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妖百魅》作者:饭卡 连载 异能 BG ★★★★★☆
【文案】

华的大都会中,社会新鲜人江珧应聘《非常科学》女主持,节目怪事频出,粉饰太平之下,一个发生在上古神话时代的巨大阴谋渐渐浮出水面。

江珧:为什么没头的尸体会站起来走路?
图南:没看过鬼吹灯?这是那个……生物电霉菌现象。
江珧:那这只三个头的金鸟怎么回事?
图南:环境污染导致的畸形。
江珧:有翅膀的龙在天上飞?
图南:哈利波特片场客串道具……
江珧:你们这些死妖怪能不能诚实一点!
图南:哪里有妖怪?哪里?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大学生,马列唯物主义的信仰者,红旗下的好儿女,你怎么可以这么迷信!

――――记那些湮没在历史洪流中的与裤衩、众神、妖魔有关的绝密档案。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近代现代-仙侠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黄粱N梦 之 神魔篇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珧 配角:众神,妖魔 其它:

第一话 女版陈世美

她于洪荒之中漂浮着,意识渐渐消散,似乎马上就要死去。许多奇怪的动物和人包围着她,不停呼喊着什么。乌云密布的天空中,一条黑色巨蛇腾云驾雾向她飞来,血口利齿,两只巨大的竖瞳闪烁着慑人光芒。可她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心中缓缓浮起一片愧疚柔软之情,接着,整个天地一起沉入亘古混沌之中……

江珧从电脑桌上抬起头来,脖子和手臂早已麻木,眼睛模模糊糊的酸疼。她愣愣地回想着那个梦境,抽出一张面巾纸,又擦一遍眼睛。屏幕还亮着,脚下的废纸篓里扔满了揩鼻涕的纸团。

周围环境如此陌生,江珧回了好一会儿神,才想吧里的电脑桌上睡着了。而前一天晚上,就在这台电脑上,男友武清宁用QQ把她甩了。

其实两个人只交往了三个月不到,还没入发展到需要哭的地步,只不过大四快毕业的人都不免有些惆怅,分完手,江珧干脆窝在网吧里看了一夜苦逼电视剧,把自己莫名的心烦化作一团团眼泪鼻涕的纸团扔进废纸篓。

武清宁是校篮球队主力,长得很养眼,所以当初主动追求的时候,她这个意志力薄弱的家伙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三个月后小武发现她只是爱发呆,并非心目中那个文静可爱的女孩,江珧发现小武是个脑袋里缺根筋的天然呆烂好人,所以分手也就是必然中的事了。

江珧揉揉僵硬的脖子,睡了这么不舒服的一觉,但因为那个诡异的梦,倒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她是个被朋友笑称有健忘症的家伙,有什么烦心事,隔一夜就忘。

时间是早上八点,网管拉开门窗,耀眼的阳光让江珧脆弱的眼睛再沁出泪水。周围都是大一大二的小师弟小师妹,她这个即将毕业的师姐居然还流连在网吧通宵,实在有点丢人。江珧把面巾纸扔进书包里,低着头离开网吧,匆匆向学校侧门跑去。

网吧门口,一辆彻夜停泊的SUV也跟着启动,在校门口停了停,直到她走过保安岗,才缓缓驶去。

一路上竟然碰上好几拨同学和熟人,江珧不想被人看见这副样子,躲的很是狼狈,心想这么早还都打扮的漂漂亮亮,她们是去哪里?大四下学期早就没有课了,江珧想着室友可能还在睡,轻轻推开31宿舍的门,却见屋里一片混乱,床上扔满衣服,小知身上套着半截裙子,爱曲正在刷睫毛膏。看见她这幅狼狈的样子,爱曲拍下睫毛膏就骂:

“干嘛去了!发个短信说不回来就关机,你那眼睛怎么了?”

江珧讪讪地说:“在网吧看韩剧,一入迷就不想回来了,结果哭了一夜。”

小知拉不上拉链,急得直跳:“我说你怎么那么淡定,不准备去面试了?”

江珧一愣:“什么面试?今天有企业来招聘吗?”

“ATV中视来挑主持人啊!昨天下午开班会时陈老板说的,不分专业都可以去,你又发呆了?”

江珧心里一沉,班会是她最喜欢的神游机会了,结果关键时刻掉链子。

爱曲推了她一把:“祖宗哎,你不准备化妆就算了,还把两只眼睛哭的烂桃一样,想走诡异路线吗?赶紧换身衣服洗把脸!”

江珧连忙把书包往床上一扔,站在镜子前面,果然见到自己的眼睛红红肿肿,在烟熏火燎的网吧呆了一夜,一头披肩发都成缕了。没时间洗头,她扎上马尾,洗干净脸换上裙子,把各种证件塞进包里。爱曲从楼下小卖铺买了根绿豆冰棍,带着包装纸摁在江珧脸上。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反正中视也就盯着广播和主持系那些美女,我们这些新闻系的土包子,还是做记者编辑的命。”

三个人赶到面试的小礼堂,发现已经这里聚集到两百多人了,M大学本来就以帅哥美女众多闻名,站在这里的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江珧素面朝天,手里举着那根半融的冰棍,早上碰到的几个熟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过来。她开始觉得,自己来这根本是个错误。

面试开始了,和往常一样一轮轮的过关斩将,根据表现打分,只多了才艺表演和新闻播报。

江珧心想反正机会不大,干脆豁出去放手一搏,结果表现的倒是比较轻松。哑着嗓子唱了首歌后,领到一张三百字的新闻稿,要求在两分钟之内进行播报。

速背是江珧的看家本领,只不过现场有摄影机,她早就知道自己的鹅蛋脸上镜偏圆,加上肿眼泡,今天看来就到此结束了。

讲完稿子,江珧本来打算离开,一个面试官突然发问:“虽然你的播报比较流畅,但看外表,你并没有进行充分准备。”

江珧只能说:“因为早上发生了些意外,所以仓促了。”

面试官并没有就此放过她,继续发问:“妆容是一个主持人的职业素养,你是不是从心底认为,主持不是门严肃的职业?”

江珧走中庸之道:“不是的。充分的准备是应该的,但主持人会经常面对各种意外,所以理紧急情况的能力也是必须的。”

“那么,你认为你现在的样子,就是理得当了吗?”面试官瞧着她的脸,笑容有那么点讽刺的味道。

江珧本来不抱希望,可听到他这样说,一下激起了心中的那股子倔劲。

“发生意外是不可避免的,但我并不是毫无准备就来到这里。”

她拉开包,走到考官桌前,将专业课成绩单、四六级成绩单、普通话一甲证书、主持人证书、全优奖学金证书等东西一一摆到桌上。

“我的准备是四年的勤奋学习,虽然因为早上的意外没来得及化妆,但脑袋里的东西并没有一并丢掉。”

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也很有礼貌,几个考官互相传看了一下这些证书,若有所思的在手里的考评表上打下分数。

江珧的心脏怦怦直跳,收起东西,准备赶紧落跑。

“等一等。”

她转过身,见是一个坐在后排一直没有说话的面试官

“如果有空的话,这个周六下午,到中视大楼来试试镜。”他看不出年纪,带着一副银边眼睛,气质儒雅。

此话一出,周围的考生立刻窃窃私语。

“白主任?”另一个考官疑惑的叫到。

“你们继续,这个姑娘我先定下了。”他淡淡地笑了笑。

晕乎乎的从小礼堂里出来,江珧捏着一张名片,上面写着:

《非常科学》栏目组制作人白泽

分手、通宵看悲情电视剧接着又面试,一连串的事杀得江珧措手不及,回到寝室,她有种马上就要虚脱的感觉。以为今天的事就算到此结束,她吃了点饼干,换下衣服蒙头睡了整整一天。谁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看见两个室友一副难堪的脸色。

“有两个跟你相关的消息,一个是坏消息,另一个是……”

小知还没说完,江珧已经决定:“先说好消息。”

“另一个是更坏的。”小知黑着脸道。

“这么倒霉?”江珧吞了下口水说:“那两害取其轻。”

“昨天招主持的事,学校里传言是你潜规则了那个白制作人,有人说看到你那天外宿,早上才狼狈回校,传得非常难听。”

江珧的头嗡的一下涨起来:“真是躺着也中枪,我就接了张名片,这年头一张纸也能千里之外取人贞操了?而且这消息还不算最坏的?!”

“跟后面这个比不算……更坏的消息是,武清宁不知怎么从楼梯上摔下来,受了重伤。据小武的室友说,事发之前他很沮丧,说你甩了他。”

爱曲抓住她睡衣的领子一阵猛晃:“快说,到底怎么回事?这两个消息越传越离谱,你现在变成为了前途狠狠抛弃原配加潜规则上位的女版陈世美了!”

江珧扶着额头,神情恍惚,实在没办法一下子消化那么多噩耗。

作者有话要说:新版本,从江珧在校的时间开始叙述

江珧(jiang yao)一种海鲜产品

第二话 从裤衩开始

跳下出租车,江珧直奔急救室,连问几个医生都没听说有从楼梯上摔下来重伤的学生,又到服务台查,小护士说早上有个M大的男生胳膊受伤,正在走廊里躺着等脑CT。

江珧心想都重伤了还扔在走廊里,这医院真是草菅人命,结果跑到骨科楼一瞧,只见武清宁胳膊上打着石膏坐在轮椅里,另一只手举着冰棍正吃得认真,见到她还挺吃惊:

“咦,瑶瑶你怎么来了?”

“我靠,学校里传得你全身骨骼碎裂经脉齐断,几乎就是废人了,怎么还能吃冰棍呢!”江珧跑得直喘气,急吼吼的冲着他叫。

“天热啊!你吃吗?塑料袋里还有一根呢。”武清宁还是那样天然呆。

江珧青筋暴跳:“你就惦记着吃吧,摔的怎么样?”

“脚踝扭了,胳膊有点骨裂,大夫让拍脑片等结果,我觉得没事儿。”

江珧总算放心了,虽然做不成男女朋友,不过武清宁人不坏,作为普通朋友也应当关心一下。她坐在椅子上又喘了一会儿,问道: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咱们俩分手不至于给你这么大打击吧,连楼梯都不会走了?”

武清宁一脸迷茫:“我也纳闷呢,早起去晨练的时候走廊里灯坏了,好像有个什么大东西突然扑过来,我吓了一跳,一脚踩空就摔下去了。”

“灵异片?”江珧皱着眉道。

武清宁摇头:“真不知道,本以为是个冒失的哥们儿,结果摔下去半天也没人管我。”

见他一问三不知的样子,江珧叹了口气问:

“小武,我有个问题,明明是你先提出分手,为什么告诉别人是我甩了你?”

武清宁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着说:“你们女生不都在乎谁先谁后么,我怕你觉得丢人,干脆我先承认,老爷们儿吃点亏不算什么。”

江珧差点一脑门从椅子上栽下去。

探病归来,江珧更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选主持人的运气和小武的倒霉,几件巧合凑在一起,她就这么变成陈世美了。

回到宿舍一说,朋友们一致建议她不要管谣言如何,先把试镜搞定再说,毕竟找个待遇优厚的好工作才是大四毕业生的终极目标。

ATV中视作为首都最大的媒体公司,实力那是没得说,虽然每个念传媒相关专业的学生都喜欢吐槽他们节目弱智,可一旦碰上机会,大家马上削尖了脑袋往里挤。

试镜时间还有两天,有充分的准备时间,江珧这吸取面试时的教训,认认真真准备了行头。

周六这天下午,江珧坐地铁倒公交,辗转来到了这座京城赫赫有名的‘裤衩大楼’面前。不得不说,中视气场就是大,人衣妆楚楚,车气派豪华,只是大楼的形状太个性了。

走出四十楼电梯,江珧冲进卫生间,用冷水猛泼了两下脸,拼命压下胃里那股烦恶欲呕的难受。因为有幽闭恐惧症,独自坐电梯对她来说是一种严重的心理折磨。

冷静,冷静,第一印象很重要!

江珧扶着洗手台喘息了一会儿,拿出手帕擦净水珠,重新整理头发和衣服,并决定以后每来这里都带上运动鞋,如果没人同乘,她宁愿爬楼梯也不要再进电梯间。

四十楼正好位于大厦的‘裆部’,下面没有任何支撑点,站在透明玻璃上好像浮在空中,一般人都会有种眩晕的感觉。通过这条悬空走廊,尽头有一间紧闭的办公室,旁边的牌子上写着:《非常科学栏目组》

江珧敲敲门,随着门扇打开,屋子里飘出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好像是佛堂上焚香的味道。

开门的是一个高个青年,短发染成浅亚麻色,垮肩T恤,手腕皮革腕带,扶着门的修长手指上套着好几个金属戒指。

看到他眼睛的瞬间,江珧心里咯噔一下。

一双邃狭长的丹凤眼垂着眼睑看过来,含笑非笑,似睇非睇。

在帅哥扎堆批发的M大混了四年,江珧自信见过世面,但被这双眼扫过,她依然有点面热心跳,心想中视有哪个明星是这幅危险长相?当真妖孽也!

看到江珧,那青年也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立刻张开手臂抱下去。江珧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圈在怀里,体温透过衣服传来,虽然穿的很潮,但他没喷香水,江珧鼻端萦绕着一股咸咸的、像是海风的气味,整个人僵硬地动弹不得,只有心脏在狂跳。

不过两三秒,青年面色平静地放开她,好像刚刚只是给了个普通西式欢迎抱。

“江珧是吧?白主任说你今天会来。我是栏目组的编导,图南。”

他勾起薄唇,送上一个亲切微笑。

编导?!长这个样子居然做幕后!

江珧眼前开始有白光出现了,连忙垂下眼,硬凹出一个淡定的浅笑,决计今天再也不看这危险人物一眼。

图南回头叫道:“新人来了!是个漂亮的软妹呦!”随即托起江珧的胳膊把她拽进屋里。

这是一间看起来很普通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半封闭的格子间、电脑打印机、乱七八糟的快递包裹,只在白色的墙壁上,斜挂着一面两米多的大旗,非布非革,有着奇怪的纹。

不给她继续观察的机会,图南将栏目组的成员一一介绍过去:

“摄影师梁厚。”四十多岁有点地中海的健壮大叔,笑起来很稳重。

“电脑特效师言言。”文静娇小的女孩儿,看起来像个高中生。

“剧务文骏驰。”普普通通的眼镜青年。

图南说:“我们栏目的头儿是白泽,就是制片人,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不过白主任很忙,一般不会来办公室。他不在的时候,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这妖孽是负责人?!他看起来哪点像领导了?

江珧心中升起一股很不妙的感觉。

“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介绍谁?”

清脆女声响起,一个有着棕色长卷发的高挑女孩从图南背后转出来。江珧眼前一亮,她应该是个混血儿,有着邃的轮廓和浅色瞳孔,涂了个很朋克的烟熏妆。

“啊……这个存在感稀薄的家伙叫吴佳,你可以不用在意她。”图南望着空气说,接着被对方抽了一下。

“滚!跟你的粘蝇板体质比,我的存在感属于正常范围!”

推开图南,她笑着朝江珧伸出手:“化妆师吴佳,有一半儿意大利血统,你可以叫我佳佳,爱好是K歌和淘宝,最讨厌的是图南。有空一定要陪我去KTV哦~”

“喂喂喂,再用你那破锣嗓子害人,真的会天诛地灭的!”

吴佳尖叫一声,一对璧人很没形象的打闹起来。摄影师梁厚无奈的笑着的对江珧说:“真不好意思,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我们栏目组人员少,大家都是自来熟,很快你就习惯了,来这边上妆吧。”

江珧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这里的气氛可比面试时要轻松多了。

试镜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开始了,上妆、定景、试拍,录制内容是从晚报上随意选的内容。栏目组的成员似乎已经把她当做团队一员,说说聊聊,时间呼啦一下就过去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图南也不见外,打电话叫了外卖,众人聚在办公桌上解决晚饭,又工作了一会儿。等关机结束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晚上九点。

图南问:“你怎么来的?”

“地铁转公交……”

图南从桌上拎起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江珧心生警惕,避之不及的摆手:“不用了图编导,其实转乘挺方便的。”

“你下车还得再走一段路吧,这么晚了,附近也不好打车。”图南笑意浅浅:“作为头儿,我应该对你负责的嘛。

不容拒绝的,图南抓起她的包,率先走出办公室。

进入电梯,江珧开始很不自在的玩扣子,好在图南有一句没一句的问些没营养的话,这段难过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只不过碍于图南那危险的气场,江珧实在不愿意跟他站那么近。

走进地下停车场,图南站定了,弯着眼睛朝五米外的人招手:你怎么总是跟我保持距离?我有碍观瞻到让你想装作不认识吗?”

江珧讪讪笑了两声,不是有碍观瞻,是太秀色可餐:“怎么会呢,是高跟鞋不太舒服。”

“那就赶紧上车,脱掉鞋休息一下。”

江珧看着图南停下的位置,瞬间傻眼了。

一辆大红色敞篷两门跑车,在停车场的白炽灯下闪烁着夺目光芒。

江珧几乎要夺路而逃了。

居然真的有人会失去理智到买这种骚包车!居然真的有人会在京城这种空气污染超严重的地方开敞篷!在路上难道不会觉得丢脸丢到姥姥家吗?!

“快点呀。”图南笑吟吟地坐在驾驶座上催促,似乎完全不理解她所的窘境。而更奇异的是,他居然跟这骚包车很合。

这究竟是什么诡异的气场……

瞧这阵势,就是滚钉板也必须得上了,江珧认命的坐进去,扣上安全带,然后弓下腰,把脸埋在膝盖里。

“怎么了?”

“……我晕车。”

绝对、绝对不要被人看到我跟这人和这车有任何关系!

江珧全身心的乞求着。

一路无话,在她强烈的要求下,图南停在了距离校门三百米的地方。道谢下车,江珧用包遮着脸一路狂奔回校,但依然被路人用各种有色眼光撇着。

目送她忙不迭逃跑的背影,图南若有所思的笑了。

“哇塞,世上当真有这等尤物?”爱曲一脸神往的问道。

江珧脸色苍白:“你要见到就知道了,倒也不是帅的天怒人怨,只是有种邪恶气质,好像看他一眼就要被引诱到渊里一样。”

“那你心动了?”小知坏笑着戳戳她。

江珧拼命摇头:“别开玩笑了,我可没有跳崖蹦极寻刺激的爱好!”

“可是如果试镜顺利,那以后就要一起工作了呀!你有几个竞争对手,实力如何?”

江珧一愣:“说到这里还真奇怪,今天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难道分开时段试的?”

忐忑等待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

两天后,江珧收到了中视快递来的就业协议,尘埃落定,学校也立刻响应,连本人的意见都没有问过就在公告栏里贴出她的半身大照,当做毕业生就业样板宣传。

四年中除了领奖学金外从不显山露水的江珧同学,瞬间成了M大学的名人,即使只是去食堂吃个饭,不同专业、不同年级的人也会在路上对她指指点点,而且目光中并无善意。

小知砰的一声把水壶重重放在地上,气呼呼的说:“这群嫉妒成性的家伙,竞争不上就胡乱八卦?真是下作!”

江珧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来:“又有人说什么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在公告栏你的照片上乱贴……”小知声音小了下去。

“写的什么?我去看看。”爱曲腾地站起来。

小知把她摁住:“就是些捕风捉影的无聊事,我都撕掉了。”

“……不好意思,也给你们添了麻烦。”江珧合上本子,一头扎在床上。

没过几小时,公告栏上出现了新状况,这不是随手就能撕掉的传单,而是用油性笔写的粗体字,除非砸掉玻璃,任谁都无法把它们弄掉。

不知是为了缓解不公平的就业压力,还是因为毕业前的最后疯狂,M大学整个四年级都以一种奇异的兴奋关注着这件事。

是夜温度骤降,起了大风,楼长们将窗户紧闭,狂风呼啸而过,校园里的树冠在黑暗中疯狂摇动。

第二天一早,人们发现那块贴着江珧照片的公告栏消失不见了,只在在一地树叶中留下两根不锈钢柱子,接口像是被飓风撕扯过一样。

江珧拎起书包,从多日不出的宿舍门里走出去,搭上一辆开往市心理卫生诊所的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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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我心情很不好的时候都会做那个梦。洪荒之中,奇怪的动物,和那条腾云而来的黑色巨蛇。听起来挺可怕的,可很奇怪的是,每我做过这个梦,醒来就会觉得心情变好了……”

“珧珧。”

“我查了些资料,《山海经》上说,这种巨蛇叫做烛龙,是上古神兽,能通九泉暗壤,睁眼普天光明,闭眼则普天黑夜。但梦见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表妹,醒醒。”

“那巨蛇越来越近了,奇怪的是我感觉不到害怕,心里还有种愧疚的感情……”

“江珧!!!”

一声娇斥把喋喋不休的江珧从软椅上拽起来,她迷惑地睁开眼,看向旁边那个艳丽的女子――她的远房方表姐苏何。

“苏何女士,你有没有职业素养啊,心理医生不就应该默默听病人诉说心中的各种疑惑和压力吗?”

“那是给了钱的病人,像你这种空手而来还要吃点心的家伙,听你唠叨十分钟已经是上限了!”

苏何风情万种地打了个哈欠:“而且你这梦都跟我讲过好几遍了,这我就跟你实话实说,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江珧惊讶地睁大眼:“真的?原来你怎么总说我是累极了?”

“因为我在等你交男友,过上幸福的床上生活后就不会再做梦了。谁知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在M大上了四年,别说大老板富二代公子没勾搭上,就连大学里那些年轻力壮的都没尝到!上那个小武呢?又放跑了?”

“这个,大四是分手高峰期,你也知道的么……”

苏何鄙视的哼了一声:“实话告诉你把,烛龙这种生物,说起来是神话中的怪兽,但其实是远古男性生殖器崇拜的象征。”

“什么象征?”

“就是男人裤裆里那玩意儿。”

苏何慢慢的用两根涂着精美水晶甲的手指□揉搓着一根签字笔:“你的身体通过大脑传感神经告诉你,你有需要了,并且需要的是粗壮的、巨大的、黝黑的……”

她舔舔嘴唇,眯着眼睛一脸向往地说:“每梦到烛龙心灵就得到了抚慰,表妹,你口味蛮重的么。”

江珧脸颊绯红,从软椅上跳下来:“我就知道不该来找你!你这下三滥心理医生,什么事儿都能跟下半身扯上关系!”

苏何纹丝不动:“下半身是人类一切压力的源泉,这就是佛洛依德的核心理论咯。像你学校里流传的那些小儿科谣言,不都跟下半身有关吗?人类关注的核心层其实就两样,除了吃,就是性呗。”

江珧苦恼:“我以为自己是不在乎这些的,可传得实在也太难听了,有鼻子有眼,似乎他们亲眼看见我出去开房。”

“防人意淫之口甚于防川,除非你能彻底澄清,否则没什么办法。反正人都是善忘的,等你一毕业,谁还记得这些破事啊。”

苏何倒了一杯咖啡,慢悠悠地喝着:“其实我更担心的是你的幽闭恐惧症,这两年干预催眠都弄了,就是不见效果。说起来任何恐惧症都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可舅妈他们说根本不记得曾经把你关在什么黑暗狭窄的地方啊。”

“治不好就算了,反正只要不独自坐电梯,其他也没什么妨碍的。”江珧叹口气趴在办公桌上,喃喃着抱怨:“苏何,我现在真不想回学校,去食堂吃饭都噎得慌。”

“不回就不回,反正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干脆现在就从宿舍搬出来。租套小房子,会会小男友,多方便~”

江珧猛地抬起头,右拳砸左掌:“对啊!干脆搬出去!”

她腾地一下跳起来,跑到苏何眼前,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谄媚地唤着:

“表姐,我的亲亲好表姐,你是我在北京最贴心的亲人了,学校里的事我不想告诉爸妈让他们担心……”

苏何一见这阵势便大叫不妙,心道难道刚刚挖了个坑是把自己埋了,颤巍巍的问:“你想干什么?”

