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之绊(兄弟)――――桃之妖妖

双生之绊

直美也是第一因为进校门而如此的兴奋不已。
按理说,开学是学生最头疼和怨声载道的时刻,但是,如果进来的学园是这里的话,不管是哪个学生,都会因此而骄傲和自豪吧。
哪里有不对劲的话,也是校园太大的缘故校园太大的话
迷迷路了
“诶真是的,明明有按照规定的路线走"女生小声地抱怨着,抬头吃力地打量着铺天盖地的树阴,有点泄气地在过于粗大的树干下一屁股坐下。
“算了算了,沿着这里,总会走出去的。“自言自语地这么说着,直美伸出白皙的手背遮挡住班驳而下的阳光。
透过树杈,也可以很轻易地看到啊。阳光。
“来的可真早啊,迷路的小姐~”
清清淡淡的声音,男生的,尾音上扬,听在耳朵总像带着温暖的笑意,明晰又干净。女生愣愣地垂着头,鬓角边的头发被微风带得微微晃动。
微风。夏天里的。沁凉入心脾的。就是那样的感觉。
怎样的人呢这样温和声音的主人
直美抬起头去,原本刺眼的光晕被男生匀称的上身不经意地遮挡着,是弯着腰平和看着自己的,微笑的"王子般"的男生。
浅棕色的额发垂在自己惊愕眼睛的上方。
优美的手指微微弯曲着伸在自己的脸下。
一切的一切都犹如春樱的瓣那么美好。宛如梦幻,不似真实。
“我"脸颊出其不意地"腾"地就烧了起来,说话的能力也开始丧失:“我”
好、好漂亮的男生!
“迷路了吧?这里是学校的后山啊。“男生的手没有缩回去,依然向前伸着:“我拉你起来,坐在这里可是出不去的哦。”
女生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以然地木然着。
男生的笑意加了一层,于是连眼睛也眯了起来。
“不是坏人哦,二年级的千代瞳,也是EK学园的一分子。”
直美下意识地拉住那只温暖的手,从地上被拽了起来。

“那么,迷路的小姐是哪个班的?”
“一一年三班"脸红得说不出话来了。心脏!心脏给我听话一点
“啊,新生是么?“前边走着的人停下来,回头友好地微笑:“以后也请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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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就是这么进来的。“直美头疼地托着下巴。
“就这么简单吗?!明明看到瞳学长他是穿着晨跑的衣服呢!呐~呐,直美,再多说一点啦,人家可是为了千代家的少爷才考进这里的啊!我家几乎用了所有的积蓄呢!”
看着兴奋得两眼放光拼力摇着自己的女伴,直美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的只有这么多啊。”
“算了,你去图书室吧。小气鬼"女伴有点不满地甩甩手,继续趴回桌子上研究漫画。
站在原地的女生一头黑线地定格了好一会,这才转身出了门。
真是的,如果可以,自己也想多跟他说两句话啊。那么漂亮的人,任谁都会憧憬的啊。
可是刚要多说什么的时候,却又开不了口。
明明很温柔的样子,那种拒人千里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啊。
女生怀里抱着课本,有点懊恼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慢慢吞吞地往图书馆走着,脚步踏着盘旋的阶梯,一层两层三层,就荡漾开木制楼梯的清脆声音。
眼睛不经意地抬起来,角落里站着的高挑身影就无可逃避地闪进自己的视线。
背对着的,胳膊撑在在高大的窗前,向下凝视着什么。
啊,是早上的那个人。
说起来自己也是早上晕头转向的连"谢谢"也没有说呢。
强力按捺下急剧加快的心跳,女生三步两步地跑了过去,地鞠躬,不敢直视过去:“今天早上真是非常谢谢!!”
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男生有点讶异地回过头来,让开的身子让窗边洒落了一地夕阳,有一些笼罩过去,就融化了脸上空洞的冷漠。
“你是”
直美惊讶地抬起头来:“不记得我了?我是早上的”
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表达。
明明早上才
脸上的红晕一点点地消散,女生尴尬地半张着口不知所措着。
可是,与其说惊讶,不如说失望更多一点吧。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忘了的,自己再怎么平凡,也不至于只有几个小时的保质期吧。
“早上的?“少年略略睁大了一点眼睛,依然是费解。
哪里不一样。可是确实有一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f

明明一模一样啊。这种浑然一体天衣无缝的感觉
等等,为什么会说"天衣无缝”,明明就是一个人不是么。
还是幻觉呢。
女生后退了一点,终于怯怯地小声问出来:“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千代瞳学长?”

男生的身形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摇晃了一下,浅棕色的头发糅杂在夕阳里,细长的光泽柔软闪耀:“诶?”
空气里有樱的芬芳。和他早上那样笑着的时候一样。
夕阳中有金色的迷乱。当他像现在这样空洞漠然着的时候。
哪里不对?直美掩着心口悄悄地看了过去。
男生的表情恢复了冷淡,转过身去,声音冰冷,音节立体。
“白。痴。”
金色的夕阳笼罩着男生线条优美的后背,天边有几朵无忧无虑的云,舒展着,收缩着,是闲散淡然的季节。
“学长?“女孩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眼眶里的泪水蓄势待发着。
这是什么态度啊?太过分了。
男生的眼珠转到眼角的斜下方,冷冷地睨了一眼要哭的女生。转过身去朝走廊的尽头走去。
“认错人了,你。”
直美惊愕地望过去,那个人修长的背影走过地板上一格一格的黄昏,最后消失在走廊。
很奇怪地,也忘记了哭泣。
有点迷迷糊糊的感觉,好象没睡醒一样。
人格分裂?
女生的头脑一下子清明了起来。一声惊呼响彻教学楼,一行白鸽扑棱棱地飞断了夕阳。
“诶?!?!千代瞳学长人格分裂吗?!”
真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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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狠心呐,唯。“走道尽头的楼梯上,坐着脸颊背光的少年,手肘撑在膝盖上,轻轻托住了下巴:“对待女孩子也可以这样不温柔的吗?”
被唤作唯的少年双手插袋地站得笔直,背对着楼梯道与走廊交接的豁口:“想说什么?你其实也很想骂她白痴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不可以让人家听到啊。“坐着的人一下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出了阴影的包围:“很伤人的哦,唯。”
“比起表面对谁都友好,其实谁也看不起的你,我更喜欢喜欢实话实说罢了。”
“说话的方式可爱一点嘛。”
“罗嗦。”

全部走进了亮色里,原本阴影里的那个少年。表情是荡漾着温和笑容的。
终于看清了。
一模一样的脸孔。漂亮的,英俊的,如同童话里王子般的。
一模一样的身高。无差距的,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的,惊人的相似。
连发尾微微翘起的柔软,也是一模一样的。
总是一模一样的。
与生俱来的,似乎是理所应当地,就这么默契地一样着。完美无暇地一样的。
双胞胎。

这所学院里最有名的双胞胎。千代瞳和千代唯。
千代家族财阀的少爷,形象里是一致的,性格里是个体的。
先于千代瞳两分四十五秒出生的千代唯,勉强可以算作兄长。
“瞳学长吗?温柔的人呢,总是微笑着。”
“不把丑恶的东西当回事似的,令人嫉妒地高雅呢。”
“对待任何人都很温和呢,作为学生会长很了不起啊。”
“对,对~成绩也不错哦~”
如果在学校里提起千代瞳的名字,这样的说法真的是让人目不暇接。
“诶唯学长的话”
“个性还是稍微差了一点吧”
“不那么平易近人哦。”
“事的方式很特别。很有脑子啊。”
提到千代唯的话,大家可能会这样说。
“不过走在一起的时候,还真分不清呢。”
分不清?
“他们两个谁是谁呢?或者生来就是一体的?”
还有这种说法?
“情书的话瞳学长收得更多一点吧?个性原因不过唯学长也收过不少呢!”
“好多女孩子会把给瞳学长的信误塞给唯学长”
边听边在厚重本子里奋笔疾书的人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各位配合!我要去调查这对兄弟的第一手资料了!”

决定了!~就以"禁断之恋"为卖点这么萌的卖点学校里最红的兄弟神秘引人注目的嘿嘿嘿嘿男生的眼里闪出绿色星星的光芒来。
“椎名君,真的可以吗?”
“虽然很期待不过他们可都不是惹得起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男生上下扇着手,不在意地打断底下人的担忧:“不要小看新闻部的实力嘛。”
最近缺经费,一定要找到这种火辣劲爆的卖点,才可以赚钱!!靠那些老掉牙的采访校领导之类的,刊物卖得出去才怪。
无中生有和制造夸张八卦,是新闻部部长应有的素质!
椎名光邪恶地挑起清秀的眉,夹起黑色封面的本子就往教室外走去。
只是文字部分吗?
兄弟之爱的话,写真集应该也不错吧
喃喃自语着朝外走着,椎名光一点也没注意到楼梯拐道阴影里以同样姿势坐着的两人。
“听到了吗,唯。新闻部要给我们一个专栏写兄弟爱呢。“少年笑吟吟地凑近了身边人的脸孔:“兄、弟、爱哦~”
"”
“这个点子很好呢,新闻部长的脑子真不错啊。“少年食指的指腹搭在唇上,“呵呵"地笑出了声,扬眉的眼角,却尽是数不清道不明的邪恶气息:“还专门去各个班上调查了,怎么样,吻我一下,给他们点素材吧?”
“白痴。“得到一句冷冰冰的回应。
千代瞳微微扬了扬唇。
指尖触去了身边人的脸颊上,随后延伸到整个手掌,温热而柔软。
“不要这么说哦,唯。我可是很期待呢。”
像是抚摩自己一样,柔软奇妙的触觉。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这种好象在抚摩自己般的感觉。
空气中央静静漂浮着灵动的尘埃,薄雾般地,看不清晰。
一模一样的脸庞离得很近,如果可以说咫尺的话。那大概就是这样。
“啪"地一声脆响打破了静谧包裹的氛围,静静流淌着的旋律戛然而止,碎成一地清脆的琉璃。
是千代唯一脸黑线地打掉了弟弟乱摸的爪子。
“变态。“千代唯是- -的表情。
“这么说的话,好象确实有一点。“眼睛还是笑得弯弯的。
“你就是吧。”
“就算是的吧~”

湛蓝的游泳池水倒映着圆形的华丽天板。
阳光从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地斜打进来。璀璨得不忍直视。

可是
就是这样美好的景致下,支撑游泳馆四角的白色象牙柱背后,伸出了一、二、三、四四个蒙面的头颅。
其中一人,身着兰色泳衣。
“听好了,等一下千代瞳和千代唯会在放学后来这里游泳”
“部长,你怎么知道?”
“不要废话!是我跟踪他们的时候听到的!我刚才讲到哪了?”
“他们会来游泳,部长。”
“对。到时候1号你潜伏在水底,等千代唯下来就把他拖进水区”
“部长,你怎么知道1号肺活量足够?”
“不要废话!1号可以在水底闷个1分钟没问题!对不对1号?!我刚才讲到哪了?”
“把唯学长拖进水区,部长。”
“对。因为千代唯是初学者,在水区会溺水”
“部长,你怎么知道?”
“我说你,存心和我过不去吗?!”
椎名光一脚将身边问了三的人踩在底下,继续说道:“千代瞳会去救他。他救他的时1号就赶紧回到柱子后边来!!那时候他们忙于救人不会发现!然后什么搂抱啊人工呼吸啊的镜头,就靠2号3号你们来抢!!”
“部长,那你呢?”
“我是把关的!一有动静就通知你们,UNDERSTAND?”
“是!部长!”
“嘘!他们好象来了!1号准备!”
“是!部长!“r
多么完美的计划啊。禁断之爱的诱惑椎名光得意地伸手,指点部里的人潜去水里,静静等待着那对兄弟大人。

“部长!只有脚步声和说话声在门口徘徊!”
“人怎么没进来?”
“不知道!”
“部长!1号快不行了!”
"”
“翻白眼了翻白眼了!”

“部长!!1号溺水了!!!”
“部长,你怎么了?!”
“部长!你可不能在这时候石化啊!振作点啊!椎名部长!!”
“1号,2号,3号”
“我们在,部长!”
“我们被耍了”
橙黄色的厚重大门后,是一条狭长的走道,靠墙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真是真是有人溺水了呢。”
对面同样靠着墙的少年冷冷地别过头去。
“恶魔。”
“诶?我没有怎么样啊?”
“你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吧,游泳的事情。“千代唯有点头痛地抚住了额头:“还故意跟我说‘如果有人把你拖去水区,我一定给你作人工呼吸’”
那种不长脑的部长,当然会上当了。
“我是认真的啊。“被称作"恶魔"的人还是笑眯眯地:“如果唯你真的溺水了,我真的可以”
“不用了。“一下子就打断,可以看得到太阳穴暴跳的青筋。
“有什么关系~KISS而已嘛。”
“而已?”
“啊咧,生气了。不开玩笑了,是时候该进去了。说起来很对不住那位部长呢。”
银色的门把微微转动,大门随后开启了透明的缝隙。
有夜樱的味道四散流溢地飘了进来,一线光明。温暖如春。
椎名光微微睁开刺痛的眼睛,脸边咫尺,一左一右对称地歪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二年五班千代瞳~“这个是眼睛笑得像狐狸。
“千代唯。“这个是表情缺乏得像冰山。
“你就是新闻部部长椎名光吧?“这是一起的,合在一块不约而同的声音,起音和尾音的时间都拿捏刚好,两个清爽的声音,立体感足够。
椎名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张特写。
“有什么采访的话,前辈你直接找我合作就好了嘛。“左边的少年还是那么温和笑着,一点都不摆架子。
话是这么说,可是"兄弟爱"这样的话题
“不知道您(用了敬语)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不过跟踪这样卑劣的举止,确实是笨蛋之极。“右边的少年面无表情,不留情面地举起言语的大锤就狠狠砸向可怜的部长。
还是愣愣地看着。
“所以,下不要再跟踪了,好吗?“这回又是一起的。

沉默。
还是沉默。
沉默了好久好久。
椎名光仰倒在光滑得照得出人影的地板上,一声哀叹,再惊飞了窗外的一行白鸽。
“一个是狐狸,一个是冰山。果然名不虚传啊啊啊啊啊”
“部长,他们走了”
人还是呈大字形一动不动地躺着。
“部长,这是千代瞳给你的自动铅笔,说给你速记很好用”
还是没有动静。
“部长,放弃么。”
躺在地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燃烧着熊熊火焰。
“绝不放弃!!一定要搞出这样的专栏!!就算是假的,也给我捏造成真的!!!”
经费不能白白流失!!
“是!部长!!”
新闻部斗志重燃。

无论清晨还是黄昏,无论是满目朝晖还是漫天晚霞,有所不同的只不过是闭上眼的时候,是暧昧的橙黄,还是多了一点薄薄的质感。
又想到5岁的时候,母亲在床头讲述的一个绚丽神话。
其实原本晚霞是没有血色的。
村落里的少女爱慕上晚霞,爱上掌管黄昏的神明,为了永远留住这份爱,她采下一朵残云,种在胸口就是盛放的一朵血红色的玫瑰。如此绚烂的颜色使整个人间都为之震惊,于是她创造了"血红"这种绽放奢华的颜色。
千代唯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笑眯眯的脸孔,一瞬间以为看到了倒影。
“做什么呆呆地看着天?想到妈妈讲的故事了,是吧。”
“啊,嗯。“心里面的事总是很容易就被看清:“胡思乱想了一下而已。”
“来,“对方的脸上始终盛开着温暖的笑容,左手伸过来,就是一个甜腻的距离:“回家了。”
一模一样的影子拖长了一地的夕阳。
不知不觉间脚步蔓延到了熟悉庭院的大门前。
千代瞳的眸子里无边地泛滥着润泽的光芒,不经意般地四下一瞥,一抹不为人知的微笑在唇边绽放,随后转头是灿烂无害的表情:“唯,你看那棵树已经长得好高了呐。”
身边的人留心望去,铁门旁边的浅草中,有一个显眼的粗壮树干,蜿蜒盘绕着绿色的藤蔓,抬头向上看,枝叶茂。
“怎么了?“突然提那棵树干吗?哪里不对?
“没什么,只是听说听说而已啦,那棵树上缠绕了大概唔十多条毒蛇吧”

树叶有点簌簌抖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风的缘故。
“哎?有吗?“千代唯惊讶了一下。
“嗯,小的时候就经常看到,现在应该长得和大树差不多粗壮了吧。”
扑通。
一声物体掉落了的闷响。
“什么东西?“千代唯下意识地就要绕过去看。
“没什么,一只老鼠而已啦。“越想越好笑,禁不住"呵呵"笑出了声。
“喂,你把我当白痴啊?!”
“没有没有啊~或者说新闻部的一只老鼠而已”
"”
“呵呵”
千代唯忍耐着不把音量吼到最大:“他居然还敢跟来!”
“诶?唯你头上好大一根青筋~”
细碎的笑颜里冷凝着注定一般的宿命,究竟有什么东西天长地久了。
门前石柱上的电视屏幕突然"哔"地自动打开,里面出现了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子。
“小瞳~小唯~你们回来了!爸爸这一天真的很担心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冷战,没来得及反应,大铁门缓缓开启,里面歪七倒八地奔出一个男子激动的身影,扑出来抱住其中一个的头就拼命地往怀里按:“小瞳还是那么可爱~皮肤真好!~那么远就可以看到光泽!是不是终于用了爸爸教你们的保养法了?”
“放手。白痴。抱错人了。我是唯”
“啊?哈哈哈哈,太像了的话就算是爸爸也分不出来嘛。“男人干笑两声,一头披肩的长发映衬住光洁的面容,如果非要说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的话,那也是略带磁性的声音不经意地透露了他的年岁。
“爸爸,不要紧的,我在这里。“身后传来少年微笑的声音,乖巧地探着头。
“一把年纪了,不要老做这种笨蛋的举动。“一模一样的声音在男人怀里响起,闷闷冷冷的。
“不要这样子拒绝爸爸的爱嘛!儿子不是应该跟父亲最贴心的吗?!这样子太伤爸爸的心了"男子一脸的伤心欲绝。
“爸爸那个"千代瞳的微笑在心里全部化为苦笑:“先站起来,进去再说好吗。”
“还是说"男子软绵绵的身子猛地一振弹跳起来,眼里发出幽绿的X光线,透视般地打量着眼前抱臂而站的两个少年:“这就是传说中的‘儿子上了床,老父丢过墙’啊啊啊~我太凄惨了啊~!!!!”
“千代理泽!!“这回是两个忍无可忍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同时选择无视眼前的男人,一左一右跺着脚离去。
一阵烟尘过后,地面上趴着的男人已是满背脚印,伤痕累累。
“脱线的男人。“千代唯一边心有余悸地向前走,一边黑线满脸地说着。
一把尖刃刺进男人的后背,刺得他刚抬起的头又猛地趴了下去。
“算了算了,只是更年期常见的罗嗦"千代瞳呼出一口气,恢复了平和的笑容。
又是一把尖刃,男人被门口的泥土埋得更。

不行了,快要吐血了
“这样的爸爸,根本不敢让他参加家长会啊,找妈妈去吧。”
“啊,说得也是呢。”
最后是一座巨山,“轰隆"一声,把男人压到地心,尸骨全殁。

一成不变的晚霞凌乱了一地,铁门边或长或短的绿草里,探出一张灰扑扑的脸。
“诶已经进去了啊。“语气不无失望,拍着灰尘站起身来。
这么说的话,最后偷拍的机会也不可能了。
就在不久前,才从那么高大的树上掉下来,有了瞬间的晕眩,再度清醒的时候,铁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徒留一派冷冷清清。
想到千代瞳的眼神,椎名光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虽然是没在盯着自己看,自己也是确定着隐藏得很好,但是就是好象被他不经意间犀利的目光缠绕着,浑身上下都出奇地不对劲。
“恶魔。绝对是恶魔!”
椎名光挥舞着拳头发泄般地大喊了出来。打破了凝滞着的寂静。
“椎名前辈,请问你叫我吗?“身后冷不丁传来舒缓温和的嗓音,一回头,少年笑吟吟的脸魔术般地伸在左肩的空白里。
“哇呀!“吓了一跳的椎名光忙不迭地向后躲去,随后才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伸出食指指过去:“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眼前的少年不依不饶地走上前再贴近他,习惯性地双眼眯起,嘴角上挑,那张其实很漂亮的脸孔一改平日的温柔,有点捉弄人的意味蔓延其中,阳光般地耀眼。
“前辈你想我~在呼唤我,我就出来了啊~”
“你"有什么企图?!笑得简直像只狐狸!
“唯很不高兴了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前人脸上那捉弄人的笑意有点模糊了起来。
“哎?”
“我是说啊"身子微微前倾,还是那么暧昧不清地笑着:“前辈今天的举动,让唯很不高兴了呢。”
“什、什么我"虽然对方的表情是在笑,却怎么都觉得是种讽刺,冷汗也冒了出来。
“唯不高兴的话,也许我也会有点生气吧。”
“啊这、这、这样子啊"那样的语气一进入脑海,自己便奇怪地结巴起来,额头上面冷汗涔涔,冷汗涔涔
似乎注意到了他拘谨紧张的样子,少年猛地把头一扬,笑容再灿烂无害:“只是‘也许’啦~!”
“椎名前辈,下要在家里做只乖猫咪喔~!”
不听话的猫咪会怎样呢?
你认为会怎样呢?
像觉得很有趣似的,少年边往铁门走着边忍俊不禁地"呵呵"笑出声来。留下原地欲哭无泪的新闻部部长,绝对无奈地举着摔坏的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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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火红温暖的晚霞,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冰蓝色的夜空。微微冰凉地驱散了白日的闷热,浓云抬升,微微迷茫的感觉。

