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戏by焰剑
25-12-22 13:5:2
千军戏by焰剑
壹
在双锋交会的刹那,我感受到随著长虹席卷而来,那令人为之撼动的力量。而我用我的身体,记下了这一刻美丽的痛楚。当虹的颜色,蓦地像血一般沿著颈项蜿蜒流了下来的时候,兀自迷蒙的视线,却孤独揽入残酷的景象。
炽热的鲜血沿著颈项柔美的线条汩汩缠绕不绝,至死方休的交织爱恨,随著体温渐凉,决意封冻为世世不化的冰霜。因只有你,才值得我将执著保留在最的那一个角落。
当我黯然抬起头的时候,你手中凝著血珠的玉冰剑微微颤动丝丝寒意。而你寂然的背影,最後终与渐阖的夜幕归成一色。
是真的远离了。
在死心阖上双眼之前,我清楚的记忆著你持剑指向我之时那一脸的茫然。那身锋利的剑刃,风速般划过肌肤血肉,可仍不若你眼底的温度冰冷的骇人。我万万想不到你对我的绝情,竟恰巧填满了我长年以来遭受空寂侵蚀的心――
知道你定会在痛下决心之後拂袖离去,所以我又怎能在死去之前懦弱的去渴求你的心软,为了要你永远背负杀害好友的罪名,我不惜让你对我存有的误解,遂而演变成如此沈的悲哀。
想起了你给过的最後一个笑容,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只记得当时的你,嘴角浅扬的微笑――
你苦口婆心的规劝,页页翻阅开来净是我当年的逞强顶嘴……
悠悠红尘,纷扰的人事循著岁月匆匆佚逝,我在挥别年少轻狂之後,最终也对世间云云的悸人温柔与信赖有了觉悟……
在明了终点的刹那,我同时也明了在你心中根蒂固的我。
众人口中的狂蜂浪蝶。还有,背负著沉苛罪名的不赦之徒……
这是世间定论的欧阳胜天,也或许是你心中成形的欧阳胜天。可我所认识的欧阳胜天又在哪里呢?
若能将这份苦涩笑出口也就罢了,自从知道在你心中我早已清明不再,所以只好以另外一种方式好让你牢牢记得我。因信憎恨会远比痴爱更容易取信於人,正所谓人总以肉眼见证事实,所以我也不想你会进一步去推敲我的用意。
「司徒守义,你了解我吗?」
临死前的质问,你这假情假义的家伙。
回想起方才战斗时你忖思的表情,你藉世人之眼否定我、憎恨我,所以呢?
「欧阳胜天,不过浪荡子一个。」
为何该作如是回答的你竟异常静默……
对於某些感知,我选择尘封它,可仍旧无法漠视它确切存在的事实。
可叹欧阳胜天终其一生都不断在自导自演自欺欺人的戏码……
怔然看著颈间冒出的W红凝成冰霜,眼帘内缓缓浮现了你手持玉冰剑憎恨指向我的模样……
但愿,在最後一滴鲜血流乾的时候,我能扬起,给你的最後一个微
笑――
贰
「胜天,往後说话婉转些,否则吃亏的可是自己啊!」他的再三告诫,就在我的直来直往得罪了不少人之後。可我不懂为何人都爱听修饰过的话语?那对我而言,不过是美化过的虚伪。
当时开口反驳了他,他却笑著说:「太过坦然的话,只会伤了人。」
会伤了谁?人岂能犯了错而惧於面对?
以前年少轻狂,著实无法接受他的说法。可我还是喜欢跟著他,起码他连骂人的时候也是温温柔柔的。直到後来,我才知道这名总有一堆大道理可以让我哑口无言的男人正是儒教的司徒守义。
这段日子相下来,醇酒和美人逐渐让我失去了兴致。我开始喜欢听他说话的声音,看他说话的神情,凛然而道貌岸然。然而无意中我却发现他对我,甚少说些好听的话。
知道他是为我好,也唯有在那一刻,我才直觉到自己其实并不是那麽孤单。某日心血来潮,告诉他我孺慕孔孟思想的博大精,甚感欣慰的他於是便引荐我进了儒教。可他不知道,其实我只是不想同他分开太久罢了!