江珧眼中放出凶残的光芒:“借我五千块钱,出去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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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所有东西打包好,江珧才对自己四年积攒的书籍和日用品的数量有了直观概念,看着在宿舍里摞得高高的这堆纸箱,她叹了口气,继续拨打下一个搬家公司的号码。

因为资金紧张,江珧租房的标准很苛刻,最好距离中视大楼比较近,价格还要便宜。苦寻一周后,在一个全是老公房的旧园区找到了目标。房子有九层,但居然没有安装电梯,所以越高层越难租出去。

江珧本来就不敢坐电梯,正好捡了这个便宜,以很低的价格租下了顶层一套房的一间。虽然便宜,但付三押一后,她还是几乎弹尽粮绝了。

但没想到的是,没电梯的九层楼也给搬家带来了巨大困难。搬家公司一听位置,不是马上拒绝,就是就开出很高的费用。江珧连续打了N个电话,依然没找到合适的办法。

又一失败,她瞅着手机发愁。

就在此时,铃声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江珧接起来,心想难道是刚刚哪个公司肯做这单生意了?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仿佛含着笑意的低沉嗓音:

“我是图南,你要搬家了么?”

江珧心中警铃大作:“你怎么知道?”

“你刚刚寄来的就业协议,住址变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找搬家公司就好!”江珧坚定拒绝着,心想要是那辆敞篷的骚包车停在宿舍楼下,她还不如直接跳下去算了。

“你找的都是小广告吧,那不正规也不安全,我帮你联系一下跟中视有业务的搬家公司,保证价格低廉服务质量高。”

“呃,这点小事不用麻烦图编导了,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听到价格低廉四个字,江珧已经开始动摇了,但不想欠他人情,依然拼死挣扎着。

“那就这个办法吧,说定了,明天上午九点,车停在你宿舍楼下。”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的口气,图南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对图南的形象进行了修改

第三话 搬家奇谈

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夜,不到八点,江珧就在窗口踱来踱去不停朝外瞅。

爱曲出门面试,小知疑惑地问:“不是找了搬家公司么,你急什么呀?”

江珧无法解释她莫名的焦虑,只好苦着脸笑笑。

八点五十八分,一辆低调的商务别克缓缓驶到宿舍楼下,驾驶位车门打开,走下一个敦厚健壮的大叔:摄影师梁厚。

江珧扒着窗,微微松口气,一颗心还没来得及落下,后面就钻出一个穿蓝色工装的身影。那人身材高挑匀称,肩宽腰窄,一顶工装帽遮住脸,后背写着“吉祥搬家”四个字。

看到这个身影,江珧背后一寒,只觉大事不妙。那人扶着帽檐,抬头朝楼上看过来,一眼就逮住了江珧,他眯起那双销魂的凤眼,露出一个得意笑容。

这危险的家伙还是来了!!

江珧心脏狂跳,冷汗直流,啪的一声把窗关上,一边纳闷他从哪里找来这身衣服,一边六神无主在屋里乱转。

关机!马上关机!

6号宿舍楼的楼管王阿姨号称M大学地狱看门人,名言是‘带把的想冲进女生宿舍,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有她守在门口,这货绝对没办法进来的!

“不好意思,江珧江小姐在吗?我是吉祥搬家公司的。”

江珧还没从幻想中回过神,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小知一开门,图南就带着那张妖孽脸挤了进来。

王阿姨!王阿姨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为什么放水了!

江珧扶着窗台欲哭无泪:“你究竟怎么上来的?”

图南扬起一个灿烂笑容:“你们楼管阿姨很亲切啊,不仅告诉我你的房间号,还给我很多捆箱子的尼龙绳,真是个大好人呢。”

江珧在心里画了个十字,哀叹地狱看门人王阿姨的阵亡。

门没关,一群其他宿舍的女生凑了过来,挨挨挤挤叽叽喳喳的往31宿舍里瞧,其中一个女孩子笑问:“吉祥搬家公司,没听说过呢,这位小哥,能给张名片吗?”

图南回头微笑,摸了摸胸前口袋说:“真不好意思,今天忘记带,留个我的号码?”

“那更好啊!!”

“我也要我也要!!”

不过两分钟,已经有十几个女生拿到图南的电话号码,欢欢喜喜的站在一旁准备观赏帅哥搬家运动。

小知头晕目眩的一下坐在椅子上,低声问江珧:“这家伙难不成就是你说的图编导?”

江珧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千万别看他的眼睛,把头低下,看脚看脚!”

这一刻,她对所谓的‘粘蝇板体质’有了更一步的理解。

图南摆平门外的女生,重回31寝室,看了看地上那十几个大纸箱问:“都打包好了?”

江珧假笑着答:“是啊,全都是书,一箱就五六十斤,死沉死沉的。”专业搬家工人都得两个人,你都送出去那么多电话了,别再装啦,赶紧起驾打道回府吧!

她以为图南的目的就是来把妹,以那种清瘦的公子身材,根本不可能有力气搬得动那么多重物。谁知图南掏出尼龙绳,开始认认真真的捆箱子,捆好一个就从窗户垂下去,梁厚在楼底下接件装车,十几分钟就全部搞定了,都没用在楼梯上下跑。

“我说过吧?绝对价格低廉服务质量高。”图南压压帽檐,弯起眼睛一个甜笑,门外又是一片骚动。

“跟朋友道个别,我们出发咯~”他抓起江珧两个塞得满满的随身包,甩到背后。

江珧搂着小知,两个人嗓子里呜呜哼着晃动。

“你一定要常回来看看我和爱曲,一定要来啊!”小知情地道,江珧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正要感动的来一个吻别,却发现小知说话时眼睛依然看向图南……

你到底是对哪一个说常回来看看啊喂!

江珧看着朋友闪烁着星星的眼睛,悲愤了。

下楼上车,还来不及感慨大学生活的结束,车子就驶离了这座让人开心又伤感的校园,回望四年,一丝惆怅充斥在心间。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来做苦力,其实我找搬家公司就可以的……”一定程度来说,江珧宁肯钱,也不敢劳动这位尊神的大驾,以免欠下什么还不清的人情债。

落下一线车窗,图南摘下工装帽扔在后座上,泛着淡淡光泽的亚麻色短发在行驶带起的微风中飘动。

“同事爱嘛,而且我跟梁厚也有半个多月没见你了,有点想念呢。”图南说得很坦然。

梁厚呵呵干笑两声,扭头看了他一眼,意思是我今天只是司机,不要拉上我当借口。

“这些东西实在很沉的,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们才好。”

“见外了不是,改天请我们吃个便饭就好啦。”图南笑意盎然。

“那就这么说定了!”江珧赶紧答应下来,怕他还有别的要求。

听到这话,梁厚皱起眉,横了图南一眼:“小姑娘才刚工作,你别那么过分啊。”

“我标准很低的,大排档随便吃点海鲜就好。”图南无辜的眨眼。

梁厚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看到梁厚的反应,江珧纳闷,只是大排档的话,她应该还应付的过来吧?

驶入小区,梁厚在楼下泊车。江珧也掳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图南把她拉到一边:“你负责在楼下看守,车门不锁,会有人偷你东西哦。”

江珧不肯让开:“这儿没有电梯,你们干活我看着,这怎么好意思!”

梁厚笑了笑:“对我们俩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你插手也帮不上什么。”他将箱子拖出车,一个接一个的摞在图南手里,直到超过楼道能通过的高度才停。

图南吹着口哨消失在楼梯拐角,梁厚也如此这般,轻轻松松一性抬走三四个箱子。目瞪口呆目送他们离去,江珧自己试了试剩下的,结果只掀起两只箱角就呲牙裂嘴的无法继续下去了。

要说梁厚这种满身肌肉块的大叔力大如牛还可以想象,但图南那样的衣架身材怎么可能?江珧感慨,原来人真的不可以貌相,粘蝇板也可能有练过!

没有休息走了三趟,所有东西都安安稳稳被两人搬到九楼,江珧最后的贡献是用两条腿把自己送上去,还累得气喘吁吁。

老房虽然破旧,不过家具和电器都有,房东刚刚粉刷过一遍,看起来也挺干净。客厅通往阳台,两间卧室一明一暗,采光都不错。

满地纸箱,一时间想翻出水壶给客人煮点茶水都很困难,江珧连连道歉,腾出随身包说请他们吃午饭。梁厚笑着说:“今天就算了吧,你要收拾好这些需要一两天,刚搬家也得出去买很多东西。”

图南说:“后天去中视报道,你别太累了,一上岗就得正式开拍咯。”

江珧小小惊讶了一下:“会不会太仓促了?我不是应该对栏目熟悉几天才开始吗?”

“《非常科学》是每周两集,档期一直挺紧,以前拍的存货很快就要用光了呢。不用担心,观众看到你这样漂亮的妹子,马上就会高高兴兴接受的!”图南笑嘻嘻地道。

“那今天就这样,我们走啦。”梁厚打开门,图南却仍站在屋里,两条长腿生根了一样扎在地板上,嘴里明明说着再见就是不肯挪动。

梁厚无奈的拉他一把:“走了走了,后天就能见到,你急什么。”妖孽这才带着满脸哀怨,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江珧松了口气,算好时间等他们上车,便跑到阳台上扒着往下看,想目送他们离开。却见一辆帕萨特停得太近,把别克商务堵在墙角,前后二十公分,连倒车都没有办法。

“这车停的也太缺德了吧!”

江珧嘟囔着发愁,不知道车主是谁,连叫人移动一下都不成,这可怎么走?

就在此时,她远远的看见图南从别克副驾驶座上跳下来,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帕萨特,那车像个遥控玩具一样很干脆的滑开了两米。

眼了?!

江珧揉揉眼睛,翘起脚尖使劲扒着窗台往下瞅,图南已经跳上车,别克顺利倒车开走了。

在阳台上傻站了五分钟,江珧心想,难道帕萨特没上手刹?那也不可能啊……眼了!肯定是眼了!

她安慰着自己,插上网线,在地图上搜寻最近的超市,准备出去买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日用品。

在一切以省钱为目标的大前提下,江珧奋力拼杀在打折货架之间,采购完已是黄昏,晚霞映的半天金黄,一天已经过去。

江珧筋疲力尽的把一堆东西放在地上,系紧鞋带,开始爬楼行动。就在进入楼道的一刹那,她仿佛听见一个男人愤怒的喊声:“哪个混蛋撞了我的帕萨特?!车屁股上这么大一个坑!”

啊哈哈哈……这个小区开帕萨特的人这么多啊!看来今天真是累惨了,又眼又耳背的,赶紧回家吃点东西睡觉!

江珧自暴自弃地想着,奋力朝九楼爬去。

作者有话要说:图南,干非人类的事时要小心啊。。。

第四话 首牢村的来信

除了夜人静时有点怕怕的,自己住的感觉还不错。费了两天劲,江珧总算把新房子给打理整齐了,只不过楼层太高,送快递件和外卖饭盒的都不肯来,每下楼买东西吃都要纠结很久,她决定下载几本食谱,学习怎么自己做饭菜,顺便俭省伙食费用。

时间一晃而过,马上就到了报道的时间。新家距离中视裤衩大楼挺近,天气好时站在阳台就能看见那巨大诡异的形状。江珧从论坛交易版淘了辆二手自行车,穿上运动鞋,高高兴兴的去上班。

出入中视的车差不多都是有点档的,至少看不见QQ和熊猫,进大门时有点尴尬。不过连房租都快付不起的现在,有辆环保交通工具就不错了,江珧把自行车放在停车场一个小角落里,换好高跟鞋,瞅着电梯里人多的时候挤上去。

一到办公室,江珧有点傻眼,所有人都是宽松的出门打扮,旅行包和运动鞋,摄影器材也都拆开装了起来。

“终于来了,人齐啦,我们出发!”图南意气风发的朝天边一指。

江珧低头看看自己的苞裙和小西装外套,觉得跟他们格格不入。

“我也跟着你们?”

“当然了,没有主持人怎么拍外景?你这身不错,上镜很漂亮。”

“地点是?”

“甘肃省陇南一个叫大桥乡的地方,飞机三个小时后起飞。”图南平静的好像在说北京西山。

江珧惊了:“这么远!”

图南抽出行程单来晃了晃:“机票已经帮你买好了,就业合同上有你的身份证号。今天报道,身份证原件应该带了吧?”

江珧傻乎乎的点头:“带了,可是我别的什么都没准备。”

“我们只出去两三天,旅途用的东西路上买就行了,一切开销走公费,不用担心。”

江珧想起面试的时候称应付意外事件是主持人的必备技能,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要面对毫无准备出外景的事。

混血化妆师吴佳看了看江珧的高跟单鞋说:“不过出差怎么样都会跑很多路,你先穿我的运动鞋好了。”

江珧正要说自己带了这个,图南笑嘻嘻地讽刺:“你这大脚怪,没看见妹子小脚玲珑,顶多36码,你借鞋给她当船划吗?”

吴佳大怒,吵着要给图南点颜色瞧瞧,梁厚赶忙打圆场:“不能再耽搁了,路上堵车会误机的。”

一行人拿好行李和拍摄设备锁门出发,坐一辆印着ATV中视标识的商务车赶赴机场。

梁厚开车,图南坐副驾驶座,吴佳在他背后,言言和剧务文骏驰押尾,空着的位置只剩下司机背后,车上最安全的地方。

江珧不太好意思,大学礼仪课上老师讲过,这个位置一般都是领导坐的。搬家那天车上塞满箱子就算了,可一行人上车时根本没有商量过,快速各就各位,好像座位上都贴了名签一样自然。

“怎么啦,快上来,你不会晕车吧?”吴佳招手喊她,江珧没办法,只好坐到她身边。

梁厚开车非常稳,几乎感觉不到刹车加油的迹象,一出中视大院,吴佳和图南就都不约而同的拉开随身的包,掏出一袋袋零食来享用,好像他们不是出去出差工作,而是踏青野餐一样轻松。

“来点鱿鱼丝。”吴佳热情地招呼江珧。

图南也扭着身子献宝:“我这里还有风琴鱿鱼片,碳烤鱿鱼条,黄油章鱼足……”

“你们俩这么喜欢海产零食啊。”江珧咬紧牙关忍痛摆手,她可没有这个本事像这两人一样,吃那么多零食还能保持苗条身材。

两个人只问了江珧,没再跟别人分享,据说是因为梁厚和言言吃素,而文骏驰不喜欢小零食的缘故。

在大家的照顾下旅途一切顺利,在路上,作为栏目组核心人员的图南向江珧解释了节目宗旨和内容:

“简单来说呢,这个节目就是跟踪报道一些国内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并为其提供科学解释。白主任和我从全国观众来信中选取事件,然后小组奔赴现场,进行各种严谨的考证工作,最后将得出的科学结论告知观众,破除大家的迷信和恐慌。

“弘扬科学精神、宣传科学思想、提倡科学方法、传播科学知识四条,就是我们栏目的宗旨。用两个字来表达就是――科学!三个字――辩证法!四个字――唯物主义!”

这一刻,图南完全收敛起那副妖孽轻佻的态度,神情认真严肃,身体周围似乎笼罩上一层‘工作神圣’的光芒。

“图南,你的小抄从袖子里面掉出来了。”吴佳凉凉地道,“就这么四句宗旨你还没背会吗?”

“咳咳咳……”图南掩饰性的咳嗽两声,整理了一下可疑的袖子。他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封信打开递给众人传看:

“这一的事件是这样的。甘肃省大桥乡仇池山山脚下有个小村子,名字叫寿佬村,最近半年,村民反映常常在半夜时看到一个奇怪的影子在村里逛来逛去。有大胆的人跟上去查问,结果差点吓死,他们说这影子没有头,只有身子在动,村民们吓坏了,天一黑就没人敢出门。”

“乡村怪谈吗?”

江珧拿过信来看了看,字体书写非常工整认真,落款上居然还……盖着村委会的公章!

看着这红彤彤的圆印,江珧哭笑不得。不过也侧面说明,此事已经严重到一定地步了。

下了飞机,中视提供给栏目组的车子已经提前放在停车场了,要去偏僻的寿佬村,还要坐车两三个小时。梁厚先开车去了市里的超市,让江珧把牙膏牙刷、内裤/袜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买好,一行人才正式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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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同志们!在这久旱逢甘露的特殊时期,您们终于来了!寿佬村村长贾大民率全体村民,向您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大家集体鼓掌,欢迎领导!”

远望这一片乌压压的人头,再听到村长夹杂着乡音的奇怪欢迎词,江珧感到压力山大。

寿佬村是个偏远的小村子,但并不荒僻,村里人口有两千多,煤炭、木材、石料,依靠着物产丰富的仇池山,村民们的生活也算小康。远远看去,仇池山红色的岩壁险峻无比,据说从古至今有许多战役在此发生。

摄影车还没进村,村民们就像围观大明星一样把剧组成员团团包围起来,兴奋的东问问西瞧瞧,倒不知道是谁采访谁。其实江珧完全可以理解,像图南这样的粘蝇板体质,即使在北京街头也是十分抢眼的,何况在这乡村地界。

图南对这一切早已习惯了,笑眯眯的跟村长、村支书握手:“村长同志,我们不是领导,只是记者。”

“是是,只要能解决问题,就是记者领导,领导记者。”

“能跟我们介绍一下详细情况吗?”

“不急不急,记者同志们踏破铁鞋远道而来,旅途辛苦,先吃饭先吃饭!”贾村长红光满面的招呼着:“尝尝我们寿佬村本地特产,熏肉肠啊,烙饼啊,大枣子啊,我相信只要能在电视上播出,这些好东西一定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村长同志,我们是来采访神秘怪影的事……”

“一样一样!一边吃肉肠,一边采访,两不误嘛。”这位极有经济头脑的村长不由分说,拨开人群,把节目组成员拉到村委会吃饭。

桌上几位久经锻炼的村干部连连敬酒,栏目组成员竟然都是海量,酒到杯干,毫不推辞,图南把江珧的份全都倒进自己肚子里,低声笑着对她说:

“你刚出校门还不习惯,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放倒所有村干部,小组成员分开行动,开始正式的摸底采访。图南带着江珧,先从村子外围采风。

“寂静非常的山村里,到洋溢着一股不详的气息,村民们脸上惊恐的表情,到传播的谣言,没有头颅的影子在半夜游荡……是幽灵?是鬼怪?神秘怪影背后真相究竟如何,才会导致寿佬村大规模的恐慌?敬请期待《非常科学》,走进荒~村~怪~影~……”

江珧拿着这张图南手写的提示稿,额头直爆青筋。

她抬头看看周围热情又兴奋的村民,鸡飞狗跳的街道,流鼻涕穿开裆裤的小孩儿们吃着手指尾随她。

寂静非常的山村?村民们惊恐的表情?根本走错场了吧!

新人是不该跟前辈叫板的,但面对这样坑爹的稿子,江珧还忍不住开口了:“编导,这么讲不符合事实吧?”

图南刚刚喝了两斤白酒,还像没事儿人一样,脸色白皙眼神清澈,抄着口袋,在村头一块古旧的石碑上东瞧瞧西摸摸。村里的小姑娘们挤成一团,扭捏着对他指指点点,不时爆发出娇声哄笑。

“事实是允许一定程度的修饰的,要吸引观众,必须有个悬念丛生的开头,普及科学也要讲战略嘛。对了,你念这一段的时候,一定要用空洞、飘渺的声音,看过《午夜凶铃》和《怨咒》吗?就是那种感觉!”

江珧看看周围菜市场般热闹的环境,黑着脸说:“可录出来背景都是人怎么办?”

“放心放心~背景杂音言言会理掉的,围观群众嘛,梁厚技术很好的,总能剪接出没人的片段。”

图南随口敷衍着,注意力一直投在那块古碑上。

江珧好奇心起,也走过去看,这块碑不知有多少年头了,到都有残破磨损,字迹也风化的非常厉害,本来小篆就极难懂,这下更像天书一般。

“有什么线索吗?”

“嗯……这碑大概是汉代的,内容大体就是一个村子介绍,没什么有用信息,只不过……”

江珧惊讶于图南竟然认识篆字:“只不过什么?”

“这村子以前叫做首牢村,大概村民觉得不太吉利,后来才改名寿佬村。”图南修长的食指指向两个模糊字迹说:“首级的首,监牢的牢。”

一阵怪风刮过,江珧觉得背后发冷。

首级的,监牢?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故事和前一版完全一样,细节修改而已

第五话 没有头颅的幽灵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几乎没变化

初步考察结束,节目预告就以寿佬村为背景开拍。梁厚撑起摄影机三脚架对景,吴佳熟练地用化妆刷在江珧脸颊上扫阴影,只有图南站在旁边指手画脚:

“鹅蛋脸多美,非要弄成鬼斧神工刀劈斧砍的锥子脸,如今这些人呐,审美观都坏掉啦!”

吴佳手持化妆盒飞腿就踹:“就你闲的蛋疼,一边儿凉快去!”

图南笑嘻嘻跳开,转头问剧务:“骏驰,大家的住宿问题搞定了吗?”

文骏驰点点头:“住在村长家,行李我都已经拿过去了。”

“既然幽灵晚上才出现,放下行李,白天我们可以适度游山玩水一下。”

江珧的专业课技能学得不错,几百字的新闻稿默念一遍就能速记下来,按照编导的另类要求,她在人烟鼎沸乱糟糟的大白天用女鬼般空灵飘渺的声音把预告片录制完毕,期间数有举着剪刀手的小孩伸头抢镜。

图南在摄像机里看完试录,表示非常满意,一行人又驾车出村,在野外勘探了一遍。

仇池山是古仇池国所在地,也是传说中炎帝的家乡,海拔1791米,山呈小舟状,四周的红岩石壁险要无比,在历史上,军队和匪盗都多在此安营扎寨,而山前的一片平坦坡地,则是非常有名的古战场。

可惜今天战场上毫无萧瑟之感,而是聚集着不少尾随而来看热闹的百姓,听说ATV中视节目组前来拍摄,甚至有起个大早从几十里外的村子赶过来的。

图南把一张新写的纸条塞给江珧:“来,古战场可是超级热门的好题材,今天下午辛苦点,多拍些素材。”

江珧皱着眉头拿过纸条一看,果不其然,只见上面写着:

“阴森可怖的古战场上,似乎连阳光的温度都无法散播开来,那随可见的小丘之下,是否埋葬着惨死在此的人类的森森白骨?难道那半夜徘徊不去的无头幽灵,便是古战场上丧生的士兵?罗刹场上阴风阵阵,此时此刻,我们似乎听到了无数冤鬼魂灵嚎哭的声音……”

江珧抬头看天,下午三点钟的太阳依然火辣辣的烤着地面,怕晒黑的吴佳甚至撑着防紫外线太阳伞,周围唧唧喳喳都是看热闹的村民,哪里听到得到什么鬼哭之声?

“你确定那些小丘下面埋着古人的白骨吗?”

图南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位看起来非常有阅历的中年大叔已经凑了过来,用浓重的甘肃口音说:“记者女同志,那些小包包下面没有骨头,都是土爬子掘的,它们可喜欢吃草根咧。”

就像验证他的话一般,一只肥肥的鼹鼠从小丘后面露出个脑袋,又蹭的消失了。

江珧以极度怀疑的眼神看向图南:“图编导?”

“咳咳,还是叫我图南吧。”

他眼神闪烁,想了想,从江珧手里拿回纸条,指着上面的语句说:

“你瞧,我写得都是‘是否埋葬着、似乎听到了、难道便是’,没有一个确定的词,全都是猜测语气,这并不违反事实情况。小丘是鼹鼠掘地产生的,但它的形状也很像所谓的坟包呀,谁能保证下面就没有遗骨呢,所谓的科学,就应该大胆推测、谨慎求解嘛!”