看起来要下雨了。
书桌边含着笔的千代瞳看一眼身边埋头苦读的哥哥,含糊不清地说了出来:“这么一下雨,阳台的该怎么办啊。”
旁边的千代唯穿着蓝底白纹的宽松睡衣,不在意地说着:“植物吸收水分是正常的。”
“诶会死的啦。”
“你哪种不是一到下雨就死。白痴。”
“没有办法嘛不能移动啊。真可惜。“千代瞳抱怨着:“遮挡的东西也没有,没办法了。”
“是啊是啊,不用盆种,却在阳台上堆了一大堆黑土,这种匪夷所思的种方式世界上也许就你一个还在用。”
“有什么办法,“弯弯的眉眼凑过来,明快又低迷:“讨厌盆把关住的感觉啊。”
话音刚落,千代唯头也不抬地就把手掌"啪"地按到了弟弟的脸部中央,微微使力向后一推,对方便仰倒着退了几步。
“说了多少了。不要离我这么近。”
“你在害羞吗?小唯?”
“才不是。我是怕”
“啊!我知道你怕什么!“几步之遥的男生有点得意地微微笑着,猝不及防就扑了过来,搂住没反应过来的千代唯就在右边脸上"啵"地一口:“是这个,对吧?”
抬起头来狡黠的样子,像一个考了满分等待奖赏的小孩子。
屋子里刹那间洒落整个空间的沉默。
定格了三秒钟,大发雷霆的某兄毫不留情地一脚把自己影子般相似的弟弟踢出门外,用背抵着重重关上。
“给我站外面反省到睡觉时间!!“背靠着房间的门,千代唯怒气横生地喊道。
话音刚落,上一秒冰冷沉默,表情僵硬的整个脸便"轰"地烧了起来,潮红的颜色蔓延到整个颈部,甚至可以看到薄薄皮肤下淡青的血管。
隔着一扇厚重的门,另一边的千代瞳也在对称的位置上靠着门板,慢慢滑落地坐了下来。
“真是真是,还是一样的别扭啊。“自言自语着在走廊里坐着,歪头观察墙壁上挂着的画:“到底在怕什么啊,唯。”
“给我闭嘴。“房内传来闷闷的声音。
“是~是。“像是很愉快地应着,丝毫不介意自己是被关在了门外。少年蜷起一条腿闲散地坐在那里。
在雷电交加的闪光里一逝而过。那温柔注视着的眼神,直直地射向沿着走廊尽头窗台乱蹦的鸽子。
年少时的踪影,不会留下痕迹,但是,他已经走过了。和另一个自己,形影不离地走过了十几年的光阴。
什么时候才能接受呢,唯?少年的眸光细腻地润泽着,好象这暴雨的夜里唯一不变的月光。
可以等的。没关系的。但是要多久呢?是世界尽头还是末日降临?那个时候,也会一样地闹别扭吗?
不想让我像小时候一般地接近你,正是因为发觉了这样的情感啊,唯。
其实没有什么分别,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坦然"了吧。
我坦然,而你没有。
少年静静地这么想着,把头轻轻靠去了身后冰凉的墙壁。


偶然的闪电亮光,在黑暗的走廊里格外凌厉地照耀着少年平静的面容。
就那样静静地蜷着一条腿坐着,头歪去一点向房间里的方向,问向门的另一边:“呐,唯,还没有走吗?”
“呃,嗯?“门里很快传来的回应,像是贴着门板传来的声音。
“为什么还不走?”
“什、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还靠在门上呢?为什么要发呆呢?”
门内的声音一下子慌乱了起来:“这、这跟瞳你没关系吧!”
少年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依旧波澜不惊地微微笑着:“啊,是吗。”
始终是陈述的语调,却是看透一切般地平静着,这让房间里的人心底不安了起来,越发觉得心里有什么被看了出来,惶惑不安地发起火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有啊~“很放松的口吻:“我只是问问嘛,不用做功课了?”
“承蒙关心,我马上就去!“房间里的人忿忿然吼了起来。虽然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干吗要生气。
老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似的。
又沉寂了下来。
因为是贴着门板的一个位置,所以有感觉的,那个人身上的温度,隔着木制的材料。
从后背传了过来。
灼烫得不像自己体温似的。也许也只是错觉。
“喂,唯。”
“呃啊?“又被突然吓了一跳。
“为什么还没走呢?”
“我"张口结舌起来,突然就被揭发了短般,全身的每一神经都高度紧张着。
非要说实话的话,是在贪恋门板上的温度。
“喜欢我是吧?唯?“对方淡泊的声音还是那么不在意地响在耳边。
眼前出现了短暂的黑暗。
台灯的灯光根本涉及不到自己所站的方位,大脑里也像临时罢工般停止了思考。只有手指。
指尖冰凉。
还有如出一辙在颤抖的心脏。颤动着,无法自持。
喜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千代唯的时间在这短短的几秒内被无限地拖长,拖长到一个世纪也无法弥补的缺憾,气息紊乱,眼睛大睁。
“喂,不会这么容易就又生气了吧?“使自己心慌意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骗~~你的啦。”

绷得紧紧的弦一下子"啪"地断掉,声音清脆。
“你!”
“玩笑,玩笑而已嘛”
玩笑而已。
玩笑的话,心里面的感觉,应该是松了一口气吧?还是说,失落呢?
千代唯握紧了胸口的衣服。窗口的风微微鼓动了窗帘,连带着他柔软的发丝,一并拂动了起来。
“唯,其实我啊"对方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严肃,千代唯的心脏立刻又提了起来。
下意识就想驳回,下意识地就不想听。
为什么非要说出来,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挑明的话,一切会很不一样,不是么。
刚要开口打断他那严肃的语气,对方却先一步转换了话题:“诶?加树?这种时候你怎么来这里?”
好象很惊讶似的。
千代唯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伸手把门打开了一点,门口的少年已经站起身。仅仅能看到穿着睡衣的后背。
穿过他的肩膀看过去,对面站着一个茶色头发的男子。背着被瞳挡住的月光。
犀利的眉眼里浸透了一点点的落寞,犹如清风吹拂。
“少爷,夫人有事找你们。“男子轻轻地说着,低顺着眼睛里柔和的褐色。
“现在吗?“千代唯有点惊讶地问出来。
“嗯,就在书房。”
“知道了。“千代瞳飞快地应着,回头拉住哥哥的手:“走吧,唯。”
“对了少爷。“像是思索着该不该说,加树有点迟疑地喊住两人。
“喔,还有事么?”
“啊其实是这样,今天下午的时候似乎在门口看到了很奇怪的人老是徘徊不去问起他来只说是同校的高年级学生"加树皱皱眉,担忧地说:“似乎神情古怪不大友善的样子,而且全身灰扑扑的,好象刚从什么地方跌倒了一样”
千代瞳愣了片刻,随后了然地笑了起来。
“啊,那个人啊。下再见到,请务必立即通知我。“那个猫咪部长真的很有趣呐。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诶很过分啊,我只是想问候学长而已”
少年们的声音渐行渐远,只剩加树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
可是那个人确实很奇怪啊。身为管家的自己,怎么可以放任不管,任由他骚扰少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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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们要进来了。”

“啊,好的。”
门被缓缓地打开,橘黄色的明暖也一点点地扩大,直至两个少年完全站在弥漫着咖啡香气的房间里。
面容温婉的女子站在书房中央,挽起了波浪状的卷发,眼神剔透。
“嗯,那个,找你们来,是有一点事呢。”
窗外的雨滂沱不去。如密密麻麻的银线般,站在里面就看不到彼端。一片茫茫。
橘黄色的灯光把女子的身影投放在窗前,从外面看去,如此柔和。
可是屋内却发出了极不协调的惊呼声。贯穿了漫漫的长夜。
“哎?!?!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穿护士装?!?!不行绝,对,不,干!!!”
“唯你先冷静一点啦"显然底气不足的声音在沉默中响起。
“冷静?!叫我怎么冷静?!我是个男的,怎么可以穿那种东西!!!”
横空劈过一道怒雷,刹那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照亮了一个世界。

千代财团想要收购的大型医院,经过两年的周折终于成功。新的剪彩仪式会在周日上午举行。形象代言人是千代家族里名声鼓噪的两个少爷。
双胞胎的兄弟。
也曾想过找其他的什么明星,但一来浪费钱财,二来就没有了所谓"千代家族"的意义,那么,代言人的话,用自己家的儿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至于谁当"医生"谁当"护士”,也是临时抓阄抓出来的。因为两个人长相相同,所以本来就无所谓谁是"护士”,只不过千代唯的运气不大好罢了。
消息来得很突然,既定的日子也过得很快,太阳像了很大的力气般才能爬到天空的位置,更衣室里捧着白色护士装的少年一脸的为难,怎么也下不了决心穿上这套匪夷所思的衣服。
要是普通的女孩子装,倒也算了。
可是护士装的话,这种趣味也太
“少爷,请加快一点速度,妆还没有化"门外传来催促的声音。
“唯,还没有好吗?“弟弟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
等不到回应,似乎更衣室里是理所应当的黑暗,似乎根本没有人从这个门往里面进去过,连细微的声响都传达不进,形成旋涡般真空的寂静格局。
“唯?“靠在门边的少年有点焦急起来,伸手就要握住门把。
一声轻微的转动声,门把在他握住之前轻轻地拧动了,门从里面被打开,光线弥漫的地方就迅速有了刹那的噤声,沿着开启的门缝,流转开来。
是不是逆风而站的时候,洁白的褶皱都会让人有春暖开的错觉。
还是衣服穿在天使的身上,会让人觉得那里就是天堂。
少年拽着衣服的一角,别扭地不想抬头,似乎觉得很羞耻一般。
他的出现立刻在人群里制造出鸦雀无声的效果,直到回过神来的千代瞳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露出常见的笑容,这种寂静才被哗然打破。
“很不错呐,唯。“顿了一下,后面一句"比平时可爱多了"终究没有说出来。

站在一起的时候,同样的两张脸便营造出截然不同的氛围。和谐地统一着,却又微妙地不一样着。白色褂子的衬托下,医生的样子令人安心地温和;白色裙子的衬托下,护士的样子又宛若某种柔软的感触,直触动到心底最湿润的什么地方。
人群里同时爆发出惊叹的声音,前来帮忙的人居然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真是出乎意料的赏心悦目呢。
阳光的耀眼里,少年浅棕色的头发很是出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从大片大片的人群里扭头逃开。
“小唯~~看这里~~“男人脱线的声音一响,千代唯便下意识回过头去,一阵闪光灯掠过眼睑,照相机后探出自己父亲兴奋的脸庞:“啊~拍到了拍到了!!”
千代唯恨不得把男人和他的相机倒提着丢去外层平行宇宙去。
“小唯~微笑~~微笑啊~!!!“男人还在不知死活地叫着:“剪彩就要开始了,怎么说也高兴一点嘛!!!”
“对哦,唯。要‘微笑’。“身边的人扭过头来,眼睛细细地向下坠着,眯成好看的弧线,淡怠的习惯的样子。
早已习惯了的,得心应手的"微笑”。
千代唯表情僵硬。手中的温度捏得有些湿热,蓦地在一片闪光灯里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熟悉身影。
“啊,那是"e
话才说了一半,那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人头攒动的空隙里,相当的迅速。
那个是
脑海里浮现出模糊的印象,身边的弟弟一边应付着各种各样的人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还是被拍到了啊。”
“哈?“思路被打断,有点惊讶地问过去。
“新闻部部长,还真会抓时机呢。“还是一样的波澜不惊。
对了,刚才那个人,好象确实是啊
那么熟悉的,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穷追不舍的笨蛋部长椎名光。
千代唯的唇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着,不知所措地站着。
“怎怎么办,瞳?被拍下来的话”
“‘兄弟爱’就要在学校里盛行了喔。“身边的人不但不着急,还满不在乎地把自己说不出口的后半句话补完。
“喂!!你这家伙”
“有什么不好么,唯?”
“当然不好了!!”
“哪里不好了?“眼神犀利地穿透一切阻隔射了过来,似乎身边所有的喧嚣都被无视:“觉得哪里不好,就说出来啊。”
张口结舌。又是一般的张口结舌。
因为那样的眼神可以看穿自己心里的一切东西,究竟被看穿了什么才可以让自己如此的不善言辞。
哪里不好,说出来不就得了。
可是竟然连自己也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大众知道,于是可笑地沉默着。
令人悲哀地尴尬着。莫名其妙地慌张着。

“嘴巴再不合上的话,舌头可是会着凉哦。“像忘了刚才所有不依不饶的对话一般,千代瞳又是一如往常的笑颜:“舌头着凉了,我可是会想要给你暖一暖的喔。”
“哦嗯。“愣愣地回着,还没从刚才的话题里回过神来,待回头看见对方笑容里的邪气,这才发觉他对自己说了什么,于是脸颊刹那间迅速升温。
“诶?!?!”
“哈哈,看你吓的,“千代瞳转过头去,留出一个背影的间隙:“骗~人的啦。”
那么,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你说的所有话里面,到底哪些是掺了假的真心,又有哪些是半真的谎言。
看不透,很令人费解,但是不容置疑地存在着。
千代唯别开眼神,两人随即被人群冲散。
各踞一隅。
毫无预兆。就如同他每一的严肃。不经意,转瞬即逝,可是反复无常。

“好累”
千代唯这么抱怨的时候,其实已经倒进了沙发里,不管怎么说,女生的衣服稍微会有点勒紧的感觉,腰酸背痛也就很正常了。
千代瞳是背对着他的,手上搭着换下来的衣服,回头看看对方因为闭目养神而微微翕动的眼睑,眼神不由自主就温和了起来。
他记得小的时候,自己和唯在一起搭积木的时候,那人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把积木搭得更高,也是这么样的一副表情。闭着眼睛,像在静静想着什么,凝望过去的时候,会有白色翅膀在他身后虚幻张开的错觉。
如果永远可以是这样一副无防备的样子的话。倒也不错。
可是。从开始到现在,他却永远是戒备的样子。那么长那么的戒备,像无往不至的长矛,轻轻挑过,就立刻被穿透。
被穿透的不是自己的瞳孔,也许是心脏,也许是时间,面对着的时候,永远是他先转过身去,总是他先。无一例外。
天空湛蓝,夕阳从头顶蔓延沉落。
还有他。
眼睛移开的时候一直躺在沙发里的人突然清醒了过来,睁眼看着门口。
“千、千代少爷"加树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车已经准备好了。”
明明只有几步远,他们的世界他却永远也闯不进去。
隔着透亮的坚硬膜层似的,无法打破,始终隔绝。
“可是,还没有玩够呐。“这句话是两个人一起说的,一个笑眯眯地期待地看着自己,一个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加树顿时觉得额头上的汗开始增多。
“但、但是夫人说要少爷们回家去吃”
“你不会帮我们请个假么。“坐在沙发里的人丝毫不怜悯地冷冷看过去。
“加树的能力一直都很强呢,相信是可以说服爸爸妈妈的,只是晚一点回去,对你这样的管家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是吧?“靠着沙发站着的人歪一歪头,信任地弯着唇角。
“就算少爷们这么说我也”
“呐,加树,“笑容聚集得越来越多,堆在一,就是完整而切的"威胁"表情:“如果放我们出去的话,就给你爸爸小时候的照片喔。“千代瞳想了想,又比画道:“这么大的相册哦,满满的,全都是呢。”

“诶?诶?!?!“加树顿时愣住了。
“加树也很想要吧?“少年不动声色的笑容形成含蓄的亮色:“还是想妈妈爸爸都知道,你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的原因其实是”
“那、那个,那个不是我不是我啦!!“着急地想要解释,男子茶色的头发里都渗出细密的汗珠:“其实那个我并没有"说起来,少爷怎么会知道自己收集老爷照片的事情?!这种事情不是一直很隐秘连老爷自己都没发现吗?!
一定被当成变态了吧。低顺着眼睛的加树沮丧又为难地想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千代瞳走过去很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拉起身后影子般的另一个,转头微笑:“唯,我们走吧?”
“嗯去哪呢。”
“反正可以玩到很晚,先去逛逛啦。”
“喔"千代唯被拖着手走经石化着的加树身边:“那个,他不要紧吧?”
“没关系的啦,“前边的人自顾自走着,突然转头灿烂一笑:“是不是,加树?”
““茶色的头发全部垂着,好象再说下去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反驳什么了。
“那就拜托管家先生您了!“少年很愉快地说着,快步走出了房间。
“我说你啊"走在长长的过道里,千代唯很没辙地叹气:“不要老是欺负他啦。”
“欺负?哪里有啊,是‘交易’好不好。”
“是‘强迫交易’吧。”
“不管怎么说,“已经走去了外面,千代瞳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已经出来了不是么。”
空气里灌满了苜蓿的清香,抬头就可以听见远的钟声。一声一声打着心里的水洼,晶莹透亮,心明澄澈。
“唯。”
“嗯。”
“去看电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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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心动是假的,但要说千情万愿却也是假的。两个男生,长得一模一样,手拖着手的去看电影,会不会很怪异?
“看电影是恋人做的事吧"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诶兄弟就不可以了吗?这说明我们之间的兄弟感情好啊~“死拽着自己手不放的人重读了"兄弟感情"四个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千代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么一来,反倒显得自己敏感又想得太多。
可恶。总是被牵着鼻子走
“还是唯你想到了别的什么”
“没、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什么?”
“没有想到恋人之类的事!”
“诶可是我并没有说你想到恋人的事了,你干吗这么着急呢。“前边的人还是不急不缓的语气,唇角若有若无地上扬。且总是上扬。

漏跳一拍的心脏,仿佛某种锋利的东西,割裂了仅存的联系。唯一可以依赖的借口,长久以来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因为是兄弟,所以什么事都在一起,互相独占着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愿意承认,没有勇气面对,却老是被瞳那犀利的眼神揭露出来,不堪又尴尬。
“我"还想要辩解什么地开了口。
“嘘"匆匆步行的人突然停下转过身来,食指点在千代唯的嘴唇上,目光悠远柔和:“不要说哦。我不想听。”
可是。
毕竟是听到了。
那剧烈跳动着的,根本不是欺骗。而是自己的心脏。
无法否认,也无法逃避。确实是自己,是自己的心脏,牵动着左边狠狠地跳动,周身温暖。
瞳。
念出来的时候,会连呼吸都不可思议地绵软起来,变的无力。
“唯~站在那里想什么?过来啦。”
影院里极暗的薄光,投射在少年光洁的脸上。
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人,大概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影院里特有的,暗紫色的光线,呈水平的角度打在少年紧致的背面。
过道那么长那么长,宽大的银幕还沉默着没有动向,被紧紧地拉着走在后面的千代唯环顾着四周,猛然发现了什么不对。
“其、其他的人呢?!”
“嗯?”
“其他的人呢?电影院里其他的人啊怎么只有我们两个?”
“啊,那个啊。“前面的人没有回头,依然往前排走着:“因为已经是很老的片子了,来看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我啊”
千代唯的心猛地一紧。
“所以我啊,多了点钱,把这里包下来了。”
“骗骗人的吧?”
“是不是骗人,唯你不会自己看吗。”
千代唯的心跳一下子就狂乱了起来。不平均地鼓荡着,摧毁理智。抬起头就冲前面的背影大喊起来。
“谁允许你这样自作主张的!你这样的话,这里岂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了?!”
前面持续地走着的人,蓦然停下了脚步。
“只有我们两个不好么。”
“当然不好了!!到底在想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唔!”
空荡荡影院里回响着的怒吼声戛然而止。

甩开了。先是甩开了相互交握的手,在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
迎面而来的强烈的力好象不容置疑的一张网,推了过来,脊背立刻就感受到墙壁绝对的冰冷和坚硬。
被猛然推倒,撞在了墙上。
对方的手随后跟了过来,伴随着重重的击打声,一下子撑在了自己的两耳边上。近在咫尺的呼吸在额头的一小块,留恋下炙热的浅痕。
逆着光的容颜模糊不可辨,但是那样的声音,却是从没有听到过的冰封。让千代唯的心里前所未有地就开始恐慌起来。
“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么"压制着自己哥哥的少年微微抬头,眸子仍是看不清晰,语调危险:“不好好听话的话,待会可是会弄哭你的哦,唯。”
暗紫迷乱的压抑里,靠在墙上的少年,眸光恐慌地乱颤着。
这、这样的暗示难道
太突然了,没理由的,没理由在这样的时候
身体的所有部分都不留余地地僵硬着,空气里凝滞了一切时间。可是就是这样的时候,那人的声音重又响了起来,恢复了流动的时间。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笨蛋小唯。“很没辙似的叹了口气,千代瞳完全地抬起头来。松开了令人窒息的钳制。
终于看清了,是带着戏噱笑意的眸子。
曾几何时只记得微笑了。
千代唯双腿发软,没回过神来地靠在墙壁上喘息,那墙上仅存的一点冰冷,在有限的空间里被急速上升的体温所取代。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呐,再那样的表情盯着地面看,就真要吻你了哦。“已经坐去了前排的千代瞳笑眯眯地回头,趴在椅背上喊着。
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
好象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是不是错觉,自己在刚才那一瞬间,确实清楚地感受到瞳身上爆发出的什么力量,充斥着某种不知名的怒气,巨大得让人无法反抗。
似乎压抑了很久一般,猛地全部爆发了出来。继而演变成压制着自己的状况,却又在下一秒很好地控制住了。
“瞳?“声音颤抖,不由自主就从喉咙里吐了出来。
“对不起了呐,本来只想吓你一下的,没想到哥哥的胆子这么小啊。“抱怨似的这么说着,千代瞳从前排走了过来,再牵住了千代唯的手。
“那个,瞳是生气了吧?“不会感觉错的,虽然很少有控制不住,但是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对方回头的样子一如既往的温和:“对着小唯生气,做不到喔。”
果然是否认了。
过激的情绪,对于他来说,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从很早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温柔的笑颜保护着自己,对待任何人也没有变过。把内心伪装得扑朔迷离。
哪怕在位子上重新坐下,不安的感觉还是久久不退。在影片的间隙偷偷地观察弟弟平静的侧脸,结果除了在脸上明明灭灭的荧荧光线,什么也看不出来。
没有什么打破平衡的东西。但是不久前确实失去了平衡。
是因为自己的话么。千代唯搭在座位上的手猛地缩紧了。
另一只手也搭在自己缩紧的手上,从刚才再执起的时候,于是一直没有放开。

十一
从影院出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很晚了。
冰凉的星光攀附在头发上,滑过交握着的温润指尖,随着脚步走过一阶一阶的石阶,光芒也在一格一格攀升,月亮打着呵欠射出银色的细长的线条,邻近的路灯灯光微弱,却一直照耀。
两个人手拉着手那么走着,然后在最后一阶台阶停下了脚步。
那里站着一个茶色头发的青年,谦卑地躬着身,身后有一辆银色的汽车。因为刚抽过烟的声音模糊不名状。
“少爷”
“你跟踪我们?“站在后面的少年眼神凌厉,很不客气地就问了出来。
“唯。“千代瞳阻止着,轻轻扯了一下对方的手指。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么。“一点都没有理会弟弟的阻止,千代唯的眼神冰冷地咄咄逼人。
青年的表情只是温和,连反对的话都没有。
“我只是担心少爷们”
“担心?“已经走到车门前的千代唯微微侧过头来。
漠然得没有表情的眼睛的一角,完成着没有角度的变换。谨慎又冰凉。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樱庭加树先生。”
语气冷淡如斯,听不出一点谢意。少年继续移动脚步,坐进车里,狠狠地关上车门。
青年的身体微微震颤了一下,并没有抬头,只是恭敬地转身。
“瞳少爷,也请您上车。”
“小唯他还是很排斥‘跟踪’这种事啊。“千代瞳走去车子的另一边,拉开车门。
再抬头,已是透明的披着月色的温和微笑。
“不用放在心上的,加树。”
这才低头坐了进去。只剩下青年一个人低顺着头站在车边。停留了好一会,才走到了前边的门去上了车。
其实刚才想说,不要再微笑了好吗。
明明是做错了事的人,明明是惹了少爷生气,为什么还是能看到那长久到一成不变的笑容。
承认瞳少爷是个温柔的人么?除此之外该怎么解释?
加树从倒车镜里看进去,两个完美无缺一模一样的少年呈不同的姿势坐在后座。浑然一体,不可分离。
一个脸朝着窗外,仍然漠漠然地冷着,看不出情绪。不过,应该是生着气的。
另一个随意地靠坐着,很少见地消逝了微笑,沉思着什么。
“少爷”
“嗯?“随意靠坐着的先给了回应,微笑绽放,绚烂如斯。
“抱歉惹少爷不高兴”

