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放过你》

1
肖:
见信好。
我想我可能找到他了。具体的经过让我以后再告诉你,我现在全身都兴奋得发抖,我已经有几天睡不好觉了,只要我想到我确实找到他了,我就激动的连语言都忘记了。
因为这个,我打算再在国内呆一到半年的时间。如果可能,我回家的时候,说不定能把他一起带回来。肖,上帝一定无法想象借由它的手,它创造了怎样一个人。他一定会让全世界都大吃一惊!我多么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啊。
那一定是被神选中的人,他的一切,他的一切我都感到好奇。他的生活,他的过去,一定都充满了传奇的色彩。他一定是一个性格古怪但博学多才的家伙。啊,肖,我越说越兴奋了。
就这样吧,不用担心我。学院那边如果问起,请代我回答一切都好。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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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扬抬头看着漫天的雪子像碎小的珍珠一样洒落,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意绪。他突然收起伞,从候车亭里走出来,皮鞋踩在积水的地上,脚冷得又硬又疼,手放在大衣里的口袋里,已经冻得没有感觉了。加紧腋下的牛皮袋和雨伞,他走过长长的候车亭,听到等车的人们对他的窃窃私语。
“宇文,你喜欢了淋雨,人家还喜欢淋雪,比你高级多了。”
“什、什么高不高级,你回国几年了,怎么汉语还这么破?”
…………
“妈妈,你看,那个哥哥好厉害喔,一点都不怕冷。”
“乖,你不要学他,那个人有病…有神经病呢。”
听到这句话,林乐扬忍不住微微笑起来,但是因为太冷了,嘴角还没扯开,牙齿就已经打颤。
好冷。风好像直接吹进了骨头里,血管都要冻结了。
他夹紧了腋下的东西,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已经把候车亭抛在了脑后。雪开始慢慢变大,落在身上,似乎都能听到声音。他把已经冻紫的手伸出来哈了两口气,又放回去,开始小跑。
还有人在等我回去吃饭。
这个认识让他的速度加快,身边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呼啸而过,他完全不理,只顾着自己跑。可是路太滑,他打了几个趄趔,最后一差一点撞上电线杆上,还好他眼疾手快,伸出两只手一把抵住,雨伞和牛皮袋吧哒两声掉在地上,手指触及的地方都是冰,让他打了好几个寒战,连忙把手拿开,没有想到冰已经黏着皮,扯下来的时候疼得他低喘着气,低头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片冰凉的雪落到了他的后颈,冷得他一缩。他顺势蹲下来,双手捂住没有温度的脸蛋笑起来,笑声在呼呼的风里被破碎地打散,显得悲伤而无助,“呵呵呵呵,我一定是疯了,真的是,有病,有神经病……”笑到后面,他停下来,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看四周。
这里是……对了,这里是中国…………

他站起来,用力闭了下眼,对自己说:“林乐扬,振作!海哥还在家里等你,振作,振作!!”说完,他把手往口袋里一插,继续向前跑,皮鞋跟下面溅起小小的水,一下子就不见了。
蓝海给他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乐扬,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嗳。”他把伞放在门口,换了鞋子,从蓝海的身边走过进了屋子,“我没等到车,跑回来的。”
“什么?!”蓝海关了门,立刻冲上来,一把拉起他的手,脸色一骇,“都冻僵了,我去拿药和水来,你千万不要靠炉子太近,头发也湿了,我等会去拿吹风机……”
“海哥,你别忙,你等了我这么久一定也饿了,还是吃饭吧……”
话音刚落,蓝海已经端着盆子和药从房间里走出来,放在茶几上,他打开药蹲在沙发前,抬头看着林乐扬,“过来啊。”
“……哦。”
林乐扬乖乖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把手中的牛皮袋递给蓝海,“海哥,这个……”
“什么?”
“我看家里没有什么装饰的东西,就从店里拿了一幅画回来。是里奥拜勒的《星空》,感觉很有气氛。”
蓝海一听是画,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原本伸出的左手也顿了一下,“这、这样啊,可能我已经习惯了,不觉得。那等会我把它挂上去吧,我先给你上药。”
林乐扬伸出手,看着蓝海开始仔细地为他理手指。蓝海很瘦,也不高,皮肤黑黑的,头发却有些长,因为眼睛不好,总是眯着眼睛看东西,快三十岁的人了,穿着牛仔服的样子却和附近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最近,林乐扬一看到蓝海就会发呆,一直到蓝海拿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他还没有回过神。
“在想什么?”蓝海漫不经心地问。
林乐扬身子一震,像是在补救似的抢着说:“我,海哥,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帅?”
蓝海失笑,低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沧桑的寂寞和了悟,“这是你第一说。”
“啊……”林乐扬有些尴尬,这时蓝海修长的手指在他的头发里轻柔地摸梭,他享受地闭上眼睛,嘟囔一句:“海哥,听老人说,左撇子的人天生比较聪明。”
“是吗?这也是我第一听说。”
蓝海吹干了他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换了外套就吃饭吧。我今天买了排骨,炖了藕汤。”
林乐扬睁开眼睛,看着蓝海的背影,突然他站起来,想抓住他,手伸在半空中却又顿住,最终紧握成拳收回来,力道大得指关节都泛起了白色。他闭眼咬牙,嘴里泛起一股腥味,直入喉间,恶心得有些反胃。
蓝海、蓝海、蓝海、蓝海……
在心里,他一遍一遍地呼唤着这个名字,像是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它遗忘一样,合着血液吞进生命得最里头。
蓝海收好东西走出来,看到他还呆在原地,有些奇怪,“怎么了,乐扬?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
林乐扬如梦初醒,睁开眼睛看到蓝海担心的神色,犹如一根利箭刺入了他毫无防备的心脏,那已慢慢松开的拳头倏地抓紧,“我现在…就去换。”然后逃也似的冲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了房门,又把蓝海吓了一跳。
“蓝海……”
林乐扬抱着头,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声音支离破碎地从指间泄露。
“你不知道我……”
他把牙齿咬得呲呲作响,这一瞬间,有一股悲凉的情绪从他整个人身上发出来,静默地扩大,直至包围整个宇宙。
蓝海做的晚餐一直都是按照林乐扬的喜好。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了九岁的年轻人,蓝海真的是把他当作弟弟一样疼爱。当他第一看到拿着合租信息来家里找他的林乐扬时,他就被林乐扬漂亮的眼珠吸引住了,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看到这样纯净的眼睛,就像小孩子一样,明亮得把整个天空都容纳了。他也没有过多地询问林乐扬的事情,就把房子租给他了。几个月的相,他除了知道林乐扬在画廊打工,父母都在外地其余的事情都不清楚,不过他也不在意。林乐扬的性格很好,从来都不会挑剔什么,连知道他在附近美院当学生的人体模特的事情的时候,也没有露出像一般人那样鄙夷或者好奇的目光。
“那岂不是可以去听他们上课?”林乐扬当时很兴奋地问了一句。
“嗯?也不是,因为大家都认识,要是在课堂上见面反而不好,不然他们也不会去找外面的人做这个。”

