己钻进了圈套。

格鲁冷汗涔涔,这才看清楚,对方那毫不起眼的厚框眼镜下面,是一双黑石般温润明睿的眼睛。

不过,他不愧在商场打滚多年,脑子飞快的转了两转,立时有了主意。

“刚才我没有说清楚,其实,这瓶不是我的,而是我朋友的,他只是拿来给我欣赏一下而已。”

他眼神中闪著狡色,拍了拍一旁的灰衬衫:“这位王先生才是这东西的真正主人,他是中国人,这不存在什麽走私的问题吧。”

灰衬衫王先生也是聪明人,配合点头:“没错,这是我的东西,打碎了要赔,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大酒店,不会这麽不讲信用吧。”

格鲁面有得色,他找的这个借口的确让人无懈可击,经理和领班微觉沮丧,就算知道他们是串通的,可是手里没有确实的证据也拿他没办法啊。

黎星却不为所动,他转头盯著王先生,淡淡地问:“先生,这东西真的是你的?”

“当然,这是我家祖传的。”对於黎星追根究底的问话,王先生已经很是不耐。

“这就奇怪了“黎星皱起眉头,语带疑惑:“这个万历梅瓶,我曾经见过一……。”

“开玩笑,你怎麽可能会见过。” 王先生冷哼一声。

黎星微叹口气:“我确实见过。不过,那个地方不可能是您家。”

“你到底想说什麽?”王先生冷笑一声:“少给我兜圈子了,说了这麽多,你们就是不想赔钱嘛,想耍赖不给钱就直说好了,我想,我和格鲁先生是不介意帮你们酒店宣传一下的……”

“损坏了别人的东西,赔是理所当然的,只可惜,你却不是这东西的真正主人。”

“你少胡说了!”王先生脸上肌肉牵动,微露狰狞之色:“我提醒你一,说话小心点,别不考虑後果。”

黎星身子微颤了一下,众人这才发现,他看上去似乎很虚弱,身体有些摇摇欲坠,可眼神毫无惧怕之色。

“我可不敢胡说,这万历青龙梅瓶的来历不止我一个人清楚,它可是出云寺著名的藏宝之一呢,不过,当然还是不及出云寺的释迦牟尼玉佛名贵。”

他顿了顿,苍白的面孔上浮起遗憾:“可不巧,两年前,它和玉佛一起失窃了,在当时,这可是轰动一时的大案子。王先生……”

他目光犀利如匕首,直逼向灰衬衫:“我很想知道,这样东西,怎麽会在你手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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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有罪……不过最近真的有点瓶颈了,一直在BE和HE之间挣扎。

这段不少吧……
爸爸终於有点气势了……接下来就是感情戏了,555,可能会有点狗血……虽然我到现在还想象不出小云狗血起来是什麽样子……远目

儿子的玩具65
建档时间: 12/25 27  更新时间: 12/25 27
他顿了顿,苍白的面孔上淡笑浮起:“可不巧,两年前,它和玉佛一起失窃了,在当时,这可是轰动一时的大案子。王先生,我很想知道,这样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呢……”

王先生脸狰狞的扭曲起来:“你算是什么东西,你问了老子就要答吗?这笔账就先记在这里。老子今天还有事,懒得听这些不着边的废话。”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拎起一个黑色皮箱,就匆匆冲着门口走去,和黎星擦身而过时,扭头冲黎星淬了一口:“臭清洁工,你给我记着。”

黎星皱起眉头,后退了一步。

王先生拉开房门,却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一下子僵在原地。

门口几名保安拿着铁棍,门神一样堵在他面前。

领班凉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不好意思王先生,这几位保安是我刚才摁呼叫器叫来的,我想,您大概还要在这里作客一段时间。您不愿意回答的问题,警察会很感兴趣的。警察来之前,您和格鲁先生几位最好还是在这里休息一下,喝口茶聊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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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响起的时候,黎秦云在休息室凳子上打着盹,昨天一夜没睡,黎星一离开视线,积累的倦意便一股脑涌了上来,警笛声很虽然刺耳,却一时也没能惊动他。

走廊上传来一阵骚动的嘈杂,5这个数字模模糊糊的传进耳朵,黎秦云猛然一激灵,突然想到了黎星,不安感瞬间翻涌而上,他站起身来,力道大的几乎把凳子旋翻,不顾周围的人惊讶的目光,冲出门口,直奔五楼。

5 楼入口已经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隐约看得到几身警服在那里晃来晃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担心那人安危,黎秦云只觉得强烈的焦躁直烧心口。正巧一个熟面孔从对面挤了过来,身体先于意识,他伸手把那人一把抓住,恶狠狠的逼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爸……黎星呢……有没有事?”