一日一见对我来说,已属诚难可贵。我知道唯有找个冠冕堂皇的藉口,才能更接近他。
「胜天,往後你也列居五儒生了。」一早,他兴冲冲的跑来告诉我。
「欧阳上智吗?」
这是他们给的名字。可我并不想他这样叫我。
「我还是喜欢你唤我胜天。」我突然正经八百的坚持起来。
「不习惯?」
见他答应,上扬的笑却也同时僵在唇角。呐呐的扯开了话题,「胜天」只是希望…在他眼中,我是特别的……
从不渴望他猜透我的用意,更不希望,他会有猜透的一日。
参
入儒教不久,我便顺利被拔擢为「五儒生」。在当时,也的的确确羡煞了不少人。毕竟以我一个浑身带刺的轻狂少年,竟在弹指间平步青云,这情势在旁人眼中看来,流连在我身上的关爱眼神,自然不会太单纯。
随著日子一久,我也逐渐有所顿悟。每当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中熟悉了之後,便会慢慢意识到周遭的人其实都在不知不觉中褪去缛丽的包装而展露本性。心思若是再细腻些,便会发现丑恶的一面,竟是如此残酷赤裸的呈现。
就这阵子以来,终日鼓噪的溢美言辞倒也著实听了不少,只是向来不曾信以为真罢了!因为明白,锦上添的话,不会有真心在里头。我明了他们私底下是怎麽批评我的,只是气极之时总会想起某个人曾经说过:「真话还是搁在心底就好。」
想著想著,唇角不禁漾起一抹笑来。
不变的是细致的温柔无须言语,在我俩之间,轻轻环绕……
总觉得有点儿遗憾,像他这样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责任感的人,实难见他一刻清f。而如今和他见面的数,已不需动用到十指,便可数得出来。
这逐日的寂寞和无力感,累积复加,逼得我不得不开始戴上面具。因为心会因虚寂而怯懦,所以耐下性子假装迟钝从中学习漠视之後,总能得到些勇气。
虽然有些事自己看在眼底,老早一清二楚。对著你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近乎满溢;背著你的同时,却又瞬间寒霜上罩。
我由衷佩服他们修习高的学问还没见啥长进,便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的虚伪面容。在文人的世界里,「相轻」的念头自是心知肚明。对於找到交心者这奢愿,我可从不敢妄想。可背地里相互暗捅的血例,却也开始逐步印证在我身上。
於是乎,各种暧昧的谣言,随著众人引为傲的毒舌,渐渐蔓延开来。
於是乎,托父母的福,与生俱来的阴柔俊美,再度成为众人攻讦的藉口。说些我藉守义的关系一步登天尔尔…诸等不堪入耳的蠢话。
莫怪你们不成材,成天净说些混话…守义清白的人格,岂是庸俗能秽之。
有时很想出声去堵住那群舌的嘴,毕竟我不容许任何人去玷污我和他之间的情谊。
可权势尚没掌握到多少;忙的公务便连连接踵而至,紧迫的步调逼得我喘不过气来…更甚往昔的沈苛重担,百般无奈的压上肩头。
我不禁叹息起过去逍遥自在的日子,如今满腹的苦楚。早知便不该招惹,一切都是自讨苦吃。
难得偷f,我疲累得几乎半趴在书案上,只手勉强撑著怠然的下颚,郁闷的胸口,犹旧窒著无法拂去的空虚。「守义…守义…当我需要你陪伴时,你身在何呢?」明知喃喃自语无济於事,但――
为何每逢孤单的时候,对他总倍感思念?彷佛一闭上眼,就能望进他的温柔里似的。然而睁开眼後,思念总归思念,失落的,还是只有自己。
闷然的啜了口冷茶,舌尖舐不著温度,唯有苦涩饱尝。眉心一拧,指尖蘸上茶渍,多了怨怼。
水色轻逸落下,濡湿了书案――
『我好想你』。
鲜明犹湿的字迹,独舞寂寥的风里。
肆
