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冲着地上红色的血迹,大量的雨水将地上原本一大片的鲜血冲淡,只余下一丁点粉红色嘲笑着荒野上对立的两人。

黎轩右手紧紧握住装有灭音器的手枪,枪口对准离他不到五步远的简复文,冷汗不断从他颊上滑下,混着雨水落入土里。

简复文则是一脸不敢置信,他手捂住不断淌出鲜血的右胸伤口,只差一点点,方才那枪就能要了他的命。

就算那一枪无法立时要了他的命,只要半小时内不就医,他一样会因失血而死,他……就这么希望他死吗?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会是黎轩?若是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他都不会如此讶异与心痛……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许久许久,满是苦涩的苍白唇瓣才慢慢吐出这一句话,就算是死,他也想讨个明白。

「复文,我这辈子都是为别人而活,只要我还姓黎,就是如此……我念警校,不是生离就是死别,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黎轩笑了,他看着眼前满脸痛苦不断淌血的爱人,突然觉得他再也没有留恋世间的理由。

他向来为别人而活,就连爱个人,也必须为了某种因素而亲手了结这段情缘,身为刽子手的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他也很意外。

「这跟你的姓氏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你,你若不愿意,谁都无法勉强你为别人而活……你该不会要告诉我这两年来我们之间只是虚情假意吧?生离死别?你要是不愿意,真有人勉强得了你?」简复文眨着眼,想把眼中挥不去的湿意与酸涩眨掉,他不愿相信在一小时以前还是温柔如春风般的情人居然转眼变成索命夜叉。

可是,他再不愿相信,也无法抹去眼前发生的事实,他的情人夺走他的配枪,把枪口对准他的心脏,他一点都不怀疑黎轩的枪法,方才那一枪偏了准头不代表下一枪也会失去准头,柔情……也会有消失的一天的。

「是不是虚情假意你最清楚,可是摆在眼前的也是事实,如果……如果你不插手黑道内斗的事情,并且答应以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马上带你去就医,然后去自首。」

这是简复文唯一能活命的机会,如果他答应了帮会提出的要求,大哥说过可以留他一条命,若是稍有迟疑……那他也只能忍痛下杀手。

大哥的命令,向来是不容质疑的,就算他不动手,也会有别人来替他动手,他知晓那些人想出多少折磨警察的手段,要是复文落入那些人的手里,只怕死无全尸。

由他来下手,至少能让他死得明明白白,下了黄泉要恨人也有个明确的对象。

「你觉得有可能吗?轩,你是最了解我的好朋友,更是与我交颈则眠的情人,你应该知道我的答案,如果要动手就快点吧。」简复文苦笑,这家伙到现在还在自我欺骗?跟他相了两年,要是还摸不透他的想法与个性,那他们这两年的相不都是假的?

「复文……你知道我真的会开枪……」手枪里头还有一颗子弹,回去时弹匣内必须是空的,更何况帮内还会派人来验尸,他想做假放复文一条生路也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方才那一枪早就告诉他了,伤口还火辣辣地疼着呢,真没想到当警察以来受过最严重的伤居然是枕边人给的。

「那你难道就不能改变你的原则?那可是关系到你的命呀!」黎轩的语气急了,他知道这个笨蛋向来说一不二,可是现在生死攸关……就算他是刽子手,也会有心软的时刻。

拜托,就依他这么一吧,要报仇要干什么也得留着一条命呀。

「就算我今天活着走出这里,哪天我的蛮劲一来,又跟你的组织作对,到时候还不是要死?更何况……你认为我会因为生命受到威胁就改变我的原则吗?这两年来我哪一变过了?」简复文噙着微笑,他的固执向来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优点,没想到今日却要因为固执而死……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讽刺?

「复文……你知道我真的会……」黎轩闭了闭眼,一般杀手在面对敌人时必须绝对专注,连眨一下眼睛都是奢侈,可是如今他面对的是简复文,他多希望在这么一眨眼间他就能够从眼前消失。

毕竟,简复文是他二十多年来唯一为自己活过的证据,如今他必须把这证据毁掉,那代表着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有做自己的机会。

「我知道,所以,开枪吧。我知道今天如果我不倒下你会很难交待,甚至可能会丢掉一条命,别那么婆婆妈妈,你这样可不是我认识的黎轩呢。」血愈流愈多,他的意识已经不能维持多久了,再补个一枪让这件事早点结束吧。

「……黎殇,这是我的本名,记住这个名字。」黎轩扬起笑容,扣着板机的手不再颤抖,这个名字已经被人遗忘二十几年了,纵然眼前人将死,他依然希望和能记住这个名字。

黎殇是他的名,也是他注定的命。

简复文闭上眼睛,迎接结束生命的一枪,他不希望在死前看到情人朝他开枪,他要留下最美好的回忆,免得死不瞑目。

子弹从枪口发出、摩擦着空气发出来的声音很小,像是玩具枪一样,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咻」的一声,高速子弹穿过空气直达人体,然后带起一片血……

没有惊叫声,没有哀号,整场仪式里甚至没有人掉眼泪,黎轩就这样看着眼前人从原本直挺挺的模样软倒下来。

他没有留情,就像二十几年来他不曾对自己留情过一般。

雨下得更大了,那天夜里,乌云盖满了整座城中,雨下了一整夜。

黎轩没有回到他们共同的房子,警署的人找他找翻了天,可是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连一点踪迹也寻不着。

简复文的命案最后以黑道仇杀结案,尸体下落不明。

黎复文第一眼就很喜欢这栋公寓,不是因为这栋公寓装修得特别漂亮,也不是因为房子特别便宜的关系。

这栋公寓,让他想起了不能再回去的家,那个充满欢笑回忆与爱情的家。

黎复文联络到屋主,得知屋主将要移民,便说服屋主将房子卖给他,他出的价钱是这房子市价的两倍,屋主原本没什么意愿要卖,一听到他提出的价钱,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从看到房子到买下房子,总共不到两天的时间,房子登记到他名下后,黎复文没有多加考虑就将随身行李搬了进去――在外地旅行的这几年,他已经习惯让自己简简单单生活,行李不多的好是随时都可以上路,至于去哪里,通常是他闭上眼睛在世界地图上随便一指就算数,就算不幸指到海洋,他也会租艘船在那片海域漂上一段时间。

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回到有黎轩的地方。

会回来,不是因为他游泳得太久想家了,而是大哥黎腾找到他,并且要他回到岗位上做他的黎轩,组织缺少他这样干净俐落的杀手,大哥希望他回去再执掌暗杀部门。

黎轩呐……他告诉黎腾,他现在叫黎复文,暂时不想跟组织有任何关系。

黎腾的回应是几声冷笑,他说不怕黎轩跑掉,只要他身上还流着黎家的血,只要他还活着,他就必须代替黎轩活下去,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黎复文……?复文不是那个死警察的名字吗?怎么,他不是都已经化成灰了你还想他?真搞不懂,才不过两年的时间,你不只给了他身体,连心都给他了?」黎腾一脸不以为然,这小弟显然还是没有认命,看不透自己的境。

「我高兴叫什么名字是我的事,这一点你管不着我。」黎复文的口气淡淡的,却有一种冷漠的气质,现在他不是在黎家,没有必要当唯唯喏喏的黎轩。

「喔?他都死两年了,你还把名字改成他的,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不要忘了,你生是黎家人、死是黎家鬼,你的身体与心都必须属于我……还是你忘记了?」黎腾在他耳边吹着气,这小弟的身体够弹性,全身上下没一丝赘肉,他睡过的男女中没有一个品质像他那么好,说起来,他已经有四年没碰过他了,还真有点想念那味道。

「大哥。」黎复文的身体轻微颤抖,黎腾的举动让他感到不舒服,他知道黎腾想干什么,不过他现在并不想。

「这里不是黎家,我可以拒绝你。」一个巧妙的转身,让他的身体离开黎腾的掌握范围内,这里是他新买的房子,他不想在搬进来第一天就弄脏这栋房子。

「你的身体这么长时间没有男人的碰触……行吗?」面对明显的拒绝,黎腾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这小他十几岁的小弟向来怕他,现在好不容易培养出一点反抗之心,玩起来会更刺激。

「你别忘了,这世界上除了男人这种生物外,还有一种叫做女人的生物,必要时我会钱解决需求。」黎复文打开大门,这房子虽然落座在新店市郊,但是南来北往的人车依然不少,他相信黎腾没有当众表演的嗜好,再者,他也有送客之意了。

「你能碰女人吗?哼,我会等着你回来找我的,弟弟。」

黎腾给了他半年的时间逍遥,半年后,他若是不能做回黎轩,那么黎家就再也不承认他,组织也不会留一个没有向心力的杀手。

简单来说,世界上再也不需要这个人了,除非他重回黎腾怀抱。

住在新店的生活简单而惬意,一开始黎复文做出来的菜简直就像一团黑炭,后来终于能烧出一桌味道不错的菜,对烹饪愈研究愈有心得。

这种生活总是让他想起与简复文同居时的情景,那时负责所有家事的是简复文,他虽有心想帮忙,却总是弄得一团乱,搞得情人不得不建立生活守则,在家里头不准他动这动那,免得哪一天把家里给炸了。

那两年中,简复文照顾着他的一切,无怨无悔,甚至让他产生了幸福的错觉……或许,那并不是一种错觉,只是自己一开始接近他的动机太不单纯,这种动机注定了他没有得到幸福的资格。

简复文是重案组警员,屡建奇功,若不是黑道在警局还有些势力,他早就升到大队长将全市的黑道扫地出门了。

这样的人对道上兄弟来说无疑是眼中钉肉中刺,多少人想杀他都不果,最后大哥想到了他,送他进警校念书,一毕业就安排他到重案组里当简复文的同事。

他了一年的时间成为简复文的朋友,又了两年的时间成为他的情人,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宁可相信他真是一个警察,他与复文是真心相爱,他们会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可惜,他无法抹杀黎家那宛如附骨之蛆的掌控,他也摆脱不了黎轩这个名字。

而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照顾他了,他必须学会照顾自己,不想吃外食就得自己做饭,黎复文在生活中得到了一个理论的证实,任何人只要少了原本的庇护,再困难的事也学得会,比如下厨,比如遗忘。

简复文这个名字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他几乎是着魔地,想用复文这个名字活下去……他也想狠狠记着这个名字,不管它是否消失。

锋利的菜刀不小心划到了手指,多年未见血的他居然对血产生了一种惧怕的心理,他用清水洗清伤口,把染了血的肉放回冰箱,他必须做点事来让自己分心。

总是这样的,这几年,他一旦静下来,两年前的种种都会像跑马灯一样侵袭着他的神智,任他怎么抵抗也无用,所以他不断出走,到世界各地不是为了散心更不是为了增广见闻,只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不想让自己的脑中再浮现那人的身影。

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黎复文不断告诉自己,死了的人,再如何追忆也无用。

他抬起眼睛看向墙上的时钟,晚上九点了,他刚搬来这里没多久,家里还缺少一些日用品,他该去附近的大卖场买些东西回来,把这个房子布置一下。

古人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当真是一点也没错。

黎复文不过是出去买些日用品,就碰到一场倾盆大雨,这种雨在台北原是不算什么的,台北的地型让这个城市不是笼罩在热气中就是在大雨中,所以碰到下雨他一点也不意外,他意外的是,自己居然会大发慈悲捡了一个醉汉回家,依他当警察时的经验,这种人送警局会好一些,而且他敏感地察觉到,这人的生活背景应该不寻常……

简单来说,他在那人的身上闻到同类的味道,而那味道,居然让他一时着了魔,将人扛回他新店郊区的住。

醉汉醒来后告诉了他一个名字,简伯宇,这就是他的名字。

这个醉汉很嗦,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嗦的人,嗦到让他忍不住甩了他一巴掌,连他自己都很意外,他以前很少失控的。

而这个男人的嗦,却让他失控了,黎复文拧了拧眉,他发现自己难得的好心可能给自己带来一个大麻烦,本想把人丢出去,又觉得大费周张把人带回来又丢出去好像是很蠢的行为。

那个嗦的醉汉拉着他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主角之一就是眼前的醉汉,虽然他觉得听人家隐私不好,可是那醉汉死命拽住他,让他连逃也没得逃,最后只得乖乖听他说完故事。

隔天早上,醉汉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要求他把房子租给他,虽然黎复文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听力不太好,不过从没有一像这样怀疑过自己的听力。

「你说……你想跟我租房子?」黎复文试着跟他讲道理,不过对这种死皮赖脸的人似乎没多大用……

「是呀。」笑眯眯说出这一句话后,简伯宇又说出一大堆黎复文非收留他不可的理由,虽然那些理由怎么听怎么不太对劲,可是黎复文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就这样答应把人留下来。

就这样,他的单身生活中硬生生闯进一个陌生人,虽然造成了他莫大的不方便,可是也减少了他失神想起往事的机会。

黎复文忍不住想,也许寂寞才是让他回想起前的最大因素吧?

若要说简伯宇住进来后对黎复文生活的最大改变是什么,那毫无疑问就是饮食起居。

简伯宇这人很挑嘴,但自从他吃了黎复文煮的东西后,除非必要,否则他绝不吃外食,工作风流之余全都留在家里巴着黎复文讨食物吃,看起来就像一只永远喂不饱的小狗。

除此之外,另外一件让黎复文头痛的事情是,简伯宇很喜欢喝酒跟到外头鬼混,然后一喝醉就会拉着他说一晚的故事,搞得他睡眠不足挺着一双黑眼圈。

可叹的是,他鼓不起勇气赶他走。

其实在简伯宇进入公寓的第二天,黎复文便已去证实过他说的故事是真是假,结果相当意外,整个故事都是真的,掏句话说,简伯宇这个人跟黑道人物住了将近十年,跟黑道的大哥级人物相恋(或许是单恋)然后又伤心出走,这么一个有趣的人物,是他前所未见的。

他的出身在一般人眼中看来或许很肮脏,可是他本身看起来又相当纯洁……呃……如果不去计较他三不五时喝醉酒及玩一夜情的话,这个人的本性单纯如一张白纸。

就好像二十几年前的自己,一张白纸,还没让人染上色彩,只是这个简伯宇正在等待爱人为他上色,而他,已被有心人染上许许多多的颜色,那多样化的颜色有时候让他产生一种错觉,那些颜色都是别人,没一个是他的。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喂,小黎,发什么呆呢?没见过做菜做到一半能发呆的男人耶,你这是在勾引我吗?啧,我虽然不忌口,可是对窝边草没兴趣。」简伯宇难得赋闲在家,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饭厅等主人喂饱他。

黎复文回神,看到自己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拿着青菜,流理台里面水正放着流,他这样发呆多久了?他怎么都不知道?

「还不都是你害的?昨晚又喝醉回来吵我一夜,害得我睡不好,现在好了,连做饭都想睡觉,我看今天你还是吃外食好了,免得我煮出来的东西毒死你……喂,那菜还是生的呀!你再饿也不必生啃吧?」看着简伯宇把桌上尚未料理的食材拿起来就啃,黎复文整个人傻掉。就算喜欢吃生菜沙拉,也该把菜洗一洗再入口吧?

「耶,我这是表示支持,我这么爱吃你煮的菜,要是你不煮给我吃,那我岂不是很可怜……先说好,我今天可没打算出门觅食,也没打算出门荒唐,只想吃你煮的饭,或许再来杯饭后酒也不一定。」唔,在家吃饭后再与小黎小饮几杯,啊,想起来就觉得舒坦。

「又喝?拜托,你在外面喝我管不着,别把酒精给我带回家,要是你敢在家里喝到烂醉,我绝对会把你给丢出去!」啧,他又不是保姆,为什么要三不五时替人照顾这样麻烦的爱人呢?

「别这么说嘛,我敢说你一定没尝过好酒才会这样说,要是你喝过我推荐的好酒绝对不会再这样说,男人嘛,哪个没喝过酒的?听我说,偶尔喝个两杯不会伤身,只会让你的睡眠品质更好,不如这样好了,今天换我下厨,你去喝个几杯,晚上睡个好觉,如何?你不是说这几天都睡不好吗?」

黎复文忍不住吸口气,是谁害他睡眠不足的?他以前在不知名海域漂流时过得比这阵子好呢!

「就算你的那些酒变成仙丹妙药我也不会感兴趣,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吃饭?乖乖等吧,我一会儿就好了,还有,不准喝酒,一滴都不准。」他很少动气说话,但是这个麻烦来了以后他一天至少动一气,至少说十句重话,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他大概不出几个月就会被气死了。

看来他有必要找一个房客来分担这个大麻烦。

「我想再找个房客来住,反正空房间多的是,你觉得如何?」重新拾起菜刀,黎复文认真问着,多个房客,以后简伯宇要是发酒疯也多个人照料,其实,他比较想把人丢着睡大头觉去。

「咦?你嫌我不够吵,想找个人来吵个够啊?」

简伯宇啃完生菜,抹了抹嘴,开了冰箱取出一罐冰开水来喝,小黎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婆妈,连冰箱里头都只有水与牛奶,他不喜欢喝牛奶,只好喝开水了。

「吵?我不相信有人能够吵得过你,我是想只有我们两个大男人住太冷清了,再找一个人比较热闹,以后你出去鬼混时我也有个伴,还是你担心有新房客来了会跟你抢饭吃?」黎复文开始下锅热炒,锅里发出吵杂的声音盖住他有些心虚的话。

要不是他怕吵,死也不会再找一个新房客。唉,要是当初没收留这个大麻烦,他又何必这么苦恼呢?

「喔?我才不怕有人跟我抢饭吃呢!我是怕新房客来会受不住我的魅力,整天跟我卿卿我我,到时候你铁定会气死。」抱持着爱人不在家,今夜不回家守则的简伯宇,凡是能入他眼的弟弟他都吃干抹净以弥补之前受过的情伤。

「说到这个,你这样乱来,真的不怕到时候跟你的情人翻脸吗?」情人之间最忌不忠,这家伙老是跟别人乱来,要是到最后又跟情人和好,那他该拿什么脸去见人家?这笨蛋难道都不会替自己留后路吗?

正在喝水的简伯宇听到这句话险些呛到,他拍着胸口顺气,死命瞪着方才喷出来的水渍,啧,这家伙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我跟他根本就没有未来,又怎么会翻脸?」连要结婚也不跟他说一声,这代表他心里根本没有他的存在,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学那些贞节烈男死守住贞操不放?更何况他出去玩一夜情时用的都是前面,后面还是他专属的呀……呸呸呸!他在想什么呀?

「有时候事情的真相并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样,也许你该去找他谈谈,免得因为一些可笑的误会而让你们后悔。」说起来这家伙脸皮也是薄到不行,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离家出走,连个解释机会也不给人家,一个劲地认为自己是被人家抛弃的可怜虫,在他看来,那位黑道情人八成是有什么苦衷吧?电视连续剧不都是这么演的?

「才不呢!如果这件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一开始不找我说明清楚?这么鬼鬼祟祟的,分明是想把我瞒在鼓里,我又何必回去自取其辱?」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回去挑明了,而叶非给他的回答却是最不堪的那一个该怎么办?跳河吗?光想到就觉得羞愤难当。哼!他要让叶非知道他也不是非他不可!

「这……」这么说也对,不过他总觉得这两个笨蛋只是在增加周围人的麻烦,而他很不巧地捡了这个麻烦回来。

「可是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道你真要在这里枯等下去?」要是那个叫叶非的笨蛋一辈子不来带走这酒鬼,那他岂不是要遭殃一辈子?

不成不成,他得赶紧找个房客来分担这种压力才行。

「嗯……我……唉不管啦,反正如果他不来找我我就在这里不走,反正小黎你一定会挺我到底的……」

听到这句话,黎复文刚炒好的菜险些翻倒在地,所幸简伯宇眼明手快地将盘子从半空中抢救回来……真看不出来这酒鬼有这么好的身手。

「小心点,摔坏了晚餐那我的胃要怎么办?」简伯宇嘻嘻笑着,将救回来的盘子放到餐桌上,捞出筷子全然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喂,才第一道菜呢,你真想从头吃到尾?」黎复文插着腰,看着满满的菜逐渐消失,然后见底,最后,他摇摇头。

「你呀,真不知道是那个叶非从没让你吃饱还是怎样,怎么看都像是个快饿死的酒鬼……」能吃是不打紧,可是他这大厨手脚不够快可是会抢不到饭吃的。

「你不懂,我这是给你面子,虽然说你煮的东西真的挺好吃的……小黎,这盘见底了,再来几盘吧。」简伯宇像是飓风过境一般,把盘里的食物扫得一干二净后端给黎大厨师,眨着大眼睛祈求地看着他……

就像小狗一样,黎复文终于有些了解,原来那位叶非同志是爱狗人士。

***

「帮我想想看红榜单怎么写。」一大早黎复文不知打哪里买来一大堆红纸丢在简伯宇面前。

「啊?红榜单?这是什么?能吃吗?」简伯宇张大着眼,不知道这么一大叠纸是干什么用的。

吃?难不成这个姓简的猪生活里除了性就只有吃?

「……你要吃就吃吧,不过可得给我留一张,我要征室友用的。」黎复文从红纸里头挑了一张出来,拿出麦克笔开始在上头涂涂写写。

「征室友?原来你不是开玩笑呀?」简伯宇从一堆红纸中抬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惨了,真的有人要进来跟他抢饭吃了,他连忙挨近御用大厨身边,谄媚地笑。

「小黎啊,你对我最好了对不对?所以就算你要煮饭给新房客吃,也要记得留最大一份给我喔,反正我们两个交情比较好……喂,等等,记得留一行空白给我写呀!」简伯宇抢过黎复文写好的出租启事,加油添醋地写了一堆限制。

黎复文看着简伯宇的字,跟着一字一句念着。

「限男同性恋者?无诚者勿试?」这是什么狗屁倒灶怪条件?他提出来的条件了不起只有单身跟不要在公寓内乱搞关系而已,简伯宇开出这种条件不怕吓死新房客吗?更甚者……根本没人会来看房子吧?

「谁叫你这样写的?这样根本不会有人来看房子!」黎复文忍不住抗议,这家伙是来搞破坏的啊?

「反正我们都是同类人,同一个屋檐下都住了两个同性恋了,第三个要是来一个正常男人那不是很奇怪吗?所以我说第三个室友最好也是同类,不然大家相起来会很不自然,喂小黎你那是什么脸啊,我说的是实话呀!」简伯宇将写好的红纸条风干贴上双面胶。

「……」黎复文傻眼了,从没见过这么喜欢自作主张又爱说一些怪道理的男人,那个叶非一定很可怜,忍受这个男人这么久了都还没发疯真是精神可嘉,可是……谁来送走这个瘟神啊!