“……”

图南眨着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纯洁表情。

此时此刻,江珧虽然没有听到鬼哭之声,却隐约听到了青筋暴跳的声响。

此妖孽有时候真的、真的很欠扁。

拍完外景,栏目组回到寿佬村,开始对见过夜怪影的人家进行逐一采访。

走到这一步,江珧才明白为什么有些群体事件永远找不到真相。

见到有上电视的机会,除了得白内障的老婆婆,寿佬村几乎所有村民都声称自己看到过无头怪影,各种证词更是表述的绘声绘色,表演天分比影帝还高。

图南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意思,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和蔼对待每一个证人。因为人数太多,栏目组只能选择对信中重点提到的几个人进行了详细采访。

“我只看到背影,凶得太!他上面没穿衣服,我看得清楚,光光的肩膀,肯定没有头!他还说了啥,好怨好恨的声音,讲:‘头哇,把我的头藏到哪里去了哇!’”

“半夜我去撒尿,瞧着昏黄黄的光走过来,我心里怕怕的,壮着胆子大喊:‘哪一个?’你猜咋咧,那怪物一下儿就冲到跟前!他身上有两道光,手里还拿着黑俊俊的棒槌,大喊:‘头来!头来!’我吓得转头就跑,尿都在撒在裤里面!”

“好多人都见过咧,天一黑,我就把娃儿圈在屋,门上锁,谁知还是晦气!夜里,便见幽幽的光在门外飘,我们一家抖哇抖哇,那鬼火就是不走!见门锁了,还气得很,怒得很,大吼要头,听声儿,是男鬼。”

梁厚将村民们惊恐的证词一一录下来,图南思索着,手指间灵活的转着一根铅笔,不停在本子上画上几道。

第一天行程安排的很紧,时间过得飞快,天色开始变暗,喜欢凑热闹的村民依依不舍的回到自己家中,将门户重重锁上,吃晚饭的时候,寿佬村的街道上已经没几个人在滞留闲逛。

因为没有旅社,栏目组成员都住在村长家中。这是一栋农民自盖的二层小楼房,墙白瓦明,院子里还有一堵绘着财神的彩色屏风,条件也算不错。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院子四周的围墙都被加高过,还插着碎玻璃,看来是出事以后村长改建的。

贾村长夫妇、小儿子儿媳,和他年迈的父亲一起住。贾老爹已经93岁了,除了有点糊涂外,精神腿脚还十分的好,贾大民很自豪地说,水土好,寿佬村出寿佬,那是十里八乡都闻名的。

江珧暗自想,还是不要让村长知道‘首牢’这恐怖的原名了。

没有足够的房间,节目组成员按照男女分配到二楼两间相邻的屋子睡通铺。从下飞机就没休息过,吃完晚饭,栏目组其他人还在谈笑风生,可江珧已经撑不住了,先上楼休息。

门关的不紧,她闭着眼睛躺着,隐约听到外面走廊上两个人在说话,听声音是是图南和梁厚。

“……女生那边战斗力弱了点,刚死了一个……”

“……这的一定要保护好……今天我守夜……”

江珧很想问问‘刚死’的是谁,可手脚好像灌了铅一样,好沉好沉,没细想他们交谈的内容,就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或许,只是个梦吧……

江珧感觉自己在一个很讨厌的境况中,四肢沉重的要死,脑袋昏沉沉的恨不得失去意识,可偏偏又不能真正入睡,身边人走路、说话的声音还能够隐约听到。她感到身体被一个无形的东西压在床上,不能醒又不能睡,难受极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江珧这辈子还没亲身碰到过什么灵异事件,胆子也小,这时候又怕又急,硬挺着拼命挣扎。

她使劲活动手指,用牙齿咬舌尖,经过不屈不挠的战斗,渐渐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不知过了多久,江珧一个猛吸气,缓缓睁开眼睛。

房间里没开灯,月亮朦胧的光照进来,吴佳站在窗口,正惊异的向她看过来:

“喂,怎么失效了?”

言言也没有睡,插着耳机,手里的iPhone发出蓝幽幽的光,她抬头看了看说:“你不会用错咒语了吧?”

“怎么会?我做过笔记的……”吴佳咬着嘴唇,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

江珧脑子里还混混沌沌的,但又怕身体松懈了会再被压住,使劲翻身爬了起来。

吴佳见无法补救了,只好叹了口气打开电灯。

“你们……怎么都没睡?”江珧的嗓子哑哑的,觉得身体依然很僵硬。

吴佳道:“我们是日夜颠倒的都市人啊,这才几点,当然睡不着了。”

睡不着连灯也不开?江珧腹诽着,向窗外望去。

窗户大开,外面依旧黑沉沉的,寂静的小村里偶尔有一两声狗叫传来。窗台上并排放着四个一升的大可乐瓶子,里面的棕色饮料早就没了,灌满透明液体。

“那瓶子……是干嘛的?”江珧记得车上带了一箱没开封的可乐,她当时还奇怪,为什么不买适合携带的小包装。

“那个,加湿嘛,甘肃内陆干的要死,我娇嫩的皮肤都发皱了。”

吴佳欲盖弥彰的掏出一瓶雅漾喷雾朝自己猛喷几下。

江珧不觉得干燥,她后背和手心都出冷汗了。

有什么非常不对劲的地方,可她的神智到肢体都还木木的,一时无法明确的说出来有什么不对。空气似乎凝固住了,江珧甚至觉得自己保持鬼压床的状态也比现在这种境要好。

一片乌云遮住月亮,四周越发的暗了,冷飕飕的风扫过小楼,窗户扇叶被吹得咔咔直响。突然,一只野猫凄厉的叫了起来,沉闷的脚步声响起,有什么东西走进了这栋二层楼所在的巷子里。

想起这旅程的目的,江珧从床上跳起来,冲到窗口向下看。

瞬间,她像过了电似的全身汗毛直竖!

一个没有头颅的影子晃动着走过来,浑身笼着淡淡的幽光,借着这点光线,江珧甚至能看到没有头的脖子上的鲜红血肉。那应该是个男人的尸体,健壮的上半身□着,挂着些凌乱的荆条树枝,仿佛刚从墓地里爬出来一样!

她捂着嘴小声尖叫了一声,那无头僵尸居然像是听到了,缓缓地转过身子,僵硬的尸体发出咯吱声响。

‘他’在看她!!

一股蚀骨的冷意从背脊一路冲上头顶,她看到那光裸的身体上裂开几条血红、发光的巨大伤口,双乳、肚脐,正好凑成一张狰狞的人脸!

咚咚两声闷响,隔壁像是有人从二楼跳下去,吴佳大叫一声:“上钩了!”她抓起两只可乐瓶朝窗外猛倒,瓶子里的液体像是有生命一般,瞬间化作透明的刀刃飞了出去。

江珧眼睁睁看着那两道水刃斜飞出窗户,却在院子上空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突然停下来,又还原成液体从半空倾了下去。

“哎呦!哪个半夜乱倒洗脚水,真没道德!!”熟悉的男声大声叫道。

接着,楼梯上咚咚作响,一个人从楼下跑上来。

图南浑身湿透,被浇得像只落汤鸡,推开门就骂:“知道我在下面守夜还乱倒水!你有种!”

吴佳笑得枝乱颤:“图公子不是号称水系无敌么,开那么大范围防御干嘛?”

“你丫敢不用现成的,试试自己召唤水刃?爷湿一根头发都算你赢!”

图南像只金毛犬一样猛甩头发,水珠四乱窜,亚麻色短发乱蓬蓬的支愣起来:“啊呸呸呸,这股子漂白粉味儿,你就是从水龙头里灌来的!”

江珧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人对骂,言言插嘴道:“这可不是妖怪级别的,只有梁叔和骏驰追上去,没问题吗?”

图南望了江珧一眼,见她脸色惨白站在窗边,嘴唇都在哆嗦。他想了想,对吴佳说:“你去追,我留下。”

吴佳应了一声,把雅漾喷雾塞进牛仔裤后袋,抓起剩下的两只可乐瓶咚咚咚从楼梯上跑下去。

这一场混乱声响把沉睡中的村长一家也吵醒了,贾大民扯着嗓子问:“怎么啦怎么啦?有情况?”

一直很文静的言言跳到门口,大声回应:“没事没事,起来喝水,不小心踢破一个水壶!”

江珧心里咯噔一声,这个娇小的女孩子,嗓子里面发出的声音是梁厚粗重的男声!

“哎呦,可别扎了脚,我来给你们扫一扫。”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言言又换成文骏驰的嗓音道:“不麻烦您了,这儿有我招呼着呢,对不起啊贾村长。”

“女同志们没受惊吧?”

“都没事,我们这屋打牌玩儿呢。”这是吴佳娇俏清脆的声音。

种种不可思议的情况接连发生,江珧双膝发软,站都站不住了。她好想开口大呼,让贾村长上来救她,可偏偏嗓子里一点动静都发不出。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阳台上,看到图南轻轻松松将一辆帕萨特推出两米远。

这些同事,究竟都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几乎没变化

第六话 图南的肚皮舞

吴佳和言言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淋成落汤鸡,一个吓得惨兮兮。

图南苦恼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看来是没有料到出事时江珧会醒着,他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安慰下江珧,后者却如惊弓之鸟,迅速从墙角抄起一把折凳,狰狞的吼道:

“滚远点!老子八字硬,从小妖魔不侵鬼怪不扰,别想害我!”

“哗!别激动别激动!这屋里你最厉害,犯不着用江湖七大武器之首这么犀利的神器对付我这样的虾米吧!”

看她一张小脸惊得雪白,还拼命做出炸毛恐吓状,图南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好笑,于是高举双手,退到房门口盘腿席地而坐,摆出那副荡漾的神情:

“我投降,任你摧残折磨~”

江珧恶狠狠的骂:“谁稀罕摧残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这问题问的太有技巧了,你说我该回答‘我是东西’,还是回答‘我不是个东西’呢。”

“老实点!不许敷衍我!”

他越是这幅样子,江珧越是暴躁,到都是疑点,一时不知道揪出哪一件来说才好。

“今天晚上你和梁厚说,刚死了一个,死的是谁?”

“啊,你竟然听到了!”图南苦着脸再暗骂吴佳,连个昏睡咒都搞不定。这种情况下,他只好叹了口气说实话:

“是上一任主持人。”

江珧小脸一黯,手里折凳下垂,晃了晃似乎马上就要摔倒,图南赶紧大叫:“是车祸!意外事故、因公牺牲、革命烈士!你登陆公司官方网站http://wwwatvcom,有事件详细报道!”

江珧扶着窗户,才勉强站稳了。

“真的是车祸?”

图南悲痛地拍着胸口保证:“绝对真事,他坐在副驾驶位,门没有关好,路又颠簸,一下子就给甩出去了,我们找到的时候已经……所以带你出来的时候,让你坐在最安全的地方嘛。”

“那言言呢?”

“口技,你上中学的时候学过那篇课文对吧?‘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也。’是很神奇的家传本领,言言轻易不用呢。”

图南滴水不漏。

江珧咬着嘴唇,强梗着脖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墙外那副无头尸体已经完全消失踪影,小村又恢复了宁静。

“刚刚那个、那个……东西,你们都看到了。”

“那个啊……嗯,其实是这么回事……”

图南清了清嗓子说:“你知道生物电现象吧?生物体内都有微量的电荷,刚刚死去的人的尸体里也会保留一部分,如果这时候没有及时下葬,碰到什么猫啊狗啊的,电荷相撞,就把肢体暂时激活了,所有偶尔会有诈尸现象,这就是科学包罗万象之……”

江珧本来浑身冰凉,可跟图南对了这会儿话,又觉得一股邪火从脚底一路烧到脑门,恨不能一凳拍扁他:

“你这神棍又狡辩!这是明明是《鬼吹灯》上写的,我见到你办公桌上有一套!”

图南尴尬地嘿嘿笑起来:“原来你也是鬼吹灯的粉,粉丝见粉丝,把酒言欢唱,能不能平心静气坐下来谈谈?作为同事,我们可以互相了解一下爱好嘛。除了鬼吹灯以外我还喜欢《盗墓笔记》,最爱的食物是墨鱼和海胆刺身……”

不管江珧回答与否,图南开始劈头盖脑叽里咕噜不停地讲话,内容乱七八糟,书籍、网购、房价、北京南锣鼓巷的老酸奶、后海的酒吧……

江珧不知道图南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各种跟她生活息息相关的信息确实打破了那紧张到要崩溃的气氛,让她感觉到自己还留在人类社会,没有穿越到恐怖片的世界里。而图南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没有出现恐怖片中常有的青色鬼气,依然明澈白皙。

不知道究竟说了多久,图南口干舌燥的爬去吴佳行李里面翻找矿泉水,江珧快绷断了的神经才慢慢松下来。折凳沉得要死,她实在举不动了,撑开坐下,按摩自己僵硬的腿。

如果是鬼,应该不会白天在中视大楼上班,还知道‘跟淘宝店老板讲价的十种办法’这种事吧……虽然他肯定还有很多瞒着的事,但这会儿跑也跑不掉,江珧没别的办法,只能极力编些理由给自己安慰。

图南一口气干掉一瓶农夫山泉,润了润嗓子说:“怎么样,不害怕了吧?把外套穿上,夜里还是挺冷的。”他嘴里这么说,但是也没有贸然走过去递衣服。

江珧虚弱地摇了摇头:“我亲眼看见了,那东西就是没有头,上身还有张狰狞的脸。”

“脸啊……”

看着她萎靡不振的样子,图南灵机一动,跳了起来,低头揪住湿透的T恤后领往下拽。

他被吴佳泼水浇透以后就没见去换衣服的动作,这时候突然脱掉上衣,倒把江珧吓了一跳。

图南是那种设计师最爱的衣架身材,清瘦挺拔,江珧一直以为,他就跟学校里那些刻意保持身材的爱美男生一样,打篮球时换上跨栏背心就能看到一排排肋骨。

但这个总是没正型的青年竟然有一副极结实的身板:清晰可见的肌肉纹理,腰线流畅而有力,肚脐上方竟然还有一条三寸长的狰狞疤痕。

江珧被这副纯男性的身体吓到了,更半夜共一室,他还想折腾什么?

图南并没走过来,他只身穿着牛仔裤,从吴佳的化妆包里面翻找着,最后选中一只很粗的眼线笔,背转过身蹭蹭蹭画起来。

江珧疑惑地看着,等图南画好转身,她脑袋里面突然出现了一片白光。

图南竟然在自己肚皮上画了张脸!双乳是歪歪扭扭的两只眼睛,肚脐是一张嬉笑的大嘴,跟江珧刚刚看到的无头男尸伤口位置一模一样!

“你瞧见的脸就是这样的吧?傻妞,这有什么好怕的呀!”他从裤袋里面抽出手机,播放出一段极‘活泼生动’的印度铃声。

“嘟噜嘟噜嘟噜嗒嗒嗒~嘟噜嘟噜哒哒哒~”

伴随着这逅廊说挠《壬袂,图南锵锵锵跳起肚皮舞来。他身材虽好,却故意跳得又逵殖螅一会儿转圈儿,一会儿扭胯,使肚皮上的脸挤眉弄眼。

江珧张大嘴巴,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即涌上各种复杂的情绪,既想放声爆笑,又想抽出屁股下的折凳对着他的脑袋一顿狠敲。那个销魂的粘蝇板形象整个崩溃了,再无一丝危险诱惑留下,空余印度神曲的锵锵锵。

图南努力耍宝:“怎么样?去年中视的年会上我可凭着这性感舞姿赢了一台冰箱呢~”

江珧有气无力地问:“你肚子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阑尾炎手术。”

“我从来没见过哪个人类的阑尾长在肚脐上面的!”

“人家与众不同嘛~”

闹了这一场,江珧彻底放弃了从这个活宝嘴里得到真相,不知怎么,困倦到极点后脑海里浮现出的不是恐惧,而是图南和梁厚来帮忙搬家时的影像。

长时间的紧张特别消耗体力,过不多久,睡神便不分环境的找上门来。江珧不再开口说话,偶尔用力掐手背来反抗睡意,可脑袋依然开始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了。

图南蹙眉,露出不忍的神色。

“你休息吧,我出去守夜,你可以把门窗反锁。”

“你……你们不许对我使什么招!鬼压床什么的……”

“那是笨蛋吴佳弄错了。”图南罕有的没露出那副轻浮表情,只淡淡道:“我只是想,这一定要保护好你。”

他弯腰捡起丢在地上已经被糟蹋到不能看的T恤,转身走出房间,关上门。

江珧睡得糟糕极了,各种奇怪的梦境纷至沓来,还偏偏就是没有那个能安慰她的洪荒与黑色巨蛇的梦。天刚蒙蒙亮,江珧实在没法继续睡了,爬起来头重脚轻,似乎是有点感冒。她蹑手蹑脚的检查了窗口和门缝,前一天晚上反锁门窗后放的头发丝还在,说明没有什么异物进来,心下稍安。

拥着薄被坐在床上,江珧觉得莫名惆怅。

就在前一天,梁厚还开车带她去买生活必需品,吴佳叽叽喳喳地帮忙选购,图南在桌上替她挡酒,每个人对她都很和善,江珧本以为自己来到一个很有同事爱的地方,可一夕之间,连他们是否是人类都无法肯定了。

抬头看看已全白的天色,江珧琢磨着锁门枯坐也不是办法,就算要辞职落跑,也得先想办法回到北京。权衡利弊,她拉开行李,拆开新的内衣和衬衫换上,鼓起勇气开门。

图南背靠墙坐在走廊里,一腿伸直一腿曲起,嘴里衔着半根烟,凹出一个电影里常用的忧郁造型。

他看来是守了一夜没睡,头发乱七八糟的,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她。

“来一根?”

“我不抽烟。”

“试一试嘛,奶油草莓口味的。”

江珧接过烟盒仔细一瞧,原来是盒烟草形状的棒棒糖。

“吸烟有害健康。”

图南的笑容迎着初生的太阳,散发出淡淡微光,看起来特别爽朗,即使心有警惕的江珧也忍不住晃了下神。

“既然醒了就一起吃早饭吧,你昨天晚上吃的就不多。”图南一口吞掉棒棒糖,站起身拉她下楼。

栏目组成员都在客厅,似乎在商量什么事,只听吴佳委屈地道:“我又不知道这要找东西,谁会想到要拿着旗嘛。那么恶狠狠的凶我……”

梁厚道:“他发火是因为你用错了咒语,人心是很脆弱的,谁知道会吓出什么好歹?”

“我跟你们这群老怪物不一样,少一半血统效果差很多的!”

“好了好了,这件事过去就算了。旗子是必须要用的,麻烦骏驰跑一趟,把东西拿回来。”

一直很安静的剧务接话:“那我这就出发,速去速回。”

听着文骏驰出门,江珧默默计算了一下,就算有专机加专车接送,中间一刻不耽误,从这里到北京来回也得十个小时,不知道吴佳到底把什么重要物品忘在办公室,要劳师动众回去拿。

走下楼跟众人见面的瞬间,气氛有点凝重,在充足的阳光下,这一室男女看起来个个都很正常,任谁也想不到他们昨晚诡异的行动。

图南拿出果汁和面包,殷勤的招呼江珧坐下。

吴佳□两声,眯着眼睛斜睨:“速度围观图编导川剧变脸,刚刚对我穷凶极恶的,珧珧一来就哥斯拉大变金毛犬,听说昨天为了安慰佳人还彩衣娱亲跳肚皮舞来着~”

话音落下,图南脸皮厚不觉得,倒把江珧弄得挺尴尬。虽然目的不明,但从第一见面起,图南对她的照顾就连瞎子都能看见。

江珧小口小口啜着果汁,鼓足了勇气问:

“今天要做什么?”

“今天啊,算是搜寻任务吧。”图南想了想说:“不过首先,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关于一个很悲惨很倒霉的哥们儿的故事。”

江珧皱眉:“不会是昨天、昨天那个……”

“你先听我说嘛。曾经……有一个很牛逼的哥们儿,他的老大在争地盘斗争中输给了另一个老大,这个哥们儿很不服气,于是就拎着斧子上门单挑。但很不幸,他被打败了,对方老大是个很阴损的家伙,不仅砍掉他的头,为了避免他复活,还劈开一座大山把头颅藏了进去。这个倒霉催的哥们儿找不到头,看不见也不能说话,暴怒之中以胸腹代替首级,拿起斧子,与看不见的敌人展开了永远的战斗。陶渊明描述过这个故事,叫做‘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砍掉他脑袋的就是黄帝,据神话描述,他的头被埋的地点是常羊山。”

看到江珧莫名的样子,图南抓了抓头说:

“唔,通过昨天各位栏目组成员的努力沟通,我们发现寿佬村这位半夜闲逛的哥们儿名字就叫刑天。首牢,大概是将他首级关押起来的意思,而常羊山就是今天的仇池山。今天我们的任务是帮帮这哥们儿的忙,看能不能把头找到还给他。”

“什么!难道昨天那个无头男鬼是刑天?!”江珧腾地一下站起来:“而且帮什么忙?你们的任务难道不是清除妖魔鬼怪吗?像美剧里演的,X档案、捉妖稽查科?”

图南呛咳几声,以极哀痛的神情望着她:“原来你这么看我们啊!拜托~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物种是比妖魔更需要保护的弱势群体?他们已经过得够悲惨了!如果非要安个名字,我更希望把这个团队叫做‘帮贫扶弱’小分队!”

吴佳插嘴:“而且说实在的,刑天也算是个上古神,归类到妖魔里挺委屈他的。”

“可昨天夜里那个明明就是个无头僵尸,什么神明会那副吓人的样子,还只在半夜游荡?”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上古神的力量都衰退了吧。”梁厚道:“小江你昨天看到他身上有层朦胧辉光了吧?那是神光,其实刑天白天也在这村里游荡,只是神力衰退,普通人在强光下看不见而已。”

江珧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不知对这群不靠谱的电视工作人员作何评价。

就在此时,文骏驰拿着一杆长长的旗子开门走进来。

江珧瞬间呆滞了。

办公室墙上挂得那面非革非布的怪旗!早饭还没吃完,从甘肃到北京一个来回!

见江珧直直盯着他,文骏驰为难地说:“这个,其实我是从摄影车上找到的。”

吴佳讪笑着敷衍:“呀哈哈哈,原来我带来了,只是忘记从车上拿过来而已。喂图南,快向老娘道歉!”

图南追悔莫及状:“佳佳,真是太对不起你了,一包鱿鱼片?”

“再加一包黄鱼干!”

“成交!”

江珧愤愤地看着这些连借口都懒得好好想的‘人’,隐隐约约的,她听到了喀拉拉拉的碎裂声响,那是她的世界观直接崩溃的声音。

带着这么长一根棍子上下飞机,临检工作人员都瞎了不成?而且文骏驰身上那股办公室焚香的味道,又怎么解释?

她想起学校毕业生讨论版上有句名词解释一直飘红加粗:

【就业】――是一个人三观摧毁并再生的过程。

然也。

作者有话要说:有不少同学支持图南同学逦瑁于是就留下了
背景乐慎入

PS:上月榜了,谢谢大家支持

第七话 坑爹的结局

图南把旗子立在屋子中间,松开手,旗杆便像生根了一样立在水泥地板上。他低声念诵着什么,松弛的旗面迟疑一会儿,接着无风而动,飘向东北某个方向。

瞧着这幅诡异画面,江珧眼光斜睨过去:“这种情况也有科学解释吗?”

图南大点其头:“当然当然,这其实是一个生物电物品搜索引擎,只要输入关键字,旗子就能帮忙找到失物,二十一世纪最新科技。”

“……神棍。”江珧完全不买账。

“那本神棍亲自给你示范一下。”

图南抓住旗杆,摇头晃脑地念道:“搜索范围方圆一公里,品牌黛安芬,颜色白底粉红小圆点,型号75D,搭扣第二排。”

旗面松弛下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江珧只觉大事不妙,双手护胸,寒毛直竖。

果不其然,旗子竖起来笔直的向她指来!