那人正是酒店经理,他似乎被黎秦云凶狠的表情吓懵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断断续续地描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好像是在洗手间……”

他话音未落,就被扔麻袋似的甩到了一边。

冲到洗手间门口,里面一阵呕吐声传了出来,黎秦云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那人瘫坐在地上,上半身几乎是趴在了马桶上,头发被冷汗濡成一条一条的,贴在寡白的脸颊上样子狼狈不堪。

大概是听见了动静,他的头向门口偏了一下,然后又继续抱着马桶吐个稀里哗啦。

“没事吧?”

黎星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是一阵翻江倒海,黎秦云伸手抚摸着他的背,想要让他感觉好一点,然而他手一搭上去,对方的身体却瞬间僵硬紧绷起来。

他的手顿时停在半空 ,迟疑了一会,慢慢缩了回去。

“我去给你倒杯水……”

等他端着水回来,黎星呕吐已经停止了,只是眼睛半闭着,一幅昏昏沉沉的模样,黎秦云也顾不得他在不在意了,扶他起来坐在马桶盖上,手臂绕过去,帮他擦了擦嘴角的污渍,然后喂他喝了几口水。

黎星似乎虚弱极了,没再有什么抵触的举动,很安分地靠在他怀里。

黎秦云心微微一动,视线不经意下垂,突然留意到他放在身侧的左手一直紧紧攒着拳头,没有松开过。有些粗鲁地掰开那只手,手心里血肉模糊,赫然躺着一块一粒小小的碎瓷片。

黎秦云脸上顿时阴霾密布。

怪不得外面那些人说他什么智擒走私文物团伙,他还以为他的病好了呢,原来是这样。

“干嘛要这样勉强自己?”

明明知道自己不行,还要去多管闲事,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值得么。

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憋闷,黎秦云真想把这个男人的脑袋敲开,看看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男人有点迟钝地抬起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明白的……”

黎秦云怔忡了一下。

这句话像个清脆的耳光,不是很痛,却让人清醒。

不明白?

黎秦云微微苦笑起来,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即使毁坏了,即使失去了,能让你唯一全心全意对待的,只有你的古董,你的理想。

黎秦云这个人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

恐怕只代表着伤害和屈辱吧。

碰碰身体就僵硬,连眼神都巴不得躲开,那些不经意的排斥,完全让人明白自己已经被憎恶到了什么地步。

虽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介意,可还是觉得有些心灰。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黎秦云轻轻摇晃了一下怀中的人。

“我送你去医院?”

黎星浅浅地摇了摇头,轻声嘟噜了一句回家,就再没动静了。

黎秦云只觉怀中一沈,低头一看,人已经靠在他胸前,昏睡了过去。

黎星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在何,迷迷糊糊被人抱起来,有人用手指抚着他的脸颊:“冷吗?”

朦胧中好像又有一丝清明,虽然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可是身体沉沉的,眼皮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了。

对方似乎也没期盼他答话,把他抱紧了一点,自言自语的说。
“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我们两个好像很久都没好好说话了。”

对方脸颊微凉,贴了过来让人感觉舒服又清爽,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人心微微抽紧了一下。

“你很恨我吧。”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又开口。

“年三十那天晚上,我就开着车到了这里,从这里能看见家里的灯,桔黄色的,这样远远的看,虽然很小一盏,却很暖和。我就想,没有我,你也许真的会过得开心一点。”

那声音很认真,带着孩子气的软弱,还有一点点疲惫。

“你还记得,为我和女孩牵线的事吗?那时候,我很生气,气你不相信我,恨你拒绝我拒绝的那么干脆,现在想想,你是对的,我没有自己想像的可靠。我老是说小风冲动,其实,我才是最不理智的那个。”

“后来,在酒店碰到你,才知道你的病还没完全好,留下了后遗症。给你钱,你肯定不会收,又不愿意去看心理医生,所以我才想出当清洁工这么一个主意,原本是希望能照顾你,现在看来,也只是惹你讨厌而已。”

“我好像怎么做都不对……”

他自嘲般低笑了一声。

“其实,我只想让你过得好一点。”

黎星默默地听着,有点恍惚,记忆中的这个人总是骄傲又残酷,可是此刻却寂寞到令人心痛的地步。

这就像是一个梦,他不知道该不该醒来。

那人紧紧抱着他,喃喃地问:“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一个可以重新来过的理由么?”