「欧阳上智,这考核儒生的事情就交由你筹办。」九代令公轻轻松松的下达指令,而我却非得忙得焦头烂额。
在书房僵坐了一整天,随手翻著阅著的,眼睛还是离不开那些密密麻麻的公文。
「唉,真是自掘坟墓……」沈闷、制式的步调让我感到在儒教的这段日子,每天涌上心头的,净是些永无止境的悲哀。还是过不惯……那
种f会f到让你发慌,忙又会忙到让你连阖眼的时间都没有的生活。难怪连守义这种分秒都容不得自己怠惰的人,居然肯抛下工作到「长乐园」来与我品酒论诗。
或许他就是同我这般想著,只要能逃离这个窒闷的空间,就算外头的空气再怎麽污浊,也都会觉得新鲜。毕竟啊!这种倏然紧绷又松弛的生活与我当初所预期的,已经逐渐产生落差。 起码到目前为止,连跟他寒暄数语都成了一种奢求。
转了凉的天候,就连夜也黑得特别快。打从书房步出的当口,偌大的庄苑难见人迹,该是万籁俱寂的景象,却又多了唧唧虫鸣在耳盘桓不绝。
下了石阶,回首仍见梁柱上悬吊著的灯笼,孤伶伶地随风摆U。那一明一灭的亮光,於是掺著星光铺上碎石径上。
怔忡於这样幽静可怖的夜啊!
不知何时,冷白的碎石径上,竟也多了抹单薄的影子。指尖闷闷地撩起右额前垂落的灰发,「欧阳胜天,你有多久没尝过夜夜笙歌的畅意了?」发丝无力逸出指尖,却也拾不回一贯的潇洒轻佻。循著碎落的星光踩过石径,我漫步来到竹篱前。心想竹篱内总是被黑夜染成一片的轩室,是该如同前些个夜里,那样令我失落寂寞著……
怎麽!
略迟疑地伫下脚步…眼前意外燃起的火光却还是催促著我趋步前去――
叩!叩!叩!
欲缓叩著门,然而指尖急切的力道很显然抑遏不住。於是屈紧的指节,伴著想念逐渐泛了白。半晌,从门的另一端,好不容易才沈稳地扬起我所眷恋的嗓音。
真是他……
「谁啊?都二更天了……」略带倦意的埋怨由远至近,最後在门前打了住。
藉著轩内微亮的火光,我好像依稀望见了我日夜思念的身影。守义,真是你回来了。勉强抑下心底的激动,我换上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平静笑容从容回覆著。
「是我,欧阳胜天。」 在门扉推开的刹那,扑向脸颊的煦煦火光,温柔的暖上了我的轮廓。
伍
「胜天?怎会是你?」你边替我拉上门,边打趣说道。
「消息还真灵通!才刚坐定,没想到你就上门了!」
「我打扰了啊 ?」举足跨过门槛,侧过你身,烛光下熟悉的轮廓如此鲜明,真是你回来了。
「那儿的话!改明儿正想找个时间去看看你呢!」
「那正好!你可是冷落我这酒友许久罗!」嘴里虽无意搭著腔,心里却还是难免介怀起来。虽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可还是希望你能多在意我几分。此时你笑意满靥,热络的挨著我了坐下来。
「不过这麽晚了,你也该歇息了是不?」在散满卷宗的案上,你勉强腾出空间,端上替我沏的茶。
「我过不惯清静的日子,想说既然睡不著,便顺道到这附近走走……」我该如何回答?这条路是怎麽也顺不了啊!我夜以继日的纵情公事,不过是想藉由疲惫来麻痹对你的思念……怎知到头来,有些东西只会越积越厚。
执起磁杯,茶液略凉,苦涩入喉,而你却不疑有他的谈笑著。想别过头去,竟无法逃开那对磊落的眼神。
欧阳胜天,你真是不应该啊!
视你如知己的人,你却背叛了他对你的信任!汹涌的思绪,於是随著杯中残茶一摆一U。
「胜天,你还好吧?」冷不防的,你温热的手掌蓦地贴上我正薄著冷汗的额头。悸於你的温柔,我的身子不由得一僵。呐呐扯起的唇角在此时强然佯做镇静,我缓缓拉下你的关心。
「没事……」微扬起头,却对上你担忧的目光,「歇会就好,别理我,忙你的去吧!」眉间那道轻拧的情,非是我能陷下去的!