“没什么特别的啦,“不在意地摆着手,回头问向别扭看着窗外的另一个:“是吧,小唯不会这么小心眼的吧?”
另一个终于移来了眼光,轻而易举地冰凉入骨:“你觉得呢?”
“我觉得"千代瞳干笑着,不动声色地往外挪动了一点,悄悄趴去前排,在脸色苍白的加树耳边轻轻说:“果然是在气啊。”
“说什么不能让我听的东西了吗。”
“吃醋了吗?“目光暧昧地凑过去:“可以讲给小唯你听的”
“不用了。“再转过头去:“你们继续。”
银色的月光蔓延蔓延,纠结在车里绵延出千代瞳难以捉摸的笑意,无声绵延,像夏天的薄冰,剔透,光芒照射。
“比起这个,我倒更想把影院里的事继续下去~”
“哈?”
还在微笑着是吗。
可是那样的微笑,令人说不出一句话。还是形容成步履维艰好一些吧。
把头回了过去。青年茶色的头发细致而黯淡。湖泊一样清澈的眼睛安静地浮现出污浊的落寞。
“小唯~”
“诶?离我远一点。”
“好冷淡”
“烦死人了。”
如同离弦的箭,银色的车子追逐着银色的月光,刹那间驶过平坦宽敞的路面。
所有的灯光都低头俯视,然后昏黄着被抛到后面。一排一排,一排一排。
“少、少爷们请不要在车里”
“不关你的事。“冷冷的声音不客气地打断,随后车门上传来"咚"的撞击声。
“唯你居然踹我” e
“我居然没有早一点想起来踹你。”
“真是过分”
"”
前排的加树很没辙地叹了一口气。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会觉得,和小时候的少爷们没什么区别。
和那个时候,第一见面的时候,扯着自己衣角亲切地叫着哥哥的寂寞孩子没有区别。
十二
西北教学楼拐角的阴影里,悄悄探出了椎名光闪着星星眼的半个脑袋。
隐藏的话,今天应该算做的很好了,都没有被发现

“椎名前辈~”
刚才的想法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骤然打得粉碎,新闻部部长顿时脖子僵直,不敢动弹。
“椎名前辈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我、那个我"陪笑着回过头去,看到那只小狐狸的笑容意味不明地模糊着。
“不是说好了要做乖猫咪的么。“眼睛吊得弯弯的,千代瞳俯下身来凑近了想逃的部长:“是前辈先不守信用的哦。”
笑容背后隐藏的是谁也看不见的敌意。
可是新闻部部长清楚地感知了出来。
“啊千代同学”
“真是真是。“似乎没听见似的缓了一口气:“一点都没有长进,还是这么爱跟踪啊。”
诠释不满的时候,从头到尾只用了寥寥几个音节。
就连表情也是没有变动的和煦微笑。
可是当正午的阳光撒播下金色的种子时,那双澄澈的含满笑容的眸子里却风化着冬天的冰雪。急剧落下,带着庞大的威慑人心的压力。
椎名光在这样不知名靠近的危险里惊慌地不敢稍动。
而千代瞳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眼神邃地起身离开。
转身的刹那,眼神交错,椎名光看到了他眼睛里隐藏完好的感情。
不屑。
晃眼间以为是洋溢了错觉的幻象,定睛的时候对方又恢复了春樱纷飞的浅笑。
“BYE BYE~椎名前辈。”
风声在细细的枝头寂寞开放,拂动渐渐远去的少年的头发。
脚步声如涟漪地荡漾在走廊,压抑在喉咙里的笑声幻觉一般地存在着。
可是。事实呢?
事实被揭露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是这么平静友好的假象,不是么。
椎名光身侧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在对方还没有走开太远的时候一把拉住了飘飞的衣摆。
借着那个力把他拉得转过身来,顺势揪起那人的衣襟,然后很幸运地看到了他眼里除去微笑以外的另一种表情。
一种叫做惊讶的表情。
“你"被揪住衣领的人似乎没想到这样的状况,一时间睁大了眼睛。
“你这家伙心里明明是瞧不起我的是吧!!“几乎是怒吼了出来,不知哪里来的胆量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入,使自己敢于对那个高了一个头的学弟狠狠地质问:“什么前辈,什么学长那么微笑地面对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把我玩弄在手掌间么?!不是把我当傻瓜一般地戏弄着么?!哪里做错了?我哪里做错了?不过是不过是对于职业的热爱不过想发掘新型的题材难道就不能为了大家的快乐,好好地配合我吗?!?!”
喷泉的水珠溅在窗玻璃表面,在爬满常春藤的砖瓦墙前沉默不语。
阳光越是强烈,走廊里僵持的剪影就越是绵延到黑夜去。哪里都是刺眼的光芒万丈着,七彩玲珑的光线从窗子的轮廓里接连涌入。
可是那黑色的剪影让人无法看清。烟雾弥漫般地沉着。

恍然间的沉默。持续了好长的时间。
直到千代瞳的双手轻轻抓住了胸前另一双激动到颤抖的手。毫不费力地轻轻拽下。
一把甩开了。用令人无法理解的不客气方式甩开了不属于自己身体的双手。
“胆子很大呢,你。“清澈低徊的声音缓慢地响起,明媚的微笑又保持了过来,似乎什么不愉快也没有发生:“好象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一点。”
“诶?”
“要不要做个交易,椎名前辈。“少年转过了身去背对着阳光直射:“马上运动会就要到了。如果你能在网球双打的项目里赢了我和唯。就不必再跟踪,我们给你专访的机会。”
棉云在淡蓝色的天空里一笔一画地书写着什么。少年半回过头来,饶有意味地眨了眨一边的眼睛。瞳孔澄澈,棉絮乱舞。
“并且一直合作喔。前辈。”
什什么?
还没有反应过来,千代瞳的身影便消失在拐角的地方。
这一是真的走得不留余地。
天空依然平静,流动着细碎的蓝色光影,起伏不息,一直一直。
窗前阳光最是强烈的地方,黑色的剪影依然存在,没有稍许的移动。许久,才抱头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
“诶?!我刚刚做了什么?!我居然居然不知死活地去质问那只狡诈的狐狸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打倒那两个运动神经和默契程度都达到变态的兄弟?可能么可能么?!
唉这下真的惨了
++++++++++++++++
“你去干什么了?“往手腕上系着绷带的少年略微抬起冷淡的眼。
“洗、手、间~“刚刚才冲进来的另一个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白色运动衫。
“嗯"似乎不大相信地敷衍着:“又去欺负谁了呢?”
“啊?我可是很友善的人呐。”
“嘁”
网球场里,清脆的落地声之后,荧绿色的球翻滚弹跳着停在千代唯的脚边。
千代唯若有所思地捡起,白色的运动衫上晕起一片一片的光阴。
“加油了,唯。“身边猛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好好练习,比赛一定要拿第一哦。”
诧异地转头看去,说话的人已经走去了场地的另一边。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有点不爽地说着:“少把我当白痴好吧。”
“呵呵是么。”
午后的阳光,居然清晰地照耀出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无论是焦躁、不满,还是

千代瞳扯起嘴角,格外愉悦地弯起了眼睛。
那么就来赌一把吧,有趣的猫咪部长。
十三
“瞳学长"空荡荡的走廊里响起女孩子清脆的甜声。
扇形的叶片随着风打着旋飘落下来,走在前面的少年默默回过了头。流露着似是而非的冷淡,安安静静地站定,等着女生说出下一句话。
“问个问题,可以吗?“女生跑到近前,迫不及待地开始表述:“不要误会啊~!我也是因为真的很喜欢瞳学长你才”
男生好象在倾听着的样子,兴致却并不高。只是出于礼貌停留在那里等她说完罢了。
“啊,那个,一年三班的星村直美”
男生的眼睛里瞬间弥漫出冰冷的视觉。有一点惊讶地看了过去。
“和瞳学长你是什么关系?”
窗外持续落着片片叶子,好象从遥远的天边吹来似的。
那样刺眼的黄,那样刺眼的蓝。柔软的流光里,少年依旧定定地站着。
“星村直美?“几乎是迟疑着,问了出来。
“嗳,就是那个经常去学长班里找你的女生啊,中午不是才做了便当送给学长的吗?很例外地居然收下了呢!“女生有点点艳羡地说着,头一歪摆出灿烂的笑脸:“那个,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中午的时候?
中午的时候,还是和他背靠背地坐在不知名的大树底部,透过叶子的缝隙看很蓝很蓝的天,然后记忆里他伸过了颜色温暖的饭盒来。
“唯要吃这个么?你喜欢的。”
“哦。好啊。”
原来就是那个么。胃部突然在隐隐作痛。
少年静默在原地。可以触及的视线里,全部,全部是飞旋的叶片,掉落在窗台上,掉落在窗户以下的路面上,掉落在长椅上安静复习的学生的书上,他们会抬起头来看一看,然后事不关己地继续复习。
被温暖的风包裹着,却情不自禁地感受到寒气逼人。
因为就在不久前,那个人还毫无预兆地接受了一年级女生淡粉色的心意。
“学长?“女孩子诧异地问了过去。
“你问的事情,我不知道。“艰涩地开了口,回过漠然的脸庞:“因为我根本不是他。”
巨大的悲哀伴随着所有的一切扑面而来。
因为根本不是你。所以根本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
千代唯继续朝前走去,背对着特有的刺骨的冰凉,静默无声地转身离开。
忽然发现,秋天好象已经来了。
拂去落叶,继续往前走去。再前一点的地方,刚才提到过的人带着一贯的笑迎面走来。
“东西拿到了?那就去音乐室上课吧。”

话丢下去,却没有起到应有的反应。千代唯没有听到似的继续往前走着,脚步漠然。
“诶?为什么不理我?“千代瞳急匆匆地追上去。
还是没有反应,像一湖死气沉沉的清水。
“喂"后面的那个实在追不上哥哥的步子,伸出手去搭住了前面人的肩:“又在气什么?”
千代唯终于停下,小半边的侧脸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暗涌藏。带着优美的恍惚,冰冷决然。
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情不自禁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唯?”
落叶乱舞在整个的空间,无限延伸。
就在这时女生熟悉的甜腻在两人身后响起:“瞳学长饭盒忘记还我了”
站在前边的少年,瞳仁不引人注目地骤然收缩了一下,随后闪电般地回过头去,毅然坚定地往前继续走去,背影在过于光亮的走廊里呈现谜一般的冷漠。
“唯"还维持着刚才姿势的手指微微往前伸了一点,眼前却突然出现女生兴奋的笑脸,阻挡开来。
“学长都吃光了么?觉得如何呢?”
“啊很好呢。“其实是都被唯一个人吃了。
“真的吗?以后还可以给学长做便当吗?”
“嗯,就是鱼类的食材就好喔,芥末少放一点。“好象唯中午有说芥末太多了。
“一定一定一定~!!“兴奋得不知所以然的直美举起饭盒就跑走了。
可是,唯跑到哪里去了?
闭上眼睛就是寂静和黑暗,却有大片的不安覆盖下来,直觉着就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穿出长长的走廊,有很大很大的圆形广场。喷泉池重复着一般的赤橙黄绿青蓝紫,温暖色调的落叶充塞视线,除此之外,什么都荡然无存。

站在中央不知所措的少年,少有地焦急了起来。多角度地转身搜寻着,却根本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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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代唯?没有啊,你们不是在一起么?“选修课乱杂杂的气氛里,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师在名册上指指点点:“都缺了5堂课了,不要以为钢琴是选修就”
“老师,唯他身体不舒服呢。“打断了女人激昂的演讲,千代瞳的笑容依然灿烂地带着神秘感:“我去看看喔。”
“你们明明没有在一起,你怎么知道他”
“有感应的,老师。“礼貌地回过身来鞠躬:“我们是双胞胎啊。”
有感应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唯那样的不愉快。
因为是双胞胎啊。
十四
应该是镇定的,可事实上并不镇定。

如果谁现在看得到千代瞳的样子,那一定是会大吃一惊。无论谁也好,无论谁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如此慌张的举措。
就连像现在这样剧烈奔跑着的样子,也极少出现。
“唯"拖长了声音,一遍遍地喊着,后山的树林层层叠叠蔓延至视线之不可及,遮掩着少年扶住树干拼命喘息的身影。
低着头,长长的额发那样覆盖下来,因为过度的奔跑而不停地喘息着。
本来就预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结果还是半天都没有找到。
喘息渐渐平静,千代瞳微微抬起头来,朝左前方走了几步。
四周暖流充盈,粗壮苍然的树干背后,有那个人冷漠熟悉的背影。
“唯"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去:“跑到这里来了啊,还好找到了。”
靠着树干的人微微侧了一点头,表情是悄无声息的寂寞,随后又回了过去。
“真难看呢,你。“不带感情的声音语调平淡,一点点地融化了不经意的寂寞和脆弱:“一点也不顾忌,就一直这么大喊大叫着跑过来的吗?”
“不好意思了呐,只要是关于小唯的事,就很容易失去理智了。“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千代瞳往那棵树的地方走近过去。
“骗人的吧。”
“诶?“行进着的脚步一下子就被这句语焉不详的话阻隔住了,不由自主就停了下来。另一只脚随后跟上,很自然地就站定在了原地。
“一直是骗人的吧。瞳说的话究竟哪句是真的,连我都不敢确定啊。“邃无边的声音,像激不起半点波澜的幽湖水,禁锢在冰川,冷淡得让人发抖:“我的事真的是瞳最在意的事么?完全不觉得。”
秋日的迷失里,万籁俱静地飘扬着纷飞的落叶。从被风吹过的草尖出发,一点点漫上树梢,寒冷重重地砸了下来。
“既然这样,什么‘最在意唯’之类的话,以后还是请不要说了。”
慢慢地和天空重合了,那些逼人瑟缩的寒冷。
背对着的少年从树干上直起身来,缓慢地往树林走去,从高拉近地看下来,茫然和眷恋的影子被夕阳拉得扭曲延长。
“真的这么觉得的么?“一直沉默站在原地的千代瞳终于出了声,抬起头的时候面容坦然:“真的觉得‘不说出来’就可以吗?”
“如果这样的话,唯你又在气什么呢?“紧跟过来的话咄咄逼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咫尺便感觉到了弟弟的气息。
风从耳边呼呼刮过,吹拂在脸上的气息,只有温暖而没有重量。
“哪句话都是真的哦。“暧昧地,在不能再接近的地方丝丝低语。
“唯。“距离被无限地趋向于零。身体好似僵硬,不能动弹。
“其实喜欢我的吧,一直。”
终于吻了上去。
轻柔的触感,温暖湿润地落在颈部的一侧。没有转过头去也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那炙烫的气息。
扑在颈边,温度陡增。
那落阳下白皙而柔和的面庞,低在颈侧,细腻地亲吻。
柔软的发丝掉落进来,麻麻痒痒,沁入心脾。
无力到不能再无力的感觉。

愣愣背对着站在原的千代唯,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着嘴唇。排列无序的心跳声大到震撼着一个空间。
“忘了那天在影院发生的事了么?“身后的人终于抬起了唇,却依然近在咫尺:“并不是不会生气,并不是不会失控,如果发生,也一定是被唯给逼的。”
“真是伤脑筋呢。“唇再落了下来,这是细细碎碎地轻咬着:“怎么都不肯承认的话,还得好好地教你不是么。”
明晃晃的,眼前扩张着的事实。
僵立的千代唯始终没有勇气回过头去。不光是这样,连推开对方的力气都不复存在。
内心忍受着翻天覆地的变革,燃烧着根本没办法理解的颤抖,将少年的呼吸压迫到急促的顶端,无法忽略。
“我"喃喃地自语着,不能相信一般。
“我真的是喜欢着”
真的是喜欢着弟弟的吗。
颈畔被烙下的亲吻时时灼痛。这样剧烈的疼痛里,自己僵硬的身子被身后的弟弟扳了过去。
那种黑白颠倒的眩晕感又再降临了,整个世界寂静无声,睁大着双眼,只能看到弟弟翕动的嘴唇在说着什么,却用尽全力也无法听见。
陷入真空的一片黑暗。
其实是可以分辨出来的。那一遍一遍述说着的唇形。反反复复,只在重复同样的一句话。
喜欢你啊,小唯。
被拥抱进熟悉而且温暖的怀抱,那样的温度令人安心地和煦。
全部是真的。全部,所有,每一句话。
喜欢
再也没办法支撑下去,下巴搁在对方的肩上,千代唯就那样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落叶飘舞。一片沉沉。
十五
加树把两个人接回家的时候,在前座还感到了一点点的别扭,从倒车镜里折射地看去,那种微妙的浅尝辄止的变化不经意地流动,却根本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呢?
瞳少爷的眼神依然不可测,可是却是从未见过的最柔软的笑意。
唯少爷的面容依然凝练沉着,可是浅浅的疲倦眷恋不去。
唯一和以前一样的是,那种想要肩并肩寻找幸福的感觉,只是单纯地希望永远快乐。
加树默默地看着,眉宇间流淌过淡淡风霜的痕迹。泛黄的记忆如同刻在沿途的浮雕,在眼前徐徐绽放,车窗外面,枯黄肆野。
第一见到他们的时候,自己也只有15岁。温文懦弱的性格,一丝不苟的态度,使得老爷极其地赞赏,从而早早地就当起了管家。
其实也是没有选择的。
因为那个时候,弟弟妹妹都等着自己去养活。
那天到达宅院已经是晚上时分,清淡的风在星光的羽翼和青草尖端穿梭,带着久违的樱香气,四月里格外迷惘。

正想往前走去,忽然感觉到衣角受力,低头看去,衣服的下摆早已被一左一右的两个孩子拽住,同样的面貌,同样的姿势,一般的纯色头发,一般渴望地抬着头,眼里有坠落的星光。
原本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但是那样的两个孩子实在是精雕细琢得让人无法拒绝。再加上那样的神情,优柔寡断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推不开的。
郁金香的球茎随风摇晃,在身畔洒落暗夜笼罩的金黄灿灿。
然后左边的孩子仰着头,笑得单纯可爱:“哥哥。第一眼看到你就很喜欢呢。”
加树情不自禁蹲下身去,那个时候他是身体修长的少年,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成长中骨骼拔高的声音。蹲下身来的时候衣服摩擦的声响细碎可闻,他抚摩上孩子柔软的头发,眼神干净:“你叫做什么名字?”
“千代唯~“小孩子的笑容富有感染力,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旁边:“那是我的弟弟,叫做千代瞳。”
右边的孩子并没有什么表情,流露出和年龄不大相称的冷漠。只是眼神依然清澈,手也一直拽着加树的衣摆不肯松开。
“这样啊。你们还真是"说不清为什么,被这样依赖着的加树,蓦然温和了起来:“一定很寂寞吧。这么小就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有草,有月光,有玩具。有秋风跑过山坡,叶子一夜枯黄,有大部分人所没有的天真年少,可是这个世界里没有其他人,没有任何别的人的闯入,破落的布偶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羁绊和寂寞都是同样的刻。
这就是和少爷们第一的见面。那时候他们还不懂得伪装。环境造就了性格,赐予他们明亮的容貌,可是那些寂寞一直没有变过,于是他们相互依存,微妙地共同生活
说起来,瞳少爷的那番自我介绍,还真是把自己骗了好长一阵子。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要反过来说。
小时候的恶劣性格早就很好地体现了出来。只不过现在变得更不容易让人发觉了而已。
倒退着的风景缓缓停下,车子停在熟悉的庭院前,加树从记忆的初始回过神来,第一个下车,替后面的少年打开车门。
“加树,唯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晚餐我们就不下来吃了。”
“不下来?在房间里么?”
“嗯。麻烦你和妈妈说一下。”
果然!果然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加树不着痕迹地皱眉,伸手取过两人的书包。
“唯,干什么还不出来?“伸手就要去拉。
“我自己就可以。“车里的人回过神来地微微闪避开,起身出了车门。
现在的他们,世界应该封闭得更紧了吧。
加树站在原地,突如其来的叹息从唇边滑过,茶色的头发上,光线倾泻。
“喂,哥哥。“弥漫着烟草味的声音。
加树转头看去,黑衣服的青年头发张扬,踩灭脚下明灭的烟头,身后的摩托车,巨大漆黑。
“诶?加藤?你怎么在这个时候”
“哥哥,我要的东西呢。“青年把玩手上的头盔,左脸的刀疤有淡红的痕迹。
“整天就知道来我这要这个要那个"加树低头,很没辙地叹气:“我说,你偶尔也去念点书啊”
“明明知道我念不下去。”
“不管怎么说不当良民也是”
“哥哥。”

很不满的语气,毫不费力地就打断了。加树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表情里有雾霭沉沉的愕然。
像是定住了很久,但是终于收回了愕然的表情,低头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你要的照片。”
“谢谢了,哥哥!“丢下这句话的瞬间强力的马达发动出一串拖沓的黑烟,在太阳垂垂落下的黄昏里,快速飞驰的黑影逐渐变小。
哥哥。哥哥。
仿佛又听见了多少年前的呼唤。那些找不回的依赖,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老去。
加树走进庭院,晚霞的眼泪落满一身。
十六
月色好象银色的烟雾摇曳盛开,笼罩着窗前的少年,那不经意间冰冷的面容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窗帘柔软地摇晃,牵动空气而成的温和漩涡让人心情舒缓。
“唯还是这么喜欢从窗户里往下看啊。“随着身后的象牙色木门倏忽打开,千代瞳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头发湿漉漉的,正用白色的毛巾随意地擦拭。赤裸着上半身,唇角牵出温暖的弧度。安逸但是张狂。
本来放松的身体猛地僵直起来,窗前的千代唯收回已经放得很远的眼神,却丝毫不敢往后看去。
“怎么,没有吃晚饭,会觉得饿吗。“门口的人微微笑着,赤裸的足尖点在地板上,安静自如地往前走了两步。
修长的手指绕了两个漂亮的样,“啪"地摸上了橘黄色灯光的开关,凉月的光线伴随着黑暗全部降临。
门被轻轻关上的声响,也可以忽略不计。
唯一听得很清楚的,就是转瞬即逝的剧烈心跳。只是漏跳了一拍。千代唯握着窗台前栏杆的手便蓦地一紧。
“喂,把灯打开。”
宁寂的时间里,千代唯转过身去,控制着冰冷的表情,用浅色的瞳仁对一步步走过来的人凌厉地淡漠着:“快点,开灯。”
赤裸的脚点在地上的声音很轻,但是还是停了下来,站在不远的地方,黑暗里的声音模糊暧昧:“那为什么急着开灯呢?”
“没有为什么。“闭上眼舒了一口气,千代唯再转回身去:“听到的话,就快点去把灯”
平滑流动着的对话猛然裂开,背后突然传来因为沐浴过而散发的清香,缭绕包围着,对方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与心脏贴紧。
完美地结合。
两条手臂柔软地从腰肢缠绕过来,肩膀上感觉到对方下巴的重量,还有头发,刚刚洗过的头发掉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冰凉而且湿润。
滚烫的呼吸,层层叠叠地洒落在锁骨的地方,轻轻地喷洒上去,顺着月光滑落下一地的妖冶。
刚才说话的声音因为惯性停不下来,但是在从背后被抱住的时候倏忽变小,渐渐消失。
听到的话,就快点去把灯
“打开”
明明是那么冰冷的气势,却一下子消失无踪。
熟悉的气息,如同雾霭丝绸一般,邪恶地在皮肤上滑行缠绕。犹如摆脱不了的剧毒毒蛇,玫瑰在诡异的尖刺里绽放出一片妖娆。