“哦――。”林乐扬露出一个很遗憾的表情,但是马上就掩饰去了。
生活对于蓝海就像是白开水一样,容易喝进去,却尝不出味道。他有几看到林乐扬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自己,也没有往心里去。
这天,断断续续下的小雪的天空突然放晴朗了,可是气温低的吓人,林乐扬被小灵通的闹钟吵醒,关了电热毯的电源,有些睡眠不足地起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出卧室,“海哥,早啊――”
没有人回答。房间里一片安静,他倏地一惊,立刻清醒过来,“海哥?海哥?”
客厅的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他连忙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乐扬,早上第一节课我就要过去。油条已经热在锅里,你拿起来吃就可以了。”
这个是……蓝海的字…………
林乐扬像是着了魔一样,紧紧盯着纸条,手指细细地抚摸着字迹上的每一条纹路。
这个是蓝海写的字…………
林乐扬注视着那有些歪扭的字,一时间已经痴了,胸口开始发酸、发胀、发热、发疼。他的全身都开始颤抖,无法把持。末了,他把纸条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吐出满足的叹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看时间,这才发现快要迟到了,急忙把纸条收到口袋里,洗漱了下,咬着油条就出门了。
车站像往常一样地挤满了人。他跑过去的时候正好来了他需要等的车,正准备上车时,突然从后面窜上来两个学生,“哎,让让,让让!”把他撞到了一边。
林乐扬皱了下眉,默默地跟在后面上去,才发现车上最后两个空余的位置刚好被之前的两个学生占了。他后面陆续上来了不少人,把他一挤就挤到了那两个学生的座位旁边。
“哎,尽早又是素描,真无聊。”坐在窗边的男生抱怨,“整天就是画那个人,也不知道换个新鲜点的,还那么老。”
“便宜嘛。”坐在外面的男生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我听说才这个价。”
“嗤,给这还多了,要我顶多给2块!又黑又瘦,像个民工一样,还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的。这种人真糟老子的眼。”
“艺术嘛,所谓艺术就是一种真实的再创造。这不正好给我们二创作的空间?”
“靠,那也看什么人。听说那家伙私底下对宋云死缠烂打的,也不看他是什么货色,老狗一条,还想攀艺术?!”
“哦,搞了半天你是不满这个啊。我上还听宋老师说,那个人色彩感很强,可惜没上大学,打算私下辅导他。”
“他也配?宋云是瞎了眼了!我警告你,再敢提他,我连你也揍!哼,哪天搞得老子烦躁了,非揪他出来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嚣张。艺术?!我呸!”
…………
林乐扬听到车子报到站的声音,从人群里挤出去,吓了车。突然觉得手心有些刺痛,从口袋里抽出来一看,自己竟然把自己的手心掐出了血丝,旁边突出的地方又紫又青,煞是恐怖,而蓝海写的纸条被紧紧地拽在指缝间,已经被撕裂成好几段。
他松开僵硬了手指,纸条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自己被地上的积水一浸,全都模糊了。“艺术吗?”他自言自语,微微一笑,有一种哭泣的忧伤,“艺术……”
毕加索说,真正的艺术在东方。
神秘的,令人心醉神迷的,艺术。
历史在前进,科技日新月异地发展,人类的欲望在无限制地扩大。然而艺术,真正令人激动的艺术,令人忘记过往、现在和未来、超越时空的艺术,却在以惊人的速度在萎缩。灵魂在撤退,世界成了商品的巨大容器。
尼采说,上帝已死。
黑格尔说,艺术已死。
所有被信仰的东西都死了,只有凡人还活着。
林乐扬看了一眼水里散碎的纸条,痛苦地闭了下眼睛,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蓝海此时坐在明亮的画室里,耳边听着唰唰的铅笔移动的声音,他的表情和之前无数在这个画室里露出的表情一样,安详得几近空白。
“这个地方没有理好,你看,要是这样……”指导的老师轻轻地教着学生。
室内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其实皮肤上已经起满了疹子,被厚厚的衣服很好地掩盖在了暗。
艺术。蓝海的心头跃然而上这样能让人哭泣的字眼。他有些不自然,动了动身子,结果立即引来不满的,“不要动!!”
“啊,对不起……”蓝海小声地道歉,面色微红。
时间在过去,生命也是。
他仿佛看见了支配着这一切的被人类称之为神的东西,冷漠地翻阅着历史的洪流,大家都无可救赎。
林乐扬回到家里,没有告诉蓝海他今天在车上听到的对话,蓝海也没有提起他今天在画室里那无聊而悲观的思考。他们各自带着自己的面具,用对方所希望的方式那样面对对方。
“乐扬。”蓝海在走进卧室睡觉前叫了一声从厕所洗澡出来的人,“快过年了,要什么年货你和我说一声,学校一放假我就没有事做,可以出去买东西。”
林乐扬擦着头发,眼光瞄着墙壁上被蓝海挂上去的仿制画。里奥拜勒喜欢用浓厚的色彩来表示一种透明的美感,这是完全对立的矛盾,但是在巧夺天工的技术下,被完美地体现出来。“喔,好的。”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也没有什么要买的。”
蓝海笑了笑,伸手拂开额前的长发,这才发现林乐扬竟然死死地盯着手,他有些奇怪地放下右手,“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林乐扬回答,可是视线一直没有从蓝海的右手上移开,就像是被俯了魔一样,似乎是想把蓝海的右手瞧出一个洞出来。
蓝海下意识地把手往后面藏了藏,勉强地笑道:“那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好的。”明亮的视线还在。
蓝海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走进房间,把门关上。听到轻微的关门声,林乐扬浑身一震,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毛巾,对着墙壁上的《星空》,微暗的光线里只能看见上面散发着宝石光辉的色块像交响乐一样相互辉映,虽然是机器的纺织品,但是已经毫不费力地把里奥拜勒勾画的错落独特的空间气势表现出来。
12月的天气越来越阴冷,天气预报里介绍可以过一个白色的圣诞节,年轻人都开始了兴奋,大街小巷的节日气氛也日渐浓厚起来。林乐扬打工的画廊在步行街,他每去都要走一截路。虽然老板不怎么要求按时上班,但是他有着严谨的时间习惯,每总能在8点半刚刚开门的时候赶到。
但是那天,他比平时还要早1分钟到店面的时候发现门早就开了。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由于低着头没有看到他,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没看到。”
对方的声音低沉浑厚,令得林乐扬抬起头忍不住想看个清楚。不料对方把头压得更低,匆匆走了。
画廊老板此时正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点点头,表示打招呼。林乐扬走上去,“刚才那个是干什么的啊?”
“哦,老客户了。来订画的。”
“订画?这么早就来订啊?”
“嗯。”老板不欲多说,叉开话题,“新到了一批货,在仓库里,你把它们摆上去吧。这鬼天气,真冷啊。”
林乐扬应了一声,脑海里不停地重复老板刚才说的话。
订画?订画……
他把箱子从仓库里搬出来,一边干活一边想着问题,有一种想笑又想哭的冲动。
“做梦结束了,终于要面对现实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林乐扬,你要振作,这是你的真正目的。蓝海、蓝海、蓝海、蓝海、蓝海、蓝海、蓝海、蓝海……”他呼唤着这个已经入骨髓的名字,企图让自己的心重新得到平静。
蓝海经过菜市场的时候看到羊肉在做特价,他犹豫了一下,想到林乐扬最近好像休息都不是很好,每天早上起床眼睛都是黑的,虽然年轻但是这样地捱身子总是不好。看看钱包里的钱,算计了一下,还是买了。
嗯,冬天吃羊肉火锅很暖的,屋子里只有炉子没有暖气也太冷了点。
所以,林乐扬回到家中,看到热腾腾的火锅愣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火锅?!”

“啊,今天羊肉做特价,我看新鲜就买了。”蓝海把碗筷放好,笑着对林乐扬说,“天气一冷,吃火锅正好可以暖和。你快过来吧。”
“啊,哦,好。”林乐扬慌张地把鞋子换了,坐到饭桌前。蓝海已经添了一碗汤递给他,“谢谢。”他注意到蓝海是用右手把碗给他,心里猛地一跳,双手接过碗,小指的指尖碰到蓝海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热起来。
碰到了、碰到了、碰到了……
他努力压抑下自己的激动,心噗噗直跳。
“乐扬……”
“嗯?”
“不要盯着我看啊,快多吃一点。”
“哦,好。”他掩饰地把筷子伸到碗里,吃了一口,发觉满口的肉香,低头一看,蓝海给他夹了一大碗的羊肉,他的喉咙一酸,“海哥……”
“什么?”
“没、没什么,谢谢……”不要对我这么好,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他把头埋得低低的,努力把碗里的肉吃下去,眼睛一直在刺痛,他好怕蓝海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可是蓝海什么也没有发觉,只是细细地品尝难得的盛宴,满心地满足。
世界静谧。
圣诞节的时候果然下雪了。雪一朵一朵地盛开。步行街上到都是人,举步维艰。林乐扬被挤得差点喘不过气。
“不去教堂,都出来逛街……”他喃喃自语,引起了旁边行人的侧目,“真是奇怪的庆祝方法。”
好不容易到了画廊,他感觉自己快被剥掉了一层皮。
“小林,你来得正好!”老板的一边耳朵还贴在手机上,一边对他扬手,“我有电话,你顾一下店。”
见林乐扬点头同意,老板立刻就转到了后面的仓库,把门拉上。林乐扬看了看店面,外面的人都往衣店里涌,哪里会来画廊,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仓库前,把耳朵贴在门上。
“……我已经叫他在赶了,你也要给我时间嘛。这种活又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做好的。以前……好好好,我知道……再给两个星期,就两个星期…………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他画不完你拿了也没用………………达利的画太注重细节了,他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东西做好啊…………钱不是问题,哎呀,好好好,我尽力催催吧…………”
林乐扬听到这里,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店前,没有多久,仓库的门开了,老板走出来,细细看了看林乐扬没有任何破绽的表情,满意地点头,在柜台上算帐。
达利,两个星期。林乐扬在脑子里飞快地过滤着有用的信息。他的手都在颤抖,还有两个星期……
蓝海发现最近一段时间林乐扬都精神恍惚,和他说什么他半天才能反应过来,为此不免有些担心。
“乐扬,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又是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蓝海忍不住问他。
林乐扬听到问话,抬头看着蓝海,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样直直地看着,看得蓝海有些心慌。
“怎么了?”
林乐扬突然吐出一句,“海哥,我听说你在学画画。”
蓝海霎时间血气像被全部抽走了一样,脸色变得惨白,随即又变得通红,“啊,对,对……”他有些手足无措,“请我去做模特的班的老师是在教我画画。都快三十的人了,却什么也不会,再不学一门手艺防身的话,以后只能去乞讨的。”末了,他干笑几声。
林乐扬觉得全身的血液再一刹那间无法控制地再狂奔、沸腾、叫嚣!他用可以称得上是冒昧的语气问:“海哥,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毕竟是在画廊工作的,对这方面很好奇。”
“你要看啊……可以啊…吃完饭吧。不过……我,我画的不是很好,不要取笑啊。”
“不会的。”林乐扬拼命摇头,他用全身的力气去压抑自己早已躁动不安的灵魂。
蓝海的画就散落地放在他的房间里。林乐扬一张一张地掀。这些画看得出蓝海很用心,虽然线条方面把握不好,但是着色上很有自己的见解。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很不简单了。林乐扬发现在书架上摆满了美术方面的理论,有些很旧,有些很新,好几本书的侧页龙飞凤舞地写着“宋云”。