「可你真的不要紧吗?」
「嗯,不碍事的。」信手从案上执起份卷宗阅著,好一会儿,才见你放下心来。略过你的关切,早明白这一辈子,你将仅会视我为友,再不然,莫若於世人所溢美的「知己」。
知己?听在耳里,顿时倒成了个讽刺的字眼。
透过烛火,揽进你专注的眉眼。看著这样的你,我的心底渐渐燃起了股难以言喻的平静。只求静静伴著你……纵凭倦意卷落眼帘,这也合该,是我最不愿醒的一场梦吧!
陆
半掩的窗,格进晨曦初道曙光。
起了身,惺忪的眼,慢慢环顾起四周。
这儿是?守义的房?脑子里仍是一片昏昏沉沉,仅依稀记得昨夜,是他将自己抱至床上?这阵子睡梦向来易醒,昨夜怎会纵容自己丧失警觉到这般地步!涩然撇了撇唇角,「守义,可别再待我这般好……」心陷落至此,是计量不出了。既然,要的给不起,又何苦一又一地让我失落?
下床见著案上烛芯尚残著馀烟,天乍亮,你却也同著烛火消逝。清早,是赶著上哪?
稍整了衣冠,我突然注意起镜前削瘦的人儿来。从镜中看来,端正的冠、端正的服,衬托出秀丽容貌的端正神情,在在一切,可以说是一丝不苟。
但从镜中,我却也瞧见了一双於心不甘的眼神。
是的。我所渴求的不羁,此时此刻正遭受著束缚。究竟,何者才是我想追寻?如今倒也倦於去抉择了。
今天是武林名宿素还真到访之日,我差点儿给忘了。「五儒生」於情於礼,是应前去拜会。临行前掩上门扉,从逐渐闭拢的门隙之中,我不免感到好奇。
昨夜,他就是在此案上度过?亦或,竟夜未曾阖眼?司徒守义,除了儒教,你的心里,可还容得下其他?
柒
百里抱信,「五儒生」里那名容貌清秀的女子。
在素还真离去的夜里,她哭倒在司徒守义怀里。「二哥――」
「何必呢!素还真只属於武林……」
默默的移离了注视著你的视线。掌握文武半边天的素还真是属於武林,那在我身边的你,又是属於谁?温文的笑容,总硬在我俩间隔出道墙来。
你没变,是我变了。
是时间开始要求情感的纯粹度,是我看你眼神,开始有了掩饰。
「你喜欢抱信麽?」某日莫来由的一问,我惊觉你眼底的讶然。虽然想听你说实话,但倒也希望你肯为我用心扯一个美丽的谎。听见你呐
呐笑道:「怎会突然这样问起?」微扬的唇角,透露了几丝心事遭受窥视的赧然。
「那一夜,我见你拥著她……」我不动声色的问道。但你仅仅沈默的避开了我直视你的视线,之後 便又伏案工作起来。看样子,公文好似比这个话题还让你感兴趣似的。记得当时偌大的空间里,我只听得见彼此间的呼吸声。
「守义,是我多事了?」
你究底搁下手中的笔,迟疑的看了我一眼。眼底的思绪,很复杂,很无奈,也有著那麽一点点的失落。面对这样的眼神,我的心蓦地慌了起来。「抱歉,我只是……」或许是害怕被你拆穿我真正的意图也说不定。
但悄悄的,我的慌乱被一道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声给掩盖了过去。你从容的站起身来,随手整理起案上散落的文件,头还是低垂著。你我看似都无意打破的僵滞的沈默,直到你好似鼓起了勇气般决然开了口――
「她喜欢的是素还真。」
听你平静的说道,但刹那间我似乎从你眼中明白了些什麽。
捌
就在几个月後,我奉命离开了儒教。虽是身不由己,但无形中倒也著实松了口气。相信只要不见你,就不怕触痛那日的痕迹。
启程前去向你辞别,其实只是私心的想再见你一面。也或许是希望能看到你尽释前嫌的笑容也说不定。
「路上小心。」离行前你温柔的叮咛,反倒让我注意到你神形的憔悴。我後悔,後悔那日实不该逼你证实自己的心意,想这极度不愿发生之事,若能拖一天,也就算一天。而我却偏偏推波助澜!害怕你向来的执著,终会让我俩步至绝境……
我的不安始自百里抱信她是否会占据你所有思虑?