「你在发什么呆啊?你不是要征新室友?只写一张是不够的,要不要我帮你多写几张?我是不介意帮你写啦,我也不是故意想批评你的字,那个字虽然漂亮可是不够霸气一点都不像男人,你看看我写的字,多好看哪,这才像男人的字好吗……你再发呆下去我就当你是在邀请我品尝你的红唇,来……啊你这是什么态度?干嘛摆出这种嫌恶的表情?你是嫌我不够英俊还是怎么样?你给我回来!」

怒吼声震耳欲聋,黎复文却当作蚊子在叫,现在他只庆幸前任屋主把屋子的隔音做得不错,要是让邻居知道这里住了这么丢脸的人,那他这半年间就别想清静了。

房门一关,隔绝了空气中的吵杂,嗯,清静多了。以往从没过过这么热闹的日子,现在多了一位喜欢胡说八道的室友,还真是……

他好想念,以前那种安安静静的两人世界。

好想念那个人!

黎复文不缺钱,黎家虽然在精神是亏待他,可是在物质生活上从没让他匮乏过,户头里的钱足够让普通人安安稳稳过一生。

可是黎复文还是决定要找点事做,在世界各地漂流的这两年,他整个人闲散惯了,以前体能上的训练或许退步了,可是某人教导他的画技却进步神速,不知道这是否跟他每到一个地方就画幅画有关。

他画的大多是风景画,可不论是何的风景,画里总是有一名男人在笑,男人的脸看起来很模糊,大多数都被风景或是衣帽遮住,可是看画的人都一定会注意到男人的存在。

久了,就会有买家或游客问起那男人的存在,问为什么不把他的五官画清楚一点?黎复文总是笑着摇头,不发一语。

回到台湾后,他继续画画,台湾的艺术发展得不是很旺盛,但是属于艺术的舞台正在展开,而台北是台湾艺术舞台最宽广的地方,许多文人雅士聚集在这小小的盆地,期望着它缩放属于艺术的风采。

黎复文的画在流浪时被巴黎一位华侨相中,那华侨说他在台湾有一间画室,专门觅集世界各地的画展览,希望他回到台湾时能够共襄盛举。

原本黎复文只是口头上答应,可是回国后不知怎地偶然逛到那华侨提到的画室,进去一趟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虽然答应将过去的作品展出,但黎复文却坚决匿名展出作品,他只给了画室一个代号――「简」,画室采不采用这个代号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名字不会在公开场合出现。

单身公寓的室友知道他会画画后相当讶异,简伯宇是整天缠着他问东问西,不外乎要求他给自己画个画像好流传给后人瞻仰……

黎复文只睨了他一眼,「供后人瞻仰?那也得你生得出来才行啊!」一句话将简大帅哥气昏。

新室友康若华则是微笑地说有空一定去参观画展,并大力称赞黎复文的才华……虽然他知道康是老实人不太可能拍马屁,但黎复文这样被人称赞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有人说:艺术家跟疯子只在一线之间,原本黎复文是不敢苟同的,不过在画室遇上几怪人后,他开始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台湾的艺术家超过七成选择随性的生活,对于个人的性取向或是生活方式采取百分之百的包容,所以艺术家里头有不少男女勇于承认自己对同性的兴趣,并且勇于追求自己的真爱。

黎复文在画室里大多采取低调的态度,他认识的画者不多,而且相较于其他人的热情奔放,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太过冷淡,久而久之,画室内就传出了冰山美人这称号,黎复文原是不在意,不过这个盛名带给他的困扰倒是愈来俞多。

黎复文长得很俊美,他的长相除了俊美以外还带着一股淡不煌忧郁气质,虽然是所有艺术家的通病,但那股气质在他身上仿佛发扬光大,成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将周遭对他有兴趣的男女全都吸引过来。

突然之间,他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百合,所有的蜜蜂都争相采撷,让他这朵只想躲起来的百全不胜其扰。追求者当中,以一名世家子弟的行动最为热烈。

「简,你画得这么好,我帮你在巴黎开个画展好吗?」柳亦澜一踏进画室内用来休闲的小天地,就忙着缠上他的目标。

黎复文连眼睛都懒得抬,他不懂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聊的人,都被人拒绝三四了还不死心,他到底是来这里进行艺术交流还是玩交际游戏,他都快搞不清楚了。

「我正在忙。」黎复文手中画笔不停,他并不想为了这样一名无聊人士打扰自己的画兴,偏偏这恼人的苍蝇似乎永远都听不恐怖行动人话,不停绕在他耳边嗡嗡叫。如果手边有苍蝇拍,黎复文一定会二话不说朝他打下去,可惜在这种高级艺术会所内是没有那种东西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我乖乖待在你身边不吵你做画可以吗?」柳亦澜拉过一张椅子坐在黎复文身边,装起文静的乖宝宝。

黎复文全身起鸡皮疙瘩,恶寒从脊椎底窜升。

「柳先生。」黎复文停下画笔,终于转过身来注视着苍蝇。

「我知道你对我产生一种生理上的兴趣,不过我本人对这些风雪月没什么兴趣,可不可以麻烦你把这种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你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话说到一半黎复文突然停住,不是因为他不忍心,而是因为他看到一个大男人在他面前掉泪。

「呜呜呜……你怎么这么残忍?人家只是想静静陪在你身边而已,又没有要强迫你做任何事……更何况人家为了你好不容易才甩掉保镖跑来的,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柳亦澜抽抽咽咽指控着黎复文的薄情,已经到声泪俱下的地步了,搞得黎复文一个头两个大。这个柳亦澜果然如那些画友所说,是个难缠又任性的人物啊。

虽然与生俱来的好耐性已经快被磨光了,黎复文仍然微笑以对。

「柳先生,据闻贵公司最近与美国黑道有一些摩擦,令尊害怕您会被暗杀而指派了许多保镖前来保护,您这样任意甩掉保镖乱跑,要是造成任何意外的话那叫令尊情何以堪?依我看,您还是回家接受保护比较妥当……」劝说再中断,这则是因为对方扑上来紧紧抱住,导致黎复文整个人呈现呆滞状态。

「我就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冰山!你是在乎我的……呜呜……我好感动喔,简,等这事件结束后我们到美国结婚好吗?」柳亦澜像八爪章鱼一样攀附在黎复文身上,喜极而泣的脸直接埋在佳人耳畔。

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忍无可忍,便毋须再忍。

黎复文使出以前练武时的蛮力,将有点肥胖的章鱼一点一点剥离自己的身体――他最讨厌别人这样装熟动不动就碰触他,要不是他现在正过着普通生活,老早就赏他一颗子弹了。

除了动作有些野蛮,黎复文的语气也由原本的温文有礼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柳先生,贵公司的事只要有长眼睛会看报纸的人都知道,并非我刻意关心,还有――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结婚了?我记得我们甚至连朋友都还不算吧?」他很怀疑这家伙的脑袋里究竟装些什么,富家子弟就算嚣张跋扈了点,应该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依他所见,这柳少爷的智商恐怕只有幼稚园程度而已。

「可是你明明连我被谁追杀都知道呀……不要那么用力,我会痛……」

一根手指头被扳开,他另外一根手指头就攀上去,如此努力了半天他老兄还是稳稳攀在黎复文身上。

「你这样攀着我是想闷死我吗?」黎复文皱眉,这家伙肯定是外星人,所以他说的地球话对方一句都听不懂。

「人家只是太感动了所以……」柳亦澜迟钝到没发现美人口中的怒意,手脚全攀在对方身上,惹来旁人一阵侧目。

这种场面,应该是有人会出面来制止的,好比画室的主人,于情于理都该出面劝说一下,无奈这柳少爷是这画室幕后老板的独子,所有能来这画室开画展的艺术家大部分都是得到他大少爷的首肯才能登堂入室,所以就算见到美人落难,旁人也只能投以同性的眼光,不能给予实际上的帮助。

黎复文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一人敢上前来阻止这位大少爷,事实上,要不是看在柳少爷老爸的份上,他也不会忍到现在,可是今天他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份了,再不阻止他,等一下发疯的就是自己。

黎复文冷着脸,先是用蛮力把人从身上剥下,见那八爪章鱼似乎还不肯放弃,正当在考虑是不是要把对方丢出去以示惩戒时――黎复文被人抬了起来,在最短时间被摔了出去,而他原本想丢出去的八爪章鱼则好好地待在原地……

四周传来此起彼落的惊呼声,黎复文知道他被人偷袭了,可是他居然不知道那人是何时接近他,并且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把他摔出去,通常拥有这种俐落身法的不是特种部队就是杀手――所以黎复文的首要之务不是对付八爪章鱼,而是看清偷袭他的是何方神圣。

待他定睛一瞧,那人正以保护者姿态站在柳大少爷身旁,两人的视线在短时间之内相接,也在同一时间定住了。

是他?怎么会是他?

黎复文情不自禁捣住嘴巴,不敢置信,居然会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先生,很抱歉我家少爷冒犯了您,不过您也不需要用过肩摔来对付人,柳少爷骨头天生脆弱,很容易骨折的。」男人向黎复文点头道歉,丝毫不把对方刚才的惊讶看在眼里。

黎复文收起震惊,仔细端详起男人的五官,险些看得痴了。

不过,莫名其妙被偷袭而产生的怒气还没消失。

「先生。既然你知道你家少爷冒犯了我,那么你方才的偷袭实在是没有道理,还有,你若要保护你家少爷,就不该让他离开你的视线跑到这种公开场所来,这种地方是暗杀的最佳场所你不知道吗?」

黎复文揉着方才摔疼的手脚,这种皮外伤其实他不看在眼里,可是若不这么做他很可能会做出一些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

毕竟这男人会再出现在他面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老天爷却这么爱开玩笑,硬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先生,您的提议我会采纳,前提是先生不要太魅力四射,这样会让我家少爷忍不住甩开我们这些可怜的小跟班冒死前来幽会……不如先生近期也尽量不要在画室出现,免得柳少爷又故技重施如何?您不出现在这里,也省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是吗?」男人双手插入口袋内,阳光般的笑容看起来无比舒服,可是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刻薄伤人。

要不是太了解这男人刀子嘴豆腐心的个性,第一见面是很容易被气死的。

黎复文低叹口气:「你这提议不错,不过劳烦你先把你家少爷打包回去,不然你又要以为我勾引他了,你最好把他五大绑二十四小时不离身,不然依他的个性还是会逃出来兴风作浪的,为了你家老爷可怜的心脏着想,你还是把他守得紧一点吧。」

就算明白跟那人玩口舌之争是自讨苦吃,可是这种感觉已经好久都没经历过了,黎复文忍不住搬出以往被训练出来的舌功与之较劲。

「与其担心别人,我看先生不如担心自己,这画室人来人往的,居心叵测者多,要是先生哪天一个不注意,小心隔天早上在别人的床上醒来都不知道……喔,还有,看得出先生的身手不错,不过疏于练习,只能拿来对付一般人,要对付练家子得再加强才行。」男人一手拉住想逃走的自家少爷,一手从口袋里掏出特制手铐将两人系在一起,动作时嘴里还不忘回敬一番,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不知该如何反应。

偌大的画室中传来柳亦澜的哀号声,他求男人把手铐打开,求旁人帮帮他,不过所有人都当他是隐形人,对他的请求更是充耳不闻。

这男人……耍嘴皮的功力真是愈来愈高了。黎复文浅浅一笑,拍拍身上的灰尘后起身,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我想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为了你家少爷的安危着想,你还是带他离开吧。」男人说的对,这画室他是不能再来了,不过不是为了避免再发生这种事,而是他不想再看见这男人。

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正打算转身就走,黎复文却在离开前被人轻轻拉了回来。

他回头,眼里充满疑问。

「先生,方才我没伤着你吧?」男人笑问,有些腼腆。

呵,这男人果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呐,他都要忘了他有一副世间难求的好心肠了,更有一颗正直难改的良心。

「我没事,你还是回去照顾好你家少爷吧。」其实,见一面也好,起码让他知道男人过得好不好。

「先生,听少爷说,你是画室里新崛起的画家――简?」男人没轻易放过他,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告诉他,要注意着眼前这名神秘的画家。

「……我是简,请问我可以离开了吗?」黎复文瞪了他一眼。

「我叫黎殇,第一见面,若有冒犯请多见谅。」男人好听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近,一切听起来如此不真实。

黎复文的画具,因为双手严重发抖而掉了一地。

他几乎是用逃的姿态奔回家里,幸好这时间家里不可能有人在,所以没人被他狼狈的姿态吓到。

伪装许久的冷静自持全被打碎,黎复文无法自己地发抖,他甚至连画具都没捡就逃了,只因为那男人说了那么一句话。

「我叫黎殇。」这句话有多久没听到了?上一从自己嘴里说出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怎知如今竟是如此……

是苍天弄人吧?他习惯换上别人的名字代替他们存在活着,如今竟也出现这么一个人以「黎殇」这个名字活着。

多讽刺。黎殇是他,也不是他。

他坐在门口,身子从墙壁上滑了下来,二十几年来他不只一感叹过命运弄人,只是从没有勇气去推翻它甚或改变它,二年前唯一一兴起那个念头并且执行时,也只是抱着绝望中姑且一试的想法,如今再见故人,他却激动到无法自己……

这个时候,应该冷静下来想个法子隐瞒自己当时对组织的背叛吧?他不是怕死,只是怕辛辛苦苦的安排却让老天爷坏了事。

事情若被发现,好下场是他被逐出黎家,最惨的下场是他与那人永远被黎家追杀。

简复文、黎殇、黎轩、黎复文这几个名字一直在他脑海里打转,精神状态糟到连有人进屋了都没察觉。

「靠!见鬼啦?你哪位啊?」简伯宇大惊小怪的声音从近传来,差点震破他的耳膜,这男人,如此不细心不体贴也不温柔,到底那个叶非是瞎了哪只眼会看上他?

黎复文低低笑了一声,掩饰上一秒还波涛汹涌的情绪。

「的确是见鬼了,你没见到我还在发抖吗?有时间出去鬼混,应该不介意伸手拉我一把吧?」方才他是一路跑回公寓的,许久不曾做过跑步这种激烈运动,现在一跑就是十几公里,没累死已经是奇迹了。

「见鬼?大白天哪来的鬼?也才刚下午五点而已,太阳都还没下山呢,从没见过你这么狼狈的模样。」嘴里念归念,简伯宇对房东还是很有爱心的,他将腿软的黎复文扶了起来,扶到沙发椅上坐着。

接着他开了灯,方才有些暗的情况下他只觉得黎复文脸色白得像鬼,没想到开灯之后看起来更像鬼,除了脸色苍白外还不断冒着冷汗。

的确是见鬼后才会有的反应,不晓得中邪了没?

「小黎,好点了没?需不需要我去找有名的法师来帮你驱驱邪?没想到你人长得这么英俊挺拔,居然怕鬼?」为了表示他的体贴,他还特地倒了一杯水来孝敬孝敬房东,瞧,他多有心啊。

怕鬼个头!不过他方才那表情看起来的确是见鬼了。

「谁说长得英俊就不会怕鬼?人都会对某些东西产生恐惧,难道你不怕鬼?」喝了水后心情总算稍稍平抚,黎复文睨了身旁的天兵一眼,对他说的怪理论可是一点都不敢苟同。

「不怕!那种东西又不能真的伤害人,更何况我又没冒犯过它们,为什么要怕?」简伯宇豪爽地拍拍胸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毛头拍着胸脯保证对小女友永不变心一样,这样的举动逗笑了黎复文。

「别逗了你,我就不信你什么都不怕!」

「耶?对我这么没信心?这样好了,下你再遇到鬼时CALL我,我一定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帮你驱邪,顺便帮你附赠几粒拳头让那家伙尝尝,教它不敢再来骚扰你,怎么样?我够义气吧?」说话的同时,简伯宇还不忘做几个夸张的武打动作,简直唱作俱佳。

黎复文翻了翻白眼,要是他再遇到今天那个『鬼』,恐怕是叫谁来都没用了吧?

「是是是,我的简大英雄,下要是我遇上任何麻烦,不管是鬼也好流氓也好,一定马上通知你,好让你逞一时之快……不是,是大显神威,这样总可以了吧?」

黎复文非常配合地顺着简伯宇的意思拍拍他的马屁,反正这家伙如果心情好就不会跑出去喝酒,不跑出去喝酒就不会给他添麻烦,小康现在忙着找工作,可以收拾烂摊子的人少一个,他得小心一点才行。

「嗯,这才差不多……不过说真的,我看你也吓得不轻,我看这样好了,等一下你做顿丰盛的晚餐来安慰安慰自己,我呢,则是负责变出好酒来给你压压惊,要知道酒这种东西可是好货,不管有什么烦恼还是不如意的事,只要几杯下肚都能忘得一干二净,而且还能壮胆呢!身为好室友的我当然要不吝贡献出好酒来为你压压惊啦……喂,你上哪儿去呀?都六点了你不做晚餐啊?那我们晚上吃什么?还是你想先喝酒?喂……」

简伯宇的喝酒压惊说被厚实的木门隔绝在客厅中,换来简大帅哥一阵傻眼。

有时候,充耳不闻其实是一个解决事情的好方法呢!黎复文在房门后暗自忖度。

在警校,黎轩学会如何开枪自卫及杀人,可是他第一提起勇气朝真人开枪,却是那人逼出来的。

也可以说,他第一开枪杀人,是那人教出来的。

黎轩刚到简复文那组时,因为是刚毕业不久的新人,所以人家坐着他得站着,人家站他得端茶倒水,刚进刑事组的菜鸟一般都不会分派什么重要任务,例如逮捕重大刑事案件嫌犯时,出动的一定是老鸟,菜鸟得留在后勤帮忙补给及写报告。

不过,拥有自己一套行事准则的简复文并不理会那套规矩,他认为既然人都已经来到刑事组,就要在最短时间内认清这是一个时时都在玩命的地方,如果受不了尽管申请调职。

所以黎轩不同于其他菜鸟,才刚进组里一个月,就被简复文拉去追捕枪击要犯了。

刑事组的行动一般是群组攻坚,就是指一大群警察围剿一两个匪徒,不过也会有例外的时候,比如现在。

「简大哥……我们已经损失三人了,阿群学长他们也挂了彩,要不要请求支援?还是暂时撤退,再请地方警察进行地毯式搜索?」黎轩手里紧紧握着枪,厚实的防弹衣上都是血,这些是同伴中埋伏时留在他身上的,要不是他闪得快,恐怕这会儿已经成为尸体了。

敌方起码有三人接受过特种训练,身手厉害不说,就连火力都比他们这些刑警强,他们手上拿的是自动手枪,可是人家手里拿的是步枪及手榴弹啊,再不请求支援恐怕到最后被围剿的人会变成他们。

原本只是单纯的逮捕超商抢犯,谁知道来到现场却变成火拼?

「干!阿强这王八蛋给假情报!说什么对方只有两个人,了不起只带两把枪,结果呢?从刚才到现在我已经看到三颗手榴弹了……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他妈的是请了佣兵啊?这两个王八羔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靠在一旁轻微炸伤的小包口吐脏话,他很久没看到这种火拼场面了,要不是线人阿强拍胸脯保证,他也不敢如此自信地请队长带队抓人,这下好了,队长一开始就让人炸死了,剩下的人死得死伤得伤,还能打下去的只有三个人,敌方那些人全都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鬼影也不见一个,要是冒然撤退又怕被趁虚而入,只要一把有三颗子弹的步枪,一个枪法不错的打手,他们今天就要全部阵亡在这里了。

「小包,你身上的无线电还能用吗?如果能用的话先向山下警局求援。」简复文精眸半闭,仔细算着己方还有多少火力,方才上山时他们身上的通讯系统全让那帮歹徒用特殊电波破坏了,求救讯号没有办法发出去,山下的警署没有命令是不会来的……也许他们能豁命拼出一条血路,只是这班人火力如此强大,手段如此残忍,让他们逃脱任何一人,山下的居民全都有危险……

原本只是简单的围捕抢劫犯,谁都没想到事情到最后会变得如此复杂,这山上除了无线电以外没有其他可用的通讯工具,三人里只有他把手机带在身上,可是手机连一格的讯号都没有,想发简讯求救又不知道找谁。毕竟他手机里的号码只有局里的兄弟,现在全躺在外面了,简讯又能发给谁?

「哪能用?就算讯号没断,也被刚才那颗手榴弹给炸坏了……干!早知道也带几颗手榴弹来。干!一炸死我们这么多兄弟,将来一定会不得好死!小简,这里就属你最冷静聪明,现在只剩我们三个还能动,其中一个还是菜鸟,你说该怎么办?」小包吐了口带血口水,专注地看着简复文,虽然这人做事有点强硬,不过他的能力可是同事间有目共睹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升不上去,现在大队长死了,也只剩下这人的话能听了。

简复文抬眼,唇角微勾,把身边两人扫了一遍。

「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死,我宁可拼一拼,小黎,你是新人,一开始就让你见到这种大场面,真是不好意思,不过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如果你不敢举枪杀人,那你只有被杀的份――你敢不敢跟我冲出去?」

黎轩抬起头,脑子里百转千回,他以前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只是那时他年纪还太小,不用拿枪上阵,可现在不同,更何况,今天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心知肚明,今天这一战正是为某人准备的呢。

「我想我别无选择。」黎轩微笑,笑眼前这男人不知死活,就凭他们几个杀出去的机会是零,冲不冲出去又有何差别?