这样完美的妖娆里千代瞳的脸庞从侧边闪现出来,眸子里弥漫着陌生的淡紫色光晕,更像是某种盛开遍野的罂粟,大片大片,毒香四溢里让人无可遁形。
冰凉的唇随后覆盖上来,柔软的触感好象夜里飞扬的樱瓣。
暗蓝色的天光里弥散出很旧很旧的清风,是不是眼睛睁得过大而出现了幻影。
“小唯"唇一寸一寸地下移,碾过对方相同的部位:“已经等不了了”
再也等待不下去了。早就无法控制。
那如同火山爆发使灵魂喷薄而出的强烈情感。每天每天地看着,每天每天地接触着感受着,每天每天地抑制着。
“小唯”
少年在汹涌急促的呼吸里抬起头来,眼前哥哥一向冰冷的五官蒙上不熟悉的惊慌红晕,血液的沸腾一下泛滥,激烈地奔涌起来。
平整不起褶皱的白色床单猛地向上飘扬而起,随后又轻轻地落下,优雅柔软。
千代瞳的两掌撑在哥哥的两耳边,好象看着另一个自己般,自上而下地俯视,眸子明亮。
“唯"低下头去,吻上那人的锁骨,轻轻地舔咬着,烙上属于自己的痕迹:“认真的说一就说一”
躺倒的少年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睫羽颤动。
“只对我说一喜欢你这句话"手指轻柔舒缓地游移下去,伸进睡衣绵延的,滑过烫热的皮肤:“只要一”
绚丽清澈的旋律静静流淌。
没有关紧的窗户放进鼓动窗帘的暖风。
“我喜欢”
说到一半的话被巨大的撞门声轰然打断。
流淌的旋律自半空碎裂,哗啦啦撒了一地的晶亮。
门口光线蔓延进来的地方,男人摇摇晃晃冲进来的身影越来越大。
“对不起~!对不起!!小瞳!!不好意思擅自闯进来!可是爸爸我爸爸我诶?!”
房间正中央床铺上直直回过头来的两人,姿势可疑。一个半跪着撑在另一个上方,没有灯光。
“你、你们"千代理泽石化当场,一根手指直直地伸了过去:“在干、干、干、干”
“在干什么啊!!!!!!!!!!!!!!!!!”
贯穿了整个别墅区的分贝,炸开了阴影暗蓝的天空。
十七
“嗯。这么说,爸爸是因为害怕才冲过来的啊。“灯光重复的地方少年已经整理好了凌乱的衣衫,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不在意地挂着很普通的笑。
“真的很恐怖啊!!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呢?!真的真的有人跟着我啦!呐,小瞳,保卫系统是不是坏掉了啊?如果没坏,为什么又会有人跟踪我呢?!”
“嗯嗯。“少年敷衍地说着,低下头四下寻找着什么,似乎根本没在听。
“喂,小瞳!好好听爸爸说话啦!!”
“我有在听啊"边说着边来回地寻找:“在哪里?”

“在找什么啊。”
“喔刚刚在手上玩着的”
“刚刚”、“在手上”、“玩着”。几个极其富有形象性的词语一钻进千代理泽的脑海,立刻拉出了不是很久远的回忆,刚才匆匆瞥过并没注意的东西一下子在头脑里形成了印象。占了主导的地位。环状的、包装完好的、经常看到的
“小、小瞳你刚才玩的是”
“安全套。”
"”
“掉到哪里去了”
“小瞳!!!!!!!“眼泪汪汪地就扑了过去:“我纯洁的小瞳,在我怀里撒娇的,眼睛大大水水的,只会问汽车和电车哪个跑的快的怎么会怎么会”
“爸爸,我已经十八岁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那么可爱纯洁简单天真的小瞳啊~”
“想让我把你踢出去吗,爸爸?“两个同样的声音响起来,没有时间差,出奇地一致,营造出绝对忍无可忍的氛围。
“你们两个趁着妈妈出差的时候,对爸爸施加压力吗?“男人后退了两步,姿势戒备。
“我也是今天回来才知道妈妈出差啊。“靠坐在单人沙发里的少年笑容和煦:“说起来,爸爸到底为什么感觉被人跟踪啊?”
“不光是跟踪,还有还有闪光灯的影子!”
不料少年听到后并不惊讶,只是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啊,闪光灯啊。”
“怎么办~!怎么办小瞳?!爸爸是不是被国际特务或者间谍盯上了?!爸爸就要离开你们了吗?!小瞳~~~“男人边说边张开手臂往站在旁边的千代唯的方向奔了过去:“在此之前小唯~让爸爸拥抱一下吧~这最后的诀别”
“啪"地一只手掌印在激动扑过来男人的脸庞中央,伸直的手臂刚好在两人间制造出一臂的距离,站着的少年旁若无人地转头向窗外,:“不要靠过来。脱线是会传染的。”
“呜"大受打击的男人不甘地抚摩着印着指印的脸颊:“长的越大,就越疏远爸爸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对了!今天我闯进来的时候你们”
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冷着脸的千代唯便拖住男人的后领一下摔出门去,然后以绝对的速度把门从里面反锁住。丝毫不理会门外"咚咚"的敲打声和男人"我错了再也不乱说了小唯放爸爸进去和你们一起睡吧"的哀求。
“也不用做到这一步嘛,唯。“闲散靠在沙发上的少年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似乎只是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戏。
“罗嗦。那男人吵死了。”
“与其说‘吵死了’,不如说‘我害羞’更让我信服一点。“把双手枕去脑后,眼睛弯弯的温和。
“谁会啊,害羞这种事”
“看到了喔。”
“哈?”
“我说我视力很好,看到唯在脸红了”
“稍微安静一会你就会死么。”
“大约是会死吧。“从沙发上跳下来,往对方的位置走近了一些:“一直这么安静下去,大约真的会死吧。”
一手撑了过去,一手重新搭上了开关。
“所以做点不那么安静的事好了”

嘴唇接连地落下,轻轻点过微烫的皮肤。已经逝去的温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回归,手指配合着按下,屋子里又陷入了无边的暗蓝。
“喂,住手啦”
“做不到喔。“把对方定在墙壁上,动作激烈了起来,狠狠包住不属于自己的唇吻着,那种力度,甚至会让人误以为要把他吞吃下去。
“小瞳!小唯!!把灯打开啦!!外面真的好恐怖啊!!!“男人的哀叫声延绵起伏:“就算不放爸爸进去,也在门缝里给爸爸留点光啊~!!!”
"”
“他没走?”
“嗯。好象是。”
““真是碍事,恨不得给他致命一击。千代瞳这么想着,离开了按压着的人,表情是不常见的不爽和无奈。
“也不要不说话啊!!说点什么啊!什么都好!!!“敲砸声再响起:“拜托了!!‘7’好象又跟来了啊!!”
“‘7’是”
“可能是他新取的代号”
"”
“我说。“贴着墙壁表面的千代唯漠然地起身,系好胸前的扣子:“放他进来吧。”
“嗯。“实在也没办法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居然放心地笑了出来,好象傻瓜。
“我去开好了。“千代瞳止不住地笑着。声音夹杂着一贯的温柔,跳跃感强烈。
窗外的风荒芜起来,天光倾斜,从草丛穿过。也许注定安静,像这样的夜晚,早就在安静里默默地溜走,无告别。
十八
一周的时间静悄悄地流转,世界依旧是那个世界。
因为运动会的到来弥漫着书香气息的校园多多少少开始活跃起来,秋日的暖阳和煦,也许是因为青春和汗水,挥洒出一些不一样的光线,那些在体育馆里奔跑述说微笑加油着的身影在这样的光线里呈现出和平时截然相反的亮色。
虚幻得让人宁愿去相信,这样一个象征着青春与飞扬的运动会永远也不会结束。
“如果是瞳学长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
“学长们的默契度,就算是失手也一定能拿到第一”
“我们后援团都已经准备好了”
网球场上的女孩子们围着一个友好微笑的少年叽叽喳喳,相比之下在另一边仰头灌水周围冷清的男生显得有点事不关己,躲在墙角的椎名光仔细地观察着练习场上的情景,眼里满是慌张。
怎么办好啊再有两天运动会就要开始了,自己却连搭档都没有找到,不,应该说,就算找到了搭档,到现在也还是没办法挥动网球球拍
真是情绪低迷啊。
一切都违背了原始的出发点。就好象本来要去超市买蔬菜,却莫名其妙地就牵了只狗回来。
“又是你。“正聚精会神地观察那跳来跳去的网球以及握拍姿势,一个谈不上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偷窥的人向来没有防备,冷不丁就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头发是染过的吧”,再定神一看,柔顺的茶色额发已经垂落到自己眼前来。
“到底对少爷们有什么企图,怎么到哪里都能看的到你啊。“男子淡淡地问着,面无表情。
“啊?我”
“‘我是学长’之类的话就不用解释了。“很干脆地打断。
“我只是"声音越来越小,该怎么说呢:“我只是想看看怎么打网球而已。”
男子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有一段时间语言默然,浮云穿梭在静谧的天空里,好象在思索什么似的。
“要是想学网球的话,我来教你也可以。“过了好一会,终于开口:“不过再跟踪少爷们,可就不能放过你了。”
“哈?“虽然理亏,仍然颇不服气地反驳:“什、什么啊!我又不是坏人!再说你的行为不也算跟踪吗?!光明正大地就跑到网球场里来”
“这是我的工作。“男子平静地回过身去,往另外的场地走去:“不过你就不一样了。”
“嘁,哪里不一样?!说到性质,是一样的好不好。”
“不一样。你看上去危险系数更高一点。”
声音听上去没有波澜,因而显得很真诚。好象是打心眼里认定"这是个危险分子"一样的感觉。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被你这样的大叔如此夸奖,真是荣幸之至。“椎名光跟在后面,气鼓鼓地憋出这么一句。
想到自己一代堂堂部长,学校的八卦先锋,当仁不让的记者一号,居然被人家这么说,椎名光的肺部只觉得越来越膨胀得发痛。
“喂!!你究竟听没听到我讲什么!!我现在很、不、满!!“看到前面无动于衷的背影就更气愤,一下大吼了起来。
男子回过头来,眉目温驯,情绪的起伏在脸上找不到。戴着尾戒的左手递过来一个黑色的球拍,语调安稳。
“拍子是要这样拿的。”
淡定的眼神里盈满了温和无害的落寞,一点点地滴在顺着天窗斜洒下的暖阳,不知不觉间可以听见彼岸开的安静声音。吹皱了一池的涟漪。
“像这样"转过身,对着呆呆接过拍子的椎名光放缓了语气:“看清楚了么。”
看清楚了么。
脑子里的形象却永远停留在了他回头的一瞬。那茶色的柔顺,低浅的眉眼,无比适合尘埃飘飞的光线。重叠在那里,形成美好的定格。
“喂。“对于对方的突然愣怔感到不解,加树加重了一点语气:“看清楚了没有?”
“啊啊,啊嗯!“蓦然反应过来,一下子热气就蒸腾上了脸颊。
“你怎么了?”
“没、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哈哈、哈哈"干笑着急忙把身子背过去,慌张地挠着后脑,右手握住的球拍隐隐湿热。
有汗盈了出来。
“什么也没有吗?“加树看着男生反常的举止,有点疑惑地问。
“嗯嗯完全没事!“背着光,在阴影触及的范围里可以使劲揪住胸口的衣服,抑制跳动:“大、大叔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才25岁,用不着叫我大叔吧。“似乎很不满的口气,淡淡地飘了过来:“樱庭加树。并不是什么非要知道不可的名字。”
清冷的风和降落的光突然南辕北辙。

是吗。是吗。那就是你的名字啊。
和你的人一样舒缓寂寞的感觉。樱庭加树。
却又忍不住溢得满满的温驯。没有棱角。
“那么,你呢?“时间的静止里背后的人反问了过来,漫不经心:“你叫什么?”
“啊,我、我叫椎名椎名光!”
“椎名光啊。“小声地重复着,男子仰头对上天窗折射的虹色,想起少爷的比喻,心情很好地唇角上吊起来。
猫咪吗。真的有点像呢。
十九
也只能用刻意的心不在焉来掩饰自己的慌乱了,从握住网球球拍的短暂时间里椎名光的视线是游移飘忽在加树的影象之外的,有玫瑰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纤细晶莹的露珠点在胸口盛放的玫瑰瓣上,无比清晰的感觉。
面对这样有意识的忽略加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放下手中的球拍,一言不发地就往外走去。
阳光依然像晌午时分那么耀眼,泛着淡色的柔光。
“大、大叔"看到那样子一言不发的离去,莫名其妙就慌了球你生气了吗?”
已经快到门口的男子定住脚步偏过身来,表情里夹杂着些微的诧异:“并没有。”
语气偏向无所谓的淡然,但却异常地锋利,在少年动荡的心里,毫无预警地就刺了进去,喷洒出来的鲜红放肆且滚烫,也可以叫做血液,也可以叫做玫瑰的津汁。
可是,比那两种液体,都要温柔。
“只是,时间到了,就要赶快把少爷们接回家了。“补充地说了这么一句,加树继续往外走去。
“喂,大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
停顿了并不显著的一下,却并没有直面回答少年冲动的问题,男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吞噬般的黑暗里。
“喂!!大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呐!!大叔!!!”
少年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后漂移,震撼着整个走廊。
急速行走的男子,浅色的风衣划出半圆形的涟漪,遥望过去,衣角的褶皱也在频率不大地颠簸。
明天啊也许吧。
未来是绰绰有余地空闲,和自己的人生一样,充满了空白和寂寞,而且总是寂寞。
“少爷,车已经在门口了。”
伴随着这句话推开门的加树是不无惊讶的,门口地板上赫然摆放着的球拍交叠在一起,孤零零地反射橘黄木头的亮泽。原本聒噪着的少女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踪影,遗留下绝对真空的安静气氛,牵动情不自禁流露的讶然。
“啊,加树。“原本伏在哥哥身上的少年收住戒备,站起身来,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衣领:“看到什么了吗。”
柔和的笑在凉风中左摇右摆,恍然不定。地板上依然仰躺着的另一个少年也急忙坐起身来,头别向不为人知的一边,看不清表情。
“嗯,看到是不是有鸽子从那里飞过去了?“微微低下眼眉,男子不在意地回应。
“是~是~。就是这么一回事~“笑容越发地亲切起来,干净清透的声音尾巴扬起,形成若有若无地"赞赏"态度。

“回去了。“许久一言不发的千代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背对着屋内的两人,表情依然不清不楚地隐藏着。
天边在地平线的某一点开始橙黄,明晰的淡蓝蒙上暧昧的薄雾,风掉了下来。
“小唯!等等我啦。“少年追了出去,留下加树一个人站在房间里。
记忆里闪亮如极光的刚才,攀附过来,润泽着暖意朝他微笑了,推门而入那一瞬间的情景蒙蔽着尘埃,微笑依然。
是一个吻啊。
终究是看到了的,交叠着的身体,就如同门Kou交叠在地板上的球拍,在夕阳粘腻里几乎重合为相同的曲线起伏,轻盈细腻如同蜕变的羽毛,直到抽象的恒久里。
像是在安慰一只容易受到惊吓的小动物,那样轻柔地吻着。
自己被瞒着的事,就是这个么。
那么,可以在一起了吧。虽然有点匪夷所思,可是意外地没有觉得排斥。
加树印上少爷们走开的足迹,匆匆地往校门口赶去。
++++++++++++++++++++++++
“呐,唯,看这个是不是很有趣?”
“还有吗。”
“没有了~这里是全部。”
“好无聊。”
“诶怎么可以这么说啊。那这个呢"少年又拿出了一套收集齐的卡片,满满的都是变形金刚。
旁边丢弃了一本刚才展示的奥特曼。还是和小学部的学弟买的。
“无聊。”
“这个呢”
“无聊。”
“那,这个呢。“音调一下子就意外地柔和下来,咫尺间的呼吸里,柔软的唇贴了过去,因为贴近而声音喑哑:“让你再也说不出‘无聊’喔。”
撑在桌子的边沿,安静地碾转过唇的线条,中间是清风带来的香。
还无聊么。
吻过去的少年不着痕迹地微笑了起来。
二十
暗色的房间里有什么细小的流质慢慢钻进了年轻的皮肤里。奔涌出来,不能再忍。
真的不能够了么。
“等、等一下"被突然吻过来的气势吓了一跳,千代唯的后脑已经感受到床垫的柔软:“后天就要比赛了”
“嗯?“稍微有点惋惜的口气,正上方的脸庞又压了下来:“比赛啊,那还真是不凑巧了呢。”
潜藏在黑暗里所有的危险因素全部带上了朵的颜色,五彩缤纷地降落,被风刮去树枝上的声音或许再多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的千代唯只希望听到上方那个人说话的声音,说什么都好。

而不是这样子隐忍的气息。
“够了吧你。“头歪去一边,躲开密密落下的吻:“开玩笑,也应该有个限度。”
耳朵上的亲吻一下子停在那不足厘米的距离上,呼吸灼热得怕人,似乎再靠近一点,就被融化掉了。蕴含着惊人的热力和阳光。
“看到了哦。“手指点进衬衫的:“看到小唯在害怕了哦。”
仰躺着的少年微微地愣怔,随意搭在耳畔的手腕被对方另一只手牢牢地扣住了。
“害怕什么呢,我是绝对不会让小唯感觉到疼的。“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线,背着光线的眸光犹如刚刚抽芽的新鲜,充满未知与诱惑。
“双胞胎的话,小唯的疼痛,我也一样会有感觉的。”
衬衫里不安分的手指终于使出力来,轻而易举就挑开了松松的遮蔽。
拒绝不了。
就像无法准确预知后一天是下雨还是多云,拒绝不了那滑行着的修长的指尖。可以感知到同样构造的身体上每一寸的肌肤,那么近地存在着,被失真地放大着,仰躺着的时候头发散乱地铺在床上,顺着看下去眼神逐渐地释然了起来。
算了,如果,如果是瞳的话
如果那个人是瞳的话
“唔"忍受不了地闭起眼睛,好象有揉不出的灰尘掉落进去一般切地颤动。
攀附在胸口上的炽热痕迹往下移动过去,有微弱不可自持的喘息完完全全撕裂了理智和静谧,绽出妖艳的血红。
“稍微”
想说"稍微等一下"的,一直伏在自己身上吮吻着的少年却突然抬头,完全无视地打断。
“还是一样地可爱啊,“眼睛在黑夜里隐去一些蛊惑邪恶的微芒,声音低沉:“这里。”
随着话语的表述,灵活的手指也游移过去,游移去象征着刚才暗示着的"这里”,带去熨帖的不属于本身的冰凉。哪怕在这样的氛围,手指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凉,瓣一般,慑人心魄的清香。
“完全不懂你在做什么"极力地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千代唯的脖子拼命向后仰去:“住手。如果你还想”
“知道小唯要说什么了,“手指并没有停下,只是唇印过去把剩下的话堵住:"‘如果你还想和我说话的话’是这个没错吧?”
“大不了以后再让小唯压回来啊"不在意地补充着,手指移动的速度愈加地快了:“不过今天”
“唔"再也说不出什么了,那拼命加快的速度简直夺去了所有语言的能力,只能在黑暗里把眼睛睁到最大。
哪怕睁到最大。
夜晚时的潮水,那种疯狂奔涌的痕迹,还是一样地看不清晰。
是一片空白才对吧。怎么可能看得清楚,那种恍惚间夺走人所有羞耻和理智的感觉,那种头脑无法相信身体的感觉,那种东西。
怎么可能想要看清楚。
是不是疼痛着呢,就算是细微的,也一定是那个人给自己带来的疼痛。急促的呼吸里几乎没办法辨认,哪里是自己、哪里是他,就算提前温柔地被提醒了"要进去了哦”,放大了一百倍的敏感仍然促使自己惊呼了出来。
之后时间似乎走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也只能定在那里,张大了嘴唇,却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近了,远了,再近了,再远了就这样循环地播放着身体间的所谓距离,这到底变成怎样的事实了,完全超出了可以想象的范围。在蒸腾氤氲着汗水的气氛里,一切就这么理所应当地发生了,停不下来。
真的是,很遗憾啊。就像发生之前提到过的"比赛”。

照这个样子,比赛还真是很惋惜了呢。
也许根本就无法下床了
虽然是在想这样乱七八糟的事,千代唯还是被最后那一阵格外汹涌的幅度撞击得头脑空白。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的一个瞳,一也没有。
那种蛊惑的,邪恶的,危险的夜晚的气质,和周身散发出一切与野兽相关的气息,都在这一天消失殆尽。
是不是幻觉啊。
千代唯沉沉地闭上眼睛,黑暗的,露水交杂。

