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九天(第十三部)惊天魔术
文案:
离开容恬的身边,凤鸣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迎接他环游各国的第一仗──
从法场上救出一个因为政治斗争,而即将罔送性命的酿酒师。
和过去因身不由己才运用脑力不同,为了能成为协助容恬的一条有力臂膀,
凤鸣只有不断面对令人畏惧的事物,才能锻炼出足够的胆魄和勇气!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当刽子手的刀正扬起,而愿配合做戏的监斩官乐庭却迟迟不出现
「真要命,这个关键时刻,却谁都不知道乐庭跑哪去了」
「我知道乐庭在哪。」
「小柳你知道?」
「具体来说是塞在我马车的座位下面。」
第一章
一连几天的小雨。
春雨绵绵,下起来细而密实,雨水不冰不冷,人就算站在雨中,也只觉得彷佛身上披了一层薄薄的湿润的衣裳,而不会觉得难受。
江水涨了一两分,水面上被细雨打出小点点,远望过去,宛如谁在江面上罩了一幅透明的、有着均匀淡纹的锦帛。
一切都充满着春的感觉。
连绵春雨来得无声无息,也停得无声无息。一个空气清新无比的清晨,众人起个大早,惊讶地发现湿漉漉的天气已经过去,太阳从山后冉冉升起,金光万丈,照得人心胸大畅。
凤鸣精心策划的魔术表演,已经到了即将登场的关键时刻了。
「准备得怎么样?」
萧家大船的大客厅里,最近成了凤鸣等商议秘密的重地。外面萧家二十名高手团团护卫,在进一层是容恬二十名精锐把关,最里面则由容虎和洛云两个大头负责看守。至于参与秘议的,除了凤鸣之外,自然还有即将大难临头的泰蚕,和永殷将军乐庭。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有了最近几天的亲密相,乐庭和凤鸣等人越混越熟,连最开始的那一点生疏都全然抛开,现在已经到了和凤鸣等人称兄道弟的程度。乐庭把过来时头上戴着来掩饰面目的大黑斗笠拿下来,边扇风边道,「决台下面的洞已经挖好了,绝对可以藏得下一个人。木箱子我也命人钉好,决当日随时可以使用。」
凤鸣连忙摆手道,「木箱子千万不要准备好。变魔术就要让观众看得迷惑,如果我们一早准备好木箱子,说不定有人猜测木箱子里面有古怪。依我看只需要准备一堆木条,到时候现场制作木箱,以表示将军大公无私,什么手段都没有用。」
乐庭想了想,抬头哈哈笑道,「也对。本将军果然大公无私,连箱子也是现场做的,瞧永全殿下手下那些小狗们怎么纳闷去,哈哈,哈哈。」
「那么你妹夫那边」凤鸣转头去看泰蚕。
泰蚕绝逢生,对凤鸣生出一百二十分的感激,现在凤鸣说一他绝不会说二,一听凤鸣问话,赶紧殷勤回答道,「我已经按照萧鸣王的吩咐装成伤心过度病倒在床,然后昨天拖着病躯去牢中探望了我妹夫最后一面。萧鸣王所说的话我已经全部告诉他了。」
「你有仔细说吧?这个台词很重要哦,一点也不能错的,不然我们的魔术表演就塌台了。」凤鸣认真地再三叮嘱。
「萧鸣王放心吧,这事关系我妹夫的性命,我怎么敢乱来?我可是一个字一个字来回叮嘱他的,他背了好几,完全熟练了,我才离开的。」
「那就好,那就好。」凤鸣吐出一口气。
累啊!
什么事都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魔术也不例外。
别看他现在似乎胸有成竹,其实上这些人中最担心的也许就是他。
因为后果严重嘛。
其它的魔术表演失败,最多让报纸媒体取笑一下,下表扬没人捧场罢了。他们可不一样,只要稍有破绽,被别人生出疑心,萧家被牵扯入永殷内斗也就算了,更直接的后果则是牵连乐庭这个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热心肠将军。
法场劫人等于藐视王法,罚一律是死罪,万一被人识破,泰蚕和乐庭,甚至其它知情人,都会赔上性命。
至于那个可怜的酿酒商,更是必死无疑。
乐庭倒是从沙场上厮杀过来的人,胆子比一般人大,这样刺激的游戏反而让他比平日更高兴,神采飞扬道,「如今一切准备妥当。决的公告三天前本将军已经命人四贴出去了,决台设在芬城城门。犯人在芬城中也算有名气的酿酒商,而且又是一桩明眼看得出来的冤案,来看的人一定非常多。」
「有这么多现场的人证,将来可以证明乐庭将军确实死了我妹夫。」
「苍天保佑,无辜者最终可以活出一条性命。」秋蓝在旁边双掌合什,闭目喃喃了一句,睁开眼睛祈道,「但愿人人平安,鸣王这又积下一阴德。」
凤鸣转头对她笑道,「这和积德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不是为了积德啦。」
秋蓝正色道,「鸣王救的人越多,就越有福泽,可别小看了这些福泽。日后万一遇上灾厄,说不定苍天见怜,就为了这些前事照看鸣王呢。」
凤鸣被她严肃的语气说得一愕,又好笑又好气。
秋星嘻嘻笑起来,「鸣王别理会她。秋蓝这几天说闷,跑去船上的藏书库里找书看,什么书不好找,却找了一本什么福泽录,看了之后就发痴了,一天到晚什么行善,什么福泽的。」
凤鸣这才明白过来,对秋蓝道,「过两天等我有空了,你也把那书给我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可以一起讨论着玩。」
秋蓝微弱地抗议道,「这才不是玩的呢。」
凤鸣怜爱地摸她脸蛋一把,不再和她争这个,回过身去扫视泰蚕和乐庭,静了半晌,俊脸上收敛了笑意,露出少见的凝重表情,「行动之前,大家再仔细想想,没有问题了吧?」
乐庭晒道,「我们已经思前想后几天了,能预想到的问题已经想到了,鸣王不要太担心。」
泰蚕是文官,比较胆小,低着头再三想了,才道,「好像真的已经都想周全了。」
「那就好。」凤鸣问,「决定在什么时候?」
「今天午时。」
「好!」凤鸣沉默了一会,蓦然喝了一声,声音大得连自己也吃了一惊。他左右看看,从坐垫上跳起来,双目霍霍有神,仰头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变活人魔术即将正式登场,大家都准备去吧。不要担心,放手去做,本鸣王此计必成!」
乐庭开始见他问东问西,颇有点胆怯,现在却豪气大发,才放下心来,顿时也站起来朗声道,「本将军现在立即回去,午时亲自到达芬城城门决台,担任这决的监斩官。」
泰蚕拱手道,「那我也要赶回去装病了。决的时候我还要装伤心过度晕倒,现在回家先在脸上抹点白粉,多练习练习再说。」
两人一道辞行。
凤鸣把他们送出客厅,大步走了回来,看着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几个贴身侍女,摊开手问,「我刚才的态度怎样?」
「很好啊。」秋星第一个回答。
秋月道,「很坚决,一看就知道鸣王的计策一定成功。」
秋蓝也道,「鸣王刚才跳起来的样子很威风呢。」
凤鸣长呼出一口气,「我还是装不出容恬那种自信满满的威风样子,唉,真怕画虎不成变小狗。其实我下决定的时候手都在发抖,背上全部是冷汗。」举手抹抹额头,果然都是冷汗。
「奴婢帮鸣王擦擦。」秋月取了干净毛巾过来,一边帮他擦背,一边叹道,「鸣王要是害怕,就不要管这事好了。奴婢也知道那个犯人可怜,但是现在一搅上鸣王,却变成鸣王可怜了,天天苦思冥想怎么救人,怎么变魔术我们奉大王之命,在路上看顾鸣王,只盼望鸣王路上越少事情越好。现在却无端卷入这些事情里面了。」
秋星从后面推秋月一把,取笑道,「今天中午事情就完了,你还唠叨什么呀?鸣王开始说要变魔术的时候,你不是还拍手叫有趣的吗?」
「有趣是有趣,不过害怕的时候还是会害怕的嘛。劝一下都不行吗?」
凤鸣见她们姐妹又开始斗嘴,宠溺地笑道,「好啦好啦,我还在淌冷汗呢,你们就吵起来了。不过秋月说的对,这种事就是又有趣又害怕,其实感觉挺刺激。」
秋蓝笑着插了一句,「其实我也早就想劝鸣王了。这七国游历才刚刚开始呢,后面不知道有多少风险,能不惹事最好不要惹。」
凤鸣大挠其头,露出傻兮兮的苦恼表情,「唉,我都听胡涂了。你们三个一下子说拯救无辜者是大大的好事,一下子又说最好不要管,不要惹事。能不能给我一个坚定一点的立场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三个侍女也露出苦恼的表情,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奴婢们也很烦恼啊!又不忍看见无辜者受难,又希望鸣王平平安安,不要出任何意外。难道这样想也有错吗?」
「所以奴婢想着无辜者的时候,就夸奖鸣王心底善良,救人一命」
「但是想到鸣王自己的时候呢,又埋怨鸣王老是忘记自己的危险境,只想着帮别人。」
「这样想是人之常情,立场不够坚定,又怎么能怪奴婢?」
「好啦好啦!是我说错话了,不是你们立场不坚定,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凤鸣听她们软声莺语连连,一个头变得有两个头大,赶紧举手投降,转头找外援,偏偏容虎不知道到隔壁做什么去了,目光只好落在洛云身上,求救似的道,「不如洛云你来发表一下看法。」
洛云坐在一旁,怀中抱剑,挨着墙壁闭目养神。他睁开眼睛不耐地瞥了凤鸣一眼,冷冷道,「害怕就别插手,插手就别害怕。少主又害怕又要插手,令人费解。」
凤鸣搓着手,非常苦闷地道,「虽然害怕,但是不插手不行啊。」
洛云不屑地问,「为什么不行?」
「因为逃避不是办法,只有不断面对令你畏惧的事物,才能锻炼出足够的胆魄和勇气。」
洛云目中神光霍然一跳,缓缓转头盯着凤鸣。
凤鸣早换了一个表情,笑嘻嘻看着他问,「我这句话说得对吧?」
「也不算错。」
凤鸣笑容更大,又友好地问,「那么这句话能不能让你对我的印象稍微改观,以后对我不要这么冷冰冰呢?你也知道,我们日夜相嘛,总是黑着脸,看着心情压抑呢。」
「不能。」洛云懒洋洋站起来,「我不过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属下,少主何必费这种心思?属下想出去晒晒太阳,稍刻便回。」
不等凤鸣答应,径直提着剑走了出去。
凤鸣瞪着他的背影消失,又开始苦恼万分地挠头,「为什么我说了那么多动人的话,可他就是对我黑着脸啊?我这个少主真的那么失败吗?」
秋月赶紧柔声劝道,「鸣王不要烦恼,他这个人是天生的黑面神,不,他一定是天生脸就有毛病,不会笑的。这和鸣王无关。」
秋星则非常困惑,「鸣王为什么总是想让洛云对你改观呢?这个人比石头还硬,一点都不像能争取的样子。」
「可是鸣王还是需要争取啊,将来如果真的要进入同国,就那好像到了敌国一样,危机。所以在到达那里之前,必须先解决内部问题,让萧家高手团这边的人对鸣王另眼相看,忠心保护鸣王才行。」秋蓝有板有眼地答道,「否则万一又出现上船第一天的事情,自己人两边对峙,那可如何是好?」
「秋蓝好厉害哦,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秋星惊讶地赞道。
秋月嗤笑道,「她这些都是听容虎说的啦,我才不信她自己会想到。」
凤鸣懊恼地道,「亏你们还那么高兴的斗嘴,也不帮我想想办法。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仅仅是为了萧家高手团的军心而笼络他」
「那是为了什么?」
「总觉得他有一份亲切感」
三个侍女面面相觑。
亲切感?那个洛云?鸣王你看人的眼光好像一直没什么长进
容虎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看见凤鸣小脸皱得苦瓜一般,奇道,「鸣王怎么了?救人的事刚才不是已经全部预备妥当了吗?」
「救人的事是预备妥当了,我现在哭丧着脸,是因为我了一个晚上才想出来的名言锦句居然打动不了洛云的心。」凤鸣叹了一声,打起精神问,「你刚刚到哪去了?」
「哦,我去见罗登了。」容虎也有事要向凤鸣请示,「决在即,不管成功与否,萧家都有必要摆出一个不牵涉入内的姿态,我们的船最好在决前离开芬城码头,继续往前。」
凤鸣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叫罗登现在就开船走人,不过那样变魔术我就看不到了呀。」
「我们可以把船开到前面停下,用小船载人,悄悄回去芬城,躲在人群中看决的精彩过程。」容虎说完后,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事涉及鸣王的安全,离开大船潜入人群毕竟危险,这样的事情还需要和萧家随行的护卫们打个招呼才行。如果他们不答应,恐怕下船有点困难。」
凤鸣耸肩,转头对秋星苦笑道,「看,现在知道为什么要争取洛云了吧?现在我去哪里都需要请示他的。」
秋月哼道,「他不过是鸣王的属下,有什么好得意的?鸣王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去和他说。」果然站起来,提着裙边大步去了。
不过片刻,秋月得意洋洋地回来,宣布道,「洛云说他没有意见,鸣王要去看,他只负责随同护卫。只要鸣王看热闹时不要惹事就行。」
凤鸣大为高兴,着实夸奖了秋月两句。
忽然脚下一个颠簸,震动传来。
「大船开动了。」容虎平静地道,「等到了前面没有人烟之,再停船潜回芬城。」
乐庭离开芬城码头,不引人注目地骑上马,缓缓朝南边的黄沙大道而去。
行了大概半里,远离了忙的芬城码头,路人渐渐稀少,他正要策马扬鞭,加急赶回自己的将军府,好做最后的准备,却忽然察觉有异。
前方两辆看似平常的马车迎面驶来,除此之外,马车旁还有六名护卫骑马侍守在旁。两辆车并排而行,加上骑马的侍卫一字排开,刚好把前路完全挡住。所有人的眼睛都沉默地盯着越来越靠近的乐庭。
不需多言,这些人绝对是冲着他来的。
难道事情有变?
乐庭心内震惊,一边放缓了马步,装作风沙迷了眼,举手揉眼,趁机回头看身后,暗暗叫苦。
身后两骑也正缓缓逼来。
双方越行越近,乐庭一人单骑,渐渐被前后夹逼到中间,只能勒马停下,冷哼一声,「大道通天下,众人行走之。哪一位如此嚣张,竟连路也不让别人走?难道是想抢劫不成?」
此刻双方都已经停下,马车里沉默片刻,传出一个悦耳的男音,问,「请问阁下,可是乐庭将军?」
乐庭因为是秘密前来和凤鸣会面,出门前精心乔装打扮过一番,不但身上衣服全部换成平民装扮,脸上还刻意贴了络腮胡子,头上戴着黑色大斗笠,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人认了出来。
乐庭心里又是一惊,边想办法脱身,边问,「阁下何人?」
车中人笑道,「要知道我是谁,请将军上车一叙。」
乐庭四周看看。
换了平时,他随身带着亲卫团,哪会在乎这么几个人。可惜今天为了事情机密,只身外出,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带。
如今双拳难敌四手,附近又非常荒僻,动起手来,说不定尸首腐烂了都无人发现,岂不死得窝囊?
他左想右想,无可奈何,如今只能暂时虚与委蛇,于是下马。
旁边几个高大的男人一直虎视眈眈盯着他,见他下马,上前把他腰间的宝剑给取了,搜查全身,确定没有兵器,才掀开帘子,让乐庭上去。
乐庭气得牙痒痒,硬着头皮上了马车,抬头一看,不由一愣。
马车里坐着一个纤细单薄的陌生少年,看模样似乎只有十九二十,眉目清秀,目光却邃澄亮。身上衣饰都是寻常打扮,面前摆着一个小方几,上面放着几碟平常的糕点。
糕点虽然平常,可那装载糕点的碟子,却依稀可以看出边缘有淡绿色,正是极为名贵的绿痕碟。
乐庭知道此刻不宜露怯,冷冷打量对面这个优哉游哉的少年一眼,「阁下好大的胆子,劫持将官,是死罪。你知道吗?」
马车上的人,其实正是小柳。他已经二十出头,但身量模样却属于烈儿一类,怎么长都一副少年相,只是他比烈儿又显得淡然恬静一点。
他自从和容恬相会后,遵从容恬的指示赶到芬城,本打算稍做停留,想办法救出泰蚕的妹夫,以免泰蚕受到牵连,以至于三王子永城的势力进一步被削弱。
没想到刚刚抵达,立即得知乐庭已经发出公告要在今天决犯人。
小柳大为惊讶,乐庭向来摆出的立场是毫不偏袒,就算最终会决泰蚕的妹夫,却不应该这样急于下手。
没想到这样一个中立派也会倒向永全王子这边。
没办法之下,他只能派人暗中监视乐庭的将军府,趁着乐庭单独一人,把乐庭截留下来。
由于事情太忽然,如今人虽然截下来了,但要怎么行事,却还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他心里暗自着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听见乐庭质问,淡淡一笑,「劫持将官?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小柳奉命而来,不过是请将军上上马车,问一下事情,说不上劫持吧。」
「哦?你奉谁的命?」
「将军请看。」小柳把腰带上的令牌摘下来,递给乐庭。
他潜伏在永全身边,在永全的太子府中做事,还能拿出什么令牌?当然就是永全太子府的令牌。
乐庭垂眼一看,脸上几乎变色,低声道,「太子府?」
「正是。」小柳笑着,舒服地倚在车厢的嵌绒厢壁上,道,「芬城最近事情多,永全殿下命我过来照看一二。」
他这当然是信口胡扯。
见过容恬之后,根本就没有时间回去都城在永全那边下功夫。小柳想着人杀了事情就难办了,索性先带着令牌过来,把人救下,再去永全面前周旋。
他本来是随口一句,本意是让乐庭不至于怀疑他本来的居心。没想到却正好把乐庭吓出一身冷汗。
一听是太子府过来的人,乐庭脊背顿时发凉。
真是怕黑偏遇鬼。
没想到永全对这小小的芬城掌吏一职如此重视,居然派遣亲信过来。而且不但仅仅是秘密观刑,还与以往不同的在决前出面。
难道
难道他们已经识破了鸣王的大变活人魔术?!
想到这里,乐庭更是冷汗潺潺。
此事如果泄露,犯人和泰蚕必死无疑,连自己也无可幸免。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但自己正妻和三个小妾,还有孩子们都还在将军府里,永全对自己的亲兄弟尚且赶尽杀绝,何况自己?
狭小车厢内,乐庭越想越急,越想越困惑。
鸣王之计巧妙到了极点,而且尚未动手,诸事应该不致于露出破绽,太子府那边又是怎么得悉了?
如果不是太子府的人得了消息,又怎么会那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他截留在这里?
他为将多年,又在朝廷上当了那么多年的官,尽管心里愁得几乎尽碎,面上却不露出半点,只是面无表情地道,「原来是太子府的柳公子。都城路途遥远,柳公子一路辛苦了,公子不辞辛苦前来,有何赐教?」
「是为了那个叫朝安的酿酒商之事。」
「原来是那件事。」乐庭仔细斟酌自己的一字一句,徐徐道,「这事请柳公子回报永全殿下,此事已经置妥当。犯人今日就会被斩,本将军亲自监斩,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小柳就是头疼朝安今天就会被决,如此一来,不就等于无法达成容恬布置的任务了吗?皱眉道,「将军置得是不是太急了点?」
「什么?」乐庭狐疑地瞥小柳一眼。
从永全的角度来说,他的人应该恨不得早点弄死朝安,牵连泰蚕才对。
除非他们已经知道今天的计划?
若是如此,则所有参与者的性命危在旦夕。
乐庭心里蓦然抽紧,勉强镇定地问,「柳公子为什么说本将置得太急呢?此犯人向大王贡送发酸的游子酒,蔑视王威,无礼之极,早就应该死。永全殿下不是曾经来书,说要尽快办理此事,不要再拖延的吗?本将也只是奉殿下之命行事而已。」
这一番话显得为永全着想,向永全效忠,倒堵得小柳一滞。
小柳何尝不知道永全盯着芬城掌吏这个肥缺。
偏偏他现在是以太子府中人的身份出现,怎么能把自己的目的说出口。用若有若无的目光扫了乐庭一眼,心里恨不得一脚踢死面前这个永殷有名的虎将。
还虎将呢?呸,一样是趋炎附势之徒!
本来摆出一个不偏袒任何一方的中立姿态,现在恐怕是看着永全的势力日渐膨胀,所以连忙不顾廉耻地巴结永全,以死泰蚕无辜的妹夫来献媚永殷太子。
最可恨的是,他还不得不夸奖这个该死的草菅人命的家伙。
「将军对永全殿下真是忠心耿耿。」小柳咬着牙,勉强一笑,「将军这番苦心,日后我一定当面禀告殿下。不过我说将军置得太急,也是有道理的。要知道,泰家在芬城毕竟已经当了几代的官,要罚他家的亲戚,多少也稍等一些日子。动手太急了,容易惹人非议,这对殿下的声誉恐怕不好啊。」
乐庭听了,顿时暗中松了一口气。
搞什么,把老子半路劫上车,居然是为了这个。
还以为你看穿了今天决的蹊跷呢。
乐庭心里忧虑一去,顿时大为从容,摆摆手,做出义正词严的样子,沉声道,「这方面请永全殿下放心。这件案子已经滞留多时,现在置也该是时候了。无论从罪证、论罪的程序,还是决的程序来说,都完全按照永殷律法而行。没有人可以在这件事上面说永全殿下半字的不是。」
小柳道,「永全殿下的意思,还是希望稍缓几天。」
如果放在从前,乐庭当然乐得点头答应,他也不想死无辜的犯人。
可是现在由鸣王一手策划的魔术计划实施已经提上日程,决台下面的地洞也已经挖好,万一今天不把事情干完,说不定就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乐庭态度坚决地道,「公告三天前就出去了,人人都知道今天是决的日子。若是忽然推迟,恐怕惹人非议。柳公子请体察,本将军实实在在是为永全殿下着想,这事越早了结,对永全殿下越有利。」
乐庭一口一个为永全殿下着想,说得大义凛然,小柳气得干瞪眼,偏偏找不到要他住手的理由。
继续劝下去,定会惹起乐庭疑心,他好不容易才潜伏入永全的太子府,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暴露身份,那可大为不值。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换了另外一人,说不定就此作罢,不再提起。
但小柳身子单薄,心志刚毅却远超常人,自尊极强。他多时未见容恬,好不容易见了容恬一面,当面接下这个任务。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因为是亲口答应大王的,怎样也要办到才行。
正踌躇中,猛然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冒出来,晴天霹雳般在脑海中轰然一闪。
乐庭孤身出外被抓,芬城无人知悉。身边这几个人,又都是死忠于自己的,绝不会把今日之事泄露半分。
不如神不知鬼不觉,一刀把乐庭宰了!
等午时一到,监斩官不露面,犯人自然不会被决。泰蚕的妹夫没有正式被死,也就无法利用这死罪案件牵连泰蚕。
至少在朝廷派来新的将军前,芬城码头掌吏一职无法变更。
小柳默默想了一会,偷偷拿眼睛瞅乐庭一下,心里算计道,那酿酒商无辜牵扯到两位王子的争斗中,本来和此人无冤无仇。现在这家伙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硬要杀酿酒商,只是为了讨好永全。这样丧心病狂的人,杀了又何妨?