“海哥,你真看不出才学画。”他对一直在后面等待他下评论的蓝海说。
“是,是吗。”蓝海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红,“可惜我是左撇子,有些地方把握不好。”
“是啊。”他不着痕迹地盯着蓝海的手――被微微后置的右手,“真可惜。”
雪又停了。这个冬天仿佛就在雪的停停下下间流逝而去。
林乐扬把脚上的水跺了跺,走进画廊,正准备叫老板,突然他再一看到那个穿着大衣的男人,他的心猛烈地跳起来,那两个人在低声交谈,没有发觉他的走进。
“明天,我再不能等了!我已经给了你两个星期的时间,明天我就要见到货物!”
“还有最后一点没有完成,你也知道,达利的画――”
“不要和我说这个问题,总之明天是最后的期限,我的飞机下午四点就起飞,在那之前我一定要看到货!”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林乐扬完全没有听进去,他轻轻地走了出去。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就往回家的路上冲去。
冰冷的空气刺得肺似乎都要裂开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双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得了,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蓝海!
在他渐渐变得空白的意识里,这个名字却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他把领带扯开,世界在风中呼啸地被他抛下。终于,他气喘吁吁地到了他和蓝海合租的房子的楼下,他走上三楼,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他略微颤抖地拿出钥匙,借着微弱的灯光,困难地把钥匙插入孔中――打开,房间里没有一个人。
“海哥,你在不在?”他尝试性地问。
没有人回答。
不在。
他呼吸了一口气,打开大衣的扣子,从里面衣服的暗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然后他走出房间,锁了门,顺着楼梯走到5楼。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似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这把钥匙是他偷偷打的,后来才知道是开5楼的一间早就废置了的房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到积着厚厚的灰尘。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潜意识里,他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去,不要去打开那注定会改变他一生的门。
现在,他把那把钥匙插进去,转动,有一种是在转动他与蓝海真正命运的错觉。
蓝海――
他努力平复心率。
门。
打开。
依旧是落满灰尘的客厅,在角落里放着几根木头,光线从窗户透过来,。有一个画架放在中间,被一块白布遮着,林乐扬胸口起伏不定,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走过去,执起白布一角,一点空隙的时间也不留给自己,往外掀开――
“嗤――”
白布落下,林乐扬看着白布底下的东西,双腿再也支持不了符合过重的心灵,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
“谁?!”从里间传来熟悉的、紧张的声音,随即一个人影从里面冲出来,手上还拿着调色版和画笔,“乐扬?!”
林乐扬从对方的眼里的震惊看到了自己的震惊,他把视线重新移到前面,画架左上角夹着一张相片,而下面就是那胀相片里的画。他的脸上浮现一种奇怪的与痛苦的与崇拜的与欣喜的与恐惧的与难以置信的所有揉杂在一起的表情,他伸出无力的手,想去触摸画布,但还在半空中又无力地落下。
“上帝啊……这就是你的右手吗?”
达利,《柔软的建筑结构和煮熟的蚕豆(西班牙内战预告)》,作于193年,超现实代表作之一。

在杂乱不安、带有不祥气氛的天空下,是一个人在用不同的器官撕扯自己早已支离破碎的身体。痛苦的表情,柔软地搭在石头上的鲜红的舌头,犹如密密麻麻小虫集合成的指头,散落一地的蚕豆……
达利将自己所有对内战的恐惧与痛苦淋漓尽致地表现在这幅画利。人类至今仍旧沉迷在这种无限的恐怖中,无法自拔。现在这幅画被完整地展现在林乐扬面前。
明亮的混沌,梦魇式的幻想,沉重的震动,有如神迹般的笔触,如果不是整幅画还散发着油墨的气味,只怕就连最资的鉴赏家都会以为这是达利的真迹。
蓝海右手拿着画笔,左手拿着调色盘,呆呆地看着林乐扬。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他直觉命运正在向他展示一种可鄙的嘲弄。他几乎要转身逃走,但是他的双脚就像被钉子钉在乐地上,一动都无法移动。然后,他听到了轻声呼唤,那是他一辈子的恶梦:
“哥哥……”
“哐啷――”
调色板和笔掉在了地上,蓝海在刺耳的回音中有些恍惚,他无法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这时,他再一听到林乐扬对他说:“哥哥……”
蓝海觉得自己又听到了笑声,残忍而疯狂的笑声,把他逼入生命绝境的笑声。
“你是――”他怔怔地看着被他毫无保留地疼爱了几个月的年轻人,声音幽冷得像从地狱里升起来的,“林剑宇和高丹的儿子?”
林乐扬看着蓝海的表情,觉得身体里有一部分身体正在死去――或者已经死去而他刚刚发觉。他艰涩地点头,“是的。不过,我的爸爸…已经去世了,在七年前……”
“林剑宇…死了?”蓝海呆呆地重复,语气似真似幻,不可琢磨,“你是说,林剑宇死了?那个魔鬼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他大笑起来,发疯式的大笑,小得连腰也直不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林乐扬看着他走火入魔般的大笑,只觉这笑比哭更令人难以忍受。
“哥――”
“不要叫我哥哥!”蓝海蓦地尖锐地拒绝,他盯着林乐扬,那冰冷而狠毒的目光让后者打了个冷颤,“林剑宇和高丹的儿子!那两个魔鬼的儿子!”他一步一步地逼进,全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你来干什么?林剑宇叫你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林乐扬地看着蓝海的脸,他清楚地记得这张脸曾经怎样温柔地为他担忧对他微笑,他记得这张脸的主人是怎样细致的关心他的一切,他记得那刻意被频使用的左手温暖的触感以及始终被隐藏的右手――那天才的右手!那永远被淹没在过去时间的右手!
“你杀了我……”
林乐扬跪坐在地上,抬头对蓝海说,声音坚定而义无反顾。
“你杀了我吧。”

2
肖:
你还记得DrWalker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吗,“disinterested contemplation”最近我一直在想他的这句话。
肖,我现在要成为怀疑论者了。我每天都在怀疑。怀疑上帝,怀疑世界,怀疑我们人类。我就要被这些怀疑淹没。
不,肖,你千万不要说你能了解,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你不能,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连他,肖,连他也不能!
我们早就被神抛弃了。你知道吗?我们,早就,失去了神。在地球的这个角落,他那么痛苦,心都要碎掉了,永远无法解脱,神却什么也看不到,它看不到!
肖,这个时候,语言是没有用的。伦勃朗用几根光线就创造了所有的空间!
我是不是语无伦了,肖?