“你!你!你个神棍大流氓!”江珧登时气得浑身直哆嗦。

图南毫无羞惭之色,笑眯眯的来了个默认。

内衣搜索引擎带来的抓狂感一下子把凝重气氛冲淡了,吃完早饭,江珧不知怎么又坐到摄影车上,跟着神棍栏目组进行了下一轮采访。

不停跟着旗子的指示调整方向,他们来到的是寿佬村在仇池山山脚下的‘致富采石场’。

仇池山远看青翠险峻,凑近看却完全不是那么一会事。除了不好开采的险峻峭壁,采石作业将山体炸的斑斑驳驳,灰白色岩壁□在日光下,像位美女不幸得了斑秃。在取石最方便的一个位置上,整个山脚被火药炸的向内凹去,形成了一个三十多米高、四十多米宽的巨大洞穴,简直像把整座山给生生劈开了。

停下车,众人站在洞外仰望这个奇迹,图南感慨:“‘刑天与天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根据《山海经》的提示,看来就是这里没错。不过人定胜天这话太绝了,咱这辈子没见过比人类更牛逼执着的生物,神灵什么的拍马不及啊!”

梁厚点头:“看来是采石作业把山炸开,刑天感受到自己头颅的气息才再显身,不过他看不见又听不到,翻来覆去找不着,只能在寿佬村附近游荡。”

其实走到洞口就不必再费心寻找,瞎子也能看到石窟有个巨大阴影,那是一块静静躺在碎石堆里的圆形巨石,直径至少五米,而且肯定被人为的雕琢过。

见到众人那认真的神色,江珧哭笑不得。

在石窟暗淡的光线下,肥头大耳、满面笑容、肥厚耳垂等鲜明特征都直接昭示着他的身份……

什么刑天,什么上古神,这明明是一个笑面佛的脑袋!而且还是旅游点批量生产的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劣质产品!

图南上前摸摸圆形巨石道:“这石碴还很新,是最近雕刻的,里面的东西肯定和表面不一样。至于大小……刑天说起来和夸父一样,属于巨人族的,你昨天见到的身体,应该是因为从上古至今神性流失,身体也跟着缩小的结果。”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江珧继续用怀疑的眼神瞧着他。

“这个,自然是因为我满腹诗书、学富五车的缘故了。”图南毫不谦虚地自夸。

“那请教学富五车的图编导,为什么刑天的脑袋会被雕刻成笑面佛,又被丢在这里?”

图南没有回答,神棍栏目组又扛起摄影机举着麦克风,以记者采风的形象出现在采石场工地上,对工人们进行问询。

结果事情简单的离谱:半年前,致富采石场在爆破中炸出一块巨大的圆石头,里面的石核特别坚硬,根本没法破开变成石料。好在巨石外面还有层较软的石壳,在贾村长的指示下,工人将石头雕刻成笑面佛头的样子,准备建造一个‘甘肃第一大佛’的旅游点来创收。结果佛头雕好,却发现很难搬运,只好暂时弃置在石窟里,准备有条件上大型器械车时再行理。

失物找到了,原因也调查清楚,最后只差带着刑天来认头了。为了掩人耳目,图南决定等晚上采石场没人时再将没脑袋的正主引到这里。

傍晚回到寿佬村的住宿点,不知为何,图南突然对贾村长的父亲、93岁高龄的贾老爹感兴趣起来,一口一个老爷子、老寿星的围着打转,还让梁厚拍了不少贾老爹的影像。

夜幕落下,胆小鬼们难过的时间又到了。江珧焦躁的在二楼转来转去,还头行动就在今夜,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同事们行为诡异,去了可能羊入狼群。

不去呢?呆在这荒村独楼里面难道就安全?

最后是吴佳一句话让她下定了决心:“我们全体出动,你自己留下来,万一有什么怪事发生……那时候就没人跳肚皮舞来耍宝,只有你一个人面对一切了!”

江珧默默扭头,瞬间内牛满面。

比起进入一个人独自面对灵异事件的日本恐怖电影,还不如像美国血腥电影中那样混在一群人里□掉!

江珧泪眼朦胧的望着吴佳问:“佳佳,去之前你能陪我去一趟卫生间吗?还有,我想给爸妈留封遗书……”

月色黯淡,《非常科学》全体成员猫着腰从后门溜出村长家,钻进停在村口的摄影车里,趁着夜色掩护驶向采石场。

野外的道路又窄又崎岖,车里车外都没开灯,不知道梁厚是怎么避免把车开进沟里去的,但江珧已经联想起上一任主持人的死因――车祸。一想到这儿,她就情不自禁的抓紧安全带,把唯一一句知道的佛号翻来覆去的念。

图南和吴佳在黑暗中啃着零食,车厢里其他人神色都很平静。江珧忍受不了这份寂寞,率先提问道:“刑天这么倒霉,为什么他的神灵朋友多年来都不帮帮忙呢?”

“大概是因为……朋友们都死光了吧。”图南慢悠悠的说。

“神也会死?!”

“当然了,神的诞生是因为信仰,如果没了信仰支撑,神的力量就会慢慢流逝,最后消失,就像汽车和汽油的关系。刑天这种被遗忘的自然神,上古时还是充满力量的巨人,到如今连在太阳下活动都无法被人看见。道教神就滋润的多,财神福神灶王爷,时刻都有人祭祀念叨。”

“这么说来,人还算独立,不管环境怎么恶劣,好歹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了。”

“是啊,虽然弱小又短寿,人却是最顽固的物种,殖力又强,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代比一代更嚣张。”

“你说我是小强?”江珧的声音尖锐了一点。

图南嘿嘿笑了两声:“那当然是不一样的,白主任千挑万选才找到你这样的人才,要说也是小强中的女霸王。”

江珧刚要回话,摄影车开上了沙沙作响的砾石路,看来采石场就在前方。

白天看到的巨大石窟此时一片漆黑,像个张开大口静静等待食物的妖魔。江珧的五脏六腑一下子就抽筋了,紧张的几乎要吐出来。

图南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转到江珧旁边拉开门,扶着她的胳膊下车。

“虽然说肯定是没什么危险,不过你要是怕就抓着我,有妖怪吃人可以先把我顶上呦。”

江珧手心里都是冷汗,抓着他的手,干巴巴的说着冷笑话:“你身上又没几两肉,不够妖怪塞牙缝。”

而且到底谁是妖怪还不一定呢!

吴佳狂笑三声:“说笑,这里还有比他体重更恐怖的死胖子么,拿来做储备粮能抗三年饥荒!”

图南高声反驳:“你这是赤果果诬陷!老子的腰身一直在二尺二以下!”

两个人展开了新一轮人身攻击。

体重值最高的物种?江珧暗想,难道图南的真身不是狐狸精,而是肉山大魔王?

一行人并没有入石窟,只是轻松站在洞口聊着天,像在等候什么。

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手脚,一种若有若无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闻起来神清气爽,好像青草或者果子的甜香。

江珧刻意嗅了嗅,那味道又消失无踪。图南笑问:“好闻吗?”

江珧点头:“挺怀念的,好像是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一种水果硬糖,早就停产了。”

“刑天也会这么想的,各种怀念的味道……来了。”

图南的手紧了紧,像是在增强她的勇气。

一个没有头颅的影子从黑暗中出现了。

荆棘与枝条缠身,泥土沾染了躯体,刑天双手依然牢牢握着斧子,身上散发出几不可见的黯淡神光。‘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的威风早已远去,他走得缓慢而平静,似乎仍滞留在远古的时光之中。

“现在怎么办?”江珧紧张地问。

“我已经在头颅上做好了标识,他自己会感受到的。”图南轻声说。

“有个问题……那头的大小已经和他的身体完全不匹配了呀!”

“这个呀……”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谁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瞬间江珧觉得自己像个笨蛋,居然会信任这群不靠谱的家伙。

刑天果然自己走进石窟,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石窟中突然爆发出耀眼强光,方圆一两公里都被照的如同白昼,江珧睁不开眼睛,只好躲在图南背后。与此同时,洞中传来了石头碎裂的声响,接着光线逐渐减弱,一个三四米高的伟岸巨人的身影从光芒中慢慢显现。

“封印解开了!”

图南叹了一声:“看来被封在头颅里的神力还有存余,他用这点神力将脑袋缩小,跟身体结合上了。”

刑天从洞窟中慢慢走出,他气势如虹,身上如脸一般的伤口已经痊愈,臂膀上缠绕的荆棘枝条上开出了朵,黑沉沉的斧子也散发出神兵夺目的银光。前一夜如尸鬼般的阴森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仅被他的光芒扫过,便会感到温暖的力量。

这就是上古神灵原来的样子?只是头颅存余下的神力,就有这种威势吗?

空中回荡着隐约的乐曲,那是来自遥远洪荒时的记忆回流。

不只是因为游荡了太久,还是因为失去头颅太久,刑天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目光慢慢的扫过众人,走出洞窟,来到采石场的空地上。

“他不会就这个样子继续散步吧?”江珧仰着头呆呆地问。

“应该不会的。”图南淡淡道:“神灵的时代已经远去了,他已经圆了夙愿,马上就会消失不见的。”

“可是他的光还很强啊?”

“这就是天人的回光返照吧……”

图南的声音低到不可闻,似乎也沉浸到过去的回忆中。

一切如他所说,刑天高高举起双斧,朝向天空奋力挥舞了一下。便像夏日最后一朵烟火,神光暴涨之后,巨人瞬间消失在空中。

亘古游荡至今的无头骑士,从来来,又往去去了。

归程中,曾经对无头怪影的恐惧已经完全消失了,江珧甚至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心中空荡荡像是少了什么。把手伸进包里想拿口香糖,却摸到一个小方盒子,是白天图南给她的棒棒糖,江珧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明明知道刑天不是伤人的僵尸,可仍然在她门外守了一夜。

图南的手滑滑暖暖的,在朦胧月色下,他白皙的脸庞反射着淡淡微光。

如果不要那么轻佻,这个妖孽似乎还是有几分可靠的,江珧突然萌生了这个想法。不知道是因为抓着手得到了慰藉,还是因为他的表情在月光下看起来很温和。

&&&&&&&&&&&&&&

寿佬村炸开了锅。

不知道图南用了什么手段,伴随着刑天离去,仇池山山体大规模坍塌,伴随着耀眼白光,无数土石将整个洞窟掩埋起来,佛头消失的事再也没人知道。爆炸发生在凌晨,并没有引起任何伤亡,因此让村民更加瞩目的事是另一件:来自中视的记者团曝光了寿佬村无头怪影的真相。

“出乎所有人意料,困扰村子长达半年的无头怪影,竟然是――贾村长的父亲,93岁的寿星贾老爹。

贾老爷子患有老年痴呆症,平时浑浑噩噩,长久以来就有不告而走四闲逛的习惯了,最近半年他患了头疼症,每当夜痛得睡不着觉,贾老爹就拿着一只手电筒在村里溜达消解。他既然因头痛而出门,自然会不停的呻吟“头啊头”的,那只电量匮乏的手电筒,也只能发出吓人的黯淡幽光。

记者们不辞辛苦彻夜埋伏在村里,当场拍下贾老爹夜游荡的样子,破解了寿佬村这个天大的谜团。

目前,记者已经联系了北京医院的专家门诊,准备将贾老爹送往首都进行进一步观察治疗,希望能解决掉老爷子长期的病痛,还他一个安逸的睡眠。

可见,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有的只是人类因无知和错觉导致的恐慌。

欢迎收看本期《非常科学》栏目,我是江珧,下周二不见不散。”

江珧垂着头,以平生最大的耐心看完了这篇手写通稿,忍不住瑟瑟发抖。

“怎么样,很通俗易懂吧~观众一定会恍然大悟、击节叹赏科学之美呢!对了,最后你还要不留痕迹的介绍一下寿佬村的熏肉肠和蜜枣,这是本期的植入广告……”

英俊的编导指着文件夹里的手写稿,温柔耐心的教导新人女主持,这幅画面看起来很美好,可完全无法治愈江珧越烧越烈的怒火。

什么月色下的脸庞看起来很温和,什么守夜的样子感到可靠,她绝对是中华大地上排名前一百的脑残!

历经了如此密集的灵异事件,江珧脑袋里最后一根保险丝也断掉了,她面目狰狞,缓缓举起了文件夹……接着便以狂风骤雨般的频率往图南头上抽去。

“叫你骗人!叫你坑爹!你个神棍,连合适的理由都懒得费脑细胞!叫你冤枉贾老爹!老爹躺着也中枪!”

图南被她抽打的跳来跳去,嘤嘤嘤捧着脸假哭:

“可是贾老爷子确实有头痛症啊,根据情况判断,他脑子里很可能有动脉瘤栓塞,借机到北京检查一下不是很好吗?”

“恶心死了!不许嘤嘤哭!不许恶意卖萌!”江珧又狠抽了两下:“那你好歹解释解释,贾老爷子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被那么多人看见没有头!?

“啊!珧珧你真是聪明绝顶,不说我都忘了,还好这会儿有机会加进去。”

图南从包里掏出一顶老年人常用的毛线帽:“贾老爹不是受凉头痛嘛,夜里出去逛当然要戴帽子了,黑色的帽子和黑夜融在一起,自然会引起错觉……”

江珧已经从局部颤抖发展成全身帕金森了,她丢掉文件夹,抓起手边能举起来的一切往图南头上砸过去。

“去你丫的帽子、去你丫的错觉!神棍栏目组!《非常伪科学》!!!”

众神棍栏目组成员躲得远远的,无论图南如何哀嚎,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营救。

还是妖魔什么的好对付一点,对吧?

大家互相望了一眼,同时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干了一件很二的事……
阿九出场章节弄丢了,晋江上的旧版本已经被覆盖,文档翻江倒海找不到
最后搜到派派有人做了TXT,满心欢喜打开一看居然是新版的……瞬间内心草泥马狂奔
喂重写这种事我真的很讨厌哎……

第八话 被强迫的合租

回北京的路上,江珧黑着脸一声不吭,任由图南哀怨的望着。

她真的不想工作三天就辞职,但这种严重挑战神经和心脏强度的诡异工作,普通人实在无福消受。

下了飞机,梁厚开车送她回住,这时候,也只有这位稳重的大叔不会让江珧产生暴躁的情绪。下车前,梁厚递给她一封信,说希望她再好好考虑一下。

站在租来的老公房楼下,江珧拆开了信封,果然是图南飘逸的手写字体。她本想立刻团了扔进垃圾桶,只是想起那一夜在漫天神光中青年抓着她手的样子,又硬着头皮读了下去。

“江珧:出发前写的这封信,希望没有机会用到。我猜这的旅程你肯定经历了从未有过的恐惧,这时候正忐忑不安准备辞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再解释,但我希望你可以从现实出发考虑。你是父母宠爱的乖乖女、成绩优秀的好学生,顺利考取北京重点大学,刚毕业又立刻进入中视工作,想必在亲友眼中是一个羡慕的对象、使父母骄傲的宠儿。

如果你贸然辞职,会让父母如何想象?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你凭借一张工作三天便辞职的履历书,又如何向面试官解释?第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有拿到,你将怎么度过重新求职的漫长时光?这份工作是你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但我们选择了你,是因为你有潜力完成这项任务。或许在将来还会出现各种意外情况,但我可以在此发誓,无论何种境况,我都有能力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图南。”

落款时间是三天前,节目组出发的日子。

江珧把信收了起来,心中惊异于神棍也能写出符合事实依据的话。

图南提出的三个问题句句击在软肋上,当场便将她立刻辞职的冲动打下去三分。漂泊在北京这样生活成本极高的地方,她这种初出茅庐的小菜鸟怎么有底气随随便便就扔掉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呢?况且为了租房,她已经快把跟苏何借的钱光了。

眼看天色不早,江珧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下了飞机后忘记开机。打开电源,她收到了房东两小时前发的短信。

“提前通知江小姐,今天傍晚带合租的人看房。”

江珧扫了一眼楼下,发现一辆陌生的SUV,她幽幽叹了口气,知道用租一间房的房租住整个房子的待遇终于结束了。

一切都不顺心,她垂着脑袋,一步一拖的向九楼爬去。

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江珧瞬间有种不妙的感觉。

一个是熟人,啤酒肚房东大叔,另一个是穿黑衬衫的年轻男子。

这不会就是来合租的人吧?男的?

房东红光满面,看起来租出去这间老大难让他心情很好。

“这位是卓先生,是建东事务所的建筑工程师,今天来看房,说很满意。”

江珧只粗略的打量了那卓姓男子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心道老天考验人果然都是一波接一波的,这样的相貌身材,拒绝起来真是很违心。

坐着的人五官清俊刻,黑衬衫牛仔裤,穿着发型都很简洁,瞧腿的长度,比例怎么也得九头身,只是神情透着一股漠然的冷峻,看起来很难亲近。

她心中默念三遍‘我是一个洁身自好不痴更不接受异性合租的人’,义正言辞的对房东说:“大叔,我们当时不是说好,一定会找个女孩子来租另一间房吗?”

房东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做出很为难的样子:“实在不好意思啊江小姐,你也知道顶层不好租,找了这么久只有卓先生一个人愿意,现在通货膨胀这么厉害,房子本来租的就便宜,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急等着这点房租补贴呢。”

对这种香港电影里用烂了的老牌,江珧心中一哂,毫不为所动:“可是当初已经讲好了,我单身住在这里,不是女孩子合租会很不方便,也没安全感。”

房东笑着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放心,卓先生提供了完备的身份证明,我去派出所查过了,是很可靠的好人!”

就算不是逃犯那种危险,卫生间和阳台只有一个,还有别的不方便啊!而且都是什么建筑师了,干嘛非要来租个背阴的小房间呢?江珧暗自腹诽。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争论,奇怪的是那位卓先生一直一声不吭的听着,目光垂在茶几上,仿佛引起这场矛盾的人不是他本人。

江珧不肯松口,房东只好甩出了最终杀手锏:“江小姐,如果你不肯接受合租,那下个季度我就只能涨房租了。这里不是距离你上班的地方很近吗?再找房子,未必有这么合适的地段咯!”

涨房租!

一听到这儿,江珧立刻不吱声了。

果然人倒霉连喝凉水都塞牙缝,她第一个月工资都没拿到,正囊中羞涩,这消息简直是雪上加霜!

见她动摇,抠门的房东趁热打铁:“不过如果你愿意,那房租就从一千降到九百元,当作你不方便的一点补偿,怎么样?现在在北京城这么好的地段用九百块租一间房,简直是做梦了,而且还能省下一笔交通费呢。”

“……”

不为美色所动、不为示弱松口、坚贞不屈洁身自好的四有青年江珧,在金钱的大棒面前,立刻随波逐流了。

直到此刻,那个木头一样沉默的合租男子才动了动,站起身。

江珧感到一种被黑墙笼罩的压迫感,他看起来比图南还要高。

男子开始不停的掏出各种证件,一份一份整齐的摆在茶几上。

身份证、户籍证明、暂住证明、学位证、建筑师证、就业事务所证明……

江珧张嘴看着这一茶几的证件,每一张上都写着同样三个字――卓九尹。

“卓先生,你这是……”

“单身女孩子,注意安全是好事。”

他向江珧伸出右手:

“叫我卓九。”

最终,江珧接受了合租。

物价涨成这样,一百元真是买不了什么东西,但江珧坚信:看不起一百元的人,终有一天会对着主席的头像哭泣的!

……诚然,心中也有一份小小的原因,是那个建筑师像面试时的她一样,在受到非难时将所有的诚意和准备一性摆在了桌上。

&&&&&&&&&&&&&&&&&&

考虑了一夜,江珧暂时决定不辞职了,至少在拿到第一个月工资之前不能。吃饭皇帝大,比起断炊和流落街头的威胁,因为灵异事件辞职听起来就像小孩子在撒娇。

一想到图南写的那些坑爹台词会在全国播放,江珧就丢脸的恨不能扯根绳子上吊。可这期节目都拍了一大半了,如果不做完后期,就等于栏目组所有成员白跑一趟,做事有头无尾给别人添麻烦可不是她的风格。更何况潜规则的黑锅已经背上,她一走了之不是白瞎了吗?

叹口气,第二天江珧跟台里打了电话,约好上午去把后期拍完。就业压力比妖魔鬼怪还可怕,人类就是这么容易为五斗米折腰的悲剧生物啊……

临走前她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新房客拿了钥匙,说今天就会搬过来,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马上就要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进驻而消失了。

锁门下楼,正好在下面碰到搬家公司的小卡车,卓九站在旁边,看工人往下搬东西。江珧打了个招呼,他点点头,依然是那副爱答不理闷闷的样子。江珧往卡车上扫了一眼,刚好看到一台超容量冰箱和一台柜式空调机,她心想虽然夏天眼看就到,不过房东已经在背阴卧室里装了挂式空调,这人究竟有多怕热啊。

来到《非常科学》办公室,图南不在,别的组员正在做剪辑影片和制作音效、字幕等后期,梁厚笑着把她迎进来:“背景已经布好了,就等你来收个尾。”

看到大叔真诚的笑容,江珧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大家都在忙,似乎就只有她一个人在闹别扭。吴佳凑过来,笑得贼忒兮兮:“就知道你会回来。”

江珧讪讪的:“怎么见得?”

“反正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图南贱招多得是,总能想办法把你劝回来。今天做完后期,晚上跟我一起去K歌呗?”

“不能去!说什么也不能去!”

说曹操曹操到,图南推门而入,跳到江珧面前苦劝:“听我一句:在这个办公室的生存第一要诀就是不能听这家伙亮嗓!鬼哭狼嗥都是过誉了!”

吴佳哼了一声扭头走开,图南又道:“而且呢,你今天晚上的行程已经被我定下了。”

江珧蒙了:“什么时候的事?”

图南伤心欲绝状:“你答应过请我吃饭啊!转眼就忘了?”

江珧想了想,恍然大悟。因为搬家时的帮忙,她确实欠了图南跟梁厚一顿饭,只不过现在手头实在很紧,希望他们俩不要选太贵的地方。

只看到江珧些微犹豫的神情,图南便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笑眯眯的放在她桌上。

江珧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百元钞票,还有两份品牌服装的联系卡。

“这是什么?”

“这一趟的出差补贴,还有赞助商地址,有空去挑挑上镜的衣服。”

江珧有点不好意思了:“只有我一个人有吗?”

“出差补贴大家都有,一般月末结算,我跟白主任商量了一下,你刚毕业不容易,先按数来算。服装赞助是白主任拉来的,女主持打扮的漂漂亮亮也是工作需要嘛。”

信封里大概有六七百元,以三天的出差补贴来算,已经挺不少了,而她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自掏腰包买上镜的衣服自然很艰苦,图南带来的这个信封,一下解决了好多问题。回想认识以来,他虽然语言轻浮,可行为上一直挺照顾她,方方面面考虑的都很周到。

“怎么样,有钱了可以请我们吃饭了吧?”图南笑得很坦然。

“没问题!今天晚上就请!”

江珧向来容易感动,这一下子立刻干劲十足,冲进摄录室,以最高热情录起这期坑爹的《无头怪影》。也正因为这盲目的感动,她没有注意到梁厚等人摇头叹息的表情。

下午六点节目杀青,大家拍手相庆,呼啦啦各自奔赴自己晚上的行程。

正好是下班时间,裤衩大楼里人来人往,图南出现的地点就像有三千瓦镁光灯自动照射,但凡雌性都忍不住对他投以注目礼,认识的更要抓住时机搭讪两句。虽然有点对不起他,江珧依然小心翼翼跟这位如鱼得水的妖孽保持距离,一点都不想让人看出两人有任何关系。

走到停车场,江珧又在图南的车前面犯傻。

这他换了辆亮宝蓝色的敞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编导会有那么多钱换好车,但其品位之低下依然在地壳度徘徊。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江珧挣扎道:“我坐梁叔的车行吗?”

“呀,忘了告诉你……”

图南扭头一笑,百魅生辉:“梁厚吃素,从来不参加聚餐的。今天晚上,只有你和我。”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就是全新的剧情了,敬请期待和图南同学的第一坑爹的约会!