而这之中可也包括了你曾经予我的?
为了你好,我想我或许可以开始为你制造一些鲜明的回忆。好让你日後想起我时,懂著记得「欧阳胜天」仅是为了要你,一辈子都珍惜他对你的情意。
玖
离开儒教後,我李代桃僵成了雪鹫教的乘龙快婿。凭恃著铁鸢门盟的结亲信物玉冰剑,我成功取信了众人。当然为了避免後顾之忧,我暗中计杀了铁鸢盟的少主人。那时方届若冠的他,整个人都洋溢著一股青春的喜气。但最终促使我下此决心的,该是那位温婉可人的白玉莲。
想起那日谒门造访时,我便认出了她那对神似守义的眼睛。
我同她结成了夫妻,并在雪鹫教度过了一段不算短的神仙日子。我知道她很喜欢我,只可惜我不会爱她。每每凝视著白小姐的时候,心里总不自觉想起你的种种。想你是否曾关心身在远方的我何以久时未归?
每每吻上她的唇,也曾假装那是你给予我的温柔。当闭上双眼用心感受彼此间交会的温热的时候,我已习惯同时饰演两个角色――
一个是爱你的自己,另一个是渴求被爱的自己……
我明了这样的自己,其实是可悲的。
然而就在今年暮春三月,杂生树的时分,终究还是东窗事发了。
拾
充斥是非的武林适时发挥了传递风声的功用。铁鸢盟的家属,不知在何听闻了远游未归的少主人被谋弑的消息。听说他们相当悲愤,誓言力擒凶手。
然而同一时间,白小姐更喜不自胜的告知我另一个震憾的消息――
「我怀了你的骨血,夫君……」
我怔然望著因羞涩而躲入我怀中正如盛开的桃般的美丽的她,心底竟猝然打起了阵寒颤。喜欢她的心意肯定是有的,可那并不是爱。我可怜她的天真烂漫,可惜一个可爱的女人,一生的青春居然就这样平白的栽在我一时的心血来潮上。
我猜此刻她可能还不知道她应该心爱的丈夫早已魂归离恨天吧?而身後这名与自己结多时的冒牌夫君,却已经偷偷打定了撤手的主意。当在我的视线慢慢移到她日渐隆起的腹部之时,刹那间我几乎可预见在不久的将来,那将会化身为一把血淋淋的匕首,狠狠的刺穿我的胸膛。
我茫然的眺向窗外,心底向往起另一蓝空,当思绪不知飘远至何之时,极目所望却只揽进了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
拾壹
我赶在铁鸢盟采取行动之前给远在世外书香的守义捎了封信。
老实说我并不指望他会来看我,只是纯粹想让他操操心,好让他记得还有我欧阳胜天这号人物。我可以预见他在知悉实情之後,那张信任逐渐破碎的脸孔――
当夜,我计画潜出雪鹫教。而我的罪,也就从杀了白玉莲之後揭幕。
如果那一夜,她不哭著乞求我留下的话,我相信她定可寻觅到另一段的幸福。
我披著一身血腥在旷野里毫无目标的奔跑著。茫茫四顾之际,我蓦地想起了司徒守义的多年知交――
白羽长风客。
印象中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想他那儿应该可以暂时借我栖身吧?结交多年,我略谙他夫妇俩的为人。相信我只要编出个足以取信他们的谎言的话。
毕竟,我并不想提早面对未来即将陆续接踵而至的糟糕。
拾贰
想要让一个人一生一世都追逐著另一个人的影子其实不难,只要其中某个人能狠得下心的话……
我曾梦见我双手染满了鲜血,癫狂的又哭又笑,就在我失手杀了白玉莲的那一夜……记得有人骂过我忘恩负义,这评价,我也从不否认。
我承认要让一个男人生不如死的方式很简单,只要夺走他的最爱。所以,我杀了绿竹状元姬。
其实并不是有心要杀了她的!我只是同情她那对了无生意的眼神。
此时玉冰剑上的血仍温热著,我牢牢记住了长风客悲恸的连眼泪都落不下来的景象。当时他那近乎癫狂的反击著实叫我吃了一惊。很可惜
他不是我的对手。他最终还是无法杀我替他心爱的女人复仇。
但我还是很慈悲的把他与他的妻子合葬在一块儿。
我曾经质疑过一个人的执念究竟可以持续多久?