二十一
因为头脑里灌满了水般地发胀,导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绽放得格外刺眼,撑开眼睑的时候光的明亮面从对面侧躺着的身躯底下透了过来,明晃晃地看不清楚颈部以上。只勾勒出简单的轮廓。
身体
瞳的身体?
头脑还是昏昏沉沉地好象什么也记不起来,眼睛半睁半合地看着,清减而且线条流畅的身体,有被单柔软地搭在腰部,和以往睁开眼看到的身体有什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千代唯费力地把眼睛全部撑开,手掌默默地使力,就半坐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撑住额头。
哪里不一样呢
“醒了吗?早安~“身边的人心情很好地打着招呼。
对了,以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都是瞳穿睡衣的样子。今天早上却
什么也没穿。
“喂,喂~小唯怎么了啊?我在和你说‘早安’啊,好歹回应我一下诶?小唯?”
被喊到名字的人丝毫没有动摇,根本不回头看一眼地匆匆披上外衣,背影在凝固的语气里生硬不堪:“你也睡够了吧,赶快起来。还有”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千代唯匆匆地出门,侧脸一闪而过,看不清晰。
“还有,在下楼之前把衣服穿好。”
脚步声急急地在走廊里越来越小,没反应过来仍然半坐在床上的少年愣愣地看着门口。
好一会,才忍俊不禁地"哧"地笑了出来。
“我知道了。“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着,随手拿起旁边的衣服,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遗留着慌乱而半开的门:“真会害羞啊,小唯。”
++++++++++++++++++
秋日的清晨已经微微有了些寒意,干燥叶子的味道时不时就会蹿进鼻腔,痒痒得让人想打喷嚏。
但有的时候,食物的热气腾腾和香味扑鼻是可以遮掩这点小小的不愉快的。
坐在餐桌靠中间的位置,千代理泽丝毫不客气地狠狠咬着白面土司,朝身边看过去,自己的儿子安静地摆弄着刀叉,侧脸仍然没有洋溢的感情,于是含着食物不清不楚地问了过去:“小瞳怎么还不下来啊?”
“不知道他。“少年默默使用着的刀叉停顿了一下,随后叉起一小块食物送入口中。

“不知道?你们不是总一起下来的嘛?是不是小瞳生病了?啊,那可不得了了,那个孩子他”
“爸爸,在叫我吗。”
顺着盘旋着的楼梯看上去,身体修长的少年站在华丽的红色地毯上,笑容舒缓,语调柔和。
“啊,没有什么事,只是在担心你的身体”
“我很好啊。就是睡过头了。“这么说着的时候已经完全走到了最后一阶:“让您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阳光飘忽地映衬着少年漂亮的脸孔,笑容真诚真诚再真诚。
“真是真是好刺”
“哈啊?”
“啊~金光闪闪的!真是好刺眼啊!!~!!“男人急忙用手里的面包挡在眼前做出戒备姿势,嘴还不闲着地对旁边的另一个儿子喋喋不休:“呐,小唯,你也和弟弟学学嘛,其实你也可以”
“不需要。“冷冷的声音,冷冷地就打断了。刚才优美乐曲般的晨光一下子"咯嚓"结成了冰,很干脆地就噼里啪啦裂开,洒了一地。
“小唯"男人眼泪汪汪地看了过去。
“我说不需要。“侧边的头发柔顺地恰倒好地遮住了眼睛和大部分表情,只看得到翕动的嘴唇和挺翘的鼻尖。
爸爸千回百转的心瞬间裂成了碎片。
“呜小唯你对爸爸没有爱吗”
“无论如何都不能对脱线的生物产生‘有爱’的感觉啊。“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和以前的任何一一样,节奏合拍。
秋日的蓝天似乎也没有重量,轻轻吹拂着枯叶味道的暖风。
“对不起哦,爸爸。“千代瞳绕过高高的椅背,伏在男人耳边亲切地补充,微热的呼吸平缓地喷在耳廓:“实在是很想说呢爸爸伤心了么?真是非常抱歉啊。”
眸子低垂,表情清澈。娓娓道来般地那么阐述着残忍的事实。
千代爸爸刹那化做大理石像。连心碎的力气也没有了。
不理会身边呈岩石灰色调的爸爸,千代瞳走过去,在哥哥旁边坐下,铺开雪白的餐巾。
“唯。“声音低徊,用没有第三人听到的音量凑近了说着:“还没有和我说‘早安’哦。”
““被骚扰到的人选择沉默地往旁边移远一点。
“喂,“身子不依不饶地探近:“疼的厉害吗?”
“咣啷”,刀叉掉落在盘子里的清脆声音惊醒了一旁石化严重的爸爸,突然活动地四看着:“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吗?”
转头看过去,身边的千代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来,未吃完的早点和银亮的刀叉横陈在光洁的白色盘子里。
“我吃完了。“椅子向后挪出空隙,少年不发一言地走掉。
没理解什么状况的男人愣愣地看着儿子走出去好远,这才反应过来地大喊起来:“喂!小唯!你吃那么一点点怎么够啊?!啊,是不是生病的是你啊所以没有胃口?!对了对了,刚才那时候你的脸突然好红啊!!小唯~爸爸去帮你叫医”
“爸爸。“清澈温柔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被打断的男人扭头看去,微笑着的少年也站起身来。
“诶你怎么也?”

“爸爸,好好吃饭喔。“千代瞳弯下腰来,伸出食指点了一下面前男人的鼻尖,笑容晃眼:“刚刚是你的错觉,你什么也没有看到,对吧?”
“啊是错觉”
“嗯~就是这么回事。”
很愉快地回答着,千代瞳追着哥哥的背影走开,回头对被绕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的爸爸眨眨眼睛:“再不上学就要迟到了,我们去找加树了。”
总有种被耍的感觉
男人盯着眼前丰盛的餐盘,怨念四起。
二十二
“唯!“冲着前面匆匆走掉的人叫了一声,手伸过去想要搭住肩膀:“跑这么快啊,我还以为”
前面的人被唤到名字,条件反射地顿下脚步回过头来,因为停得太急导致与后面的人一下接近,心跳的声音不大,但是确确实实"咯噔"了一下。
近距离下漂亮的特写。
轻软的呼吸擦过,眼睫几乎要触在脸上。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也顺势包围了过来。
千代唯猛然抽回视线,别过头去。
“大呼小叫的,像个笨蛋一样。”
“不好意思,昨天没睡好呐,有点失常了。“丝毫不在意地回应了一句,千代瞳把错过的那只手伸了过来。
“一起去学校吧。”
优美的五指从对方的指缝里相应地穿过来,手心交叠着手心,包裹着的区域格外温暖,温暖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十指交握,紧紧地扣着。
阳光的种子从两只手松动的缝隙之间静悄悄地钻了过去。
虽然是说"昨天没有睡好”,但是坐进车里之后就真正地失常了,如他刚才所说,好象印证了某个预言一样。
千代唯一如既往地看着车窗外倒退的熟悉风景,左边肩膀上突然受力地沉重了一下,牵动着那块区域的沙发微微下陷,转头看过去,下巴竟然碰到了松软的头发。
瞌睡着的人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脑袋枕在旁边的肩膀上,睡颜沉静,均匀的呼吸起伏,带动一头浅棕色的头发也微小地颤动,汽车拐弯的时候,停刹的时候,会时不时地擦在裸露的皮肤上,凉凉痒痒的,有点奇怪。
睡的还真是熟。
在心里默默想了这么一下,千代唯重新把头回了过去注视着窗外。
玻璃上因为喷出的呼吸而出现了白色的浅淡的雾气,颈边擦过的细腻温度熟悉。
其实刚才真的有想过,在额头上吻一下会怎么样。
也只是一瞬间划过的想法。
说到底心里面是认为"睡着的样子比平时可爱多了”,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
“那个,少爷"前排的加树把头转了过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看到这个情形愣了一下,话语被陡然截断,压在喉咙里。
然后他看见唯少爷抬起右边的手指,竖在唇边,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又转头看去窗外,眼神是融化了的温和。
一点点地改变着。
原先的冰冷,在一点点地改变着。稀释了拒人千里的寒意,虽然细微可是清晰地存在着。

这样也好吧。加树回过身坐正,暗自这么想着。
车子平缓地驶过剪裁整齐的树木,沿途的一成不变的景物时快时慢地向后抛去,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安静了下来,完全地浸润在一种安宁的氛围里。
那,好好睡一会吧。
+++++++++++++++++++++++++
千代瞳醒过来的时候世界有点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的太死的缘故,惺忪的朦胧里对谁都是无辜的表情,也就想不起来要"随时微笑”,直到一下车撞上一个矮了自己一个头的人才猛然清醒,急忙聚集脸上的阳光,形成"微笑"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吧?”
“痛"捂着额头的人喃喃地抱怨了一声,抬起头来对上千代瞳的眼:“没什”
因为抬头而迎着阳光的脸庞猛地僵硬了一下,清秀的眉上下颤抖,汗珠断了线似的顺着脸往下淌。
“啊,是椎名前辈,好久不见了。“虽然是愣了一下,但是千代瞳很快便恢复了。
“好、好、好久不不见?“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人的笑就禁不住浑身发寒。说话也结巴起来:“啊我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去后门办,就、就在这说再见吧!撞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说完便急急地错过那人的身边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你在怕什么呢,前辈。“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想去看。干巴巴的声音,包裹着还算温润的音节,听上去像某种有催眠效用的旋律,麻醉人心。
“也不用那么丧气呐,那个赌"这么说着,千代瞳的目光延伸,抓住站在不远等他的哥哥。
“那个赌也未必是你输了嘛。”
诶?
已经跑出一小段距离的椎名光背对着停了下来,回头看去那人的背影在越加强烈的光线里消失了一部分,随后又闪现出来,向着正门走过去,一如往常。
未必输么。
这么想了一下,又开始气愤起来。
“说得倒是轻松在讽刺我连拍子都不会拿是吧?!在嘲笑我是吧?!赢?!怎么可能赢?!他是白痴吗?!去死去死去死!!!!“椎名光顺手拿起书包边上的挂件,用小刀狠狠地划着:“笨蛋!差劲!!没教养!女朋友头上长黑疮!!!”
啊,他没有女朋友。
“这种事情管它呢!!那、那男朋友头上长"越诅咒越觉得自己傻瓜,椎名光泄下一口气来:“算了,真是的,我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明天就比赛了,就算再大的奇迹发生,自己也不可能赢过那对兄弟的吧。
惨淡的人生啊。
二十三
两张独立的桌子,中间隔了距离不是很长的一段过道。侧着脸看过去的话,大概是可以看到另一个自己的样子。千代瞳撑着下巴看着身边的哥哥,身后是反射缤纷光线的巨大窗户。
“我说啊,明天的比赛还是弃权吧?”
"”
“你现在可以剧烈运动么?难道伤口不会裂开?应该是要休息一个星期才差不多吧?”
"”

“就算是老手也免不了会伤到,何况”
“喂。“愤怒悄悄地握在了千代唯的掌心里:“告诉你一件事吧。”
“嗯?什么什么?“很有兴趣地就凑了过来。
千代唯的拳头终于挥出去,一下敲在对方的头上,表情淡漠:“你很吵。”
男生的额头中招,吃痛地"啊"了一声,因为被不轻不重地闷了一下而显得没了气势:“也用不着打人啊。”
想接话的瞬间身后的某一传来女生没有刻意压低的对话声,靠近后面板报的位置,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或跪或坐,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因为涉及到一两个很是在意的词,于是不很专心却竖起耳朵捕捉了起来。
“啊?这么说真的有不是社团里的人要挑战双胞胎的网球了么?“女生A的声音。
“是啊是啊~听说在特训呢!明天就要上场了呢。“女生B。
“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是外面的人进来教他的呢,诶诶,成年男子的说,超级有型啊~“女生C爆出一颗重量级炸弹。
“真的真的?!“立刻关注了起来。
“是喔,瞥到一眼而已,忧郁的样子真是迷死人了~还有头发!头发是很少见的茶色呐!但是意外地好看哦!也不知道结婚了没有唉新闻部的人真是好命”
“不是学校里的人吗?这么说开车来的咯?”
“嗳~我想也是。”
八卦讲到这里,想要了解的东西十有八九地浮现了出来,身后的嘈杂也渐渐模糊起来,混成一团听不清晰。但是想质问的话一下子就抢到了嘴边,丝毫不加犹豫地问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哈?“千代瞳的头早就回了过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反问。
“为什么新闻部的人会报名?”
“嗯虽然是新闻部,也会对网球感兴趣嘛。“明显不以为意的胡言乱语。
“你又答应他什么了。”
“诶?这个嘛”
这个嘛,当然要等到输了以后再说。
千代唯目光怀疑地扫视着身边懒洋洋坐着的人,心里不好的预感像是某种见光扩散的介质,蔓延开来:“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哪有。“依然无辜地摊着双手,坐姿懒散:“跟我没关系啊。”
“那怎么连加树都来了?”
“也不一定是加树啦”
“你把我当白痴么。“千代唯吊过一边眉毛,态度不好地说着:“开着车的,茶色头发的,会打网球的,认识这个学校的,还是成年男子”
“啊对了,唯,记不记得我们的网球就是加树教的?”
“不要岔开话题。”
“Iswind的草莓蛋糕很甜的,不过还是柠檬味的更好吃一点”
“喂。我说你啊。“已经很明显地"不爽"了起来:“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干净了再来和我说话。”
椅子拖动了一下,发出很抗议的声音,千代唯转身坐正,低头翻动书页。

宁静遥远的气氛,夹杂着身后一小簇讨论着的女孩子声音,包裹着软软的风吟唱起来。
寻找不到。
寻找不到一个可以打破沉默的时机,仿佛就这样子无限地安静了下来,两个人之间没有谈话的空隙,僵持地冻结住了。
“呐,小唯。“终于还是对方开口了,笑容里玩世不恭的痕迹似乎隐隐地存在着:“那个,是实话哦,真的不知道加树为什么会这么早来。”
“问题不是在这里。我是问你新闻部的人怎么会参加比赛。”
“参加不参加,也都和我们无关了不是么。“两根手指无聊地敲打着桌面:“你这个状况,是打不了的啦。”
“为什么你可以一脸轻松地说出这种话?”
“嗯,我心态好嘛。”
拼命保持着的话题,还是被不经意地冲散了开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上课了,大家各就各位地整齐坐着,谁也没有破坏这种凝寂着的格局,质问的东西就渐渐在怒火的平息中被丢掉了,简单地说,就是忘了这码事。
果然还是被微妙地躲了开来。再提起来应该也是这样的效果。说起来,“会岔话题"这种事,也不知道算不算一项特长。总之直到放学也没再问过,问了也只是自找没趣罢了。
再了解不过了,他不想说的事,问1遍和问1遍是没有区别的。
“小唯,把拖把拿过来啦。“站在教室另一端的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双手扣合在唇边,把声音聚积着传了过来:“做值日的时候不要发呆。”
彼此的心境里装着的只有彼此,却还是会有隐藏着的事物。
没办法做到完全一致啊。根本没有办法。
既找不出规律,也没有理由。像这样的小事每年会发生很多很多,十年二十年,两个人的性格就猛然南辕北辙。
“小唯?“男生动了动嘴唇,弯下身从下往上,用疑问的角度打量着千代唯的表情:“拖把给我啦,一脸茫然地在想什么啊。”
“拿去。”
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呢,根本什么也没有啊。
什么也还没有发生啊,暗自不服气什么呢。
对于"他和新闻部部长共有的秘密”,果然还是不能很完整地释怀,压抑在心里,沉闷得可笑。
“小唯,我那天听说啊”
“嗯?”
“C班的古木君脸长的很像风筝,结果他在操场跑步的时候,跑着跑着就飞起来了~”
"”
“嗯嗯。是真的喔。“男生很专心地拖着地,弯腰的弧度里突出了臂膀运动的曲线。
沉默了一会:“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冷。”
运动着的拖把停了下来,男生把双臂盘着撑在竖直的拖把杆上,身子有些前倾地笑眯眯看着哥哥:“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没有。没有心情不好。“口是心非地说着。
“做完值日请你去吃蛋糕吧。“千代瞳转过身去继续拖起地来:“就当是惹你不高兴的补偿。”
“你惹我不高兴?“不说还真忘了。

“嗯。你在想什么,我可是清楚的很哦。“头也没抬地重复着拖地的动作:“我下午也说过吧,柠檬味的蛋糕,比草莓的要稍微好吃一点。”
柠檬味的。
柠檬味的蛋糕,柠檬味的心情,柠檬味的阳光,这么想到的时候,连空气里都弥漫起那种清甜的香味来。
含糊的酸里占据了微妙的甜,就是这样心动的味道。
不知不觉也会让人有所期待。期待的理由却不能说出来,因为幼稚到傻气。
一个十八岁的大男生,还会因为"啊,柠檬味的啊"这种匪夷所思的理由而突然地轻快起来,点亮整个情绪,还真的是有点变态。
所以也只是走过了好长时间的沉默,才轻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然后看到那个已经拖了大半个教室的人突然直起身来,冲着自己比出"V"的手势,牙齿在阳光的映衬下亮晶晶的白。
“我会尽快的。”
他又弯下腰去,干劲十足地把剩下的小半个教室解决完毕。
二十四
千代唯和千代瞳去体育馆的时候刚好是放学的钟点,路上擦肩而过的男生女生会好奇地问一句:“今天不练习了么?",然后由千代瞳笑吟吟地解释"他受伤了就不必了”。客套又疏远。
开始是一个两个地询问,渐渐地发展为成群结队的过来八卦,久而久之,“受伤"的那个人面子上就有点挂不住了。
“干吗每个人都解释一遍,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受伤?“说"受伤"两个字的时候舌头有点打结,磕磕巴巴的,别扭得不清楚。
千代瞳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微微笑着并不介意:“那我不说了。去找加树吧。”
“找他做什么,直接走好了。”
“不好吧,加树会着急的啊。”
“发短信给他。“背转过身,朝校门口走去。
“还是当面喂,小唯,别走那么快啦,等我等我!”
两个人的身影呈倾斜的角度被拉得好长,一个追着另一个,渐渐地和地平线的夕阳融合在了一起。
体育馆被摔在了身后,很自然地也没有听到那里面震天动地的哀号声。
“不学了!!输了就输了吧!!!真是要累死我了”
躺倒在地上的椎名光极力地舒展开四肢,在有限的范围里占领可以占领的一切空间,以获得最舒服的姿势,前额上被汗水粘腻住的头发一缕一缕地不规则,右手边的球拍被不留情面地丢开,距离微远。
“嗯,随你。“一旁站着的男人放下球拍去拿起外套,对着拿出的手机不动声色地愣神,随后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起来。
一旦注意力安静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像胶片,一格一格地就回映在椎名光的少量记忆里,被圈上精致的框架,慢慢地摆放起来。
那个人茶色的头发,落寞的神情,眉宇里有岁月和风霜。握住球拍的样子出奇地震撼人心,他看住手机,他低着头走路,他无意识地抖落一身的枯叶,他表情里的瞬间默然。
乒乓作响地砸在脑海里,落地的水晶碎出整个记忆的刻。
扑通。扑通。扑通。
偌大的场地里,除了手机键盘被按下去的声音,还有被放大无数无数倍的心跳声,有力地撞击着,一下一下,格外清晰。
扑通。扑通。

“喂,大叔。“一定要说点什么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椎名光开了口,但却刹那间没了下文,张口结舌地说不下去,内容空洞。
“嗯?”
“那、那个"其实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你放学以后有空吧?”
“啊?”
“也没什么。“加树突然发觉了自己的突兀,把手机放回外套的口袋。
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椎名光急忙证实:“有、有空的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在少爷们回家之前我有一点休息的时间"男人这么说着,淡淡的眼神投去窗外:“今天是我生日。”
+++++++++++++++++++++++
怪怪的。
心里面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总是觉得怪怪的。
甚至觉得,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被邀请了出来坐上了千代家的私家车,还是和这个25岁的大叔在一起。太超出自己的预料范围了。
“急着回家吗。“前排的男人把头转回来问着:“真不好意思把你拉出来。”
一冲动,居然就说出口了。
“也没有那么急啦。“坐在别人车里的感觉有点局促,尤其是车里充斥着很贵族很王室的气息。
“其实以前也没有这么在意过生日不生日的,就是突然想起来。”
“哦,这样。”
“我会负责送你回去的。”
“这样还真是麻烦你了。”
敷衍又客气地说了几句话,车子里又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宁寂里去。音乐的声音被突显得很大,是包裹着蓝调的柔软女声,格调高雅又令人拘束。
也从没有料想过会这样。
椎名光有点后悔起自己不明智的决定来。正在茫然地踌躇要说些什么,身体已经先脑子一步行动起来。想到就做,他是向来这样的。
“大叔!那个喜欢的人!”
“啊?”
最近一直盘旋在心里的模糊的词语,不管是"大叔"还是"喜欢”,又或者是无法解释的心跳。根本没办法串在一起,也想象不出会有什么关联,迟钝着没有发觉,可是居然就这么直楞楞地跳了出来。
“呃就是"怎么会蹦出来这些话?该怎么串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
“诶那个"椎名光努力地把那几个毫无关联的词组成句子,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大叔是喜欢的”
“?“加树狐疑地看着突然打住的少年。
晚霞垂落进来,少年惊愕的容颜里透出蜜色的红。

不是吧。
不是真的吧。
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些语焉不详的词语,拼凑起来,居然会是这样的话。那种没被发觉的感情,原来竟然是这样潜伏在心里的。
大叔是喜欢的人。
一直在想的,居然是围绕着这个主题。
二十五
心里平平整整的某一突然掀起了惊涛骇浪,熨帖在所有的行动里,所有无法解释的奇怪现象因为被冠以了"喜欢"的名义而变得堂而皇之,而事实也没有错,确实从下了车到现在都刻意地避开他的脸。根本无法直视。
椎名光被加树带着,无意识地走过了数量惊人的石阶,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在露天的高台的顶端,禁不住吓了一跳,往下看去,整个城市融合在小小的镜头里,屋顶,街道和树阴,被框上了橙黄色的温暖框架般,沉淀成了美好的艺术品。
转头看过去,身边的加树静静地往下凝视着,过于安逸的风吹起一切可以飘动的部分,像是发丝,像是围巾,像是风衣的衣摆,因为动态而显得陌生的宁静。
“这里是"椎名光沉默了一下,还是禁不住问了出来。
“看得到城市全景的地方,以前也经常来。”
“以前?”
“嗯,当了管家以后基本就没有什么时间了。“男人安安静静的姿势搭配着宽大的风衣,神情很明显地缓和了起来:“没想到还有机会来啊,谢谢你陪我了。”
静谧气氛和淡然说话的交集里,必然会有条件反射般的心跳加速的反应,椎名光脸上的血管不受控制地膨胀开来,急忙把头别了过去。
“其实,也没什么。”
顿了顿,又闷闷地说:“倒是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连礼物都没有准备。”
“这种事情,我自己都差一点忘掉。“加树点燃了手里的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生日了吧。”
什么样的感觉呢。
听到这种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所有的毛细血管都轻轻地紧缩了一下,毛孔扩张的时候感受到细微的疼,虽然不知道悲哀是什么但是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揪住心脏不肯放松。
也没有多想,只知道自己伸出了手去,一下就握住了对方的手掌,又是身体行动快于脑子的一,只是想着"安慰"这个词,就作出了这样的举动。
很宽大的手掌,掌心有比其他部分都要温暖的一块,握起来似乎有点力不从心,指尖的指甲修剪得很漂亮,也可以感觉的出来。
直到加树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自己,椎名光才发觉刚才做了什么。
像这样,看清楚了么。
那是不久远的现实里一遍一遍回映的梦境般的过去,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擦过了脑海。和现在的影象重叠,一下子就失去控制的放大。
那天,也是这样回头的吧。神态不同,可是姿势出奇地相似。
“我"察觉到愣神的时间太长,椎名光赶紧松开了手:“实在对不起,我只是”
我只是。
“只是看你那么不开心的样子”
只是想要握紧代表安慰的手掌,然后再也不松开。
“对不起。”