第九话 一碗葱面

图南扭头一笑,百魅生辉:“梁厚吃素,从来不参加聚餐的。今天晚上,只有你和我。”

顿时,江珧浑身几十亿个毛孔齐声尖叫着逃跑。而图南眯起来的凤眼里清晰的写着: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

“那个,我请不起高级餐厅的……”

站在这辆又贵又贱格的车面前,江珧斟酌良久,决定首先考虑钱包的安危,而不是她个人的人身安全。

“放心,怎么可能宰你呢?海鲜大排档就好,我喜欢露天吃东西。”图南很贴心很温柔地安慰她。

真的吗?开这种车的人定义的大排档跟她这样平民百姓的一样吗?四面漏风、N多小桌子以及烟火缭绕的烧烤炉?江珧的警惕雷达开到了最大挡。

没想到的是,从中视出来左拐右弯半个多小时,图南真的开车带她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时值春夏之交,沿街一溜大排档人气十足,连停车的地方都没有,把车泊在附近的居民区,两个人徒步走进街巷,烧烤的白烟漂浮在空气里,周围的人喝着啤酒聊天划拳。江珧总算放下心,选了一家透过顶棚能看到星星的摊位坐下。

图南似乎真的很喜欢这种环境,即使两条长腿在矮桌旁委屈的折着,还是满脸喜色,抽动鼻子细细嗅着空气里的烤鱼味道。

“你是四川人,吃辣肯定很厉害咯?”

江珧点了点头。

图南转头喊:“老板,十个烤鱿鱼特辣,五十个烤鱿鱼五十个烤扇贝不放调料!”

江珧一惊,望着他那清瘦的身形说:“不是我小气,可是一百个烤串你吃得完吗?”

图南拍拍平坦的腹部:“我饭量很大的,绝不浪费,也从来没有打包带走过。”

江珧怀疑状:“真的?我看你连1斤都没有。”

“小瞧我,本人体重有17……”图南顿了顿,对吃惊的江珧说:“都是肌肉,密度大。”

江珧半信半疑,又点了两扎啤酒、几个凉菜和一个蚵仔煎,坐等烤串出炉。

正是吃晚饭的黄金时间,大排档气氛喧哗热闹,夜风凉凉的吹着,让人感到轻松自在。图南幽默感十足,长得又赏心悦目,如果不是那么吸引眼珠,相起来还是蛮舒服的。

烤串上桌,图南眉开眼笑,殷勤的将特辣鱿鱼放在江珧盘中。江珧尝了一口,正想让老板再添些辣椒粉,抬头一看,图南手边已经出现了十几个干干净净的竹签。

喂这吃的也太快了吧!

明明没看见他怎么动嘴,那堆海鲜肉山就迅速矮了下去,等老板拿来辣椒粉,将味道调到江珧喜欢的程度,图南已经把一百个烤串消灭大半了。

“烤的稍微有点老了。”

他微微叹口气,似乎才刚刚品尝到味道。在江珧目瞪口呆的直视下,声音干脆地叫道:“老板,五十个烤黄五十个烤秋刀,一盆凉拌海蜇别放芥末!珧珧,你想吃什么提前要,不然他们烤不出来的。”

江珧腰一软差点栽倒在桌上。

迅速消灭食物并没耽误图南聊天说话,他不停用公筷给江珧布菜:“真可惜,我猫舌头,不敢吃刺激的调料,不能跟你吃一个盘子里的。其实海鲜生吃最能保持原味,下有机会一起去吃刺身吧?活海胆口感非常棒呢。”

百忙之中,他还不忘扭头催促:“老板,快一点啊!对了,再追加十斤虾子,一半椒盐一半白灼,个头不用太大,挑活的就行。”

“你、你平时也这么吃饭吗?”江珧颤抖着问。

“怎么可能?”图南大大叹气,遗憾的摇头:“一个人吃很孤独的,如果每都有珧珧这样的美人相伴,那该多好。”

我问的是你的饭量,不是你的女伴!江珧内牛满面,已经开始为自己的钱包写挽词了。

图南恐怖的食量不仅使摊子老板难于应付,也让周围食客啧啧惊叹,甚至有从隔壁摊位上过来围观的。

“这些年海水污染和过度捕捞实在太厉害,渤海里像点样子的鱼虾都找不到了,养殖海产尝起来一股泥巴味,哎~”

图南优雅而迅速的剥着虾,从速度来看,完全没有表现出吃泥巴的犹豫。他一都没点螃蟹海参等高级海鲜,似乎很体贴的样子,可即使普通的清蒸大黄,一筷下去背脊消失不见,第二筷露出肋骨,翻过身再来两下,几秒钟内盘子里就摆放着一条完整的鱼骨。

这种吃法下来,江珧开始还能勉强跟着谈笑两声,待到后来已经完全无力招架,在吃惊和丢人的双重打击下几欲逃走。

杀人不见血,宰人是这种宰法的吗?!

别说吃饭,江珧都快胃出血了,悲愤的偷偷观察图南的肚子,T恤下依然平坦,没有任何鼓起的迹象。

见江珧这幅郁郁寡欢胃口欠佳的样子,图南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什么都不吃呢?不喜欢鱼虾吗?啊,我知道有种东西你肯定爱吃……”他一拍手,叫了一盆清蒸带子。

北方所谓带子的这种贝壳类海鲜,学名就叫江珧,以往朋友们也常常用这东西来打趣她,没想到今天又在桌上出现了。

图南执起一个带子专注的看着,接着灵巧的分开壳,露出里面的嫩肉,然后垂下眼睛缓缓抿了一口汁水,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喉咙里发出赞赏般的轻吟。

从来没见过有人吃带子能吃到如此荡漾暧昧,这幅画面怎么看怎么可疑,简直就是故意的,联想到带子的学名,江珧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耳根,坐都坐不住了,逃也似的奔去附近的洗手间用冷水冲脸。

在里面躲了整整十分钟,头脑才终于冷静下来。江珧看着镜子里自己余温尚存的脸,决定不管是为了存款还是为了自己的心脏,都必须立刻结束这个惊吓之夜。

回到摊位上,图南已经让人收拾了桌子,弯起眼睛等着她回来。

“终于吃饱了?”

“暂时到此为止吧。”

他果然露出了‘调戏你的成就感大于饱腹’的满足表情。

“老板,埋单……”江珧虚弱无力,以烈士就义般的心情说道。

“小姐,两千八百三十块,给你抹个零头,算两千八吧。”老板神情复杂的将结算好的账单递给她。

两千八!!!

账单上的数字让江珧感到一口鲜血几欲从肺腑间喷薄而出,她摸了摸钱包,哭丧着脸问:“能刷卡吗?”

老板遗憾的摇头:“大排档小生意,我们家没有POS机。”

“可是、可是我带的现金不太够……”尴尬之下,江珧真的快要哭了。谁想到两个人吃大排档能吃掉四位数的人民币?!

“嘻嘻嘻,这顿还是我来结吧。”

图南咬着一根牙签走过来,掏出一叠百元钞票递给老板。

“这不算,下回请我吃自助吧?”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笑眯眯的约定下。

下个头!下再跟你这坑爹的吃货一起出来我就先把自己手剁掉!

带着满腔悲愤和一个空荡荡的胃,江珧垂着脑袋,结束了这个意外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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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三层,歇一歇,再爬三层,继续歇。江珧扶着墙缓缓的往家中移动,后悔晚饭只吃了一小块蚵仔煎就在惊吓中停下了筷子。

好容易爬到九楼,打开门,江珧愣了一下,客厅里一尘不染,卓九带来的柜式空调竖在角落,地板反射着她的倒影,连打洞产生的粉尘都看不到一星半点,完全没有刚刚有人搬过家的杂乱迹象。

新房客看起来很爱干净啊。江珧稍微有点羞愧了,她虽然不算懒人,不过打扫卫生的功力比起这位卓先生可是差远了。

厨房里亮着灯,一阵阵食物香味伴随着白色蒸汽飘散出来,一下子就把江珧的饥火给勾了出来。不过她自己的存粮貌似只有康师傅……

江珧继续悲愤,如果不是图南那个神棍吃货,她至少可以吃上半斤虾子的。可是再骂也无济于事,肚子依然很饿,她换上拖鞋垂头丧气走进厨房。

卓九穿着一件短袖白T恤,正站在炉灶前照看锅子,厨房被他打扫的好像样板间,看起来就很专业的刀架、筷筒、墙上的案板一丝不乱,从操作台到洗菜池都擦洗的闪闪发亮。

这人不会是有洁癖吧?江珧心中忐忑,站在这么干净的厨房里,弄乱一星半点都有罪恶感。

“煮宵夜?”她主动打了招呼,对方沉默地点点头。

不知道他煮的什么,真香啊……江珧低不可闻的叹口气,打开橱柜,拿出一包康师傅,准备用泡面解决温饱问题。

“方便面有防腐剂,吃多了不好。”看到她撕包装袋,卓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神色依旧冷冷的。

“唔,我知道,不过这会儿楼下的叉烧店都下班了。”除了这个,我没有别的存粮啊泪目……江珧几乎能听到肚子饥饿的呼唤了,垂着头继续跟包装袋奋斗。

“别吃这个,我多弄一碗给你。”木头一样戳在炉灶前的卓九动了动,从高柜里拿出两个碗,完全相同的白瓷青。

“不用不用,我在学校吃惯泡面了,其实味道挺好的。”江珧连忙拒绝,把自己印着机器猫的超市打折碗拿出来,但是卓九已经移动到操作台边,把墙上的案板摘了下来。

“让一让。”他淡淡地道,从刀架里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双立人。

厨房面积本来就不大,卓九这样块头的人挤过来,江珧就完全碰不到台面了,只能看着他咚咚咚利索地切了一段嫩葱,匀洒在两个碗中。

锅子里的面刚好煮熟,沸腾的汤水浇进碗里,立刻将葱烫熟了。一个荷包蛋,两片金华火腿,三滴香油,粉嫩的小葱漂浮在面汤上,色味清爽。

想起高考时熬夜复习,妈妈也经常煮这种面来给她做宵夜,一别家乡四年,虽然每个假期都会回去,但真的很久很久都没尝到这样温馨的味道了……

经历过惊吓丢人的晚餐,江珧捧着这碗香气四溢的家常葱面,感动到眼眶都湿润了。图南你个坑爹货!看看人家多贤惠!

小房子没有独立餐厅,两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吃面,江珧礼貌地问了一下卓九的工作,他几乎只用‘是、嗯’两个字回答,一顿饭吃下来,她唯一得到的有效信息就是他正在熬夜赶图纸。

吃完夜宵,江珧主动去刷碗,却被卓九一句“你刷不干净”直接夺了过去,看那态度,完全不是客套,而是纯粹觉得她碍事。

江珧愣愣地站在厨房里,还没来得及表达她的感谢,洁癖建筑师已经麻利的把碗刷成反射人影状,放进消毒柜滴水,一句话没说,直接回屋了。

作者有话要说:带子这种海鲜,打开壳长得真是很暧昧……
至于吃贝壳类食物能吃到何种暧昧程度,大家可以看看这个广告
慎入

第十话 失败的减肥大业

弹性工作制的最大好就是不用早起上班,第二天,江珧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满意的爬起床。拉开窗帘,阳光洋洋洒洒铺满卧室,暖得人骨头都酥了,一看就是晒东西的大好时机。

把被褥抱到阳台上,江珧踩着一个晃晃悠悠的塑料小板凳吭哧吭哧够晾衣杆,妈妈买的奶黄色小鸭子的图案在太阳下舒展开,她找了个衣架,努力把它们抽打到蓬松。打着打着,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图南那张欠揍的脸,火气立刻就涌上来了。移情作用产生,江珧左右开弓,一边抽一边嘟囔:

“叫你坑人!叫你丢脸!你个神棍流氓,吃个带子有那么销魂吗?!”

暴力果然是发泄怨气的最好手段,反复把假想敌抽了二十多下,终于觉得身心舒畅。江珧一脸痛快从小凳子上跳下来,接着整个人就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僵了,只见卓九端着一盆湿衣服站在阳台口,就在咫尺之地的距离默默看着她。

喂我的形象啊……江珧瞬间内牛满面。

没熟悉一间屋里住着别人,她起床后还穿着睡衣,心想刚刚那一边打被子一边碎碎念的模样肯定狰狞极了。而且被子还是奶黄色鸭子图案的……

“那个,你也晒东西啊,不好意思都占在中间了,我这就给你挪个地方……”

江珧讪笑两声,抬腿踩凳子准备移动被褥,结果卓九一步赶上,握住手腕把她给拉了下来。

“阳台没封,你不要踩着东西乱蹦,会坠楼的。”

可能是刚洗完衣服,他的手又湿又冷,可力气真不小,一把下去抓得江珧手腕疼,不过人家是好心,她当然不能说什么。

卓九把盆放在台子上,扯了条干毛巾擦擦手,抬起胳膊把江珧的被褥移到太阳好的一边,还不忘顺手把她打出来的褶给扯平拽直了。他个子本来就高,手臂也长,干这些活比江珧利索多了,三两下挪出地方,不声不响开始晾自己的东西。

江珧呆呆站着,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件多余且没用的家什。伸手帮帮他吧,人家晾得都是贴身的男士衬衫和背心,怪不好意思的;再说这位卓先生疑似有洁癖,随便碰他的东西,说不定惹得人家不高兴。

杆子一样戳了一会儿,江珧觉得实在无趣,只好回屋换身衣服,洗脸梳头不提。

上午跟爱曲小知她们打了电话,约定中午在学校见面,江珧背上双肩包就高高兴兴出发了。

才离开学校不到十天,居然有种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在寝室里打嘴仗。在朋友们的要求下,江珧把第一期节目的片段带了过去,在爱曲电脑上播放出来。

“呦呦呦!女主持还是很像那么回事的嘛!”爱曲惊喜的大力拍肩,把江珧拍得猛晃。

小知看一眼电脑屏幕,看一眼江珧,伸出手指揉捏她的脸颊:“从镜头上看你,跟真实世界里还是有点不同呢,可感觉很不错!”

江珧按下暂停键:“你们不觉得,我在屏幕上面看起来有点肿吗?”

“上镜会胖十斤,这都是公认的嘛。”爱曲撇了江珧一眼,双手呈爪状,嗯哼哼的□起来:“再说你这雄伟的D罩杯,怎么可能掩人耳目呢?”

江珧立刻双手交叉耸肩缩背,防止偷袭:“正经点啦!我真觉得有点显胖,回来就是找你们商量的。”

小知捻着下巴上下打量她道:“你这样胸大腰细的身材还抱怨,别人怎么活?只不过你是鹅蛋脸,肤色又白,视觉上才会有点偏圆。”

江珧发愁:“镜头还是挺挑人的,现在艺术院校招女生都是一水的‘巴掌脸、大眼睛’,那样子上镜才刚刚好。”

爱曲安慰她道:“正因为挑选标准一致,所以现在的明星辨识度都不高。哎呦,珧珧你就别自卑啦,在M大这样的地方混上四年,什么美女都没自信了,中视既然挑上你自然有道理的,发什么愁呢?”

小知点头:“就是就是,有空操这个闲心,还不如跟我们说说那个图编导,上你搬家爱曲不在,回来我一描述妖孽帅哥,她悔的肠子都青了!”

江珧立刻火冒三丈:“别提那个吃货了!大排档吃掉两千八,简直非人类呀!”

两人一起大吼:“什么!都一起吃过饭了?速度自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朋友相见格外兴奋,三个女生从中午一直聊到下午,都没舍得去食堂吃饭,酸奶饼干就解决了午餐。

虽然得到了朋友们的支持,江珧还是觉得不安心。

导师曾经说过,她的长相具有古典美,但是不太上镜,也不符合如今的审美观了。作为一个电视工作人员,保持良好形象是职业道德,她决定从基础体重95斤上再减掉百分之五到八,至少让镜头上的脸蛋看起来小一点。

临近黄昏,江珧恋恋不舍的说声再见,乘坐公交车回小公寓。想到减肥大业,她还提前两站下车,步行走回居民区。

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爬上九楼,一开门,江珧就看见自己鸭子图案的被褥从阳台上收了回来,叠成整齐的豆腐块状放在沙发上。

卓九看起来刚打扫完卫生,手里拿着拖把,淡淡地说了一声:“太阳下山前不收起来,会受潮。”

江珧辶艘幌拢她这种晒上就忘的脾气就没变过,在家妈妈训,在学校舍友念,结果毕业独立了还是要麻烦合租的房客帮忙。江珧连忙道谢,放下包把被褥抱回屋,及时回收的就是不一样,太阳香香暖暖的味道还留在上面,闻起来特别舒服。

出来拿包,卓九手里拿着一根大白萝卜,像是无意中问了一句:“你吃了吗?”

“没呢,晚上不吃了,减肥。”

卓九拿着萝卜,似乎不以为然地撇了她一眼,冷着脸走开了。

江珧心想,大概男生常听这种话也会烦吧,比如前男友小武,一听到女生说要减肥就捂着耳朵嗷嗷叫,可偏偏M大每个女生都把减肥当做终身大业,即使只是口头上说说。

回屋上网,看了没有半集美剧,就听见厨房里咚咚咚的切菜和哗啦啦的爆炒声,饭香味无孔不入从门缝里透进来,江珧苦兮兮的催眠自己这是幻嗅,恨不能找卷胶带把门封起来。

一集美剧看完,外面传来敲门声,江珧开门应答。

“怎么带着口罩?”卓九保持着那副冷淡表情站在外面。

“唔,屋里风沙挺大的……”江珧无奈地把口罩摘了,随口胡编乱造。

“有事吗?”

“饭做多了,一个人吃不完。”

“不了不了,你真客气,我减肥呢。”江珧心想,这位卓先生说话冷冷的,为人倒很周到礼貌。

卓九没再对她的减肥大业做什么评论,肩膀一侧,以叙述而非询问的语气道:

“已经盛好了。”

饭香浓郁扑鼻,江珧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到茶几上,三菜一汤上桌,两套碗筷摆好,米饭和汤都分装进碗里了。江珧再内牛满面,这绝不是她意志力薄弱,而是不吃不给面子!此念一生,两条腿便好像有自我意识似的从卧室迈了出来。

萝卜排骨汤在青瓷盆中飘着白雾,米饭一粒粒晶莹剔透,三碟是回锅肉、鱼香肉丝和尖椒豌豆尖,看到菜色,江珧心中一喜:“都是川菜,你也是四川人?”

卓九点点头,走到沙发旁坐下。

租房遇到同乡可谓意外的惊喜,想想那天他把户籍证明都摆在桌上了,怎么就没仔细看看原籍呢?

不过建筑师大人看起来并没想叙乡愁的意思,江珧攒着一腔喜悦无诉说,只好捧起碗吃饭。从昨天他切葱下面的段位看,就能肯定这是位厨中高手,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做得色香味俱全,刀工配色好像特级厨师,味道却跟妈妈菜一样温馨可口。特别是对一个长期吃不到辣的四川人来说,地道的尖椒简直香到荡气回肠。

江珧的饭量本来不算大,却因饭菜特别合口味,一下就吃掉了整碗米饭。满足感和负罪感同时升上心头,那叫一个矛盾挣扎。

卓九吃饭吃的很慢也很斯文,看到江珧落下筷子,问道:“吃饱了?”

江珧摸摸肚子,使劲点头。

“还有不少排骨。”卓九把电饭煲也拿到桌上,里面至少还有一斤米饭。

江珧摆手坚定拒绝:“今天已经是超常发挥了,你手艺真好呀!”不过一下做那么多干嘛呢?这些饭菜足够四个人聚餐的量了,吃不完多浪费呀!

正想着,卓九的速度突然发生了质的变化。

看江珧真的不肯再吃,他一下子从一档提升到五档,以风卷残云般的气势迅速消灭剩余食物,不过五六分钟,所有碗盘就全部见底了。

江珧目瞪口呆看着卓九轻松扒进去一斤米饭,连点犹豫的神情都没有。

精英和斯文什么的都是装出来的,这不会也是个正宗吃货吧?江珧被狠狠打击了,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是什么?就是吃货们身材都很好!

吃光抹净,卓建筑师总结般的陈词:“温饭会流失营养,最好现吃现做。”

接着叠起碗盘,连点余韵都不留下,拿进厨房速度刷碗。江珧吃人嘴软,不肯再坐等,冲进厨房强烈要求帮忙,但卓九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刷过得碗,拿过来立刻再刷一遍。

江珧哭丧着脸问:“我刷得碗真的那么不干净吗?”

卓九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个人习惯。”

“那好歹分配点任务做吧?你做饭刷碗,我这么闲着也太不好意思了。”

“嗯……”

卓九表情认真的低头沉思,似乎真的在仔细斟酌。经过考虑,他指着那个超大号冰箱说:“保鲜层有甜点,你负责吃了吧。”

“……”

减肥大业进行了六个半小时后彻底宣告失败,江珧一边想着‘不吃饱哪里有力气减肥’,一边自暴自弃的往嘴里送桂凉糕。

作者有话要说:阿九开始豢养大业了
养肥了就可以……嘿嘿嘿~了

第11话 论坛风波

在家宅了两天,江珧‘被迫’吃了卓九四顿饭,如果不是每天起床晚,加上早饭估计就是六顿。每都是饭菜上桌、分装进碗后卓九才叫她,每都是完全无法拒绝的家常川菜。

如此高密度的轰炸,两天下来江珧一听到敲门声,马上条件反射的心惊肉跳且万分期待着。就跟马戏团被训练过的狗狗一样,饲养员一敲盆儿就自动摇尾巴分泌口水。

江珧觉得这么下去不行。

合租做饭,一两叫人来尝尝是很正常的客情,但每都以‘做得太多吃不完’为理由那就太假了。卓建筑师的吃货功力她已经完全领教过了,一个人干掉四菜一汤轻松无压力,她那二两米饭的贡献绝对帮不上任何忙。

江珧猜不透这位疑似面瘫的卓先生想什么,热乎乎的饭配冷冰冰的脸,怎么想怎么别扭。不懂就问是老师教导的,好学生江珧一直也这么做。

昨天晚饭的时候她直言相问,卓九筷子一顿,接着继续扒饭。沉默了足有五分钟,直到江珧以为他根本不会回话的时候,他才缓缓吐出个‘是、嗯’以外的多音节句子。

“一个人吃挺孤单的。”

青年的侧脸清朗俊逸,垂下眼睛淡淡一句,莫名的就让人心脏多跳一拍。

江珧觉得这么下去绝对不行。

思来想去,她选了个看起来还算合适的提案,这天中午再‘被吃饭’的时候摆在了茶几上。

“搭伙?”卓九一愣。

“总这么白吃白喝的,我会消化不良睡不着觉。”

“我喜欢下厨,而且每顿都要吃,不过是加双筷子。”卓九的声音都很平静。

“但是我觉得这样不好……”江珧双手按在膝盖上,碰都不碰那只热腾腾的青瓷碗。

“瞧,你喜欢下厨,我喜欢吃你做的菜,一起搭伙不是挺合适吗?”