「那好,小包,你在砖墙后头掩护我们,刚才手榴弹是从破屋里丢出来的,我想里面的人火力应该最强,不过他始终不出来一定有问题……草丛里躲着四个,身上都有步枪,我们必须爬着进草丛才有机会解决他们……小黎,这一场枪战不比学校的训练,你不能只朝四肢开枪,知道吗?」简复文把怀里藏着的掌心雷塞到黎轩手中。

「这是我从大队长那里赢来的,虽然没在用,但时常保养,应该很好用才对,这些是子弹――」他又递出两个弹匣:「记住,如果对方已经要朝你开枪了,就对准他的脑门跟心脏打下去,知道吗?当然,用不用随你,这种情况下保命最要紧。」

见黎轩点头,简复文从怀里掏出手机,他打开手机里的音乐,开到最大声,丢到一旁的草丛里。

「这是?」黎轩愣住,他不懂为什么要把手机丢出去。

「这是为了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记住,保命为先!我数到三就从草丛匍匐前进。」低声解释后,简复文拉着人伏下身子藏身在草丛里。

两人在草丛中前进,尽量不发出声音,才爬行不到几秒,就听到不远有人朝着手机方向开枪,然后小包也朝草丛回敬了几枪,接着一切又回复原状,黎轩愣了一下,前方的简复文迅速转了方向前进。

「简――」原想开口询问,黎轩立时闭上嘴,继续跟在简复文身后,没多久,他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

砰的一声,子弹穿越空气,草丛中飞洒出一片鲜血,然后就是一连串的风吹草动。

黎轩知道筒复文应该击中其中一人了,但是枪声也让敌方知道他们的所在,耳里听到的O@声响就是那些人移动的证据。

他感觉到身后一阵风吹拂而过――

黎轩一阵恶寒袭身,这种感觉就像是等死一样,他一抬眼,看到了血满天,然后看到简复文倒在他身边。

「开枪啊笨蛋!」简复文怒吼,未受伤的左手接过右手的枪,朝草丛开了三枪,虽然有两枪落空,但第三枪又带出些许血。

黎轩明白了简复文如何在这种掩护下找到敌方,他也对准了不同的方向开两枪,全都命中,因为他听到有人倒地的声音。

一切全在草丛中完成,没有人看到对方的身影,之所以能够推算敌方在草丛中的移动方向,是在于风――

山上风大,风吹往哪边草就往哪边倒,可敌方一旦在草丛中移动一定会牵引到草动的方向,只要看到草动的方向与风不同,那便是敌人的方位了。

藉由风的帮助,简复文与黎轩撂倒了两人,但更远的地方还有两个人,如果不在短时间内找出他们的方位,等一下倒下的必是他们。

黎轩紧靠在简复文身边,感觉到他右手的血湿了半身衣裳,他以眼神询问着伤势如何,简复文却只是笑着。

「你还笑!你的右手伤得如何?」黎轩无声地骂着,拉起简复文的右手察看,被抬起的手血淋淋一片,伤口模糊不清,黎轩撕开被衣服遮盖住的部份,心里又慌又乱。

方才他明明感觉到身后那人是要朝自己开枪的,可是回过神来时却是他中枪……不管怎么猜,都只能猜往那个方向。

他替他挡了一枪,不管原因为何,他替他挡了一枪。

黎轩瞧着那血淋淋的手臂,微一闭眼,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不能让简复文死在这里,至少,不该在他出手救他一命后。

「不碍事的,你的表情怎么像要哭出来一样?警觉一点,刚才我感觉到邻近的草丛动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安慰快哭出来的同伴,简复文努力挤出微笑,用唇语安抚着,只是看起来没什么效果。

大敌当前,再婆婆妈妈只能送命。

黎轩盖住简复文的嘴,转身向左后方探去,正好见到草丛以逆风方向朝他们这边摇曳,黎轩将掌心雷的子弹上膛,拉开保险,瞄准草丛移动的那一瞬开枪。

枪声响遍荒野,但血没有喷上绿地,一枪不中,却已经泄露了行踪。

黎轩眼明手快将人背起,在这种情况下他顾不得隐藏身形了,因为对方也已经摆脱掩护朝他这边开枪。

他背着简复文,险险躲过一枪,趁着对方看到他的脸迟疑半秒时开枪――这一枪奇准无比,打中了对方的心脏,也让对方睁着眼睛倒下了。

同伴身亡引来最后一人,他朝黎轩的方向扫射一阵,接着往砖屋躲去。

步枪扫射时,要不是简复文及时拉住黎轩卧倒,现在恐怕已经成了蜂窝,突然黎轩看见砖屋那里朝他们丢出一颗圆形物体,也不知打哪来的勇气,他居然就这样跳上去接住,在敌人回头开枪前朝他丢了过去。

那人看到手榴弹飞来,朝着空中的手榴弹正要开枪,耳里却听见一声枪响,他低头一看,心口中了一枪,血正汩汩地流出,这致命的一枪是小包所开。

手榴弹在砖屋前爆炸,砖屋爆炸时燃起冲天火,看起来里头还有一些军火,否则不会酿成这样的大爆炸。

黎轩两人离砖屋颇近,千钧一发间,简复文也不知哪来的神力,拉着两人往反方向跑,最后还是被炸飞几公尺远。

黎轩睁开眼时,还以为已经到了地狱,要不是小包把他摇醒,他还真的会以为自己已经被炸死了。

小包费尽吃奶的力气将两人拖离爆炸范围:「妈的,你真是不要命了,对方拿着步枪你也敢正面跟他对上?够胆!你们也真够好运,碰上大爆炸也只是被炸伤背部而已……手不要往后面摸,一堆烧焦的烂肉有什么好摸的?能活着就不错了……唉,希望这场爆炸能够引来消防队,要不是车子全让那群王八蛋给炸了,我就直接载你们下山了……干!今天若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去收惊……」

小包还说了些什么他已记不得了,只记得他昏睡过去前看到全身是血的简复文,他的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动作让他感到心安,接着他也昏过去了。

醒来时他躺在病房里头,一转头就看到了不久前一起出生入死的家伙。

他笑了一下,却发现连笑都会痛,全身上下除了头部外几乎都包起来了,这才想起他好像伤得很重,没死已是万幸了。

「醒了呀?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巡房的护士小姐看到他睁开眼,放下文件过来查探。

「我好……渴……」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喉咙像被割掉一样难过,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那种像是磨石子的怪音。

「这是一定的,不过在你还没通气前不能喝水,这里有棉沾水,凑合着吸吧,医生说你醒过来后,不用多久就能进食了。」

护士小姐替他调整了床的角度,让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到整间病房。病房并不大,不过很干净,里头只住了他与简复文两人,感觉有―种诡异的死寂味道。

「那个……小姐,我的同事情况如何?我都醒了,他也应该快醒了吧?」虽然知道能躺在病房就是没死,可是看见那双紧闭的眼,还有包得像木乃伊的右手,他就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你说简先生啊?他目前情况是稳定下来了,右手的枪伤损及筋骨跟神经,比较不好理,之前还因为伤口发炎发烧了,可能要再等几天才会醒吧?」

「他的情况……很严重吗?会不会残废?」黎轩眨眨眼,怕听到任何坏消息,若是右手废了,影响到的不只是他不能再当刑警,甚至是他整个人生。

「这个我不确定,不过医生已尽力把他的手接好了,好好复健的话,我想像平常人一样拿东西是没问题的,不过做些高难度动作可能就不行了,如果你想知道他的详细情况,还是问主治医生吧。」

「……谢谢你。」

「不客气。」护士小姐替简复文换了点滴,量了体温,确认一切正常后退出房间,病房又恢复成先前安静的模样。

这是他第一觉得,活着真好。

住院期间,小包夫妇是唯一的访客。

还记得他撑着拐杖进来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唷,你们这间的护士比我那里的还漂亮呢!老天爷真不公平,对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这么好,对我这老骨头就极尽折磨……唉,小黎我跟你换房间好不好?」

一番话惹得护士小姐笑得枝招展,包太太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没把小包拖到楼梯口上演杀夫记,这对活宝夫妻给这间死气沉沉的病房带来许多欢乐。

「唉,我说小黎啊,第一让你出任务就碰上硬角,局里还死伤惨重,你以后会不会怕出任务啊?」小包啃着水果,翘着二郎腿大刺刺坐在别人的病床上。

「……为什么这么问?」

「就连我这种老鸟都会怕死,经过这后正在考虑要不要调到其他单位,你这种第一出任务的菜鸟会不怕?」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了,局里的生还者只有我们三个吗?」怕不怕死这个问题,早在人家替他选好路时,他就已经别无选择了。

「不知道?你这人真是怪胎!我们这组除了我们三个以外,还有两个生还者,不过他们的背景比较硬,已经转到最好的医院去了,你也没什么机会看到他们了,据说出院后就要升官了呢。」唉,有背景的人就是有这好,他们拼死拼活不见得升个一级,别人只要一句话就能飞黄腾达,真不是滋味。

「是这样啊……」黎轩眺望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也别埋怨,一个人一种命。他们虽然有飞黄腾达的管道,却不一定有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瞧,第一出任务小简就这样护着你,真不扣道他那股热劲是打哪来的,跟他搭挡过的人没有一个不称赞他的……他……还是没醒吗?这样一直睡也不是办法,」

黎轩唇角微扬,想起那时简复文替他挡了一枪,也想起医生调侃的话:「医生说他这几天就会醒,要是再不醒,就找个公主来吻醒他吧。」

「找个公主吻醒他?你脑袋坏掉了啊?不过话说回来这医院的护士小姐大多年轻貌美,把一个回家当老婆也不错……小黎啊,来查房的那个蔡小姐长得不错吧?有没有兴趣啊?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约约看喔……唉唷!那个王八蛋打我?」天外飞来一记爆栗,笔直砸到小包的头上,疼得他唉唉叫,转头一看,居然是自家太座!

「老……老婆?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要打我?」小包抚着头委屈低叫。

「你说要替人家介绍女朋友?怎么我觉得色眯眯看着人家护士小姐的是你这头老色狼呢?年纪不轻了还敢给我妄想把美眉是吧?嗯?」包太太保养得宜的脸轻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有如北极寒雪,冻得人直哆嗦。

要不是她天天来顾着他,再过几天说不定她包太太的宝座就换人坐了呢,这死男人年纪都一把了还不安份

「冤枉啊老婆,我真的只是想帮学弟们介绍女朋友而已,你不觉得护士配警察看起来就是绝配吗?三不五时还可以玩时下最流行的角色扮演……哪像你都不跟我玩,连穿个护士服都不肯……」解释到最后不小心连真心话都说出来了,当小包察觉不对劲时,美丽又可怕的太座早已捏住他的耳朵试试看弹性佳不佳……

「你喜欢护士服?嗯?还喜欢角色扮演?那正好,我最近也喜欢上超人,不知道老公愿不愿意扮超人飞给我看啊?」包太太笑容不改,拧着丈夫耳朵的手美丽又纤细,只是长年训练出来的力道可不是常人能够想像的。

「超人?呃……这种闺房游戏儿童不宜,我看我们还是回家再玩吧老婆,这里有外人呐……」欲哭无泪的包先生已经毫无形象可言,只希望美丽可爱大方又凶悍的太座饶了他的耳朵。

「你也知道丢人?那你还敢大刺刺地看护士小姐?当心人家告你非礼!」气归气,包太太还是放过了老公已经肿起来的耳朵,反正她这男人就是欠教训,人家说打是情骂是爱,他们打打骂骂十来年也过了,还不是一样恩爱?

「老婆你别生气,让外人看笑话了多不好,小黎你也真是的,看你包嫂子发脾气了也不劝一句……小黎,你哑巴啦?小黎?」抢救回苦难多多的耳朵后,小包这才想起有人从头看到尾却一声不吭,一般人都会帮忙劝架的吧?虽然说有旁人劝架只会增长美丽太座的气焰,不过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同事见难不帮也太说不过去了,

「嘘,他要醒了。」黎轩食指轻压在唇前,对病房内吵吵闹闹的夫妻俩眨着眼睛。

「谁、谁要醒啦?」小包捣着耳朵往黎轩的方向看去,看到另一张病床上的人正在眨眼。当下,小包立即戏剧性地飞扑过去。

「小简,你醒啦?老婆,去帮忙叫医生来呀!小简他醒啦……」小包像是看到多年的老朋友终于从昏迷中苏醒一般,只差没老泪纵横了,激动的模样让前来的医生护士们怀疑那两个大男人真正的关系。

医生护士们帮简复文做了些检查,确定他的情况稳定,小小病房内的欢声差点掀了人家医院的屋顶。

而黎轩,只是看着,微笑着。

清晨时分,病房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或高或低,或或浅。

突然黎轩睁开眼,看向邻床熟睡的男人,昨天医生说,他的手确定可以好,但也确定不能完好如初。

不管事情多么完美,似乎总是会留下一些遗憾,比如简复文,比如他。

「醒了?我的鼾声很大吧,一定吵到你了。」低沉的嗓音从嘴里吐出,他的嗓音不像黎轩刚醒来时那么糟糕,不知道是护士小姐照顾得好还是老天爷厚爱,总之,他的嗓音就算在病中也给人一种无疑的安全感。

「没有。你的鼾声是不小,不过我生理时钟向来准时,时间一到我就会醒来。」他没有转头,却能感觉简复文正在看他,这真是奇怪的感觉,仿佛经历过一场生死战后,两人之间突然有了一种亲密的心电感应。

真奇怪,他们明明认识不到一个月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瞧你从醒来之后就一直盯着天板,天板有什么好看的?还是你有心事?」简复文依然盯着他,只不过方才他只是转过头,现在则是以左手撑起身子,看样子像是要下床,这个举动可吓到了尚在神游的黎轩。

「你干什么?」他的伤那么重,要是随便乱动伤上加伤怎么办?

「上厕所啊,总不能让护士小姐来帮我吧,我会害羞。」虽然全身都是伤,但是简复文下床时仍是一派轻松模样,直把黎轩吓出一身冷汗。

「……我来帮你吧。」

「不要吧?这多不好意思?」简复文红了脸,他从没让任何人服务过这种事,以前就算伤重到下不了床,他也习惯用尿壶自己解决,就算对方是男人,这种事情……

「没关系,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么?」黎轩笑了笑,翻身下床,他的伤比简复文来得轻,醒来第一天就可以下床走动了――就算医生不允许,他一样会下床。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简复文的脸更红了,难以想像一个在匪徒面前凶悍无比、正义感超强的大男人居然也会像个小女人一样脸红。

由于难得看到这种堂堂五尺大男人脸红,黎轩就更加坚持要帮了,他跨步上前,赶在简复文摸下床前扶住他。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一句话将简复文的拒绝堵住,不由分说将他搀扶起来,将大半重量放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步走向病房内的洗手间。

幸好这病房内有洗手间,要是就这样让人家搀扶着出去上厕所,被这层楼所有的人看到……恐怕他就要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了。

也由于黎轩搀扶着简复文,所以没看到简复文在听到『我又不会吃了你』这句话后脸红得像蕃茄,旁人说不定会以为他脑溢血呢。

「到了。」黎轩将他带到马桶前,还体贴地将马桶盖掀起来,然后背过身去。

「你请便,我就在这儿等你。」搀扶的手并没有放掉,所以两人的身体基本上还是紧紧相依,黎轩等了许久,都等不到该有的水声。

「怎么了……?」

「你在这里,我没有办法解放。」简复文尴尬一笑,尿意虽急,可有个人在这里他就是无法解放,特别是对方还是个男人……

「那我在门外等你。」黎轩也不多说,放开支撑的手闪到门外去等,但依旧离他三步远。

门一关上,简复文马上松了口气,急急解开裤头,不好意思让门外的人久等,哗啦啦的水声随即在空气里传来。

门外传来黎轩特有的软软的嗓音,让简复文差点尿歪了。

「简大哥……那时,你为什么替我挡子弹?」黎轩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当时他不明白简复文为什么可以替一个算得上陌生的人挡子弹,一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

「呃……这个……当时我就是这样反应了呀!换成是别人我一样会那么做的,你别想太多,更不要自责啊……」为什么要挑在他如厕时间呢?这样他多尴尬,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偏偏膀胱又像是快炸掉一样,呜,为什么小小的膀胱可以积那么多水啊……早点尿完早点回床上不就没事了?

「你是说,你会为任何人挡子弹是吗?」黎轩的声音显得有些……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简复文就是觉得他的语气里有着失望。

「呃,也不是这么说,这都是缘份问题,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帮人挡子弹的,要不是我……」啊,糟糕了糟糕了,他怎么会差点说出真心话?「呃,反正我挡都挡了,现在问这个问题也无济于事吧?」嗯,这一句话还中听一点。

他可是局里的老前辈呢,怎么能够为了这样的事而失了面子?不成不成!

「是这样说没错,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太敢相信真会有人肯为另一人挡子弹而已,弄不好你会丢命的。」

背对门的黎轩一想起当时的震撼,仍然久久无法自己。自己的家人都不可能对他这么好,为什么一个外人可以做到这地步?他想不透,但,就为了这想不透,他临阵倒戈了,不知道大哥看到那几具尸首时笑不笑得出来?会不会想派人毙了自己?

听出黎轩语气里的不敢置信与浓浓的感伤――据说那又叫感动?简复文竟也感伤起来。

「唉,那种时候谁会想那么多?更何况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这里?真要追究起来,是我不该让你参加这行动,原本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刑事组的紧张气氛,没想到差点就让你丢了命,还让那么多弟兄牺牲……说起来,这一的行动你本来就不应该参加,也不用去受那种惊吓。」

当时他除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心理因素外,还因为愧疚的才会不假思索跑上去挡子弹的,这也是他头一遭替人挡呀,没经验外加没心理准备,凭着一股傻气就――

说出去,人家会以为他不是人人眼中那个永远被当作靠山的简复文吧……

为了维持他的形象,他可是了好大的功夫的!

感觉到厕所里头的人似乎正陶醉在某种情绪里,黎轩抬头看了一下病房内的时钟,从他进去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就算是大号也该结束了吧?

「简大哥……你在里面待很久了……你好了吗?」

「啊?」什么?很久了吗?简复文低头一看,嗯,果然是好了呢,半滴水都没了,他是在发什么愣呢?

「好了好了,我洗个手就出来――」简复文穿好裤子,挪了一步来到洗手台,正想开水龙头,门就被旋开了。

「简大哥,你手还包着纱布呢!能洗手吗?」黎轩想起医生吩咐过伤口不能碰水,而简复文却说要洗手,一紧张连门都没敲就直接进来了。

他看到呆住的简复文,视线再往下移――

「简大哥,你裤子没穿好。」虽然很想力持冷静,可是黎轩的声音里还是出现了抖音。

然后,他很冷静地退出厕所,并关上了门。

呼,为什么会那么冲动呢?他只是个同事呀……黎轩心里纳闷。

「哇!」厕所里传来惊呼,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经过了早上的厕所事件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默。

简复文是一个人闷着不说话,黎轩则是一直看着他,这样诡异的气氛,不只吓到了前来巡视的医生护士,就连小包也被吓到了。

「听护士小姐说你们这里像北极,我还怀疑她们是不是哪根筋接错了,没想到一进来就被你们吓到,我说,你们现在演的是哪出啊?怎么不说话,结仇啦?」小包先是在外头东张西望,而后像个贼一样闪进病房。

之前小包伤还没好就到乱跑,成天嚷着要出院,现在医生批准他出院了,他又整天往医院跑,把主治医生和包太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

「学长。」先出声的是黎轩,他很有礼貌地向小包打招呼,反倒是很熟的简复文不吭一声。

「乖,小黎吃中饭没有?医院的餐点菜色太差了,我叫我老婆做了一些家常菜要带来给你们吃,不过……你们在吵架?」怎么气氛这么僵?

「没,只是没说话而已,病人不是要多休养吗?简大哥的伤很重,要多休息才会好不是吗?是那些护士小姐太大惊小怪了……」黎轩笑着解释,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知道自己突然闯进厕所很没礼貌,是该遭到责骂或怪罪,不过简大哥的反应怎么看起来比较像是在……闹别扭?

虽然这样胡乱猜测很不好,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去猜测简大哥为什么会这样反应,他向来不多话,简大哥不说话,他也就闷了一个早上,就连护士小姐推进来的早餐也都原封不动拿了出去。

如今小包提到午餐,他才想起来他饿了。

才刚想到饿这个字,就听到病房内传出『咕噜咕噜』的响声,这声音不陌生,任何人肚子饿了都会听到的,黎轩往肚子一看――

「奇怪?」没叫啊,那为什么……

「小简呐,你就别再硬撑啦,你哪一经得起我老婆手艺的诱惑?别硬撑了,病人就该好好吃饭,瞧你的肚子叫的,该不是连早餐都没吃吧?那你就该打屁股了,身为学长应该给学弟做个好榜样嘛,不吃早餐身体怎么会好呢?来来来,我今天带了好多好菜――小简,你还不起来?再不把头伸出来你就要闷死在被子里啦!」

小包一边碎碎念一边放下手中的饭菜,来到简复文的病床旁用力将被子一掀:「还不起来吃饭?」

然后小包就呆住了,任由床上的人再度把棉被抢回去,仿佛那棉被比他的生命还重要。

这一幕也让黎轩呆住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景让小包学长出现这种表情?他好奇地靠近,伸出食指戳戳小包呆掉的笑容,怀疑他是否已经石化。

突然,小包又能动了。

「来来来。我们吃饭吧,小简我们就不用管他了,这男人就是这副德性,一拗起来谁都拉不住,就由得他去吧,我们来吃饭,不要为了一个老顽童而饿坏了自己……」

老顽童?黎轩看着窝在被子里打死不出声的简复文,再看看年纪不小却总爱装年轻的小包――小包这称呼当初也是他坚持要这么叫的,他说叫包学长太老气,叫他小包就好……

到底谁才是老顽童啊?

一个人可以一餐两餐不吃死撑着,三餐不吃嘛……这肚子不叫得震天响才有鬼了。

半夜,黎轩就是被这『咕噜咕噜』的声音吵醒的。

黎轩起床打开病房的大灯,盯着那不曾掀开的被子看。

最后,他叹口气,把小包留下的饭菜拿出来,饭菜虽然凉了,但味道还是不错的,他轻敲简复文的床脚,企图吸引他注意。

「简大哥,就算生气也得顾着肚子,你这样应该不好睡,早上若有得罪之我向你道歉,但是请你别再折磨自己的身体了……」说了老半天还是没反应,黎轩干脆把话摊开来说。

「简大哥若是觉得我碍眼,明天我马上请医生帮我换病床,绝对不会再出现你面前……」

这句话起了很大的反应,简复文一下子把被子掀开,紧张的模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讨厌黎轩,而且――

「简大哥,你的脸?」怎么红得跟关公一样?脑溢血了?

「你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医生来!」黎轩被吓了一大跳,平常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脸色?一定是生病了或是发烧了才会这样……

「且慢!」一句低喊加上有力的拉扯,让黎轩原本要按下叫人铃的手缩回。

「简大哥?」黎轩不解,看着拉着他手的男人。

「我这是天生的……不是生病……」老天,每都要为自己的脸解释老半天实在有点厌烦,不过,不解释又会造成误会。

「天生的?你的脸天生这么红?可是你原本不是这样啊。」

「原本当然不是这样,会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解释……嗯,那个,饭菜……?」简复文眼角有意无意瞄着桌上的饭盒,肚子再传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虽然难为情,可是再不吃东西他真的快饿死了。

「饭菜是特地为简大哥留的,我去帮你拿碗筷……不过,你先放开我的手……」黎轩把手举起来,让他看清楚被握得生疼的部份。

说实在,这种感觉还真奇妙。虽然说他跟简复文这个人不热稔,但是以往在警署时他对他的感觉就是一个很可靠的男人,而且很严肃,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就算是面对他的顶头上司也不曾让过,他曾私底下想过,除了黑道施加的压力外,他的行事做风应该才是他无法升迁的主因吧。

可是,这样的男人……今晚却不太对劲,不知道是谁的脑筋接错线了,总之他觉得今晚这男人不像平时的他。

「喔,对不起……你知道的,我只是……不想让你惊动医生,半夜把人吵醒不是好事。」简复文放开紧握的手,干笑了几声,然后往后退。

「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了吗?」

「一起?」黎轩挑眉,他没听错吧?