只是想要看一看究竟笑起来,是怎样一种形式的灿烂。
而不是像现在般静默的泛起碾转般的疼痛。
“对不起。“又说了一遍,声音越来越小:“真是太失礼了。”
加树似乎经历了比那个冲动过来拉住他手的少年要短的惊讶时间,在椎名光说"对不起"的时候,神态已经平和了下来,眼睛凝望住不知所措的少年,语调释然:“这样吗,谢谢你。”
说完,他转身往高台下走去:“走吧。”
“诶?去哪里?”
“时间到了,再不去接少爷,就要过门禁时间了。”
“真的假的,还有‘门禁时间’这种东西啊”
“顺便把你也送回家。”
“啊?我?不用了,我自己”
“会把你送回去的,安心吧。”
“大叔。”
“嗯。”
“你生气了么。”
最后这句话踌躇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才勉强问出了口,有点战战兢兢等待审判的感觉,有勇气抬起头来的时候,走在自己前面的男人已经回过头来,夕阳打在脸上。
“不会啊,我很高兴。”
男人继续往下走去,少年站在原先的台阶上,愣愣地没动。
是笑容。
刚才那一个转头的时候,虽然淡薄得如同初晨的雾气,但是确定看清楚了。
是笑容啊。看到了樱庭加树流露的笑容。幅度不大却真实存在着的,那样烙进心底的笑容。
“!!!大叔!你怎么跑那么快啊!喂等我一下啦”
嫣红橙黄的影子交错着,光线的尾巴上,少年急匆匆地从台阶上追跑了下去。
二十六
无论怎样,作为一个学生来说,不管是运动会还是社团活动,不管是修学旅行还是学园祭,按时出勤和用功读书还是最重要的。
就像运动会即将召开的这一天,上午的课时还是安排得满满的,在时针没有走到下午开幕式的数字上之前,是不允许学生有丝毫走神的。
可是,尽管这样,还是很不甘心地不能接受"真的会弃权"这样的事实。
眼睛望着黑板,右手熟练地转着笔,心里却一直在想"就因为那种事情就要放弃吗"之类的事。
不能剧烈运动也没办法呐。昨天晚上,千代瞳是这么笑眯眯地说的。
之后,就干脆"自暴自弃"般地又重复了一那种"会让人受伤"的运动,直接导致了今天更不可能上场比赛。
脸上微微一烧,心神一散,句型转换的练习漏听了一大半。

旁边的千代瞳静静地写着题目,因为有少许的近视架上了细框眼镜,在灼眼的光线里反射出白色,若无其事般地瞥了他一眼。
“小唯,老师在看你。“眼神没从笔记上移开过,手里的笔也一样飞快地书写着,千代瞳声音很轻地提醒着。
果然,这句话讲完停顿了不到三秒种,讲台上的英文老师便唤到了千代唯的名字。
“千代唯同学,请问第11题该怎么转换呢?”
男生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去翻书,眼睛定在11题上,思考了一瞬,随口报出了正确答案。
“诶回答的还真不错呢,不过这道题我在15分钟之前就讲过了,课代表同学。”
老师是2多岁的年轻女子,卷卷的头发看上去成熟美艳,声音是娇柔里夹杂着凌厉的,尤其是突出了"课代表"三个字的音,更显得咄咄逼人。
“心不在焉地在想什么?让老师知道好不好?“女子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笃笃"地响:“不会是交了女朋友,把她带来了我的课上吧~?”
教室里有人窃笑起来,老师走近了高她很多的少年,持教鞭站在课桌旁。
“啊咧?书上还真干净呢,我写在黑板上的东西都没有记下来吗?“弯下腰认真地研究着男生摊在课桌上的书,卷发垂下来带过一阵馨香。
“对不起。“千代唯站在那里,淡淡地回了一句。
“什么‘对不起’的马上要期中考试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样的话,打扰您正常的教学秩序,真是非常抱歉。“句子是被拉长了也变得更正式了,态度里却丝毫带不出"抱歉"的意思。
“真是算啦算啦,就算是走神也不能怪你啊。“老师无奈地直起身来走回讲台:“不过你掩饰的也太不好了,眼神那么空洞一看就看出来了~女朋友应该很吸引你吧?”
教室里嘤嘤嗡嗡的声音愈加不绝于耳,虽然是继续面无表情地坐下,教室里的议论声还是此起彼伏。
“千代同学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啊”
“呀真是~好想看一眼啦~”
“你真是痴的可以”
“你还好意思说我!~”
坐在一旁的千代瞳支起了下巴,右手仍是飞快地刷刷写着,声音很轻地丢过去一句话。
“哦,这样呢,是在想‘女朋友’啊。”
刚刚平定了心神的千代唯微微一怔,随后态度很坚决地选择了"装作没听到”。
“没想到小唯你是那么惦记着我啊"对方却没有汲取教训,依然补充了一句:“嗯还是有点意犹未尽呐,昨天。”
“喂,你"终于忍不住要爆发,讲台上却传来老师的拍手声,阻断了一切声音的来源。
“好了大家安静,我们继续上课。”
虽然是这么说了,原本安静的轨道却被这不大不小的风波冲散。一半是祥和,一半是躁动,导致所有的人都蠢蠢欲动地想起了下午的运动会,静不下来。
没有数着时间点过日子,但是时针出乎意料地就跳到了那个钟点,再看的时候已是满操场沸腾的人群,扎着头带的男生和手拿标语女生穿梭在浅草里白云下,偶尔有一两个学生飞快地横贯过塑胶跑道,千代唯站在人群里,只觉得自己太过于置身事外,禁不住看向身边,却猛地被吓了一跳。
“你那是什么表情?”
“诶?什么什么表情?“旁边的千代瞳把头转过来很无辜地笑。
“刚才的,那种"那种说不上来的表情,带点"得逞"的意味纠结在里面。稍纵即逝,可是被看了个正着。

“嗯哪种?”
“算了。“形容不上来,但是偏偏觉得被耍了似的,不好的预感。
被耍?为什么?
还有那种"得逞"的表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已经决定弃权票了,“对方在人潮熙攘里回过头来,比平时温和一点的笑,比平时稍大一点的声音:“刚才和负责人说过了。”
“哈?我都不知道。”
“所以现在告诉你啊。”
"”
“要做好准备了哦,这样的话我们就是最后一名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啊啊?哪有?我是在沮丧啊~在沮丧”
“看不出来。”
耳边敲锣打鼓的喧嚣稍微安静了一点。主席台上校长走了上去,用放大于任何一个人的空洞声音发表着开幕词。可是在耳朵里又似乎什么也没听见,满脑子都是奇怪的想法。

二十七
第一天运动会结束回去的路上,千代唯毫无戒备地在路上睡着了。
起因是在沸腾的赛场上,静默地注视着那些呐喊招摇奔跑的时候,身后突然圈过来熟悉的臂膀的弧线,刹那间包围住。落入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想不想坐公共汽车回家一?”
男生的头搁在自己的左肩上,耳朵却可以感受得到呼吸里的轻重缓急。带一点点期待,一点点试探地询问着,声音轻柔如同丝绸的质感,滑腻过去,流淌了一地。
如果是公共汽车的话。
在站台的时候可以看得到街对过的奶茶小店,时不时就有低语着的情侣拿着奶茶走过去,笑容洋溢幸福,孕育温暖,叶片飞旋着落在身上,不在意地抖落。头顶是秋天特有的湛蓝一片。
简直乱七八糟。
想是这么想着,千代唯的神情却少有地松动了起来。
“小唯喜欢坐公共汽车么?“身边的千代瞳看了过来:“我可是很喜欢呢。”
嗯。怎么说呢。
虽然感觉上确实有点笨蛋。
可是。
“一点点啦。“这么回答着,眼神漠然。
“呵呵。“千代瞳不在意地笑了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拎出来就按了接听:“喂喂,嗯,加树啊诶?什么?可是我们已经出了校门了,发给你的信息没收到吗?嗯,没关系的嗯?在哪里么?我们在”
对着手机哇啦哇啦说话的时候要乘的车子已经开了过来,缓冲着在车站前停下,像是下意识地,千代瞳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拽住了身后哥哥的手。

如同一张网。就是那样的柔软,无孔不入地扑面而来。
直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紧紧交握的手上,哪怕他找零钱的时候都没有放开。而是选择了用下巴夹住手机,空闲下来的另一只手熟练地扔了硬币进去。那是自始至终的事情,从上车到坐去后排,就那样拖着手走过,没有犹豫。
浸泡在这样柔软的情绪里,周围氤氲着困倦和放松,睡意泛滥,所以才会宽下心来睡过去的吧。
睡的并不塌实,朦胧里感觉到有人环过自己的肩,轻轻地往下一按,就顺势倒了下去,头撞在垫高的什么上,软软的,却并不排斥,舒服的很。
就是这样枕着千代瞳的腿,千代唯从起点站睡到了终点站。
“小唯。”
“唔”
“小唯。“声音好象被环拢着聚集到耳边:“喂,小唯小唯。”
“啊?”
“到了到了。”
说不清楚的感觉仍然存在。可是就这样放弃香甜的睡眠又觉得不甘心,干脆换个姿势继续闭着眼睛。
“小唯"声音很不满地拖长了。
“罗唆”
“再不起来就要吻你”
“嗯啊?!“回味了一下,突然感到哪里不对了,猛地就睁开了眼。
“诶这招真灵呐。“千代瞳俯下身,对准枕在自己腿上的人吹了口气:“到站啦,终点终点了!”
“哦哦"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过已经坐起了身。
“走吧,回家了。”
纷乱杂呈的凌乱曲线,一笔一画,再一笔一画,在傍晚昏暗不明的光线里勾勒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那边,有很好吃的东西。“千代瞳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地回头:“关东煮喔。”
哪里留下的光影,在泛黄的夕色里蒸腾上去,化作七色的泡沫。
就像小的时候一样,一人一串的小吃,细细的竹签穿过的不是美味,而是所有流去的时间,缓慢地淌走,和现在的某一点重合。
是泾渭分明的两种色彩,记忆的灰白和现今的彩色。
“要多一点的酱,不要芥末,对吧?“千代瞳征求地回着头微笑。
“喔。我随便。”
“诶?那老板,两串都加芥末不要紧的,加的越多越好”
“谁、谁说我要芥末的!加了你自己解决。”
“那下不许说‘随便’,‘无所谓’之类的话喔。”
“轮不到你教训我吧。”
“怎么可以这样说啊~我们的关系可是非比寻常的。“男生把小吃递过去,咬一口自己的:“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啊。”

“你敢的话就试试看。”
“玩笑而已"千代瞳边说着边把已经咬了一口的东西伸去旁边人的面前:“尝一口吧!感觉很不错”
“不要。”
“就尝一点啊”
“说了不要。”
“真是的,你也学着吃一点芥”
话说到这里停顿在下一个字的起始。
少年的目光定在眼前挡住光线的摩托车上,拼组在一起的还有男子黑色的装束,和红色的疤痕。
男人也微微怔忪了一下,随后邪气地挑了挑眉。
“啧,真是巧啊。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种‘平民’的地方。”
千代瞳凝视住眼前的漆黑,终于不想沉默。
“你是”
“我是谁呢?啊,我是谁呢??我究竟是谁,千代少爷不可能不知道吧?“说话的方式有点神经质起来:“喂喂,见过的吧,很没礼貌啊,你们这些小孩,怎么说我也算长辈了,就不知道用尊称么。”
说到底还是有一点点印象。
并不刻也并不清晰的印象,模模糊糊的,在脑海里的一点泛出来。
那条暗红色的刀疤
“樱庭"极力地回忆着,千代瞳抬起眼看住眼前的人:“加藤?”
晃晃悠悠的秋风萧瑟而过。
“哟,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今天怎么没有和我那没用的哥哥一起走呢?在这种杂七杂八的地方乱逛,很危险呐,少爷们。”
男子趴在摩托上,懒洋洋地带着意味不明的挑衅,加重了"少爷"的语气,态度张扬。
二十八
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微妙。
只是需要一个语调,一个表情,一句话,就可以淋漓尽致地阐述"厌恶"这两个字。
又或者是"憎恨”,不过千代瞳倒还没觉得已经到了那种程度。
总而言之,是不喜欢吧。被樱庭加藤这个人强烈地排斥着。
不会让人觉得含混不清,很直接而且赤裸裸地表达着"厌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在看什么?“千代瞳站去男人的旁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
默默出神的男人显然吓了一跳,手里泛着跳跃红色的烟头微微一颤,掉了下去。
“少爷。”

“很专注的样子嘛,在看什么?”
视野所及,是后园大片大片的蔷薇。类似玫瑰的植物,把夜色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和星光一起泻进来。
“呐,加树。“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才打破了短暂的凝滞:“你的家人,我还都不很了解呢。”
“嗯。“加树顿了一秒,随后平淡地回答:“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而已。”
“很在乎他们吧?”
“嗯。“似乎只会说"嗯"了。
“在我们家呆了快十年了呢。“察觉到一些什么,千代瞳换了话题,目光乱乱地散去夜空笼罩:“刚来的时候,我好象只有这么高。”
拿手掌略微比了一下,少年的唇角上翘起来。
“确实。时间过的好快。“男人认同地叹了一声:“不知不觉就十年了。”
“加树对我和小唯都很好的,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谢谢。“有点惊讶于少年跳来跳去的逻辑,但加树还是顺从地感激了一声。
“很听话,很温柔,什么都想得很周到"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可是就是因为太温柔了,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啊。”
蔷薇的妖娆,似乎刹那间破土而出,全部绽放,吐息着清香的瓣呈动态张开。
还有突如其来的伤痕,在尖刺下流过刻印。蠢蠢欲动着。
“喂,加树,说实话,你真的喜欢我们吗。”
无形的刺终于伸展出来,从背后钉住心脏的位置,血液回流,男子握着栏杆的手力度加大,可以看的到骨节的突出。
真的是喜欢吗。
真的是因为喜欢才呆在这的吗。
如果不这么尖锐地问,或许还能保留一点点幻想的余温,可是就这样把尖刺钉了过来,使人张口结舌,根本想不出所谓"婉转"的回答。怎样回答才会"十全十美”,完全没有余地思考。
真的是,因为喜欢吗。
无奈和压抑突然覆盖了原先的平和寂静,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听不到声音。有什么在脑海里奔涌撞击,那样剧烈,却只是无比简单的三个字。
喜欢吗。
“算了,希望是我想多了。“千代瞳转过身去:“不该探问你的隐私的,抱歉。”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强求着他回答又有什么意思呢。
少年走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壁画里的盛大演出无一不在惊叹他少有的阴霾的表情。
控制不住了,已经做不到继续微笑了。对于自己生命里排得上前十位的重要的人,居然已经无法再对他微笑。
很少发自内心地在微笑,最清楚不过了,平时的微笑只是"空壳"而已,一个傀儡般的存在。
可是坚持不下去这样的"空壳”,还真的是少有的情况。
“你上卫生间的时间也太长了吧。“一模一样的影子伴随着脚步走了过来:“别告诉我迷路了。”
"”

察觉到对方的沉默,千代唯继续走过去:“怎么不说话?刚刚干什么去了?”
还没有站定就感觉到了千代瞳扑过来的气息,突然地拥抱住,勒紧,落在胸口的柔软里,疲惫地把头靠在肩膀的一侧。
“小唯。“声音闷在对方的衣服里,透过布料格外的困倦:“你来了啊。”
其实早该知道的。
“怎么了你。”
“没有。就让我这样靠一会,一会就好”
"”
早该知道的。生命里根本不该放那么多的空位。有你就够了。
“加树说了什么吧。“千代唯笃定的语气传了过来,看不见神情。
“和他没关系。”
“是么。”
又在骗人了吧。
千代唯把手伸过去,相应地抱住弟弟的肩。下颌的曲线带着熟悉的温暖,搁在颈侧。
“小唯。”
“嗯。”
“可以吻你吧?”
少年的唇终于柔软地下落,覆盖住相同的区域,然后无休止地用力,用力,再用力。
就那样用力又入的吻着,直到疼痛肆虐。
二十九
雾气朦胧的马路。
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尽头似的,除了晶莹的雾气还是晶莹的雾气。
是什么。千代唯默默地想着。
巨大的胸闷被一片混沌阻隔开来,隐隐约约看得见马路中央的一点粉红。
极力想要看清楚,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看清。千代唯走过去,伸长了手臂,靠近靠近再靠近,终于看见了轮廓,是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似乎感觉到什么不祥,小女孩在四下张望着,头顶的羊角辫调皮地晃动。千代唯想喊"危险”,想去把马路中央的女孩抓回来,可是手伸过去,虚幻地透过女孩的身子,和雾一样地散开,没有实际的触觉。
车子终于在一瞬间呼啸着过来,穿过自己的身体,伴随着碎裂般的刹车声,撞上了女孩瘦小的身躯。
她一直在张望。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巷口的电线杆后面躲着一个矮小的身影,不可置信地睁大着眼睛,面容熟悉但是刹那间模糊了。天空涂满了鲜艳的血红,无边无际令人恍然的红。徐徐地降落了整个世界。
持续着完整的恐慌,千代唯终于想起来了电线杆后的影象。
是自己。

是小时候的自己。因为什么跟踪着这个女孩,察觉的时候女孩显得慌张,回头确认跟踪的人的时候,有车子呼啸着奔驰而过。
强制着不去想的,强制着去忘却的,这些梦魇般的事实,却在沉沉睡去的时候如幻灯片般一张一张地放映出来。
醒来的时候汗水在额头上一闪一闪。
过于被动的挣扎也引起了睡在旁边的人的注意,迷迷糊糊地丢过来一句"作梦了么?“便翻过身来。
“嗯。“千代唯眼睛望着天板上游走的黑暗,心有余悸地微微喘息。
“噩梦而已吧,继续睡好了。”
“感觉很不好。“停顿了一下:“睡不着了。”
身边的呼吸声平稳地旋着,驱散开黑夜的影子,一条手臂搭了过来:“梦到什么了?”
千代唯没有说话。
事实上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就是一个梦。
“到底梦到什么了呢。“温柔的气息覆盖过来,吻在额头上:“是绫子的事吗。”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光的聚焦猛然向周围散开了一圈,千代唯揪住被单的手突地一紧。
“已经过去了。“唇落下的力度更加地温和:“已经过去了抱歉,因为和加树的不愉快影响到你了。”
“嗯。没什么。“千代唯的眼睛垂了下去。
“不过说起来,樱庭家的人原来都是一个样子的。“身边的人离开了一点,声音冷不防地冷淡:“我还以为,加树是特别的。”
怎么可能是特别的。只要他身上流着属于"樱庭"的血液。只要纠葛确实地存在。
怎么可能如自己所想的,真的是像"哥哥"一般保护着自己和唯,真的是因为喜欢才那么温柔。
怎么可能。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清晨的到来无声无息,天光渐渐明朗起来,透过窗帘微微地沉郁。
然后清晰却礼貌的敲门声打破了寂然,门外是加树一如既往的顺和的声音。
“少爷,该起来了。”
"”
“少爷?”
“知道了。”
千代瞳翻身坐了起来,闷闷地垂着头,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笑了笑。
蝉翼般透明的笑容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小唯,起来吧。”
空气比想象过的还要清新,清晨的露水挂在草尖上等待降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地被送去学校,却在校门口完全定住了脚步。
“可不可以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千代唯冷淡的眼神铺散开来,完全接收了校门口的一切波澜。
无数相机还在不停地制造"卡擦"“卡擦"的声音。

“嗯这个啊~事先打过一个小小的赌,但是我也没想到会最后一名”
“够了。你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真的是‘意料之外’的事啊小唯!小唯”
绕开门口的大条幅和新闻部人的骚扰,千代唯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哎呀哎呀,生气了。“千代瞳叹一口气,从容不迫地随后跟上,气度优雅。
走出了一段,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冲忙着指挥的椎名光温和地一笑。
“前辈,请务必把我拍得帅一点喔。”
三十
尽管没被拍走形,千代唯看到刊物上的"禁断"字样,还是没办法冷静地把眼光扫去一旁。
“喂,这是什么意思。“语气很不好地冲了起来:“坐在一起复习是很正常的事吧,还有这里。”
长长的手指移去封底的一:“这里标的定价,又是什么意思。”
“啊,这个嘛”
“把我们当商品了吗。”
“听说卖的很好喔”
“现在不是问你这个的时候!“眼光又沉下来几分:“你们究竟打了什么赌。”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千代瞳含着笔转过头来,声音含混不清:“过几个月估计就好了吧。”
"”
“呐~呐,小唯,打起精神来啦,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对了,下午放学要去新闻部做专访”
“你自己去。我不去。”
“诶,不要这样啦,已经说好了”
“是谁和它说好的谁去。“显然气的不轻,加重了"它"的语气。
“算了,真的那么不想去的话"千代瞳把笔拿下来把玩,温和地笑笑:“不过小唯要记得躲好喔,如果被一群人缠上了询问是不是我们两个吵架了之类的,千万千万要保持冷静啊!”
““沉默。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顶多会被爱看这些刊物的女生们骚扰到我回来为止”
旁边的人又一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光线交织着打在侧脸上,影影绰绰。
“你故意的吧。“终于开了口,很没辙的样子。
“哈?什么故意的?”
“我跟你去好了,不过,“顿了顿,强自压抑着盈满的怒气:“我是不会说任何话的。”
明明是极不情愿的,在钟表指针下回游的时间却一直棱角模糊,在这样的不情愿里走过比平时快了好几倍的速度,老师宣布"下课"的声音也直线下降,震耳欲聋地覆盖了自己的听力,随后听见男生永远不紧不慢的平和声音。
“小唯,下课了。”