他只能闭着眼睛,让眼角的泪意滑进心底。

这个,算是圣诞礼物吧……

希望大家圣诞快乐,当然,不是圣诞也要快乐……
66
斜躺在副驾驶座上,黎星模糊地感觉到车停了下来。

一只冰凉的手掌碰了碰他的额,黎星忍不住一缩。

“醒了?”

没必要再装睡了,黎星轻咳了一声,缓缓直起身望向车外,被车灯刷亮的熟悉建筑正是黎家小区的大门。

“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语气里的生疏让黎秦云皱了皱眉。

“既然你这麽客气”他突然转过头来,嘴角轻勾,欺身而上:“那我可就要收谢礼了。”

唇间一点轻触,倏忽而来又迅速移开,像蝶翅一掠而过,清淡而柔软。

“你……”

黎星没意识到刚才那是一个吻,只是怔怔地盯著黎秦云看。

“别这样看我。”黎秦云伸手抚著他的脸颊,叹息了一声:“我会舍不得放你下车。”

黎星这才惊醒过来,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头一偏,避过了黎秦云的接触。

黎秦云的手停在半空中,收了回去。

“你今天太累了,明天就好好在家里休息吧,酒店那边我会理的,不用担心。”

黎星伸手去开车门,却迟疑了一下,回头轻叫了他一声。

“小云”

黎秦云僵直的身体一震,许久没有听过黎星这样亲昵的称呼自己了。

他压低声线,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激动。

“什麽事?”

“答应我,你以後不要再去酒店了。”

黎秦云心猛然一沈,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我不是说过,这件事不用再讨论了吗……”

“其实,对过去的事情,我感觉已经很模糊了”

黎星顿了顿,以前抬头直视这个儿子,总要鼓气勇气,可现在,却是这样的简单。

“你不用总觉得欠了我什麽。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你也不要被以前的事束缚住自己了。”

“不要再说了……”

“小云,忘了过去吧。”黎星握住儿子的手:“你条件这麽好,要找到新的幸福一点也不难……”

“你要我忘记!”黎秦云反扣住他的手,十指掐进肉里:“要我忘记什麽?我们的血缘关系?还是我对你做过的所有事?”

他嘴角的线条倔强地绷紧“我不想忘,无论哪一条都不会忘,我不会忘记我们做过爱,也不会忘记我犯过的错,我不像你,什麽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他敛住了激动,望著黎星,眸光转:“刚才在山顶,我对你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答应我,我们重新开始。”

黎星无奈地摇摇头:“小云,不可能的,你看清楚我吧,现在的我,健康、尊严、事业、梦想都没有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我已经没有什麽东西可以给你了。”

“我不要你给我什麽,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我只想补偿你。健康、尊严、事业、梦想,你想要什麽,只要你点一下头,我全部都会给你。”黎秦云低吼起来。

“那就给我平静吧”黎星淡淡地说“现在我只要这个。”

车厢里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黎秦云嘶哑的声音才再响起:“难道只有一条路可走吗,只有把我在你生活中抹得一干二净,你才会平静吗?”

“是”

简单的一个字,却如此的决绝。

黎秦云表情没变,姿势也没有变,却像是突然被这几句话击垮了似的。那强大残酷的外壳,正一片片掉落,露出了内里经不起一点伤害的柔嫩。

眼前的黎秦云,让黎星想起了当年那个抱在怀里的婴儿,小小的,软软的,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弄坏。

只有这一瞬间,他才像一个孩子。

黎星突然忘记了一切,著魔似的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去抚慰眼前这个人。

车窗突然被怦怦敲了两下。

黎星惊醒过来,按开车窗。

车窗外的人赫然是黎秦风。

“哥……刚看见你的车,你怎麽会来这里……唉不管啦,正好借你车用一下,爸失踪了,我怎麽都找不到……”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他焦急地把脑袋凑进窗口,大叫大嚷个不停。

猛然,他噎住似的,连珠炮嘎然而止

“爸?”他疑惑的目光在哥哥和父亲之间转来转去:“发生了什麽事,你怎麽在这里……”

黎星一时不知该找个什麽样的借口才能向他解释今天的事,只好默然不语的下了车。

“哥,你没事吧?”黎秦风望车内探了探头,虽然心存疑惑,但看见兄长斜靠在车座上,满脸倦意,浑身散发出一种从没有过的颓唐,不由得担忧起来。

黎秦云好半天没有反应,黎秦风只好把疑问的目光转向黎星,却不料瞥见了他手上的伤,顿时大惊:“爸,你的手怎麽了?”