「是呀,呃……半夜一个人吃饭挺无聊的,一起来吧。」

然后就看见两个大男人在半夜里对着剩饭残羹狼吞虎咽……更正,是一个男人看着另一个男人狼吞虎咽,并且百思不得其解。

「简大哥,我想问你一件私事,可以吗?」下半夜,睡不着的黎轩瞪着天板问出口,他知道隔壁的男人同样睡不着。

「问吧,我在听。」果然,邻床在下一秒就传来回答。

「你的脸……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绝对不是他好奇或是多管闲事,只是对着他的红脸吃了一餐,怎样都觉得怪异。

「先答应我,如果我说实话,你可不准笑我,不然我会翻脸。」简复文闷着声音,听起来像是百般不愿。

「如果简大哥有难言之隐,那我就不问了……」他怕他笑他?那这原因恐怕不是什么正常的理由了,若是这样那不如不要问。

「也不是这样,只是一个大男人……嗯,可以脸红成这样也算是世界之最了……」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太愿意解释,谁会相信他天生体质特殊,一脸红就整张脸红成那样,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原来是这样啊,也对,一个大男人脸红成这样是……」咦?等等,脸红?黎轩从床上弹跳起来,在黑暗中盯着邻床的男人。

「你是说,你那种是在脸红?不好意思?」黎轩眨眨眼,简直不敢置信,让他如此讶异的不只是一个大男人脸可以红成这样,还有为什么……为什么简复文会脸红?

「嘘――小声一点,这么大声会被人听到的,小黎,你还没答应我的请求耶……」看吧,他就知道一定是这种反应,小时候爸妈带他去看医生时,听到医生的解释时也是这一张脸,只是当时他爸妈笑到差点让医院扫地出门就是了。

「放心,我不会笑你,更不会说出去,只是……我能不能问为什么你会脸红?如果不想回答那就当作我没问吧。」虽然这种奇景他从没看过,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喜欢说三道四的男人,把别人的秘密当成笑话说出去是不道德的。

「这个嘛……等我想通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现在,我想保留这个秘密。」开玩笑,要是这么早就说出来一定会吓跑人家,虽然说以后再说可能也会吓跑人家……唉,既然如此为难,不如什么都不要说。

等他想通了再说?要想通什么?黎轩不懂,却不再问,这几天他问了太多为什么,太过了解一个人,这是很危险的,太了解一个人会产生感情,产生感情就会影响任务。

上一,他决定让简复文活着离开那里已经算是影响任务了,若是继续了解这个人……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黎轩再躺下闭上眼,脑海里一直想着旁边那个人,但是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他任务为重,任务任务……

有时候,他都快搞不清楚他生下来的目的何在,完成任务后又该何去何从?黎轩这个名字,其实是为毁灭简复文这人而来。

感情?若是由大哥来说,这东西绝对是毁灭理智的最佳武器。

「小黎?你睡了吗?」等了老半天不见回应,简复文忍不住出声询问。

是他开了这个话题的,怎样现在又中断了?

「小黎?」简复文摸黑下床,来到黎轩的床边,却只听到轻微的鼾声。

果然是睡着了……简复文轻笑,这样也好,至少他就不用肠思枯竭地想着要如何跟他解释。

毕竟要他开口说出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不如叫他去跳河自杀还比较快。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黎复文已经闻到了食物香,他愣了愣,这屋里只有他会下厨,他刚才在睡觉,那东西是谁煮的?

他从床底下取出掌心雷,蹑手蹑脚开了门出去。

「谁?」这般装神弄鬼,到底要干什么?该不是大哥派来的人吧……

「来来来,东西都温好啦,可以吃饭啦,咦?小黎你也醒啦?正好,我刚好从外头买了些东西回来,你知道的,我一向只会吃,不过用微波炉温食物我还会,你闻闻看香不香?」说话当时,简伯宇正从微波炉里端出一盘菜,而桌上已经摆了好几盘家常菜,那香味引得黎复文的肚子都忍不住咕噜咕噜叫了。

原来是那笨蛋出去买吃的了,黎复文将掌心雷藏在背后,正想把枪收起来再出来,恰巧瞥到厨房里还有一个人影。

这个时候康若华应该在上班,屋里只有他与小简两人,怎么会……?黎复文把掌心雷放入口袋,走入饭厅。

「小简……」他突然觉得头好痛,为什么才刚醒来就见到他最不想见的人呢?

「什么事?我正在微波,你跟黎先生先吃吧。」简伯宇嘴里咬着保鲜膜,忙着把东西塞进微波炉里。

呼,现代人真是方便,什么东西都可以用电器煮,就连他这种厨房白痴都会,下有机会也来弄一给叶非吃好了,总不好意思都是他煮饭。

黎复文面对着微笑的『黎先生』,在他对面坐下来,开门见山。

「你来干什么?你家少爷不用你保护了吗?还是他已经遇难了所以你失业了?」不是他想刻薄,只是这人与他多接触一就会多一分危险,他并不想再一亲自开枪送他上黄泉路。

心碎,一生只要经历一就好。

「耶,你怎么这么说?少爷已经被关在他家里了,现场还留了不少人看守着,若是这样还出事我也没办法了,我是来还你东西的,你的画具上有写你的名字和地址。」黎殇将遗落在画室的东西推到黎复文面前。

「谢谢你的好心,你可以走了。」他将东西收下,话说的直白,他不想留客,特别是他。

「唉,你怎么这么冷淡呢?你室友还好心要我一起吃饭呢?他说你人好心地更好,绝对不介意多一个人吃饭……不过我实在很怀疑,一个会在口袋里放掌心雷的家伙会是烂好人吗?」黎殇眼角朝着黎复文的口袋瞄了一眼,方才他出房门时他就注意到他手中握着一把掌心雷。

而那把掌心雷,不知道为什么,他愈看愈眼熟,却总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不过这个戒心超重的家伙他可是愈来愈感兴趣了。

黎复文的眼睛在听到掌心雷三个字时眯了起来,这东西不同其他手枪,它具有特别的意义,他……不会想起来了吧?

「这跟是不是烂好人没关系,我这人没什么安全感,特别是刚睡醒时发现屋里有人在煮饭,而我的室友没一个会煮饭,遇到这种情况,我想你的警戒会比我还重才对。再说,就算是烂好人也有脾气的,而你已经让我动气了,我今天不想接待任何客人,麻烦你离开。」

「我当然会走,不过不是现在。」黎殇站了起来,缓步走到黎复文身旁,这举动引得黎复文全身紧张起来。才想着那人是不是又想打架,他却低下身子覆上他的……唇?黎复文睁大眼,从震惊中回复过来正想赏他两巴掌,对方却像是对他了若指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的手扭到椅背上。

他怎么忘了……从认识这人开始,比力气跟打架他都不曾赢过他,一也没有。

不是因为赢不了,而是他根本无法招架。

简伯宇捧着饭进到饭厅时看到的就是两人拥吻的画面,他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手里的饭也因为手滑而落地。饭锅砸地的声音唤醒两人还有别人的存在,黎复文被放开后马上给了对方两巴掌躲回房里去,而黎殇则是愣着让对方打,而且脸红到不可思议。

「呃……你们?我不会是打扰到你们了吧?黎先生,你的脸看起来很红耶,要不要紧啊?小黎这人也真是的,不好意思就不好意思嘛,干麻动手打人呢?下手还那么重,我拿药膏给你擦擦……」没空去管那已经散了一地的饭,简伯宇更感到好奇的是这两人的关系。

他从没听黎复文提过有心上人,他也不可能出去玩什么一夜情或是对任何人一见钟情,怎么今天一遇上另一个姓黎的就像见了鬼似的?对了……他今天下午回来时也像是见了鬼一样,难不成那只『鬼』就是眼前这位?

「不用了,麻烦你帮我转告一声,说我会再来的。」黎殇摸了摸脸上被打的部位,一双眼睛直盯着人家房门。

「喔,好。那我送你出去吧……黎先生,恕我冒昧,你跟我们家小黎是恋人吗?」简伯宇将人送至门口时,忍不住问出口。

黎殇想了一会,然后他摇头。

「我想现在不是,不过以后未必。」瞧黎复文见他就像见了鬼一样,他以前一定认识他,而且他对他也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见到某人就忍下住脸红,只不过一个吻而已……就能让他的脸红成这样,不管这个黎复文是谁,短时间之内,他是别想甩掉他了。

***

自从这栋公寓多了简伯宇和康若华这两个房客后,黎复文就养成了等门的习惯,也不是他特别喜欢当老妈子,只是他觉得生活中还有人可以让他等是一件不错的事。

没有人等他,就由他来等人,这两种动作意义虽不同,不过都可以带给人一种无以名状的安全感。

今晚小简带着小康出去玩,说是要庆祝小康终于找到新工作,而且还是个肥缺,原本小简连他都要拉出门,要不是他抵死不从,现在大概已被拉到某间同性恋酒吧去了。

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他向来讨厌,小康这人就是心地太软太好煽动,所以硬被人拖着走了,可怜的小康,希望他回来时还是完整无缺的……

抬头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时钟,时针已经走向十二点,小简那家伙明明说好了如果不回家会打电话通知的,现在都已经十二点了,生理时钟已经提醒他上床时间到了。

半梦半醒间,黎复文突然听到电铃响起,他眼睛一睁,心里想着这两个家伙终于想到要回家了,毫无防备地一开门――

他被一名高大的男人拉进怀里,狠狠吸吮着他的唇瓣,嘴里传来的烟草味道他很熟悉,而且还带着浓浓的酒味,这代表对方一定是刚喝完酒才过来的,这味道在几年前是他的恶梦,现在……

黎复文用力推开来人,以手背抹去唇角的恶心感。

「你不是说我还有半年时间?连一个月都还没过完呢!你不守信用!」含怒的双眸瞪着眼前不怀好意的黎腾,黎复文试着平缓呼吸对付来人。

「不守信用?你这指责可个对了,我没有不守信用啊,说好了让你玩半年再回来,不过我可没说这段期间下来找你呀。」黎腾运用蛮力挤进门,顺手将大门销上,意图明显到不能再明显。

黎复文整个人被挤进屋子里,原本想先发制人把人给赶出去,现在是不可能了,一想到等一下可能会有的遭遇,他不禁I把冷汁。

黎轩还没死前,是大哥的左右手兼床伴,虽然母亲也知道,可是碍于大哥的权威也不敢说些什么,等到黎轩死了,黎轩原本的工作全部落到他身上了,包括暖床,即使他抵死不从,当年的大哥还是不顾他的意愿霸王硬上弓。

当时他说了那么一句诂,直到现在黎复文还是牢牢记着。

『他妈的!你害死了自家二哥兼老子的左右手,老子就拿你的身体跟一生来赔!黎殇?我呸!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怎么跟你万能的二哥比?老子肯上你的床你就该偷笑了!」

就这么一句话,让他当场静下来再不反抗,不是因为黎腾说的对,而是他对这个家死了心。他也曾经想过,或许老天爷留他在世卜多活几年就是要让他赎罪的,所以之后他乖乖认命,开始为组织卖命,当年,他才十五岁。

「大哥,你醉了,回去找你的情人吧……你的情人这么多,不缺我一个,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他都已经答应回到组织卖命了,为什么连身体自主权都不给他?

黎腾并下急着把人绑上床,他像瞄准猎物的猫一样,打算把猎物抓起来逗弄半天再直接一口吞下肚――有时候,猫捉老鼠的游戏也可以算是一种情趣。

黎腾双手环胸,一步一步慢慢近逼猎物。

「谁说我醉了?亲爱的弟弟,你不是最了解我的酒量吗?怎么会认为我醉了呢?藉口……我早就告诉过你,你的身体是我碰过最销魂的,我不可能轻易放弃……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好好躺下享受那人的服务不是很快乐吗?」

黎腾解开样式高贵的领带,今晚他去参加商场上那些尔虞我诈的宴会,对着那些明眼里对着你笑暗地里却捅你一刀的家伙,他连笑都懒,匆匆谈完几件事,喝了些酒调戏了几个女人就走了,在住那里闷得烦,临走前一时想起他还有个玩具可以用来泄欲,所以就来了。

方才那一点酒不过是事前助兴,正好可以让他等一下更来劲,把这贱骨头操到死去活来!

「我还有事要出门,没空陪你。」黎复文冷冷回话,正在考虑要破门而出还是破窗而出,不管如何,他都不希望被自己的亲哥哥压在身子底下当成泄欲工具。

「有事?你该个会是去找你的新房客……那个姓什么……喔对,跟你旧情人一样,姓简的家伙是吧?哈哈,别白废力气了,他那老情人所属的青龙会内哄,设了圈套让他往下跳呢,说不准他现在已经被关进地牢里轮流伺候几十个男人了……」黎腾算准了黎复文的想法,挡在大门前,那张酒气冲天的嘴巴里吐出来的话让对方寒了脸。

「青龙会内哄……大哥也有份是吧?」黎复文[起眼,通常他大哥会这么好心告诉你一件事,大部份代表这件件事他也有参与,而且势在必得,旁人根本无力回天。

他老早警告过那个好色的笨蛋要小心一点,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更何况他的背景来历也不是很单纯,要是被有心人士利用,到时候他就欲哭无泪了,没想到……他的预言这么早就实现了?

「嘿嘿,这种好戏怎能没有我一份呢?青龙会那老家伙脑子是水泥做的!不论我们提出多优渥的条件,就是不肯让我们的货在他的码头上岸,嫌白粉太脏……我呸!专门卖军火的家伙又清高到哪里去?这老家伙不下台,我所期待的高安全性高利润时代就不会来临……所以啊,不只老家伙得死,包括他的义子还有那个姓简的,哼哼,要不是手底下人来回报,我都不知道你这里住了这么一号人物呢,你这份功劳我会记在心上的,至于姓简的跟姓叶的……大哥我会很好心的送他们到黄泉团圆的,一个都不会少。」

黎复文眼珠子转了几圈,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虽然大哥说出这番话,意思就是要他不要去瞠那滩浑水,至少不要给他扯后腿――

不过,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一心只想赎罪的黎轩了。黎轩或许会完全听命黎腾,只因为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可是黎复文不会。

「是吗?既然大哥都这样说了,想必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就算我想救,大概也是无力回天了吧?」黎复文悄悄退了几步,拜前几天造访的那位不速之客所赐,他现在无论在任何场地都会带着枪――这个习惯自从二年前他脱离警察身份时就已经改掉了,没想到现任又得习惯。

虽然用武力可以让大哥一时屈服,不过事后的下场会更惨,大哥的报复手段往往都是用在别人最在乎的人身上,换句话说,他愈想救简伯宇,大哥就愈要置他于死地。

这样的人,只有一种手段可以牵制他……

「亲爱的弟弟,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想说什么你都知道,不知道我想做的事……你是不是也能依从呢?」黎腾朝着黎复文伸出右手,他知道他一定会上勾。

「如果我从了你,是不是可以换一条人命?」对付黎腾这种食色至上的男人,只有在床上才能让他点头答应一些事,虽然他认识简伯宇这个人只有短短数十天,可是他却不想看到他死亡的消息。

简伯宇虽然好色,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时那声声的低唤可不是假的……他不想、再一看到任何悲剧在眼前上演,即使是别人的。

「……弟弟,你这是任跟我谈条件吗?」黎腾低笑,他知道这个容易心软的弟弟一定会上勾。可怜啊,只要他的心肠一天硬不起来,他就只有当玩物的份,不知道要到哪天这个笨弟弟才会觉醒?

「我只是请求。」原本要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掌心雷又放回去,黎复文闭了闭眼,试着不让自己发抖――即使他明白上了大哥的床会有多痛苦。

「我一向对自家人很大方……不过,我就算再大方,你的表现若是不好,我可是会让他死得更难看喔。」大掌将属于艺术家的修长手指握在手里,巧劲一运,令人产生无限暇想的柔韧身躯就躺在怀里了。

这身体,他可是想了很久呢。

黎腾这人Zuo爱一点都不温柔,没有前戏、没有爱抚,唯一称得上温柔的举动也只有事前会涂一点润滑的东西,然后就提枪上马,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折磨。

也因为跟黎腾Zuo爱比打架还要疼要累,所以他每一任情人都待不久,每当他们或她们想离开时,黎腾总是会把那此人赏给自家人好好乐上一晚,死了就弃尸,不死的也疯了大半,没疯的也全数被灭了口,不想有此下场的,就得继续接受他的折磨。

黎复文虽然不至于像那些人被用过即丢,不过黎腾在床上对他也从没客气过,逮着了机会就狠狠折磨,要不是接受过特殊的训练,即使体能再好也会昏死在黎腾的床上。

如果可以,黎复文宁可挨子弹也下想跟黎腾上床。

「亲爱的弟弟……这么久没爬上你的床,你那里真是愈来愈紧了!操!夹得老子真爽!」草率地用润滑油涂过局部后,黎腾便抓起那早已昂扬的柱状体往那窄小的秘穴里塞。

「嗯……」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下体在吞入那庞然大物时仍不免被撕裂,黎复文可以感觉得到鲜血沿着大腿流下的轨迹,原木已经想尽办法放松的地方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紧缩,血,流得更急了。

「爽下爽?不爽我可以再大力点――」在身后抱住黎复文柔软腰身的禽兽说着风凉话,腰杆子直往前冲撞,血流过他大腿根部往下滑落,那腥腻的味道让他兴奋不己,原本的律动速度变得愈来愈快。

「唔……」在如同刑罚的过程中黎复文紧咬着下唇,只让些微的呜咽声流泄而出。

「闷葫芦!想叫就叫出来吧,还是你嫌我不够卖力?所以你不愿意叫?」黎腾在猛力冲撞时以交合的姿态将人扭转过来,形成面对面的姿势,他喜欢在Zuo爱的时候看着对方痛苦的表情。

黎复文睁开眼睛,看着在自己身上肆虐的男人,以前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身上还流着黎家血,那自己就有责任义务把黎家发扬光大,黎家的当家是大哥,所以大哥的话即使赴汤蹈火也得完成。

这个观念在大哥第一爬上自己的床时粉碎了一半,当时他还只是十五岁的孩子,下体严重撕裂,差点死在床上――只是差点,黎腾还没打算让他死,所以紧急替他输了血,硬是把他从鬼门关抢回来。

从那一后,他每逢Zuo爱便吐,严重时连胆汁都吐出来。可是黎腾这个人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忌讳,只要不玩死他,不管伤害有多有多大他都不管,渐渐的,他明白了黎腾眼里只有他自己。

所以他不再吐、不再哭喊,就算再痛,他也只是哼个几声就算了。

「大哥……你想听叫声去找表子,我是不会叫的。」低低哼了几声,那钝痛感已经稍稍减缓,随之而来的是火辣辣的感觉――方才那润滑剂,恐怕是混下了药的吧?

「表子?在老子底下让老子操的就是表子!要说表子,你打从十五岁起就暖过老子的床,可说是身经百战的表子,还是说你全忘了?」黎腾突然握住黎复文软躺的性器,却不是要让它兴奋,手指使出的力道足以捏碎一只小狗,当场引起一阵哀鸣。

「啊啊――」该死!难道真想废了他吗?黎复文恨恨地瞪着黎腾,这男人口口声声叫他弟弟,又有哪一真当他是弟弟了?

「痛吗?还记得吗?我第一跟你做时你也是叫得这么可爱,当时的你多讨喜啊――哪像现在,翅膀硬了,懂得跟大哥讨价还价了。」为什么美丽可爱的事物总是会变?当初那个只会抓着他裤脚哭喊的小弟弟哪里去了?黎轩离他远去了,就连小弟也……

不成!说什么都不让他离开!只要他还姓黎,就永远是他黎腾的东西!

「唔……」黎复文痛到流出眼泪,他不懂黎腾这突来的情绪,当年的事他恨不得全忘得一干二净,为什么他要一提再提让他忆起伤心事?

也许,只有黎腾这种人才舍不得把他虐待人的事迹忘掉吧?

「很疼是吧?瞧你都流泪了。」看到黎复文痛到流泪,黎腾笑得愈发开心,他低下头舔去他脸上的泪痕,像对待珍宝一样爱抚着他的脸。

「叫吧,叫得老子高兴了,你要讨谁的命都可以――」黎腾突然抽出染血的性器,然后再狠狠的贯穿,带茧的粗长手指也硬生生挤进两根,成功让黎复文失控地大叫出声。

痛觉直达脑际,下一杪,黎复文就在黎腾身下痛晕过去。

醒来时,天才刚亮,黎复文看着满床的血,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为了保一个人而献出肉体,全身上下疼得像是要散开一样,这样的付出,究竟值不值得?

没来得及细想,床畔的电话铃声随即响起,他想了一下,最后决定接起来。

「喂,若华吗?你在哪里?」知道这只电话的不超过五个人,其中最有可能打的只有他那两位室友,如今简伯宇遇险,最有可能打电话回来的只剩一个人。

「复文?你怎么加道是我?你的声音……」身在警局做笔录逼不得已打电话回公寓求救的康若华,听出黎复文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

「我没事,只是等了你们一晚,声音有点沙哑,你在哪里?昨晚为什么没回来?」黎复文感觉到黎腾快苏醒,连忙压低声音。

「呃、是这样的……」康若华在电话中把昨晚发生的乌龙事件全盘托出,虽然他知道这整件事非常荒谬可笑,可若不从实招来他就得不到室友的帮助。

「……果然像是小简会做的事,他这人坏死了,你现在在哪个分局?我去带你回来――」话声中断在此,因为某人的身体压过来所以黎复文不得不转身将话筒移到更远的地方。

「谁呀?怎么声音那么低?是小简吗?」话筒另一端马上传来疑问。

「是呀,他喝醉了,正缠着我说故事呢,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吧,他缠着我不能说话――」

「我在分局……」才刚说完,就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嘟嘟的声音,康若华放回电话,心里疑惑。

为什么他觉得方才黎复文好像很紧张,而小简的声音就像换了另一个人呢?

挂掉电话后,黎复文的头马上被强迫扭转过去接受充满酒气的早安吻,他强忍着嫌恶的感觉,保存剩余的体力,因为他明白就算抵抗出没用。

「跟谁说话?」黎腾凑近黎复文饱满的耳珠,吸吻着。

「一位朋友……」黎复文别过头,对这样明显的挑逗无动于衷,这男人太极端,上一刻还在折磨你,下一刻待你却有如亲密爱人一样甜蜜,这种男人是毒药,半点都沾不得。

「朋友?」黎腾眼色一变,原本轻轻爱抚的耳珠被用力咬住,血珠渗得他满嘴,这种甜蜜的血的味道,他最喜爱了。

「不是你的亲密室友康若华吗?听说他跟人开房间去了,怎么,闹出人命了?」带着血腥味的唇办渐渐往下兀来到粉红色的乳珠,然后轻轻含住。

「他只是个普通人,别碰他。」见到男人欲望渐升,黎复文索性躺下任凭他挑逗。

「普通人?能让泓仁小老板看上的会是普通人?那我可得见识见识了。」灵活的舌头在乳珠上转动轻舔,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让那小东西完全挺立,然后,温暖湿润的口腔包住它,狠狠吸吮。

「泓仁这种小公司能入得了你的眼吗?大哥。」黎复文仰头吸气,专心去感受黎腾的情绪,当他有心去挑逗人时,代表他心情很好或是――若有所思。

他不懂,康若华可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了,值得那么大的力气去调查注意吗?