真是,很不想去啊。
“喂回神了。”
都说了不想去了。
“椎名前辈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
最后一句话恰倒好地起到了一针见血的效果,千代唯猛然一惊看去门口,眉目清浅的新闻部部长正兴奋地冲两人挥着手。
“狐狸攻阁下和冰山受阁下!请去喷泉旁边配合一下!我来帮你们拍照”
什么和什么啊。
还在思索"他在说什么"的千代唯被弟弟拽着膀子站了起来,同时感受到了来自旁边的无懈可击的笑容,配合着这样的笑容,千代瞳反击的声音温文有礼。
“我们很荣幸接受您的采访,万年被压的总受殿下。”
"”
看到椎名光瞬间石化的样子,千代唯不解地看向身边:“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打个招呼而已。”
“那怎么老说奇怪的话?”
“嗯这是接头暗号之类的东西。”
“这样啊。“千代唯继续往喷泉走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晚点回去的事情和加树说了么。”
没有等到千代瞳的回答,身后却传来"通"地一声坐倒的声音。
“怎么了?“千代唯奇怪地回头,椎名光正挣扎要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紧张和不自然一览无余。
“哦"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千代瞳玩味地点了点头:“我还没和加树联系呢,不过”
“不过?”
“不过真没想到加树还有这种用途啊”
“哈?”
“小唯实在不想做这样的采访的话,我也有办法的。“反正学校的人也差不多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剩下的那些东西实在不愿意参与也可以。
好象一瞬间脸上不自然的东西就在千代瞳锐利的眼神里过滤出了一些什么,椎名光从地上爬起来,微缩的云朵渐渐被夕阳的暖色染红,就像自己的瞳孔也微微地开始收缩,接收到千代瞳逐渐逼近的身影。
“采访过后有点事情想和前辈好好谈一谈。“少年的笑容扬起短暂的不明晰,眸子里闪过的明媚泛滥得发亮。
三十一
已经一周过去了。
距离那天采访后的"谈话”,已经过去了一周。
脑子里还朦胧地对少年类似猫咪的惊慌样子留有印象,意料之中地掩饰不住情绪,一遍遍地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当时也是以一贯的笑颜柔和地回应过去"就是这么知道的”。
就是这么知道的。

难道还要表露的更加明显么。
千代瞳意味长地看了一眼车座前排打着手机的加树,视线拉长地悠远过去,忍不住流露出好笑的神情。
加树居然也有这样的魅力啊。还是说,“第二春"比较贴切?
放下手机的男子显然也感觉到身后不大正常的注视,回过头去问出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千代瞳把眼光移去车窗外:“喂,加树。今年是25岁了吧。”
“嗯。”
“成家之类的事考虑过么。”
“吓?!突然说起这个"表情疑惑了起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暂时,还没有。”
“诶真是纯啊难道连初恋也没有过吗。“脸依然朝着窗外,眼神却转回来:“加树不会还是男吧?”
“少、少爷”
“也没有想过‘情人’之类的事?“咄咄逼人,一针见血:“比如找个漂亮的女孩,或者”
嘴角的笑容加了一层:“或者养一个可爱的少年怎么样。”
“少爷"已经很不满地又叫了一遍。
“啊~停在这里就可以了。“千代瞳一边招呼着司机一边转头对加树微笑:“抱歉,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如果寂寞的话,也不妨养只猫咪做宠物什么的。”
“养猫咪当宠物?”
“是~猫咪可是很认主的哦。”
少年打开车门走下去,冲里面打瞌睡的哥哥伸出手来:“喂,小唯,到了到了。”
两个人把车门大开着晾在那里走出了一段车里的男子才猛然回过神来,慌忙地探出半个身子大喊着"什么时候来接你们”。
过了好几秒,才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千代瞳飘渺的声音。
“下午5点钟。”
得到确切时间的加树坐回车里,有些混乱地缠绕着脑子里残余的对话。
“情人”、“宠物”、“猫咪”,关键词。
再怎么迟钝,也隐隐约约有了一点联想。但是有了一点联想又并不等同于完全确认,于是加树随后在缓缓启动的车子里抱着头自言自语了一句"不是吧”。
不是吧。难道少爷的意思是
有些对话不想让身边的人听到,所以拉着他越走越快,到达一定的速率的时候身后被拉着的千代唯已经露出了不满。
“干什么啊走这么快”
“啊那个"速度放慢下来,回头笑了笑:“不好意思,只是想快点进去。”
“用不着吧只是买衣服而已,又不是几百年没买过新衣服了。”
前几天刚刚接到母亲大人的指令,要求添置合适的新款衣服,作为下周去其他家族财团做客的服装。
“不要太正式但也不能太随便”,好象是这么要求的。本来是应该下人去做的,可是千代瞳以"周末没有事"为由硬是自己揽了下来。

“好久都没出来逛街了。“千代瞳的样子显得很高兴:“小唯觉得呢?”
“哎?我?“没料到会被问到地吓了一跳:“我的话,并不是很喜欢这种事情。”
这么说着已经从旋转的玻璃门里进了商厦,对着整齐有致的"欢迎光临"也并没有太多吃惊的表情,可是在面对琳琅满目的衣服的时候,千代唯突然就别过了脸去。
“你换就好了。效果反正是一样的。”
“诶不要这样啦,小唯,难得一起出来,就一起换好了。”
“没有在别人面前换衣服的习惯。“像时装表演一样承接四面八方的目光,太讨厌了。
“是去更衣室里他们看不到的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进去啊。“话的余音还残留在空气里,双手已经使力地把对方推进狭小的空间里。
“喂"来不及阻止就听见岔门的声音。
“实在不愿意换我可以帮你”
“不必了。”
一掌推开面前凑近的千代瞳,少年被逼无奈地开始解扣子,细碎的声音在拥挤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说好了,我只换这一件。”
三十二
有的时候光线比黑暗更能给人恐慌的压迫感。
狭小的更衣室里少年解着扣子的右手蒙上一层的薄汗,抬头看了看微弱昏暗的光,随后一言不发地褪下了身上的衣服。
光线浅浅地勾着上半身的边。
就是这时候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不脱?!“看到身边的千代瞳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样子,刚才出冷汗的不祥感又回来了。
“就那么希望我脱么。”
““自己的话语被曲解成了别的意思,千代唯登时张口结舌。
“既然小唯那么希望,我就脱了好了。“温和平淡的声音,听不出与平时有什么不同。
“随便你。“千代唯把头别了过去。
“也别这么说。”
手伸过去,感受到光裸的胸膛,缓缓地往下滑,带着能让人窒息的那种暖。
被碰到的人赶紧往后一缩。
“你干什么?”
“我说过的吧,“手指又跟了上来,滑腻地在肌肤上游走:“不喜欢小唯你说‘随便’之类的字眼。”
完全无法动弹了。

“要惩罚的。“呼吸随后跟上,唇落在脖颈的阴影里:“一定要。”
“放手,好吧。“冷冰冰不为所动的声音:“你到底想要干”
突然截止的声音,到这里算是一个极限。因为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毒蛇般的手指已经游移到了禁忌的地方。
“心里面其实不想叫我放手吧。“坏心眼地笑了出来:“要实话实说啊,小唯。”
“唔"瞳孔猛然地紧缩,手指无意义地极力伸展开去,狠狠地抓住了那人灵活的手腕。
“呐,是不是没有在这种地方做过的经验?“唇吻上滚烫的耳垂:“这种,公共场合一样的地方。”
外面的敲门声兀自响个不停,伴随着小姐娇脆的声音。
“先生,请问更衣室使用好了没有?好了的话就请”
“嗯还没再等一会。“夹杂着微微不平稳气息的声音。
“这、这样啊"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小姐还是站去了原先的柜台边。
几乎与夜晚如出一辙的场面。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样的方位带来的所谓羞耻的新鲜感和刺激感。
“小唯,这样不辛苦么。“千代瞳的食指点上对方极力抑制着颤动的唇:“轻轻地出声,也不要紧的。”
“给我住口"指甲陷进掌心。
千代瞳的脸上是肆虐弥漫的邪气,加大力度的时候敲门声再一响起。
“先生!外面已经有客人在等着了,请加快”
“请加快么。“笑容里的邪气更:“嗯我知道。”
啧,真是。差一点就可以做到最后了。
这件"意外"发生的结果是千代唯搜索了弟弟的全身然后发现他随身带着的安全套和小瓶的流质。
也就是说,他是从头到尾都在做着"时刻那个"的准备。
根本就是逮到机会就上。
而千代瞳居然还能很镇定地笑眯眯着解释:“不做好准备怎么行呢?要知道这种事情都是突然性的。”
“够了,我算是看清你了。”
两个人大包小包地站在路口等着加树,千代唯无动于衷的冰冷表情里还带着一点未褪去的粉红。
居然就这么不可思议地发生了,这种事情。还是在商厦里。
真是衣冠禽兽
千代唯歪过头去想要骂出来的时候旁边的少年已经先一步开了口:“想骂我‘衣冠禽兽’,是不是?”
“你自己知道了我就不骂了。”
“什么啊,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很无辜的表情。
“闭嘴。“再相信你我就不是人。

“什么啊这么生气"千代瞳叹口气,自言自语的音量:“又没有做到最后”
“说了叫你闭嘴听不见么。”
“好好好。”
5点钟的云霞披着暖黄的外衣洒在路面上。
熟悉的车子终于按照原有的约定驶了过来,马路上是一如既往的喧嚣。
三十三
很自然地就下起雨来了。
密密麻麻的雨点,争先恐后地往下砸着,迫不及待地连成一条条细细的银线。好象针。
“你再来得迟一点,我们就都要变落汤鸡了。“坐在车里的千代瞳打趣地对加树说道。
雨点打在车顶上,噼里啪啦的。虚幻的感觉到凉。
“既然早出来了,少爷打个电话给我就好。“前排的男子微微别过头来,声音里是满满的歉仄。
“也没有等那么久啦,不用那么在意。“千代瞳的微笑好象面具:“能和小唯多待一会,也不吃亏。”
说着转头问向身边一语未发的少年:“是吧,小唯?”
“叫我哥哥。“透凉的声音。
“诶怎么突然”
“要懂得尊重,不要直呼先辈的姓名。”
加树狐疑地回过头去。真切的影象瞬间复苏,千代瞳的唇勾出淡淡的了然。
“啊,没什么事,不用担心的,“还是那么笑眯眯的:“小唯还在生气而已。”
“生气?“为什么?
“嗯。过一会就好了。”
“你试试看。“一边面无表情的少年无动于衷地插话一句。
加树凝望着窗外,对于千代瞳的态度有点小小的惊讶。
本来想要解释的话,也依在心口轻轻擦过了。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升起,抽丝剥茧地开放出来,一点一点地异变,终于无法忍耐地说出口来。
“瞳少爷”
“嗯?”
“其实,那天在阳台上的时候”
其实那天想回答的话是。
“你要说什么?“千代瞳的微笑不着痕迹地微微失了平衡。
男子迟疑要把下半截的话说出口来,却不经意错过少年脸上转瞬即逝的愠怒。
看不清前方的迷梦,又回不去曾经的圆满,站在破裂的转折点上,进退维谷。

“够了。“轻轻地一句话,一下打消了加树酝酿许久的勇气。
可是还是有点不甘心地想要解释:“少爷,我想说”
“我说够了!你听不见么!”
声音一下子失常地放大了数倍,脸上的微笑也全部消失无踪,雨点愈加凄厉地打在车窗上,衬得趁车内的空气分外凝滞。
千代唯静静地回头看了一眼失常的弟弟。
然后他伸出手去,穿过对方的指尖,像是一种遥远时空中的呼应,温和地叠过对方相同的掌心。
脸色失去平常的少年,和受到呵斥而满面惊愕的加树对峙着,茫然间沉默失声,那种早已在成熟了的千代瞳身上找不到的冲动和幼稚,都再一地回归了。
“真是残忍。“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漫长的宁静,千代唯的唇优雅地开合:“为什么非要说得这么直接呢,我们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少爷,我只是”
“请你什么也不要说了。“一记寒冰般的眼神射过去,冷到彻骨:“这是命令。”
晶莹透亮的雨滴顺着街边建筑的边缘向下滑落。积水越加了。踩进鞋子里唧唧呱呱的声音,很是难受。
全部都沦陷在无止境的一片茫茫里。
“停车。”
突如其来的一声生硬的祈使句,从千代瞳的方向沉静地传过来,贯穿整个车身,震耳欲聋。
车子静静地驶过,带起一片一片的污水。
“我再说一遍。停车。“语气里多了些慑人的威严,几乎不像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说出的话。
“请停车吧。抱歉。“终于侧头同司机表态了一句,加树为难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少爷。
车平缓地停去路边,还没有完全停稳,左边的少年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拉开门,冒雨冲了出去。
“小瞳"右边的少年唤了一句,随后紧跟着跑了过去。
车门晾在雨里,空空荡荡的。
大滴的雨水顺着打开的门飘洒进来,濡湿了坐垫上米黄色的一片。
“樱、樱庭先生"司机显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战战兢兢地回头问向副座的男子。
“你先通知一下老爷和夫人吧,“加树顿了顿,垂下眼眉:“有什么责任,我来担当。”
说完,他便打开车门下车,在后备箱中拿出两把雨伞,朝少年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雨茫茫然然地下个不停。流淌出细细的纹痕。
三十四
雨水浸湿了的衣服好象被上了枷锁,格外沉重,拖动着身躯也不能做一丝一毫的反抗。只能默认般地盲目行走着,
如果一定要说哪里还能触动到心灵
“瞳!!”
第一声,穿过瓢泼的大雨,“哗啦哗啦"地摇晃着的声音。

“等一下,瞳”
又是一声,已经在平稳冷静里带上了不显著的焦急。
可是。等一下?
那天夜里在阳台上的时候,自己何尝没有等过加树?等着那个茶色头发的男子,等着他温和的声音,等着他对自己说"是因为喜欢你们兄弟两个才关心你们的”。
等着。一直是等着的。
妄想着男子的关心是"真心的"而不是"不得不”,妄想着他会把自己和小唯当作一家人来看待。
完全错了。错了啊。
“瞳,不要再往前走了!“千代唯冰凉潮湿的手终于伸过去,强制地握住了肩膀,拼力把茫然行走的人拽得转过身来。
雨水打得人睁不开眼睛。
“你不要命了吗!前面是马路!!“几乎是用吼着的音量:“闹着玩也要有个限度吧!这么昏头昏脑地往前冲,还想不想活了?!”
“啊我已经"千代瞳虽然回过头来,眼神却一直没有焦距,好一会才看清眼前的人,露出一个苍白的浅笑:“什么啊,头一看到小唯这么激动的样子,居然没有带照相机真可惜”
声音在一成不变的雨声中渐渐渐渐微弱下去。
“什么?“对方没有松手,只是不解地皱紧了眉。
真的是,好可惜呢。那样纯净那样信任的情感。一瞬间就灰飞湮灭。
“小唯你说是不是很可惜”
“你究竟在说什”
“好可惜都快十年了好可惜丢掉了一个哥哥"语无伦了起来。
千代唯的眼神倏忽间一软。手环过去,静静地抱住了情态不似平常的弟弟。
“其实从很早的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已经在一厢情愿了。“淡淡地这么说着,也谈不上是在安慰,只是互相抱着,下巴搁在肩上,出奇地一致着。
不远的墙角边,有男子默然地站着,手里拿着伞,茶色的头发却被雨打湿,趴趴地贴在了两颊,却根本不敢过去。雨越下越冷。落在地上是水,打在身上化成细针,肉眼无法分辨,但是每一根都戳到了心里去。
穿针引线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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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你说。”
“嗯?”
“为什么加树还要在车上提起这件事?”
“也许他想说得明白一些吧,以免我们误会之类的。”
“诶我刚刚有很失态吧?”
“非常。”
“小唯过几天去看看樱庭绫子吧”
“啊?“千代唯被猛地吓了一跳,擦着头发的毛巾差点掉地:“不是不能见她么?”

“怎么说都是我们对不起她,“少年叹了口气:“我想去看看。”
“可是"千代唯为难地别过头去:“你忘了么,上去的时候,她见到我们病情就无法抑制了。”
“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还留有小时候的影子。“千代瞳拿过哥哥手里的毛巾,帮他擦掉看不见的水滴:“现在的形象,应该和小时侯也不同了吧。”
千代唯轻轻地握住弟弟帮他擦头发的手,过了半天才"嗯"了一声。
忽然觉得,如果明天也一样会下雨,那么久违的悲哀是不是会像雨点般倾泻而下。又或者这个世界上所有极端奇妙的东西集合在一起,就是不可弥补的过错的力量。
有些过错永远也没办法被原谅,就算是时间,就算是自己,也没办法轻易地原谅。强制着忘记不过是自欺欺人,那一点阴影在心底渐渐扩大,覆盖整个心脏,犹如浓墨重彩。
“是想减少加树对我们的敌意么。“如果猜的没错的话
“对不起,小唯,“千代瞳别过头去,浅棕的头发柔顺地落下:“又让你想起来了。”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因为自己的心里其实也一直在意着。
小时侯好奇地跟踪导致了一个女孩一生的残缺,却连当面道歉都无法做到。就好象一个在沙漠里行走到濒死的人,明明看到了海市蜃楼,但是永远都没办法触及。
“很紧张吧,小唯,“发觉出了异样,千代瞳伸手握了握对面人冰凉的手指,眼神调离到与自己相似的脸上,也是很可爱地在微笑着:“怎么办好呢?做一点能缓解的事情吧~比如说把今天下午在商厦的事情”
“啊,对了。你那时候居然"不说还真忘了。
“嗯嗯?“唇已经凑近过去,微微地温热。
千代唯扭过头去一掌打开:“别以为这会那么容易叫你得逞。”
三十五
云遮住月光的地方露水从瓣上打下,氤氲冰凉。
手心的温度和月色是一样的冰凉。
“小唯,咖啡冷了。”
“啊?呃嗯"明显地心不在焉。千代唯随手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明天要去对你来说,有那么紧张么。”
这个是必然的吧。没有说话,少年斜眼过去瞥了下身边的弟弟,眼神里是分明的决裂感。
右手维持着握住杯柄的姿势,千代唯转眼看向窗外。
“不要这个样子嘛,小唯。“千代瞳脸上是半真半假的笑:“太过于在意的话,我反而会心疼你啊。”
可是他自己的手心也沁出了冰凉的汗。微微地湿润着。
那个扎着粉红色头带的小女孩从大雾弥漫的记忆里跑出来,跳着,笑着,擦过自己的身边,然后走远。
倏忽而远,触摸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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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探病"这样的词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篮”、“水果"或者"慰问"之类的东西,可是阳光洒下来的地方,只看到一对双胞胎模糊的影子,手牵着手,在人群喧嚣的地方尤为明显。
空间里充斥的是医院寂静又某种程度上嘈杂的氛围,消毒水的味道里一片苍白。

乳白色的门隔绝开病人和正常的人,就是两个世界的含义。
已经是专署的病房了,看来病情相当严重。
“哥哥”
女孩子的声音低喃着传出来,准备推开门的千代唯微微迟疑了一下。
“哥哥你说过他会来看我”
“绫子。“一个不算熟悉但是也不陌生的声音:“要乖乖的吃药,他才会来喔。”
千代唯的手停在距离门不远的地方上,没办法再向前一点。就这么沉默着,僵硬着,不敢推开。
可是"吱呀"一声,门却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开门的人脸颊上有明显的疤痕,看到他们两个微微一愣。
随后明显的怒意爬上了面容,那条浅红色的疤,几乎要燃烧了起来。
随手带上门,樱庭加藤的声音压底而且隐忍:“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千代瞳摆出一贯的微笑刚想作答,没有掩好的门却又一被风吹开。
缓缓地打开,犹如残凋零,舞剧谢幕。
少年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了。
苍白瘦弱的少女,手里捧着什么入迷地看着,但那不是关键。这个只属于她的小小的病房里,贴得满满满满,全部是千代理泽不同时期的照片。
微笑,行走,皱眉,述说。不管哪一个表情,在这重重叠叠的照片里都可以找得到,然后少女手里的册子忽然明晰,那是一本相册。
应该也是爸爸的吧。
千代瞳不忍地想着,唇间的笑容有些失色地垂吊下来。
“你也看到了吧,绫子现在这个样子,还让你们见她,不会觉得自己残忍吗?!“樱庭加藤的声音不大但是洋溢暴怒:“少爷,你们的命是命,我们这些‘下人’的命也是命,不对吗。”
头一,有人用如此冲击的语气对自己无礼说话,也是头一,千代瞳没有作任何的反驳,任由他发泄怒气。
“让我进去。“淡漠说着这句话的,是许久没有移动过的千代唯。
“做梦。“男子这么说了一句,反手带上门,堵在门口:“再把小时候恶劣的把戏拿出来啊,大少爷和二少爷。”
小的时候吗。
哪怕是小的时候,哪怕是别人眼中的所谓"少爷”,毕竟还是受到了惩罚啊。
那么严重的惩罚,在身边呆了近十年的加树,竟然只是在履行"职责"才带给他们温暖。
千代唯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但很快又冻结起来,声音坚定:“请让我进去。”
“我说了!不可能!“加藤变得激动起来:“马上就回去!你们!马上!!”
对峙着的空气一点一点凝结在久违的光线底部,这样的剑拔弩张里乳白色的门再轻轻地打了开来。
“哥哥。“少女裸着脚站在地上的身影更显孱弱:“哥哥,你在和谁生气么。”
了无生气且呆滞无神的大眼木木地移动,最后落在那一模一样的两兄弟身上。
穿堂而过的风。