上帝总是喜欢开恶劣的玩笑。它创造了怎样一个奇迹啊!却又是怎样残忍地把它打碎?!不,我不能归罪于上帝,是的,我不能。真正令这完美无暇的杰作毁灭的,是缔造我生命在世界上应该和我最亲密的两个人。
是他们亲手毁灭了一个世界,一项历史,亲手扼杀了缪斯的灵魂。而我,正在见证这个让人疯狂却无可奈何的结果。世界永远不会知道它曾经用有过什么,而现在又已经失去了什么。
我多么希望我的眼睛盲了,耳朵聋了,我愿意用身体上任何的残缺来分担心理哪怕千分之一的痛苦。但是,我还好好地,活着。
他说,我是为了毁灭他而来。
可看他那么痛苦,我却觉得我是为了毁灭自己而来。
在这里,神什么也看不到。
它已经睡着。
一如他渐渐要死去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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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冬天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离开。林乐扬抬手看表,发现已经7点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探起地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开始穿戴。一只赤裸的手臂从后面神出来,拿起被角,向上扯了扯,林乐扬转身看到蓝海直直地看着他。
“我去上班了,你再休息会吧。”林乐扬轻声对他说。
没有回答的声音。蓝海把眼睛闭上,侧过身子继续睡觉。林乐扬见状苦笑了一下,下了床,回头看到蓝海后颈还露在外面,帮他把被子掖好,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蓝海直到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才睁开眼睛坐起来。他抓着被子,那里还里留着他们两个人的体温,这个认识让他像触电一样,唰地一声把被子抛在地上,整个房间立刻弥漫着被弹起的灰尘。
“林乐扬……”他赤裸着身体,闭上眼睛扬起头,喉结上下艰难地移动,“林乐扬……”
上床是他提出来的。当时,他用恨不得立刻动手掐死林乐扬,用所有支持他活到现在的力气,他走近了这个绝望的男孩。然而,当他正要付诸日夜梦想的行动时,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右手居然在颤抖,根本不听使唤,悲伤和无力如潮水般向他袭来。
“我要你……”他困难地吞着口水,试图把泛满整个口腔里的苦涩一起吞下去,“和我上床。”
把当年林剑宇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全部还给这个男孩!把所有生命里的苦难全部还给他!
一开始,林乐扬惊讶得说不出话。但三分钟过后,他咬牙做出巨大的决定,扯开了大衣的口子,解开皮带,马上就赤身立在冰冷的空气里,皮肤上每一个毛孔的收缩都可以清晰地瞧见。
而蓝海在面对这年轻的身体的一刻,却退缩了。
这是不对的!
有声音在他身体里炸开。
这个年轻人什么也没有做,你不能毁了他,你不能像别人毁了你一样地毁了他!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他还有自己的人生!蓝海,你不能,你不能!
他的脸上青白交错,裤角上还沾着调色板掉地时四飞溅的颜料,呼吸变得沉重而浑浊。他已接受了自己错乱的人生,命运为何依旧不肯放过他?
时间就像荆条,把他的过去和未来束缚在一起,只要轻微地一个触碰,就鲜血淋漓。他不甘于放弃,却不得不放弃。不做天才的结果是连平常人也做不了。
“你的爸爸……”他停顿了一下,为了梳理心中惊涛骇浪般的怨恨,“毁了我的一生,用他的身体。”
这句话在林乐扬听来不啻于一种暗示。他走上前,面对面地看着蓝海,看到蓝海眼中泛滥着和他心头一样的痛苦。他拉起蓝海的手放在自己微温的胸口上,用冻得发紫的嘴唇说:“我还给你,我把一切都还给你。”
多美妙的话。

似乎一切都是云淡风轻,只要一个道歉就可以解决。
命运可以偿还吗?
伤害可以偿还吗?
痛苦可以偿还吗?
偏离了正常轨道的人生可以偿还吗?
蓝海被这样傲慢且自负激怒了,当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用一种粗鲁而野蛮的方式占有了这具年轻的身体,之后林乐扬在极度的痛苦中陷入了昏迷。(中间省略5字的细节描写。什么?!你就是要看这部分的细节描写>_<偶砍偶砍偶砍砍砍砍……砍完了,小受乐扬继续上来砍!)
已经伤痕累累的生命负担上了另外一个人的伤害,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疯狂而有如魔鬼的时刻。
“为什么?”当林乐扬执意留下来的时候,他问。
“……蓝海,一个人的冬天,太寂寞了。”
可笑。难道和仇人的儿子在一起就会温暖?!他断然拒绝,没有想到迎来的是林乐扬的身体。他从来没有想过时而激烈,时而平静,时而残暴,时而冷漠的性竟然会让这种不合情理而诡异的状态保持下来。
林乐扬坐在公交车上,今天难得有座位。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所有的记忆就停留在他和蓝海第一发生关系时脸上感受到从上方滴落的冰凉液体里。蓝海不知道,那眼泪使林乐扬已经飘忽在空茫世界里的灵魂重新回到疲惫的身体里。他紧闭着眼睛,感受蓝海帮他穿好衣服,轻轻抱着他回到“家里”,然后他听到低低的呜咽声,就像遇难的野兽一样,压抑而痛苦的呜咽,钻得他心脏一阵抽搐似的疼痛。
这个男人已经孤寂了十多年的生命一直都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命运从来就没有善待过他。这个认知让林乐扬无法离开。
世界永远无法知道这个灵魂的诞生和毁灭。
萨尔瓦多・达利曾经宣告“爱因斯坦去世后,大家必然都知道世界仅存的天才就是达利。”这个狂妄的、桀骜不驯的天才,一直以来都怀有恐惧感的天才,他在世之时灵感不绝光重要油画作品就不下2幅,还有数量远超出油画的素描、版画和雕刻、摄影。世界到了今天,对他的狂热水涨船高。瑞克岛监狱达利名画被盗,一时间就连仿制品都趋之若骛。
人们不知道的是世界巨大的讽刺。
《睡眠》完成于1937年。达利将弗洛伊德的学说完美地诠释在他的画里。梦幻的背景和过分被强调的细节,不断重复的二叉衣架和异化的人物,奇特的平衡和不成比例的头部。诡异的气氛弥漫在荒谬的设计与无意识中,达利从来不掩饰他内心对世界的一种异于常人的想法。
林乐扬第一见到这张画的时候全身都在颤抖,整个人仿佛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很美妙吧?”引见他看这幅画的人得意地说,“这幅画。”
“…………这个是仿制画!”
“说得对,你看签名,达利从来不会这样收笔,这条线过于轻了,从笔迹学的角度来说,达利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那么他的签名一定不会这样轻飘飘的,哪怕是随笔一写,下手都会比一般人重……不过,这有什么要紧呢?呵呵呵,这个人有达利的灵魂,他的每一笔都透露着达利的气息……”
一个人拥有另外一个人的灵魂。
“他是蓝海!他一定是蓝海!”林乐扬当时发疯似的抓住眼前的人,“他是蓝海,是不是?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
“……原来你知道他是谁啊。”
“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要马上见到他!”
“不知道。我这也是和画商买的,谁管这些呢。你见到他又怎么样?这可不犯法。”
“他是天才啊,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吗!他是这个世界上的天才!世界还没有认识到他的才能,这是不对的!这样的天才,怎么可以被仿制画埋没!我要见他,他一定会让整个世界大吃一惊的,他会震惊全人类!”
“天才?”对方冷笑着,“一个失去了自己灵魂的天才能震惊全人类?!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一个悲剧?”
车子猛地一个刹车,拉回了林乐扬的神智,他双手抓着扶手,定睛一看,原来已经到站了。他站起来,拨开人群,缓慢地走下车。外面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迈步向画廊走去。
蓝海提着袋子跟着前面冷着脸的护士走在长长的过道上。
“他最近的情况还可以,但是不要待太久的时间,还有,你交了今年的钱没有?”