“……”

卓九看起来很是犹豫,眼神回到那盘宫保鸡丁上,擎着筷子再陷入沉默。

“如果你不肯让我出钱搭伙,我以后不会再吃白食的。”江珧站起来,准备去厨房拿她被冷落已久的机器猫碗。

“……别。”

面瘫君终于有点动容了,伸手拉了江珧一下。

“你说了算。”

江珧旗开得胜,立刻从善如流的回身坐下。说老实话,她虽然还没脸皮厚到每天吃白食,可真要放弃这手好菜,还是很考验人品和骨气的。

已经确定了方针,接下来就是讨论细节了,两个人举筷共商搭伙大计。

“每个月交六百块菜钱给你好不好?”江珧夹了一块红油肚丝。

“两百就够了。”卓九慢慢喝汤中。

“排骨都快三十一斤了,两百怎么够!虽然我不会做饭,可超市还是常常逛的。”

“你吃得很少。”卓九瞥了一眼她碗里的二两定量,似乎有些不满。

“我在学校混食堂每个月也要不少呢,五百,一分不能再少了!”江珧拿出跟小贩讨价还价的气势,不肯再松口。

“……你说了算。”

看起来又冷又闷很难说话的卓先生,再一败下阵来。吃了一会儿,时针指向十二点二十分,卓九看了一眼挂钟,放下筷子去开电视。

一起生活了几天,江珧对卓建筑师的生活节奏也算有初步了解。他似乎不用坐班,但工作并不轻松,除了在卧室通宵赶图纸,就是泡在厨房做饭,几乎没别的娱乐爱好。

“我以为你不爱看电视的。”江珧随口说了一句。

“今天是周二。”卓九熟练地把台调到ATV1频道。

一阵惊悚如日本恐怖片的片头音乐传来,江珧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去。

除了《非常科学》,中视再没哪个节目有这么诡异的片头设置了,她听了几十遍还没能顺利接受呢。

“咳咳咳……不会吧!你也会看这种脑残节目?!”江珧这句‘脑残’评论刚刚落下,屏幕正中就出现了《无头怪影(上)》五个字,她寒毛直竖的噎一口饭,果不其然,三秒钟后自己的脸就出现在了上面。

啊……果然把自己归类到脑残里面了吗?江珧捧着碗小泪纵横。

图南那个混蛋,第一期节目播出也不提前给个消息让她做做心理准备!此时此刻,不知道全国有多少观众即将被神棍荼毒,好丢脸、好丢脸……

奇怪的是,卓九看到室友出现在电视上,并没露出吃惊的神情。

“你……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么……”江珧死死盯着面前的竹荪老鸭汤,羞愧地几乎不敢面对屏幕。

“你在中视工作吧。”卓九用筷子指了指她常常挂包的衣架:“看见你的工作牌了。”

理工科的观察力吗?可为什么理工科的精英会看这种神棍节目呢?当做饭后嘲讽消食的娱乐吗?

自己的声音反复在客厅里回荡着,江珧实在受不了了,伸手抓起遥控器要换台,却被卓九果断拦住了。

“我一直看这个节目的。”他抽回遥控器放在茶几最远端,她胳膊够不到的地方。

“……剧透一下,结局非常傻。”江珧觉得自己残存的那一丁丁自尊受不了被距离最近的观众当面嘲笑。

卓九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过了良久,才给出一个听不出情绪的评价。

“其实,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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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把一期节目剪成了上下两集,音响特效做得堪比最新日本恐怖片。一个没有头颅的影子在荒村的黑夜中游荡,悬念噱头都十足十的抓人胃口。但作为主持人,江珧知道最终结局只会让人想砸电视。

果不其然,《无头怪影》这期节目的收视率在科学教育频道爆了红,而下集播放完后,栏目组一下子收到了大量的投诉信,官方论坛前三个飘红的帖子全都是观众吐槽。

“《非常科学》还是《非常脑残》?栏目组你们坑爹呢吧!”

“大中午的我战战兢兢追看了两集结果是一戴帽子梦游的老头儿!你们是在鄙视观众智商呢还是在鄙视观众智商呢?”

“我把饭碗扔在屏幕上了,索尼2寸液晶,栏目组你们看着办吧。”

江珧缓缓移动鼠标,目无神采翻贴看评,心里是又逵帜压。难过的是自己的工作被如此鄙视践踏,宓氖撬觉得观众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F5刷新一下,论坛里出现了一新帖,没过几分钟回复数量就彪到几十个。

“找个胸大无脑的女主持吸收视率,你们也太TM不要脸了。”

江珧愣了半天,指针左右移动,迟迟不敢点下去。

哎,潜规则的黑锅都背过了,这又算什么呢?在这一行工作,如果不能练出唾面自干的心理素质,那也不用继续混了。

江珧心想就当是锻炼脸皮厚度,一咬牙点了进去。果然贴贴猥琐,评评流氓,楼主居然还截图对比,猜她的罩杯尺寸。最让人伤心的是,还有不少回帖都认为楼主说的没错,给她贴上了无脑标签。

正当江珧沮丧时,帖子在第51楼出现了反转。

“美国科学家最近的一项研究结果表明,胸部饱满的女人比那些胸部偏平的女人更聪明,所以用胸大无脑来形容名校毕业的江主持太偏颇了,‘多智而近妖’这句才比较合适。”

接下来的话题就给扯到名校和智商上去了,不少网友进来说节目内容是制片和编导决定的,主持人也只能照本宣科。

‘多智而近妖’?这句话看着怎么大有意呢……

江珧往51楼的发言ID上一瞧,立刻逵猩瘛

【两千八没吃饱】

注册时间就是当天早上。

不会是图南那个坑爹货吧?

江珧嘴角抽搐往下看,果然总看到这个ID上蹿下跳时黑时粉,把对她的攻击都带歪楼了。对战满口脏话的楼主,他一个脏字不吐就把对方讽刺的暴跳如雷。

还有个【石膏手打字无压力】的新ID也很愤怒,可惜战斗力不够强,反复就是一句“胸大怎么了,楼主有本事能找脸嫩胸大的妹子当女友做梦都能笑醒!你智商高,怎么不考个M大试试去?”

这个单纯的ID一发言,楼主就猜到是熟人,得意洋洋地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名校毕业生了?你们这群loser就知道我没有漂亮妹子女友了?我看还是人肉搜索下奶牛女主持,瞧瞧她的男友是啥模样吧!”接着又是一串串的污言秽语。

江珧心中一惊,虽然做主持隐私肯定会暴漏一些,但人肉搜索也太过分了吧?

帖子已经五千点击三百多楼了,突然有个【赶着去买菜】的ID出现,淡淡一句话:

“楼主是蓝X技校届机修班毕业生吧,嘴巴再这么不干不净的,把你照片住址都暴了。”

江珧也聚精会神的关注着,结果刷了几遍F5,这位爱骂人的楼主好像人间蒸发,再没回复一个帖子。

“蓝X技校?哇哈哈哈还真是世界排名前三的超级名校!!”

“真正的高手来了,买菜哥犀利!”

也有网友怀疑这是论坛管理员的马甲,直接封了楼主账号:“不会是中视的走狗吧,说封IP就封IP,真当你是有关部门吗?”

【赶着去买菜】也不辩解,只留下一行:“超市快关门了,赶着去买菜。”

短短两个帖子后,这个刚注册的新ID就从论坛下线了。

江珧愣了一会,只听客厅门一声轻响,好像是卓九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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姗姗来迟的管理员把涉及人身攻击的帖子删除了,江珧把剩下的回帖反复看了几遍,拨通了手机。

“喂,小武,是我。你干嘛呢?”

“我、我没干嘛呢……”

武清宁的声音闪闪躲躲的,江珧一听就觉得没猜错,单刀直入问:

“石膏手,还没养好呢打字就无压力了?”

电话另一端吭吭哧哧的,接着传来了小武标志性的嘿嘿傻笑声。

“一下就猜到了啊,我就说你聪明,那个人渣还不信。”

江珧哭笑不得:“傻子也能看出关系啊,你怎么想起去中视论坛翻贴?”

“我听说你的节目播出了,在网络电视上看完,想着说不定有主持人投票什么的,就去官方网站上搜了搜。话说珧珧,这节目效果真棒啊,唬得我一愣一愣的,就是结局没闹明白,那老头儿带上帽子怎么就看不见有脑袋了呢?”

小武热切又神秘的问:“你给我点剧透啊,真不是没头鬼?”

“这个……还真不是。”

早就接到几个亲友电话询问,江珧认为这种灵异事件还是别让外人知道好,随口编造说:“你去小卖铺买块黑芝麻糕贴在牙上,夜里笑一笑,人家肯定当你无齿。”

“真的?那我去试试。”接着便传来武清宁从上铺跳下来的声响。

“喂你这呆子,不怕再摔断腿啊!”面对天然呆,江珧又忍不住暴躁了。

“没事儿!我灵着呢,出门挂电话了哦!”小武停了停,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对了珧珧,学校里的事你不用闹心了,现在最新最热的八卦是广播系系草劈腿四个妞,你的事已经是过期旧闻啦,马上就可以被遗忘到历史垃圾堆里了,下回咱们一起去唱歌,掰掰!”

小武干脆利索把江珧扔进了历史垃圾堆,啪的挂上电话,跑去小卖部买芝麻糕了。

江珧举着手机在屋里转圈儿,最后把一个无发泄的爆栗弹在玩具熊脑门上。

给【石膏手】的电话虽然让人无语,但她心里还是挺感谢小武的关心。这第二个给【两千八没吃饱】的电话,江珧才认真犹豫要不要打。

想来想去,洗完一盆衣服,还是没想到说什么。一碰到跟图南有关的事,她就会立刻心生警觉,别提说错话会误会,无风他还要起个浪来戏弄她呢。

一条短信写来写去,最后删的只剩俩字‘谢谢’发了出去。图南立刻回了个笑脸,和‘明天见’三个字。

除了坑爹货,图南的另一层身份是栏目组编导,‘明天见’除了是约会邀请,更可能是上班通知。用一条短信解决掉他的幻想破灭了,江珧只好拨通了电话。

通话孔传来图南富有磁性的低沉笑意,气息好像就在她耳朵边吹拂似的,江珧汗毛直竖,赶紧开了免提。

“那个,刚刚论坛上的事谢谢你……”

“闲着也是闲着,还是不开心吗?”

“没,反正以后这种事肯定会很多,就当锻炼了。”

图南又低低笑起来,夸了一声“好姑娘”。

江珧心里挺复杂,虽然常常戏弄她,可图南对她也确实很照顾维护。背后坑爹吃货的腹诽,她似乎也有点不厚道。

“明天是有任务吗?”

“嗯,第一期节目收视率不错,得趁热打铁,明天开始拍第二期。”

“要出远门?”

“这就在北京附近,没意外的话,主持人部分一两天就做完了。明天早上六点半集合,你不用来台里,我们聚齐了去接你。”

图南这没有说别的,挂了电话,江珧放下心,跑去阳台踩着凳子晾衣服。

中途卓九回来了,环保袋拎着一大包蔬菜肉类,站在门口看她晾衣服。

江珧正往架子上夹内裤,立刻觉得很不自在,可这尊神就是不动不吭声,她也没办法。晾完从凳子上跳下来,卓九才换了拖鞋,拎起环保袋走去厨房。江珧怎么想怎么别扭,又把湿衣服使劲往阳台角落移动了一下,用连衣裙把黛安芬遮起来。

异性合租的尴尬之就在这里,阳台和卫生间这种公共区域,总会有些不方便。

看着厨房里亮起的灯光,江珧突然想起一件事。超市快关门了吧,建筑师和买菜哥这些技术宅们,怎么都挑这个点去买菜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快就分党派了呀,图南党阿九党,以及战战兢兢怕站错队党
捻下巴,其实我不喜欢重复自己写过的剧情来着,真的

同志们新年快乐!新年第一天登上月榜第一,俺真的很开心,今天这里和海妖一起更新庆祝!

另外看到有读者质疑,我把灵感来源贴一下
原帖是7年天涯的一个帖子,《CCTV1走进科学,还是走进白痴?》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free/1/916381shtml
后来转帖无数,又有各种集大成的衍生贴,脱水清晰版可以看这个豆瓣转帖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376132/
作为1套多年的忠实吐槽观众,我以为很多人都看过这个了呢

灵感来源如上贴,栏目组的拍摄资料是一位CCAV内部的朋友提供的,为了安全她要求不提名字
神话方面的资料主要来自已故神话学家袁珂先生的几部著作
为了文章的严谨性,我在引用上述资料的时候会在作者有话说写明原著,鸣谢和参考文献目录会在完结出版时列出(火星海妖都是这样)
这是我上学时写论文的习惯,现在带到这里来,嗦勿怪。

一句话:要是没标,就是没看过,请不要冒冒失失把我没看过的著作硬塞进我的引用表,这样对原著作者也很不恭敬
新年快乐,谢谢合作

第12话 晒龙王

五点五十,闹铃已经响过去二十分钟了,江珧才痛苦万分地从床上爬起来。天刚蒙蒙亮,天空昏黄浑浊,看起来又要起沙尘暴了。
她揉着眼睛,晃晃悠悠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漱,却看到卓九尹正弯腰站在镜子前面洗脸。
“起这么早?”
“赶图纸,刚要睡。”
卓九滴着水的脸看不出疲倦,看来已经习惯熬夜工作了。他拿走毛巾给江珧让出位置,在门口顿了顿,顺口问:
“去工作?”
江珧还没完全清醒,腮旁沾着牙膏泡泡,含含糊糊地回答:
“唔嗯……今天出外景……”
“给你弄个小面,吃完再走吧。”
“不了不了,我已经起晚了。”江珧朝他摆手:“你赶紧休息吧,我跟同事一起吃,这两天应该不会回来,不用准备我的饭了。”
卓九也没再坚持,点点头,回到对面自己的卧室。他没关门,江珧一眼瞥过,见桌上叠着好多图纸的草稿,显示器还亮着,似乎是个设计软件。
建筑师这职业,听起来很伟大,可实际上很辛苦啊。
非礼勿视,江珧扭回头晕乎乎地想着:果然同乡口味相近,小面这种重庆平民早餐,还真是挺想念呢。可惜她一向喜欢赖床,下有机会请卓九做一碗解馋吧。
洗脸刷牙,把头发绑成马尾,简单打扮了一下,时间已经到了六点二十五。抓起前一天晚上收拾好的旅行包,江珧轻轻关上客厅门,一溜小跑往楼下赶去。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沙尘颗粒,虽然太阳已经升起,天色却依旧混沌黯淡。一辆印着ATV中视的商务车停在楼下,拉开车门,栏目组所有成员已经就位了。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江珧上车关门,小声道歉。
梁厚拧钥匙发动汽车,笑着说:“刚到一分钟,发动机还没停呢。”
吴佳问:“吃早餐了吗?”
江珧摇头:“还没,路上买点吃就行。”
图南依然坐在副驾驶座上,歪着脑袋笑嘻嘻道:“早上又赖床了吧?”
虽然起得晚也不算什么很丢人的事,可不知怎么,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总是有种莫名的暧昧意味。江珧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还没答话,吴佳拎出几个纸袋,推到她面前:“图编导谋远虑高瞻远瞩,已经给你买好了。”
煎饼果子、杯装豆浆和一截煮玉米,隔着纸袋依然热腾腾的烫人。
江珧有点不好意思:“你们都吃过了?”
“不用担心别人啦,你赶紧吃一点,空着肚子更容易晕车。”吴佳推了她一下,图南已经扭回头,直视车子前方。
江珧想起她曾在某人面前编造过晕车的谎话,从侧后打量了图南一眼,他一声不吭,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容。
此人天生一张微微上翘的薄唇,即使面无表情,也给人他在笑的印象,加上那双销魂凤眼,十足的风流妖孽胚。虽然很不厚道,但每当他做件关心人的事,江珧都在感激的同时,又产生他别有目地的警惕。
车子驶入大路,北京春夏之交典型的天气现象――沙尘暴已经初露端倪。早起上班的人们用口罩纱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眼望去,满大街的穆斯林妇女。带着沙尘的风从一寸宽的车窗缝隙里挤进来,把梁厚地方支援中央的地中海发型都掀乱了。
“把车窗关了吧,好脏。”图南皱着眉摁下按钮,把通往外界的最后一丝缝隙关上,“干燥的皮肤都发皱了,北京有几个月没下过雨了?”
江珧想了想道:“至少三四个月了吧,从去年冬天起,连像样的雪都没有一场,昨天新闻还播了华北大旱的事,说是五十年一遇呢。”
“洪水、干旱、雪灾、海啸、地震,每都是XX年一遇,怎么就这么巧都赶在这两年一并爆发了呢。”图南趴在车前板上,无所谓的轻声哼哼:“人类啊,不会是马上要灭绝了吧~”
类似的话网上见过N多了,要是换个别的人说,江珧也不过一笑而过,可考虑到图妖孽的神秘身份,这句话听起来就有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预言味道了。
“这的节目是什么内容?不是半夜等灵异事件那种了吧?”上期节目虽然最后证实是可怜的无头失主刑天,但依然把江珧吓得不轻,出发前忍不住多问一句。
“别怕,这是考察物体类的,我们早起出发就是为了白天做节目。”图南把一部小型DV递给江珧:“北京和河北的交界有一个叫龙王镇的地方,龙王镇以龙王庙得名,这是一位当地的观众寄来的视频资料,你先看看。”
江珧点下播放,DV屏幕里出现了一间寺院中的影像。
香火袅绕中,面目狰狞的龙王端坐于正中,但镜头并没对准这位祭祀主角,而是绕向塑像旁的一面大鼓。
皮面、红肚、金属钉,除了尺寸巨大之外,乍一看就是面普通的鼓而已。
随着镜头拉近,江珧发现了这鼓的与众不同之。
“看到了吗?”
“唔,这上面,不会是长毛了吧?”
江珧凑近屏幕仔细看,淡黄色的鼓面上覆盖着一层棕灰色毛发,近距离拍摄,好像根本不是一件死物,而是在瞧一只活着的动物。
图南点头:“没错。据这位观众说,这面牛皮鼓也有十多年的历史了,当时皮面上干干净净,这两三年却不断长出毛来,而且不管是剪掉还是烧掉,毛都会继续生长。”
“哗!这也太诡异了吧?会不会是因为太潮湿了,长出真菌之类的东西?”
“嘛,这我们的目的,就是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啦。”图南轻松地道。
看完视频资料,江珧隐约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车厢里只有她和图南两个人讨论的声音。梁厚专心开车,吴佳猛发短信,后面的言言跟文骏驰带着耳机听歌,似乎对这期节目都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们出发前已经讨论过了吗?
还是……仅从视频上就已经洞悉了事情真相,所以失去了讨论的必要?
江珧啃着玉米,将种种疑问压在心头。
车子从北京出发,开了两个多小时后,走到了河北省边界的龙王镇。
虽说已经是北京远郊的村镇景象,但依然有不少叫‘豪庭寓所’‘都市春天’住宅区林立在此,购买对象都是被天价房挤出来的可怜帝都人。
江珧想起学校里流传的一个段子,说是一个在北京工作的师兄无论如何承受不起市区房价,只好贷款在北京远郊买了房。最可怜的不是他从工作地到居所要颠簸两小时,而是每天回家开门,马上会收到‘河北移动欢迎您’的短信。
刚想到这里,车里几部手机此起彼伏的响起短信铃声,移动公司不负众望发来了问候。
江珧郁闷地翻看短信:“就算在这城乡结合买个小房,我大概也要还三十年贷款。”
“嘻嘻,不想租房住了?”图南把他那低俗的限量水晶iPhone抵在唇上,暧昧地说:“嫁给我好啦,我在奥运村有两百平的全款房哦~”
江珧下意识的算了算‘两百平+奥运村’的价格,马上向他抛出了仇富的愤恨眼光。
天知道这混蛋暴发户怎么会有那么多不明财产,每天这货开着骚包的保时捷敞篷从奥运村出来,肯定会被路人视为被包养的小白脸!
吴佳哼了一声:“珧珧这种名校毕业+身家清白+中视女主播的年轻姑娘,很快就会有一堆奥运村两百平举着钻戒追了,你有什么稀罕的!”
图南嘴角一勾,朝江珧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外物当然不稀罕,但是我本身的‘功能’可是出类拔萃、超群绝伦的限量版,绝对不是大众版富二代可以比拟哒~”
江珧浑身恶寒,抬手就想用他的脑袋检验下板砖诺基亚的坚固程度。
话题一下子就从房价走向三俗了,梁厚不得不拍喇叭圆场:“好啦别闹了,马上就到地方了,给采访对象留个资专业人员的形象行不行?”
实际上车还没开到地方就无法前行了,时值周末,龙王镇正在举行每月一的庙会,街上人山人海,走路都没地方插脚。梁厚好不容易找到个招待所大院停车,一行人步行前去镇中心的龙王庙采访。
从家乡出来上学,江珧有好几年都没逛过庙会了,看着这些杂耍猴戏打靶斗鸡的热闹项目和各色北方小吃,还是挺兴奋的。
远远的看见人群让开一条通道,江珧伸长了脖子,只见四个健壮小伙儿抬着一尊塑像,吆喝着走过来。那塑像瞪着两只鸡蛋大的凸眼睛,衣冠整齐人身龙头,正是龙王是也。威严的神像暴露在大太阳底下,失去了烟火缭绕的神秘面纱,顿时显得可怜可笑。
最令江珧吃惊的是,后面还跟着一个拿鞭子的小伙子,不停向龙王背上抽过去,一边抽还一边骂骂咧咧。
神像不应该一直被供奉在寺庙里吗?这泥胚是招谁惹谁了?
江珧纳闷的问:“这是在干什么?”
“华北大旱,晒龙王求雨呀。”图南解释道:“全国各地都有类似习俗,每当大旱,村民就杀鸡宰羊祭龙王求雨。如果龙王不乖乖降雨,就把他抬出来暴晒抽打,软的不行来硬的,让他尝尝厉害。”
江珧喟然失笑:“龙王这神当的,可真委屈啊。”
“现在的宗教信仰就这样,有利可图就拜一拜,没用的谁还去费工夫呢,不拆庙烧像给地产商腾地方就很给面子了。”
图南淡淡笑着说:“庙会这种集会,本来就是脱胎于远古的祭祀活动,那时候人对神的态度可不是这样。‘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意思是说祭祀和战争这两件才是国家的头等大事。”
“那牛皮鼓长毛跟晒龙王有关系吗?”江珧抬头问他:“你说过信仰就是神灵的力量来源,会不会是龙王被抽的发火,于是显灵了?”
图南摇摇头:“那他反应也忒慢了点,这习俗都有上千年了呢。”
可怜的龙王被抬着游街示众,等他们走过去,人群又汇集成了稠密的一团。本的目的不是考察晒龙王习俗,而是长毛的牛皮鼓。图南揽着江珧,梁厚用伟岸的身躯开道,栏目组一行人艰难的穿过街道,朝目的地龙王庙出发。
镇里为了开发民俗旅游景点,将龙王庙的门头粉刷的焕然一新,里头面积倒不大,古色古香的小院子矗立着两株柏树,不知是因为这大旱还是因为烟熏火燎,已经快枯死了。
庙里的景象也没什么特殊之,满是香灰的大铜炉、空空如也的神台,当然也缺不了塞满零钱的功德箱。几个虔诚的老太太跪在软垫上,双手合什念念有词。
但她们跪的地方不是龙王的宝座,而是对着一面被红布缠绕的大鼓。
已经被当做神物崇拜了呀……
江珧走过去,看见那鼓前面的香炉里,香火的数量比龙王只多不少。而隔着防护栏,也能清晰的看到鼓上一层密密的毛发。
耳听得图南在背后低低问了一句:“是这个没错吗?”
“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能再见到……”梁厚抄着手站在护栏外,出神地望向大鼓,声音说不出的苦涩。
“梁叔,你认得这鼓?”江珧立刻生疑。
梁厚的目光勉力抽离回来,向江珧温和地笑着:“唔……我老家就在附近,好多年前见过这个,所以感慨一下。”
真的吗?可你那眼神明明看到久别重逢的骨肉至亲一样呢!
江珧还没细想,图南那边已联系到了龙王庙负责人,亮出工作证,请他们允许近距离拍摄,并且要求剪一点毛发做鉴定。
看来他早就打过电话通气,负责人热情客气,采访录制很顺利。只有在采集样本的时候遭到了几位老太太的强烈反对,并不出意外的听到了‘要遭报应’‘显灵’等等词语。
江珧本以为鼓上的毛是真菌之类的东西,但寺庙里和外面一样干燥,加上香火熏烤,实在不像适合菌类的环境。
摄制组庙里庙外取景,时间已近正午,浓烈的香火味和渐高的温度让人觉得好生气闷。完成了主持人的部分,江珧说一声去逛庙会,便跟众人分开了。