“没什麽,破了点皮而已”黎星摆了摆手,示意无恙。

“让我看看,怎麽会这麽不小心……”黎秦风明显被他的伤夺去了注意力,顾不上追问其他了,他抬起黎星的手,仔细地审视著包扎著绷带的伤口,眉头紧皱。

“好像伤的不是很轻啊。这种地方怎麽会被擦破?”

“说了是不小心……”

黎星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可你脸色不太好……”

生怕黎秦风继续追问下去,黎星赶紧打断他:“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

黎秦风抓了抓头 “那我扶你吧。”

他身高马大,只用手臂稳稳地圈住了黎星的肩头,似乎就把四周的寒意全部挡住了,黎星低头,顺手帮他拉了拉弄皱的衣服。

小小一个动作,两人都做得熟极而流,配合的默契十足。

“黎星,我爱你,从小到大,我只爱过你一个人。”

身後突然响起了一个炸雷,刺破了这温馨的画面。

黎星倒吸一口冷气,他扭过头,车内,黎秦云静静地望著他,眼神黑如墨,透不出一点想法。

黎秦风也被哥哥的话震慑住,脸上闪过震惊困窘种种神色,似乎难以置信。

“哥……”黎秦风结结巴巴地开口:“你在开玩笑,你对爸怎麽可能……”

“是真话。”黎秦云猛然打断他的欲盖弥彰:“我说的是真话。黎星,你心里其实很清楚的对不对,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感觉吗?”

“爸……”黎秦风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黎星。

小云,你终究还是……

黎星闭了闭眼,许久才开口。

他的声音柔和沈缓,像冰冷的雪水,那冷意让人清醒,又带来些许疼痛。

“小云,你总是这样,想要的东西,抓得紧紧的,死也不肯放手。”

黎秦云不说话,用那种孤注一掷的赌徒般,垂死挣扎的眼神,紧紧地瞪著他。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用了这麽大力气,被你抓住的东西,受不受的了。”黎星淡淡地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小云,这里其实很脆弱,它碎了,被捏碎了。”

“所以,我已经没有什麽地方可让你抓住了。”

黎星站在卧室的窗口,怔怔地望著那辆白色轿车绝尘而去。

这一,是彻底的决裂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做得这麽绝。

可是不这样,对方不会明白。

他一向软弱,但这却不能妥协。

他不能再重蹈覆辙。

“爸……”黎秦风站在他身後。

“嗯?”

“你早就知道哥哥他和我一样,对你……”

“嗯”

“你为什麽不告诉我,我觉得自己像傻瓜,一直都以为哥哥恨你……”

“对不起”对小儿子,黎星很内疚:“其实是很模糊的感觉而已,我也不确定的……”

“我以前……也说过喜欢你,可是你只把我当儿子看。”黎秦风吞吞吐吐的问:“那你对哥哥呢,你对他,和对我的感觉一样吗?”

“不一样”

黎星微笑著转过身,摸摸他的头:“他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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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势虽然不严重,精神却十分疲累,黎星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一天。黎秦风也没去上课,留在家里照顾他。在他的“逼供”下,黎星只得把自己已经辞职,目前在酒店工作的事一一交待。

“爸,家里有负担你怎麽不跟我说,你病了也不告诉我……”黎秦风浓眉紧皱,激动地握起拳头:“我在你眼里就真的那麽不可靠吗?”

“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影响学业。”

黎星慌忙安抚他。

“你别小看我,我可以边学边打工赚钱。爸你在家里休息就是了。”

“我在家里也呆闷了,做点事反而比较有精神。”

“不行,你先养好身体再说。就算不上学,我也不能让你去做那种工作。”

面对黎秦风的固执,黎星只有摇头:“你怎麽总觉得我在受苦,其实这份工作没有什麽负担很轻松,就像你喜欢摄影一样,你就让我去做想做的事吧。”

黎秦风愣了一下,随即说:“对不起,爸,我不该逼你。”

黎星欣慰地笑了笑,这样的小风,不禁让他觉得,似乎在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成熟了许多。

隔天回去上班,黎星才知道他破获盗宝团夥的事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不但警察频频找他做笔录,还引来了记者。