想到这里,眼中杀机闪过,唇角却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有条不紊地道,「将军说的对,看来是我多虑了。既然如此,请将军先行回府,酿酒商朝安的案件,就照将军说的办理就好。」
乐庭哪里猜到他心里转了这么多肠子。
这也难怪,任他想破脑子,也不可能想到小柳竟是容恬那边派来的奸细。目前他所作所为都对永全有利,小柳随便放过他也是应该的。
听了小柳的话,乐庭不疑有他,笑道,「那样最好。很快要到午时,本将军要快点赶去决地点,这边就请柳公子将事情报告给永全殿下了,告辞。」朝小柳一拱手,转身下了马车。
脚步刚刚落地,身后一声尖啸声忽然从马车里传出来。
乐庭还没有反应过来,小柳那几名围在马车旁的心腹早已面目狰狞的扑了过来,乱拳直轰过来。乐庭毫无防备,鼻子上首先就着了一下,顿时目眩眼。他吃了一惊,依仗着沙场上练来的本能仓皇后退,挥臂挡开又一拳,手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
他的剑在上马车时就被搜走了。
这一迟疑,腰腹又挨了几记重拳,疼得他蜷缩起来,又惊又怒,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心思急转道,这样撕破面子狠下痛手,不用说是自己和鸣王的计划已经被知悉了!否则太子府的人何必如此?可恨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里露出破绽。
最糟糕的是,鸣王和泰蚕等尚且不知此事。若他们依计行事,恐怕也会落入毒手。
不行!
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失陷在太子府的人手里才行!
想到这里,不顾背后的袭击,猛然扑向前,把挡在前面的两个壮汉推开,豁出去扯直了嗓子喊道,「杀人啦!杀人啦!我是永殷将军乐」
话还没有说完,后脑被人狠敲一记,软软瘫倒在黄色的泥地上。
马车的帘子掀开来。
「弄好了吗?」
「禀公子,他昏死了。」一个手下用脚尖踢踢乐庭毫无动静的身躯,不屑地笑道,「这家伙刚才还想喊人救命呢,呵呵,这地方遍地黄沙,鬼都没一个,谁听得见他喊啊?」
另一人问,「公子,要杀了他吗?」从腰间拔除短匕。
他们都是杀惯人的凶徒,小柳久经辛苦笼络降服的,个个凶悍不怕死,只要小柳一开口,割断一个将军的喉管,就和杀只鸡没什么区别。
小柳本想点头,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刚刚监视他从将军府出去,到过什么地方?」
「这家伙鬼鬼祟祟,去了芬城码头,也不知道钻了什么暗道,一眨眼就不见了。害我们差点以为跟踪被他发现,甩了我们呢。半个时辰之后,又发现他从芬城码头的大路上冒出来。」
芬城码头?
根据消息,载有鸣王的萧家大船,不是正停留在芬城码头吗?难道
小柳想到这里,暗暗吃了一惊,低头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乐庭。
难道这恶毒的家伙为了讨好永全,还想对鸣王下手不成?
想想也有道理,死一个小小的酿酒商,对于永全来说并不是多大的功劳。但如果害死了西雷王最心爱的鸣王,西雷现在的大王容瞳一定会对永全为感激,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哼,此贼居然如此可恶!
小柳盯着瘫软的乐庭,眸中射出恶狠狠的目光。
本想下令杀了他,回心一想,又转了念头,冷冷道,「暂且绑起来,记得堵住他的嘴。等办完泰蚕的事,本公子还要好好拷问他一下。今日之事,无论何人问起,不得有丝毫泄露,知道了吗?」
众手下哄然应是。
凤鸣换了最最不起眼的衣裳,左边容虎,右边洛云的挤在人群之中,努力往决台的方向探头。
游子酒出游子城就变酸,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朝安这件案子,自然也就是人所共知的冤案。
「鸣王,犯人到了。」容虎的声音从耳边压低了传来。
凤鸣伸长脖子去看,果然一行人从城门出来,正朝决台走来。都穿着寻常兵服,手持长枪,只有中间一个人穿着囚服,瘦骨伶仃,双手被反绑着,走一步顿一下,有气无力,仿佛魂魄不全。
「来了!来了!」
「快要杀头了吧?」
人群见到犯人,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时辰已经接近午时,一连几天细雨过后,今天的太阳出奇的大。
「怎么乐庭还不出现?」凤鸣看着空置的监斩官一席,困惑地喃喃道。
容虎也正觉得奇怪,「不错,他应该早就到了才对。」
「大概是路上耽搁了吧?」
也许是。」
「不。」洛云警惕地观察周围的万头涌动,眸子冰冷地窥视四方,惜字如金,「出事了。」
凤鸣听他说得笃定,心里咯噔一下,苍白了脸,强笑道,「不会吧?我们的计划很周全的。」
容虎不满洛云吓唬凤鸣,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出事了?」
「这是杀手的直觉。」洛云答了一句,不理会容虎的目光,转过头,扫了凤鸣一眼,「少主不是喜欢面对畏惧的事物来磨练胆魄和勇气吗?这机会来了。」
凤鸣本来已经够紧张,被他一说,更加忐忑不安,结结巴巴道,「我的意思是是天啊,如果秘密泄露,周围跃出永殷大军,我们这边只有二十个护卫,会不会变成二十团肉酱啊?」
他的个性本来就不大懂得收敛内心想法,长相又俊美得过头,浓密的眉毛一眨,不由自主就成了一副被威吓过后可怜兮兮的模样。
洛云没想到一句话把他吓成这样,又好笑又好气,冷冷扫他一眼,用没有温度的语调道,「泄露就泄露,萧家怕过谁?谁要伤你,可以,先从我洛云身上踏过去吧。」
他语气虽然不好,话里的要保护凤鸣的意思却很明白。
凤鸣大为感动,抓住洛云的手,用力一握,露出笑脸,轻声道,「谢谢。」
洛云一愕,低头嫌恶地看了看被凤鸣握住的手,甩了一下,居然没能甩开。这里人山人海,不宜动作太大,惹人注意,只能作罢,尴尬地随凤鸣握住自己的手。
正在这时,容虎忽道,「来了!」
果然,一辆马车从城门那边绕过来,在几乘轻骑的护卫下,缓缓朝着决台驶了过来。
乐庭是这一带最高级别的行政长官,他发了公告午时将在这里亲自监斩犯人,按照永殷法令,在午时这段时间内,是不允许有其它的车骑靠近决台的。
这个规矩人人知道。凤鸣双目眨都不眨的看着马车过来,确定它在决台边停下,才大大吐出一口气。敢这样大模大样过来决台的,除了乐庭还有谁?
早在决台附近等候的将军府侍从们早就等乐庭等得发急,见到马车过来,也赶紧过去接待。
凤鸣远远看着那些将军府的人赶过去马车前,似乎僵了一下,像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正疑惑事情怎么样了,马车的帘子突然掀开,里面仪态庄重的走出一个人来。
跳入眼帘的全不是期待中的乐庭身影,竟然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少年。
凤鸣一个恍惚,还以为自己没有看清楚,连忙揉揉眼睛,定睛细看时,脸上已经变色,一颗心直往下坠。
真的不是乐庭。
难道真如洛云所言,出事了
「太子府特使到!众人下跪行礼!」
惊疑不定中,一声高声唱诺骤起,像一个雷猛然窜进耳朵,炸得凤鸣三魂不见了七魄。
百姓们听见宣告,纷纷胆怯地下跪恭迎太子特使。
乐庭呢?乐庭哪里去了?
凤鸣还在震惊中,愣愣站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鹤立鸡群。洛云在身边猛然一拽,把他拽在地上,算是躲过了被人发现的危险。
「拜见特使!太子大福!」
众人参错不齐,结结巴巴地跟着带头的官员念了一遍,才三三两两从地上爬起来。
凤鸣跟着他们爬起来,还瞪着眼睛直喘粗气。
特使?
乐庭毫无音讯,这个节骨眼上,却钻出一个太子府的特使来?
难道事不机密,走漏了消息
棋差一着这四个可怕的紫烟,电光火石间宛如闪电般,在他苍白的脑海中撕开一道血红的口子。
决台边上刚才还哭得起劲的泰蚕显然也察觉出不妙,现在也正变成了锯嘴葫芦,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个来路不明的太子府特使。
怎么回事?
局势暧昧不明,几个参与密谋的人目光在半空中交碰,稍一接触,霎时别开,惟恐被旁人看破。
心如擂鼓。
悬心之际,事不关己的旁观百姓们,却都在台下偷偷打量陌生的年轻来使。
「太子府特使怎么来了?」
「这么个年轻公子,能当太子府特使?我看不像啊」
「呸,你算什么东西,人家多少是个特使,轮到你指画说什么像不像?」
午时已到,闻风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万头涌动。侍卫们惟恐凤鸣有失,在人群中渐渐朝他们三人靠拢,手都摸着身上藏着的兵器。
摩肩擦踵之中,杀机安生。
洛云也知此时如果出事,局势定会危恶到极点,却仍是脸色如常,道,「好戏上场,主角却临时被换了。这个魔术现在到底怎么办,变还是不变,请少主快下决定。」他自小在萧家高手团里混,养出一身好胆格,离生死刀口越近,反而越心平气和,说话的语调竟然比平常还温和了几分。
凤鸣被他提醒,接连想到计划败露的后果,确是一阵手脚发麻。「这这」凤鸣愣了半天,死命盯着台上那个本应该由乐庭安坐的主监斩官空位,咽了一口唾沫,「这可怎么办?」
都是自己思虑不周,过于自负。若今日容虎、洛云、泰蚕、乐庭等人有失,都是他凤鸣的罪过。
变什么魔术呀?
现在可好,变来变去,倒把监斩官给变跑了。
全天下最烂的魔术莫过于此!
「这个太子府特使来得真奇怪。」旁边的容虎嘀咕了一声。
「我也知道奇怪,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凤鸣沉声道,「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办才好?天啊,如果这个什么特使跑来监斩,难不成我们要跳出去劫法场?唉,我都是我」
「这个人,明明就是小柳。」容虎一直盯着站在台上威风八面的太子府特使。
小柳比从前更瘦了,一错眼,还真的认不出来。
足足两年没有见面,原来他被大王派到永殷来了。
凤鸣正在魂魄惊骇之时,耳力不足,倒听走了调,听容虎一说,强忍着心底的惧怕,仍义愤填膺地摇头,「溜?往哪儿溜?不行,计划是我订的,要他们提早死犯人是我提出的,现在溜走,不等于是我害死了那个无辜者吗?」
「鸣王,那个人是小柳。」容虎一边瞅着小柳,一边压低声音。
「什么?」凤鸣一愣,眸里火霍然一跳,「容虎你和他打过交道?」绝逢生般,赶紧低声问,「能不能想办法搞定这件事?多少钱都不是问题,烈儿不是说永殷官员最爱贪污吗?」俊脸上满是惊喜交加。
「他根本就是我们的人。」
「什么?」
「是我们的人。」
「他他他这个太子府特使你再说一?」
「他是大王安插过去永殷的人。」
凤鸣瞪着容虎来来回回打量几,终于确定容虎说得不是戏言,僵了半天,猛然吐出长长一口气。
双膝软得差点瘫倒。
「自己人?」
「对。」
「自己人?」
「嘘,鸣王噤声,小心惹人侧目。」
「哦,对,对自己人,我的老天爷」凤鸣压低声音,又吐纳了几个来回,绷紧的神经才一条一条疼痛般的松开。
果然,柳暗明。
天啊天啊,可见上天对于他变的魔术还是基本上支持的。
谢谢你啊老天爷!
他偏头,心情依然激动地去看身旁的容虎。
真不知道这是应该扑上去抱住容虎大亲一口好,还是往容虎的翘臀上狠踢一脚好,可惜目前情况下,他两种举动都不能有,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满地白容虎一眼,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怎么不早说,想吓死本王吗?」
容虎不卑不亢地解释,「属下也是刚刚才知道。」
「接下来怎么办?」洛云插入道。
「呼,原来是虚惊一场。」凤鸣定了定神,努力找回自信道,「接下来当然是按计划行事。好事多磨,放心,既然是我们的人,一定会帮助我们完成计划。嘿,没想到容恬居然这么厉害,实在太好了。」
最危急的难关自行破解,而且一点不费功夫,凤鸣不由恢复刚开始时的顾盼生辉模样。
洛云却忽道,「我可看不出来,这位太子府特使打算帮我们完成计划。」
「呃?」凤鸣一愕。
洛云又道,「我看他是压根不知道我们的计划。」
「呃?」凤鸣缓缓看向决台,眼神开始变得有几分心虚。
不会吧?难道这个容恬安插的棋子,居然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他不会是真的奉命过来杀掉朝安的吧。
完蛋了
在凤鸣大叫完蛋的时候,容虎却已经当机立断,挤到决台边上,猫着腰杆钻过去,一把拽住惶惶不安的泰蚕,贴在他耳边迅速命令,「快点扑倒台上向那个太子府特使哭诉,然后」
决台上,小柳也郁闷个半死。
他打晕了乐庭,本来是打算不露面的。但是想了一会,又觉得有点不安。决公告已下,主监斩官不在,还有一个副监斩官,万一那些一心巴结永全的狗官丧心病狂,不等乐庭出现就下令杀了朝安,他做的这些功夫岂不全部白费了?
为了确保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他只好亲自过来一趟。
「柳公子,请用茶。」
乐庭大将军亲自死犯人,芬城大大小小的官吏当然全部到齐。不料现在乐庭大将军不见踪影,比乐庭大将军来头更大的太子府特使却到了。
热茶奉上后,接着就是各种谄媚之辞。
「嘿嘿,这么大的太阳,柳公子不辞劳苦千里而来,真是忠心王事啊。」
「久闻柳公子公正廉明,极得永全殿下器重」
小柳脸上勉强带着一丝微笑,打断众人的话,目视左右问,「怎么还不见监斩官乐庭将军?」
「这个」乐庭的副将也正嘀咕自家大将军不知到哪里去了,抬头看看填色,答道,「将军大概是被军务缠身了,应该很快就到。」
小柳暗中冷笑。
你家将军现在被绑成粽子一样压在我马车的座椅下面,恐怕这辈子也到不了了。
另外一个官员谄笑道,「柳公子这是专程过来看决犯人的吗?其实案件早就清清楚楚了,乐庭大将军若是不到,公子以太子府特使的身份,也大可以监斩的。」
这案子的底细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这么样说,明显就是讨好小柳,向太子永全效忠。
小柳心里哼道,本公子就是怕你们私自杀了朝安,才过来站在大太阳底下挨晒的。脸上板起,装出一副执意为公的肃容道,「这事万万不可。殿下仁爱慈和,最最遵守法度。主监斩官不在,却要我这个太子府的人去擅自决犯人,将来传出去,不是会荼毒了殿下的名声吗?」
那官员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一脸羞愧。
当即没人再敢提起代乐庭监斩的事情,有的暗忖,这个柳公子其实想杀朝安想的要命,否则也不会巴巴赶来了,偏偏又要装公正廉明
有的又心想:他是要等乐庭将军来了,由乐庭将军监斩。这案子谁都知道是大冤案,万一将来这件事翻案,被追究责任的也是乐庭将军。嘿,别看这小子年轻,倒颇有心计。
台上众人各有各的心思。
小柳却一个劲看着天色。
永殷法令,决人犯只能在午时,午时之后,乐庭又不出现,依照法律,犯人就会被带回牢中。
其实乐庭没有按时出现,小柳可以提出现在就把犯人带回牢中。
不过他是太子府的人,怎么可以提出这种回护太子敌人的建议?目前唯一可行的,就是只有忧闷的待在台上晒太阳,直到午时结束,那样子自然有官员会提出犯人应该暂关回大牢的建议。
只是要在台上接收众人的阿谀整整一个时辰,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酷刑。
正感大不耐烦,刚刚才听下去的哭声忽然蓦然大响。
「冤枉啊!冤枉啊!」泰蚕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连滚带爬,扑上决台,「大人明鉴!我妹夫真的是冤枉的!可怜我妹妹还有身孕,将来孤儿寡母,那可怎么办好啊?您您您开恩啊」
没想到他那么庞大臃肿的身形,行动速度却出奇的快,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泰蚕已经抱住小柳的腿,嚎啕大哭。
若是旁人,早被士兵们拉开赶走。
但泰蚕好歹也当了多年的芬城掌吏,士兵们都知道他也算是个官员,不敢造,其它同台的官员又碍于都是同僚,不好意思太凶狠,只是纷纷摇头,半真半假的叹着劝告,「泰兄赶快起来吧,有话慢慢说,这么多百姓看着呢。」
「泰兄,你心里难过我明白,但是你妹夫的事情,真的是国法无情啊。」
「有话好说,泰兄快松手,这位可是太子府特使」
小柳被他抱着小腿,挪动不得,尴尬愕然之余,也不禁觉得他有几分可怜,心想,我正式过来救你的。可恨此刻不能明言,只能冷着脸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公子无礼?什么冤枉?乐庭将军依照法令判罪的,你是说这里面有什么徇私吗?好大的胆子。还不快点松手!」一边弯下腰,去扳他抱住自己小腿的手。泰蚕就等这个机会,见他弯腰,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小柳耳边低声道,「容虎请小柳下去见面。」
低语入耳,小柳如遭雷击,顿时一僵。
这人竟知道自己的身份?
容虎?
今天的事,怎么容虎也掺和进来了?
泰蚕赶紧加了一句,「鸣王也在台下。」装模作样呜呜哭了几声,身边几个官员担心小柳大怒,终于大着胆子过来拉他,泰蚕趁机半推半就地被人扶了下台,照旧边抹眼泪边去安慰他的妹妹。
小柳看着泰蚕下去,震惊过后,神色渐渐恢复过来。
众官以为他被泰蚕惊吓了,纷纷安抚,忙问,「柳公子无恙吧?」又责备泰蚕无礼。
小柳心不在焉地听着身边众人喋喋不休,目光不断往台下人群中扫视,猛地目光一闪,停了下来。
果然,容虎就在台下。
虽然换了衣裳,化过妆,但在有心察看之下,一向精细过人的小柳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容虎也发现小柳已经看见自己,轻轻打个手势。
小柳心里明白,转身打个哈欠,「这里哪里可以方便?」
立即有官员笑道,「公子内急吗?城门口就有方便的地方,还算干净,下官为公子引路如何?」
「不必。」小柳既然是太子府特使,自然可以大摆架子,摆手道,「这种事要那么多人跟着干什么?」问清楚方向,领了身边两名亲信下台。
到了城门那边,拐进幽静,容虎早就等在那里了。见小柳现身,用力拍了他肩膀一记以示高兴,急忙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我,我也有很多事想问你,但是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时间快来不及了。你先拿着这个。」把一张纸条递给小柳。
小柳接了,大致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狐疑地问,「这是什么?」
「鸣王决意要救朝安一命。这是我们这救人计划的台词。幸亏鸣王机灵,今天把这个随身带了出来。」容虎简单解释了一句,凝重地对小柳道,「上面划了横线的,是你要立即记住的台词,千万小心,一句也不能错。」
「什么?」
「没办法。」容虎叹道,「本来我们已经和乐庭商量好,他监斩的时候会依计而行,没想到他会忽然失踪,现在派人去找他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让你来替代他的角色。你等一下把这些台词背熟,然后上台去,代替乐庭做这个监斩官。以你现在的身份,完全有资格替代乐庭成为监斩官。小柳,这个角色非常重要,能不能救出朝安就看这一了,嗯?你干什么一脸古怪的表情?」
「呃,容虎」
「有话以后再说吧,午时过后,鸣王的计划就要全部作废了。」容虎抬头看看天色,露出一丝焦虑,「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所有该说的话给记住,时间不多我也知道这实在难为你。」
「你刚刚说这个计划已经和乐庭商量好了?」
「对。可是真要命,这个关键时刻,却谁都不知道乐庭跑哪去了,要是他」
「我知道」
「可以及时赶到,那么当然更好嗯?小柳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小柳看着容虎,「我知道乐庭在哪。」
「小柳你知道?」容虎一愣之后,满脸堆上兴奋的喜色,「太好了!太好了!他在哪?多久可以赶到?」
「在我的马车上。」
「马车?他在你的马车上面干什么?
「具体来说」小柳挤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是塞在我马车的座位下面。」
非参与其中的人,不能了解这看似普通的决有多么混乱。
得知乐庭的下落后,容虎用有生以来最快最敏捷的速度把这个喜讯报告给几乎急死的凤鸣,然后同样也用有生以来最快最敏捷的速度,从小柳的马车座位底下把乐庭翻了出来,掏掉乐庭嘴里的臭抹布,往乐庭脸上直接泼了一杯水,顺便打了两记重重的巴掌,总算把昏迷到此刻的乐庭弄醒了。
「这个太子府特使是个好人,基于义愤,过来帮我们的,也是变魔术中的一个步骤。这个反正就是呃,随机应变吧。」用最简单的话向乐庭说明目前的诡异局势后,跟着要做的当然是继续按部就班实施凤鸣伟大的计划。
还昏昏沉沉的大将军被不引人注意的带到了城门外偏僻的拐角,送上马背。
片刻后,在午时结束之前,失踪的大将军乐庭,终于「风尘仆仆」地从城门拐角出现,仿佛经历过漫长的跋涉似的,在万众的期待下登场。
「看!快看!」
「将军来了!」
「真的!乐庭将军到了。」
「哇!这可真的要杀人了!」
乐庭的身形一出现,台上台下顿时一阵喧哗。
原本沉闷的气氛立即为之热烈。
呼本以为大变活人计划的泰蚕总算送了一口气,愣愣看着乐庭骑马到了决台前,头重脚轻地下马,被众将军府的侍卫簇拥上台,总算想起自己的任务,赶紧「哇」一声,又开始扮演悲痛欲绝的「大哥」这一角色,「妹夫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你走了,剩下我妹子孤儿寡母,那可怎么办啊?咳咳咳咳」不时插上几声剧烈的咳嗽,以加众人对他身染「重病」的印象。
台上,刚刚抵达的乐庭将军当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将军到哪里去了啊?」
「禀告大将军,太子府特使柳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哎呀,将军的脸怎么了?流血了!」
面对各位殷勤的副将和下属官员,刚刚才被殴打了一顿,然后弄醒过来的乐庭还真有点难以招架,听人问起自己的脸,不自然地哼了一声,眼角余光扫过在一旁扮无辜的小柳,只能闷声回答,「本将今早骑马出府,那死畜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人立惊嘶,害本将摔了个狠的。」
「哦原来是马」众官顿时恍然。
当然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问乐庭他只是摔下马,为什么脸上会出现两个明显的巴掌印。
小柳在一旁几乎笑断肠子,却不能露出端倪,只能抿着唇端茶解渴。
到底有人看出他嘴边那丝笑意,都纷纷暗自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都说太子府的人是一心一意要弄死朝安,果然不错。瞧乐庭将军一回来,犯人死定了,那位柳公子一个劲的眯眼笑呢。
副将请示道,「时间不多了,请问将军,今日是否还要死犯人?」
「当然!」乐庭二话不说,立即点头。
不然再耽搁几天,魔术变不成,老子都要被折腾死啦!
「来人啊!带犯人上台!」
随着台上一声高喝,旁边的犯人亲属顿时哭声震天。
台下也是一阵骚动。
杀人啦!看来朝安这个可怜人今天真的要被冤杀了!
凤鸣混在人群中,也是一阵颤栗。
他是兴奋得颤栗了。
真让人感动得想流泪了,本鸣王精心策划的,本世代第一,也注定是最伟大的大变活人魔术,在历尽百般艰难,遇到谁都没有想象过的曲折之后,终于,终于,终于开幕啦!
第二章
「禀报将军!犯人带到!」
穿着破烂囚服的朝安,蓬头垢面地被两个士兵拎上决台。
众官在高台上已经按照品级坐好,只有小柳身份特殊,所以另外加了一张椅子坐在乐庭旁边,俨然像是正副监斩官之外的第三位监斩官。
乐庭被打晕,在马车上醒过来,骑马出来露面,应付下属们的殷勤问候,其实到现在还有点迷糊。
见到台下犯人押到,一旁泰蚕和他妹妹哭得声嘶力竭,直言看了半晌,蓦然一凛,暗自警惕道,筹划多日,好不容易熬到此刻,绝不可以露了陷。
好戏要开场了!
振作起精神,盯着下方似乎快瘫成一团的朝安,拿出大将军的气势,冷冽地道,「犯人抬起头来,报上姓名!」
「小小民朝安」朝安跪在下面,半天才颤抖着吐出几个字。
他这可不完全是演技。
昨天泰蚕赶来牢中探望,悄悄和他说了许多话,千叮万嘱今日要依计行事。虽然泰蚕再三保证,这个计策是由天下出名聪颖的鸣王想出来的,一定可以救他性命,但是说老实话,如此大胆的计策,闻所未闻,从来没有人使过。万一不成功,那他朝安今天可是死定了
生死大事,想到这里,谁的声音能不颤抖?