是至死方休?还是会随著时间的流逝而云淡风清?
至今,我仍等著这个答案。
我只知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有些感官会选择自动麻木,这或许仅仅是为了保留最後一丝尊严也说不定。
但若果哪天心又痛了起来,那有可能是结痂後的伤口又再度被人撕裂开来了。可我还是想找出个究极解脱自我的方式,因为我不想数度沈沦於这样永无止尽的悲哀里头。
仰望著夜天布的星子,今晚身旁,有两名我挚爱的友人长眠於黄土之下。
拾参
铁鸢盟一案事迹败露後,我被除名儒教,成了三教口诛笔伐,全面通缉的罪犯。
儒教为避嫌,并未积极参与这的追捕行动。这样也好,我也著实害怕见到守义的为难。
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的穷途末路。那一日面对围捕,我几乎没有什麽反抗的举动,或许是累了。在送往三教法庭审判的途中,我说我想去拜祭一下白玉莲,但却遭到了断然的拒绝。
不久,铁鸢盟一案便在我的就范之下草草作结。在被送往大汗之野的途中,我看见守义混身人群之中。昔日那对平实的目光犹旧掩饰不了对我的失望。
我轻轻扬起了嘴角。那一刻,恐怕是我一生之中最开怀的时候了。
来到大汗之野的日子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苦。因为过了不久,我便与监管犯囚的刑婆秋月,达成某种特殊交易。我们之间各取所需,互不相欠。但在终日独对黄沙滚滚的寂寞天地里,我还是不免想起守义。
想此刻的他,在做些什麽?
想我这一生在遇见他之後,路便渐渐走叉了。我并非在寻求谁来承担责任,只是想说――
这一路走来,一直没有後悔过。
虽说每一幕营造的血腥,几乎都是出自刻意安排的巧合。但值得欣喜的是,我不需要再战战兢兢的去护持他心目中欧阳胜天的形象。幻灭,又何尝不是种成长?我本就是这样随性的人,所以我亟求感情上的自由……
曾经苦於凝视他的眼神,心底总是经历过千百挣扎的心酸……苦於每一的谎,都仅是为了维持一个假象,所以当这个假象已难再让我觉得独一无二的时候,我宁愿选择亲手终结它。
拾肆
刑婆秋月,在她身上看得到女人所有的通病。貌不惊人,却老是喜欢说三道四。
某日与她云雨过後,她黏腻的挨紧了我,再度絮叨的抱怨起些牢骚来。
那时三教势力正盛,在大汗之野,仍不时有押差官遣送犯人前来。而我也因而间接捕捉到中原的一些动向。背对著她,我的意识也随之恍惚起来,就在近乎堕入梦境之际,我似乎听见了谁的名字……
「听说儒教的司徒守义死了!」她兀自嗫嚅说道。
我顿时间睁开了眼,听著她像是在诉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一样,心底却已然悄悄掀起了连迭的惊涛骇浪。
在她眼中看来,此刻的我或许仅是与一般路人好事的心态无异吧!我不动声色的追问道:「你这消息是打从哪儿听来的?」毫无徵兆的预感,兴许不能当真也说不定。
「不知道耶!我也是听前几天前来的押差官说的!唉呀!别人的事你管那麽多做啥……」
之後她又说了些什麽也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司徒守义死了――
在我尚未得到应有的惩戒之前,他比我先行离开了这个人世。
拾伍
在大汗之野,我发现了个意外诗意的地方。在大汗之野极西的一个小山头,那儿的落日,有著与中原几分相像的颜色。
得知守义死讯之後的日子,仍旧与往常一般缺乏变化,了无新意。我还是照常漫步到这山头,仍旧只为了白昼将尽,一刻美丽的黄昏。
看著今日夕阳一成不变的没入山头,那瞬间极度刺目的火红,竟然翻滚起眼底的灼热感。