少女苍白干燥的唇张了又张,细碎的皮屑落下,歪头静静地看着两个手牵着手的少年,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终于,她懦懦地开了口。唇形变化。
“两个一样的娃娃”
三十六
两个一样的娃娃。
这就是她对这对双胞胎的评价。苍白单纯,但是形象具体。
也曾经想过她会有更激烈一点的反应,甚至为此作好了准备。比如忽然晕倒,比如惊声尖叫,比如无法相信
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
也许真的是因为她已经在纯白的平淡中悄然忘却了吧。
千代唯略略偏过头去,遮掩了一下忍俊不禁的表情,随后凝视住纤弱苍白的女孩,目光里是少有的柔和。
“不管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少年浅色纯净的发丝微微飘舞,向上扬去:“对不起。”
在另外两个人愕然的眼光中,那个向来傲然的千代唯一动不动地维持着9度鞠躬的姿势,等待着女孩的回答。
阳光斜射的地方他的周身染上朦胧的金黄。
女孩子受了惊吓一般站在原地。蓦地后退去了樱庭加藤的身后,声音孱弱:“哥哥”
一点也联系不到一起去,千代唯和"低声下气"这个词。鞠躬的姿势仿佛一把柔软的刃,刹那间从眼睛穿过脑海,最后直达心脏,樱庭加藤不可置信地看着,然后另一个盛气凌人的少爷居然也并排过去,做出同样道歉的姿势。
可以感觉得出的,那样诚挚的歉意,那样渴望着被原谅,那样的悲哀。
两人的声音好象魔咒,恍然间缩短了一个瞬间的距离,女孩子很害怕似的躲避着,干裂的薄唇微微战栗着。
“哥哥叫他们起来叫他们”
“只要你说一句‘没有关系’。“千代唯猛地抬起眼睛,瞳孔里清澈如水:“只要你”
只要你说一句。一句就好。
“够了!你们两个统统给我起来!“樱庭加藤这才回过神来地大喊起来:“你们还要刺激她到什么时候!”
果然这种事情不是一句"抱歉"就能够释怀。乌云笼罩的时候,心情还是一般的绝望。
“可是。樱庭先生。“千代瞳终于起身,目光炯炯地盯住了男子的眼睛:“我们两个,也只是在小的时候出于孩子的本能,对爸爸的占有欲强了一些而已。”
“当时夺走爸爸,让我们如此寂寞的,是你啊,绫子"少年的眼神转去躲藏着的少女身上,喃喃自语的音量。
是你啊。用可爱的笑脸分享父亲的爱,一直一直的根源,不是千代瞳,也不是千代唯。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寂寞"这个词啊。
“了解过么,谁都无法进入我们两个的封闭的空间。就连用血缘联系住的父亲都被夺走,如果你是那个时候的我们,会怎么做呢。“千代瞳的笑容一直僵硬地维持着原始的弧度:“你会怎么做呢。”
小孩子,正是最无法忍受寂寞的生物不是么。
某种不知名的情感顺着这样的话语流淌过樱庭加藤的指尖,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义无返顾地反驳回去,还是接受他们的道歉并做出同情的表情?
可是,都是不可以的。
因为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转过身去,语气是硬邦邦的。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这样的话,你们一辈子也别想听到从我樱庭加藤的口中说出。“语气锋利了起来:“如果你们真的为绫子感到抱歉,就请你们”
就请你们。
“以后都不要再介入我们的生活!”
就请你们
“放过樱庭家的人,让大哥回来我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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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偶尔会彰显出不明显的界限,这一边是富丽堂皇,那一边是萧索零落。正因为这样的界限,某些"阶级性"的东西才会如此根蒂固。
“喂,小唯。“走在回去的道路上,少年的脸上变换着光鲜明亮的光晕,像是不经意地说起。
“嗯?”
“那个,突然把加树辞退掉这样不大好吧。”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好歹要个理由吧。“应该是要理由的。
“理由么。“淡淡地重复了一句,千代唯猛地停下前进的步伐,眼神木然转过去,没有感情:“理由就是,他不需要我们,而他的家人更需要他。”
“说得也是啊。“这个理由,真是现实得残忍啊。
“还有什么问题。”
“没,我就是问问。“阳光充沛的笑容展现出来。
“只是问问么。“抬起脚继续走起来,千代唯冷冷地于前方的位置:“还是瞳你对加树会舍不得。”
如果唯也认为是"舍不得"的话,那就一定是舍不得的。
因为两个人的想法,向来一致。
不过还是没有点破出来,千代瞳只是微笑着跟了上去,年轻的脸因为英俊而时刻神采飞扬。
“真是少见呐,小唯在吃醋么?”
“你在说什么傻话。”
“诶难道不是在吃加树的醋吗?“语调顽皮起来。
“没有。”
“一点也没有?“千代瞳侧头看向身边。
“完全没有。“绝对否定的语气:“我说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今天可是才去看了绫子”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交织着云海浮动的天空,一片蔚蓝。
才去看了绫子,才被拒绝了道歉,才又一被夺走了重要的人。
“我说你究竟在想什么啊"不能理解地又重复了一遍,千代唯的眼睛里流露出灰色的黯然。
千代瞳不动声色地看着扶住额头扭开视线的哥哥,蓦然地上前,轻轻拥住了千代唯看似疲惫的身躯。

“我在想什么么"呼吸喷在对方的耳边,暧昧地絮絮低语:“想的所有的一切都和小唯你是一样的啊”
两个人的想法是一样,那就应该是两倍的分量,打在心里,柔软地压弯了本不该负荷那么多的曾经。
三十七
记忆是从他们九岁那年开始蔓延其中的。已经来到千代家一年的加树带来了自己的妹妹,那是和千代家少爷年龄相仿的女孩,总是扎着粉红的头带,总是喜欢美好的东西,笑容明暗相间,质地柔软,带着水晶样剔透的眸子。
镜头自此开始定格。
咔嚓的一声,把女孩的笑脸圈在相片里。水蓝色的格局。
第一个把女孩介绍给双胞胎的理所应当的是加树,以为妹妹可以很好地融入两人的加树随意地说了句"这是我妹妹樱庭绫子"便匆匆走开,管家这种工作虽然不至于做到呕心沥血,杂七杂八的琐事还是有很多,于是没有多管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并不曾想过,双胞胎对于他们自己第一眼认定的"不喜欢"的角色,永远会是敌意相向。
没有为什么的。没有"不喜欢"的原因。只是第一眼看到觉得"不喜欢”,那便是"不喜欢”。
和第一眼看到加树时,就固执地说"很喜欢"是一个道理。
看不清细节,总之对绫子是没有好印象的。
自此之后加树便常常把妹妹带过来。离开加树身边的一年里,绫子并不曾有着和其他孩子一样的幸福。因为父母的早逝,她对温和得不善言辞的大哥有难以名状的依赖。哪怕在后来她失去了所有关于加树的记忆。
风吹来扬起草屑,卷碎了一片温暖。
小男生欺负女生的办法有很多种。具体也许可以分成"显性"和"隐性”。
“唯哥哥,绫子想和你一起玩”
大大眼睛的小男生冷冷地一把把女孩子推倒,一脸淡漠地朝远走去,这是显性的。
“呜呜瞳哥哥跌倒了,好痛”
“是么。先坐在那里不要动喔,哥哥帮你看一看。“带着可爱的笑容,一个模样的男生凑近过来:“是这里么?帮你吹一吹吧。”
轻软暖和的气息吹到受伤的嫩白膝盖上,小女生禁不住就擦去眼泪笑了出来:“瞳哥哥人真好啊,将来要做哥哥的新娘子好不好?”
正往远走的千代唯微微顿了顿,偏头过去看了一眼坐在草地上的两个人。
“新娘子?你?做我的?“还是带着莫测的笑容,小男生站起身来。
“刚才不小心把虫子吹去你的膝盖上了喔。“千代瞳眨一眨一边的眼睛:“所以绫子妹妹,不管说什么话都要小心喔。”
女孩子低头一看,雪白的膝盖上除了刺眼的红肿,还多了一条乱飞乱跳的黑色小虫。忍不住就"哇呀"叫了出来。眼泪如同水闸大开,迅速打在手背上。
“绫子妹妹~”
被唤到名字的女孩忘记了哭泣,抬头不解地看向一直笑容温暖的小男生。
“很烦人哦,你。“笑容的背后隐藏着居心叵测:“快十岁了还那么依赖别人,看着真是叫人不爽呢。”
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男生手拉着手消失在园的拐角。
为什么夺走了加树哥哥还能那么无所顾及地笑着?我们寂寞的时候,可曾有人这么关怀过?
你以为你是谁?
抱着这样的心理,双胞胎从来都没有真正对绫子笑过。加树似乎也发现了妹妹的郁郁寡欢,就连工作也把她带在身边,这样一来,和双胞胎的接触也渐渐少了。

真正命运逆转的时候是绫子住在千代家半年以后,那个时候的女生已经不大和双胞胎说话了,甚至见了面也不敢抬起头来,只是自卑地匆匆走过。四月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刺眼的阳光,凝结成微小的水滴模糊间看不清楚,樱庭绫子从起床以后就没有看到过加树,于是急匆匆地四奔走寻找。
是她算错了,加树并不像平常一般坐在书房,匆匆忙忙地动着手指打着资料,偌大的书房里,坐的是另一个人。
发梢压过柔软,表情亮于朝阳。微笑的样子透着融化人心的温暖,遥远不可及。
“怎么了,迷路了吧?“很笃定地说着,男子走过来抱起矮小的女孩:“是加树的妹妹吧?找哥哥么?哪个哥哥?小唯和小瞳在园,加树出去了没有回来喔。”
空旷的屋子里体温缓慢扩散,飘渺的海浪声在脑海里远近交加,绫子愣愣地看住男人微笑的脸庞,目光扫过安然的轮廓。
“诶真是乖巧的小姑娘。比我家小瞳和小唯都听话啊!“男子说着现出很伤心的表情:“为什么现在都不让爸爸抱了呢?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抓着我的手咯咯笑呢!而且身上还有牛奶的味道~!”
绫子静静地注视着男子的表情。然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爸爸"她轻轻地唤着。从心底往外渗出属于孩子的信任,他听不见。
“爸爸"又喊了一声,光线下润泽的头发轻柔地浸在风里。
“诶?爸爸?“男人一脸"不是吧"的表情:“叫我?”
“对、对不起"小女孩对于自己的情不自禁非常吃惊,急忙堵住自己的嘴。
“哈,哪里哪里,没什么啦。“这下真正是在笑了,和蔼的眼睛眯得弯弯的:“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好啦。”
喜欢。
从脑海里呼应过去的声音。回响不住。喜欢,喜欢,喜欢你。你听不见。
“爸爸。“门口两个一致响起的声音。手拉着手的小男生站在门口,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样的场景:“你让她叫你爸爸?”
“诶?小瞳?小唯?“男子转过头去,手上仍抱着女孩:“抱歉哈,你们听到了?这孩子刚才哭得很厉害呢,所以我”
“如果要把‘爸爸’这个称呼分给其他的人,我们会很介意。“认真地说着,千代唯冷冷扫了一眼父亲肩上的女孩。
可是。尽管这样。
尽管这样,还是会因为微不足道的一见面,就每天悄悄地过去看着,从心里把他当成了从来不属于过自己的"爸爸”,无数地面对着双胞胎愈加敌意的眼神。却停不下来。
停不下来,属于一个孩子的温暖和固执。
直到有一天,一如既往看着早已忘了她的男子一本正经地在庭院里做体操的时候,身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望过去,是精致的童装男裤,目光顺着爬上去,千代瞳可爱的笑脸出现眼前。
“绫子妹妹,爸爸喜欢吃地铁站对过的乌东面喔。本来叫我去买的,可是要去弹钢琴没有时间了呐,可以帮忙么?”
诶?女孩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我吗?”
“没有别人了啊。“男生很真诚地一直微笑:“爸爸真的很想吃呢。拜托你了,这是钱包,拿好喔。”
忘了告诉她,其实乌东面是千代理泽最痛恨的食品。
小女孩抱着满满的憧憬和开心跑了出去,千代瞳冲身后的哥哥打了个OK的手势,随后过去交代。
“我去告诉爸爸丢钱包的事情,唯就去店面门口堵住她别让她走掉就好啦。”
脑海中的浪潮声,渐渐遥远。
出了什么事了。
不,什么事也没有。

想要这样欺骗自己。但如果真的可以"什么事也没有"的话,那样一分为二的血红天空又代表着什么。
对于这一切都选择了忘却的樱庭绫子,也许才是最幸福的那一个。
“可是,我们毕竟都在她的身边,真实地存在过。”
对话的末尾,是十八岁的千代瞳不加掩饰的歉仄声音,他走过去执起哥哥的手,吻上他瓣般柔软的唇。
所以,把加树,还给他们吧。
三十八
头顶零星的雷声隐隐不断地滚过,暗示着乌云密布后的一场大雨。少年理一理有些凌乱的浅棕色头发,抬起漂亮的眼往教室外看去,眼里的光芒又冷又。
“伤脑筋呢,真是"还没等说什么,身边一模一样的人先开了口:“怎么总是下雨呢?这几天。”
还是没有说话,千代唯把眼神从暗色的天空上移了回来。
教室里零零星星散落着几个人,好象僵持住的棋局。
“千代同学。“蓦地有声音插进来,从门口传来,迟疑但是又刚好能被听到。
两人同时往门口看去,清秀的男生站在那里,额发比起开学时有些长了,临到眉毛,似乎也长高了些,骨架愈发地修长起来。
“哦呀,我还以为谁呢。原来是椎名学长啊。“千代瞳首先反应过来地起身,淡淡地弯着笑:“这阵子没有你的采访,寂寞得很呐。”
“那那是因为"椎名光躲闪开千代瞳的捉弄的眼光,像是在考虑着该不该说:“那也是因为你威胁我。”
“嗯?“有些不满地在语气助词末尾扬起疑问号:“威胁?是你自愿放弃的啊,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喔。说起来,学长今天怎么那么有空,居然来找我们?”
“我想问一下。“椎名光的表情一下严肃了起来。
“嗯?”
“樱庭加树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来过了。”
重重的雷声劈开天空,一半乌云,一半凄厉,有女生"啊"地叫着扑进同伴的怀里,千代瞳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流光。
“为什么吗。“被问到的人转过身去,椎名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你那么关心做什么?”
“只是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什么的"辩解般地说着,椎名光走近过去两步:“呐,你知道的吧,拜托了,请告诉我”
“辞退了。”
“诶?”
“已经被辞退了,“少年走回自己的课桌低头收拾东西,仍然看不清表情:“樱庭加树,早在一个月前就被我们辞退了。现在的管家,另有其人。”
“辞退?“椎名光愣了一下:“也就是说他以后不来学校了么?”
也就是说,再也见不到他了?
其实也没必要特地来证实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早一点把心情说出来。
总是那样躲在后面偷偷地看,明知道没有用却总是在他等待在校门口时过去打个招呼,所有的感官都烧了起来,只要看着那个人。
只要看着他就好。
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现在才发现这种想法是多么愚蠢。

“樱庭加树被辞退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千代瞳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响起来,并肩和哥哥擦过愣愣的少年往外走去:“不过学长的反应这么大,倒是值得好好研究一下喔。”
又是一声惊雷,猎获了整片黑色边缘的天空。
有什么东西渐渐开始苏醒。然后来势汹汹,不可抵挡。
“等一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椎名光追了过去,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抓住了其中一人衣角。
那人冷冰冰地回过眼来,瞥一眼被拉住的地方,再瞥一眼椎名光。
糟糕拉错人了。这么想着,椎名光急忙松开了手。
真是的。行动快于思维的老毛病,还是一点没变啊。
“怎么。“漠然地这么说着,千代唯看进椎名光的眸子。
也只是一瞬间,他在这个从没正眼看过的人的眼里发现了让自己惊讶的什么东西。
“请把樱庭加树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急切的样子不像装出来的:“拜托了!”
+++++++++++++++++++++
说不定还来得及。
掺着斗大雨点的阻力里少年拼命地踩着脚下的踏板,衣服因为潮湿囫囵地贴在身上,勾勒出颀长的身形,“呼呼"地骑着车,骑得人都离开了座位。
来得及的应该还来得及
脑海中响起千代唯干脆利落的冰凉声线。
“他要去东京的总公司帮忙了。大概,就是今天晚上。”
也许当时就应该说出口的,在刮满了重颜色风的平台上,在不经意间打招呼然后擦肩而过的黄昏里,可是终究没有。老是以"再等等吧"为借口,结果就真的要一直等下去了。
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糟。
路边的快餐店,服装店的窗玻璃上淋淋漓漓的全是雨水的流痕,两边的树叶上晶莹的露珠打着旋往下掉,一颗一颗,打在地上的积水里,似乎还听得见"丁冬"一声。
溅起了小小的水。
一排的红绿灯,没完没了,茫茫的路面里也要努力看清前方的路。少年就这么拼命地骑着,雨线里的一栋楼房已经隐约可见。
就快要到了
绷的紧紧的弦,没办法再多上一圈发条,用最后一点力气蹬过去,随后看到那个人柔和的背影。
搀扶着瘦弱的女孩,替她打着伞,前面还走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
“樱庭先生!!!“单薄的声音穿过雨帘往远送去,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甚至比不上对面马路上偶然呼啸而过的车鸣。
自行车被丢在一边,重心不稳地倒了下去,少年迈开摇摇晃晃的步子朝那边追过去。
“樱庭先生!!!!“几乎要把肺吼出来的音量,打破了暴烈的瓢泼大雨。
握住伞的男子微微一惊地停下步子,回过头来。
水滴顺着茶色的头发下淌,一向柔顺的眉眼愣愣地愕然。

“怎么了?“前面的加藤像也感觉到了什么,转身问过来。
“你"加树终于看清,远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全身精湿的少年,表情茫然:“椎名”
椎名光直起身来,走近两步。
“在你走之前我有话跟你说。”
隔着千万的银线,在天地茫茫里定定地对视。
一定要让你知道的我的心意。
三十九
我喜欢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记忆的角落一下被照亮,色彩回暖,渐渐鲜明。
每当想起,身上总会瑟瑟地冷,好象淋得湿透的不愉快感觉又回归到神经末梢。
然后渗透出某种暧昧的紧张。就如同电影回放,一张张胶片把当时的情景全部定格。微妙真实。
椎名光翻开衬衫口袋把钥匙拿出来,又心神不宁地把它放回去。
他猛地一把抱起自己的头,在房间里暴走起来。“啊啊啊我居然居然说出去了!!!”
结果也只是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喜欢的话,就要让对方知道不是吗!“当时的自己好象被冲昏了头脑,在大雨里有些肆无忌惮的感觉。
水珠顺着男子的脸流下来的时候椎名光终于看清了,他看着远模糊的马路,眸子里光线润泽。极近的距离里听得到他若有所思的声音。
“喜欢的话,就要让对方知道。”

“啊啊啊最后一句究竟是什么意思啊!他要表达什么?!是接受了还是拒绝了?!“椎名光还是抱着头坐立不安:“突然决定不走了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
因为被自己感动了?
念头才在脑子里闪过,椎名光就立刻自我否定掉了:“绝对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曾经预料到的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抱歉你不是我的类型"“没想过要和男人交往"“不好意思,对你没兴趣"之类的。可是还有什么比模棱两可更叫人烦闷的,更何况加树居然又留了下来
该怎么面对他?
“啊!!!好烦啊”
直冲天空的凄厉惨叫从椎名光的房间里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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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把十五岁那年的记忆和现在重叠起来的,可是终究是重叠了。加树站在熟悉的铁门前,伸手触上冰冷的门铃。
当时还有浅薄的絮在夜色里漫漫飞扬,擦过脸边轻轻地麻痒。

加树抖落肩侧的一片落叶,随后听见佣人惊讶的声音。
“樱庭先生?!”
像是见了鬼,又或者说吓了一跳。
“还没有去东京么?是有东西忘在这里了?”
男子一言不发地绕开她往前走去,茶色的头发垂顺下来:“嗯。是有什么丢在这里了。”
顺着熟悉的路线走上去。不管是楼梯,走廊还是庭院,都充斥着满满的回忆,一张一张飘零四散,栩栩如生。
握着双胞胎的卧室门把的手微微顿了一顿。随后毫不迟疑地拧了开去。
咯嚓,是有这么一声轻微的类似破裂了的声响。
然后光线从门缝里扑面而来。带着久违的春樱之味。
里面的两个少年听到响动回过头来,反应相似地同时一愣。愕然地临立在窗台的地方。
所谓的丢在这里的东西
平时不善言辞的男子终于被什么驱使着开了口:“少爷,我回来了。”
模样相同的两人静静地望着他,不发一语。他们的身后,天空是一分为二的淡蓝。
“我想了很久。终究不能把你们放心交托给别人绫子的病情有好转,加藤的态度也并没有那么抵触了。而我自己"男子顿了顿。沉默片刻。
随后抬起的眼里有不常见的坚定:“我觉得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你们当作家人了吧。”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刚才的话可以再重放二十遍都不会觉得烦躁。
一直需要的,也许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包裹着所有带着枷锁沉重无比的信任。
不知不觉间,也已经把你,当作了家人。
倚在窗边的一个少年终于和缓了脸上的表情,是完全不加掩饰的笑容。他拉起身边哥哥的手,带着他一起走近了门口忐忑不安着的男子。
“加树,欢迎回来。”
蔚蓝天色中央的太阳,突然光芒万丈。数不清的密阴影,此刻终于慢慢沉淀出来,透明得如同夏日蝉翼,谢成一地的枝。
尾声
椎名光一直在"该怎么办"的状态下心神不宁着,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星期,难得地没有在新闻部大吵大嚷着要取材,而是一直小心翼翼地样子。有的时候会突然躲起来,不过躲谁,至今没人知晓。
刚才又躲进走廊拐角里好长一会。
“呼终于走了啊"端着便当的新闻部长擦擦额上莹薄的一层汗,刚准备抬脚出去,身后突然响起温和的语调。
“前辈要去哪里呢?”
“诶?!“被吓了一跳,便当一下丢出去好远,椎名光一个重心不稳,坐在了地上。
“前辈是在躲着谁么?“肇事者依然不含敌意地笑着,身后牵着一模一样的面瘫美少年一枚。
“那、那个,我并没有"其实躲的就是你们两个。

“诶真的很希奇啊。“笑眯眯地弯腰下来:“前阵子不还追前跑后的要写采访报告么?现在怎么见了我们就躲呢?”
“那那是因为"椎名光躲闪着千代瞳漂亮的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要再捉弄他了。“千代瞳身后的少年冷漠地插话进来:“喂,你。”
“呃?“椎名光微微一怔。
算起来他们两之前说过的话,不超过5句。
“就是说你。“千代唯冷淡地把眼转去一边,并不看他:“下午放学后在校门口等着。”
哈啊?椎名光刚要抗议,一束冻结的眼神又凌厉地射过来。
“敢自己走的话,就试试看。”
好凶!!!
两个人转身走开了,手是一直牵着的,其中的一个还不忘笑吟吟地回头打招呼:“前辈一定不能爽约喔!”
放学那岂不是能见到
椎名光顿时脸色苍白。头脑里只剩下四个字。世界末日。
上课的秩序依然井然,下课时依然人声鼎沸,椎名光却一直坐在椅子上倒数着钟点。从18数到1似乎是很容易的事,很快装得满满的教室便空了下来。
暖色夕阳也上升了起来。
就去校门口打个招呼好了。打完立刻跑回家!这么打定了主意,少年背起书包往外走去。
藤蔓缠绕树干,头顶好象纷扬了落叶的海,起伏零落,盘旋而下,夕阳的余光折射出远一条弯曲的线,如果那就是地平线的话,会不会有童话在那里发生。
从校门口直接看得见那含蓄亮色的线,因而站在门口的人好象就站在那条线上一般,茶色的头发微微柔和了橘光。
“喂,“擦身而过想逃走的椎名光被男子一把抓住:“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干什么"椎名光不敢抬头去看。生怕被当面拒绝。
“我是想”
“停!!你不要说!!”
“我还没说想做什么”
“好了好了,不用接二连三地打击我!”
“喂!!“眼看着少年又要溜掉,加树急忙一把拽住,强制地扳过他的身子。
错愕间的椎名光只看见他泓般的夜色双眼。
嘴唇在动。
“谢谢你。”
他听见他这样说。
“谢谢你,教会我这些。让我找回了丢掉的东西。”
男子张开双臂,把少年拥到胸前。

“所以我们”
最后一点夕阳沉落下去。
不远的树干后边,两个少年正站在那里。一个抱臂靠着,一个探头用手机拍着。
“你觉得很有意思么?“千代唯不感兴趣地抱着臂:“偷拍这种事。”
“嗯?很有趣嘛。“千代瞳继续拍得不亦乐乎:“哪天用来要挟也是好的啊,抱歉,说出来了~”
“恶魔”
“小唯不喜欢恶魔吗?“少年笑着回过头来,十月的浅草在橘暖里漾着水光。
“可是,恶魔会一辈子都缠着你喔”
唇轻轻地贴了过去,宛如丝缎。
因为你我共命,双生之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