「朝安,你蔑视王族,贡奉发酸的游子酒给大王,此罪应万死。本将军今日奉王令决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我」朝安双手发抖,趴在木台上。
台下观看的百姓都知道他无辜,人人唏嘘,纷纷投以同情的目光。
只听见朝安断断续续道,「我冤我冤枉」
「大胆!」乐庭蓦然暴喝,瞪目道,「你罪证确凿,送给大王的酒都是发酸的,还敢说冤枉?如此犯上狂徒,怎能不杀,本将军问你,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凤鸣站在人群之中,听得心潮澎湃,几乎手舞足蹈。
太顺利了!太顺利了!
本来泰蚕的出众表现就已经很值得表扬了,想不到连乐庭也如此投入,刚才一声暴喝,真是有板有眼,入戏三分。
他兴奋了半天,忽然觉得不对,怎么那么安静?
按照原定计划,这个时候应该轮到朝安说到那句最重要的台词了啊!
凤鸣抬头看向台上。
不仅他一人,其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朝安身上。
「朝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端坐在上面的乐庭眉头一皱,微微生出不妙的预兆,清咳一声,「本将军在问你话!」
拜托你快点说下面的台词啊!
朝安却一直匍匐在台上,他脸朝下,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旁边一个士兵走过去,将他翻过来,看清楚他的脸色,蓦然惊叫道,「呀!发癫了!」
朝安双眼瞪直,口吐白沫。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发癫!是发癫!」
「可怜哦!吓都吓死了,发癫也好,免得被砍头的时候还清醒」
事情急转直下,刚刚还在一个劲兴奋的凤鸣顿时僵硬。
发癫?
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天啊!泰蚕这个猪头,你怎么不告诉我朝安有类似羊癫疯这种一受强烈刺激就发作的怪病?
完蛋了。
主角忽然报废,这出惊天动地的戏还怎么唱下去?这下是真的完蛋了
泰蚕那头也是愕然得忘记了继续大哭,整个人几乎歪到。
救命啊!怎么妹夫的病这个时候发了?
这这这不是要人的命吗?
是真的要命!
「犯人忽然发癫了,问他也是白问。」副监斩官看清楚情况,侧身对乐庭一拱手,微笑着请示,「将军,时辰将过,又有太子府特使在旁,此事不宜再拖了。是否现在就决犯人?」
乐庭暗暗叫苦。
搞什么啊?早不发晚不发,你至少说完了关键台词再发啊,亏本将军费这么多的功夫搭救你。
「这个再等一等吧,犯人临死前交待几句话,是法场上向来给的恩典,嗯嗯那个也表示一下王法有情嘛」
副监斩官见乐庭支支吾吾,大为不解。
乐将军今天怎么了?错过决时间,摔得灰头土脸的出现,脸上还顶着两个巴掌印,现在居然开始语无伦了。
不会摔坏脑子吧?
他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了,可不想继续晒下去,这个犯人,本来就早也死晚也死的,何必再浪费时间?
「柳公子,你看」副监斩官把目光移向小柳。
小柳虽然不清楚计划是什么,但现在当然是全力支持乐庭,做出全然不插手的超然姿态,淡淡道,「本使只是旁观,一切由乐将军定夺就是了。」
有他这个太子府特使支持,才又争取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下面看守的士兵们了好一会功夫,总算为朝安止住抽搐。半晌后,朝安终于缓过气来,慢慢恢复神志,只是人还是浑身发软,只能由士兵从两旁牵着,才不至于趴倒。
乐庭赶紧问,「朝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众人都紧张地顶着朝安,偌大的城门前,万头攒动中,居然蓦然一阵极压迫人的安静。
「我我」朝安沉重地喘息着,艰难地蠕动了唇半天,才吐出几个不成音的单字。
凤鸣已经挤到最前面,刚好可以看清楚台上朝安的脸,心里暗叫糟糕。
他虽然已经停止了发作,但是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很有可能已经把需要说的台词给忘个一干二净了。
「朝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乐庭再问一句,擦擦额头上的汗。
再问下去,连傻瓜都会知道里面有古怪了。
有哪个监斩官会一而再,再而三,拼命追问死囚最后要说什么的?除非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将军,犯人已经无话可说,可见是认罪了。」副监斩官终于忍不住,再开口,「我看,不如就」
「冤枉啊!冤枉啊!我有话说!」一个凄厉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众人朝下看去,原本一直在决台旁哭泣的朝安之妻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决台上,扑通一下,就跪在自己夫君身边,仰头叫道,「大将军,民妇夫君确有冤情,请大将军明察!冤枉,冤枉啊!」
她身怀六甲,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昂首之间,双目血红,带了一股悲愤之极的煞气,两旁士兵原本要拉她下去,被她恶狠狠一瞪,竟不敢动手。
「大将军,你今日杀了我无辜的夫君,日后上苍有灵,必要你偿这笔命债!」
「大胆!无知妇人!」乐庭这出戏已经唱到没有台词可唱,这时候朝安的老婆上来撑场面,真是如大旱逢甘露,精神顿时抖擞起来,双目凛然有神,佯装咆哮大怒道,「此犯大逆不道,本来就该死!何来的冤枉?你你你你居然还敢诅咒本将军?要不是看在你已有身孕的份上,一定严加惩罚。来人啊!把她给本将军拖下台去!」
士兵们答应一声,讪讪挪了过来。
凤鸣本来在台下大哭计划失败,正考虑是否要奋不顾身来个劫法场行动,没想到朝安的老婆竟然跳了出来。
事情起伏跌宕,看得他瞠目结舌,大呼精彩。
身为参与者之一,朝夫人当然知道原本夫君应该说什么台词。
朝安之妻在被拖下台前,哭声震天,咒骂声响遍半个芬城,「乐庭!你杀害无辜,不得好死!我夫君今日顶天立地而死,鲜血洒在芬城大地,冤情上天可闻,终有一日,要你血债血偿!冤枉!冤枉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决人犯是常有的事,但这等不怕死,在决台上恶言诅咒监斩官,却真是闻所未闻。
凤鸣确实几乎跳起来大叫万岁。
上帝保佑!这句最最重要的关键台词,总算被朝安的妻子说出来了。
乐庭等这句台词仿佛等了一个世纪,激动得眼泪都几乎出来了,但是现在绝对不是流泪的时候,而是要立即装出震惊到极点,暴怒地咆哮,「混账!你你竟敢说出这等恶毒的诅咒?难道本将军就因为你几句恫吓,而不敢死朝安?」顿了一顿,露出犹豫的表情,忐忑不安看向旁边的副监斩官,低声道,「这事你看如何置?」这么明显的表情,不知道会不会太露骨,希望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旁边的副监斩官必他更忐忑不安,哪有功夫去看他的表情是否露骨,法场以死者之名诅咒监斩官,这个妇人真是可怕。
最可怕的是,这件确实是冤案,说不定朝安死后,真的
天下众多血誓中,以牵连死人的誓言最为恶毒。这种东西,连受神庇佑的君王们都害怕,何况一般人?
想到自己也是监斩官之一,副监斩官冷汗涔涔而下,「这个这这」
他「这」了半天,迟疑道,「将军,我们是不是要推迟决犯人?」
乐庭断然道,「不行。犯人按律例应死,我们身为永殷官员,怎么可以因为害怕诅咒而放过他?照这样下去,从此以后每个死囚都来诅咒一下,就通通放过吗?」
这段大义凛然的话,完全是和凤鸣他们一个字一个字琢磨出来的。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救走朝安吗?首先就要所有人都相信,乐庭对朝安绝没有一分同情。
「可是可是」现在轮到副监斩官哭丧着脸了,「那妇人的诅咒,恐怕其实此案」
「将军。」一直站在乐庭身后的亲兵之一,忽然跨出一步,低声道,「属下有一个办法,既可以死犯人,又可以不受诅咒。」
「哦?什么办法?」
「那诅咒不是说,犯人顶天立地而死,鲜血洒在芬城大地,冤情上天可闻吗?」那个亲兵也是凤鸣计划中的一环,早就把自己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刚才变故迭起,他差点以为轮不到自己出场呢,现在当然发挥演技,露出阴森的笑容道,「将军只要不让犯人顶天立地,不让犯人血撒大地,岂不就可以躲过诅咒了?」
不等乐庭说话,吓得浑身汗毛直竖的副监斩官赶紧点头,夸道,「好,这个办法好。只是」皱眉道,「怎么可以不让犯人顶天立地,血撒大地?」
乐庭心里大乐,暗暗叫好。
他的台词,现在居然有人替他说了。不知情的副监斩官傻乎乎当了他的助手,效果更加逼真。
「这个容易,」亲兵想了一会,谄媚地答道,「我们把他装进箱子里面,再把箱子高吊起来,他脚不触地,头上无天,不就是无法顶天立地吗?」
「那么不血撒大地呢?难道要把他的血都收起来?砍头时血液飞溅,难道没有血滴下来」
「呵呵,这个更简单。我们不砍他的头,烧死他就好了。」
副监斩官眼睛一亮,「对对!烧死他!哈哈,这个计策大妙!」想起自己既可以完成监斩任务,又不用担心诅咒,得意忘形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只是个副的,还有个正的在旁边,赶紧收敛了喜色,小心翼翼请示乐庭,「将军的意思」
「嗯,这个主意不错。」乐庭首先表态,装模作样偏头去看隔壁的小柳,「柳公子的意思」
小柳冷眼看乐庭和他的亲兵搞鬼,把个副监斩官玩弄得晕头转向,肚子笑得一阵阵抽搐,扬手道,「我还是那一句,这里事全凭将军顶多,我一点也不插手。」
「那好。」乐庭提高声调,朗声下令,「来人啊!」
「在!」
「派人立即准备木条,给本将军钉一个能够放人的木箱子出来。记得,在木条里外涂上火油,烧起来痛快点!」
下面众兵齐声答应,飞奔着去寻木条,钉箱子,涂火油。
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下进行。
旁观的百姓愣愣看着,有几个聪明的已经猜到这箱子是干什么用的,倒抽一口清凉气。
乐将军竟要把犯人活生生烧死?
一阵乒乒乓乓后,木箱子已经做好,五六个高大的士兵吭哧吭哧抬了木箱子过来,禀报道,「将军,箱子已经准备好了,火油也已经涂好了。」
旁边的副监斩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声道,「将军,我看那犯人的身上,是不是也要涂点火油」
乐庭看他惟恐朝安烧得不够透彻,暗觉可笑,点头道,「当然,火旺一点,犯人的鲜血也早点烧尽。来人啊,给犯人身上也泼上火油。对了,把他的嘴堵住,免得等一下又口出诅咒。」
「将军,犯人已经不大能开口了,我看要堵的话,还是堵他妻子的口比较妥当。」副监斩官又低声道。
「嗯。」乐庭应了一声,「两个的嘴都堵上。」
这个可不能怪他,本来的计划是朝安说出诅咒,然后堵住朝安的嘴嘛。否则木箱子悬空点燃,里面的犯人一声不吭,岂不惹人起疑。
为了计划顺利实施,而且事后不被怀疑,他和鸣王,泰蚕可是反复考虑了多,再三修正了计划的。
不多时,朝安和他的妻子的嘴巴已经被堵上。
朝安的身上也被泼了半桶火油。
即将吊起大箱子的粗缆,也已经准备好了,粗缆浸了水,和木箱子接口的地方还包裹了大量铁片,免得木箱还没有烧掉,吊它的缆绳就断了。
「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兵士禀报之后,偌大空地,又蓦地死寂一般。
众多不知情的百姓眼中都露出惊恐。杀人他们不是没有看过,不过把一个无辜的人活活烧死
只有乐庭依然神态平常,表现得异常冷血,毫不犹豫地下令道,「把犯人关进木箱去。准备火把!」
「是!」士兵们拖起全身无力,只能颤抖的朝安,把他当众塞入木箱里。
木箱子被钉死的砰砰声回荡在城门前,在场观看的人一阵心寒。
副监斩官却只在关心那个诅咒快点解除,小声道,「将军,我们还是快点把箱子吊起来烧掉吧。」
「不急。」乐庭淡淡道,「让他们再把箱子钉紧一点。」
开玩笑,当然不可以立即吊箱子。
计划正走到最关键的一步,变活人还是变死人就看此刻了。
在士兵们钉箱子的声音的掩护下,此刻决台下藏着的心腹正按照原定计划,橇开箱子的底部,把朝安从箱子里面救出去,然后再往箱子里面塞一具和朝安穿着同样衣服,身形差不多的尸体。
之后,还要把箱子底部撬开的木条全部钉回去。
否则,当木箱吊起来后,下面有个大洞,岂不是成了大笑话。?
现在当然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嗯将军,应该钉得差不多了吧?」
「再钉一会,还有点松呢。」
「」
「将军,你看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他们已经钉了很久了」
「不钉严实不行啊。不然火烧起来,犯人吃疼挣扎,撞开木条摔出来怎么办?万一血溅在地上,恐怕你我都会受到诅咒啊,对不对?」
「这这」
「耐心一点,就快钉好了。我也是为了我们两人的日后着想。」
下面乒乒乓乓,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汗流浃背的士兵们才接到乐庭的命令,停下动作。
「吊起来!」乐庭下令。
众士兵扯动粗缆,把木箱摇摇晃晃的吊了起来,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点火!」
冷酷的命令一下,在场的人几乎全部打了个冷颤。
箱子内外都淋了火油,火苗稍一靠近,「蓬」的一声,整个木箱顿时成了一个大火球。众人看得心惊胆颤,箱子里面忽然传来沉闷的几声,似乎有人在里面扑打挣扎。
「人!是人在里面敲箱子!」百姓中猛然有人指着箱子尖叫。
人人一阵心悸,惊恐万分地看着半空中的木箱。
太可怕了!
「听!听!真的有声音!」
「天啊,他在里面擂箱子呢!」尖叫声连连想起。
目睹火光熊熊的刑场,几个胆小的已经晕倒了。犯人家属,泰蚕,他妹妹,还有朝安的老母亲更不用说,从箱子点燃的那刻开始就「悲愤晕厥」了。
小柳本来悠哉游哉冷眼看戏,听见箱子里面的动静,倏然一惊,难道人到底还是烧死了?不然里面怎么会有人挣扎?
难不成为救一人,又烧死另一人?
斜眼去看乐庭,乐庭确是满面安然,毫不惊惧。
不一会,木箱已经烧个八成,底部不看继续负重,猛然裂开一个大洞,一团黑糊糊的东西直掉下来,砸在决台上,顿时火星四迸。
不用说,那当然就是犯人被泼了火油,烧得无法辨认的尸体了。
百姓们惊叫逃避,连台上有的官员都不忍看了,以袖遮面。
乐庭看着那尸体,一颗悬了半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打个哈欠,站了起来,含笑对着面无血色的副监斩官道,「犯人已经确定被死,诅咒也消除了,快点回去洗澡吃顿好的吧。」仰头哈哈一笑,朝身后失魂落魄观刑的众官一拱手,大摇大摆,下台上马,被亲兵们簇拥着去了。
观看了这场可怕死的百姓们也纷纷摇头叹息散去,洛云和容虎依然一左一右,夹着中间的凤鸣,把他带出决台前。后面二十位高手乔装成百姓,隐成阵势的分布在他们前后左右。
众人连忙赶回偏僻的藏小船地点,划船回到大船上。
秋蓝翟积等得焦急万分,看他们回来,赶紧在甲板上迎了,连声追问,「到底怎样?,人救出来了没有?魔术变得成功吗?」
凤鸣被她们团团簇拥起来。
「鸣王,你怎么不说话?」
「难道失败了?」
「哎呀,鸣王你脸色怎么这样?鸣王你别吓我,你快点说话啊!」
「鸣王,救不出来你也已经尽力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自己能平安回来就不错了」
凤鸣痴痴站了半天,缓缓握手成拳,扫视了秋蓝等人一圈,沉声道,「我明白了。」
「鸣王,你明白了什么?」秋月惴惴不安地小声问。
「我明白了,」凤鸣又沉声重复了一遍,目光再缓缓扫视众人一圈,嘴一咧,脸上的笑容绽放到了极点,兴奋不已地大吼,「原来我是有魔术师潜质的!而且是最有天分最绝顶的那一种世界级大师!哈哈哈,我是一流的魔术大师!」得意忘形之余,抱住秋蓝大亲一口,哈哈笑道,「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魔术,秋蓝你们没去看真可惜。秋月,秋星不要伤心,本鸣王亲吻一下脸蛋来安慰你们」
秋月秋星尖叫着躲开,羞红了脸笑骂道,「鸣王高兴得发疯了,这样乱抱乱亲的,难道不怕大王知道了罚你?」
「上天保佑,」秋蓝合掌,念念有词,感谢上苍,「鸣王又救了一个无辜的人,老天爷啊,你要记住我们鸣王做的善事,一定要保佑鸣王这样的好人一路上无灾无难」
第三章
当晚,大船停泊在离芬城码头十五里外。
虽然如此偏僻,但到了夜里,悄悄摸上来的客人却一个连着一个。
最早上来的当然就是白天那场精彩魔术的主角朝安。
「鸣王!」被搀扶上来的朝安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乱草般的头发也经过了梳洗,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见到凤鸣,朝安悲呜着唤了一声,双膝立即跪了下来,颤栗着感激道,「鸣王救命大恩,朝安实在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才好」
他的妻子一手搀扶着他,也随着夫君跪倒在凤鸣面前,哽咽道,「鸣王的恩德,我们夫妻永远都不会忘记。」
凤鸣用最灿烂的笑容欢迎他们,忙道,「快起来,快起来。放心吧,有我在,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你们只要安心休养就好。」
看见他们平安登船,凤鸣心头大石终于放下。惊天魔术的最大成果就摆在面前,将被无辜死的人现在逃过一劫,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这一切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挽救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心怒放?
秋蓝等虽然没有见过朝安和他的妻子,但这些日来天天听凤鸣乐庭等密谋如何救他,感觉上仿佛早就认识了,此刻第一见到,都觉得无比亲切,赶紧搀扶他们起来。
「快起来吧,鸣王早就盼着你们了。」
秋月一手挽了朝夫人,怜爱地打量了她身怀六甲的身子一番,柔声道,「你的夫君总算平安了,这些日子,姐姐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朝夫人自从夫君出事后,没有一刻不担忧绝望,坐困愁城,备受煎熬,却还要强自支撑,安慰婆婆,此中辛酸苦楚,实在难以让旁人知悉。今日夫君终于逃出生天,听见秋月这么一句劝慰,鼻头一酸,居然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泰蚕是随他们一起上船的,站在旁边看着他妹妹妹夫,也是热泪盈眶,假装风沙入眼,拭了拭眼角,强笑着对他妹妹道,「妹夫已经救出来了,应该笑才是,还哭什么?这一切都是鸣王的恩德。」对着凤鸣,又是一揖。
凤鸣拉了他起来,不许他再千恩万谢,要众人都入席,坐好之后,等大家情绪都平复一点了,才问起泰蚕以后的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泰蚕叹道,「经过这么一场事,这个官我是当不下去的了,幸亏我家世代为官,还算积攒了几个小钱,从此一家人离开永殷,过点平淡的日子好了。」
逃出生天的朝安也在一边擦了激动的眼泪,附和道,「一切都听姐夫的。我什么都不会,只有酿酒这么一门手艺,以后到了新地方,仍旧酿酒为生好了。养活老娘,还有老婆孩子,」幸福地瞅了一眼妻子的大肚子,「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好好长大成人。」
虽然是老生常谈,但从这刚刚在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的人嘴里说来,感觉特别刻。
凤鸣点头道,「不错,有孩子,就有将来,就有希望。」说到这,却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和容恬。别人说「孩子」也就算了,自己和容恬却是不可能生孩子,容恬如果要找其它的女人生,自己九成九不会点头。
胡思乱想了半晌,猛然想到采锵,又觉得自己和容恬也算有一个「儿子」,不过这个儿子却不是容恬的说到底,好像也不能算是自己的。
这笔帐怎么算好呢?
泰蚕等见他说到一般,就开始独自思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秋蓝等却早就习惯了他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八成是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戳他背心一下,娇笑道,「鸣王又发呆了。快点罚酒一杯。」
「哦?」凤鸣被她一戳,清醒过来,失笑道,「果然发呆了,该罚该罚,不过我酒量不好,这样吧,让容虎替我喝这一杯。」端起酒杯,狡猾地将责任转嫁到容虎头上。
秋蓝当然大为不依,连秋月秋星都大喊不公平。
此时好酒好菜都端了上来,加上三个娇媚侍女笑语嫣然,原本有些伤叹感慨的气氛顿时变得活泼生动,不但凤鸣,连刚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泰蚕等人都活跃起来,端杯痛饮,真正的开始庆祝这伟大的「魔术」胜利。
酒过三巡,又一个主要人物登场。乐庭到了。
这个也是泰蚕一家的大恩人,众人都涌出来到甲板上迎接。乐庭换了便装,到船上才取下盖头的面纱,和众人见了面,一同进了大厅,在专门为他预备的席位上坐下,哈哈大笑,「本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本以为没什么事能让我吓破胆子了,没想到今天却尝到了心跳快停止的滋味。哈哈,有趣,有趣!痛快!痛快!闻名不如见面,鸣王出手,果然非同凡响!」朝凤鸣举杯道,「为了我这心跳快停止的滋味,鸣王至少要连喝三杯。」
秋蓝极有先见之明,在凤鸣还没有回答之前就脆生生道,「乐庭将军这三杯酒意义重大,鸣王绝不可以要人代喝。」
「哈哈哈!」乐庭笑道,「连鸣王身边的侍女也如此可人!这酒当然不可以代喝。」
秋月吐吐可爱的小舌头,轻笑道,「乐庭将军不知道,鸣王是最会赖酒的。」
凤鸣只能苦笑,看看左右几个没良心的侍女,「你们是诚心让我喝醉吧?好!喝就喝!」拿起杯来,生了豪气,果然连饮三杯。喝完之后,脸已经红了大半。
乐庭敬了酒,又慨然道,「鸣王这个魔术真是变得精采绝伦,跌宕起伏,连我这个本来知道一切的人都觉变幻无穷,大为刺激,尤其是后面这个太子府特使的出现,更使整个计划天衣无缝。有他在,太子纵使对我有所猜疑,也绝不能再说什么了,鸣王想得真周到。不过此事早点和本将打个招呼就好,实在不必假戏真做,把本将打晕过去。老实说,开始本将还差点真的以为消息走漏了呢,几乎骇出一身冷汗。事后知道是变魔术的其中一个步骤,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嘿嘿,这个这个嘛」凤鸣强笑,实在有些尴尬,回头压低了声音问坐在身边的容虎,「你把他从马车里放出来时没说清楚其中误会吗?」
容虎也压低了声音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有说两句话的时间,只能含糊地说。何况我怎能在他面前破坏鸣王你算无遗策的伟大形象。」
容虎的幽默感总体现在凤鸣哭笑不得的时候。
凤鸣无话可说。
看来他「算无遗策」的魔术大师形象是肯定要保持的了,只能向乐庭解释,「其实变魔术最高级的,就是连参与其中的人也会被吓到」
幸亏乐庭大度,对被打晕塞在马车座位底下的「魔术步骤」并不怎么介意,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赞同道,「不错,诡辩莫测,才是最高的魔术。其实,兵法又何尝不是如此。若鸣王领兵上阵,定会成为一代名将。哦,不知道那位基于义愤的太子府特使,今晚可会到场,和我们饮上几杯?」
「基基于义愤?」凤鸣正想挠头,被身后的容虎轻轻戳了一下背心,才稍微反应过来,看来容虎当时对乐庭的解释,果然很「含糊」,只能答道,「嘿嘿,是激于义愤。他答应了过来的,可能有事耽搁了吧。」又回头压低了声音不确定的问容虎,「是答应了过来吧?」他其实和小柳不熟,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话说回来,像他们这样先合作而后认识,而且合作的还是一个这么「庞大精密的魔术计划」,居然还能成功,也算是历史上少有的默契典范了。
容虎点头答道,「他答应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凤鸣这才放心地嗯了一下。
洛云一直坐在他旁边,早就清楚他心里没底,事事都要问容虎,不由暗叹摇头。这样一个看起来胸有成竹,其实心里慌张冒失的家伙,怎么能当萧家的少主?