“刚刚交了,他睡得可以吗?以前听他说,他晚上总是睡不好,是不是已经给他换了向阳的房间了?”
“他晚上睡不好,是因为他白天睡得太多了。控制一下就好。房间不是随便就能换的,说了多少了,不要以为医院很多空房,再说了,你们病人家属也应该体谅一下医院的难。到了,记得不要刺激他的情绪。”
“好的。谢谢。”蓝海看着护士离开,舒了一口气。推开面前厚重的木门,从里面传来潮湿的霉气,他地吸了一口,才走进去,“阿伯,我来看你了。”
听到这句话,床上的白色白色被子被人一下子掀开,坐起一个年纪在七十左右的老人,“海子,海子,是海子么?你来看我了?”
“是啊。”蓝海把袋子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个苹果,“阿伯,你饿不饿?我给你买了些水果,削给你吃吧。”
“啊、啊……是海子啊。”他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摸着蓝海的脸,“都这么大了啊。告诉阿伯,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蓝海削着苹果随口说,“没干什么,就是打工,阿伯还好么?被子会不会薄了?暖气够不够?平时护士小姐有没有按时带你出去走走?吃饭还吃得好吗?”
“打工?打什么工?!”
蓝海削好苹果,一时也没有注意对方的语气和神情不对劲,把苹果递过去说道:“就是平时的那些工啊,阿伯,最近寒流要来,我再给你拿一床被子吧,这里的被子盖着总是没有那么暖和――”
“砰”地一声,苹果被丢在了地上,蓝海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挨了一耳光,手上的刀子也被抢走,他倏地一惊,抬起头就看到一对有如夜狼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阿伯…你怎么了?把刀子给我……很危险的,阿伯……”
“我叫你用左手!我叫你用左手!”
那刀飞快地向着蓝海的左手刺过来,他反射性地一侧身,躲开了,正要站起来,那老人已经扑上来,嘴里一边念着,“看我不砍了你的左手,砍我不砍了它!”蓝海一把抓住要砍他的手,两人相持不下,蓝海看到老人两鬓的白发,想到他已经过了半百,怕这么大力会弄伤了骨头,这一迟疑他已经被打到了地上,腹部挨了两拳,眼看那刀就要砍到左手上,电光火石之间他蓦地万念俱灰,想到过去,想到林乐扬,想到这把刀要砍掉的左手和持着这把刀的人。然而他正待刀砍下的时候,身上的压力突然又减轻了,抬眼一看,原来是几个护士跑进来把老人架开,夺了他的刀。老人一边漫骂一边踢着地上的蓝海,护士中有一个认得蓝海,皱着眉抱怨:“他的情绪不稳定,你以后再来吧。真是,你们这些家属总以为医院没有事做一样,快走,快走!”
蓝海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被护士架到床上的老人,撞撞跌跌地走出去,耳边不时传来粗鲁的骂声,“左手!左手!你这小兔崽子,看我不把你的左手给砍了!!”
走了一段路以后,蓝海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全身不停地颤抖,他的左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右手的手腕,脸上出现狠绝的颜色,眼看就要抓着右手狠狠地向地上甩去,但最终还是没有忍得下心,他把右手举到面前,看着上面每一条纹路,一股心酸冲上了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竟掉了下来,他把头埋在手臂里,低声呜咽。
“哎?你怎么还没走啊?”从上方传来尖刻的询问,蓝海抬起头,看到是刚才的那个女护士。他赶紧抹了抹脸站起来,“就走、就走了。”
女护士看着他的背影,带着苍凉的感觉消失在拐角,拿出手机播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喂,刚才蓝海过来看他了…………嗯,我没有让他待很久……我知道,好的…………”
蓝海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了,打开门就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他一边换鞋子一边抬头,看到的是林乐扬惊惶的面孔。
“蓝海…………”林乐扬一回到家里没有看到蓝海十分担忧,以为他忍受不了终于走了,坐立不安了两个小时,就快要去打电话到警察局,终于听到了插钥匙的声音,刺激了他所有的神经。然而他没想到看到竟然是蓝海失魂落魄的神情,“蓝海……你、你怎么了?”
蓝海全身震了震,看着林乐扬,突然扑上去,林乐扬没有防备,砰地一声两个人都到了地上,蓝海有些头晕,他想起自己有低血糖的毛病,林乐扬因为是被蓝海压着,背部疼得快裂开一样。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蓝海一边撕开林乐扬的衣服一边恶狠狠地低喃,“都是你……是你害的,是你害的…………”
林乐扬原本十分惊讶和有些害怕,听到蓝海的话他安静下来。全身都沉浸在一种哀愁的情绪里。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有什么关系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林乐扬放松了自己的身体,甚至把手挽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脖子上,他感受着胀满的钝痛,血液在回流,冲击着开始混沌的大脑,脸上有冰冷的液体滑过。
“蓝海……”他抱着正在哭泣的脸,让对方埋在自己的胸前,“蓝海……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蓝海听到这话,打了个冷战,他似乎这时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和正在干什么,所有的动作一霎那间停止下来,他抬起脸,因为泪水视线已经模糊,他看不清林乐扬此刻的表情。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林乐扬说:“你是个伪善者,林乐扬,你和你魔鬼的父母一样……你和林剑宇一样,都是伪善者!”
林乐扬脸色变得煞白,他的嘴张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张开,如此数竟然说不出一句话。这时蓝海冷淡地从林乐扬的身上起来,再也不看他一眼,拾起地上的外套,走进卧室又猛地把门甩上。
林乐扬怔怔地躺在地上,看着天板。良久才起身,穿上衣服。他感觉喉咙像吞了炭一样烧着疼,调整了一下呼吸,他轻轻地敲了敲卧室的门,“蓝海,我做了晚饭,出来吃吧。蓝海,蓝海……”
蓝海此刻把自己的头埋在叠好的被子里,咬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眼泪浸湿了一片被单。
林剑宇,你是个恶魔,为什么你的儿子却笨得像头猪!

在鹿特丹的伯尔曼―凡・比宁根博物馆,收藏着达利在1936年到1938年创作的油画《西班牙》。这是他惯用的妖异化的手段来表现对当时西班牙状况的厌恶。毕加索曾经对这幅画表现出强烈的兴趣。
整幅画充斥着一种肉欲的糜烂和甘甜的气味。在蓝色的夜空下,一个曲肘靠在柜子上的透明的女性,低头看着打开的抽屉里悬挂着犹如被血液浸染过的布条,,恐怖的、仿佛被虫子啃噬过的、瘦小的双脚却支撑起整个身体,带着躁动和不安的黄色的世界里,由中世纪的人们构成了这个画面上突显的女性的轮廓,一切在安谧中散发着荒诞不羁的韵味,那是人类疯狂的痛苦的恐惧的厌恶的所有感情的综合。
达利是个敏感的天才,他用着比常人放大一百倍的触觉感受着世界,而这又使得他的内心更加恐惧不安,同时使他的行为更加诡秘而狂妄。
世界在喧嚣,天才需要的却是自己寂静的空间!命运永远是一个谬论,没有人能猜透上帝的想法。
达利把所有的疯狂运用在了他的画笔上,表现出对世间那看不见却强大的、无法摆脱也无法抗拒的神秘之力的恐惧。
如今这幅画就在林乐扬面前。他眼睛直直地看着蓝海细致地勾画出达利的内心世界。那是平时刻意不使用的右手,握着画笔。蓝海的表情肃穆,时不时地停下手,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自己的画,在画布上用夹子夹着一套相片,看得出是用微型照相机拍摄的。将达利的原画从不同的角度拍摄下来。
林乐扬知道蓝海是在替一个专门卖盗版画的集团工作,虽然工作量和工作强度都很大,但是能得到的收入却很少。蓝海甚至还要靠其它的兼职来养活自己。他虽然希望能够尽力帮蓝海的忙,可是他知道依照蓝海的自尊心是绝对不会让他做出任何的事情。何况在画廊打工也只能糊口而已,当初只是因为想弄清楚到底是不是蓝海画的画、加上画廊完全没有去检查他的身份证,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突然,蓝海把调色板和画笔放下,把白布重新遮起画。林乐扬见状回到显示中来,问道:“已经全部弄好了?”
“…………你…………”蓝海有些伤脑筋,看了看林乐扬期待的脸色,想了想又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你能不能不要看着我画画?”
林乐扬早就有所准备,听到他这么说,露出犹如小狗般可怜的样子,眼睛里几乎快滴出水来:“我只是好奇而已,况且我也没有打扰你作画啊。”
怎么没有!
用那样忧郁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是人都不会忽视吧!
蓝海呼吸一口气,在情绪正常的情况下,他会因为惯性无法对林乐扬发火,同样因为惯性,他会对林乐扬没有超出限度的要求没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林乐扬已经拉起了蓝海的手,亲热地说:“现在都下午了,你早上就吃了一点东西就上来了,我们下去吃饭吧。今天我来做。”
蓝海被他懵懵懂懂地拉下了楼,一直到坐到饭桌上才恼恨地想起怎么能够这样和林乐扬相,应该更加冷酷更加残忍更加蛮不讲理才行啊!
“蓝海,我炖了鸡汤哦,你试试看,我是按照广东的方法炖的,不知道对不对,你试试味道。”
蓝海一个恍惚,鸡汤已经盛到他面前了,他闭上眼睛,忍了忍,又忍了忍,发现根本无法忍住,然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站起来。木质的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林乐扬正吹着汤,有些惊讶地看着蓝海阴晴不定的脸,呆呆地问:“怎么了?”
真想一拳打到那张看似无辜的脸上!
蓝海握紧拳头,却只是吐出一句,“我吃不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走出门,冲上楼到了画室。
林乐扬还坐在饭桌前,看着眼前丰盛的午餐,食指顺着碗沿画圈圈,自由自语道:“蓝海,这里面有些药材,为了不让你吃出味道我一大早起来就开始炖了。你看你现在越来越瘦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蓝海…………你不要恨我……蓝海、蓝海…………我早就被你的画迷住了,你知道吗……你不要恨我好不好…………”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嘶哑得完全分辨不出来音调。他吸了一口气,端起汤咕噜咕噜地喝下去,“哇,我还是很有做厨师的天分嘛!”他喝完以后擦了擦嘴巴,用异样开朗的语气对自己说,然后沉默了一阵,慢慢地用手捂住脸,痛苦而艰难地叹息,就像用尽了他全部的生命:“蓝海…………”
时间对于这两个人来说似乎失去了应有的意义。眼看冬天过去,春天来了。屋外的桃满树满树地绽放。蓝海的卧室正对着一株高大的桃,每天早晨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一片清雅的粉红。林乐扬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可是蓝海却十分讨厌。林乐扬有一在伸手拉开窗帘的时候,接着室外照射进来的光,他看到蓝海脸上一闪而过的憎恶,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窗帘又拉上了。从此他再也不敢在清晨的时候把窗帘打开。
《西班牙》完成以后,蓝海有半个月没有接到活。他去附近的小餐馆帮忙,去杂货店帮人看铺子,甚至去工地帮人搬水泥和卸器材。每天回来都满脸疲惫,有一天在工地里不小心竟然被铁栅扎进了脸上,足足有1厘米。血流了满面,可蓝海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自己动手包扎了一下,去药店买了碘酒和消炎的药就回家了。林乐扬正好买了菜回来,看到他的样子吓得脸都变了。
“蓝海,怎么搞的?是什么东西伤到了?”
蓝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脸上疼得厉害,血并没有完全止住,碘酒火辣辣的搞得他极度烦躁。
“蓝海。”林乐扬放下手上的东西,连忙赶到蓝海的跟前,看着他贴着胶布的地方,声音发颤,“怎么了?怎么受伤了?血怎么都还没有止住?”
“没有什么。”
“蓝海――”
啪地一声,蓝海打开林乐扬欲扶上他肩膀的手,看到对方受伤的表情,蓝海突然有种报复的快感,“你烦不烦啊,都说没有什么了。”
“你的血都没有止住!”林乐扬看到血像小溪一样从胶布下一直流到下巴,“蓝海,你去医院了没有?医生怎么说的?”
“你不要婆婆妈妈的好不好。”蓝海到了濒临发怒的边缘,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好几个音节,尖锐地叫道,“说了没事就没事!滚开!”