「管他大公司小公司,能赚钱的就是好公司――就例如你,管你是男人女人,只要我想要,你就是我的人。」黎腾话锋一转,意味远地盯着黎复文。

黎复文睁大眼睛,心跳明显漏了一拍,方才那句话……不管是不是他想太多,如果他是认真的那就代表大大不妙。

「既然我是你的人,那我请求的事你答不答应?」黎复文眨眨眼,模样十足淘气,让人看不出他是否认真。

「现在才早上七点,等过了中午再说吧。」语毕,黎腾不再抬杠,全副心神通通放在眼前的肉体上。

美食当前,谁管什么条件与生意?黎腾的唇顺着身体曲线弯延而下,将黎复文的身体全部膜拜过一遍。

黎复文则是闭上眼,他知道昨晚那种程度是喂不饱这头野兽的,看来只好让小康多等几个小时了。

跟一头野兽做了整晚的爱流了不少血,外加早餐中餐没吃以及体力透支,任何人的脸色都会变得苍白无比。

所以,当康若华终于等到黎复文来接他时,康若华以为他见鬼了。

「复文,你……你生病了吗?若是生病了就该跟我说呀,我可以找别人来帮我的!我带你去看医生――」一出派出所的门,康若华就拉着黎复文急急找寻出租车,打算直奔医院。

「我没事。」黎复文轻轻挣脱康若华的手,他很开心他的室友这么关心他,可是这伤是不能见人的。

「可是你的脸色……我绝不是多管闲事,你知道你的脸色有多差吗?你的脸比墙壁还白呢!这叫我怎么……」康若华还想说话,却让黎复文笑着推上刚拦到的计捏车。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对找最好了,不过我真的不需要去看医生,只是贫血的毛病犯了,多吃一点补血的药就好了,我这么会照顾自己,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出租车上,黎复文将头忱在康若华的腿上,他从昨晚到方才根本都没休息过,实在是累坏了,身后那个地方火辣辣地疼,他检查过自己的出血状况,的确是多了点,但还不到需要输血的地步,只是这几天要注意别让伤口发炎,更要天天换药,否则他就别想下床了。

「我担心你,你要是病倒了,小简那家伙就没人可冶了。对了,说到小简,他回去了吗?昨晚他跟一名很可爱的男人……嗯,我想,他现在一定回家睡觉了吧?」怎么也说不出一夜情这名词,康昔若在提到简伯宇的放浪行为时,脸还不由自主地红了。

真可爱啊,这个单纯的男人,单纯到一种地步也是幸福呢,黎复文想。

「小简他跑去跟情人温存了,暂时不会回来,你想见他,大概还得等上一段日子吧……」黎复文摸摸鼻子,嘴里吐着不打草稿的谎话。

「情人?小简有情人?那他是不是要搬离公寓啦?」

「你还真相信啊?」黎复文忍不住笑出声,虽然这举动扯痛了伤口,不过他的表情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很痛。

「那租约是小简乱写的,他说难得要找室友,怎能找一个有伴的?当然要找没伴的才好玩,大家玩在一起才会疯……当初我收留他时根本没想过什么单身公约,之所以想再找室友也是因为他缠得我烦了我才会想找代罪羔羊……你可别生气喔,小简这家伙发起酒疯来真的很烦,虽然他平时嬉皮笑脸的,不过你应该见识过他喝醉酒的样子厂吧?单身公寓有一大半的不合理条约都是他写的,可是现在最先打破的人也是他,如果你不高兴可以去咬他,我不会阻止你的。」

「……啊?」康若华了一段时间才听明白黎复文的语意,原来,当初他信誓旦要遵守的条约只是简伯宇那浪荡子的玩笑?让他住进单身公寓只是因为怕小简发酒疯时没人挡?

他他他……是下是误入贼窟啦?

「别那么讶异,我说的都是真的,若你将来找到伴侣,我也不会要你搬出去的,放心吧。」看到这么可爱的错愕表情,也不枉他拖着伤痛的身子来接人了,黎复文悄悄打了个呵欠,最后头一歪,睡在康若华腿上了。

***

自从枪战事件过后,分局里静了很久,直到上头再派人来递补时才稍稍有了人气。

这期间,小包曾经积极找寻当时给他假情报的线人,可是那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完全不见人影,最后,小包有了结论。

「我看那个阿强八成被黑道灭口了。」要不是阿强跟黑道有挂勾给了假情报,他们也不会损失惨重,这一的任务被上头批了四个字,「一败涂地』,唉,他们分局一时间在警界红透半边天,因为近几年从没有过死伤这么严重的大火并,更何况死了这么多人连一个嫌犯都没抓到,就连不会跑的尸体都失踪了,这种情况怎么都解释不过去。

「阿强找不找得到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批人到底是谁?依我的直觉他们好像是有备而来,等着我们上门去送死。而且他们有好几人是佣兵,我想,应该是受雇于人打算重创我们。」台湾有多少人请得起佣兵?这种只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若是没有管道就算有钱也难以请到,若是真能动用到佣兵来杀人……那代表这幕后主使来头不小。

可是,谁又会这么无聊派一堆佣乓来杀刑警?

「是呀,那些家伙每个随便一轰都能轰出个大洞来,直到现在想起来我还会做恶梦呢。」小包叹了口气,嘴里的香烟个断制造烟雾迷漫的效果,让现场气氛看起来更加凝重。

「会不会……那群人其实是针对某人而来?比如说我们队里可能有人得罪过大人物而不自知,所以那大人物就设了这么一个圈套要置他于死地。」黎轩轻敲着桌面,睨了简复文一眼。

「不会吧?我们局里哪里有这么厉害的人?就算有,在黑市笔小钱找几个杀手来暗杀就好啦,何必大费周章弄这么复杂的圈套?惊动了上头那可是自讨苦吃呀!」只是为了杀一个人就设了这么复杂的圈套,这幕后主使者不是太无聊就是疯子。

「你又怎么知道那个人没试过请杀手?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真相如何还有待查证。我觉得……我们局里最有可能成为目标的就是简大哥!」那场枪战根本就是为了简复文而设,如今一不成,还有可能会有第二第三,如果都不成,那人还握有最后金牌在手,保证万无一失。

怪只怪,这人得罪的黑道太多,让人家恨到不择手段都要他死于非命不可。

而他,黎轩,就是杀他最后的王牌。

「小简?小黎的猜测也不是没道理,以前你不是抓到好几个大哥吗?后来虽然他们都被保释出来或是无罪开释,可是从那之后你开车就有人要撞你,值勤时有小混混要杀你,家里还曾经被人入侵过……如今想一想,对方可能真是针对你来的,喂,小简龋找只知道你抓坏人的本事一流,没想到闯祸的本事也是一流,这一他们没成功,难保下一不会故技垂施,你可得小心点,不要坏人没抓到反而成为枉死鬼。」

「放心,我的命还没差到要去当枉死鬼,排这种烂缺的多的是,哪轮得到我?恐怕到最后局里人都死光了,我还赖活着呢。」枉死鬼?他才不信这一套,若真有人要置他于死地,那他死也要拖那人来垫背!

「恚【湍阏庹盼谘蛔觳患祥,活人都给你说成死的!好啦,闲话就别再提了,这一的任务报告都还没交呢,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怎么写……唉,报告写得不好今年就调薪无望,我老婆还指望我今年带她去旅行呢!」小包捻熄手上的烟,黝黑的脸皱成一团,十足的苦瓜脸。

「最近我们最好小心一点,对方很有可能再找我们下手,尤其是简大哥……以后,若是有什么网民提供情报,最好查清楚再出动,免得又误中陷阱,毕竟一个人只有一条命,这勉强能捡回来下可就不一定了。」依照大哥的吩咐,他混进来最主要的日的是从内部破坏他们的扫黑行动,至于杀人大哥会另有安排,不过若是大哥派出来的人都失败了……那他就算要放弃警察这个掩护身份也得动手。

不过,目前还不到时候,至少他认为留下简复文的命所得到的好可能会更多,毕竟死了一个简复文,难保不会有另一个简复文。

「小黎说的对,这阵子我们大家小心一点,如非必要,大家最近少出门吧。」向来刀子嘴豆腐心的简复文难得附和黎轩的话,唇角还挂着暧昧不明的笑意。

「唷,小简这句总算像是人话了,不是我爱说,你平常对兄弟们说话时哪里这么客气过了?从没见你嘴巴这么正常过,怎么,你今天是沾了蜜还是吃了糖啊?还是你只对小黎特别?偶尔也对老头子我说说几句好话嘛!」之前黎轩刚进来时他就发现小简从不对他说浑话,伤好出院后,他对黎轩的态度更加客气了,通常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两种人身上,一种是陌生人,另一种是……

嗯,咳咳咳……秘密。

听小包这么埋怨,黎轩才想起简复文好像从没对他说过任何一句毒言恶语,警局里每个人都被他茶毒过,就连队长也不例外,目前为止好像就只有他逃过那张毒嘴……

话说回来,简复文会惹上那么大的麻烦,有一半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毒嘴所致。

「小包你胡说些什么?小黎是晚辈,我当学长的当然要照顾他,咱们这一组只剩下三个人而已,你不会是希望把他吓跑然后剩下我们两个相亲相爱吧?」简复文伸出左手从后方勒住小包的脖子,表情回复成平时与同事间玩笑时的恶形恶状。

「大侠饶命啊――」小包夸张地大叫,他当然知道简复文是跟他开玩笑,不过要是刑事组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那他很叫能会英年早逝。

谁受得了毒舌大王长年荼毒?光是跟他抬杠有时候都差点气到吐血了。

「……」看着眼前玩闹在一块的两个大男人,黎轩的唇办也不自禁地上扬。

在刑事组里,不管遇上多大的困难,这些男人还是能笑得这般开怀,这样的情况教他好生羡慕。

过几日,局里就陆续来了十几位新成员,这当中有老鸟有菜鸟,依照惯例,局里的人必须举办一场欢迎会来庆祝新成员的加入。

虽然刑事组余留下的人员还沉浸在旧同事不幸殉职的哀伤中,但是为了给新同事一个好印象,他们仍是打起精冲来好好迎接这一批新同事。

由于警局时时刻刻都得有人值勤,所以欢迎会就干脆在局里的会议室举办,为了增加热闹气氛,值勤时不得喝含有酒精饮料的规定被大家抛诸脑俊,大家伙儿全都带了酒来,有些人比较节制,只带了啤酒,平时就好酒的人,索性连洋酒烈酒全买回来,打算今夜来个不醉不归。

「这样好吗?」黎轩看到欢迎会现场,忍下住蹙眉。

除了出去值勤的同事外,大家全部准备好了杯子等酒喝,还有人买了一堆下酒菜,真没想到这些人这么随性……这么容易就卸下防备的人加何能够与大哥为敌呢?

「欢迎会都是这样的,可别被吓到了,等一下酒酣耳热之际,你还会看到许多人开始讲他失恋的纪录或是跳脱衣舞之类的,总之啊,是绝对不会无聊的,之前你的欢迎会因为适逢队长的低潮期所以没举办,现在算是补给你吧。喏,这杯给你。」小包捧着两杯啤酒凑近黎轩身旁,他不知道黎轩能不能喝,昕以先拿酒精浓度比较低的。

跳脱衣舞?警察?黎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脑袋一时呈现呆滞状态,所以连小包把酒塞进他手里都不晓得。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跳脱衣舞?若真那么夸张那还是别办什么欢迎会了,要是闹到街坊邻居抗议怎么办?」黎轩手里捧着酒杯,看着眼前欢迎会都还没开始就已经喝了不少的新同事们,一股冷气从脊椎冒上来。

「耶,说什么呢?咱们局里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欢迎会了,要是取消会有很多人失望的。小黎你没见识过所以不知道,等一下大家玩开了你就不觉得怎样了,更何况我们又不会玩到很晚,绝对不会造成邻居的困扰的,你就放心玩吧,以后想玩都不一定有机会呢。」

小包以为黎轩是害羞,没见过这么多大男人凑在一起疯的场面,男人嘛,几杯黄汤下肚大家就热得跟老朋友似的,以后合作起来也比较不会有距离戚,更何况,欢迎会玩得多疯连上头都不太管了,又何必顾忌那么多?

「可是……」黎轩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杯酒,他看向离他最近的小包前辈。

「我不喝酒的。」这种东西除了能够麻醉自己以外,并没有其它好,所以他向来不喝,酒量更是差得可以。

「耶?哪个男人不喝酒?你以前没跟家里人喝过?」小包把手里的酒一口饮尽,真是清凉舒爽啊。

黎轩摇摇头,他是看过大哥喝酒,不过家里除了大哥能喝以外,其它人是被禁止碰酒的,而且他本来就不爱喝。

「这样啊,没关系,等一下我让小简训练一下你的酒量,男人要是不会喝酒怎么能够到外头去跟人家交际应酬呢?不成不成,我今天一定要让你见识见识男人的快乐与气魄!来,就先从你手里这杯开始吧,你不把它喝光的话就代表你不把我当朋友喔,这啤酒没啥酒精成份,不会醉的啦!」

小包的心里头正打着如意算盘,乘着简复文还没来之前,他若是不懂得把握机会灌醉这个正经八百的学弟,怎么替他兄弟制造机会?他不是笨蛋,第一可以粗心大意,第二可以当没看见,可是第三第四瞧见小简偷瞄人家小黎时,再看不出来发生什么事那他就枉费娶过老婆谈过恋爱了。

唉,同性恋这种事他不明白,不过要是两个人情投意合,那就当作做一桩好事,要是落有意流水无情那更好办了,他早日劝小简死心就好了。

「可是……我……」问题是他的酒量很可能一杯就醉啊,如果一杯就醉倒在这里,那他等一下怎么回住?宿舍床位虽然多,可他毕竟不习惯睡局里的床啊。

「别可是了,婆婆妈妈像个什么男人?把它干了,我不再逼你喝酒,行了吧?来来来,喝完我替你引见一下新同事,有好几个跟你差不多年纪呢,以后你就不用老是跟我们这此怪老头窝在一起了,呃、不对,小简是怪青年……」小包年纪大经验多,劝人喝酒的数不下数百了,哄人喝酒的理由更是层出不穷,他见到黎轩迟疑不定,就知道还有说服他的机会,说可是的人到最后可是有百分之九十会点头说好的呀!

「前辈……」黎轩几乎是欲哭无泪了,他不擅交际与喝酒,偏偏小包前辈又揪着他不放,唉,这叫人该怎么办呢?

喝?还是不喝?

「来来来,我替你介绍这位呀,这位是小张,他从别的局里调过来的,好像才大你几岁,他酒量很好喔,桌上那一打洋酒就是他带来的,来来,大家干一杯,以后就是好同事了,要好好照顾彼此呀。」

还没来得及找机会把酒倒掉,小包前辈就找来一堆人敬酒,黎轩瞪着手里的啤酒,这种情况足硬逼着他喝了?人家喝他不喝那多奇怪,要是人家以为他不合群那就不好了……

所以,黎轩慷慨就义地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咦?还不错嘛,而且他还没醉呢。

「看吧,找就说嘛,哪个男人不会喝酒的?来来来,我再帮你倒一杯,这天气这么热,喝冰啤酒最消暑了……」

小包拿来一大瓶啤酒,带着黎轩周旋在众人之间,黎轩酒一杯杯地喝,然后他再一杯一杯地倒,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倒了多少酒给黎轩了。

等到简复文赶来时,黎轩早已醉到不知东南西北了。

「小黎,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东四来……小黎?」简复文提着大包小包上楼,一上来就看到黎轩倒在一旁沙发椅上,脸色异常红艳,看来像是被灌了很多酒。

「别看了,刚刚给我灌了酒,现在大概在神游太虚呢,还一直推说自己酒量差……恚喝了我二大瓶啤酒呢,下过他没眼福,醉倒了没见到大家脱衣服胡闹的样子――算了,他有你照顾就成了,老头子我要去看人表演了,不送啊。」小包也喝得一塌糊涂,不过他比黎轩好一些,总算还能自己走路,还有一点神智。

目送小包摇摇摆摆地离开,简复文虽不明白为什么小包要灌醉黎轩,但他还是放下大包小包的零食,上前去将黎轩扶起来。

「小黎,你还可以吗?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还是你今晚干脆睡这里好了……」看他醉成这样,今晚怕是要留宿了。

「唔……谁呀?我好难过……呜,肚子好胀……」听见简复文的呼唤,黎轩缓缓睁间沉重的眼皮,这种时候他非常需要人帮他做一件事――

「胀?你一定是喝太多了,我带你去休息。」

「不……扶我去洗手间,我要……来不及了来下及了,他的胃!

「恶、恶……好难过……恶……」难受到极点的黎轩就这样抓着简复文的衬衫,在衣服上大吐特吐了起来。

「……」见到这种情况,简复文只好轻轻拍抚他的背,他不心疼身上这件新衣服,只是奇怪既然这么难受又何必喝那么多?黎轩看起来个像是没节制的人啊。

「慢慢吐,吐完了你会舒服一点。」看来他真的喝了很多,这种经验他也有过,现在还只是前奏,等到明早一醒来时那才更惨,简直是痛不欲生。

「嗯……」慢慢吐?他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呀,黎轩眼里噙着泪,非常不得已地紧抓住对方的衣物好撑住身子,胃里头已经吐到没东西,为什么他还是想吐?呜,下打死也不来参加……什么欢迎会,该死的酒……

好不容易,反胃的情况总算好了一些,黎轩的神智也清醒了一点。他抬头一看,见到自己方才弄出来的惨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呃……对不起,这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黎轩陪着笑,这衣服看起来还很新,可能才穿几就被他给毁了……唉,真是罪过。

「没关系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你醉得这么厉害,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黎轩下意识就要点头说好,但理智却提醒他房子里有太多东西是无法见人的,比如私藏的枪械,比如不时造访的大哥,身为一名警察,家里怎么可能藏有许多走私枪械和黑道大哥?人家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不用了,我自己搭出租车回去就好了,我家住得远又偏僻,小好意思麻烦你送。」尤其是这一送,很有可能就送出问题来。

「不麻烦,你醉成这样,能清楚地告诉出租车司机你家住哪吗?局里有你家地址,我查一查再送你回去――」简复文正要转身下楼去找资料,衣角却突然一紧。

「……简人哥,我今晚能借住你家客厅吗?」开玩笑,警局理登记的住家地址是他大哥名下的产业,那地方时常有黑道份子出入,怎能让外人知道?既然这简复文决心当个好人,不如就住他家一晚吧,反正他今晚醉成这样是真的没办法自己回去了。这简复文虽然嘴巴坏了点,但是正直善良,应该不会出问题吧?「啊?你想住我家?方便吗?」让小黎睡他家,这……「不方便吗?」黎轩眨着眼,笑容苍白且虚弱。「方便!当然方便!」简复文不断傻笑着,这种情况下他能说不方便吗?这一送,便造就了两人日后纠缠不清的命运丝线……

黎复文睡了很舒服的一觉,而且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被人灌醉所以感觉很不舒服,没想到他眼睛一睁开一样不舒服。

「唔……」移动身体时所带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哼声,他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不舒服?他不是跟小包前辈喝酒醉倒了吗?

他……黎复文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一切,原来,这一切都是梦。只是那梦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所以他才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现在已经不是刑警了,更不是梦里那个单纯好骗的黎轩了。

「醒啦,感觉如问?」熟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黎复文转了转脖子,在看到来人后竟吓出一身冷汗。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才不是做梦吗?那简复文应该只会出现在梦里才对啊!为什么……

不对,他现在不是简复文,他现在是黎殇。

「你好像很讶异?很好奇我是怎么进来的对吧?原本昨晚我是想来请你吃晚餐,没想到你室友告诉我你生病了,所以我就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你,顺便在这里过夜。」黎殇还穿着他的休闲服,满脸倦容的样子还真像是照顾了他一晚上。

若他真照顾了他一晚上,那不就代表他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现在什么时候了?小康人呢?」为什么是黎殇来照顾他?

「他去上班了,临走前还问要不要送你去医院,被我给拒绝了。」

「小康为什么会让你进来?他甚至没见过你。」康若华不是这么粗心的男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会把黎殇关在外头,然后请一天假照顾他才对。

「很简单啊,我告诉他我是你男朋友,而且还给他看证据,他就让我进来了。」黎殇从门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照片虽旧,但依然能看清里头两人的亲密模样。

这张照片他认得,那是他们相恋一年后出游所拍,当时简复文将脸靠在他肩膀上啃咬着他的脖子,被一位旅游艺术家拍下来送给他们,之后他一直没过问复文将照片收哪里去了……原来如此,当时送走他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贴身收藏着照片,只拿走他身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证件。

「这张照片怎么会在你身上?」

「我也想知道,当我在香港医院醒来时,身上仅余的物品其中之一就是这张照片,可是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到底是谁、你又是谁,后来有一对黎姓夫妇跑来跟我说我是他们收养的养子,因为一意外事件被流弹打中头部,所以丧失记忆……可是我一点都不相信这套说词。」

「为什么?」当初他让复文在私人医院紧急接受手术,再运用人脉将他送到香港重新开始,就是因为他知道复文原是香港人,后来移民到台湾,若是把他送回出生地,他要重新开始可能比较简单。

「原因有三点:第一,我说话虽有广东腔,可是我对香港这个地方完全不熟悉,不可能是在那里长大,第二,黎姓夫妇虽然对我很好,可是据我所知他们已有两子一女,既有子女怎么可能还会从小收养我这非亲非故的孩子?第三,若他们真是我的养父母,为什么会不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所以,我判定我是受伤后被人送到香港的,就连身份证件也都换过了,如此刻意抹杀我以前的生活一定有原因……」说到此,黎殇停下来瞪着虚弱的黎复文。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黎复文的身体往后缩了缩,对于他这种眼光他只想回避。

难道他想起一切了吗?不可能!当初医生明明跟他说过这样的创伤绝不可能回复记忆。

「我醒来后,脑海里唯一记得的人是你,可是我完全不知道你是谁,我的伤势又过重,所以只好等,这一等,就过了半年,原本我是想伤好后就查明你究竟是谁,可当时适逢香港政治不安,黎姓夫妇决定移民英国,原本他们是想把我带走的,可是我不肯,在劝说二个月仍然无法动摇我的意志后,他们就放弃了。」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又不认识你――」不要再说了!他们已经毫无瓜葛,为什么还要回来找他?他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

黎轩是为了杀简复文才存在,两人怎能共存?就算能共存,黎腾也不会放过『死而复生』的人。

他们两人,一开始就不该有交集的,这样对两人都好、对两人都好……

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必定要分手,那强行在一起只是增加痛苦而已。

「不认识我?那这照片里头的人是谁?不要告诉我有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还有,你第一见到我时就像见到鬼一样,如果不是看到不该出现的人怎么会有那种反应?所以,我笃定你认识我,而且两年前我受的伤绝对与你脱不了干系!那一我强吻你,就是要确认你我之前是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经过那一吻,我更加确认我们之前确实是情人――至少两年前是。」

……看来纵使丧失记忆,这男人属于刑警的能力还是存在的。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之间早就已经结束了,你又何必苦苦纠缠?」黎复文轻轻叹息,他没想到之前第一见面并不是偶遇,而是他有意的追寻。

「结束?既然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又怎能由一方决定结束?你这样对我并不公平,至少,你得告诉我过去的事,还有,我究竟是谁?为什么我醒来后脑海里只有黎殇这个名字?黎殇又是谁?」

「知道了又如何?」

黎殇的身体不断逼近黎复文,他不得不退后以求有空间能够喘息,等到退无可退,被子也已经滑落了一半,露出光溜溜的身体及伤痕。

「你脱掉我的衣服?」黎复文在看到自己的裸体时声音明显拔高,他不想去医院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伤,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做!