宴会的话题,一直围绕着今天精彩的魔术,说到火烧木笼,各有各的描绘,秋蓝等侍女虽然已经听过凤鸣说的,当再听旁人说来,仍然止不住惊呼失色,觉其中惊心动魄。既然是庆功宴,当然各种好东西都端了上来。萧家少主用的各色物品本来就是上上之选,凤鸣又一个劲的说「今天是庆祝,什么都要用好的」,结果晚宴之中端上来的,全是山珍海味,更由秋蓝这个一级大厨亲自操刀,珍稀之料加大厨妙手,就犹如天生丽质的绝色经世上最棒的化妆师精心打点过,色香味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泰蚕等当然惊叹不绝,连乐庭这个享受惯了的一方大将尝了一筷后,都不禁眉毛飞扬,连声叫好,「这是怎么做出来的?永殷王宫里面那些御厨要是尝到这个,岂不是要羞愧而死?天下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番话赞得秋蓝喜上眉梢,连说不敢。
气氛越发欢乐热烈,秋月早有准备,问凤鸣道,「歌舞已经预备好了,现在就演吗?」
凤鸣点头,秋月离开,吩咐众人去了。
凤鸣对乐庭笑道,「乐将军,我这里不但有好吃的,还有好的歌舞,等一下让你大开眼界,以报答将军这慷慨相助。」
「不!不!我们是互相帮助而已!怎敢受鸣王报答二字。」乐庭连连摆手,却又故意愁眉苦脸道,「可是尝过鸣王的美食后,如果要乐庭忍住不欣赏鸣王的歌舞,那么回家之后,我会一年都睡不着的。」
凤鸣想不到这个大将还这么会说笑,不由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一道箫音,就从这笑声中缓缓传入了众人耳中。
天外之音,来得清幽婉转。
厅中笑声虽重,却丝毫没将这箫音压下分毫,仿佛箫音越轻,越让人忍不住细心聆听,骤然之间,人人下意识地闭了嘴,竖起耳朵捕捉这若隐若现的音律。
虽然突如其来,却丝毫不见勉强突兀。轻回低转,如泣如诉,转折之时,越显动人。
大船泊于大江之上,岸边皆是山林,清风徐徐入窗,入鼻清新。箫声之下,唯有潺潺江水应和,却是出奇的融洽无比。
箫音轻奏一曲,令人惊讶的是其中并无激越之音,缓缓吹奏,仅可用空灵二字形容,从头到尾,不过简简单单几个音符,但却因如此,而益发婉转使人心动。
曲到尾音,缓缓变轻。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凝神捕捉那飘渺的音律,似饮了一杯绝世佳酿后,仍贪婪不舍地回味舌底最后一缕残香。
终于,连那似飘渺的余韵也逝去了。
众人不约而同呼出了一口长气,都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乐庭回过神后,咂舌惊叹,佩服地看着凤鸣,真心真意的道,「遇上鸣王,才知道什么是世上最高级的享受。美食已经叫人惊叹,但若能天天聆听这样的仙乐,要我每顿吃草根树皮也愿意。」
泰蚕也听得如痴如醉,赞道,「今天才懂得什么是至圣之乐,不知道何等人,可以吹奏出这样动人的曲子。可否请鸣王叫她出来,让泰蚕面谢?」
乐庭当即叫好,「我也真的很想见见。」恳求地看着凤鸣。
凤鸣也被那曲子震动得无与伦比,没料到自己手下能人辈出,人才应有尽有,里面还藏着一个音乐大师,当即喜不自禁地点头道,「当然要见。」抬头见秋蓝从外面进来,笑着夸奖道,「好一个秋蓝,你怎么藏了一个这么厉害的人起来?难为你排演出这么精彩的节目,比我的魔术还精采绝伦。好!快点把吹箫的人领来给我们看看!」
「鸣王说的是刚才的箫音吗?」秋蓝一脸莫名其妙,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困惑,「我怎么知道是谁吹的箫?我也正奇怪呢,好端端的,哪里飘过来的声音,当真好听到了极点,害我都要屏息来听。我们准备的歌舞都还没有呈上呢。」
所有人都愣住。洛云当惯杀手的人,警惕性最好。眼神凛然,站起来沉声道,「箫声就算不是从船上发出的,也应该离船不远。不速之客来了,我去瞧瞧,容虎你留下护卫。」
事关凤鸣安全,容虎这个时候当然和他合作无间,点头应是,已经持剑在手。
凤鸣却刚刚被那曲声迷得如痴如醉,对吹奏者非常好奇,也跟着洛云站了起来,「我也去看看,说不定真的在附近。」
洛云俊眉微蹙,冷着脸还没有说话,乐庭也站了起来,「我也去看看,希望没有走远。」
他一站起来,连泰蚕他们也忍不住了,一同起来,「我也可以去看看吗?」
只有大腹便便的朝夫人拽了一下丈夫,低声道,「你凑什么热闹?已经听了箫曲,就应该知足啦。」
朝安向夫人温柔地笑笑,「见一见,有什么要紧?你要不想我去,我不去就是了。」
朝夫人羞涩地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我只是在旁边看看,行不行?」凤鸣和洛云商量,「不会碍你的事啦。」
洛云懒得理睬凤鸣,只拿眼睛瞅着容虎,「你说呢?」
他不把凤鸣放在眼里的态度,顿时激怒秋蓝等侍女。容虎还未说话,秋月挑衅道,「鸣王要看谁就看谁,有什么大不了了。难道到了厅外,你就不能保护鸣王吗?」
秋蓝也点头,「就是。」
容虎实在有一些怕老婆的,秋蓝一开口,再反对就太勉强了,沉吟着点头道,「鸣王看归看,不过不能离开我身边三尺范围。」
凤鸣大喜,当即答应。
众人立即一起出了大厅,秋月视此为对洛云抗争的极大胜利,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忍不住娇哼了一声。
到了外面,甲板上却空无一人。
早有萧家守护外面的侍卫冲过来禀报,「上下各层都搜过了,并没有外人,不过我们已经加强了防备,其它几条大船立即调遣上来,团团护卫主船。」又猜测道,「箫声似乎是从江面上传来的。」
凤鸣等人听了,纷纷移步到甲板,朝江面张望。
月光印在江面上,波光滢滢,哪有什么吹箫人。
大家伸着脖子找了半天,连箫的影子都没有看见,更不要说吹箫者,不由都有些失望。
秋月胡乱估计道,「说不定是神仙吹的,上天一定知道鸣王今天救了大家一命,所以要身边过来吹曲子来表扬鸣王。」
她这个天真的意见当然没有多少人采纳,连一向支持她的秋星都没有附和,众人不好直言反驳,只能装作不在意的忽略。洛云却很不给面子地「噗」地笑了出来,一笑即敛,表情比平素的更冰冷。
秋月用膝盖想也知道他在嘲笑自己,气得直咬牙。不过她话一出口,也明白自己的想法比较傻,这个时候挑衅,到后来被笑话的一定还是自己,只好强自忍了不作声。
既然找不到神奇的演奏者,大家只好回到客厅。
但经此一事,准备好的歌舞也无心欣赏了。
无论多精彩的歌舞,都不能和刚才这飘渺神秘的一曲相比。
只好吃菜饮酒。
但再好吃的菜,也很快吃饱了,只剩饮酒。
泰蚕酒量一般,朝安刚刚从牢狱中捡回小命,朝夫人大腹便便,容虎和洛云身负护卫之责,凤鸣更不善饮,算来算去,只有乐庭一人劝酒。独饮有什么趣,不一会,连乐庭也觉得不大有意思了。
那突如其来,又隐去无踪的箫音,似乎给这个应该狂欢的庆功会留下了一丝难明的遗憾。
却绝不会有人责怪这一曲来得不巧。
「鸣王,快子时了。」秋蓝在凤鸣身边悄悄报上时辰。
可小柳还没到。
凤鸣不由为他担心,容虎却对小柳异常有信心,微笑道,「不妨,小柳聪明得很,想必是有事要事先理好。」
众人再等一会,却仍不见人影。朝夫人有孕在身,已经微打哈欠,熬不住了。
凤鸣瞧在眼里,明白应该散了,和泰蚕商量道,「你妹妹身体不便,我看你们还是先走吧。」
泰蚕本来想见一见那位太子府特使,多谢他的救命大恩再走,但已经到了子时,也不知道小柳什么时候到。
他早准备了所有财物,约好了船夫,准备叩谢恩人后立即举家逃亡,拖到现在,不由开始担心预定的船夫会不会不见他们赶去,已经悄悄溜了。听凤鸣这么一说,当然表示同意,请凤鸣代为向「特使大人」表达谢意,再三道,「如此大恩,只有下辈子当牛马来报答。」
随行前又领一家人向凤鸣乐庭等再磕头,依依不舍地去了。
眼看他们上了小船,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乐庭叹道,「本将也该走了,可惜今天见不到那位太子府特使。」
凤鸣讶道,「将军不再等一下?说不定他一会就来了。」
乐庭苦笑道,「我到底是永殷的将军,偷偷摸摸过来,还要偷偷摸摸回去呢,要是到了天亮,要隐藏踪迹就不容易了。何况自从在路上被那位柳公子截住打晕,我已经上了一课,不敢再孤身到走动。不瞒鸣王,我的心腹侍从们已经在岸边滴了大半夜的露水了,我可不想让他们等下去。」
凤鸣这才明白,哑然失笑,「原来如此。那我就不敢留将军了,后会有期。」
乐庭拱手相拜,沉声道,「后会有期!」
依旧蒙了脸,解了小船的缰绳,告辞而去。
第四章
凤鸣送走众人,自己也觉得疲倦,回到客厅伸伸懒腰,不由开始打大哈欠。
秋蓝劝道,「鸣王今晚饮了不少,也该睡了。」
「还不是你们害的?」凤鸣斜了她们一眼,半睁着眼睛呻吟,「我也想睡啊,可是小柳不是说了来吗?」
「小柳我来等就是了。」容虎和小柳很熟,倒不怎么在意,答道,「他就算过来,也只是大家说话聊天而已。不过他现在身份特殊,也是稍露面就要离开的。要是鸣王真的那么想见他一面,等他来了,我叫醒鸣王怎样?」
凤鸣正困得直如小鸡啄米,点头答应了。
秋月等人把他扶到里面,为他更衣,把他照顾得舒舒服服,送上软绵绵大床。他酒量连容恬的零头都比不上,一喝就醉,早就被酒意弄得头昏眼,头才挨枕,立即沉入梦乡。
秋月等见了,都抿唇偷笑,吹熄房内烛火,只留角落最后一点亮,悄悄退到外间。
今晚轮到洛云守夜,只他一个留在床边,也不塘下,侧挨着床柱,抱剑卫寐。
凤鸣带醉入眠,睡得分外香甜,缓缓入梦,似乎是个好梦,容恬当然在其中,两人在一起,却又没做什么,只是对望着,柔柔的笑。
他看着容恬的脸,心满意足地傻笑,笑着笑着,像有点悦耳的声音传来,却怎样也听不真切。
他又努力仔细去听,听了半天,猛然醒悟过来,这不就是晚宴上听见的箫声吗?
顿时惊醒过来。
眼睛才一睁开,洛云已从床边矫豹一般弹跳起来。
洛云神色清醒无比,看着凤鸣问,「你也听到了?」
凤鸣惊喜起来,「原来我没有做梦,真的是箫音。」赶紧坐起来穿鞋披衣。
天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扰人清梦而又受欢迎?
似乎所有人都被那箫声惊醒了,不一会秋月已经冲了进来,嚷嚷道,「鸣王快来看,那个吹箫的在江面上。这总算被我瞧见了。」
拉着凤鸣就往外跑,她才不管要不要向洛云情诗。
一堆人跑到甲板上,往江面远眺。
果然,大船不远漂着一叶小舟,也不见船夫,只有一道颀长潇洒的身影,背对众人,持箫而立。
天已微亮,蒙蒙灰白中,江雾飘渺,笼罩得这背影显得越发神秘引人,却又给人一丝熟悉的亲切感。
静听一曲吹毕,持箫人缓缓回头,目光向上,直迎大船上凤鸣充满喜悦好奇的漆黑眼瞳,徐徐道,「在下也知道不该扰人清梦,但这样美丽的山川日出景色,鸣王如果错过,岂不可惜?」薄唇轻扬,漾出一个无比温和好看的笑容。凤鸣看清来人,早就兴奋起来,闻言哈哈大笑,隔船拱手,朗声道,「怪不得天下的女子都为杜风公子痴迷,光这份浪漫就没人比得上。嗯,日出景色果然很美。不过我可不是那些容易被公子所迷惑的可怜女子。」说着露出肃容,摆出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本鸣王还记得公子第一见面的时候骗了我,说了个假名字,什么什么木飒。嘿嘿,你如果不上船来和我好好聊天,当成赔礼,我可不会善罢罢休啊。」
杜风没猜到他会有这种反应,微微一愕,又展开更为畅快的笑容,边笑边叹,「这样说来,我不登船也不行了。」把箫插入腰间,操舟靠近,昂然登船。
上了船,未到凤鸣面前,却被五六个萧家侍卫围住了。
凤鸣是知道他们有多凶狠,赶紧大声道,「是我要他上船的!他可是北旗的杜风啊!喂喂,不要帝王你们听过没有?」
一把声音却冷冷钻进耳里,「管他是谁,就算来的是真帝王,我们也要搜个干净,何况是个假货?」
不用转头,也知道说话的是身边的洛云。
在萧家高手中,似乎还是洛云说话比较算数,果然把杜风上下搜查个干净,带着他过来禀报,「只有一根箫,没带兵器。」
凤鸣暗忖只要有洛云在,恐怕以后都不大容易交朋友了,偏又不敢骂他,只好自己向杜风赔礼道歉,「杜风公子不要生气,这个这个实在是,呵呵,必要手续」
「只是小事,再说,鸣王身份贵重,确实应该小心一点。」杜风脸色如常,笑容还是那般好看,语气温和地加了一句,「我朋友满天下,还是第一被人围住搜身。」
凤鸣尴尬无比,只好转移话题,当作惊奇地咦了一声,问,「难道当日公子为了宴亭王子与离国若言对峙,进宫的时候竟然没有被搜身吗?」
杜风明白他在转移话题,也不想他继续尴尬,轻轻一笑,温言解释道,「若言怎会搜我的身,他恨不得我带兵刃入宫呢,刚好让他有杀人的借口。不过兵器都是凶物,不合我的性情,我向来不带的,朋友们都知道。」
凤鸣「哦」了一声,算是明白。又瞅洛云一下,心道,学学吧,不是凶巴巴整天拿着剑扮酷就行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没兵器都可以天南地北的闯荡,这才真是有本事,怪不得把昭北的公主给迷得连王后都不要当。佩服之余,拱手道,」请入厅里,奉茶聊天。」
杜风悠然应诺,当下大家都朝客厅走去。
秋月留在最后,却闭了眼睛站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
秋蓝原本已经走了几步,见她不动,转了回来,奇怪地戳戳她,「你怎么了?」
秋月掀掀眼皮,一脸感激地道,「我在答谢上苍,他总算让我如愿以偿,使我亲眼见到了不要帝王。」
秋蓝大讶,「你什么时候许下这个愿望的?我竟不知道?」
「很早以前啦,还以为不可能实现的呢。」秋月完全的心满意足。
「不要帝王和你没什么关系嘛。许愿也该许个有用的,例如找个如意夫君,或者永远貌美如之类的。」
「我也有许啊。」
「啊?」秋蓝蹙眉道,「那你到底向上苍许过多少个愿望?」
「嗯」秋月努力回想,最后不确定地道,「记不得了,几百个总有吧。秋蓝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
「秋蓝?」秋月又唤了一声。
秋蓝合掌,开始念念有词,无比虔诚,「万能的天神啊,求你原谅秋月的贫心吧,不要惩罚她,她只是一时糊涂」
入厅安席坐下,秋星亲自烹茶伺候。
杜风双手接了她递过来的热茶,含笑谢了,点漆的眸子朝她一瞅,秋星顿时脸红过耳,茶碗一离手,立即逃似的溜走了。
连凤鸣也看得有趣。
「早就听说过公子的大名。」凤鸣做个手势,请杜风边饮边聊。
杜风反问,「是那个不要帝王的大名吗?」
这个人看似温和,但言辞率直而不尖刻,很讨人喜欢。
凤鸣点头,「不错,不要帝王,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吗?」杜风轻叹一声,忽问,「鸣王可知道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凤鸣倒从来没想过这个,微微一愕,问,「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这个回忆仿佛让杜风并不好受,沉吟片刻,才用极低的语气答道,「这位公主,名叫长柳,是一位多情美丽的女子。她写诗拒绝同国大王子的婚约后,被她的父王,也就是昭北王怒而囚禁。她的母后再三劝说女儿答应婚事,长柳依然不允。」
此刻「贪心」的秋月和「为秋月贪心而担心」的秋蓝已经悄悄走了进来,分别在凤鸣身后乖乖坐下,随时伺候。听到这里,也起了好奇心,秋蓝最为心软,忍不住插话,柔声问,「难道那位昭北公主,到现在还被她的父王关着吗?」
杜风摇了摇头。
见他摇头,两位侍女才稍放了放心,同道,「总算放了。」
杜风逸出一丝苦笑,继续说道,「王族与王族的联姻,向来是保持王权的重要方式。昭北王怎能如此拒绝同国大王的联姻美意,他将长柳囚禁起来,却无法使长柳公主点头答应婚事,所以,昭北王决定,将自己的二女儿津柳公主嫁到同国。」
原来事情还没完
「但是这位津柳公主,和她的姐姐一样,也已经有了意中人」杜风说到这里,已看到秋月秋蓝瞪大眼睛打量自己,顿了顿,朝她们从容一笑,解释道,「津柳公主的意中人另有其人,并不是在下。据说是一个昭北宫中地位低微的年轻侍卫。」
两个姑娘这才轻轻「哦」了一声,算是释去嫌疑。
别说她们,其实凤鸣心里也很怀疑呢。
「津柳公主知道父王要把自己嫁去同国,也抵死不从。昭北王知道她的心意,命大臣将那名侍卫诱到船上,捆住手脚,扔下江心,活活淹死了。」
话音未落,三声娇呼骤起,都藏了无尽诧异悲叹之意。
其中两声自然发自凤鸣背后的秋月秋蓝,第三声却从帘后传来。原来秋星一溜烟逃走,却并没有走远,一直藏在帘后偷听他们说话。
凤鸣心里也觉感慨,这种惨事,还是少让秋蓝她们听才好,否则不知会哭成怎样,转头柔声吩咐,「你们去弄点吃的过来。」
秋月却极为关心那昭北公主的遭遇,颤声问,「那后来怎样呢?」
杜风听凤鸣要她们去拿东西,已经知道凤鸣的心意,并没有回答,反而目视凤鸣。
此人体察人心,见微知着的本事,确实不凡。
凤鸣暗赞他够体贴,但秋月既然已经开口询问,此刻就算把她们遣开,日后还是会追问的,叹了一声,向杜风道,「公子请说下去,我也很想知道,那位公主后来怎样了。」
这片刻沉默之际,秋星也从帘后走了出来,无声无息跪坐在秋月身边,一同静听。
杜风继续说了下去。
「昭北王本以为杀了女儿的意中人,女儿死心之后,就会安心去当同国的王子妃,他猜错了。津柳公主知道此事,当晚就自尽了。」
听众们对这个结果其实已经猜到几成,当此刻听杜风确实说来,仍觉心脏微颤,份外不忍。
「女儿自尽,昭北王不但心疼,而且也很苦恼。昭北应诺同国的婚书已经送了出去,但二公主自尽,谁出嫁呢?别无选择下,他又决定,把自己最小的三女儿素柳公主嫁去同国。「啊?」
「啊?」
杜风此言一出,众人均震。
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实在出人意料,本来已经够伤人的悲剧,还要变得更伤人吗?
凤鸣总算明白提起「不要帝王」四字时,杜风为何会出现如此黯然的表情了。
秋月咬牙道,「那个昭北网,真的是那些公主的亲生父亲吗?就算女儿不值钱,也不应这样糟踏啊。」
「那那个小公主,后来嫁去同国了吗?」秋蓝问了个比较实际的问题。
「没有。」杜风笑得非常苦涩,垂下温和的眼睛,静静看着面前的地板,低沉答道,「昭北只有三位公主,二公主已死,只剩下不肯应允婚事的大公主,和一位年纪不足十三的三公主。三公主年幼胆小,知道自己即将嫁去远方,日夜啼哭,她的哭声传遍了整座昭北王宫,传到了被囚禁的大公主长柳耳中。」
「啊?」秋月轻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猜道,「那长柳公主」
「她应允了婚事,如今,已是同国大王子的王子妃。」杜风说完这句,全厅俱死寂一片。
没人知道该说什么。
「清风抚柳柳自伤,伤尽泪干仍相盼,恕妾辞却双好意,不要帝王要杜郎。」杜风缓缓低吟,「不要帝王,真的可以不要帝王吗?」他长叹一声,述不尽感叹悲凉,抬头看向凤鸣,「现在,鸣王知道不要帝王这四字,对于在下来说,是怎样的一番滋味了吧?」
凤鸣大觉惭愧,连忙拱手道歉,「是我错了,公子不要见怪。」
杜风淡淡涩笑,不再说话。
秋月却问,「可是公子为什么不把那位公主救出去呢?」
杜风闻言,目光向她移去。
那目光虽然温和,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竟使秋月不敢正视,把脸微微别过,怯怯道,「既然既然公子和长柳公主又怎么忍心」
「姑娘怎么知道,我没有去昭北呢?」
秋月眼睛一亮,「你去了?那」一亮过后,眸光又黯淡下来。
结果当然不用问,否则现在那位公主也不可能是同国的王子妃了。
杜风淡淡道,「我在昭北,多少也有一些朋友,接到消息后,我用尽方法进入了昭北王宫,找到了长柳。我原本想带她走的。」
秋蓝呼吸也紧张起来,「被昭北王发现了吗?」
杜风温柔地看着她,答道,「如果被发现,杜风这个人早就死了。」
「可是」
「我终于见到长柳,提出要带她离开。」沉浸在回忆中,杜风清逸的眉间,锁起一丝无奈怅然,「但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听了杜风的语气,又知道故事最后的结尾,不管是谁,都知道这个绝不会是一个好问题。
凤鸣蹙起眉问,「长柳公主到底问了你什么问题?」
「她问我,」杜风叹气,良久,方一字一顿回忆道,「你能带我走,你可以带走我的三昧,带走每一个可能被送去同国联姻的昭北贵女吗?」
这段记忆在他脑中必已重温了上千,从他口中说来,直将长柳公主的无奈哀绝描绘得淋漓尽致,凤鸣等一干听众,只觉得听此一言,仿佛被人在心口上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他们看着杜风,虽想宽慰他几句,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都没用。
一阵沉默后,秋星骤然粗粗地喘喘息了一下,茫然站起来,小声道,「茶凉了,我去换吧。」取过杜风和凤鸣的茶碗,似乎要从这股压抑的气氛中逃掉一样。
「所以,长柳公主最后还是嫁到了同国?」秋蓝低低地开口。
她并不期待杜风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大家早就知道了。
凤鸣因为和容恬的关系,最怕这种生死离别的故事,听到着哩,不由把自己和杜风相比,心道若是要我和容恬这样分离,还不如死了干净,回过神来,又忽然想起自己是主人,哭了一定惹人笑话,赶紧用力眨眨眼睛,把里面一层薄薄的湿雾给眨掉,努力振作起精神安慰道,「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再伤心也是无用。不过正好,我们这艘船正打算去同国,不如」话未说完,忽然发现杜风朝他轻轻一笑,表情既变得有点歉意,不由奇怪,顿住了,探询着问,「公子是不是想和我一道去同国?说不定可以见到长柳公主。」
当然,前提是同国那位信誓旦旦要为父王报仇的王子,没有一见面就叫人马把自己看成十块八块。
杜风唇角微扬,又是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叹着气,对凤鸣坦言道,「我和鸣王相见如故,不想相瞒。本来芬城惊鸿一瞥,就此别过,我是打算从永殷直下佳,去看看佳现在的局势的,那里也有许多杜风的好友。鸣王可知道,我为什么要中途折回,故意追上鸣王的大船?」
凤鸣一愣。
他还以为和杜风够有缘呢,这样都能碰上。原来杜风是故意追过来的,说不定昨天晚上吹箫也是故意的呢。
可是为什么呢?