林乐扬有一瞬间被这样暴戾的蓝海给吓到了,可是当他握上蓝海的手又大吃一惊,“蓝海,你发烧了!肯定是发炎了!要去医院!”
因为疼痛和恼怒到了忍耐边缘的蓝海,在林乐扬拉起自己身体的瞬间终于爆发了,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一巴掌甩了过去,“不要碰我!”
空气里回荡着那尖刻的声音,林乐扬感觉到牙龈有些疼,随即一股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他努力地在最小动作范围内把嘴里的液体吞下去,希望蓝海并没有看见。事实上,蓝海也确实没有看见。他盯了自己打林乐扬的手一会儿,奇异地笑起来,“原来还是可以动手嘛。它还是有用的啊。”
是右手。
上原本希望能掐死林乐扬的却在最紧要关头颤抖得无法掌握的右手。
“蓝海,你发烧了。”林乐扬固执地说,“你必须去医院。”
蓝海把目光从手转移到林乐扬的身上,忽然嗤嗤地笑起来,“你是我什么人?医院?!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作主,还轮不到你!”
林乐扬也不清楚自己发了什么疯,硬是又拉起蓝海的手,再强硬地说:“不管怎样,病人就得上医院!”
蓝海在听到“病人就得上医院”时脸色变了又变,这回他没有甩开林乐扬,只是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幅度让林乐扬以为他脑袋烧糊涂了,他停下来,迷惑地看着蓝海。
蓝海把自己的眼泪都笑出来了,那度近世的眼睛,总是眯着才能看清楚别人,但是他从来不带眼镜,那是他的秘密――身边的人们总是能透过他的眼睛看透他这个人,而他却永远无法借助视线来分辨别人的善恶。
“医院?林乐扬,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人是不能上医院的?”
什么?林乐扬没有反应过来。
“那就是……”蓝海带着恶毒的微笑说,“没有居民身份证、户口或者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人,如果这个人还是在逃的罪犯就更加不能了!”
“蓝海……这是什么意思?”林乐扬的心在下沉,他恐惧得一阵紧缩,“你怎么会……不能上医院呢?”
“怎么不会?”蓝海讽刺地笑道,“你知道十八年前,林剑宇对我干了什么吗?你的那个爸爸,他对我干了什么吗?”

肖:
命运到底要开玩笑到什么时候?!
我快要崩溃了。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度过这么多年的岁月,而又是怎样在这么多年岁月的磨砺下还能保持那颗真正善良的心!
肖,我有时候甚至希望他是恨我的。就像他痛恨命运一样痛恨我,可是,你知道吗?我感受不到丝毫被他伤害的地方。他是那种宁可伤害自己也不要伤害别人的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纯净的生物存在?
肖,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正高贵的感情,那一定是他的痛苦!他痛苦到甚至不能去怨恨别人。
肖,其实我早就爱上他了,不是吗?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从我发现父亲的日记本里藏着的画的时候,从我第一看到他临摹的作品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他了。肖,肖,肖,你不能想象,我现在在呼唤着他的名字的时候,心口的疼痛。你不能明白,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强烈感情的存在!
我多么多么渴望能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这样他就能看到我对他的心意。他怀疑着,痛苦着,愤怒着,我多么希望把我的心脏给他,把我快乐的记忆给他,把我所有的生命给他。让他体验一下真正的快乐。
肖,多么荒谬,我居然为一个人的痛苦所吸引。可这真的就是现实。
这个世界上千灯万火,只有一盏锁住了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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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扬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他暗暗对自己说,不管老爸是怎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这一切都已经随着他的死而过去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补偿蓝海!他强自镇定,半天才艰涩地开口问:“他做了什么?”

蓝海看他的表情,嗤笑起来,“他要你来找我,没说要你去什么地方找?他把我送进了疯人院,你知道吗?是、疯、人、院!”
“不!不会的!”林乐扬放射性大叫起来,耳边嗡嗡作响。
“怎么不会?他怕事情败露,就和你的好妈妈商量,把我送到了疯人院。你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吗?你知道那种地方的恐怖吗?你知道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去到那种地方的恐惧吗?”蓝海吐着热气到林乐扬的脸上,“当初他们登记的名字是林海。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查。”
“可是……”林乐扬灵光一闪,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他急急地说,“你现在不是在这里吗?你不是从那里出来了吗?”
“出来?你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吗?我是逃出来的!我在那里整整待了两年,每天想着就是怎么逃出来!啊,你一定想问,那出来了不就好了?你想过我当时是多少岁吗?12岁!走在大街上,因为在疯人院待久了,什么都不认得,什么都不知道,连话都不会说,然后就被人送到了孤儿院。孤儿院……哼,哈哈,哈哈哈……”蓝海再大笑起来,痛苦得脸全部缩成了一团,他躲开林乐扬的扶持,挺起腰,直视林乐扬的不忍和惊骇继续说:“你知道孤儿院又是什么地方吗?如果疯人院是刀山,孤儿院就是油锅…………我到后面实在受不了了,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然后我放了一把火趁乱逃出来。可逃出来又怎样?我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钱,我能怎么样!!林乐扬,你知不知道你的爸爸,那个人人称颂的教授…………那个禽兽,他毁了我一生!你知不知道?!当年他强暴我的时候,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他说,我要你这一辈子都活在地狱里!他说对了,我这一辈子确实是活在地狱里――我活在地狱里永不超生!”
“不要说了!”林乐扬凄厉地叫起来,他看到蓝海脸上闪过嘲讽的表情,感觉自己大的心脏已经被四分五裂了,“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到后面,林乐扬泣不成声,低低呜咽着。
“怎么,光听就受不了了?”蓝海冷笑道,“我还没有告诉你后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讨过饭,在工地里做过童工,睡过大街,被年纪大的乞丐打得死去活来的。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我没有身份证,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没有亲人和朋友。我曾经放火烧掉的孤儿院我再也没去过,因为我怕一去就会被警察抓住。我就像一个耗子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林乐扬,你还要一脸无辜地住在我这里,海哥海哥叫得那么亲热!你们林家的人也不怕得报应!!!”
林乐扬已经不堪重负地掩面双腿一曲跪在了地上,“蓝海……”他的眼泪就像夏夜里的星星一样透明而悲伤,“蓝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蓝海,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但是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打我也好,杀了我都行。我不知道…………蓝海,我不知道…………我爸爸临死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我妈妈说她这一生都对不起一个人,我知道她说的是你。蓝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家给你的伤害,我不知道要怎样还,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高丹说对不起我……我妈妈是她的表姐!林剑宇再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她是我的表姨妈!还是我妈生前最好的朋友!林剑宇强Jian我的时候她没帮我,林剑宇把我送到疯人院的时候她没帮我,就是到了最后你们全家都移民了,她也没把我救出来。她觉得她对不起我?!要她死后和我父母说去吧!看他们原不原谅她!”
“蓝海!”
蓝海最后的印象是听到林乐扬焦急的叫声,然后眼前一黑。
真好,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想,脸上竟然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可命运从来没有满足过他。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先是感觉到脑袋里有一种刺痛,然后感觉手臂上有一种刺骨的冰凉,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看到的是雪白的天板。
……这不是家里的……消毒水味…………是医院………………
他一惊,正要坐起身,就听到前方传来惊喜的声音,“你醒啦?”
“林乐扬。”他咬牙切齿,“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要担心。”林乐扬赶紧把热水壶放到柜子上,坐到蓝海床边,“你饿不饿?我出去给你买稀饭。医生说你的身体太虚弱了,要好好补,但现在最好只吃流食。门口有卖药粥的,味道还不错,我去给你买一碗?”
“我不要住在这里。”说完,蓝海掀开被子就要走,被林乐扬一把按住,他怒道,“你干什么,我说了不来医院的!”
“哎呀,我说是谁一大早精神这么好呢,原来是小海啊。”从门口传来突兀的调笑声,蓝海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大变,仿佛遇到鬼一样,但不出两秒马上恢复正常。
林乐扬见到来人马上放开蓝海,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方先生,你来啦。”
“嗯,我来看看小海醒了没有。怎么,病还没好就要出院啊?”来人对站在门口的人使了个眼色,马上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就离开了。
“方先生坐吧,我倒杯水。”林乐扬有些尴尬,觉得被人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一幕。
蓝海看着那个人,心里转过几种念头,然后他用最冰冷的语调对林乐扬说:“你出去。”
林乐扬一怔,蓝海不耐烦地又说了一声:“我叫你出去!”
“啊,好……”林乐扬放下杯子,担忧地看了蓝海一眼,还是走了出去。
“啧啧啧,这个小孩真听你的话,你不知道,他在这里陪了你两天了,眼也没合上。”
蓝海正色面对这个男人,“瑞哥,这回是麻烦你帮的忙吧?”
方瑞回过头,看着蓝海,轻笑道:“也不算是我帮的忙,刚巧你那个小朋友背着你来医院的时候被彭磊看到了。不错嘛,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好朋友?彭磊说他一边抱着你一边哭,现在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小孩了。”
蓝海听他说话,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淡淡地说:“也没什么,他是我家的房客,就是租房子的时候便宜了点。倒是这么麻烦瑞哥真不好意思。”