第13话 鼓惑人心

第十三话鼓惑人心
走出龙王庙,江珧立刻发现自己陷入了人民群众海洋的包围,几乎脚不点地被人流挟着移动。虽说是从祭祀活动发展而来,但现如今民间的庙会,大多数人只是来游玩购物,庙会的项目也已跟宗教没什么关系了。
表演节目有双簧耍猴戏法,参与项目是套圈打靶摇彩,锣鼓铿锵中掺杂着人们兴奋的笑闹,民间玩具摊上的面具、竹龙、风车、九连环对小孩的吸引力不于变形金刚,而面塑、糖人、沙画等传统手艺简直就属于艺术范围了。
江珧托着块驴打滚,走到一吹糖人儿的摊子前拔不动脚了。摊后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熟练地摆弄着一团团金黄粘稠的麦芽糖,那张瘪瘪的嘴里吹一吹,捏两下,一只可爱的小耗子就变戏法般成型了。就算不买,仅仅观赏糖人儿形成的过程,就是一种极有趣的娱乐。
跟一群小屁孩儿混在一起,江珧抻着脖子往里瞧,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个人在不停挤她,从身形判断,应该是个成人。江珧心里嘀咕着往旁边让了让,但那人并没往糖人摊前走,继续凑在她身后乱推。
这时候有点警觉心的人已经知道不对劲了。江珧觉出不妙,赶紧把单肩包向前一扯,果然拉链已经被拉开,一只黑手正在里面乱掏,她的钱包已经被夹出去一半了。
小偷!
果然人流集中的地方碰到坏人几率也高,江珧一爪挠掉黑手,回身把包抢抱进自己怀里。
“趁乱偷东西!你本事也太烂了!”
她声音本就清脆响亮,专业课又练过,中气十足的一嗓子下去,周围逛庙会的人注意力立刻集中到这里,绕着江珧一圈形成了个看热闹的空地。
那小偷见江珧是单身女孩儿,居然没臊地溜走,反倒仰起下巴痞声痞气来了一句:“老子就偷了,你怎么滴?”
朗朗乾坤之下,一小贼还如此嚣张,江珧气得吐血:“不劳而获,没脸没皮!”
“嘿!小妞儿还挺烈性!”
见周围没人应援,那男人倒不急着跑了。他哼哼狞笑着把江珧打量两眼,伸出咸猪手就往她胸前摸过来。
“今天哥哥我就让你瞧瞧什么叫真正没脸没皮!”
这一下真的把江珧惹急眼了,川妹子的辣脾气怎么可能当众吃这种闷亏,扬手就是一个清脆利落的耳光,在男人脸上留下五条通红指印。
“打你都脏了手!”
那男人被抽得退了两步,立刻恼羞成怒的骂起脏话,江珧立刻拨打11,还没播完号,手机就被对方一下拍飞了。人群里挤出两个人,江珧本以为是帮忙的,结果那两人手里捏着弹簧刀,满脸凶恶把她围堵起来。
不好!居然有接应的!
江珧往四周一撇,见围观的人群只默不作声看,一个小男孩刚刚叫了句‘喊警察叔叔’就被母亲捂住嘴拖了出去。
这种盗窃团伙也没什么手艺,一旦偷东西被发现或遇到反抗,就仗着人多把失主暴打一顿扬长而去。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有见义勇为者也对付不了几个拿刀子的人,群众对这种嚣张的贼是既恨又怕,除了偷偷报警,谁也不敢出头接下这场祸事。
孤零零的站在空地中央,江珧后背开始冒冷汗了。
还没正式拿到毕业证,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偷东西的贼转眼变成强盗,为首的男人亮出刀子,伸手去扯江珧的胳膊,打算先划了她的脸再挑衣服。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后面伸出来,抓住强盗的五根手指,轻轻一捏,立刻便传来了骨头碎裂的脆响。那男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接着被一脚踹飞,在空中转了两圈后一脑袋栽在路边石条上,趴窝不动了。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把江珧圈在怀里,金属指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图南!
江珧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一点声响。这怀抱温暖轻柔,跟刚刚捏断坏人骨头的完全不是一个人似的。
突如其来的支援让对方剩下的两人吃了一惊,待定睛一瞧,对方也不过多了一个面孔白皙身材颀长的年轻人。
“小白脸儿,想强出头?”二号捏紧弹簧刀,摆出恐吓的架势。
若在平时,图南一定会出口戏弄他们,今天却不发一言,只把江珧紧紧搂在怀里。
他一动不动。
正午的日头还是那样火辣辣的,聚集起来的围观群众只多不少,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凶恶霸道的强盗神情慢慢变了,皮肤下的血液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脸色眼睁睁看着变成惨白。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像电影慢镜头一样,两个人浑身颤抖,手臂缓缓下垂,刀子落地,嘴巴张开,像是看见什么极恐怖的景象,眼睛充满血丝爆凸出来。
围观的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青年虽然个子挺高,可面孔白皙俊俏,看起来根本不像横练的把式,怎么就能吓得两个强盗白日见鬼一般呢?
“滚。”
从头至尾,图南只说了这一个字。
两个浑身僵硬的人如逢大赦,连昏迷的同伴也不管,连滚带爬的逃走了,弹簧刀就这样扔在地上。
和围观群众一样不知所措,江珧扭过身,抬头去看他的脸。
依然是那副俊朗面容,未见一丝阴霾恐怖。
受他平日里轻浮暧昧的态度影响,江珧似乎到今天才发现,其实图南的五官并不是偏女气的妖娆,而是剑眉凤目隐隐含威。那张未语先笑微微上挑的唇,在他面无表情时,则有种睨视的高傲。
“下再碰上,要钱给钱,要卡给卡。”图南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第一用这样严肃的口吻说道。
“……一般,大获全胜后不应该说‘下再来一样结果你们这群龟儿子’吗?”
江珧实在没想到图南轻松赶走了坏人后,竟会教育她下要服软。
“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护得你周全,或许逛个街就有醉驾的车子冲过来,或许仰头就有高楼坠物砸下。如果、如果刚刚那刀子已经扎进你身体里……”图南眼睛里隐约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沉沉地道:“已经发生的事,流逝过去的时间,即使是我,也没法扭转回去。”
“可是,那混球伸手摸我呢……”
江珧垂下脑袋,虽然知道图南说的没错,可想那小偷的猥琐嘴脸,心里还是有点委屈。
“哪怕碰到强/奸犯,你也不能傻乎乎拼上性命!吃个亏不掉肉,以后我会给你找回场子的。”图南双手按住江珧的肩膀,劲力大到她有点痛的地步。
“答应我,下一个人时,不许逞强。”
这副从未见过的威严神情,带着命令口吻的语气,让江珧几乎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曾经认识的那个不靠谱家伙。
“我……我知道了,对不起。”
江珧心中有愧,低头道歉了。她脾气向来倔强,今天虽然事出意外,可如果不是图南及时赶到,还真不知道下场会怎样凄惨。
“好姑娘。”
图南轻轻叹口气,很熟练的摸了摸江珧的头发,弯腰捡起她被摔裂的手机,接过包装进去,握着她的手穿过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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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在停车的招待所里稍事休息,一行人带着从牛皮鼓上剪下来的毛,开车前往科学院研究所。根据初步猜测,这东西有可能是菌类生物,所以特意到微生物学院请专家来鉴定。
“您看,这种毛毛是真菌类的东西吗?”江珧抓着话筒询问。
穿着白大褂的王教授说:“不好说。有种黏菌可能发育成毛发状,但也不能断定这就是。生长环境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在潮湿、阴暗的角落?”
江珧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将现场拍摄片段展示给王教授:“在北京远郊一个庙里高高挂着,阳光挺充足的。”
“北京附近,那空气湿度可真够低的。”
王教授看了一会儿视频,笑了笑幽默地说:“据说去年买车的人都考虑把雨刷拆了,根本用不上。还是在微观环境下瞧瞧吧。”
在专业的显微镜下,被放大几百倍的神秘毛发显出了真容。
王教授仔细查看,然后换了两根作为比较,得出了结论:“在这个倍数下,毛发表面一般是比较光滑的,也能看到毛髓腔,这个上面有些凹凸不平,但没有毛髓腔。是什么东西我不能确定,只能从专业角度告诉你们,这肯定不是真菌,因为上面根本没有放射状的菌丝。”
从微生物学院出来,江珧看着图南道:“不会真的是动物毛发吧?”
图南笑着摇头:“我是神棍不是科学家,怎么可能知道呢?”
江珧斜了他一眼:“有的灵异事件科学家说不出道理,说不定神棍才知道真相。”
“我只知道你这样眯眼皱眉的表情美极了,明眸善睐,顾盼生姿。”图南笑容浅浅,依然用这种坑人的答案糊弄她。
江珧哼了一声表示不屑,可他就是不说,又没办法上刑逼供,只好按照流程去动物学院继续探查。
国内动物学科的领头人物陈院长刚好在办公室,亲自接待了栏目组。
“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硝制成鼓的皮,毛囊都干燥死掉没有活性了,毛发怎么可能继续生长呢?”陈院长是个从外形到表情都很严肃的人,语气非常肯定:“老鼓长新毛,绝对不可能。”
“没有例外吗?”图南笑嘻嘻地问。
陈院长一愣,想了想道:“民间倒是有种迷信说法,人死后头发指甲会长长,但其实是皮肤干燥萎缩,导致发根和指甲根部暴露出来,乍一看像是长长了,这种现象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要不要您仔细看看?我们取样的时候还剪下了一小块皮。”江珧拿出密封袋里的证据。
“也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陈院长带上手套,接过密封袋打开。
“确实是动物皮没有错,有肌肤纹理,毛发也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一边看,陈院长一边说自己的观察结果。
江珧问道:“下午我们去微生物学院时,王教授说这上面表面凹凸不平,也没有毛髓腔,不太像毛发,您看呢?”
“老王看过的大概都是新鲜的人类和动物毛发,其实像北京这样风沙灰尘大的地方,”陈院长随手指指办公室里的一只灵猫标本道:“放上一年半载不清洁理,毛发上就会聚集很多脏东西,凹凸不平是肯定的,脏的厉害,毛髓腔也看不到。不过这块皮……”
陈院长特意戴上老镜,把这一小块标本来回摆弄,犹豫道:“这块皮看起来不像硝制过的,虽然有点干燥,但总体来说还算新鲜。”
“哈?新鲜?”江珧一愣,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块皮,从形状和毛发分布来看,确实是从龙王庙的鼓上剪下来的,并没有中途掉包。
“可是,这鼓都有十多年历史了,连上面的金属铆钉也有锈迹呢。”
“我只说我看到的事实,这就是一块比较新鲜的动物皮,就算是从尸体上剥下来的,也不会超过三天,毛发根部到尖端,成长痕迹很自然。”
陈院长面对镜头,吐出了铿锵有力的结论。
江珧看了一眼图南,他巧妙的将眼神移到了灵猫标本上。又看向梁厚吴佳他们,看天看地看墙壁,就是不回应她的目光。
“电视台做节目也要讲究科学和事实,你们不能为了炒作话题弄快新鲜皮来欺骗观众吧,十多年的老鼓,怎么可能会长毛呢?”陈院长不愧是常年致力于学术的人,这番带着苛责的话说出来,像在教育学生。
江珧朝图南呶呶嘴,意思是:骗不下去了,你看着办吧神棍。
图南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面对面看着陈院长道:“先生,您刚才说这块皮有点干燥。”
“是比较干燥,这跟气候条件有关系,最近北京湿度很低。”
“只是……‘比较’的程度吗?”图南的目光直视过去。
陈院长愣了一下,似乎开始质疑自己刚得出的结论:“只是……比较?”
“是‘非常’干燥吧,而且还很僵硬呢。”图南的语气温煦如春风,轻言慢语,像在劝服一个小辈:“这实际上是块老皮,对吗?”
“非常……干燥……老皮……”陈院长跟着图南的话喃喃自语,神色恍惚,
“所以,这毛发是皮上本来就有的,根本不是新长出来的。”图南的口气依然缓慢,但句式已经从疑问转到了肯定。
陈院长迟钝地点了点头,刚刚干练严肃的表情荡然无存,眼神都开始涣散了。
站在这确信无疑的催眠现场,江珧受到了极大震撼,她伸出手指狠狠掐了图南一把,沉声问:“你在干什么?!”
图南回头朝她吐吐舌头,笑得像个淘气的孩子:“这就叫说服力。”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陈院长已慢慢回过神来,恢复了眼神锐利表情严肃的样子。他挺直腰杆,一字一句地道:
“这是块老牛皮,上面附着的毛发也很久了,绝对不是新长出来的,大概是做鼓的时候没刮干净吧。”
梁厚的摄影镜头抓准时机凑上去,将陈院长的新版‘科学’结论拍摄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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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龙王镇已经快要天黑了,栏目组决定住宿一夜,明天拍摄最后几组外景。
招待所的房间条件很一般,好在干净。开房上楼,江珧放下包,顺手把路过的图南扯进屋里。
“哎呀,珧珧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别这么急色扯我衣服嘛……”
图南就势躺倒在床上,手掌托着脸,凹出一个销魂的姿势。垮肩T恤本来领口就宽,这么一歪,半片肩膀就□出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被怎么样了。
江珧柳眉倒竖两眼冒火,抄起一个枕头砸在他那张贱兮兮脸上:“鼓上的毛没刮干净?亏你想得出这么坑爹的点子!买回来十几年了,当初就没一个人注意那鼓长得跟加菲猫似的!”
“嗳,冤枉人呐,又不是我说的,这是陈院长的结论……”还没说完,江珧已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图南赶紧改口:“好好,是我冤枉他是我冤枉他!”
“这么没羞没臊的结论我说出来都觉得脸红,人家老先生做学问一辈子,节目一播,清誉就毁到你手里了!”江珧已预见到观众抓狂的反应,简直气不打一来。
“什么毁了清誉,这么重的罪名我可担不下来哦。”图南抓着领口,嘤嘤嘤地说:“人家可是身心纯洁,一直清清白白等着你的……”
江珧抓起烟灰缸,图南弹起来缩进墙角,举手投降:“不闹啦不闹啦!剪辑的时候一定会补上BUG前后连贯,让陈院长看起来非常资非常专业!而且如果不这么做,你敢把他原来的结论告诉全国观众吗?”
最后这句话,让江珧彻底泄了气。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白日里龙王镇庙会的热闹景象荡然无存。
一想到‘陈年老鼓上的皮还是新鲜的’,江珧自己的汗毛都要冒出一截。跟这种灵异事件比起来,什么鼓没刮干净简直是小儿科。
“那……那你老实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图南并没立刻作答,从床上爬下来,把皱巴巴的T恤整理好。
“先吃晚饭吧,你中午就没吃什么。”
江珧不做声了。
摔碎了屏的手机还在包里,中午在庙会上遇险的经历,确实让她难以下咽。图南当时也没劝饭,但下午采访期间却像是很随意的塞了几根棒棒糖给她。
门铃响了两声,吴佳清脆的声音叫道:“再不出来,我就把桌上的鱼全吃光啦!”
打开门,江珧跟着图南走了出去。
吃完晚饭,剧务文骏驰找了副牌,众人聚在一间屋里玩三国杀。
长毛的鼓,新鲜的皮,嚣张的小偷,这混乱的一天在江珧脑中滚来滚去,打牌也没什么心思。好在屋里人多热闹,一时间也不觉得害怕。
又是一盘玩完,陷入反贼包围的江主公在图忠臣保护下顺利活到最后。稍事休息,文骏驰出去买饮料,江珧戳了图南一下:“还不说?”
图南苦笑:“中视埋没人才,好奇心这么强,你真应该去Discovery做主持。”
江珧不接受忽悠:“别跑题,赶紧坦白。”
“好,好,那还是从一个故事讲起。”
图南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残忍暴虐的帝王,最喜欢将敌人剥皮理,他的名字叫做黄帝……”
“卡!”江珧做了个暂停手势:“这算是猎奇故事吗?黑老祖宗不是这样黑的,就算死了几千年,我们还是炎黄子孙啊!”
“呵,我可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子孙。”图南笑了笑道:“上古黄帝与炎帝相争,炎帝战败,黄帝便夺了他的地盘,将他的子民赶出中原,这本来就是两个黑社会大佬争地盘的故事。”
“可、可轩辕黄帝怎么说也是中华始祖,一代贤君,你不能用‘残忍暴虐’这种词来形容他吧!”
“从他的敌人角度来看,黄帝确实残忍暴虐没有错啊。知道黄帝与蚩尤相争的事吗?”
江珧点头:“涿鹿之战,蚩尤败了。”
图南问:“那战败的蚩尤,到哪里去了呢?”
这一下倒把江珧问住了。
历史课本和神话书里的记载都模糊了,她只记得两人率领各种稀奇古怪的神魔打得轰轰烈烈,最后结局只有一行:蚩尤战败。
“不是战死了吗?还是被逐出了中原?”
“是死了。可怎么死的,现在只有很少的书有详细记载。”
图南平静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黄帝活捉蚩尤,将他活生生剥了皮,抽了筋,煮熟身子后砍下脑袋,顶在战旗上当做鼓舞士兵的靶子。蚩尤不是什么妖物,他是受子民爱戴的九黎族首领。黄帝能做出这种事,你还觉得他是位仁义礼智信的千古贤君吗?”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默。
江珧突然觉得嗓子里很干。一种无力辩驳的东西堵在那里,即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龙、龙王庙的那面鼓,难道是蚩尤?……”
图南摇了摇头:“蚩尤已经死了。像陈院长说的,人死不能复生,他的皮也不会有活力存在了。”
江珧困惑:“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个故事?”
“因为蚩尤是个大人物,他的死状好歹还能找到点记载。其他有此遭遇的,一句略过、或是完全从历史上消失痕迹的,数也数不清。”
夜已经了。
收起牌,众人分成两人一组回屋休息。故事已经听了,但到底是谁被剥了皮历经几千年还活着仍没有答案。想到那毛蓬蓬的鼓皮,江珧就浑身寒毛直竖,再联想到在首牢村鬼压身的一夜,她坚决不肯跟半吊子吴佳一起睡。
吴佳大受打击,哼哼哼地狞笑起来:“你以为言言不爱说话就很安全吗?告诉你,她可是有更恐怖的本事呦!什么凌晨三点请碟仙,老鬼上身讲古,可是她的拿手好戏!”
江珧不可置信地望向文静的言言,对方从冒着幽蓝光芒的PSP屏幕上抬起来,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你们两个故意吓我!”
江珧刚刚还倦意沉,这下子被吓得一丝睡意也无,手臂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嗷嗷嗷的抄起枕头跟吴佳战成一团。
突然响起两下敲门声。
“好了,不许再吓唬她。”
图南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话音很轻,也没什么责备的意思。但不知怎么,向来喜欢跟他斗嘴的吴佳立刻放下枕头,乖乖拿起自己的行李走出去。而言言也在三秒之内把PSP屏保换成了暖黄色,接着嗖的一下钻进被窝。
“怕的话就开着灯睡吧,好好休息,晚安。”
最后一句话消失在门外。
江珧拿着枕头,呆呆站在半分钟前还热闹非常的屋子里。
原来这个总是吊儿郎当没正型的坑爹货说话这么管用,难道他还真的是领导?
困惑无解。
浓黑的天空中,几片看不见的乌云渐渐聚集起来。