虽然跟了容恬几年,凤鸣还是没把容恬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学到手遇到不明白的事,当即就露出傻愣愣的可爱表情,蹙起眉,疑惑地看着杜风,虚心请教道,「对啊,为什么呢?」
洛云冷眼瞅着他,心下打算,如果这位「萧家少主」敢在杜风这个「外人」面前做出傻兮兮挠头这种蠢动作,他一定会用剑柄去狠敲凤鸣的脑壳。
秋月最为敏感,当即察觉洛云对凤鸣射出的锐利眼神,不由警告地瞥洛云一眼,死小子,表情放恭敬点!
杜风仿佛根本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激流暗涌,目光仍放在凤鸣,坦白道,「因为我接到了长柳公主的亲笔信。」
「什么?」
「长柳公主!」
「亲笔信?」
「!」
几个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来,根本听不清楚谁在说什么。刚才那个结局悲惨的故事,仿佛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难怪他们几个会如此兴奋。叫了一声之后,秋月首先兴致勃勃地猜测,「公主是不是要你去同国接他?
一声嗤笑冒了出来。
不用问,也知道是洛云那个死小子。
秋月怒视洛云。
秋蓝也柔声问,「杜公子可以告诉我们,长柳公主信中写了什么吗?其实这个公子和长柳公主的私事,我们本不该问的。」脸颊隐约泛起一丝红晕,让人又怜又爱。
凤鸣也非常好奇,用渴望的表情看着杜风,「长柳公主的信能使公子放弃原本去佳的计划,转而过来追我的大船。那么信中的内容,应该和我们有关系吧?」
杜风点头道,「大有关系。」
「哦?」
「长柳在信中说,她远离故国,一人独在异乡,常常触景伤情,无法入睡,以致憔悴入病。」
秋蓝哎呀一声,低低道,「病了?那可怎么得了?」
杜风端正的脸庞逸出一丝难忍的心痛,皱眉强压着,沉声道,「当我接到她的信的时候,就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她要求我为她做什么,我都会立即抛开一切,不顾后果地去达成她的心愿。」
秋月挣着大眼睛,非常期待地问,「长柳公主是不是要你立即去同国接她走呢?」
这已经是她第二问这个问题,可见在秋月心中,实在是恨不得这一对可怜的情人快点结束目前的悲惨状况。
杜风感激地瞥她一眼,叹道,「如果真是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大不了被同国追杀罢了,我杜风又怕什么?但长柳长柳她」轻轻咬住唇,不再吭声。
虽然没说下去,但他要说的人人都明白。
当日为了保护亲妹而违心出嫁的长柳公主,怎么会在成为同国王子妃之后,抛弃一切和杜风私奔?这势必会联络为其它人,而且她的亲妹妹会首当其冲。
「长柳在信中,求我三件事。」杜风淡淡道,「第一,她病了,夜不能寐,憔悴以致重病。她说她不想死,至少现在不能死。因为只要她一死,她的丈夫很可能会为了得到姻亲的助力,而再向昭北王提亲,娶走她的三妹。她不希望她的妹妹像她一样痛苦。长柳要我为她寻一味良药,医治她的病。」
凤鸣头疼道,「心病还需心药医,长柳公主摆明是心病啊,我看你就是那副良药了。」用手指了指杜风。
这个话倒是大得人心,至少话一出口,在场的秋月秋蓝和已经把热茶端回来的秋星,都一致用力点头表示赞成,连容虎和洛云都不明显的颔首。
杜风不为所动,徐徐道,「长柳重病的起因,是因为无法入睡。她需要的不是我,而是安神舒心的圣药。这也是我来见鸣王的原因。」
「哎呀,世上哪里有什么真的安神舒心的药?我看你还是别害羞了,快点啊?你说什么?」凤鸣这时候才把杜风最后一句话听进去,张大嘴巴,原本指着杜风的手指转向自己鼻子,「我?我有她要的药?什么什么圣药?」
「使得,只有鸣王有。这个药,就是和东凡天地环几乎齐名的安神石。」
「安神石?」凤鸣把这个古怪的名字喃喃念了两遍,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回头去看容虎,「嗯,这个东西你听过吗?」
「嗯。」
「你真的听过?」凤鸣眼睛一亮,「是萧家宝库里的?」
「嗯。」容虎简单应了一个字。
「快拿出来。」
相比于凤鸣的兴奋,容虎却安坐不动如山,「鸣王。」
「干嘛?」
「安神石是天下闻名的宝物。」
「宝物又怎样?」
容虎瞅了杜风一眼,认真地对凤鸣答道,「很贵的。」
话未出口,下面就挨了非常愤怒的一脚。
别过脸去,踢他的竟是秋蓝。
秋蓝踢他一脚后,小声骂道,「人家命都快没了,你还想着宝物贵不贵?」
杜风此时已经长身而起,没有一丝愤恨不满,反而满脸肃容,正色道,「杜风虽非富可敌国,但家中还有不少产业珍玩,接信之时,我已传令下属立即回国将家产悉数变卖。只要鸣王开出价钱,杜风愿倾家荡产来买。只是田地变卖需要时间,换成黄金运送过来也需要一个月左右,鸣王如果信得过杜风,可否先将安神石送去同国,一个半月后,杜风亲自将交换的金银送上。」
他这样一说,让凤鸣大为尴尬,连忙也跟着起来,双手扶着杜风请他重新安坐,笑道,「公子千万不要这样,更不要变卖房产。安神石的作用本来就是安神,放在宝库里岂不可惜?宝物只有在能发挥作用的地方,才能算得上是宝物。」一边转头问容虎,「对了,安神石现在在哪呢?」
唉,再领略他那个猖狂老爹有多少宝贝。
下有空一定要容虎把宝库清单给他仔细瞧瞧,免得这种丑事再来一。
容虎看凤鸣的意思,已经知道这个出手大方,一点也不知道谨慎持家的鸣王又要当冤大头了。
其实听了长柳公主之事,谁都会生出同情之心。但大王命他过来代管萧家家产,本来就隐隐约约有对凤鸣大手大脚的忧虑,将来打仗用兵,军饷军粮,重建城市,都要钱,像凤鸣这样乱给人怎么行?
正闷不吭声,又被人悄悄踢了一脚。
不用问,一定还是秋蓝。
容虎抬头,看见秋蓝也是一脸哀求,皱眉道,「安神石是天下仅有一件的宝物,鸣王这样轻易给人,恐怕不是很妥。」
秋月愤愤不平道,「鸣王的东西,鸣王爱给谁就给谁。」
旁边一人又道,「萧家财大气粗,豁达慷慨,天下闻名。萧家少主要送人东西,别说一件,就算送一百件,一千件,又算得什么?少主想给谁,就给谁,轮不到你容虎管。」语气冷淡尖锐,居然是洛云。他不是容恬方面的人,当然不会担心将来容恬用兵需要军饷的事。
在他看来,萧家少主连送一件东西给人,都要经过下属同意,那才够丢人的。
秋月不料他居然会开口为自己说话,大为惊讶,回头用大眼睛盯着洛云直打量。
杜风眼看凤鸣尴尬,也觉不安,沉思片刻,毅然抬头道,「这样吧,鸣王不必将安神石给我,只要借用就行。长柳病一好,我会请她立即将安神石归还鸣王。我所许诺的金银会依期送上,就当是借用安神石的谢礼。这样如何?」双目神光炯然,看向容虎。
他已明白,现在拿到安神石的唯一障碍,只剩容虎。
话说到这个份上,连容虎也觉得无趣,何况身边众人似乎都站杜风那边去了,尤其是他心爱的老婆秋蓝。今天不点头,恐怕接下来几个月都会被秋蓝怨恨,凤鸣被他驳回,也没面子。低头想道,萧家宝物成千上万,也不缺这么一个,何苦让鸣王在外人面前尴尬。默然片刻,沉声道,「我虽然负责暂管萧家财产,但真正的主人还是鸣王。鸣王说怎样就怎样吧。」
秋月秋星大喜,都欢呼一声。凤鸣呵呵笑道,「真的我说怎样就怎样?那么我就说了啊。」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转身对杜风绽放春风般笑脸,「公子不要再垂头丧气了,快点给下属下令,要他们停止出卖家产。」
其实杜风从头到尾,虽有哀伤和思的抑郁,却一直恰到好的保持着翩翩风度。绝没有凤鸣所说的垂头丧气的颓态。
杜风听了凤鸣的话,只是轻轻把头摇了一下,「杜风不可以无功受禄,何况安神石又是」
「先别说安神石。」凤鸣敛了笑,忽然正容道,「先告诉我,你有没有把我凤鸣当朋友?」
杜风微愕,随即点头笑道,「如果没有把鸣王当朋友,我就不会登船了。」
凤鸣听他回答,大为高兴,嚷道,「那好!情侣有定情信物,我们当朋友的也应该有个定友信物。安神石就是我的信物!」正说得兴奋,忽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赶紧回头一把扯过容虎,压低声音道,「糟糕,我忘记问安神石具体在哪了?不会在什么萧家宴亭宝物那么遥远的地方吧?拜托你告诉我它就在船上。」
容虎一笑,还以为凤鸣那么紧张,又出了什么事了。
「回禀鸣王,安神石就在船上放宝物的舱房里。」
「真的?」
容虎解释道,「鸣王忘记了吗?萧家少主要乘船出游各国,罗登准备得十分周到,把各地仓库最贵重的宝物都送到船上,以供少主随时使用,安神石就是其中之一。属下昨天才查过册子。」
凤鸣大喜,「还不快点去拿来?」放开容虎。
秋月秋蓝等立即热心地押着容虎去了。
不到片刻,兴奋的脚步声传来,安神石已经被取了出来。容虎将东西交给凤鸣,凤鸣拿在手上,左看右看,皱眉道,「也没有什么看透,和普通石头差不多,就是黑了一点。」
秋蓝抿嘴道,「等你睡不着觉的时候,就知道它有多好了。真是宝贝,仅仅拿在手里,就已经觉得心里又舒服又宁静。也不知道是哪里出的?说不定是神仙住的山上的东西呢。」
「管它呢。」凤鸣打量了这个黑乎乎的石头一会,眼角看见杜风也盯着它看,赶紧把安神石递到他手里,「接着,这可是我们的信物。」又忽然瞪大眼睛道,「对了,我有信物给你,你有什么信物给我呢?」
杜风瞧他机灵活泼的样子,凝视他片刻,伸手到腰间,把那玉箫取了下来,道,「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是这箫跟了我十年,应该也够资格当个信物了吧。」
凤鸣等人领教杜风出神入化的箫音多时,此刻才真正有机会在近把他的箫看清楚。
此箫颜色与普通玉箫大有不同,绿得沉郁厚重,而且竟不像普通的碧玉一样微有反光,以致没有一点通透之感,却奇怪地使人觉得异常心动。一只从未见过的飞禽盘绕箫身而上,仰头挥翅,似在长鸣不已,雕工精美绝伦,栩栩如生。
即使不识货的人,一看之下,也会察觉这东西大不寻常。
凤鸣正要伸手,居然有人比他更快,眼前一,就把玉箫取走了。
他愕然,抬头一看,原来是洛云。
洛云面色如常,拿着那把能吹奏出仙音一样箫曲的玉箫,丝毫不显惊叹赞美之意,冷淡看着它,就和看一只死兔子没什么区别。不过他可比看死兔子认真多了,将玉箫翻来覆去,前后摩挲,放在鼻间闻了一下,似乎还不满意,竟伸出舌尖,在箫身上一舔。
秋月低声骂道,「好脏!」正要骂他,被容虎拉住小臂。
「他在验毒。」容虎低声道。
果然,洛云摆弄够了,将玉箫递给凤鸣,「没事。」
凤鸣接过玉箫,爱不释手,摸着箫身上淡淡的凸痕,只觉入手的箫比想象中沉重不少,也不知道是什么玉做的,一定相当罕见,高兴了半晌,忽然又觉得不妥,对杜风道,「这个箫太名贵了,又是你身边带了多年的,我怎么可以拿?不行,你还是给我别的好了。」一边说着,一边恋恋不舍地把玉箫递了回去。
杜风似觉有趣地扬唇笑了笑,反问,「难道安神石就不名贵吗?就因为是带在身边多年的,才用来做信物,又算什么呢?」不肯接凤鸣递过来的玉箫。
凤鸣听他说得有理,心下叹服,把玉箫呐呐收了回去,其实他心里极喜爱这东西,赶紧珍而重之地在自己腰带上系好了,摆个帅气的姿势,有点惴惴地问杜风道,「怎样?还看得过去吧?杜风微笑,「就像在你身上已经佩了十几年似的。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你是弄箫高手。」
两人相视一会,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交换了信物,算是完成一件大事,两人又都坐下来继续聊。秋星喜气洋洋地溜出去再为他们换第三轮的热茶,秋月秋蓝和容虎洛云仍然同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
「你刚刚说,长柳公主有三个条件」凤鸣先提起话头,拿眼睛瞅杜风。
果然,杜风刚才精神焕发的脸,微微一黯。
「安神石,只是其中之一,那是最重要的。其它两个」杜风对于这些倒没有一般富家公子的忸怩尴尬,淡然道,「第二,她说,想要一盆文兰。」
「文兰?」
又一个没听过的名字,凤鸣习惯性又转头去看容虎。
容虎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听过这个。
「文兰是一种极稀有的兰,听说种植不易,恐怕世上没有多少人见过。」杜风缓缓说了一句,似又想起往事,微微笑了一笑,低声道,「都是我的错,当初为什么要告诉她世上有这种兰呢?我和她说,她身上有一种香气,和文兰的香气一样,让人闻了之后,再闻什么都不觉香了。和她相遇后,世间所有的女子在我眼里,都既不美,也不香了。」
秋星等听了,心下恻然。
杜风却道,「其实我从来没见过文兰,当然也没闻过。初见长柳时,恰好是昭北王族祈祷风调雨顺的水祭,我受邀去见昭北的一位贵族好友,到了阿曼江边,头一抬,她就站在我面前,静静凝望着江面。我情不自禁开口,说下了这句谎言。殿下,您知道自己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吗?和文兰一样的香气。」
这人有一种行云流水描绘过往的天赋,听他一番言语,几乎在座众人都重温了一遍当日两人那迷离绝美的初遇。
想及此后的长柳远嫁,怎叫人不为他们伤痛?
好不容易活络起来的气氛,顿时又转为沉寂。
凤鸣身为主人,不得不担当起调节气氛的重任,「那个文兰到底长什么样啊?」
杜风摇头,「自从说了这句谎言后,我就很想找一棵文兰,送给长柳,以弥补我欺骗她的过失。但我遍游天下,只听见有人说过世间确实有这样一种兰,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它。唉,撒每一个谎都会找来宝应,我的报应不是来了吗?长柳的信中说,她独同国,很想有一棵文兰陪伴。到了这个时候,我怎么忍心告诉她,我从来没有见过文兰,也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梦想中的兰?」
这可真是个大问题了。
不但他头疼,连凤鸣等人也陪着他头疼。
长柳公主已经够可怜了,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再给她一记痛击。谁忍心告诉她,她和杜风的初遇,掺了一个谎言呢?即使杜风完全无心伤害她,他也是一时见了佳人,难以自制罢了。
「你们呢?知不知道?」凤鸣环视身边其它人。
几个侍女和他一样,连听都没有听过文兰这种东西,以致苦恼地摇头。容虎看来也不知道,思索半天,迟疑地提出建议,「如果悬赏寻找,也许知道的人会说。」
「对啊!如果真的有人有,我们钱买过来就是了!」凤鸣立即赞同。
杜风轻笑,「这法子我已经试过了,来的都是假的。那些所谓的文兰,不过是用别的兰伪造的,不然就是在荒山找一些罕见的会开的草。为了钱,世人真是什么都敢做。」
「哦?」秋蓝不明白了,「公子怎么知道那些是假的?没见过的兰,谁可以分辨出来呢?」
「对哦!」凤鸣眼睛忽然大亮,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建议道,「这种兰这么罕见,那就好办了。大不了我们找另外一种罕见的香味独特的送给长柳公主吧,反正她没有见过。」就算有那么一点欺骗成分,但说什么也比告诉她真相要好吧?
「对啊对啊!鸣王真聪明!」秋蓝赶紧表示赞同。
她刚才问的的问题,本来就暗藏了这个意思,只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罢了。还是鸣王比较直接。「虽然没见过,书上却有记载。」杜风含笑凝视秋蓝一眼。他的眼神无论看什么人,都显得专注而情,目光如星,直看得人心怦通怦通直跳,连秋蓝这个已为人妇的侍女都大呼不得了,不要帝王果然魅力惊人。秋蓝悄悄抚着狂跳的心窝,只听杜风继续淡淡答道,「记载中,文兰开的是黑色的。虽然是黑色,但极其艳丽,香气淡,但非常好闻,若隐若现,直如美人之娇媚。」
凤鸣和秋月等面面相觑。
哇,什么兰啊?
黑色的,又怎么会艳丽呢?还有香气,连具体点的形容都没有,若隐若现的就算了,什么样的香气能够「如美人之娇媚」啊?
杜风看的什么书呢?是不是记载得有误?他们不得不把怀疑的目光小心地掩饰着投向潇洒无比的杜风公子。
容虎插话道,「有关文兰的记载,我在书上也见过,基本都是这样说,杜公子所言无误。这样的记载,在《杂物记》和《行述收集》中都有。」
凤鸣塌下肩膀。
这两本书他也知道,大大有名,读书的人多数都会看的,当年在西雷王宫被容恬关起来读书时,这两本就是必读书本之列。不过他没有容虎勤奋,装装样子翻几页就扔开了,不然说不定今天说起文兰他也会知道一二。
现在先不去懊悔当日没有好好读书啦。
最重要的问题是,长柳公主八成也应该看过这两本,八成也知道文兰什么样子。就算真想假冒?又去哪找什么黑得国色天香,香得如美人娇媚的怪物出来呢?
假冒一计顿时落空。
怎么办呢?
客厅又是一阵无力的寂静。
「咳。」
寂静。
「咳咳」
「洛云!」秋月终于忍不住瞪住在一边满脸冷漠的洛云,「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洛云其实向来安静,但在这片令人压抑的寂静中,他偶尔的轻咳就变得引人注目了。
洛云对秋月的怒视毫无反应,冷淡地瞥秋月一眼,转而看向凤鸣,「少主。」
「嗯?」凤鸣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
「嗯?」好一会后,凤鸣才反应过来,霍然跳起来,看怪物一样看着洛云,「什么?你知道?」
关于文兰的情报,从谁口里说出来都不奇怪。
但是,洛云!和兰!
两者实在毫无共通之。
不过,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
「你知道哪里有文兰?」
「洛云,你怎么会知道文兰?」
「快说文兰在哪里?」
「」
杜风和凤鸣还没怎么动作,娘子军们就已经把洛云围住了。「喂!死小子,快说话啊!我们问你呢。」看见洛云不为所动,似乎打算冷笑旁观的样子,秋月真恨不得像秋蓝踢容虎一样,狠狠给洛云几脚。
但只是想想罢了,洛云可不是容虎。洛云的眼神永远又冷又狠,秋蓝知道他腰间的剑一定喝过不少人的血。
随便踢,说不定自己漂亮的脚会变成两截
「洛云,球你告诉我们吧。杜公子很可怜呢。」秋蓝的软语相求,对洛云也没什么效果。
凤鸣叹气,只好走了过来,硬着头皮,嘿嘿装笑,低声下气地问,「洛云啊,你不是说知道文兰的事吗?请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给你作揖了。」说罢,果然对洛云一揖。
他知道洛云向来瞧不起自己。这还要求他,一定会更加被鄙视。
用膝盖想也知道洛云一定又会有什么刻薄话嘲讽他。
不过算了,不就是几句嘲讽吗?为了杜风这个朋友,还有苦命的长柳公主,被人刻薄几句算什么?何况洛云多少也算是萧家一分子,这个是内部纷争而已。
出奇的,洛云却并没有说什么要命的刻薄话。「属下不敢。」他抬头看了凤鸣一眼,站起来扶了凤鸣,不肯受他的礼,沉声道,「属下确实知道哪里有文兰,要我告诉少主也不难。只请少主回答我一个问题。」
又是回答问题?
凤鸣脸部隐隐抽搐。
他这个可怜的回答问题的学生命,到离开烈中流之后还要继续吗?
「你问吧」相当无力的语气。
希望不是什么天下大局啊,政治危机啊之类要命的问题。
「派出去探查同国消息的探子已经回来了,同国王子仍然在放话,要取决少主性命为同国大王报仇,并且已经集合人手,在国界等候,事到如今,少主究竟如何决定?是命令大船直入同国,和同国王子面对面较量一番,还是避开同国,夹起尾巴逃走?」
「呃」凤鸣张大嘴巴,看看左右侍卫侍女。
洛云真的没说什么要命的刻薄话他问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够狠
「洛云!你别太过分了!」凤鸣还没怎么反应,容虎已经霍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洛云面前与他对峙,「鸣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轮不到你洛云管。」
这句话,和洛云不久前说的另一句实在很像。
凤鸣皱眉。
果然,容恬派系的人马,始终还是会和萧家派系的人马冲突起来。
杜风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争端微觉惊讶,但他为人谨慎不冒昧,静静站了起来,旁观事态发展。
洛云若有若无地扬起一丝冷笑,道,「属下怎敢管少主的去?不过少主当日答应查探之后会下决定,现在探子已经回来,同国情况果如先前所料。此时探询少主意向,非常合理。」
「你这是要挟!」
「笑话,谁敢要挟萧家少主?」洛云还是冷笑,「他若是怕了,大可以不去,哼。」
「你哼什么?」秋月也发火了,目露火光地瞪着洛云,「他是你的少主,你敢对他无礼?」
洛云扫凤鸣一眼,沉声道,沉声道,「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有什么资格当萧家的少主?」
「你说什么?你太过分了!你给我闭嘴!」这连秋星也愤怒了。
双方争执愈加激烈,秋蓝见洛云眼光又朝凤鸣凶狠地扫过来,一个箭步向前,英勇地将凤鸣护在自己身后。
他们,都护着他。
凤鸣的心,却骤然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刺痛他的不知道是秋蓝的动作,还是洛云那句「贪生怕死的懦夫」。
「胆小鬼!」洛云轻描淡写,吐出三个字。
「你闭嘴!」
「洛云!」容虎大吼,「萧家家规你知道不知道?辱骂少主是可以死的!」
「死我又怎样?他可以变得像一个真正的萧家人一样吗?」
洛云鄙夷的语气,像鞭子一样抽得凤鸣浑身一震。
穿过容虎高大的背影,他仍可以看见洛云轻蔑的表情。
那种轻蔑从骨头散发出来,充满了洛云的愤怒和不屑。
不能全怪洛云。
或许自己这个少主,真的让萧家人极度失望。毕竟,那时多少庞大的财富和势力,需要多少世代的积累才能成就。
这一切,却落在绝不想接受这些的自己手中。
「你胡说,不许你骂鸣王!鸣王是」
「是最好的,最厉害的,最聪明的?」洛云不疾不徐地反问,「你敢说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你你」不料洛云也有这般口才,让秋月气愤得娇美的嗓子完全走了调,她颤抖着说了几个「你」,眼眶都红了。
凤鸣极端难过。
他发现,秋月他们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忠心耿耿,一心保护他的侍卫侍女们为他挺身而出,为他驳斥洛云的痛骂,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难过。
他到底算什么鸣王?看着为了保护他的侍女,和对他失望透顶的下属洛云相对时,凤鸣史无前例地痛恨自己的怕死和胆小。
凭什么?让秋蓝她们这些娇柔的女孩,陪他这个没用的鸣王,受这种委屈?