「昨晚你发高烧,我为了让你退烧只好脱掉你的衣服帮你擦冷水澡,没想到却意外发现你的伤……是谁伤害你?」

这种伤是强暴才会造成的,一般两情相愿的Xing爱不太可能会造成这种伤害,是谁这样伤害他?

一想到另外一个男人曾经压在他身上对他施加各种伤害,他就怒不可遏,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有所改变,见到他受伤害,他的心依然会痛。

「不关你的事。」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没必要让人家知道,更何况他是为了要救人……对了,救人……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你拿手机干什么?」黎殇看着黎复文从床头取下手机,眼睛眨也不眨地就按下一组号码。

「打救命电话,今天我要是不打这通电话就有人要死――」黎腾那家伙虽然嘴巴上答应他放过简伯宇一条生路,不过他还是不放心,悄悄把黎腾拨的电话号码记了下来,只要有电话号码,他就能让人通知叶非去救人。

「你是指简伯宇吗?」

黎殇没有打扰他打电话,只是淡淡说出他的猜测。

黎复文心一惊,脱口而出:「你调查我?」

那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跑来问他?

「我没有调查你,我是猜的,我来了一整天都没看到他的人影,你又如此紧张,所以我猜是他出事了。」

「真的没调查我?」

黎复文紧抓着电话,表情看起来相当紧张。虽然他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可是对于他的了解都是在失忆前,他失忆后的人生究竟有没有改变他当初的行事准则,这谁也说不准。

若他查到了『枭」,难保『枭』不会查到他,到时候可不是他一人就能只手遮天,毕竟他离开『枭』已经两年了,里头的成员应该已经洗牌,不会有人站在他这一边了。「你为什么这么怕我调查你?」黎殇反问,莫非他怕他查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还是……

「不,我是怕……」怕他再一在他眼前倒下,这一,他已经没有能力保住所有人了。

「不管你怕什么,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我不吵你了,你打电话吧。」黎殇将薄被拉好,不发一言出了房门。

黎复文则在人踏出去后,苦笑着拨出求救电话。

他突然觉得好累好累,这么多条人命系在他身上,他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他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些恶梦?

尽管时过境迁,黎复文从没忘记简复文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好男人,即使他现在是黎殇,而且对以往的感情完全不复记忆。

就像刚才,他一个人跑出去采买了许多食材,回来后就躲进厨房里忙东忙西的,准是要做菜来补他的身体――以前他们在一起时,他也会天天下厨煮美食给他吃,他的胃就是给他惯坏的,搞到后来外头的食物都入不了口,只好自己去学。

他现在的手艺,其实都是得自当年的简复文。

正在回想当年时,门口却傅来敲门声。

「进来。」这种时候来敲门,应该是若华下班来探他了吧。

「复文,我进来咯。」

习惯性地先告――再开门,是因为怕突然开门时会看到不该看的,康若华的细心有时候会让他很感动。

黎复文将身上的薄被拉好,虽然他已经把衣服给穿上了,可是有些伤痕是衣服也遮不住的,而他并不想袭人看到那路一伤痕。

有些事,只适合揖享或独自承担。

「今天工作如何?新环境还适应吧?有人欺负你吗?」康若华都还没开口,他就已经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惹得康若华哭笑不得。

「还可以,你别担心,我应付得来,你呢?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上医院?还有,你准备好要告诉我楼下那男人是谁了吗?」康若华在床边坐了下来,仔细端详黎复文的脸色确定已有好转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用不着上医院,至于楼下那男人……时候到了,我自会说,目前别问任何问题好吗?」他知道康若华心细体贴,也知道他关心自己、担心自己,可是很多事情并不三言两语就能交代清楚,更何况,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理两人之间的事。「只要你确定他对你没有危险性就好,如果真不行,随时打电话给我,我随传随到。」虽然新公司也有很多问题等待解决,不过,在他的观念里,黎复文的份量绝对比新工作还重。

「当然,我才不会放弃任何奴役室友的机会呢,好啦,你刚回来一定很累了,去洗个澡准备吃饭了。」

「吃饭?你的意思是说,那男人正在煮饭?你放心把心爱的厨房交给他?」怪怪,复文一向不许别人碰他的厨房,他总是说他放不下心的人是不会让他进厨房的,除非那人的手艺比五星级饭店的厨师还棒,否则就是糟蹋了他的厨房……难道那男人,也跟复文一样拥有一手好厨艺?

「是呀,他煮的饭可比我还香呢,去洗澡吧,晚了就赶不上开饭了。」黎复文笑着将人赶了出去,他看得出室友有满腹的疑问,只是看在他的份上才没问出来。

他需要静一静,可惜,就是有人不肯放过他,康若华前脚才出去,后脚黎殇就开门进来,连敲门这道手续都省了,

「你不知道进别人房斗前要先敲门吗?」黎复文捧着头,一脸伤脑筋的模样,这男人以前跟他同居时总是喜欢这样悄悄吓他,难道现在改不掉这种习惯?

「我以为你听到我的郦步声了。」男人很嘴硬,死不承认自己有错,嘻皮笑脸地来到床前:「顶多,我请你吃一顿好吃的赔罪。」

「请我吃饭赔罪是吗?那也得看你的功力有没有退步啊――」黎复文突然捣住嘴,该死,他怎么又提到以前的事了?不是早就说好了打死不承认吗?

「退步?你的意思是说,你认识我当时我的手艺很棒罗?真要是这样,那我可得好好加油,不能让你瞧扁了……好啦,我没逼你说出以前的事,你别这么懊恼,我要真能想起来,靠我自己去回想或调查就行啦,你这些只言片语影响不了什么的。」黎殇揉着黎复文柔――的头发,宠爱的模样叫人见了都会以为他们正在热恋,连他自己都产生这种错觉。

他们以前……一定是很相爱吧?人家说记忆可以抹去,可是感情这种东西不知道藏在哪里,因为找不出来所以也抹不掉……他对黎复文,应该就是这种情况吧?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也忘不掉过去那段感情。

如果他们以前的感情那么好,又为什么会走到那种地步?

黎殇不敢猜,也不愿猜,更不敢去想像回复记忆的后果,他缠着黎复文只是因为他想见他,就这样而已……对于以前的事,他虽然在意,却已经不是摆在心头第一位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妤?我曾经……」曾经狠狠伤害过你,曾经让你倒在自己眼前,要是一般人,就算先前再爱也转成恨了吧?

为什么他明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最不堪的真相,却还是设法接近他,而且还照顾他……这男人,到底是笨还是痴呀?

「曾经如何?我记不得了,如何你愿意说那我也倾听,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当作我自做多情,放不下你吧。来,我抱你下去餐厅,你也该下床活动活动筋骨了,老是躺在床上会让你室友怀疑你的伤的……」

黎复文无语,默默让黎殇抱下床,然后将他放在梳妆台前。

「你看你,脸色这么差,穿得又这般单薄,我很怕风一吹你就飞了……我帮你换件长袖,这样你就不用怕被室友看见那些痕迹了。」黎殇的动作熟练而轻巧,仿佛很久以前他常这么做一样,他也没多想,从衣橱里挑出一件衣服就开始替黎复文换上。

这男人……唉,如果他当初不是警察,而自己也不是生在黎家,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一滴晶莹的水珠,悄悄滚落黎复文的脸庞。

和黎殇独的时间很快乐,但是两个年轻气盛的大男人共一室难免有些异样的火,若两人还是以前的关系也就罢了,反正干柴烈火凑在一起就给他大烧特烧一场,偏偏两人现在是于暧昧不明的阶段,有时候黎复文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例如换药的时候,黎复文就会感觉到特别不自在,尤其他又看到了那一张犹如关公的红脸,知道对方心里也不好意思,除了不好意思外还有一些心猿意马。

「很痛吗?你这里的伤恐怕要一两星期才会好转。」黎殇挖出些许软膏缓慢地在周围涂抹,等到外头的伤口都照顾剧时,他才将沾有药膏的手指头探入那隐密的地方,立即感觉到身下人的颤抖及抽气声。

「还好……你已经够温柔了,不用顾忌我。」会颤抖与抽气并非全是因为疼痛,而是……他虽然太久没有被男人碰过了,可是身体还是记得他的触感,只要他一碰,就难以避免地产生反应。

幸亏他现在是趴在床上,若是仰躺的话,让他瞧见只是因为涂药就已经有反应的欲望,那他还要不要脸啊?

「这些伤……你始终不肯告诉我是谁造成的,那个人将你伤成这样,你却还是维护他,他……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也许当初就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才会导致他们两人现在形同陌路。

如果他已经有了新的情人,那自己还回来追寻过去做什么?黎殇原本涂药的动作停了下来,望着身体已经僵硬的黎复文。

「那个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我只能这么说,事实上,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尽速离开这里,不然你会有生命危险……」根据「枭」的办事效率,恐怕复文没死的消息已经传回大哥那里了,他再不离开台湾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会有生命危险?因为嫉妒?还是……那个人就是两年前想致我于死的人?」黎殇俯卧在黎复文身上,因为说话而吐出的热气不断吹进他耳朵里,引发一阵阵的颤抖。

「什么都不要问……现在就辞掉你的保镳工作回到香港去,不然晚了……就来不及了……」黎复文的身体因为男人的贴近不断颤栗,身下的欲望已经泌出了黏液,天呐,这男人非得如此折磨他不可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你不是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吗?为什么现在又担心我有生命危险……我不懂,你这是口是心非还是另有苦衷?」黎复文的反应他看在眼里,也知道那压在被褥下的欲望早就胀得通红,这证明他对他还是有欲望的,有欲望……就代表他的身体不曾忘却他。

「你不仅……你不懂……你压在我身上做什么?放开我呀……」身体好难受,他好热,不行!他绝对不能在此时妥协,要是就这样妥协了……那他之前的努力算什么?

「我不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有反应了,如果你对我还有感觉,我是不是能当作你对我余情未了?如果那个人那么危险,你说我会放你一个人留下来面对吗?复文,我想要你……」涂满药膏的手指头再探入,这除了抹药外还加了些挑逗的动作,手指头在里头轻轻搅着,翻天覆地。

「我……」黎复文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脑袋里一片浑沌,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溢出口的只剩下不断的喘息。

眼泪不断滚落,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承受不了排山倒海般袭来的欲望。

「别怕,我不是那个人,我不会伤害你……」

黎殇安抚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那在私秘搅动的手指让他全身无力,正觉得天地都要旋转时,又有另一只手覆上他昂扬的欲望,那爱抚的举动让他忍不住痛哭失声。

他忍不住喊出了禁忌的名字。

「复文、复文……」

他们第一上床时,他在床上喊着简大哥,让对方尴尬不已,结果被纠正成以后在床上只能叫名字,公事上才能叫简大哥,之后只要激情时,他都会忍不住喊出对方的名字――当然,他这辈子唯一算得上激情的时候就是跟简复文在一起,跟黎腾在一起的经验总是充满痛苦。

「复文?」黎殇抬头,激情的眼里充满疑惑。

「这不是你的名字吗?为什么要喊你自己的名字呢?」而且他觉得复文这名字听起来好耳熟,好像很久以前有人经常这么叫他似的。

黎殇糊涂了,他醒来后唯一记得的名字听起来虽然刻却没有熟悉感,反而别人的名字听起来才像是自己的……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像雾里看一样,愈来愈感到迷惑。

「复文、复文……对不起、对不起……」黎复文开始哭泣,是真的哭泣,那抽抽咽咽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孩子在跟母亲道歉似的,那样让人揪心。

「为什么要跟自己道歉?」黎殇手里的动作没停下,嘴里也继续逼问着,这些话听来很像是跟自己道歉……可是,若他是复文,那眼前的黎复文又是谁?

「……」黎复文没有回话,他只是转过身来趴在黎殇身上流眼泪,见到他哭得那么伤心,黎殇也不好意思再逼问,他明白能让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凄惨,这背后藏着的故事一定不简单。

到底谁是黎复文?谁又是黎殇?

***

「黎轩,我喜欢你。」简复文红着脸,讷讷开口。

「啊?」他是不是喝醉啦?不然怎么产生幻听,他方才好像听到简大哥在跟他……告白?对,他一定是喝醉产生幻听了。

「我说,我喜欢你,你如果觉得不可能的话你可以不用回答我,反正你现在喝醉了……唉,我真是笨,以为你把我当前辈就可以这么冲动向你告白,你别误会,我对你没有任何非份之想,我只是……」筒复文对着半醉半清醒的黎轩发牢骚,虽然他觉得自己实在太街动了,不过黎轩现在已经醉了,隔天醒来他一定会把这件事忘光光的。

反正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就趁这一说个够吧!

「……」黎轩睁着朦胧的眼,瞪着眼前的男人,别人都说他刀子嘴豆腐心,跟他相当心被他的坏嘴巴气死,可是他从没听过他对自己说出任何刻薄或是耳的话,他原先以为是两人不熟的缘故,怎么原来是这么回事……

「……其实,我从第一见到你就对你有好感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可是我从小就有一个坏毛病,一见到喜欢的人就会脸红,怎么也无法控制,当我开始对着你脸红时,我心里就直喊糟糕了、完蛋了,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同事呢?人家说警察这种职业的男人最讨厌同志了,我从以前就极力避免去喜欢上同事,没想到还是失败了……你会讨厌同志吗?虽然人家都说同志是一群只会滥交的男人,俏铱梢苑⑹木不是这样,所以请你不要讨厌我,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当作什么话都没到,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什么事都没有,这样对你我都好……」

黎轩看见简复文的嘴巴一直开开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只听得懂一开始的「我喜欢你」四个字,其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这个男人,好吵啊!

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也喜欢男人啊,谁说喜欢男人就会被讨厌的?

「简大哥,你好吵!」黎轩瞪了他一眼,然后把粉色的唇瓣覆上对方的,嗯,这样就安静多了。

「……」简复文瞪大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眼前这一切都是梦……难不成他也喝醉了?不然怎么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好了!我已经回答你了,不许再吵我睡觉,我好困,想睡觉了……」带着些微湿味的唇离开颤抖的唇,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然后咕哆一声,人已经倒在沙发上着

「小黎?黎轩?」简复文眨着眼,不敢置信始作俑者已经睡着了……拜托谁来告诉他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啊啊――

***

「复文――」黎复文像受惊的兔子似地从床上惊坐而起,他睁大双眼看着四周,原来这一切都是梦,他并没有回到简复文向他告白那一夜。

他低头看了看身体,没穿衣服?对了,昨晚复文在帮他换药时,他们……

后来他哭得很厉害,直到哭累了,就趴在复文身上睡着了,然后他就梦到复文向他告白那一晚――

复文呢?怎么不在这里?他上哪儿去了?

「复文?」这一的呼唤带着疑惑与哭音,更多的是矛盾。

他多希望复文离开所有的危险,可是他的潜意识又期盼着他的陪伴与温柔,世事难两全,他的贪心只会害了他,所以得学会放手――

「真的、走了吗?也好……也好……」黎复文笑了,他所期望的不就是这样吗?大家各过各的生活,远离危险,从此天涯陌路。

黎复文掀开薄被下了床环视着周遭环境,闻到了淡淡的男人体味,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活了二十几年自己有什么样的味道他很清楚,这是复文的……才短短两天,他就已经在这个房子里留下他的味道他的痕迹,让人无法忽略他曾经存在过。

连自己的身上,都有他的味道。

黎复文突然觉得空气好冷,他抱住自己赤裸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缩在一起,回到在母体时的状态,然后任由眼泪无声滑落。

他告诉自己,哭吧,哭吧。哭完了他就不再是黎复文了,他不可以是黎复文了……他得回到黎轩,如果不这样,他只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遭受黎腾的威胁。

他不能再沉默了。

黎轩洗了一个澡,他不再穿上黎复文时期常穿的白衬衫与西装裤,也不再喷上少许的古龙水,他让自己回复成最初的模样,黎轩该有的模样。

从衣橱里找出两年前留下的衣服,虽然已有两年没动过,但因为时常拿出来洗涤的关系,所以还保持得很干净,黎轩很冷静地穿上那套黑色的中山装。

中山装的剪裁相当简单,却很合身,特别是衣领往下缕着一只大红彩凤,彩凤的身体横跨整件中山装的前半面,却一点都没有脂粉的感觉,只显得黎轩的气质更加冷,也许,也多了几分艳,这衣服是黎腾找人特别帮他设计的,以前在「枭」里当组长时,他就是这样的打扮,久而久之,这身打扮已经成为他在「枭」里头的注册商标,改也改不了。

穿戴好后,黎轩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他试着微笑,却只看到冰冷的唇微勾了勾。

「好久不见,黎轩。」

***

穿着合身的中山装,戴着遮蔽阳光的太阳眼镜,半夜三点走在最低下的阻街女郎据点、残破不堪的阴暗角落中,看起来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空气中腐败的气味很浓,几乎让人作呕,看到墙边那些等待恩客光临的迟暮女郎,黎轩连眼睛都不眨,直接穿越而过。

「帅哥,要不要找个人陪?一个小时一千块就好……还是五百块?我已经好几天没收入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一名年近五十的女人大胆缠上来,根据那浓厚的异味可以推断出她大约有数天没洗澡,黎轩皱了皱眉,没说话,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往天上撒。

看到满天的钞票,原本缺乏生气的暗巷顿时活络起来,阻街女郎挤破头地捡从天而降的钞票,而黎轩,就这样从钞票雨中走过。

十五分钟后,他站在一道生锈的铜门前,手指轻轻扣上铜门上的铜环,规律地敲击着铜门,发出三大一小的声响,片刻过后,铜门就由里头被人推开来了。

来开门的是一个跛子,看得出来年纪不轻了,满口的黄牙,全身脏污,手里还点着一根烟,见到黎轩时恭敬地将人请了进来。

「最近还好吗?」黎轩取下太阳眼镜,都已经安全地到了这里,他不需要再提防有人跟踪或是认出他。

「还好,不就是老样子?人老了就该安份待着,别想跟那些年轻人抢什么风头,我能留下一条老命就算不错罗!」主人将黎轩带进内室,虽然外头看起来这是一栋早已废弃的房子,不过里头倒是跟一般住家没两样。

「强叔,你这里还缺什么?下我给你带来。」黎轩挑了干净的木椅坐下,这儿的环境不是顶好,可是对于一个避风头的人来说,有一个挡风遮两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不缺,我缺的三少爷给不起。」跛子倒来了两杯茶,茶倒是意外地香,倒完了茶水,被唤为强叔的跛子坐到黎轩对面去。

「三少爷,看你这副打扮,是不是又要回去太少爷身边做事啦?」强叔上下打量黎轩两眼,最后只丢出一个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

「不回去又能如何呢?」黎轩淡笑,眼里却没有笑意:「闲话我就不多说了,我这来除了看看你的生活,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三少爷要问什么我老强早就知道啦!大少爷根本不可能放过那个简伯宇,他释放出囚禁的地址也只是要透过你去散布消息,让青龙会的去送死……幸亏我聪明,找了人通知青笼会的老爷子,让他赶着去救人,唉,这种事老头子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后来呢?简伯宇被救出来了吗?我只听到火拼的消息,没听到死多少人,听说他们在警察赶到之前就已经把现场收拾好了,青龙会又封锁了消息,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强叔,你这边有消息吗?」

「我问过了,听说是活着,给送到青龙会的地下医院去啦!这是内斗,所以老爷子封锁稍息,给我消息的人说,他也只知道有两个男人被送到医院去了,一个轻伤一个重伤,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说实在的,老头子我觉得大少爷这真是犯傻,为什么要去跟人家的叛徒合作?他坐上大位时能给『枭』什么好吗?大少爷要什么得不到?去舆虎谋皮,就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查到是大少爷帮的忙……」

强叔说完一长串的话,吐了口烟,又喝了口茶水,担忧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又老了几岁,然后他从口袋掏出张纸条给黎轩,上面是青龙会地下医院的地址。黎轩收下纸条,决定等会去看看那混小子死了没。

「强叔……大哥当年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是对他那么忠心?难道你不知道……」

当年强叔进入警局当线人,顺便帮道上兄弟探一些稍息,当初简复文与小包口中那个背叛警方的线人就是他,那一算是他的功劳之一,只是后来没成功杀掉简复文,大哥的怒气又无发泄,所以拿强叔来开刀,要不是他开口讨人,恐怕强叔已经……

「三少爷,我老头子是跟了黎家一辈子了,会不了解大少爷的性格?他跟当年的黎老爷一样,都是翻起脸来不认人的个性,而且聪明得很,懂得把每个人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最高……」强叔开始狂笑,露出一口又黄又烂的牙。

「强叔?」黎轩皱眉,他不太懂强叔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

「唉,三少爷,当时大少爷根本没想杀我,他是生气你为什么没杀了简复文,还杀了自己人,虽然他没事先告诉你,不过他认为你一向很聪明,一定能马上明白过来并且协助计画……谁知道刚好相反。所以他就假装迁怒到我身上,他知道你心软,一定会求情,求情时一定会答应他提出的任何要求……老头子我是不知道大少爷到底想要什么,不过我知道他后来好像成功了。呵,世事难料,谁知道你后来喜欢上那姓简的警察,大少爷更生气了……他告诉你那姓简的得罪不少黑道大哥,所以很多人愿意出重金杀他,而他派你去,因为他觉得,你若是能真的杀了他,你就能真正独当一面了,也能够当个名符其实的组长了。」

黎轩沉默了,他当年真的因为一时的错误判断而内疚,出声替强叔求情,黎腾提出的条件很简单、在他手底下任职,带领小队完成他交待的任何任务,而且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答应了,也做到了,除了两年前复文那件案子以外。

可是至今,他仍旧没后悔当初决定放过简复文一马,若非如此,他不可能过了两年的快乐生活。

可如今,强叔对他说这些往事有何用意呢?