怔望著黑幕来临前的时分,我忽地害怕起这样漫无止境等待的长日。
凄恻的心绪思考著在没有了你呼吸应和的天地里,我是否还有独自活下去的勇气……
在最後一个黑幕落下之前,我听见了心底另一道声音。
我要离开这里。
拾陆
逃出大汗之野之後,我寻访了一僻静的山林并在那儿辟了座长乐园。自号长乐老。
长乐是自欺,退而祈求常乐的我,成了放浪形骸的失意人。纵情声色犬马,只为蒙蔽自己的视听。怕要是哪刻清f下来,便又失足执迷的井。
某日,化身千山樵老的素还真,居然神通广大的找到这个地方来了。
「近日江湖中出现了个神秘的商人,据闻他嗜好收集各家神兵利器,不过最令人好奇的是,他似乎正在暗中著手调查当年白羽长风客夫妇毙命一案……」
「哦?」他的话虽勾起了部分小小的回忆,但我倒还是不引以为意。
「可这江湖上与该对夫妇交好的人选,如今怕也是屈指可数吧?」吃了口茶,送入口茶液已然凉了大半,微苦的涩味,轻轻刺激著舌尖上的味蕾。
「话虽如此,也不能排除好事者的可能性,不过更不好说人家是居心叵测啦!」他笑呵呵的抚著半白的胡须,乍看之下,还真有几分老人家茶馀饭後的神韵。
我懒散支著下颐兀自陷入空白的思绪里。关於过去,我并不愿多做回想。後来他缓缓起了身,说是要告辞了。
「我送你一程吧!」同他一块儿步出长乐园时,我不意瞥见他手中支拄用的拐杖,上头标示著的三教印记,相当讽刺的在尘封的回忆里扯开一丝笑来。
拾柒
弹指之间,江湖上又面临了改朝换代的新局面。当今武林无人不以无极殿马首是瞻。
我原为欧阳世家子弟,在接获阴令之後,也名正言顺出仕无极殿要职。
再度踏足江湖,纯粹只是一种屈就的感觉。总觉得这个人生,似乎还长得看不到尽头似的。也或许我只是f得发慌,想出门寻点乐子罢了。岂料世事就是巧得很,我在无极殿居然碰见了百里抱信,也与死而复生的白玉莲不期而遇。
再见她们,在经历几多年人事的沧桑之後,我对她俩老实说也已失去了捉弄的兴致。
两名值得同情的女人,一个阶下囚,一个杀人傀儡,这样的日子,其实是比我还要可悲的。
我还记得白玉莲临死前看著我的眼神。在改名北鹫之後,犹旧冰冷的勾起我近乎淡忘的回忆。单凭这股强烈的恨意,怕是早已在她心底,烙下了永远无法抹灭的痕迹。
可我还是忘不了她那对眼睛,曾经怀抱过与守义同样的美好……
站在远遥望著她,我不禁又想起以前一些事来。原来我始终都记著,一直存活在我心底的那个人……
夜半醉步走入亭内,整个人净翻涌著一阵昏沈感。微醺的醉眼,在来到石桌之前,瞥见一封似是搁置多时的信函。
一封未署名的信,里头却有一手秀丽飘逸的字迹。
但那样的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拾捌
按照信中指示,我来到约定的地点,当再度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恍如隔世的凄测之感不觉油然而生。
想起不知多久之前,我才在这儿拆散了一对恩爱的夫妻。而如今他俩坟墓上的蔓草,已然长得盖过了一切不堪的往事。
几乎已快淡忘,我的感情曾几何时也曾那麽激烈荒唐过。
「您认得这个地方啊?」
突然响起的说话声,蓦地让我吃了一惊。转身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身著商贾打扮的男人。
「阁下尚未请教?」
「骨董。」
「久仰大名。」嘴里虽是这麽说道,但脑海里还是不免搜寻起有关於这家伙的片段回忆。只可惜到头来仍是一无所获。
「其实在下到此已有好一会儿了。」他笑著走近身来,便又续道:
「先生可知此地曾经有过主人?」
话锋里毫不隐讳的刺探,我察觉得出他对这片废园的情。「喔?若你愿意的话,胜天倒是愿闻其详……」