不应该
容虎眼神一沉,威慑力十足,「你明知道同国危险」
「我去。」
已经开始充满火药味的敌对低吼中,忽然插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如此轻微的声音,让大家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谁在发言。
「鸣王?」
「啊?鸣王你」
「不行的!」
「我去。」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容虎和洛云吸引,听到凤鸣的话后转过头来。
「我决定去同国。」凤鸣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他决定得这么突然,连洛云都觉得奇怪,沉默一会后,道,「你想好才说。萧家人说出的话,从来不会反悔。」
「我下了决定,就不会反悔。」
再说,不去也不行。
凤鸣环视客厅内几乎为他拔弓张弩的众人,忍住几乎从脸上逸出的苦涩。
能不去吗?
萧纵老爹的命令明摆在那了,高手团的剑随时出鞘,即使支持他的丞相烈中流,让他出来的初衷,也是希望他面对风雨。
既然逃不过,就应该站直了迎接。
容恬,换了是你,一定不会为这种事情烦恼。
你永远,都是挺直了身躯,用不屑又从容的高贵姿态对待所有的危机。
希望我能不让你丢脸。
「不就是去一趟同国吗?用不着这样看着我。」凤鸣扫视对自己满脸关切的侍女们一眼,朝她们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鸣鸣王」
「听说同国的海边,风景很美丽。」
不能再逃避了。
秋蓝,你们把我夸奖得如此好,真心地认为我是一个完美的鸣王。
我希望能成为那样完美的鸣王。
至少应该努力一。
「我已经下了决定,把你的手从剑柄上一开。洛云,坐回你的位置,没什么可争论的了。」凤鸣直直迎上洛云怀疑的目光。
他昂起头,此刻,即使仅仅为了那些保护他的娇小的侍女们,他也必须表现出身为西雷鸣王和萧家少主的骄傲。
凤鸣用他所能表现的最沉稳,最决然的语气,缓缓道,「同国有危险,难道比离国还危险?我去过博间、佳、东凡、离国,凭什么不敢去同国?我去。容虎。」
「在!」
「起锚,我们去同国。」
其它人都不知如何反应。
一切异常安静。
隔了半天,凤鸣才发觉哪里不对劲,「容虎,你怎么不去下令起锚?」
「鸣王,」容虎压低声音道,「我们约了和小柳在这里等。」
哦,这个倒忘了。
凤鸣闷了片刻,又抬头和洛云目光对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哪里能找到文兰了吧?」
在洛云面前摆了一趟慷慨从容的款,让洛云这个一直瞧不起他的下属小小惊讶之后,凤鸣心情好了不少,语气也比刚才缓和了。
洛云总算给他这个少主一面子,听命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手也离了剑柄,不过表情不变,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简单地给他答案,「萧家没有。」
凤鸣皱眉,也学他的腔调,冷冷问,「萧家没有?那谁有?」
「少主的母亲有。」
「啊?」
虽然明白刚刚做出毅然果敢的姿态后,应该保持鸣王和少主的尊严,露出愕然或傻瓜似的表情是非常不适宜的。
不过听了洛云的回答后,凤鸣还是立即被打回原型,露出了傻兮兮的表情。
他的老娘,永远有很多「意外惊喜」留给他。
「摇曳夫人种了很多。」洛云瞥了一眼,反问,「少主难道不知道夫人对奇异草的种植很有造诣吗?」
凤鸣无言。
知道个大头鬼啊?
他那个亲爱的老娘,把相聚的短短时间,都放在毒他和容恬的身上去了!
这什么世界啊?
没有足够的时间感叹,杜风的声音钻入耳中,「多谢鸣王,如今,总算知道文兰的下落了。」
此人涵养真是当世无双的搞,容虎洛云等当着他的面上演一场火爆对骂,中间还夹着几位侍女尖叫愤骂,看完这样精彩的表演后,他还照样云淡风轻,脸上好奇、诧异、玩味的表情一丝不漏。
简直就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多亏如此,不然凤鸣还不知道该如何尴尬地和他把这些事情说清楚。他对杜风的知情识趣万分感谢,忙道,「我立即给我娘写信,请她派人送一棵文兰到船上来。」
虽然他不知道摇曳夫人今在何,不过萧纵一定知道;虽然他也不知道萧纵在哪,不过罗登一定知道。所以问题只要抛给罗登就行了。
凤鸣不再看着洛云,转脸对着杜风,尽量笑得亲切淡然,「让杜兄见笑了,大家住在一切,总有些小吵小闹的。哦,不如请杜兄在这里多住几日,等文兰送到,杜兄就可以带着安神石和文兰一起随我们去同国见长柳公主了。杜兄意下如何?」
既然已经是朋友,公子公子的也太生疏了,凤鸣自动把公子改成杜兄。
没想到杜兄没点头。
他微微一叹气,「我还没说长柳的第三个要求。」
「哦?」凤鸣轻拍后脑,「我倒忘了还有第三个要求,希望不会太难达成。」
老天保佑,如果还是要什么东西的话,千万不要是什么文兰之类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这第三个要求,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杜风观察入微,一看凤鸣的表情,就知道他小肚肠里面正担心什么,首先告诉凤鸣道,「她没有再问我要什么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杜风道,「她要求我不要去见她。」
众人的肩膀又垮下一半。
什么要求嘛?
唉,果然痴情难缠,谁也过不去的关。
三个要求之中,恐怕这个要求,才是最让杜风伤心的。除了洛云之外,一干人等都把同情的目光投到杜风身上。
杜风却仍是哀而不伤的潇洒样子,浅笑着,似在自言自语,喃喃道,「我真不知道该感谢这个要求,还是痛恨这个要求。见而不见,都同样不快活。但她既然如此相求,我又怎么能再让她失望。」
「那我帮你把文兰带给她。」凤鸣沉吟后道。
反正他去同国是去定了,顺便帮杜风把文兰带给长柳,刚好也可以亲眼瞧瞧那位为爱受苦的公主,算是贡献自己一份力量。
只希望公主的夫君,也就是同国的大王子不要一见面就宰了自己。
这打算正合杜风之意,当即拱手,」如此,多谢了。」正式向凤鸣行了一礼,事关长柳,所以这个礼行得非常郑重。
凤鸣扶了他起来,又道,「那安神石」
「文兰稍迟送到不妨,但安神石关系到长柳的病,我会另外派人立即连夜从陆路赶往同国,入宫将安神石送给长柳。」杜风道,「同国那里,也有我一些朋友,他们可以入宫见到长柳。」
若论交友之广,朋友之多,这位名震天下的帝王,实在没谁可以比得上。
这样做非常周到,因为凤鸣即使到达同国,也未必可以把救命的安神石送到长柳面前,这件事,交给同国内部的人做最妥当不过。
凤鸣点了点头,「好,那么就说定了。我这就给我娘写信,希望文兰在我们进入同国国境前送到。」
杜风忽然沉声道,「我要走了。」
「什么?这么快?」凤鸣想不到他忽然说走,非常不舍,劝道,「多留几天吧,反正你去佳的计划已经耽搁了。」
杜风对长柳的一往情虽然已经表现地明明白白,但这样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能够留在船上,对于秋月等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三位侍女的表情几乎同出一辙的难过。
「公子不妨留下,鸣王很喜欢和公子聊天呢。」
「是啊,至少等船到了同国国境再走不迟。」
「公子,难道有什么地方急着去吗?依奴婢看,不如就待在船上,也好尽快知道长柳公主得到安神石和文兰之后的事。」
「对呀对呀!我们鸣王一定会亲手把文兰送给公主得,公主收到礼物后的一言一行,我们都会转述给公子听哦。只要公子肯留下来」
杜风听几名口齿伶俐的侍女七嘴八舌宽慰劝告,仍是原先那副挥洒自如的神态,淡淡一笑,目光一巡,已经和众人眼睛触了一触,让大家都安静下来,才露出微含苦涩的笑容,反问道,「到了离她那么近的地方,我真的可以忍住不把她从同国王宫中带走吗?每靠近同国一步,抛弃所有相思之痛,不顾后果携长柳私奔的念头就膨胀一分,杜风恐怕没有那份自控力。我很害怕。」
这真是世上最令人无力的理由。
杜风一个怅然若失的回答,连秋月这么梦幻型的人都不得不立即闭嘴。
如此后果严重的事可不是说着玩的,如果杜风到时候真的无法自制,强行带走长柳,除了这对有情人可能会被千刀万剐之外,恐怕同国和昭北会立即开战。
战争!没人敢轻启战端容恬若言之流,当然是例外。
「所以,我现在就要下船。」杜风说罢,吐出悠长的一口气,目光转向凤鸣,「既然是朋友,日后我还会来找你。」
「希望你快点来。」凤鸣喃喃道,见杜风由始至终无论哀愁难过,都显得淡然从容,如果自己总是扭扭捏捏,未免惹人笑话,当即振作起来,露出笑容,「你真的要立即就走?好,我送你。」
凤鸣领着众人,亲送杜风到甲板。
到了甲板,天色已经大白,不禁让凤鸣感慨光阴似箭。
不要帝王,真的名不虚传。
凤鸣对着杜风笑叹,「虽然只是片刻相会,我却觉得我们好像已经是多年的朋友了。」
杜风绝没有鹿丹那般美貌,没有容恬的霸气,却另有一种温婉淡然的风度。假如套用当日老师的话,那就是「可以用五个字形形容不要帝王,谦、侠、义、德、和。」
最后一个和字,最为一矢中的。
和他在一起只有一种感觉,舒服。
如果在江流潺潺的路途中,能有这样一个见识广博,谈吐有趣的良伴,实在不失为一件赏心乐事。
可惜,没有那样的福分。
杜风来时的小舟还在,就系在大船旁边。
「我们何时还会见面?」凤鸣看着下属们解缆拉小舟过来,知道分别在即,不禁问杜风。
杜风淡蹙了眉,随即哑然失笑,「幸亏西雷王不在,不然看见鸣王这般模样,恐怕会醋意大发呢。杜风真是罪过。唉,我是不是真如世人所说,天生就是到留情的无情浪子呢?长柳在同国受苦,我却仍有为遇到值得交心的好友而感觉到欣喜。」
凤鸣赶紧纠正,「遇到知音当然会高兴,你不要为了这个责备自己。你看,虽然容恬不再我挺难过的,但是遇到你我还是会感觉高兴啊。」不过我的命比较好,容恬和长柳不同,他很快就会来和我会合。
杜风不知在想什么,沉思不语。
小舟缆绳已经解开,萧家属下拉了小舟过来,虽然可以让杜风登舟离开。不过这个时候,当然没有人不识趣地跟他说这个。
杜风沉思一会,忽然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凤鸣,那股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亲切的好奇,「鸣王是不是不会吹箫?
「啊?这个?」凤鸣红了红脸,「是的。」所以说你的玉箫留在我这,真的挺浪费
「告诉鸣王一个秘密,好吗?」杜风忽然压低了声音。
他的声音本来悦耳清朗,此刻压低后,不但不难听,反而有一种蛊惑的低沉磁性。
凤鸣对秘密向来没什么抵抗力,何况是杜风的秘密,好奇心顿时冒了出来,也兴奋地低声问,「什么秘密?」
两人虽说压低了声音,但凤鸣身边几人都可以听见。
秋月等更加把耳朵竖了起来。
「我其实也不大会吹。」
凤鸣扫杜风一眼,「我不信。」
「我从不欺骗我的朋友。」杜风认真地说,「箫音动人,是因为此玉箫非常特别,音质优美,即使仅仅吹奏单音,也令人心动。」
「真的?」凤鸣半信半疑。杜风这样一说,他顿时就心痒了,本来打算只带不吹,装装样子的,如果随便就可以吹得这么好听,那就不妨吹吹了。
一边想,一边把玉箫从腰间抽了出来,放在嘴边,按照记忆中杜风吹箫的姿势摆了摆,「是这样吗?」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个模样有多可爱,秋月秋蓝等忍俊不禁,连杜风也扬唇微笑。
「手稍微抬高一点。」杜风伸手,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循循教导道,「不需要太用力,吹箫要用神。把气沉下丹田,吹的时候集中一点,缓缓吹出。鸣王喝茶的时候吹过茶的热雾没有?吹箫也如吹茶,就看那一点气韵。」
不知是凤鸣有天分,还是名师出高徒。杜风略为指导,凤鸣就着一吹,果然发出一缕箫音,当真如杜风所说,音质优美异常。当然,和杜风相比虽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对于第一吹出箫音的凤鸣来说,已经大大超过期望值。
秋蓝等侍女不必说,当然是立即鼓掌叫好,「真好听!鸣王好厉害!」
连容虎也赞了一句,「是很好听。」
夸得凤鸣眉飞色舞。,吹了两三声,一边笑着,一边答谢杜风,又道,「我知道你刚才是谦虚了,什么随便吹吹也可以像你吹的那样好。依我看,我要练好多年才可以吹得像你那仙曲一样。」
这样一闹,离别的沉郁气氛顿时被冲淡不少。杜风静听凤鸣又摆弄了玉箫一会,方道,「我也该走了。」
凤鸣大悟,知道他是为了不让自己难过,才又多留这么一会。心里更加不舍,又暗暗称奇,这人又不是容恬,他要走了,我怎么会像和容恬分开那么难过。
眨巴眨巴眼睛,唉了一声,点头道,「我知道,你要走了。
挥手叫过属下,小舟已经备好。
众人眼巴巴看着杜风下船,就等着小舟飘开那一刻,都觉得心里难受。
容虎却突然咦了一声,朝另外一条大船挥手,扬声道,「放行!不必拦着,那是我们等的人!」
大家都被他吓了一跳,伸长脖子去看,原来又是一条小舟,只比杜风的小舟略大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被护卫凤鸣主船的的其它大船拦住了去路。
容虎一边要那大船放行,一边对凤鸣禀报,「鸣王,是小柳。」
凤鸣点了点头,眺望过去,小舟上一个人正和萧家的人交涉,身形果然隐约像是昨日见到的小柳。
洛云知道来者算是自己人,也挥手命属下们放行。
不一会,就看见小柳的小舟穿过其它大船,朝着他们过来了。
「哦。」凤鸣忽然想起这边送客还未完成,赶紧低头去寻,果然杜风仍在船上,似乎也转头去看小柳那,发觉凤鸣瞧他,轻松笑道,「鸣王也是交友广天下的人,这边未走,那边又来一个。也好,这样才不会寂寞。」不待凤鸣答话,朝众人拱手,拿起身边细长的竹桨在水中轻晃。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小舟却倏然荡离大船,朝与小柳来时的相反方向划去。
凤鸣等翘首相送,虽然惋惜,但那抹洒脱身影,却终于越飘越远,悠然到了目光所能及的边际。
当杜风身影淡去之时,正是小柳正式踏足船上的一刻。凤鸣惆怅目送了杜风,惊觉转身,一个细长高挑的身影直跳入眼帘。
容虎罕见的喜洋洋,介绍道,「鸣王,这个就是小柳。」
小柳穿着灰色上衣,下面一条直至脚踝的布裤,十分贴合他的身形,腰间整整齐齐束了一条带子,外披一件淡色灰斗篷。这颜色虽不抢眼,穿在他身上,却恰到好,显得谨慎而沉静。
小柳见凤鸣打量他,露齿一笑,抱歉道,「小柳该死,竟让鸣王等候了。」缓缓行了个礼。
秋蓝等虽然一直在王宫伺候,但对于容恬隐藏起来的实力并不清楚。她们也是第一和小柳这样靠近,都仔细端详这位为「惊天魔术」立下奇功的太子府特使。
凤鸣对他很有好感,等他行了礼,高兴地一把携了他的手,上看下看,奇道,「咦,怎么我觉得他很眼熟?」
不过记忆里,又应该是第一正式碰面啊昨天表演「魔术」时那么台上台下的遥远碰面除外。
容虎问,「是不是和大王有点像?」
他这样一说,大家又都去瞅小柳,秋星第一个叫唤起来,「果然!是有点像大王呢。」
凤鸣笑道,「我说呢,怪不得那么熟。」江上风大,一边笑,一边领着他们进客厅。大家又都坐下,小柳当仁不让,被安排到了刚才杜风坐的位置。
「呃今天的事多谢小柳拔刀相助,如果不是你,那就糟糕了。」毕竟第一见面,凤鸣和小柳还不熟,说起话来也不如和容虎烈儿那么亲密,凤鸣想了半天,才想到应该先表示感谢,又忍不住问,「不过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刑场呢?」
小柳笑起来相当文静,却不令人觉得羞涩别扭,非常自然,听了凤鸣问话,便侃侃把自己见容恬的事说了。
凤鸣一听他见了容恬,兴奋得不能自制,频频插话问,「他那么赶路,人瘦了没有?唉,我也在永殷,早知道就和他约了在芬城码头先碰个面就好了。那他说了什么时候来找我没有?」
小柳被他打断,一点也不介意,答道,「大王说要先去了东凡,才可以来找鸣王。」
凤鸣如被人打了一拳般,低低哀叫一声,顿时又变得无精打采。秋蓝等赶紧安慰「大王很快就会来了」、「东凡离这里也不远啊」、「可能不等鸣王到同国,大王就已经赶回来了」云云。
只有秋月一边劝,一边还用眼角观察隔壁。那个死小子洛云一向抓到机会就冷哼嗤笑个不停,现在鸣王闹小孩子脾气,他怎么就如此安静了?
小柳又继续说他的事,说到他为了救朝安日夜赶来,居然在途中阴差阳错把乐庭给逮了,容虎大笑起来,一掌拍在大腿上,「我就说你怎么把乐庭塞马车座下了呢?原来如此,哈哈,原来如此!」
秋月扯扯秋蓝的袖子,朝秋蓝做鬼脸。
容虎一定和小柳相当亲密,不然怎么小柳一来,容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活泼了不少。
凤鸣沮丧通常不超过三分钟,垂头丧气了一会,听着小柳诉说经过,渐渐也精神起来,在一旁拍掌叹道,「想不到我的第一魔术变得如此惊险刺激,不过幸亏你没有真的吧乐庭杀人灭口,不然我们救一个朝安,却又害了一个乐庭,那就糟糕极了。」
秋蓝等都点头称是。
小柳说完了自己的经历,口干舌燥,饮了一口茶,沉默一会,忽然开口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想向鸣王请教。」
他说得态度很认真,凤鸣心脏怦通一跳。
问题?又是问题
不会吧凤鸣心虚地问,「什么问题?」
小柳诚恳地看着凤鸣,「我多少也可以猜到,昨日刑场之上,那个木箱里面的犯人,多数是吊到空中前就被换走了。但是」他蹙眉道,「既然犯人被换走了,为什么木箱燃烧时,里面还会发出令人惊恐的扑打挣扎之声?难道鸣王把朝安换走,却找了个替代的犯人放进去吗?」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这么残忍?」凤鸣挺直了脊梁回答,但是,他随即又疑惑地顿了一下,喃喃道,「不过也对啊,里面为什么会有扑打挣扎之声?里面不是明明没人吗?原来你也不知道」越想越不妙,边惊疑不定的转头去看容虎。
容虎的脸色和他一样,沉声答道,「换人之事是乐庭将军负责的。我记得商议的时候,只说了预先在刑场木台下面挖藏人的大洞,现场钉木箱,借把木箱钉死的时间将犯人从下面带走藏起来,并没有用其它犯人去顶替的事。不过」
不过乐庭是个沙场上打过仗的将军,杀个把人对他来说又算什么?用死牢里面的罪犯来顶替一下,使「魔术」更逼真,这种事恐怕乐庭真的做得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想到一起去了。
气氛顿时凝滞。
凤鸣心下大凛。
若是如此,即使被用来顶替的是本来就应斩的罪犯,他也难以心安。痛快一刀,和活活被烧死的痛苦比起来,那是天差地别。
太残忍了!
「我知道。」一个冷淡如冰的声音悠悠传入众人耳中。
秋月正忐忑不安地想着这种事有多可怕,闻言猛跳起来,怒目看向发言者,叉腰娇吼道,「你知道你知道,你又知道什么?告诉你,这我们可不会接受什么问题,你别想用这个来要挟鸣王!」说罢还恶狠狠哼了一声。
刚才洛云借故要挟凤鸣答应去同国的事情,还没和洛云算帐呢。
众女义愤填膺,一致同仇敌忾地瞪着洛云。
凤鸣问,「你知道里面是谁吗?」
「一只老鼠。」
「呃?」
「他们把朝安救出来之后,顺便在木箱里面放了一只芬城特有的硕大老鼠。」洛云板着死人脸,仿佛一点也不知道他在说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其实俊美如他,如果经常笑笑,一定极讨女孩子欢心。
「不对。」秋蓝想得仔细,怀疑地说,「就算再大的老鼠,也弄不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洛云用冷冷淡淡的声音道,「老鼠的尾巴上绑了一根绳子,绳子上栓了两块响木。火烧起来,老鼠上窜下跳,带着响木磕磕碰碰,多大的动静都能弄出来。」
众人细心一想,果然如此,顿时心下大定。
凤鸣第一个放松下来,大笑道,「好!好一个大老鼠!逼真细腻,难怪这个魔术变得如此成功。」
秋月却瞅着洛云不放,嗤道,「我们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是你想出来的吗?」秋蓝探头问洛云。秋月又是一声嗤笑,摆手道,「别笑话了,他能想得出来?我用一根手指跟你打赌,他没这个脑筋。八成是他的那些萧家高手们打探回来的。」
话音刚落,猛听见噌一声,寒光微闪。
洛云的剑已经出鞘,递到秋月面前。
众人大惊,秋月更是唬得浑身僵硬,连脸上的嗤笑都凝固了,屏住呼吸,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干什么?」简直吓得连哭都不敢哭。
洛云道,「和你打赌,顺便借你剑,砍你的一根指头。」
他这样说,当然承认这个主意是他给乐庭出的了。
但到了此时,揭开谜底又有什么用,宝剑森寒光芒,就在秋月白皙的颈下。
剑尖触着她嫩滑的肌肤,似乎稍用力就会刺进去。
秋星也吓得嘴唇无色,一样结结巴巴,勉强笑道,「洛云,秋月她只是说着玩的。她她她说笑的!」
洛云一如既往,干巴巴道,「我不说笑。」
容虎小柳脸色都已变了,双双默然站起,手按在剑柄上,只等凤鸣示意。
凤鸣心里七上八下。动手不行,谁伤了都不好,他当然心疼秋月,但是洛云好歹也是萧家人,而且是萧家很有影响力的人,难道未到同国就要开始两派火并了?那他干嘛还要同意去同国送死啊?不就是为了不火并才点头的吗?
惨了
搞什么?刚才还是好好的大家坐着聊天,为什么忽然就拔剑了?该死的是谁先提起什么老鼠的事的?
「秋月,你你你快道歉,说说以后不和他说笑了吧。」秋星求不动洛云,改而对秋月下功夫。
凤鸣也赶紧来缓和气氛,「是啊,洛云你别生气,秋月是无心得罪你的,放下剑有话好说,我要秋月给你赔礼道歉可以吧?」
这么一会时间,秋月已经比刚才镇定了一点,她本来吓得直发抖,听了秋星凤鸣的话,不知为何,却咬了咬下唇,忽然伸长了脖子,盯着洛云的眼睛,倔强道,「我我我,哼,我不说!你要杀就杀,我不信你敢动手。」
凤鸣简直没眼看了。
秋月啊,萧家都是疯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这个时候来个惨不忍睹的回答?
看见眼前寒光闪动,秋月「啊!」尖叫一声,闭起眼睛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你早就想杀我了!」眼泪扑簌簌滑下脸蛋。
秋蓝秋星也是齐声大叫。
三女几乎同时的尖叫声中,却似乎听见又是一声「噌」,脖子倒没怎么疼得厉害?
难道洛云的剑真的那么快,连疼都不会疼?