“小海,你这么说话就见外了不是?我们认识多久了?何况这你给我的东西可帮我赚了大钱,怎么着我也该回报一下你。你也是的,平时就那么倔,叫我帮忙一下又怎么了?”
“不敢麻烦瑞哥……”
“小海。”方瑞的语气里有警告的意味,待看到蓝海抿着嘴唇略微低头的时候心又一软,“小海,很多事情我不逼你,是我关心你。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弟弟依靠一下哥哥又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再说了,这么多年,你倒是帮了我不少忙,我也该感谢感谢你,不是?好好养病,瑞哥这回又接了一个大订单,还等着你呢。”
“还是达利么?”
“不,这回是米罗。好了,小海,养病的时候就不要想工作上的事,嗯?医院瑞哥都给你打点好了,你就安心住在这里,等医生什么时候说可以了,什么时候再回家,好不好?”
“好……”蓝海想了想,在方瑞离开之前叫住他,见他疑惑地看着自己,他勉强笑道,“瑞哥,那个……那个林乐扬是在您的画廊做事,就是步行街的那间……”
“我知道。”方瑞笑道,“你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和他说。好好养病。”
“不是,瑞哥!”
“嗯,什么?”
“……………………不,没什么了。”蓝海扯出一个微笑,“谢谢瑞哥关心了。”
方瑞出去了。蓝海抒了一口气,这时门被推开,林乐扬走进来。
“咦,方先生走啦?我还没有谢谢他帮忙呢?”
蓝海注意到他手上拿着饭盒,知道是买给自己的,脸色沉下来,拉上被子就睡下去,背对这林乐扬。林乐扬把饭盒拿出来,打开盖子吹了吹,走到蓝海面前对他道:“蓝海,我买了稀饭,很好吃的,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喝一点吧。”
“不喝,我要休息了。”
“蓝海~~~~”
…………………
“蓝海~~~~”
…………………
“蓝海~~~~”
…………………
“蓝海~~~~”
…………………
蓝海忍不住掀开被子气乎乎地坐起来,“林乐扬,你什么时候和女人一样了?!”
林乐扬捧着饭盒一脸灿烂,“蓝海,你饿了吧,快吃。等凉了你又会伤了胃”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蓝海的一只手上还挂着点滴,也拿不出劲打了。他知道自己迟早拗不过林乐扬,也懒得废话,端起粥就喝,大概是两天没有进食,东西一进肚子里果然觉得饿了,况且这粥十分好吃,虽然放了不少药材,但却没有一点药味。蓝海喝完粥,把盒子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放,再拉起被子躺下去,这下定决心不再理会旁边的这个人。
林乐扬倒也没再出声,帮蓝海掖好被子,收拾了下桌子,又看了看吊瓶里的药水,才放心地坐在椅子上,拿出一本书小声地翻页看着。蓝海不一会儿就觉得困了,心想今天居然见到方瑞,耗费不少精力,还是再休息会吧,方瑞的事以后再告诉林乐扬。然后慢慢地就睡着了。
蓝海的病除了伤口感染之外就是因为虚弱,休息了一个星期,医生看了验血单宣布可以出院了。蓝海立刻就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像逃难一样离开了医院。
林乐扬在蓝海住院的期间除了拿回来洗个澡就没有逗留过,所以房间里虽然很整洁但还是积满了灰尘。林乐扬把行李放在房间里,跑出来对站在客厅的蓝海说:“你先去休息一会吧,我来打扫一下,马上就可以开饭了。医生说要你平时多注意休息。”
蓝海看着这个人忙进忙出,想到最开始的日子,自己是全心全意地宠爱着他,现在一切都变了样,心里一阵酸痛。他伸出手,搭在林乐扬的肩膀上,林乐扬一愣,微微侧头看着他,他苦笑道:“先别忙这些。”
林乐扬依言放下手上的扫帚,看了蓝海一眼,似乎了解了什么,突然就动手开始脱衣服。蓝海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做,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林乐扬已经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了,赤身裸体地站在面前小心地问他:“是在这里做么?还是回房间去?”

蓝海犹如被人重拳打在了脸上,惨白得就像墙壁一样,“不!不!不!”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痛苦地嚎叫,“不!!!”
不是这样的!他要的报复不是这样的!
毁灭林乐扬不是他要的报复!
这样和当年林剑宇做的有什么区别?!
用性来毁灭一个人的生活,用恐惧来摧毁一个人的灵魂――这不就是林剑宇当年心积虑想要达到的目的吗?
林剑宇毁了他的一切,他就要毁了林乐扬的一切吗?
林乐扬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他的生命已经错乱,为什么还要拖另外一个无辜的人下水和他一起痛苦?!
蓝海用力地抱着头,他听到林乐扬着急的声音:“蓝海,蓝海,你怎么了?你又不舒服吗?我们再去医院好不好?蓝海,蓝海你不要吓我。”
“林乐扬。”他抬头,眼睛里倒映出这个大男孩自始自终没有变过的真诚,“我们上床…去房间里。”
林乐扬听了反倒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故意装在无所谓的样子,率先进了房,“好啊。”
躺在蓝海的床上,林乐扬强迫自己冷静。虽然每都不舒服,有时候甚至疼到昏过去,可那是蓝海啊――他愿意用生命来换蓝海一辈子的时间。这时蓝海也进了房,还把门给关上了。林乐扬听到关门声有一瞬间的惊惶,直到蓝海的脸出现在自己的上方。
蓝海通过床头灯看着身体下面的人。其实每他都发现了,这个男孩一直都很怕这种事情,每做的时候,那往日不带一丝阴隐的眼睛里盛的是全然的惧怕。
林乐扬……乐扬…………我的弟弟,别怕。
蓝海这轻柔地进入了林乐扬的身体里,注意着他所有的反应。
别怕,我不伤害你了…………我把属于你的人生还给你……………………
林乐扬明显感觉这和往常不同,全身就像漂浮在云层的上空一样,轻轻的,柔柔的,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炽热的地方有一种电击似的麻痒,浑身舒服得不想动弹。
“蓝海……”他在低语中有落泪的冲动,蓝海,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最后蓝海也累了,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天板,“你知道凡・高为什么会自割耳朵吗?”
林乐扬没想到蓝海会提问,老老实实回答:“因为他精神分裂了。”
“精神分裂?”蓝海冷笑了一声,“你相信吗?凡人永远把天才视作疯子。不,凡・高是因为他活在那样的世界里――他活在凡人堆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或者还是死了,他的人生和大多数人不同,他不过是为了证实自己是不是活着,活在他觉得无法忍受的世界里。只有肉体的痛苦能向他证实荒芜的精神生活是存在的。如果不是有加拉,达利一定也会疯掉,那么疯狂的恐惧感,这千百年来艺术史上还没有一个能超越他。”
“蓝海……”
“林乐扬,你知道方瑞是什么人吗?”
“……你是说方先生?”
“老实告诉你吧。他是国内最大的盗版画集团的老大,也是我的老板。你以后碰到他最好绕道走,他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那就是说…我工作的画廊就是他开的?!”
蓝海尖锐的目光刺过去,逼得林乐扬讪讪住了口。“你把工作辞了好了。”蓝海想了想,又说道,“算了,干脆你回你自己的家好了,不要再出现在我身边了。”
林乐扬闻言全身一震,用手肘支起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蓝海,“你说什么?蓝海,你说什么?你让我回去?”
“回去有什么不对?”蓝海反问。
“可是……”林乐扬一时语塞,可是你还没有报完仇啊。这句话打死他也不敢说出来,现在气氛这么好,说这么煞风景的话会天打雷劈的。