说著说著,随同他在园里走过一遭。虽说此地的故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我还是静静听他说了。
那时候,天地的运转彷佛瞬间停滞了似的。我与他,就像是坐在客栈里休憩的两名结伴而行的过路人,难掩好奇的听著店里往来的茶客,天南地北、口沫横飞的述说著久远以前,那些已然没的陈年往事……
拾玖
「欧阳先生,您说,像这样的恶徒该死吗?」
你直直的望进我的眼,眼底彷佛又浮现了当年那副不解我杀了白玉莲的模样。或许,我不该让你看见我亟欲隐藏的哀伤……
「欧阳先生,您怎麽不说话?」
你停下脚步,似在等待我的答案。
我停下脚步,打算让思绪溯回当年的狂乱。
「如此十恶不赦之人,众人自是除之而後快。」我快意的扬起嘴角。
「所以你还在等什麽?」我潇洒的抽出腰际上的玉冰剑语带挑衅。
废园的风在那一瞬之间默默捎来死人荒芜的气息,两人各自鼓动著狂乱的心跳,今日在同样的月色下,我彷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丧心病狂的欧阳胜天――
「欧阳胜天!你这禽兽!」
当日,长风客在撞见我凌辱状元姬之时怒然骂我道。
「你难道没有一点人性吗?」
他悲愤的瞪视著我,但我仍隐约从他眼底望见他的慈悲。可在那时候,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先想办法保住你的命吧!」
当日说出口的话,交织了对幸福的极度憎厌,当时为嫉妒所蒙蔽的我,只是想揣度何谓爱情的浓度。可想不到,尾随剑气挥洒而出的,已不仅消一剑就可以轻易泯去的恩仇……
我立过誓言,只要这颗心还汩汩跳动著,我永远都会记得今世积欠的孽债。我会尽我所能,活到最後一刻,然後让你顺理成章的杀了我。
守义,其实我只是想在你心版上,刻下最终的欧阳胜天。
贰拾
电光石火!这是我与你的首度交锋。尔今你终於怒满杀气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知道你没死,一直都知道。
看见你眼底被我挑起的怒火,我不禁开心的轻扬起唇角。但这举动在你眼底看来,兴许成了对亡者轻蔑的举动。就在玉冰剑划过我颈项的时候,我忍下了欲泪的冲动。
死在你手里我是甘愿的,只要你到最後一刻都别对我心软……
「司徒守义……」
是否,当生命逐渐走到尽头的时候,人的意识便会越来越模糊?为何清晰的视野,落入眼帘内的却越来越小?我勉强睁开了眼,却看见你眼底的泪刹那间就要落了下来。
「为什麽?胜天,既然认出了我,为何还非得走到这一步不可?」你苍白著脸色,踉跄的松开了剑柄。
凄恻的凝视著你无法被我说服的眼神,「因为我就是该死啊!」想笑著用染血的手拭去你悲伤的痕迹,但却心有未逮。
就在一阵黑暗几近吞噬我之际,一双慌慌然的手蓦地拥住了我。「胜天!」
这是听你最後一,也是唯一一如此不舍的唤著我的名。
透过冰冷的肌肤,我感受著从你的双手所传递过来的温暖,至少在临死之前,知道了你此刻还肯怜惜我的心意……知道你的泪,犹旧滚烫的几乎足以化去我伤口上封冻的血霜……
我只要你记住我就够了……
选择在心底紧紧拥住你的温柔,在心底不断唤著你的名,害怕如果此刻不牢牢记著,来世兴许就给忘了。黯然阖上了双眼,好让伴随了我一世的落寞能在渐缓的呼吸中,有个完美的结束。
这一回,我亲手终结了自己的死亡,而我的心却连到死――
都还是骗著他的。
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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