秋月半惊半疑地睁开眼睛,竟发现秋星秋蓝还闭着眼睛,一副快晕倒的样子。凤鸣傻傻站着,小柳和容虎却一副松弛下来的表情。
洛云的剑已经入鞘,比起平日,他此刻的表情已经算得上柔和,甚至是愉快的了。他打量了差点魂飞魄散的秋月两眼,薄唇微掀,似笑非笑,很久,才淡淡吐了一句,「你是我见过哭相最糟糕的女人。」
说罢,却不知为何,把他冷淡的脸,微微别了过去一点。
似乎,不愿意旁人,瞅见他此刻眸中的颜色。
第五章
拔剑事件过去,总算大家又都坐下来。
但局势和刚才谈笑风生当然大有差别。
秋蓝秋星手捧着热茶,犹自抖个不停,秋月除了发抖之外,还带着那么一点劫后余生的愤怒,当然,洛云最后说的那句话也让她生气。
什么叫哭相最糟糕?
要不是那混蛋有剑在手,秋月姑娘又年轻貌美不想早夭,恐怕秋月早就飞扑上去赏蔚家这个狂徒几个耳光了。
凤鸣欲做出疑惑的表情,偏头看看洛云,又看看秋月。
剩下小柳和容虎,见到大家这样的状态,也提不起什么聊天的兴致。小柳喝干一碗茶,看看窗外天色,就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凤鸣等这才回过神来。
「这么快就走?」
「这有一些大王吩咐的事,要趁着这过来芬城地方,快点办完。我这来,事前并为向永殷太子报备,还是快点回去才好。」说着,朝风鸣泰然自若地行礼告别,就着风鸣扶着他起来的空档,低声道,「鸣王不要送了,天已经大亮,虽然是在江上,也难免惹人注目。我自行离开即可。」
风鸣暗夸他做事细心,真的和容括很像。
唉,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学到容恬这个层呢?
于是从人都没送,派了容虎当代表,将小柳送到甲板,悄然离开。
客人们总算都离开了,风鸣立即大伸懒腰,还连打了两个哈欠。
秋蓝就站在他身后,轻声问,「鸣王要不要进去歇一会?天大亮了,小柳一走,容虎就会下令起锚。睡一会再起来吃东西,好不好?」
凤鸣懒洋洋眯着眼睛,点点头,顿时被几名侍女送进房伺候躺下。
等一切都安排好了,仍旧是洛云抱着剑坐他床头。
凤鸣本来就睡了一觉,并不真的累,口供稍微眯了一会,已经不倦了,睁开眼睛,又瞅见洛云就在眼前,反正无事,便仔细看洛云。
洛云的精力比他充沛多了,昨晚守了凤鸣一夜,此刻半湟性诖餐罚感觉到凤鸣少许动静,竟然立即惊觉,睁开眼睛,正巧碰上凤鸣的目光,不耐的问。「你看什么」?
难以想象,这个年纪和凤鸣相近的少年,眼神中能呈现如此哧人的冰冷表情。
凤鸣被他一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闭上眼睛,不一会,又宛如想惹老虎的兔子一样,不怕死的睁开眼,继续打量洛云。
他在萧家,到底受了些什么训练呢?
对于洛云,凤鸣总有一分异常的好奇。
「你不会困吗?」
「」
「洛云?」
「」
「洛云,喂。」
凤鸣锲而不舍的低语,让闭目养神的洛云不得不睁开眼睛。「少主到底有什么吩咐?」
「没有」洛云横他一眼,刚闭上眼睛,凤鸣的声音又往他耳腊里钻了。
「喂,聊一会吧,我闷了。」
「我是保护你的,不是给你解闷的。」像是故意为了表示对凤鸣的不耐烦,洛云抱着剑翻了个身,用背对着这个喋喋不休的少主。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隔了一会,凤鸣又打破了沉默,「你今天干嘛欺负秋月?」
「谁欺负她了?」洛云这回话的速度,超乎想象的快。
「你啊。」
「我没有。」
「用剑抵着一个姑娘家的喉咙,不是欺负是什么?」回答她的,是长时间的沉默。
「洛云?」
「」
「洛云,喂,洛云」这样骚扰他,他不会拿剑抵着我的脖子吧?
「洛」僵硬的背影倏然一动,吓得凤鸣立即闭嘴。
惨了,难道恼羞成怒?人家不过聊聊,沟通沟通感情嘛。
凤鸣警戒地蹬着他,直到他站起身,紧紧捏着剑,头也不回地走出舱房,凤鸣才松了一口气。
好可怕。
这个人的气势,真的和她老爹有得一拼。唉,自己这个萧家少主可有得头疼了。
凤鸣在大船上鸡飞狗跳之时,一叶轻舟顺阿曼江而下,抵达了离芬城不足十里的一僻静的静泊口。
杜风刚刚踏足实地,两旁的草丛间立即闪出几名打扮成永殷平民的男人,朝杜风微一躬身,「公子来得好快,请随我入内,公主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转身领着杜风往草丛走。
这里甚为荒凉,泊口也早被永殷人弃用多年,越往里面去,草高过人,密密麻麻,能将一个成年男子身形完全掩住。杜风在这荒草之中,仍然举走悠然,不到片刻,眼前荒草之中,竟突然出现一个小帐篷。帐篷虽小,但由精牛皮缝合而成,垂角帖着一层密密金铂,每片金铂上陷约显出各式图案,似乎逐一经过打磨雕刻,精致华贵,绝非寻常人家可以拥用。
对于这个不应出现在这里的帐篷,杜风却没显出丝毫诧异。领路的人到了帐篷帘前,似乎不敢继续进入,转身对着杜风又是一躬,低身道,「属下不敢擅入,公子自己请吧。」杜风颔首,自行掀开帘子,一投目,首先触及的,便是一个静静屹立在帐中的娇弱背影。
「公主。」
「你回来了。」背对着他的女子似乎正在独自沉思,听见他的声音,猛震一下,瞬间又平复下来,转过身来,明亮的眸子看着他,低声问,「事情都办妥了?」
站在帐中的,赫然是若言最心爱的妹子,他的得力助手,妙光公主。
杜风露出他的招牌式的温和笑容,点了点头。
看着他的笑容,妙光却心里微觉发冷,余浪,你害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来厉害了,天下间,还有谁是你害不到的吗?「余浪受了她的夸奖,却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微微一躬身,淡然答道,「只要是为了离国,余浪可以害任何人。」
「任何人?」妙光目光骤然犀利,又立即消去,变的如少女般天真单纯,抿嘴笑道,「王兄听了这个,一定会很高兴。」
她不想再顺着这个活题谈下去,请这位被王兄暗藏多年的重要人物坐下,自已也陪同坐下来,问道,「你真的把玉萧送到了鸣王手中?」
「当然。」余浪回答后,眼光扫过来,似漫不经心地往妙身上一晃,便默默收回了视线,淡笑着问,「公主担心属下做事不牢靠?」
「不,我只是想,鸣这个人笨笨的,确实容易上当但容恬敢放他出来,一定在他身边安排了不少厉害角色。例如那个容虎,就是个很谨慎的人,你骗鸣王容易却怎么骗得过他们呢?」
「原来公主担心的是这个。」余浪顿了一下,施施然把和凤鸣等相会的过程说了一遍,道「我原本还想着怎么能使他们不起疑心,而把玉箫送到鸣王手中,不料老天助我,鸣王居然自己开口和我索要信物,我看他,也很喜欢那玉箫。果然,解下递给他,他就欢欢喜喜的要了。‘他侃侃而谈,语气绶和温柔,旁人若不知道,只怕还以为他在回忆和一名故交问心的友谊,谁知道此人用心竟如此狠毒余浪边说边用眼角仔细观察妙光的神色,未了,低声加了一句,「我离开的时候,特意指导鸣王如何吹箫,他天资也算不错,虽然初学,箫音倒颇可入耳。」妙光肩膀微不可察地轻震,「他,他已经用过那玉箫了?」
「是,依我看,他如此喜欢那玉箫,一定会日夜不离身的带着它,常常练着吹奏,制作玉萧的沉玉玉质极松极脆,很容易剥落成粉。他用嘴去吹,不知不觉,那些粉未就会跑到他的喉咙里」
「够了,」妙光蓦地冷然低喝。余浪毫不惊讶她的冷冽,停了下来,问,「公主在生气吗?」妙光一声低喝之后,已经知道不妥,反而笑的比原来更灿烂,「哪里!我只是为王兄高兴,这事的详细经过,我看,还是应让王兄第一个知道为好,我做妹妹的,可不敢抢王兄的先。」
原来如此,公主也不必为大王高兴的太早。「余浪看向妙光,眼神异常柔和,「沉玉粉原本无毒,只有遇到文兰。」
「那安神石呢?」
「在属下手中。」
妙光伸出晶莹美丽的玉掌,「拿来。」
余浪沉默。「怎么?」妙光见他不动,脸色不喜。「不是说在你手中吗?」
余浪迎上她的眼睛,用一向的温和语气道,「这件东西,还是放在属下手中比较好。」
「放肆」妙光怒喝一声,摆出离国公主的架子,冷哼道,「你好大胆子,竟敢这样和我说话,放在你手上比较好?这是谁的说的?」
「大王说的。」余浪轻描淡写的四个字,直如一箭射在妙光身上,她不敢置信地呆了片刻低声问,「你说什么?」
「这是大王说的。「虽然祭出的王牌把妙光的傲气顿时打落大半,余浪却一点也不显得得意,他的态度,比方才更温柔,更恭敬,他轻轻叹了一声,仿佛不心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因此用最低沉,最诚恳的语调,「大王密令,安神石,必须保管在我的手中,不能转交任何人,尤其是公主你。」
他看着妙光半青半白的脸,又低叹了一声,道,「公主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向大王求证,」
「我怎会不信你?」妙光咬了咬下唇,皓齿间挤出两个极轻的一句话,但很快,她又恢复了笑容,似把所有的事都抛开一样,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道,「王兄说的不错,留在你手中确实比较好。反正这,鸣王是逃无可逃了,多亏了你。」她朝余浪一笑,挥手道,「下去吧,我要立即给王兄写信,告诉他计划已给成功。」
遣退余浪,妙光铺开写信专用的上等丝帛,凝思片刻,蘸墨下笔。一口气写了三四行,当写到「鸣王已中计」时手却不知为何蓦然一抖,墨污了丝帛一小片空。
妙光呆看那墨污片刻,忽然抛了笔,也不顾那写到一半的书信,就地一坐,抱着双膝,抽噎着,压抑着,用不敢让任何人听见的细微声音,哭泣起来。
博国国境。
含归城中,一座于僻静小巷的三流客栈。
子岩从床上睁开眼睛,警觉地转头,向左边看去。靠在另一边的木床上,只有凌乱的被褥,本应该熟睡于床上的人,却不见踪迹。子岩坐起身,从枕下把不离身的短剑取也来挂在腰上,下床穿靴,顺着房门绕下楼梯来到客栈简陋的天井。
夜晚的含归,沉溺在温柔的漆黑中,这个时分,寻常人家的烛火多已熄灭,眺望过去城内偶余的几点火光,直如天上的星星般显眼。
「大王。」子岩步入天井,在那抹高大的身影后停下,低声道,「明一还要赶路,大王需要多休息。」
夜幕下,容适的身影,似乎比白日更雄伟强壮,王者的轮廓,被夜色静静包裹着,子岩即使本身身村高挑,但总不禁用仰望的角度打量容恬的侧脸,棱角分明的脸,是凤鸣最爱欣赏的英俊不羁。
子岩懂得容恬的心事,「大王,在为鸣王担忧吗?」
不知道丞相与大王一夜长谈,到低说了些什么使固执的大王答应让鸣王放手而为,不过自大王让鸣王一人出游七国后,这一路上,身为帖身待卫,与大王形影不离的子岩,轻易就察觉了大王的不安担忧。
每天不要命的赶路,共同市恐怕,也只是为了到达东凡后早日赶到鸣王身边而已,怎样的思念,可以使总是有着锐利眼神,心肠比钢铁还硬的大王忧心忡忡,无法入眠?子岩觉的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只有热恋中的人,才能明白这种滋味吧?
自己太冷静了,冷静到不适合热恋。
「本王,总觉得有些不妥,」容适从沉思中回复,英俊的脸神情肃穆,「似乎有什么地方忽略了。本王忽略了什么呢?」
「大王说的是东凡?还是鸣王?还是越重城?」
「东凡有丞相,越重有卫秋娘和于林,都不足虑,凤鸣的出游惊动天下,反而是最大的目标。」射出犀利光芒的双目半眯起来,容恬反复思索着,「容虎做事小心谨慎,萧家高手众多,别人要伤到他,除非出动军队,否则不可能得手,刺杀,偷袭,都不可能,要把他骗走容虎也不答应,至于下毒,本王已经再三吩咐,任何递到他手里的东西,都必须先经验毒。」
子岩的眸子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声音低沉地道,「这个大王已经想过很多遍了,鸣王在层层保护下,谁也伤不到,大王,只管放心吧,」
「心神不宁。」
「大王?」
「本王心神不宁,总觉得什么地方会出纰漏。」容适的语气沉了下去,「子岩。」
「在。」
「人马到达博间,最难走的路已经过去了,本王会亲自率领他们到东凡与丞相会合,子岩,你立即从这里回转,去找凤鸣。」
子岩微愕之际,立即领命,低头道,「属下遵命,不过,属下见到鸣王,要不要替大王传什么话呢?」
「你和他说,」容适顿了一顿,寒气逼人的黑眸,渐渐融入一缕温柔,变得和暧淡远。默默沉吟,唇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细微保蕴,悦耳的声音,愈发低沉了,仿佛那个人就站在他面前,就张着亮晶晶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一样。
「要他千万小心,最可怕的陷阱,往往都瞧不出破绽,不要大意了。」
「是,属下一定转告鸣王。」
「和他说,好好的等我。」
萧家船队大张旗鼓,沿阿曼江逆流而上,直向同国进发。
在华丽的船上待久了也会无聊,除了偶尔遇上风景优美的岸边抛锚下岸玩玩之外,其它时间多半都是穷极无聊的状况。
这种时候,练习吹奏玉萧便成了凤鸣最新的乐趣。
萧家本来就有乐师随般,其中也有一个吹箫的,凤鸣为了练心,特意命人请了这位临时师傅过来,一阵日子下来,吹得更可入耳了。杜风所送的玉萧对他来说是一件珍贵的礼物,他碰都不肯让人碰一下,每吹完,总要秋蓝备好干净的湿巾,亲自擦拭,仔细系回腰上。
秋蓝好几笑他,「宫里多少好东西,也不见鸣震波王这么摆弄,今天杜公子送一支玉箫就宝贝成这样,要让大王知道,说不定会吃醋呢,」
凤鸣和她他们玩笑惯了,跟着她们一起傻笑,还摆出思索的样子,「你说容恬会吃杜风的醋呢?还是玉箫的醋?」
遇上风清月明的夜晚,凤鸣就在饭后吹上一个简单的曲子,自娱娱人。
论吹奏的技艺,当然仍然远比不上玉箫的原主人,但以凤鸣修长俊逸的身形,身穿下摆宽大的长衣,肩裹秋月亲手缝制的披风,在月下迎风待箫站立,那矫若玉山孤松的丰姿,已经足以让所有观众,尤其是秋月等惊叹赞颂。
「鸣王好厉害。」
「果然还是鸣王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我看鸣王吹得比杜风公子还好了。」
「秋星,你夸人也太过头了吧?」
「呵呵」
渐渐,就连向来不屑于这种颓废无聊事的洛云,也不知于何时无声无息地倚在甲板的围栏上。
洛云总是默默地凝视江面,仿佛没把那群总是寻找欢乐,笑个不停的男女放在眼里。「鸣王歇一会吧。吹箫很累的呢,我做了八宝红豆糕,快过来尝尝好不好吃,。」
「对了,秋蓝,我觉得小羊腿,还是昨晚那样炖炖比较好吃,」
「秋星是个馋嘴猫。」
「才不!告诉你,馋嘴猫是烈儿,不过烈儿不在,就轮到秋月啦!」
但笑声总是飘过来,其中一把清脆的嗓音,笑起来如崭新的银铃,简直比杜风吹奏的玉箫更像仙乐。
「秋星,又说我的坏话,看我揪你耳朵」
常常令他,忍不住竖起耳朵,在众人的笑声中捕捉。
由于同国王子对萧家少主的敌对态度,越靠近同国,萧家高手团的动作就越频,不断派出探子打听同国境内情况。
船上的护卫更加森严,洛云和容虎等两派人马破天荒的配合,完全一致地接连否决凤鸣好几提出的停船靠岸下去逛逛的命令。
理由很简单,他们到来的消息显然已经传到了同国,同国仇视凤鸣的人极可能已经派出杀手,随时随地寻找刺杀凤鸣的机会。
连靠岸玩耍的机会都被剥夺,这下可真的越来越无聊了。
吹箫也不能从早到晚的吹,三名最明白凤鸣心事的待女当仁不让为凤鸣筹划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可是有趣的玩意早就一一玩过了,最后提出有用建议的,居然是洛云。
事向来公道的容虎当即表示赞成,「鸣王也该练心一下剑术了。」
秋蓝也跟着容虎点头,「练练也有好,本事大一点总是好的,谁知道在同国会出什么事呢,鸣王剑术练好了,就算万一遇上什么危险也可以自保。」
凤鸣正闷的发慌,无可无不可,当即点头答应,不过半个小时之后,他就发现这个点头的后果,真的颇为严重。
一直在其它大船上统领萧家杀手团高手们的洛宁,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过来求见凤鸣。这人看来和他的剑一样直接,登上甲板,看了正振作起来做准备运动的凤鸣一眼,就提出了他的要求,「属下斗胆,请少主允许洛云陪少主练剑。」
这个要求让在场的容恬派人马和凤鸣本人都打了个哆嗦。
和洛云练剑?
听说萧家的杀手都不怎么会剑下留情的连训练也是一向如是。比起洛云来,大家从心底里觉得容虎是个更好的选择。
感觉到从人的沉默,洛宁眉毛都没有挑一下地问,「少主看不起萧家的剑术吗?洛云的剑法虽然远比不上老主人,但他从少练剑,根基还是打的紧实的,」
棉中带刺的话,配合起洛宁阴沉的脸,典型是萧家冷血无情的凤格,凤鸣很自然地连想起他亲生老爹一声不吭拔剑就刺的坏习惯。谁敢「斗胆」拒绝?
面对天下闻明的萧家杀手团老大,秋蓝也被震得不敢乱开口,情急中拉了容虎的袖子一把,睁着惶恐的眼睛低声道,「快帮忙。」
容虎本待跨出一步,想了想,却又按捺住了,眼睛看向没有任何示意的洛云。秋蓝又急促地扯他一下,并且哀怨地看他一眼,容虎却牢牢站稳了。
虽然常代表容恬派系和洛云发生争执,但是评借高手的反应,容虎直觉地确定洛云对于凤鸣并非只有厌恶和不屑。
这人也许将来会成为鸣王在萧家的真正助力,加入鸣王可以收服他的话再说,容虎知道自己是无法在练心时对鸣王狠心的,倒是洛云,可以期待。思索的时间其实很短,不管秋蓝等待女脸色多难看,慢慢成长起来,渐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凤鸣聪明的点头,「呃好。」
「多谢少主。」洛宁一击成功,随即抽身。
对凤鸣随意但是严肃地躬身为礼后,转头看一眼洛云,摆出父亲的样子,「好好陪少主练剑,」施施然后离开主船。
有那么一瞬,容虎发誓他从洛宁眼神中瞧出了什么但感觉一现即逝,没有比例中项他足够的时间琢磨隔了很久,脸色难看的待女们终于意识到鸣王练剑的对手已经不可更改了,不得不振作起来,重新长开令凤鸣心情好一点的笑脸,为她们心爱的鸣王做各种准备「鸣王,换上这个好吗?」秋月从自己的舱房取来一套黑色的练武服,和秋星一同伺候凤鸣穿上,「这是奴婢新做的呢,倒真巧,居然派上用场了,鸣王你瞧,上面绣着你上说的三月春,这瓣绣得像不像?」她指着凤鸣上衣下摆的刺绣问「嗯,好漂亮。」
「鸣王,玉萧先放下吧,别不小心弄坏了,」秋蓝在凤鸣腰间取下宝贝用手娟包好了,放在自己怀里。
「鸣王,先喝一小口水。」
三名侍女小心殷勤地宠溺地伺候着凤鸣,仿佛他等一下要去和恶魔对阵,相比之下,更突显洛云站在一旁像个无动于衷的木头。
容虎当然不敢让他们用真剑练习,亲自从仓库里挑了两把木剑,掂量了一会,给了一把洛云,把另一把递给换好练武服的凤鸣,低声道,「洛云的剑很快,鸣王如果能练到不被他的剑尖触到,那就很好了。」
凤鸣点了点头。
三名侍女紧张地站在一旁看,侍卫们虽然没有围过来,但多数眼睛都往这边瞅。
大江之上日朗风清,洛云早就在甲板中央等着了,看着凤鸣走到面前,脸无表情地行了个礼,直起身来,眼神一凝,顿时浑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如果说他平日给人的感觉很冷,那么现在,就是冷到了彻底。
那是一种剑手的无情。只有从小经历严苛训练的人,眸中才会呈现凝结如冰的低温。
秋月秋星,甚至秋蓝,几乎于同一刻倒抽一口气,感觉心窝一跳。
霎那间,洛云的剑已经动了。
凤鸣早有准备,却仍在剑尖差点触身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容恬昔日的训练总算或多或少留下一点底子,他几乎全靠本能地退了一步,倾斜着肩膀卸过剑尖,顺势向左跨出一步,持剑的手往上一格,反挑洛云肋下。
「笃」。
木剑交击的钝声响了一下。
洛云挡住了刺向肋下的一剑,眼神稍露诧异。凤鸣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没用。
凤鸣反击奏效,当然赶紧打铁趁热,神色一沉,击肋不成,剑尖转下,以剑的侧边硬碰洛云的剑尖。这是容恬苦心教导他的一招,不过实战的时候总不敢拿出来试用,因为只要力度和角对黄握不好,剑身没有恰到好撞上敌人的剑尖,那自己吃的苦头可就大了。
这一刚好可以拿来试用。
「笃」。
又一声钝响。
凤鸣大喜,在东凡王宫内恶斗实战一场后,自己果然有进步,竟能准确无误挡到洛云的剑尖。正高兴中,腕上木剑忽然一滑,再也感觉不到和他相抵的剑尖,这就如正全身力气挨住墙壁的人忽然发现墙壁不见了一样,失去支撑,重心当即不稳,向前一冲。
糟糕,这又要丢脸啦!