「强叔,你知道了些什仟么?」

「三少爷……有人跟我说看到一个该死的人没死,现在他从地府里头回来了,不知道要来干什么,你知道的,人都有危机意识,大少爷的危机意识比任何人都强烈!如果你这一还是想玩一些偷天换日的把戏……老头子我劝你,别跟大少爷斗,你斗不过他的。老头子言尽于此,要不要听就看你的意思了,你可别怪我老人家多嘴啊。」强叔熄了一根烟,又点燃一根。

半退隐的这几年他烟瘫愈来愈大了,一根接着一根,不过反正他没家累,什么时候死都没关系,可是年轻人的路还长,犯不着为一些情啊爱啊断送一切,他这老人家看了都替他们不值。

黎腾这人他看得通透,得不到的,他宁可毁了也不会给别人,多年前他看着未死的二少爷是这样,多年后看着三少爷也是这样。

若是没人让步,到最后一定是两败俱伤,到时候黎家就真的毁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大哥已经知道那个人没死?」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大哥那么小心,怎么可能没发现呢?一切都是他太乐观自己骗自己罢了……

「我不知道,不过当有人知道事实的真相后,那件事就不再是秘密了,我想三少爷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黎轩垂下眼帘,强叔说的对,只是,他要怎么做才能保全复文呢?光是回复成黎轩这个身份根本是不够的。

很多事,明白归明白,但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要保护一个人时,不是把他推得远远的,而是要让他随时待在自己的视线内,就算死也得护着他,这个道理,黎轩了许多时间才明白。

所以他又回到画室,之前他只知道简复文化名黎殇,应聘担任柳亦澜的贴身保镳,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他在何落脚都不清楚,他的情报网没有「枭」那么神通广大,所以得靠自己去找,而最快的方法,就是上画室问出柳家的地址。

画室里头的人见他好久没出现,纷纷跑来问发生什么事,黎轩也只是笑笑没答话,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问出简复文的下落。

「你要问柳少爷的家啊?你想去拜访他吗?那可不巧了,听说柳少爷前几天给人绑票了,现在生死不明,柳家那边的人都在寻找他的下落,警方也正在积极搜索,你现在过去应该是遇上空城才对。」画室里头的人是这样回答他的。

黎轩一愣,顿时想起柳亦漓就是遭到追杀才会请了一堆保镳,既然他已遭绑票,那么那些保镳不就要利用各种管道找到人吗?如此一来,他曝光的机会不就大大增加?

可是,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绑票?柳亦澜遭人绑票?传闻中他不是遭人下追杀令吗?为什么不是直接下杀手而是绑走他?」没有人会做这种笨事,如果单纯要他的命,又何必先绑了他再杀他?那太费事了,不符合经济效益,除非……

「这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又不是警察,说不定是柳少爷太倒楣,同时被两方人马看上,一方要命,一方要钱……是说,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他?」

除非,想杀他的跟绑架他的是不同人马,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是什么,可是多了一帮人马进来攒和,恐怕简复文不用等到「枭」发现他的存在,光是柳家的事就可以把他送上死路了。

「没事,他有东西忘在我这,我想还给他。」黎轩挤出一抹微笑,他才多久没来,这画室里的人就变得喜欢说三道四听八卦了。

「是这样啊,那我看你还是回家去等消息吧,这几天柳家把新闻压下来,说不定过几天破案时就能看到新闻了,到时候你再上门……咦?我话还没说完耶,人呢?」

等到画室里的人东张西凿找寻他的人影时,只看到木门微微晃动,哪里还看得到人影?

黎轩去了一趟柳家,里头果然闹空城计,只剩下一个老人家在打扫,一整座大宅子阴森森的毫无人气。

「老先生,请问屋子里还有人在吗?」

「啥?年轻人你说啥?」老人家听到问话抬起头来,却是一脸迷蒙,看起来似乎是听力不好。

「我请请问――」不得已,黎轩只好扯着喉咙大声再问一:「屋子里有人在吗?老先生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黎殇的保镳?」

「屋子啊?两天没人回来啦!俺没听过什么黎殇不黎殇的,年轻人,宅子主人出事啦,现在没法招待你,你回去吧。」

没听过?应该不可能啊,黎轩还想再问些问题,老人家却不理他的呼唤回到屋子里去了。

黎轩本想一闯柳宅,看看里头有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不料后方有车子似乎朝着柳宅开过来,看那样子好像是警车,黎轩只好作罢。

断了柳家这条线索,黎轩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人,脑海里又乱纷纷毫无头绪,原本他想先回「枭」报到再做打算,可是他又怕回到「枭」时已接触不到中心的情报网,到时候即使复文已经落入「枭」手中,只要大哥刻意隐瞒,他纵使有通天之能也得不到任何消息,不得已只好先回公寓再做打算。

黎轩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公寓,一开门就见到一位意想不到的男人,那男人大概也想不到他会换了一身打扮,愣了三秒钟才摸上来。

「小黎――」尾音拖得又臭又长,简直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奇怪,这好酒又好色的男人不是正躺在医院苟延残喘吗?怎么又跑出来危害世人?

「人家好想你,你怎么穿得跟杀手一样――」简伯宇脸色苍白,一把鼻涕一把脸泪宛如怨妇终于盼得郎归的模样。

黎轩的脸滑下一滴冷汗,正在思考要如何避过这恐怖的一抱时,简伯宇的夺命抱抱已经到他眼前,黎轩只好侧过身子滑进门,而原本朝着他扑过来的简伯宇因为煞不住脚步,直直跑入楼梯间,又因为脚步太快拐到楼梯口所以一口气摔到楼下……

黎轩低叹一口气,心里怀疑这男人真的接受过严格武术训练吗?照他这样子来看,就算没被人家追杀也会自己撞死跌死摔死。

才刚踏进门就听到楼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兼男人凄厉的哀号声,黎轩正想开上门杜绝噪音,却赫然发现门底下被人塞了一支手机。

是小简掉的吗?应该不可能,那小子的手机早八百年前就不知道送给哪个弟弟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还是小康的?黎轩捡起手机,手机上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

「怎么可能?」黎轩一愣,拿近手机一闻。

「真的是他……」简复文的近身物品都会带着他清淡的体味,不是香也不是臭,就只是一股淡淡的男人味,别人也许不会察觉,但他绝不可能错认。

正想着这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黎轩迟疑一秒,接起电话。

「喂?」

「是我,你终于看到电话了。」电话彼端传来低沉的笑声,更像是松口气。

「你什么时候放的?这几天你又去了哪里?」黎轩的声音有些微颤抖,像是喜极而泣,更像是放下心头的大石。

「……你不是要赶我走?怎么这会儿又关心起我来了?电话我在离开时就放了,柳亦澜出了事,我不能不管,临出门前又放不下你,只好在门底下塞了手机,没想到你这人看起来心细,神经却也不小条。」自放下电话后他已经打了不下十通,本想试最后一,终于让他接到了。

这男人,不知道为了什么理由要将他推得远远的,偏偏口气又时软时硬,让人放不下心,也不知打哪里来的第六感,他就是觉得这个男人外表看起来坚强无比,实际上好几都只差最后一道,这男人恐怕就要彻底溃堤。

「我赶你走是为了你的安全,谁知道你真的一声不吭就走,你知道柳家惹上的不是普通流氓而是美国黑帮吗?就算这绑架他的不是美国黑帮,恐怕也是跟柳家的仇人,你一人单枪匹马的,想跟多少人斗?你还是早点回香港吧……」

在香港,至少没有人舆他有直接利害关系,没有冲突,就不会有人找他麻烦,这样至少比待在台湾安全些。

「黎复文,你知道吗?就算我以前真的不认识你,我的枪伤跟你没关系,可是走上台湾这一遭,一遇上你,我还是注定要沦陷。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如果你不是这么口是心非,我会更喜欢你。柳家的事我有分寸,我只是不希望白拿人家薪水却害人家送命,一结束这里的事,我就会回去找你问清楚我们以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们都还年轻,我又没死,老天爷注定了要我们重来一……」

就算失去记忆,人的本质也不会变是吧?黎轩苦笑,复文以前就很喜欢擦他说话,刚开始告白时还很害羞,彼此确定心意后简直像个婆妈一样,管东管西,特别爱跟他说些肉麻的情话,还有点大男人主义地不许人家插手他的事,可是却又体贴入骨,让人无从挑剔,他的温柔更会让人上瘾。

这种瘾头,一但上瘾,要想拔除便难如登天。

「你――非得要这样要嘴皮子吗?」他都退让了承认在乎了,这男人还非得在口头上占他便宜,只怕今宵得意,明夜不知君踪迹。

「……若是耍要嘴皮子能让你脸红或是生气,让你更像个凡人,也是好的,你知道吗?好几我在梦里遇见你,都以为你只是幻影,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了……你看我说什么傻话呢,既然有照片就一定是真人,这几日你好好在家待着,我这里结束了会去找你……」

黎轩正想接话,想叫那男人不要冒险了,回到香港去吧――不管去哪里,都比待在台湾好,楼下却傅来简伯宇的大呼小叫。

「小黎――你见我掉下去了却不拉我一把,你好狠的心啊――」简伯宇的声音盖过手机里男人的声音,黎轩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听见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响。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他说话呢?四年前他们刚开始相恋时,他曾经试着告诉他这场感情不会有结果,要他不要放下太多感情。

因为他不知道哪天会接到格杀令,他甚至不敢想像接到格杀令后他会怎么傲……不知不觉间,他竟也承认了自己早已沦陷。

做杀手的一旦沦陷,就是自我毁灭的开始,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不够硬,而他怕的,也是自己的心太软,

可是那男人不听他的劝告,他总是笑着亲他,然后回答,

「你总是觉得我们将来不会有好下场,顶多就分手罗,分手后我还是会把你追回来的,你以为这一辈子我舍得放了你?分手之后再牵手也很浪漫啊,总好过你常把分手挂在嘴上好――」

然后他们吵过一又一,最后总是复文求着他和好,他说过,这一辈子绝不会轻易放开他的手,纵使吵架也是他先低头。

「小黎――咦?你怎么啦?怎样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唉,不是我说你,既然个性温吞就不要学人家穿什么中山装,看起来像是个爱哭的黑社会,会让人家笑话的,话说回来,该不是我回来了你太感动所以才哭吧?我话可先说在前头,叶非没死之前我是不会再外遇的――呸!我在说些什么呀?总之,你可别想太多了,我是不会因为你为我哭泣就感动的……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进去……」

黎轩冷静地挂上电话,放进上衣的口袋里小心收好,回头给了简伯宇结实的一拳做为结束。

***

有了电话,黎轩就像是失了神一样,他没有依据之前的决定回去「枭」,更把强叔跟他说的话全抛在脑后,整天就守着电话,等着它响起,那个男人就会跟他报平安,向他耍嘴皮子逗他笑。

简伯宇只回来一天,他是为了收拾东西――虽然他不明白这人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却隐约明白他是来说再见的,他要回到他男人身边了,将来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

整栋房子顿时静了起来,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如果能够就这样过一辈子那该多好――

可惜老天爷似乎太爱开玩笑了,总在人们产生幸福的幻觉时,再狠狠推他一把,让他明白原先的景象不过是泡沫,地狱才是人生实景。

康若华中毒了,那毒不是普通的毒品,他认得,几年前黎腾曾经跟毒贩合作过,说是想要研究出一种可以让人看起来像是吸毒过重而死的毒药――如今看起来,大哥似乎是成功了。

半夜来敲门的男人看起来很心急,他似乎很关心康若华的情况,而且康若华中毒的原因看起来并不简单――若这件事跟他工作的公司牵扯到关系,那代表着,「枭」在他不在的这几年已经把毒爪伸到企业界了。

黑道的暗杀组织和企业界结合能有什么好?他只能往一个地方想,那就是洗钱,「枭」赚来的钱不够干净,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出银行,更不可能将资金灵活运用在投资或是开创事业上,除非,有人让这些钱由黑变成白的。

黎腾的野心很大,他曾经说过,他不只要让「枭」成为杀手界的顶尖组织,更要让黎家在台湾这块土地上扬名立万。

要让黎家在这块土地上明正言顺挤进上流社会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漂白――呵,没想到连大哥这么疯狂有野心的人也会采用前人的保守作法。

一想到这里,黎轩就忍不住发抖,若是黎腾真的成为企业霸主,那这个社会还会有安宁的一天吗?他……还有可能逃离黎家的魔掌吗?

看来,真是他必须回去的时候了,就算他不敢去面对问题,康若华的生命还等着他去救,还有……他也不能冒着让「枭」找上复文的危险,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枭」的大本营在黎宅,一座位于台北县郊区的三合院,占地一千坪左右,除了古色古香的三合院外还有一些假山流水,这样美丽的宅院,任谁也不会在第一眼时就想到地底下有一座牢不可破的基地,更不会想到有人会在里头训练杀手及佣兵。

黎轩站在大门前,等着里头派人出来接他。

黎腾在大宅四周装设了许多监视器,平常是用来观察有无闲杂人等,危难时可用来观察敌人的动向,有些时候,也可以用来看看拜访者足何方人士,再决定要不要放客人进来。

黎轩的等待维持不到二十秒,黎宅乌黑的实钢大门就缓缓打开,里头走出一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他的衣领上绣着蓝色的龙型,代表着他在组织中的地位。

「凤组长,您终于回来了,门主等您很久了。」男人对黎轩毕恭毕敬,甚至不敢直视他衣领上所绣地大红采凤,这标志,代表着他是组织内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嗯。」黎轩冷冷的应了一声,男人便领着他进去了。

男人带着黎轩走过复杂的假山假水――为了安全起见,黎腾每年都会让人更动风衣,与摆设,增加许多机关,外人要是第一进来没人带领,九成九会死在院子里,唯一不死的,大概也重残了。

穿越了重重山水,男人带着黎轩来到主屋,主屋里头的摆设有点模仿日本风格,却又加了一些特殊的中国风,看起来颇雅致,只是借大的主屋内空无一人,看起来相当空荡,还有些许阴森。

男人带着黎轩走入主屋内的小房间,打开墙上的暗门,按下开关,房间便开始往下沉。

「凤组长,您不在这两年,宅子做了很多改变,门主吩咐过要是您回来,一定要有下属陪着才能在宅子里走动,否则很危险。」

黎轩听着男人解释这一切,心里觉得多余,他从小就住在这里,又怎会不知道在宅子里乱跑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只是,这两年内黎宅也改变得太多了,印象中以往主屋内总是有一些男男女女聚在一起,不管是被抓来的还是自愿的,他们全都在等着一人的临幸――黎腾。

现在主屋里空空如也,就连母亲也不见了,是他玩腻了世间男女,所以收手了吗?

「屋子里的男人跟女人都到哪里去了?」不知不觉地,黎轩竟然将内心的疑问说出口,等到他察觉时,男人已经回过头看着他。

「男人跟女人?凤组长是指门主的情人们?他们有一半被送人了,有一半被门主杀了,听说就埋在后院的枫林下……其实这些话我也是听来的,真实情况如何,组长不如亲自去问门主吧。」

黎轩垂眸,不管那些人发生什么事,都不是他可以过问的,黎腾不喜欢人家干涉他私事,就算是再信任的属下,要是惹他不高兴,随时都有可能把人扔去喂狮子。

「到了。」房间停止向下沉,看起来不像金属的自动门也开了,男人将黎轩迎了出去。

黎轩环视着较之前更大规模的地下基地,心里起了阵阵寒意,看来黎腾洗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然不可能有那么多资金改造基地。

黎宅地底下的规模比黎宅还要大,也因为基地太大,所以男人领着黎轩在走廊上走了十多分钟才来到黎腾的办公室。

一踏进门,黎轩就无可避免地感到反胃。

「大哥。」虽然知道大哥对性事向来随心所欲,只要他想,就没有人可以拒绝他,可是他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大剌剌地在自己的办公室,剥了属下的衣服就干起那码子事来。

「唷,你来啦?要不要一块来啊?这小子是我新找来的学徒,很聪明,不管学什么都很快,就连在床上的学习能力也是一等一……不过,他的身子比起你还是差了点。」

黎腾以背后的姿势抱着身前的男人,身下的欲望猛力冲刺着,视线却不曾离开黎轩。

没有人知道他只有看着黎轩的脸,才会有足够的冲动完成一场性事――也就是说,他几乎已经快成了性无能。

他胯下这名学徒的脸长得有几分像黎轩,所以他才会把他叫来,刻意让黎轩看到这一幕,要是能够勾起黎轩躺在他身子底下的回忆那就更美好了――

他巴不得黎轩的生命里与脑海里都是他的存在,即使只有恐惧。

「大哥,你要以这种姿态来与我谈话我不反对,不过,为了避免你分心,我想我还是到门外等好了――」黎轩看了底下那男孩的表情,看不出是痛苦还是愉悦,不知道是打哪找来的翘家孩子,应该才十几岁吧?和他当年被染指的年纪差不多,真是可惜……

「站住。」黎腾不轻不慢一喊,欲望退出男孩的身体,带着一长串的鲜血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最后结束在他拉起的裤拉链下。

「你,给我滚出去。」黎腾对着因疼痛而软倒的男孩,甚至连瞄都没瞄一眼,残酷地命令着。

「门主――」男孩哀号了一声,似乎想恳求男人怜香惜玉抱着他出去,可惜他来的时间太短,短到不够了解黎腾这人的残忍与变态。

一声枪响在房间内传开,黎腾开枪的速度快到黎轩连眼睛都还没眨,就看到男孩躺在血泊中。

「你――」

黎腾真是愈来愈情绪化了,他为什么要杀了这男孩?这可是他以后的生财工具啊。

「我讨厌不听话的家伙。」黎腾掏出手帕擦手,然后把枪放回墙上,又按了呼叫器唤来属下。

「把他给我扔去喂狮子,这么新鲜的尸体可别浪费了……」黎腾低笑,连眉眼都弯了,看得一票属下发愣,这男人愈开心,做出来的事情愈恐怖。

进来的属下把尸体拖去狮园喂狮子了,由他们离开的速度可得知他们怕黎腾的程度有增无减。

「现在,可以开始谈我们的正事了,弟弟。」黎腾张开双手拥抱呆住的黎轩,他的手上与衣服上甚至还沾了那男孩的血。

黎轩皱眉,胃里头的酸液正叫嚣着要出来。

「大哥,我要跟你讨样东西。」黎轩开门见山。

「什么东西能让我的小弟亲自来讨?说来听听。」黎腾轻笑,表情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愤怒。

「我要『毒蛇』的解药。」毒蛇,就是组织里研究出来的药物,能够制造出药物中毒的假象,用量轻者瘫痪一生,重者死。

康若华中的『毒蛇』不算,否则毒发时早就死了,不会留一条命到现在,毒中得浅,就有复原的希望。

「毒蛇啊,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给你?」黎腾以手指头敲击着桌面,表情似笑非笑:「再说,你为什么认为我研究出毒药就一定要研究出解药?也许我根本没有那种东西也不一定――」

黎轩知道他的难题来了,黎腾不会让他轻易得到东西,一定会为难他:「因为我知道你就算再疯狂,也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而且,我要那东西并不是平白无故就要,你可以开出条件。」

「条件?」黎腾突然一把抓住黎轩的头发,用力的程度几乎让头发离开头皮:「自家兄弟需要谈什么条件?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的室友,那个姓康的男人……他有什么好?他居然有这个魅力可以让你鼓起勇气向我讨解药,弟弟,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要的东西我自然会给,可是你觉得你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我呢?亲爱的弟弟……」黎腾伸出舌头舔他的脸颊,口水的味道让黎轩恶心得直想吐。

原来,他早知道自己会送上门来讨解药是吗?小康身上的毒剂量不重,不是因为他们想放他一马,而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看来,他这条大鱼今天很难活着出去了。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黎轩闭上眼,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他不知道等一下会经历什么,可是放松身体绝对能让自己好过点。

「喔,是吗?那,我让你见一个东西,等见过了你再回答我你这个条件谈不谈得起――」

黎腾让他见的,不是东西,而是人,而且还是他认识的人。

「柳亦澜?」地牢里关着的人,正是被绑架的柳大少爷,黎轩简直傻眼,『枭』什么时候变成绑票组织了?

「你能喊得出他的名字,代表你们很熟罗?」黎腾靠在墙上,嘴里咬着一根烟。

「只有几面之缘,为什么绑架他?咱们组织向来不干绑架这种事――」更何况柳亦澜与『枭』无冤无仇,实在没道理。

「向来不干,不代表永远不能干是吧?我黎腾一向跟别人不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老爸创立『枭』还不是为了赚钱?美国黑道要杀他,他有钱的老爸也要找他,抓这个家伙可以换一大笔钱,何乐而不为?」

他懂了……原来是为了钱,黎轩看着满面笑容的黎腾,他从来都不懂他,只晓得这人是依情绪行事,没想到他居然也会为了钱杀戮。

「你带我来看他有什么用意?」他跟柳亦澜之间虽无太大关系,但是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受苦受难也不会多好受。

「看他?不,这只是前菜,我想让你看的人在后头呢,跟我来――」黎腾的态度突然变得温柔异常,甚至还抱着他亲他,像个情人一样拥着他走路。

他想让他看谁?黎轩的心突然慌了起来,黎腾从没这般反常过,他这么温柔只代表着一件事――等一下的事实绝对残忍无比,他甚至不敢想他即将要见的是什么人,他的脚步任由黎腾带着,迈出一步步,踏进下一个地狱。

为了增加黎轩的心理压力,黎腾甚至还把他的眼蒙上,不让他一眼就看到谜底此时的黎腾,笑起来就像只发狂的狮子。

「哈罗!宝贝,快看呐,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呢!」黎腾放开手,让黎轩重见光明。

轩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睁开,视线由一条线慢慢扩大,首先,他看到一条人影被吊在眼前,那距离看起来有些远,被吊起来的人好像已经昏迷了,所以没有挣扎,一个人被吊起来原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只是那背影看起来好熟悉,熟悉到让他不敢再继续睁开眼睛――

「怎么了?不敢看啊?不敢看你心爱的男人被我吊起来折磨是吗?」黎腾从后头推了他一把,让他不由自主往前方移动,也让他更加看清了男人的面貌。

「复文?」黎轩轻声喊出口,这不是真的……昨天他才跟他通过电话报过平安,怎么会?

「简复文,从地狱爬回来见你的情人,你很高兴见到他吧?你瞧,他正对着你笑呢……」

黎腾恶意地摆弄着简复文的五官,拉着他的脸颊往两旁扯,想制造一个笑容,可惜效果非常糟糕。

「你究竟、想怎么样?」黎轩几乎是用吼的,才能把话完整地说出来。

若不是简复文还活着,他可能早就软倒在黎腾面前,恨不得手里有把枪解决掉自己这条烂命。

「……弟弟,别激动啊,你这样我会很心疼的。你知道,我向来很讨厌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轩是这样,为了保护你而送了命,现在你也是这样,你们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为什么要喜欢上别人呢?为什么要放过他呢?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只会让我更想用残忍的方法折磨他至死吗?」黎腾抓住简复文吊着的手臂,手劲一使,一条手臂应声而断,软软地被绳索吊着。

人,依旧没有醒。

「住手!大哥,你放过他,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他――他是无辜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我只是讨厌杀人,我恨你逼我去杀人,我明明怕血,你却要我一又一染上那种肮脏的东西――你不要逼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不小心喜欢上一名警察而已……

为什么……

「弟弟,你哭了,我不喜欢你哭的,你的眼泪再继续掉,我就要扭断他另外一条手臂罗?」黎腾的手移向简复文另外一条完整的手臂,口气温柔到了极点,仿佛他是世界上最爱黎轩的人一样。

「不――」黎轩不知打哪来的力气,扑向黎腾,使用以往他教过的武术来对付他,虽然他手上没枪,可是他的臂力还是比一般男人还大。

只是,黎腾这人向来像头野兽,就连力气也跟野兽一般,从没有正常男人正面击倒过他,他只伸出一手,就将黎轩的拳头挡了下来。

「弟弟,我都还没说出我的条件呢,你确定要这么快动手?」

「条件?」黎轩轻声念出那两个字,突然觉得他自己像是个大笑话。

「是呀,我们还没开始谈条件呢,弟弟。」黎腾放开简复文的手,双手拥抱住向自己扑来的身体,这身体是个极品,他即使抱过千百遍也不厌倦。

「事到如今,我们还能谈什么条件?」所有人的命都在他手中,他还想要什么?他又给得起什么呢?