“对了,你明天就走,工也不用辞了,明天就定飞机票回去!趁着方瑞还没有找上门……”
“不,蓝海,我不走!”林乐扬执拗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动他,“我不 回去,我要呆在这里!”
“你懂什么!方瑞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他能在国内做这么大的盗版生意不被人查出来,他完全就是个黑社会!你给我滚回去!”
“不!”
“你……”蓝海怒视着他,眯着的眼睛要喷出火来,“你信不信我打你!?”
“你打好拉。”林乐扬当真把脸送过去,“不过打完之后要让我留下来。”
一声巨响就在耳边想起,等林乐扬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蓝海左手一拳砸在床上,幽暗的光线里看到一双充满挣扎和痛苦的眼睛。
“林乐扬,你有种!”
蓝海说话,拿起衣服就出去了,等林乐扬回过神追出去,蓝海已经把另外一件卧室的房门锁死。
“蓝海……”他低声对着门说,“让我留下来。我想照顾你,蓝海,拜托你……你现在身体这么差,等你身体好了我再走……”
蓝海始终没有回应。林乐扬就这么靠着门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蓝海打开门出来,看到林乐扬正把豆浆端到桌子上,对他一笑:“你起来拉,刷完牙就来吃饭吧。我一会就要去画廊了。”
蓝海把嘴唇抿得发白,一言不发地走进洗手间。他关了门以后,听到林乐扬的声音传进来:“蓝海,你让我照顾你吧。我找不到其它的方法,蓝海,求求你,让我照顾你,求求你……”
那声音绝望而悲凉,听得蓝海的心一阵发酸。他打开水龙头,掬起水就往脸上泼,冰冷的液体刺骨地疼痛。
林乐扬,你不懂……你不懂……比这种绝望更加沉的疼痛……比失去生命更加恐怖的沉重……你不懂…………
方瑞这回要求的是米罗在1925年创作的《洗澡的女人》。这幅画目前应该是被法国的收藏家收藏。蓝色的夜空和海洋中,用黄色的线条和红色的亮点勾勒出女人妩媚的躯体就此形成第二元空间。这是个活泼而充满生命力的画,整幅作品散发着青春的妙曼和优美。以蓝海那充满绝望的 内心,是怎么也不可能创造出这样的作品。
林乐扬怀疑着,然而事实却令他大吃一惊。蓝海仅仅用了三个星期的时间就完成了。画面的感觉和米罗的原画分毫不差,让人几乎会认为这就是米罗所要表达的愉悦的空间!
林乐扬的手指抚摸着画面凹凸的印记,虔诚而着迷。
这就是天才啊!天才的手指绘出的世界!
蓝海已经失去了作为独立存在个体的灵魂,但是他体内被上帝所眷顾的奇迹却连一份都没有消退。
用失去灵魂的天才的手指去描绘另外一个天才的灵魂。对于亲身体验这种悲哀的人来说,是怎样一种无法自拔的痛苦。
“蓝海……”这么想着,林乐扬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蓝海……蓝海…………”
蓝海已经失去作为一个画家最基本的东西了!
他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临摹者。浪费他巨大的天分和他原本应该灿烂的生命。而这一切始作俑者却是见证这一切的林乐扬的父母。
春天之后就是艳丽而耀眼的夏天了。蓝海突然失去了美院模特的工作,学院告诉他,他们已经请了价格更为合理的人。蓝海看着教学秘书带着冷漠怜悯的面孔,有一种发寒的感觉。
“是吗……”他想笑,但是没有笑出来,看了看办公室的四周,所有办公的老师其实都在注意他,但又装作没有看见,“好的,我知道了。再见。”
学院,不过是他曾经一个很小很小的梦想。在他还有梦想的年纪里,他曾经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举世闻名的画家,在校园里悠闲地教画。所以他摒弃了所有的自尊来到这里。既然右手已经无法还原,那么他还有左手!为了他完整的灵魂,他可以尝试用左手!在每一节人体临摹课上,他贪婪地听着老师的教。可是,现在他连这点奢望都不能有了。
他走在校园里,风又轻又热,看着从他身边走过的朝气蓬勃的学生,他的头有些昏。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果然,我是不该有非分之想的人。”
“小海!”
从前面传来一声叫唤,他一愣,抬头看到方瑞站在前面正对他招手。他立刻明白了,脸色微变,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走过去,“瑞哥。”
“小海,以后就不要再兼什么工作了。”方瑞笑眯眯地摸着他的头,“那样太辛苦了。以后多给瑞哥帮忙,好不好?”

蓝海的右手握紧又慢慢地松开,“瑞哥,我不累的,你不用替我操心了。”
方瑞的脸上闪过一丝隐怒,随即微笑地拉起蓝海的右手,很轻很轻地抚摸着他,蓝海忍住恶心的感觉,略微偏头,看见行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们,不禁对方瑞道:“瑞哥,这里是外面……”
“这是神迹…………蓝海,这是神迹。”方瑞像是着了魔,看着蓝海右手上的每一条纹路,叹息,“天才的右手……要好好保护他,知道吗,蓝海?”
蓝海全身毛骨悚然,僵笑道:“瑞哥,您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方瑞放开蓝海的手,嘴角边噙着高莫测的笑容,语气有如万年不化的寒冰,“蓝海,不要让我再知道你试图伤害你的右手!一两我可以放过你,再有下一,我绝对不会饶了你!你清楚吗?!”
蓝海面色丕变,但力持镇定,“瑞哥…说笑了…………”
“就当我说笑吧。”方瑞猛地又变回那个无害的人,笑道,“总之小海可是我的摇钱树,所以小海一定要尽力保护好自己。”
“………………我明白了,您放心吧。”
方瑞走了之后蓝海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但发抖还满是冷汗。他用左手抓住右手,努力使它平复。
天才……不过是个笑话………………
林乐扬敏感地觉察到蓝海现在消沉了不好,而且也不再出去了。他想问怎么了,可是每当看到蓝海那忧郁的脸庞又把话给咽回去了。
“林乐扬……”有一天,那是个周末的下午,蓝海突然对他说,“我们出去野餐吧。”
他正在洗碗,听到这句话,手上一滑,差点把碗给打了。回过头,看到蓝海正直直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慌乱,“野餐,好、好啊。明天好不好?我正好放假。”
蓝海点点头,转头就进了房间。林乐扬的心飞快地跳着,几乎就要唱起歌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压抑下来。
蓝海……我们从头开始创造美丽的记忆吧!

以下是恶搞时间:
蓝海注意到他手上拿着饭盒,知道是买给自己的,脸色沉下来,拉上被子就睡下去,背对这林乐扬。林乐扬把饭盒拿出来,打开盖子吹了吹,走到蓝海面前对他道:“蓝海,我买了稀饭,很好吃的,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喝一点吧。”
“不喝,我要休息了。”
“蓝海~~~~”
…………………
“蓝海~~~~”
…………………
“蓝海~~~~”
…………………
“蓝海~~~~”
…………………
“蓝海~~~~”
…………………

“蓝海~~~~”
…………………
“蓝海~~~~”
…………………
“蓝海~~~~”
…………………
如此过了N遍,林乐扬叫得快口吐白沫了蓝海还是一个模样,就在他要发火的时候,导演跳出来:“卡――――!!蓝海!你又搞什么!快接话!!!!”
蓝海回过头,直直地看着导演,看得对方头皮发麻,“干、干什么?!我有说错什么吗?!”
…………
这时,在导演旁边坐着的经验丰富的助理扯了扯导演的衣服:“那个……导演,他好像是面部神经抽筋………………”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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