对采访的要求,黎星全部都一一谢绝,他原本性子就淡,自从大病了一场,对出名这种事更是没什麽好感,连应付都觉得麻烦。

可不几天,原来供职的博物馆也闻风找上门来,馆长亲自打电话给他,希望他能够回去工作。而且还许诺,即使不在原来的岗位也没关系,可以改做些史料研究方面的工作。

这个提议实在很诱人,按道理,黎星应该是求之不得,可不知为什麽,一时之间却怎麽也无法答应下来。

星期一不用值早班,黎星一大早起来就匆匆往菜市场跑。

天空有点阴,还飘著细润的雨丝。

回家的路上,提著两个沈沈的塑料袋,又要小心地避开水洼,黎星走的很慢,突然,从旁边拐角蹿出两个黑影,一块散发著浓郁气味的布捂住他的嘴。等黎星挣扎渐停,黑影们架住他的胳膊,拖进了旁边的一辆车里。

被透骨的寒意扎醒,黎星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阴冷潮暗,环顾四壁,找不到一扇窗户,可能是一个地下室。唯一的光源在天板上:长长的电线吊著一个灯泡晃悠著,散发著黯淡的、昏黄的光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掉下来。

黎星动了动身子,才发现全身都被绳子捆得紧紧的。

心底的恐慌翻涌而上。

这里是哪里?自己是被绑架了吗?什麽人绑架他?又为了什麽绑架他?

自己没钱,也没树过什麽敌啊。

正惊疑不定中,门突然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还没看清脸,腹部就被对方用力踹了两脚,拳头更是劈头盖脸砸下来,避无可避,黎星只得把身子尽量蜷缩,承受著这莫名的殴打。

“贱人,让你坏老子好事……”

那人的声音嘶哑刺耳,等他拳脚停下来,又一把抓住黎星的头发,黎星吃痛仰头,这才看清楚他的脸: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的瘦子,剃了个罪犯一样的板寸,稀疏的眉毛下,一双吊脚眼满是凶意,正恶狠狠地瞪著他。

“你是谁……为什麽抓我?”

看见黎星惊恐的表情,瘦子冷笑几声,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你知不知道,为了那一批货,大夥付出了什麽代价,我们等了这麽多年,终於有机会出货,现在你轻轻几句话,就让我兄弟进了局子。”

“你害大夥损失了这麽多钱,你说,这笔账,我们该怎麽算。”

“什麽……帐”黎星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麽?

“你还想装傻?就是**酒店那批货,如果不是被你识破,我们老三怎麽会被条子抓”

黎星这才明白,原来这夥绑匪,正是上在酒店中被他识破的那名文物盗窃犯的同夥。想不到,这些人怀恨在心,居然把他绑架来这里。

没想到,自己的一时义愤会惹来这麽大的祸灾。

瘦子又给了黎星几巴掌,打得他耳朵嗡嗡直响。

“你想……想怎麽样?”

“想怎麽样,哼……老子先封了你的嘴。让你乱看乱说……”

那人毒蛇般的狭小的眼睛狞笑著,掐住了他的脖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时间概念。

电灯早就熄灭了,一片漆黑中,黎星精疲力竭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受伤的部位疼得像被火烧火燎了似的,现在即使没用绳索捆著,他也动弹不得。

磨破绳索後,他呼救过,也四寻找出路,可呼救没有引来任何动静,唯一的出口──铁门也被焊住了,无论用什麽方法都纹丝不动。

嗓子干得冒火,而胃早就已经饿的没有感觉了,那些人把他扔在这种地方,却没留下一点水和食物。

大概是想让他就这样慢慢的渴死饿死吧。

也许这样比直接杀了他更让他们解恨些。

一片黑暗中,黎星慢慢的合上眼睛。

其实,这样死了也没什麽不好,自己还有什麽可留恋的呢。

至少对小风来说,是件好事。

虽然他总是力争把儿子的角色扮演好。可像他这种演技糟糕透顶的人,怎麽会让人察觉不到那种汹涌的情潮。

自己活著,没办法让他摆脱,可自己死了,他终究会从那种背德的感情中解脱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现在,小风应该很著急吧,一定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乱撞。

黎星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只可惜,不能再见他一面,希望他不要太伤心。

对了,不知自己的葬礼,谁会来参加呢。

徒弟赵亚应该会把……还有秦澜也应该会……

好强的女人,以前都没见她哭过……

不知道在葬礼上,会不会为自己掉几滴眼泪。

何祯远在美国,他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听到消息。

他是位雅人,最是了解自己的喜好,也许会在坟前,为自己倒上一杯清茶吧。

自己真是欠他太多。

黎星叹了口气。

是不是人快要死的时候都会这样,把过去的事情在脑海里倒带一遍,做过的好事想不起来几件,回忆起来的都是对别人的亏欠。

怪不得老人说,若要走的安宁,平生不能做亏心事呢。

还有……

黎星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还有一个人……

可是,不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