黎腾从口袋里取出一样小东西,塞进黎轩的手里。

黎轩一看,激动不已,那是……那是复文多年前送给他的掌心雷,他向来舍不得离身,总是藏在枕下,怎么会在这里?

「当着我的面,杀了他,我不但会给你毒蛇的解药,连同柳亦澜的命也送给你,如何?」黎腾温柔地举起黎轩握着掌心雷的右手,放在颊边轻轻磨蹭着,那手的触感细致柔滑,一点都不像杀手的手。

「……两年前我做的还不够吗?我结结实实往他脑袋开了一枪啊!」黎轩握紧枪,却不知所措。

他知道一旦让黎腾知道复文没死,他一定会心积虑想办法杀了他,可是……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又要让他当那个刽子手?

「不够,不够!两年前你只是朝他开了枪,可是他没死,他现在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吗?你还记得爸爸说过,做为一个好杀手,必须尽全力完成自己的使命,若是心软或是手软,都不配当黎家人――两年前我可以当你失手,两年后我再给你一机会,你可不能再失手喔……」黎腾凑近黎轩的耳珠,一口含住,然后呢喃着父亲以前的训话,像魔咒一样不断重复着、重复着……

「我不要!我不要!你为什么总是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我根本不想杀人啊,为什么非得逼得我拿枪杀人不可?」黎轩猛烈摇头拒绝,挣脱黎腾的怀抱后退得远远的,泛着泪光的视线不由自主望着被吊起来的男人。

这里是黎腾的地盘,就算他是黎家人,一旦违背了黎腾的命令,同样没有退路。

「……我逼你杀人?弟弟,你还记得你在父亲前是怎么说的吗?你说你要一辈子效忠『枭』,一辈子听我的话,不离开我,要让黎家发扬光大……可是你做了什么?」黎腾圆睁着眼,怒指着被吊起来的男人。

「我派你去警方当卧底,你杀了我钱买的佣兵不打紧,你爱上这个家伙,跟他同居两年,却跑来眼我说一切都是为了情报、都是为了组织……你当我是白痴吗?就算那两年你真的成功阻止了无数的警方任务好了,可是你动了心,你爱上这个可以合法杀你的家伙,你是猪吗?你说,你对得起黎家?你对得起我?我能不想尽办法杀掉这家伙吗?」黎腾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把手枪,迅雷不及掩耳地朝简复文的腹部开了一枪,顿时血流如注。

「住手――」黎轩看见血从男人的腹部流出,立即奔向男人,却被黎腾一举打倒。

「你看你,变成什么样子?只会喊住手、不要?我记得你以前杀人不眨眼,手法干净俐落,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为了这个男人!」黎腾朝着黎轩的腹部又补了一脚,黎腾的力气本就大于常人,再加上他怒不可遏,力道控制不了,才两下就将黎轩打得吐出血来。

黎轩咳着血,看着暴怒无常的兄长,这男人,看来今天是不打算让任何人活着出去了……他又转头看了血流不停的男人一眼。

「不管我变得如何,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为什么中了枪他连喊都不喊?」难道黎腾早就杀了他,吊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具尸体?不,不可能!

「……你终于注意到啦?瞧,他像个娃娃一样,怎么弄都不会有反应呢,就算你朝他身上开十枪,他也不会哼一声的……知道为什么吗?」

看见黎轩的脸色愈来愈苍白,黎腾的笑容就愈来愈大,眼角也愈翘愈高,他伸出一手挖着男人的伤口,里头的鲜血不断喷出来,染了他一身上好中山装,鲜血染在他领上绣的白龙,看起来异常挣狞。

「我让他吃了十倍份量的毒蛇,就算你不开枪杀了他,他也会毒发身亡,现在只是失去知觉而已,再过一个小时,你就要跟他说再见了,弟弟。」黎腾空手从男人的伤口中挖出弹壳,丢到黎轩眼前,然后蹲在他面前,对着他温柔地笑。

「我再给你一机会,杀了他,回到我身边,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依然是『枭』的第二人,我的黎轩。」

黎轩这两个字不断在黎轩脑海里回荡,他突然大笑,笑到流出眼泪,他看着眼前看起来温柔至极的哥哥,脑海里想起以前也对他温柔至极的简复文。

这两个人都说爱他,可是一个他不能爱,一个尽其所能伤害他……

「哥哥,我不是黎轩,我再也不想当黎轩了。」

他小时候爱玩,挑在台风天下海玩水,没想到一个不小心被浪卷走,黎轩哥哥奋不顾身跳海救他,他是得救了,可是黎轩代替他投入大海的怀抱了。之后,大哥就一直逼着他当黎轩,连其他人也帮着他,逼他换名字,逼他学习黎轩所会的一切,自此,他身为黎家么儿――黎殇的权力被尽数剥夺。

就因为他害死了黎轩,所以得拿他一生来还――这是黎腾当年告诉他的。

可是如今,他再也不想当黎轩了,这个包袱太重了,他想解脱。

「黎轩?」黎腾一愣,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不如先前那样懂这个弟弟,他不是一向很软弱吗?像黎轩那样,外强内软,经不起旁人的哀求。

「我是黎殇,放开他。」黎殇站起身来,手里的掌心雷不曾离手,只是没想过要拿着它对着某人――如今,他拿着最心爱的手枪对着他最亲的哥哥。

「……你想杀我?黎轩。」黎腾也站了起来,声音不冷不热,只是定定看着黎殇,像是笃定他不敢开枪一样。

人的本质,是一种就算换了名字换了身份也无法改变的东西,而黎殇性本善良,他一向都知道,所以才能一路逼迫他成为黎轩而毫无抵抗。

「我不想,可是你逼的我不得不这样,放下他,我要带他走。」就算简复文活不过今天,他也要带他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他迟早是个死人,为了他,值得吗?」黎腾看着对着他脑门的枪口,手里的枪却动也不动。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可是我想这么做,黎殇想这么做,放开他,大哥,他不属于这里,放他离开吧。」黎殇将掌心雷上了膛,枪口对着黎腾的眉心,口气无比坚定。

他知道就算杀了黎腾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他怕死、也怕简复文死在他面前,可是他想通了,就是因为怕,所以他绑手绑脚,就是因为怕,所以他一步步将自己与简复文逼上死路。

如今,他什么都不怕了,所以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只想,带着心爱的男人离开这里,无论是生是死,是分或合。

「你疯了……」黎腾喃喃自语,像是不敢相信黎殇会这样对他,子弹上了膛,只要他一扣板机,自己的脑袋就会开……

「不,我清醒了,你才是疯了。」黎殇扣上扳机,枪口却向下偏了几分,子弹在打中黎腾腹部的同时又向上头开了一枪,这一枪,让吊在上头的简复文掉下来,落入黎殇的怀里。

熟悉的味道飘入他鼻子里,强烈的感觉唤醒他的泪腺,在眼泪溃决前他回过头再将枪口对准黎腾,眼中杀气腾腾。

「让我们走。」他开口,不是请求,而是命令,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大红彩凤,心跳却平静安稳,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吃饭喝茶那种小事。

黎腾抚着腹部的伤口,一脸不敢置信,黎殇的话他一句也没听入耳,只是震惊于他居然敢向他开枪一事。

「你居然开枪打我?我这么疼你,你居然这样对我?」陷入疯狂状态的黎腾终于想起手中还有枪,他举起手枪对准黎殇。

「就算让你死,我也不准你离开我!」

黎腾开了两枪,黎殇纵使想躲,但拖着另一个人速度快不了,更何况他本就负伤在身,所以他闭上眼,承受朝他发射过来的子弹。

然后,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那声音听起来似乎像是撕心裂肺一样地疼,引得他纵使中了枪快失去意识仍是强行睁开眼睛看着……

「黎殇――」

他好像,看到了完好如初的简复文在哭呢,还看到了红色的大火吞噬了他的大哥,然后往他这里漫延。

他终于,下地狱了吗?

盈满泪光的眼睛一闭,黎殇陷入昏迷。

***

「复文……我们将来,可能不会有好结果。」黎轩看着星空,突然有感而言。

「啊?」简复文拿着饮料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打翻,他不懂,为什么情人节跑来观星赏月,他的情人依然能语不惊人死不休?

在情人节说出这种话,这不是在咒他们俩吗?

「轩,我知道你有时候脑筋会有些打结,你今天大概是看到这星空太美了,所以一时脑筋错乱才会这么说吧?你就大方一点承认自己出槌了又没人会笑你――」简复文在情人身旁坐下,把饮料塞入情人手中,然后偷亲了他脸颊几下。

「更何况,今天是情人节,可不可以说一些好听话来取悦取悦我这个老人呢?』这个情人来得容易,两人的进展也太顺利,有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一场梦,醒来之后依旧是空?

可是每当他午夜梦回醒来时,总是见到情人躺在他身边熟睡的模样,他都会忍不住感激上苍让他拥有一切。

「好听话?这种话我不会说,就像你面对局里那一票同事时也不可能不说两句损人的话一样。情人节又怎么样?牛郎与织女最终还是分隔两地,永不得结合。」黎轩放下饮料,心里正在烦闷,前几日大哥又交待了他一些任务,不外是破坏局里的行动,或是提供情报让『枭』暗杀某些人物。

他很怕,怕有一天大哥会要他把矛头指向身边那个人,他已经习惯了那人的存在,

以至于无法想像有一天他不在身边时他该怎么生活。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牛郎织女虽然分隔两地,可是一年总是能见上一面,虽然不能长相守,可是能够换得一年一聚首,他们已经很满足了。」简复文拿起饮料大口大口喝着。

偶尔这样浪漫一下也不错,尤其是跟自己在乎的人一起看美丽的夜景,这种权力可是热恋中的人才有的喔,像他这样不知道暗恋过多少总是失败,人生接近三十年的光阴只谈过一恋爱的男人来说,身边那个男人是珍贵无比的,是他拼了命也要保护的。

「一年聚首一吗?」黎轩垂下眼睫,他不是悲观,而是事情总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所以他很害怕,害怕自己终有一天得面对不堪的结局。

如果现在就分手,会不会好一点?

「复文……我们分手好不好?」如果分手了,那他就能申请转调,离开了他,也许就会将『枭』的焦点移到别也不一定。

「分手?」简复文被嘴里的饮料呛到,他回头瞪着情人,心里着急却又不敢直接问出口:「你在说些什么?今天是情人节耶,难道你要我在这里跳崖自杀以表真心?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好吗……还是,你有别人了?」颤抖的话语配合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简复文爬到黎轩面前装可怜,看起来像一头正在撒娇的大狗。

「我没有别人……我只是、只是怕以后你后悔了或是我后侮了,我们终究要走上这一条路,与其将来哭得死去活来,不如现在干脆一点分手算了。」黎轩随口掰了一个理由,他怎能说是因为怕将来有一天会正面对上,所以才选择分手这条路。

杀手与警察,本来就不会有好结局的不是吗?

「这是什么歪理?」简复文气得跳脚,他像是会变心的人吗?他的心意可是天地可证的,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说出什么双方会变心的话?

「我绝对不会变心,就算你变心了我也不可能变,如果你也不会变,那我们的分手岂不是很可笑?像儿戏一样!」如果情人真变心了,那他再不舍也会祝福对方,问题是现在没有人变心,那分什么手呢?

「……当初我们决定交往时不也像儿戏一样?更何况,就算不变心,情人之间也会有口角,你敢保证绝不会跟我吵架?到时候厌了恨了,还不是……」

「还不是得走上分手的路?」简复文接着说下去,他叹息,他从来不知道这情人这么未雨绸缪,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听我说,我们交往一年多了,吵过吗?就算将来我们真会吵架好了,我保证我一定会先低头,绝对不会让你伤心哭泣、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不会让你厌倦我……就算你吵着闹着要分手,我也会一又一追上你,让你重新握住我的手,以上所言日月为监,若有虚言就让我死于非命――」简复文说到最后,干脆直接举起右手,单膝跪在情人面对起誓。

「住口!」什么死于非命?这么不吉祥的话为什么要说出口?等到黎轩发现自己已经喊出口时,热泪已满腮。

「轩,不要哭……你哭什么呢?男人血可流泪不可掉,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简复文一看到眼泪就慌了,他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情人掉眼泪――这个弱点他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交往近两年,他从没见过黎轩哭过,他知道轩外强内软,但也没软到说哭就哭的地步啊。

「不要说死、不要在我面前说死字……」方才他说死于非命四个字时,突然有一个画面闯入他脑海里,他看见自己拿着枪朝他的脑袋开枪,毫不犹豫地,开枪,血像雨水一样洒了满地。

那个情景,像是地狱,痛到他揪心。

那是第一,他确认了简复文这人在他心头的份量,究竟有多重。

后来,他最不想预见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大哥要他亲自解决那个男人,不许假他人之手,好证明他与警察之间只是虚情假意,他对『枭』还是一样忠心。

当他拿出手枪对着情人的脑袋时在想着什么呢?也许什么都没想,也许什么都想过了,所以他出手时才能那么决绝。

他还记得复文看他的眼神是那么伤心、那么痛,可是没有恨。他连知道了自己是背叛者,甚至要出手杀他时,还是产生不了半点恨意,为什么?他一直到后来都不知道这个答案,他只知道当他朝着简复文这人开枪时,隐约听到了『黎殇』这个名字……

他隔着铁片朝他开枪,子弹进入他的脑袋伤了脑皮质,他安排好医生替他动手术,将子弹取出,并且确认子弹对他的记忆会造成某种程度的伤害可是又不至于危及生命。

手术完成后他杀了进行手术的秘医与护士,尽管他不想动手,可理智告诉他若是不封口,这件事迟早会被发现,并在确定简复文的生命迹象稳定后连夜将他送到香港去。

整件事情完成前后不过三天,他手上却已经沾满了血。

后来他向大哥告别,说是厌了卧底生活,想出去走一走――他走遍了全世界,就是没踏足香港这块地。

他原以为可以这样平安过一生的,原以为……

为什么复文要回来送死呢?真傻,他要是不回来就好了呀!

「你还是不想醒吗?睡美人……」

黎殇感觉有人在轻轻摸着他的头,抚过他的头发,这种感觉很熟悉,是谁呢?是谁在地狱里头仍然能够这样温柔?

「睡美人,你再不醒的话,我就要吻醒你罗。」看不到任何反应,男人干脆开始威胁,并且一副势在必行的模样。

这声音……这声音……黎殇猛然睁开眼,带着血丝的眼睛一睁开就看到在他面前舒展愁眉的简复文,险些放开嗓门尖叫。

「复文?」对了,如果他们两个都死了,那么会在地狱碰面是很正常的,不过复文生前做过不少好事,怎么会跟他一样下地狱呢?

「是我,你这表情怎么好像见了鬼一样?拜托你行行好,就算我再老再丑也不要这样打击我的自信,你这样我会哭的……」唉,爱人见他如见鬼,这叫他如何是好呢?

「见鬼?怎么……你不是鬼吗?」他们不是都是鬼吗?对了,人家说刚死的人很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过世了,短时间内还是会把自己当成活人――

可是,为什么他可以听到强烈的心跳声?

「你你你――你这个死没良心的负心人,枉费人家冒着生命危险入虎穴救你,枉费我从昨天就一直守着你的病床直到你醒,现在你却说我是鬼?我懂了,原来我长得跟鬼一样丑……算了,我看我还是回香港算了。」简复文抹去眼角泌出来的泪水,看起来就像个眼看丈夫另结新欢的弃妇。

「你别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人家说刚死的时候是不会飞的,这样你怎么回香港?还是乖乖跟我去地府吧……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他好像听见复文说跑来救他?

他不是已经中了毒蛇死了吗?又怎么能够救他呢?

「不会吧……你只是腹部擦伤而已又不是耳朵被雳伤,我刚刚说的话那么大声,连外头的医生护士都听见了呢,要我再说一遍那多丢脸啊。」简复文捂住脸,从手指的隙缝隐约可见他的脸红得跟蕃茄一样……

黎殇傻眼,既然他会脸红,那就代表他不是鬼罗?复文不是鬼,那他呢?

「我没死?」黎腾不是朝他开枪了吗?他也感觉到自己中弹了呀,黎腾这人出手从不留情,他是不可能留下一条命的。

「……死?你只是腹部擦伤而已怎么会死呢?医生说你昏迷了一晚是因为内脏受到重击所致,不是因为枪伤,有我在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死呢?」

「我没死?」这是怎么一回事?复文明明已经中了毒蛇,根本不可能存活,而他也应该中枪死了,为什么还能躺在这里?

黎殇伸出手摸了摸脸,温的,再摸上心脏的位置,还在跳动,他真的还活着,他抬起头,满脸疑问。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能活着?就算他们真能大难不死,『枭』里头的人又怎么可能放他们走呢?

「……为什么啊……因为我跑去救你啦,有我在,怎么舍得让你死?」现在回想起那一幕还是会感到触目惊心,差一点,就差一点那子弹就要贯穿黎殇的心脏了,要不是他即时赶到推开黎腾,让那枪偏了准头,也许他们现在真的是在地狱团圆了。

「你跑来救我?你当时不是倒在我身边吗?而且你还中了毒……」别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他的泪全是白流的,他当时想玉石俱焚的心情只是一个笑话。

「那个是冒牌货!说到这个我就难免生气,为什么你会分不出我跟冒牌货呢?虽然他跟我长得一摸一样,但也不该这么大意啊,你难道就没想过这是你大哥设的局?」简复文一屁股坐上黎殇的病床,看起来像个妒妇。

「我才不是因为他的脸才认出来是你,是味道……」那味道让他确定那男人是简复文,所以他才会一开始就让黎腾击溃心防。

「味道?喔,我明白了,难怪我觉得那男人身上的衣服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我自己的衣服呀!那家伙肯定是被抓起来强迫整了容,然后他们再从我的住偷来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假造味道,让你误以为那真是我,唉,我千防万防还是忘了防那一堆没洗的衣服……」

没洗的衣服?黎殇正恍然大悟时听到这几个字,脸色突然刷白。

「你说……那是没洗的衣服?」虽然这不是重点,不过有洁癖的他碰过那套衣服……这真是……让人难过……

「呃,也还好啦,只不过三天没洗而已……总之,这不是重点,所以也没必要说明吧?」一个男人家自己住能有多注重卫生呢?要是跟情人住那又不同了。

黎殇吸一口气,决定忘掉自己碰过那套衣服的事。

「好,那重点是?你怎么逃过『枭』的追捕?」若不是捉不到人,黎腾哪里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找个冒牌货来骗他?

「这说来就话长了,我能够察觉『枭』的追杀是一名老头来告诉我的,后来我才知道那老头其实是青龙会的帮主,原来『枭』之前曾经参与他们的内斗,企图让他下台,结果没有成功,反而让人家察觉了『枭』的存在,那帮主在追查『枭』的时候意外发现他们在追捕我,抱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希望我能配合他们消灭『枭』这个组织……结果我后来查出柳少爷就是落在他们手中,所以我就答应了那个老头的提议,没想到一杀进去的时候居然看到你满身是血……你知道吗?当时要不是有人在场,我八成会扑在你身上哭出来,幸好我还有一点点理智。」

原来如此,若是有青龙会相助,那要制住『枭』里头的成员应该不成问题,可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啊。

「你们是怎么破坏黎宅的机关闯进来的?又如何得知怎么进入地下基地?」这些对外界而言都是秘密,若非『枭』内部的人亲自带领,根本不可能平安闯入基地。

「这个啊……这个就该谢谢你带路罗。说起来那个老头还真是个王八蛋,想出那种缺德的办法居然也不通知我一声,差点害死你……」一提到那老头瞒着他偷偷进行的事他就火大,那老头真不愧是老狐狸,能够利用的人全用上了。

「我带的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又如何带路?

「你知道老强吗?他原先是你们内部的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追杀,不得已才躲了起来,青龙会的老头找上他,跟他谈合作,原先他也没想过会成功,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一口就答应了,还想出要在你身上放微型摄影机好带路这个办法,就是因为你身上的微型摄影机我们才能平安闯进来,不然早就死在那座古怪的宅子里了……」

「是强叔……为什么?我以为他不会背叛大哥的……」难道是因为大哥之前迁怒他的原故?若是这样,他大可以离开『枭』,另寻出路啊。

他效忠『枭』二十几年,不可能为了钱出卖自己人,也不像是因为恩怨,到底是为什么让他下定决心要帮助外人灭了『枭』呢?

「这你可能得自己去问他,不过,已经太迟了,破了基地后,强叔已经失踪了。」

「失踪了?那『枭』里头的成员呢?全死了吗?」大哥他……也死了吗?黎殇眼神有些黯淡,尽管那人对他伤害多大,他依然放不下血缘的羁绊。

「死了,青龙会在里头放了一把火,全烧光了。」简复文看得出来黎殇心情不好,不由自主伸出手摸上他苍白的脸颊。

「别想那么多,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就算这逃得过,谁能保证不会有一另个仇家找上门呢?」

「……请你别安慰我,这样我会更难过。」黎殇瞪着简复文,真真觉得这男人实在不会安慰人,还是闭嘴比较有美德。

「好好好,最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就好!」

「什么问题?」最好快快问完让他能够休息……

「你肯不肯让我再追一?」简复文瞪大眼,眼巴巴望着黎殇,看起来既有诚意又无辜。

「……你不怕我再朝你开枪?我可是个杀手呢!」死在他手上一已经够了,这男人怎么那么不怕死

「唉,反正上一都死不了了,下一应该也是福大命大……呃,不是,我非常肯定你应该下不了手杀我,不然你大可以杀了我回到『枭』做你的组长,又何必一直劝我回香港?我非常肯定你一定还喜欢我,不然不可能为了我跟你大哥翻脸,开玩笑,黎腾那疯子可是真的想杀你呢……你都不知道我当时看到他朝你开枪时多紧张啊……」

男人的罗嗦持续着,黎殇的愁容也添了一点幸福的味道,虽然简复文没有恢复以往的记忆,可是他们正从日常生活中慢慢找回当年的爱恋与感觉……

春天,正舞着。风,正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