心内大呼还没有结束,脑后风声骤起,洛云木剑下沉后往上斜挑,重扫在他右边腋下。
火辣辣的狂痛传达到脑门顶。
凤鸣持剑的右手几乎痛得麻痹,木剑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上,俊逸的脸满是痛苦。
「啊!」
「鸣王!」
惊叫声顿时四起,容虎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凤鸣和洛云之间。侍女们争先恐后冲到凤鸣身边,怜惜地扶起他。
「疼不疼?」
「伤到哪里了?」
「没事,」凤鸣努力倒抽着凉气,「不疼的」
当然绝对不可能不疼,洛云果然和容虎不能比,一上场就没留余地。虽然用的是木剑,但毕竟尖很利,凤鸣腋下的新练武服已经被剑尖狠狠划开了一道口子。
可想而知那是多强烈的钝痛。
「我看看。」秋蓝把衣襟小心翼翼揭开,查看被伤到的地方。
看见凤鸣右腋下白皙幼嫩的肌肤此刻红得几乎渗血,三名侍女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秋星难过地用小手抚摸,「疼吗?奴婢拿热毛巾敷一下好吗?」
秋月怒极,霍地转头就瞪着洛云,「你这是练剑还是要他的命?」
洛云并无追击,收回木剑静立一旁。听见秋月的怒斥,只用亮如点漆的眸子冷瞄她一下,压根就不答话。
秋月眼睛瞪得更大,待要冲过去,却被秋星一把拽住,皱眉道,「和这种人吵什么?先把鸣王扶进去再说。」
凤鸣苦笑道,「我能走」
她们哪管这个,齐心合力把凤鸣搬进舱房,为他脱了靴子,扶他在床上躺下。秋星又脚不沾地端了热水进来,因为要敷伤口,秋蓝秋月七手八脚帮凤鸣脱了练武服。
凤鸣拗不过她们,只能由她们摆布,侧着脸翻了一下床边的练武服,真的破了一个口子,对秋月颇为过意不去,喃喃道,「崭新的衣服,只穿一会就破了。秋星,你等一下帮我补一下吧。」
秋星应了一声。
秋月却把练武服一把扯了过来,又心疼又难过地低声骂道,「鸣王这脾气什么时候改?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这时候还去管衣服?一件练武服算得上什么,我明日再帮你做两件就是了。」
凤鸣知道这些侍女最见不得自己身上有伤,担心她们万一哇的一起哭出来,那可比再挨洛云一剑还惨,赶紧挤出笑去哄,「我不是可惜上面的三月吗?难得绣得这么好。早知道就不穿这个去练了,嘿嘿。」
秋月见他说得傻气,也不知哭好还是笑好,眼角影子一晃,洛云这个冷血的家伙居然也跟了进来,顿时怒气上升,「你进来干什么?还嫌打得不够重吗?」未经思索,手一扬,就把练武服铺头盖脸地朝洛云狠摔过去。
洛云眼也不眨,举手就把扔过来的「暗器」接了,不作声地瞅着秋月。
这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冷酷无情,加上有用剑抵着秋月脖子的前科,众人瞧见他瞅着秋月的眼神,神经都纠了起来。
连秋月也被他瞅得头皮发麻,不禁害怕,心惴惴然地看着他。
「鸣王!」
幸好,容虎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而且还显得挺精神,像遇见了什么喜事。
「鸣王,」打破房里的沉默,容虎快步走了进来,精神奕奕地禀报,「子岩来了!」
这个意外的消息完全把洛云导致的气氛给活络了。
凤鸣首先跳了起来,「子岩?」他惊讶地叫了一声,接着因为扯动了伤口而惨呼了一声,秋蓝等人慌忙来馋他时,他又已经振奋起来了,跑向舱房的时候简直活蹦乱跳,看清楚刚刚登上甲板的人果然就是子岩,立即冲过去,两手搭住子岩的肩膀上下审视,「真的是子岩!」顿一顿,喜洋洋地问,「容恬呢?」
「大王命属下向鸣王问好。」一路风霜地日夜兼程赶来,子岩晒黑了一点,越发显得精悍能干,微笑着道,「大王不放心鸣王,要属下先赶过来,他理了东凡的事情,随后就到。」
手舞足蹈的凤鸣脸色一僵,顿时耷拉了脑袋。
「我也猜到他没有这么快过来。」好半天,他才把头抬了起来,不过脸上已经恢复了一点笑容,拍拍子岩的肩膀,邀他和自己一道往舱房走,「你来了也不错,别管容恬,咱们好好做咱们的事情就好,这可是丞相交代的」
对于容恬派系的人来说,子岩的到来无疑是一件好事。
晚上,秋蓝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私房小菜,她这个顶级厨师贯注心血而成的佳肴,当然色香味俱全。
吃饭的时候,由秋月安排席位,只摆了六个。
于是,凤鸣、秋月、秋星、秋蓝、容虎、子岩都入席,就将六个席位都占满了,独剩下洛云一个。
他今日伤了凤鸣,连素日待人最温和的秋蓝都看他不顺眼。他也不介意被排挤,照样将剑解了,抱在怀里,随意找个角落待着。
子岩下午听容虎把和萧家杀手团会合的前后事情都听了个大概,也猜到其中缘由,便聪明的保持沉默。
反而是凤鸣总觉得过意不去,对秋月道,「怎么少了一个位置?」
「少了吗?奴婢数了啊,不是六个吗?」秋月横那可恶的家伙一眼,睁着纯洁的大眼睛装傻,「我可没看见第七个。」
「秋星」
「奴婢也没有看见谁啊?」两节煤真是同心同德。
凤鸣想翻白眼。
你们怎么比我还幼稚?这么大了还玩这种小圈子游戏
「洛云,」知道侍女们的脾气也不好惹,凤鸣转而对洛云打招呼,「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好不」
「我不饿。」
「呃」
不是饿不饿的问题,如果让萧家众人看见我们这样欺负你,也许会加剧内部矛盾
洛云才不管凤鸣心里想什么,忽然沉声道,「少主。」
「嗯?」
「白天那件练武服,还是新的。」
「对啊,破了个洞」
「就这样扔了吗?」
「是有点浪费」尤其上面还有秋月的针线。
「扔了又怎样?」秋月对洛云的冷腔冷调份外觉得刺耳,忍不住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挑衅般地扬起头,「不是你说萧家财大气粗吗?一件衣服值什么?一天扔一件也轮不到你管。你舍不得,尽管捡了去穿,我们鸣王嘛,可从不穿有补丁的衣裳。」
众人头皮又不禁一阵发麻。
这个秋月,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洛云目光扫过来,容虎和子岩心有灵犀,情不自禁朝秋月挪了一点,免得动起手来护不住她洛云却只是哼了一声,竟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隔了一会,才被饭菜的香气唤起胃口。
「嘿,来,吃饭」
没有了洛云,气氛真的好了不少,虽然凤鸣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不过尝了秋蓝新发明的马铃薯烧芋头之后,也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子岩成了整个闲聊的中心,话题自然离不开容恬。他在众人追问下,把离开越重城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叙述了一遍。
刚刚说完容恬担心凤鸣有什么闪失,容虎倒先笑了,「大王真的过于小心,就算我不中用,可萧家杀手团也不是空有虚名的,若让人在他们保护下伤了萧家少主,萧家的脸哪里搁去?」
秋蓝为他今天居然眼看凤鸣被迫答应和洛云练剑,仍有些微恼,抿唇道,「今天不是伤到了吗?腋下红了那么大一块。那个洛云真是」
话音未落,门口一个人影钻了进来,居然又是洛云。
真是说神神到,说鬼鬼到。
顿时大家都闭了嘴。
洛云毫无所觉似的,进了门,声音平板地禀道,「又有探子回来了,少主要不要亲自见一见?」
凤鸣想了一会就摇头,「没什么新情报吧?如果没有就不要见了。」想起自己也许刚到同国就会被同国的大军围起来暴打,不禁把脸皱了起来。
希望见到同国庆离王子的时候,他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向他说明自己并不是杀害他父王的凶手。
但愿这人讲道理
洛云也不说什么,直接出去吩咐了。
子岩已经吃个大半饱,见凤鸣愁眉苦脸,放了筷,关切地道,「鸣王为了同国王子的敌视而烦恼吗?属下一路上也听到了同国的消息,这途中,还碰巧遇见了负责打探各地情报的绵涯,他正要赶往佳呢。依属下看,同国的局势虽险,但危机并不大。」
他的谨慎比得上容虎,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众人精神一振。
凤鸣赶紧把头凑了过来,不耻下问,「这怎么说?」
「同国现在正在分崩离析的边缘。鸣王不晓得吗?」
子岩略为惊讶地看凤鸣一眼,从容不迫地分析道,「同国大王庆鼎在时,王权当然在他手上,但他的亲弟,也就是同国太子的王叔庆彰,在国内也极有势力。大王庆鼎不在,王叔庆彰就掌握实权,俨然是另一个同王。」
凤鸣心里暗道,正确的名词应该是摄政王。
不过他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断子岩的话,继续乖乖地听。
「如今,庆鼎虽然死了,但同国太子却无法登基。」
「啊?为什么?」秋月和秋星用娇滴滴的诧异的语调,同时问了同一句问题。
「因为目前同国的大权几乎都在他的亲叔叔庆彰掌握中。而庆彰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哥哥庆鼎已经死亡。大王既然没有死亡,太子当然不可能登基。只要太子无法登基,就无法从自己的叔叔手里取回王权。」
秋蓝脸色茫然,「可是庆鼎明明已经死了,各国都这么传言,他怎么可能不承认?」
子岩笑着反问,「传言只能是传言,同国太子庆离有什么确切的证明呢?」
凤鸣露出思索的表情,隔了一会,猛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大喝道,「我明白了!」
秋月忙问,「鸣王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同国的王子为什么一直叫嚣要杀我为父报仇了。」凤鸣一边整理思路,一边用极快的速度把自己的见解公布出来,「只有确定庆鼎已死,庆离才可以继承他父王的王位。所以现在庆离最想做的,就是要所有人承认他的父王确实死了。庆鼎既然被害,那么一定有害他的凶手。他找不到真的凶手,就先认定是我啦,谁叫我名气大呢?而且比较好陷害。他口口声声对外说我是凶手,要杀我报仇,实际上就是摆出一个父亲确实被害的姿态。可恶!没人性!就算明知道我是冤枉的,他八成也会对我下手!他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王位!无耻!唉,本来还打算见到他可以好好解释我不是凶手呢」
子岩见他愤愤不平,想起容恬说凤鸣哪个神态都那么可爱,倒忍不住扬了扬唇,安然道,「鸣王先不要气愤。庆离纵然是希望藉鸣王的性命来达成目的,有一个人却绝不会让他这样做的。」
凤鸣呆了一下,圆眼睛眨了眨,随即点点头表示明白。
不错,庆彰不会让他这样做。
首先,这样一来,同国会同时开罪容恬和萧家,其,假如让庆离用为父报仇的理由害了凤鸣,那岂非公开承认庆鼎已死?庆彰将不得不立即把权力还给登基的侄子。
想到这里,凤鸣心内大定,双目亮闪闪地轻笑道,「嘻,同国国内现在应该庆彰势力比较大吧。」
子岩暗夸他领悟力不错,点头道,「所以这同国之行,鸣王只需要利用他们叔侄之间的冲突,尽可以游刃有余。庆彰握着同国大部分兵权,只要庆彰肯保护鸣王,保管鸣王不会有任何危险。」
「好!」凤鸣用力鼓掌,眉飞色舞,「好!哈哈!我就知道事情有转机的!嘿嘿。」
三个侍女早听得眼睛放光,赶紧也一起凑合,努力鼓掌欢呼。外面守卫的侍卫们听见里面忽然喧闹得不堪,都无奈地摇头,这鸣王,不知又弄什么新鲜样。
几人欢呼高兴了一会才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凤鸣和秋蓝等才发现容虎和子岩一直安坐如山。
容虎的脸色,居然还有几分凝重。
「容虎?」
「这虽然是同国王族内的私事,但应该也不属于绝密。绵涯即然可以侦知,为什么我们却一直不知道?」容虎沉声道:「如果早些知道,以何必鸣王优愁了这么些天?」
子岩道,「属下对此也很奇怪。」
这个倒是一个不会忽略的大问题。对诡计不敏感的待女们,也立即集中了精神。「自从上了船后派出的都是萧家的探子,我们的消息,都通过萧家才知道。」容虎绶绶到,绵涯被丞相烈中流派出去收集情报,没有绵涯这个容适派系的探子头目在凤鸣身边情报等倚靠萧家提供,原本无可厚非。
但是很难相信萧家的情报网会如此的无能。
要知道做杀手买卖,首先需要精确无误的情报,否则怎能细致地安排刺杀一击即中,秋星惊道,「难道是洛云故事隐瞒情报?」
「不应该。」真没想到,为洛云说话的居然是秋月这个大对头,秋月沉思到「我记得说庆离要将鸣王碎尸万段这个消息的不是洛云,是洛宁。「看见各人都古怪的盯着她打量秋月脸颊微红,嘟起小嘴,「你们干嘛这个看我?人家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可没有打算帮那个死小子说好话」
「他们父子都喜欢欺负鸣王,不是一样的嘛?」秋星嘀咕了一句。
「无论是洛云还是洛宁,都是萧家的重要人物,如果他们真的暗中对鸣王弄鬼,后果也许会很可怕」容虎沉默了一会,皱眉道,「可这种习惯杀人的高手通常最不屑的就是背后的险谋,这实在不像他们父子会做的事,」
子岩没想到刚刚到达就遇到这样重大的事,仔细琢磨了一会,沉声道「先不要自疑,如果是他们要害鸣王,恐怕鸣王早就没命了,现在倒是要仔细查一查萧家负责情报的人。」
「这个我会去查。」容虎接道。
子岩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合作已久,一个眼神往往已足以沟通。
子岩站起来,伸个懒腰道,「萧家情报状况,容虎你去查,如今看我要立即往同国去一趟。」
凤鸣一惊,站起来,不舍到,「你才刚来怎么立即要走?」
子岩眯起双眼精光炯然,「绵涯已经去了佳,我们这里还缺乏确切真实的情报,这样下去,启不危险?属下必须先行一步,在鸣王到达同国之前,为鸣王做一个好探子,事情似乎并不简单,鸣王在船上要小心了。」
秋月急迫道,「你留在船上万一真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啊。」
子岩笑道,「如果萧家杀手团的指挥洛宁真要在大船上取鸣王性命,以他们的人数和功夫,多我一个也阻止不了,我在这里也只是陪葬而已,何况我认为隐瞒情报的并非是他,此人成名多年,他的为人我也听说过,不该如此,而且他又为什么要杀鸣王呢?一切都只是猜测,放心好了,照现在看来,就算有危险也应该在同国境内,毕竟鸣王是萧圣师公开承认的亲儿,谁敢随便动他?想动他,也只敢借刀杀人,不会自己动手。」
凤鸣听他语气淡然坚定,知道他已下定决心,凝视他道,「子岩,同国情况这么混乱,你可千万要小,你和我不同,我身边有很多待卫,你可只有一人。」
子岩露齿一笑,皓齿如雪,「鸣王放心吧,属下对同国很熟,常年大王就将我们这些人藏在同国海边,我们这常在单林海峡附近水战呢,如果在同国真出了状况,属下就朝海边逃,包管他们捞不着属下一根发,」
他这般从容自若,将紧张的气氛大为缓和,凤鸣被他说的笑起来,道,「喔,说起单林海峡,又想起一件头痛事,我还要开拓双亮沙的航线,那里不是很多海盗」
「那些海盗的事,属下到了同国之后也会为鸣王打听,」子岩截住他的话头,属下这就出发,属下会尽量在鸣王的大船进入同国国境前赶回。「走到容虎身旁,低声和他商议了几句,又转头凝视了凤鸣一眼,刚毅的轮廓泛起一丝信心十足的微笑,「大王嘱咐,要鸣王千万好好等他回来,鸣王保重了。「转身,人一闪,背影消失在房门边。
室内只剩五人。
容虎也不闲着,筹谋片刻抬头道,「属下去问问萧家的情报由何人负责。」不等凤鸣点头,自行雷厉风行的去了。
秋蓝看着容虎离开,转头瞧瞧秋月秋星,娇嫩的脸比平日肃清了十二分,低声道,「从今日开始,鸣王入睡的时候不能在让洛云一人守着了,」
秋月秋星一脸毅然地点头,都是一副拼死也要保护鸣王的俏丽模样。
只是秋月又认真地门口「但我仍不信洛云会想谋害鸣王,他那人」
「别说你不信,我也不信,而且我看洛云也不像这样的恶人,虽然样子凶巴巴的」
「不过还是要防范,小心一点总是好的,但原子岩和容虎没有看错他们,」
「我们三个仍像住常那样轮夜,但不是在外间守着,要和洛云一样守在鸣王床前才行。」
凤鸣孤疑地看看他三个仔细商议正事的待女,过于认真的三人凑在一起,连头都几乎挤一块去了。
天啊
不过一顿欢迎子岩的温馨晚饭,结果他身边的待从和待女忽然就佝上紧了发条一样行动起来了,如临大敌的气氛好压抑,丞相啊,果然如你所言这出游状况多多,日日新鲜。可是,我真的会在重重保护中成长为梦想中顶天立地的大树吗?目前好像还是被保护的小草的成分偏多凤鸣喟然长安。桌上,此刻,秋蓝亲手烹饪的菜储尚有余温。萧家名扬天下的奢侈大船,仍在温柔月下,缓缓朝同国的方向前进。
佳,境内。
同一轮明月下,庞大华丽的车队,在冗长的离国精锐重重护卫下,也正缓缓朝佳都城方向进发,其中最大的一辆马车,由十六匹神骏无比的高头大马牵引,蹄步一致地踏着均匀的节秦。
马车用镏金装饰,华丽慑人,黑色的垂幔上铺着金线,将马车四周层叠包裹,迎凤飘着同样也属黑色的流藓数不清的脚步,默默踏在黄土上。
车前,车后数不清的护卫。
数不尽的盔甲,磨利的剑和枪,在月光下闪耀阴寒。
黑夜的感觉如此浓重,大军行进中,竟无人敢随意喧哗或者交谈。
沉默的大军缓慢地推移,黑金交错,华丽而阴沉的马车是这一行中妖异诡秘的焦点,它本身似乎就拥有邪恶的霸王般的冰冷各残忍,能让任何第一眼看见它的人心惊,手脚发麻。
彷佛里面藏着一位魔王。
也许,确实藏着一位魔王。这辆马车,从来仪出发,已经快到达佳的都城。
在它这段短占的旅途中,隔着黑色的垂幔,已经有不少屠杀的命令,传达下来,并且被撤底执行。
在失去了佳王族的最后一点血脉三公主,失去了佳所谓的大王龙天后,佳这一个国家史无前例的虚弱。热血飞溅在黄土上,片刻就会失去温度,所有敢于公开反对离国军队进驻都城的佳大臣和贵族,绝大部分已经永远闭上了他们的嘴。
「大大王」泫然若泣的求铙声,从黑色的垂幔里逸出一丝,也是片刻,就消散在风中。
那是思蔷的哭声如被剥干净的羔羊一样仰躺着张开双腿,思蔷的眼里倒映着神一样不可违逆的强悍男人。
又一下毫无怜惜的挺身,几乎把他的身内部惯穿了。
娇小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思蔷哭叫着,用冰冷的白哲的手腕抚摸着让他痛不欲生的王者,「大王」
他摸到了大王的脖子,不可思议,坚硬如铁,长期练习剑术的男人,肌肉线条优美强韧,思蔷哭叫抱住他,他知道,他是自己一生中见过最强的男人,足令所有男宠神魂巅倒的强,对比于思蔷的呻吟哭叫不能自己,若言的眼神清醒异常。
「放开。」若言摔开思蔷环住自己脖子的手,就着插入的姿势把身下的人强翻过来,让他趴跪着背对自己。
火热的凶器因为姿势的改变,一中气插到最。
思蔷泪流满面的尖叫起来。被前几发泄的男人的精液占在红肿的双丘和大腿根部,刺上太阳穴的锐痛和可怕的快感让他突然一阵经挚,再也支持不住地颓然趴倒。
没发泄够的若言没让他有休息的机会,双手捞起他转绵绵的腰,继续着激烈的动作。双腿向后张到最大,思蔷似乎已经昏迷了,偶尔抽动一下,像被人从恶梦中猛然扯了一把。身后抽插的节奏,却越来越快。「嗯呜」强烈到说不出话来的痛苦终于让思蔷恢复了知觉,微微掀起眼脸的瞬间,四肢突然再度强烈的经挚「啊!」
彷佛什么在体内爆炸了,差点烫坏他。但同时,又出奇的充盈了他。
封闭的马车里每一寸都迷漫着男性嚣张的麝香味。若言端正的脸逸出一丝发泄后的满足,却仅如昙一现,抽出释放了精力的凶狠的阳具,他松手,无动于衷的让思蔷倒在毛毯上。由始自终,没有一丝笑容。甚至于连眼神,都是冷冽的。「大王」思蔷在毛毯上简单地翻边过身没有理会身白浊的污迹美丽的眸子游离着寻找到那个把他折腾到半死的强壮男人。被柔躏后的沙哑声音,无比惹人爱怜,「刚才」
「再敢在本王临幸你的时候开口说话,本王就割了你的舌头。「刚刚在他休内宣泄过的若言,看他的眼神,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还有,不许再用你的手,抱住本王。「他站起来,修长挺拔的身躯,在空间有限的马车内更显得充满压迫感。
听到无情的警告,思蔷咬住下唇,躺在原地,抬起头,凝视着用准备好的干净软巾擦拭自己下体的大王。若言根本没理会他,自顾自的穿回长衣。他不是凤鸣
如果是那个机灵倔强的鸣王,怎么会这样轻易就范?恬不知耻,抱着他的脖子,像个下贱的娼妓一样哭着呻吟?
不管模样有多像,也许闭上眼睛的时候,真有那么几分神态想似,但骨子里,鸣王永远只有一个。
若言厌恶地转过身,重新坐回几案前,不再看赤裸妩媚的新宠一眼。
假如抱着的是那个人,假如刚才哭叫着,用双手紧紧圈着他脖子的,是那个人「禀大王,有急信!」马车外传来的高声禀报,打断了他的假如。
信是妙光写来的,若言把妹子从远方送来的急信展开,在烛光下,一行一行的,缓慢地,阅读。
鸣王已经中计,或不可得。或,不日,可得。
这一句,他读了三四,极缓,仿佛嚼一颗滋味无比香甜的橄榄。那总是凝结着残忍和冷漠的脸,隐隐有了一丝涟漪般的弧度,这奇异的弧度,让他线条钢毅的脸,阔然出现巨大的变化。
思蔷缩在一边,红肿的双眸瞪的大大,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般凝视若言瞬间绽放浅淡温柔的俊容。
不可能!
无法相信,离王也有这样的表情。
他总以为,自己前些日子本来应拥有却意外拥有的,已是这个男人生命中最感性的一刻原来,不是。
「思蔷,过来」察觉到一直盯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若言放下妙光的信,淡淡唤道,大概是心情太好,男宠靠近他的时候,他意抚信那个弱不禁风的腰肢,允许还未净身的男孩颤抖着偎依在自己身侧若言轻描谈写地吩咐「闭上眼睛」
这语气,已经和刚才严禁思蔷做爱时触碰他的命令天差地别。思蔷顺从的闭上眼睛,微微仰头。他把呼吸都屏住了,期待地等着,他知道,大王会吻他。而且,极温柔。
大王
热气,慢慢地,帖近。
当王者霸道又充满激情的唇复盖上他的时,思蔷知道自己的眼眶已经湿润。这明显是一个充满柔情的吻,舌尖探入到他的喉咙,贪婪地舔吸,缠绵得彷佛永远不肯放开他。
没什么比这个更令思蔷想放声大哭。
前所未有的霸气,前所未有的怜惜。大王甚至用强壮的双臂抱住了他,把他拥在怀里,不让他呼吸地加狂吻。
不要紧的。
无法呼吸,不要紧的。
这个男人的气息,足以让他忘记呼吸,甚至他自己。死在这个山一样强大的男人怀里,已是一种无上荣耀。
大王,我的大王
斗胆反抱着吻他的若言,思蔷动情地做着今生不敢奢想的美梦。
「凤鸣」
若言一个低低的充满喝望的呻吟。把他从美梦的云端一把拽了下来。一息间,思蔷已经浑身僵硬。
「凤鸣,我的鸣王凤鸣」
每一个叹息都是一把刀,割的思蔷恨不得寻死的痛。他不但连人从美梦的云端狠狠拽了下来,他还觉得,他又一被摔碎了。
第十三部完
后记
大家好!
亲亲~~
呵,累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凤于九天》进行到第十三本,从开篇到现在,感谢大家陪弄弄走出如此漫长的日子。有人和我说,似乎太长了。嗯,我不知道
期间虽然受到许多打击,不过我想,还是有始有终吧。爱情是一个需要毅力的过程,写作,同样如此。我要完成这个故事,不管最终如何。我要完成这个故事,这个故事不但属于读者,也属于我自己。
我渴望可以完成,不管它需要多长时间,或者到最后,带给我什么。
感谢一直支持《凤于九天》的大家,我不知应该说什么来表达这种感激涕零的心情。
没有读者支持的故事是孤独的,如果是长篇,那简直是无法形容的沮丧和折磨。
我坚信可以支撑过去,因为有你们在这里。
谢谢!
风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