第1话 独脚之牛

江珧睁开眼睛时,没有任何天亮的迹象。
窗外雷鸣滚滚,闪电的白光不时穿透窗帘,将屋里摆设照得分明。
不会吧,要下雨了?华北大旱,从去年冬天起北京已经半年没有降水了,江珧心想白天还是大太阳,这雨水来的可真是突兀。看一眼隔壁床,言言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睡得正香,完全没有被雷声影响。
江珧轻手轻脚爬下床,掀开窗帘向外望去。
在闪电照耀下,狂风像无数看不见的大手,疯狂晃动着目力所及的所有树木。雷鸣如巨鼓擂动,一声接一声的震撼天地,豆大的雨滴开始从空中砸下来,在干燥的地面上形成一个个泥点。
白天人烟鼎沸的街道空无一人,钢筋水泥在自然的巨力之下集体沉默了,连灯光都没有一盏,整个小镇死气沉沉,简直像《生化危机》里T病毒爆发后的浣熊市。
江珧心里毛毛的,暗自期待着言言能被雷声吵醒,起码有个能说话的人来陪陪她。
这阵势完全不像是温和的人工降雨,难道因为白天庙会上的暴力法事,被鞭子抽打的龙王显灵了?
心随意动,江珧朝龙王庙的方向看过去。
招待所距离龙王庙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三百米,站在楼上俯视,能清楚看见鳞栉比的屋顶和院子里那两株枯死的柏树。香火旺盛的庙宇在漆黑的夜里并无神圣之感,而是分外诡异。
又是一个闪电划破天际。
龙王庙刚刚还空落落的院子中央突然多出个东西!
不会吧!真的显灵了?!
江珧一下子把脸贴在玻璃上,黑暗中的影子不知是何模样,她心惊肉跳等着下一个闪电来照明。可出人意料的,那东西渐渐自己发出光来,并且越来越亮,将夜幕中的龙王庙照个通明。
只仔细看过一眼,江珧猛地从窗口退回去,脚一软,坐倒在床上。
那生物根本不是龙。
它没有鳞片,也没有犄角。
不,应该说它的体表什么都没有,鲜血淋漓的皮肉裸/露在空气里,像一头被屠宰场生生剥了皮的牛!
对!像牛!
江珧咬咬牙,再掀开一角窗帘,向龙王庙里看去。那个悲惨的生物站在雨中静默着,它似乎只有一条腿,不知道是如何移动到庙里去的。
突然!它扬起头颅,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那吼声绵长低沉,像在发泄恒古的哀恸,一时间压过了呼啸的狂风,如雷鸣似战鼓,瞬间传遍四野响彻天地!
江珧又看了一眼言言,在如此惊人的声响中她依然一动不动,像睡死了一样。江珧使劲晃了她几下,对方竟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装睡都装的如此敬业,还能把她怎样呢?
叹了口气,江珧迅速换上衣服冲出门去。
图南的房间就在斜对面,江珧也不管他在干嘛,砰砰砰把门敲的山响。没敲几下门就开了,图南一头乱毛,眼神却清亮无比,看起来根本不像从梦中惊醒。见到江珧,他自是喜上眉梢:
“半夜来敲门,知道我一个人睡是吧?讨厌~这么直接,人家会害羞呢~”
这坑爹货脸上的表情完全口不对心,说完就毫不羞涩的直接扑上来,一把将江珧死死搂在怀里。
图南只穿了一条宽松的白色睡裤,裸着上身,结实的身体一下子偎贴过来,四面八方都被他那独特的海风气息给包围起来。江珧撑着胳膊用力推他,手指触到的却是温暖的肌肉,顿时觉得脸热了。
“再装傻老子翻脸了!”江珧使劲踹在他的光脚上,用暴力手段把这牛皮糖撕下来。
图南哎呦一声退开,却没吃痛的意思。比起占便宜,他似乎更乐意见到她这幅尴尬发窘的样子。
江珧红着脸,恶狠狠命令道:
“立刻穿上衣服,跟我出去走一趟!”
“这么凶~外面打雷下雨呢,你要去干什么?”
“龙王庙有大动静,那个鼓肯定不对劲,你陪我去瞧瞧。”
图南笑吟吟地问:“那为什么叫我陪,不是叫别人?”
江珧扭过头去看天板:“……因为我害怕。”
图南唇角一勾,露出了意味长的笑容。他回屋换下睡裤,套上件帽衫,拿出一柄格子雨伞走出来。
江珧看见这装备,马上觉得不对劲:“旱成这样,北京人民都准备把车上雨刷拆了,你怎么出门两天还记得带伞?”
“左丘明曰:居安思危,有备无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只要常备雨伞,总有一天会得到夜跟妹子雨中谈心的机会呢。”
图南镇定的用古人之言解释他的下流思想,走到门口,砰地一声把伞撑开。
在某人所向披靡的‘说服力’下,招待所看门老大爷把铁门打开,放他们两个出去。狂风骤雨之中连眼睛都睁不开,一把伞其实起不了太大作用,图南仗着个子高,将伞柄偏斜到江珧身上,不一会儿自己就整个湿透了。
直线距离只有三百米,但实际的路途却那么黑那么长,暴雨如注,三步外看不清前路。江珧平时对图南避如瘟疫,这一会儿却主动抓住他的胳膊。
“只有一条腿没有皮还活着的牛,是什么生物?”
“核辐射导致的变异品种?哎呦别掐别掐……”
“少骗人!我在楼上看见了,那牛像刑天一样自然发光,亮的跟灯泡一样!”都快跑到现场了,江珧再也不肯放任他离谱的敷衍。
图南叹了口气:“我招,我坦白。那独脚牛的名字叫做夔,它是居住在雷泽中的妖魔,出入必有风雨相伴,其华如日月之光,吼声似雷鸣。听起来挺威风的,但其实是温和敦厚的素食主义者,一向被人类当做神兽看待。”
夜中的怒吼实在可怖,江珧听到这妖兽吃素时有点惊讶:“那它不会天生就没有皮吧?打牌的时候你讲得那些故事,难不成又是黄帝……”
图南点点头:“就是那个变态剥皮爱好者。上古黄帝跟蚩尤战于涿鹿,开始并不占上风。黄帝听说夔的吼声如雷,便去雷泽中捉他,剥皮制成战鼓。一旦敲响,其声可传播五百里,升己方之气,慑敌方之威。”
“怪不得那鼓一直长毛,因为它始终没有死……”江珧沉吟道:“要说蚩尤是敌人,可这夔跟黄帝没什么前仇旧怨啊,他只为了一面鼓就把人家活剥了?”
大雨不停从天空落下,图南的眼睛看向黑沉沉的夜里,良久才说了一句:
“他就是那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不认识算什么,就是最亲近的,也一样狠得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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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便看见龙王庙方向发出冲天的金色火光,一股焚烧味道隔着雨帘传过来,江珧心叫一声不妙,拉着图南拼命往事发地点跑去。
果然不出所料,龙王庙门户大敞,庭院中枯死的柏树大约是被雷劈中了,树干焦黑断裂,火焰虽然已经被雨水浇灭,但倒下的树干压垮了走廊,残余火苗窜进室内。北方长期的干旱使木质结构极其易燃,便形成了这幅室外大雨如注,室内一片火海的奇异景象。
夔牛早已不见踪影,江珧站在院子里干着急:“你带手机了吗?赶紧打119!”
图南笑着摇头:“你差点把我光着拖出来,怎么会记得带那个。不用急,反正下着雨,火势不会蔓延的,烧干净自然会熄灭。”
江珧急得跳脚,指着门口石碑叫道:“可这是省一级文物保护单位!不能眼睁睁看着烧光了吧?!”
“就一两百年的玩意儿,也能算得上什么文物吗……”图南摇头咕哝着,把伞柄交给江珧,走到庭院当中,扬起头,慢慢向天空张开手臂。
江珧还没来得及问他在干什么,突然感觉手中的伞变得沉重起来,几乎压得她弯下腰去。一种奇异的闷响从空中传过来,荡起阵阵远回声,像无边无际的空之穹窿裂开了个口子。
不,不是伞变重了,是雨势暴涨!
龙王庙上空聚集着一片连闪电也无法穿透的浓云,雨水根本不是点线形状,便如决堤洪水般轰然从天上直涌下来!
庭院中的积水瞬间涨到膝盖以上,漫过了寺院高高的石阶门槛,灌入室内。整座龙王庙像被扔进海里的小小建筑模型,挑檐、廊柱、大梁,水无不在的涌出来,嚣张火海立时减弱,被逼入角落,发出灭亡前的嘶嘶悲鸣。
眼前看不清了,耳畔也听不到了,水,只有水;还有那个张开臂膀迎向天空,浑身湿透却像孩子般兴高采烈的男人。
江珧呆滞地望向图南,手一松,伞被狂风卷到半空中。雨水灌进她半张的嘴巴里,咸咸的,像海水的味道。有什么活的东西掉进她领口里,隔着衣服捏住取出,竟然是一只在掌心蹦跳的小虾。
“够了!够了!你要把龙王镇都淹掉吗?!”
图南把湿透的短发抓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笑着说:“你说停,便停。”
“停!停!”江珧大喊着,她的声音在大雨落下的轰鸣中便如蚊蚋般微小。
话一出口,雨势顿歇,天空中那无形的裂口像是突然消失无踪,落下的水滴,又变回淡水的味道。
龙王庙的大火已经完全熄灭了,所幸救得及时,这栋木质建筑并没有彻底烧毁。神像、香炉、塞满零钱的功德箱……虽然被大水冲离原位,但所有物事都还在,唯独那面长毛的巨鼓碎裂一地,鼓面牛皮无影无踪。
这张皮从上古时起已不知多少被制作成鼓,木料蛀毁、金属锈蚀,唯独它跨越了漫漫时光,最终被主人寻回。
“夔拿走了自己的皮,然后就和刑天一样消失不见了吗?”看着这满地狼藉,江珧想到了巨人消失时的怅然烟火。
图南摇了摇头:“刑天是靠信仰生存的神灵,妖魔却自在得多。即使没人记得,只要老家还在,有吃的东西,就能一直存活。”
“夔的老家……雷泽之神……”江珧困惑地问:“还有这个地方存在吗?”
图南微笑:“上古时的地名,现在可不一定原样写在地图册上。‘菏山之侧,雷水之泽。’夔的老家,现在叫做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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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被狂风卷走,两个人冒雨返回驻地。其实在暴风雨中折腾了半宿,有没有伞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终于从黑暗中到了有灯光的地方,江珧站在前厅喘气,水顺着头发衣裳不停流下来,在地砖上形成了一片小水洼。
值班人员不知怎么都不在,她瞥了一眼柜台后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了。想来半夜拉着图南跑出去浇个透心凉,怎么也得跟他说声对不起或者谢谢,江珧扭过头去,却见这货抄着口袋,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她笑。
这笑容说不出的绵长回味,意蕴悠远,像盯着一盘鲜美多汁的带子,恨不得上来吮一口似的。江珧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瞧,浑身的血液顿时全部冲到脸上去了。
湿,透,了。
大半夜的着急出门,完全没考虑衣服沾水后的透光性。此时站在灯光下她才发现,自己的白衬衣整件贴在身上,内衣外显,曲线毕露。
这货既然连水淹龙王庙的本事都有,说他不会红外夜视眼谁信?江珧涨红了脸,一手护胸,一手劈头盖脸抽打图南:“叫你看!叫你看!你就不能跟我说一声?!”
图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模样,笑嘻嘻地答:“说了于我有什么好?自然闷声不吭饱眼福咯~”
江珧咬着牙狠狠踩了他一脚,绕到身后扒他的帽衫。
“把这个脱下来给我!”
“嗳,你要我肯定就从了,干嘛那么粗暴嘛……室外野战什么的,好羞羞……”图南彻底崩毁,扭来扭去,故意发出嘤嘤嘤的哼哼声。
“羞你头!羞你妹!”
江珧觉得自己脑血管都快爆掉了,虽然没人围观,可在公众场合跟这货贴身纠缠早就破了脸皮的极限值,她连打带抽把图南带着体温的帽衫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连电梯都不想等,拔脚直奔楼梯。
气喘吁吁爬到五楼,摸出钥匙开门进去,言言还保持着她离去的姿态睡觉,枕头旁边却落着个屏保还在闪光的PSP。
装,继续装。
江珧实在没力气吐槽了,抽了条毛巾擦擦头发就倒在床上。
又是一个精疲力竭震撼连连的夜,在入梦前的最后一秒,江珧几乎停止运作的大脑中浮现出一幅奇怪的画面,在她进门前,余光似乎看到一溜半干半湿的脚印从门前经过,通往……
通往谁的房间去了?……除了她和图南,还有谁会在这种夜里出游?……
已经无力再进行任何思考,江珧带着一丝疑惑,沉入天亮前为时不多的睡眠中。

第15话 防护栏事件

京畿一夜大雨。
天亮的时候,雨才渐渐止歇。剔透的水珠从鲜绿叶片上滴落,焦渴燥热的大地被安抚了,沙尘无踪,寰宇润泽。困扰华北地区长达半年的干旱虽没有彻底解决,却也得到了很大缓解。
惊喜交加的镇民一早赶到龙王庙,便见建筑似被大火灼烧后又被大水冲毁,庭院里积存的大片水洼里居然还有海生鱼虾在扑腾。
龙王镇瞬间沸腾了。
伴随着铿锵锣鼓,‘龙王显灵’的新闻瞬间传遍周围四城八镇。镇民按照古法宰了牛、猪、羊各一口,安抚这位被侮辱而发威的雨神。镇长甚至当场焚香拜祝,承诺马上申请款项修复龙王的庙宇。
“雨水中有鱼虾其实很正常的,苏轼有诗云:龙卷鱼虾并雨落,人随鸡犬上墙眠。从海上刮来的龙卷风会携带质量轻的海产,还有不少天上下青蛙的记录呢……”
无声无息的,江珧用包荡了一下图南,毫不客气打断他对围观群众的‘科普教育’。
“节目做完就走吧,别再坑人了。”江珧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文骏驰一早就把行李跟摄影装备安置在后备箱,吴佳和言言已经各就各位了。
“是是是。”图南两手空空,笑眯眯开门坐进驾驶位。江珧左右看了一圈,没见到梁厚的影子。
“梁叔呢?”
图南发动车子:“他老家就在附近,顺便回家看看,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此言一出,江珧顿生疑窦。
昨夜发生的事件尚历历在目,而往日里被忽视的一些小细节也渐渐浮现出来。
比如夔是素食的妖魔,而梁厚向来吃素。
再比如,昨夜走廊里那串诡异的湿脚印……
江珧抖了一下,它们通往的方向,正是摄影师梁厚和剧务文骏驰的房间!
商务车行驶在归京的路上,昏黄色的沙尘被大雨洗净,空气显得干净许多,但随着太阳升高,雨水蒸腾不休,初夏特有的潮热也越来越厉害。
江珧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图南,他依然挂着毫无忧虑的嬉笑面容。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生物呢?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神灵依靠信仰存活,妖魔却需要食物。两千八没吃饱,到了现代还依然活蹦乱跳的家伙,应该算作妖魔一类吧?
至于品种……江珧暗想,这样桃泛滥成灾的气质,倘若不是亲眼见到他召雨控水,肯定要猜到狐狸精之类的东西。
江珧不由自主联想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海风气味,以及昨夜带着鱼虾的暴雨。
海洋生物吗?那吴佳言言她们呢……
“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找到皮,我们一做节目,夔就显身了?”江珧再试探,“刑天那也是,怎么不早不晚,偏偏今年采石炸出了脑袋?”
图南笑而不语,过了片刻车子正好路过一组傻乎乎的福娃雕塑,他看着窗外揶揄道:“或许因为今年来了幸运吉祥物般的女主持?”
“你才吉祥物呢!你带个鱼头就是福娃贝贝!”江珧气得伸手掐他。
图南笑嘻嘻的扭着躲她:“我可比贝贝可爱一百万倍,有机会咱们无障碍近距离赤诚相见,包管萌杀春心成寸!”
开到北京核心区,时间已快到正午,图南热情邀请江珧一起吃午饭,被她毫不客气的当面拒绝了。图南也不恼,把车停到小区门口,看着她拎包跳下车。
走到楼下,江珧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厨房,见窗户半敞,隐约有水汽冒出来。心想每都是卓九尹做饭,今天不如买些现成的菜回去,也显得有点合租的诚意。于是转到小区里的熟食店,要了份腊味双拼和一斤酱牛肉,又点了几个泡椒凤爪凉拌豆皮之类的凉菜打包。
熟食店里卖卤味的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也不知道是店主儿子还是雇佣来的童工,长得眉清目秀,却鲜少说话,只知道低头干活,收钱找钱也不说一声谢谢惠顾。
轮到江珧的时候,他的目光才从砧板上抬起来,望了她一眼,低声说:“姐姐最近都不来了。”
江珧尴尬地笑了笑:“天热,工作也忙。”家里有了卓九那位全能大厨,她以前爱吃外卖的习惯全都改了,常常光顾的小店也很少过来。
少年又垂下头去,不知道想些什么。他偷偷瞥了店主一眼,悄声道:“牛肉是昨天卖剩下的,要是自己吃,你就要鸭头吧。”
江珧一愣,点头同意了。心道才这么点年纪,辍学出来做工,不知道家里有什么难。付款的时候,不免对这一身旧衣的少年多看了两眼。
正午天气暑热,拎着行李和一堆熟菜爬上九楼,江珧出了一身薄汗,站在门口喘了一会儿才掏钥匙开门。走进客厅,她立刻呆住了。
只见阳台上几根圆钢横竖焊接在一起,卓九尹带着护目镜单手吊在阳台外面,嗡嗡嗡正用个什么武器往外墙上钻孔。他穿着跨栏背心,卡其色工装裤,炎炎烈日暴晒在麦色的皮肤上,散发出金铜色的光辉。
江珧不敢吱声也不敢动,卓九整个身体都吊在九楼外,根本没看见有保护绳存在。好在他很快就发现有人进门,肩膀用力把自己拉进阳台,轻轻跳下来。走进客厅,卓九一脸的汗水,背心都湿透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呢?”江珧呆呆地问。
卓九热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抬手把空调降到16摄氏度,冲进卫生间哗哗用冷水洗。接着水也不擦,凑到那台凶猛运作的柜机前,两条结实的臂膀搭在上面,让白色寒气从头顶直吹下去。
“嗳,你这样要感冒头疼的。”江珧好心提醒了一句,卓九仍背对着她猛吹冷气,没一点听劝的意思。
“房、房东……”他小声咕哝了一句,背脊随着喘息起伏着,水混着汗从后颈滚滚而落,划过分明的肌理。
整天宅在家里赶图纸的理科精英,竟然有这副健壮颀长的身板,真是让人吃了一惊。
“什么?”江珧脸颊涨涨的发热,当场跑神,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房东不同意……”卓九抬手抹抹脸,又喘了一会儿,才勉强从酷热中恢复了说话的功能:“……不同意封阳台,只能先装个简易的防护栏凑合一下。你吃饭了吗?砂锅有绿豆老鸭汤,差不多放凉了。”
江珧心里立时五味陈杂,感动的快泪奔了。卓九个子那么高,晒衣服根本不用踩板凳,这防护栏的用途,自然不是给他自己做的。
这、这算是示好吗?
作为一个二十出头身心健康的女青年,江珧的小心脏一时间扑扑扑跳得欢快。
卓九却没什么特殊表情,收了汗换上衣服,他把超市赠送的太太乐鸡精围裙系在腰间,淡淡问道:
“赶着焊护栏还没炒菜,想吃什么?”
“你赶紧歇歇吧,我今天带了菜……”
江珧见过这条明黄色的围裙已经好多了,今天却不知怎么,又一可耻的脸红了。赶紧低头放下行李,把熟食搁在茶几上,一盒盒掏出来打开。
“这家的泡椒凤爪做得还挺辣,其他都是卤味。”
摆着摆着,她只觉得屋里奇怪的沉默下来,抬头一瞧,只见卓九尹脸黑黑的,站定了瞪她。
“我做得饭你不爱吃?”
“哎?怎么会?就是觉得天热,每都是你下厨……怪不好意思的。”江珧暗自纳罕,怕热的人夏天进厨房很痛苦的,买东西回来一起吃也有错吗?
卓大建筑师一贯面瘫的表情风云变色,沉着脸一字一顿道:“你既然已经委托了我,回家就该吃我做得饭。”
说罢把江珧扔在客厅,转身走进厨房开火炒菜。
卓九对她从外面买熟食的行为似乎很不高兴,闪着寒光的双立人在砧板上咚咚咚敲的分外不满。他刻意显露技术,焖炒炖煮蒸弄了一大桌,把江珧买来的餐盒外卖衬托的无比寒酸。吃饭时也冷冷地不发一言,搞得江珧好生愧疚,像做了什么非常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看来跟卓大建筑师合租,这路边的野……不是,路边的小吃,以后是不能睬了……
做饭的人如此卖力,吃饭的人再不捧场就太不识抬举了,江珧彻底放弃了今天的减肥计划,超水平发挥,添了一米、一汤,如此卓九才面色稍霁,破例批准她帮忙收拾碗盘。
吃了那么多,全身血液都往胃部流动,午后昏沉沉的疲倦涌上来,江珧满意的叹了口气,打开电视,准备看一会儿消化消化再去睡午觉。
透过客厅的透明玻璃,阳台上横平竖直的简易护栏看着那么顺眼……
阳台……
空空如也……
朦朦胧胧的,潜意识里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江珧想了又想,嘴巴慢慢张开,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外面晒得衣服!
出发前还湿漉漉的,想着两天正好干透就没有收起来,卓九腾空阳台安装护栏,那她的……她的那一堆内衣内裤都到哪里去了!!!
江珧抓狂的从阳台到客厅转了几圈,一无所获。
卓九刷完碗从厨房里出来,看她闷声寻找的样子,转身走进自己房间,拿着一摞东西出来,神色木然的放在她手里:
“昨天夜里下暴雨,不收就淋湿了。”
江珧瞬间五雷轰顶,呆若木鸡。
这叠质感柔软色泽粉嫩的东西,正是她走前晒的衣物,每一件都工工整整烫平叠成豆腐块状,从下而上:连衣裙、小吊带、内裤,最上面……是两件黛安芬!!!
卓九向来有烫衣服的习惯,此时面瘫脸上看不见半点遐思和羞涩,淡定的像是递给她合租协议。
“那么,我去洗澡了。”他利索的转身离去。
江珧头重脚轻,恍恍惚惚望了阳台一眼,只觉那护栏实在碍事,晚那么半天装上,这会儿她就可以从容跳下去了!

第16话 消失的鲑鱼

痛定思痛,江珧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以后所有贴身的小件衣物,就算滴水也要在自己卧室里面晾干!
至于怎么扯晾衣绳,她犯愁了。房东刚刚粉刷过室内墙壁,合同里面明确规定不可以敲钉破坏墙面。如果用超市里卖的粘贴挂钩,又肯定不结实。兜来转去,这事儿还得请教专家。
江珧走出卧室,在卓九门前转悠着不好意思敲门。收内衣事件发生不到半小时,她还没做好准备再见到当事人的脸。
一时不察,丢人丢到姥姥家,偏生对方还像根木头似的完全不在意……
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屋主自己开门出来了。
“有事?”卓九面无表情的问。
他刚洗完澡,脖子上挂着毛巾,漆黑的发湿漉漉的,身上传来一股很好闻的气味。
江珧仰着脸,张口结舌,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呃、呃……”
呸!不就是柠檬味的舒肤佳吗?江珧定了定神,马上唾弃自己。上超市打折的时候买了一打放在卫生间公用,她每天洗手都用,怎么从来没发现这味道好闻?
“咨询个问题……”努力整理思路,江珧觉得这会儿比面试还紧张了:“我想在自己屋里挂晾衣绳,怎么能不损坏墙面还要结实呢?”
“要求承重力,得打孔上膨胀螺丝。”卓九的回答很专业。
“膨胀……什么?”江珧有点蒙,不过打孔两个字到底还是听懂了,苦恼的摇摇头道:“协议上不许破坏室内墙面,我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离开的时候只要拔掉钉子和膨胀螺丝,用腻子抹平,看不出痕迹。我挂过简易书架,房东同意了。”卓九敞开门,示意她进来参观。
江珧迟疑一下,慢慢走了进去。
这还是第一踏足卓九尹的卧室,趁他去拿工具箱,江珧浏览了一下这个狭小的空间。
第一印象就是干净,而且干净到了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
没有照片、没有装饰、没有气味……床铺整洁,工作台一尘不染,整个空间像无人样板房,除了窗台上有几盆植物,放眼望去没有任何个人色彩。但作为合租人,江珧知道卓九几乎每天都宅在这个小房间里面赶图纸,怎么会像没住过人似的?
江珧去过前男友武清宁的宿舍,那随可见的臭袜子、快餐盒、猪窝般的床和诡异的气味……别说男生宿舍了,卓九这房间干净的连她作为女生都感到羞愧。
她还记得进来参观的目的,特意看了看工作台旁边的挂架,一排专业书整齐码着,都是设计、土木建筑之类的专业资料,倒是最里面有十几盒CD,背脊不是埙就是古琴,这是仅有的显示个人爱好的痕迹。
“你喜欢中国古典乐?”明明是来找他帮忙,江珧开口却问了私人问题。
卓九从柜子里拿出工具箱,点点头道:“偶尔有空的时候听听。”
虽然不是故意的,江珧注意到他柜子上面放着一个扁扁的旧箱子,很像琴盒。
理科生居然有如此高雅的爱好!这个惊人发现让带子产生了莫名好感。见窗台上摆着几盆绿色植物,长长的叶茎青翠可爱,她心怀憧憬问道:“是君子兰吗?”
古琴幽韵,兰香浮动,长河月圆,这样的配对真是很风雅呢……
“不是。”卓九摇摇头,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中午刚刚吃过,是蒜薹和葱苗。”
喀喇。
胸腔里有个什么东西,又一碎掉了。
江珧红着脸给房东打了电话,得到批准后,带着久久不散的丢人感走出了卓九的房间。
虽然他做的蒜薹炒腊肉和小葱煎豆腐真的很好吃……可怎么会有人在自己卧室里面种这种蔬菜!难道对着蒜薹听高山流水很有趣吗?!
走进自己的房间,江珧一愣,立刻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门掩上了。在门缝里可怜兮兮的跟卓九说:“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她迅速把床上扔的外套衣服塞进快满溢出来的衣柜,使劲关上柜门,用凳子挡上。扯平皱巴巴的床单,重新叠了一遍被子,桌上零食袋子统统扔进抽屉,乱七八糟的护肤品摆整齐……好歹收拾出个样子,五分钟已经过去了。
卓九提着沉重的工具箱,在门口站得笔直,没丝毫不耐烦的表情。
“可以了?”
江珧讪讪的把他让进来:“嗯……请进。”
问清楚她想挂晾衣绳的位置,卓九迅速开工了。他用报纸盖上桌子地板,又用一个纸盒扣在墙面上,这样隔着盒子打孔,粉尘不会四乱窜。只看事前准备,就知道他是经常做这种事的熟练工。
和厨房里的情况一样,江珧连插手帮忙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站在他背后看着。阳光穿透卓九薄薄的短袖衬衫,清晰勾勒出腰身劲力的线条。他的形象像个逆光剪影,怪不得人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味道。
哎,今天真的很热,热得人总是犯傻,那气味不还是柠檬味的舒肤佳嘛……江珧被迫跑出去倒了杯冷水灌下去清醒头脑。
“建筑师也会学习怎么手工操作这些吗?”
“我兼修土木工程的,有操作课程。”卓九的言语依然简洁。
拉好晾衣绳,洁癖卓九收起铺垫的报纸,习惯性去拿拖把抹布打扫,结果被江珧坚定的抢走了。从桌子后面扫出瓜子壳,或者一碰柜门衣服就会流淌出来之类的事,今天绝对不能再丢人了!
谢过卓九,江珧把大雨淋湿的衣服拿出来统统洗了一遍。外衣晾在阳台,内衣挂自己屋。而新晾衣绳的第一批顾客里面,包含了一件男士帽衫。
昨夜湿透走光时抢了图南的衣服自己穿了,早上出门跟他说洗干净再还。谁知这坑爹货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竟然笑眯眯的说:不要洗,就带着你的味道还给我好了。
气得江珧哆嗦,当场把帽衫扔进了垃圾桶。可一眼看见领口的标牌,犹豫了一会儿又捡回来了。小市民江珧叹了口气,她大半个月的工资也就买这一件,还是不要造孽,洗干净上班时还给他好了。
至于为什么这件男士外衣不晒在公共阳台区域……江珧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不想被合租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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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江珧睡得很早。
受卓九刺激,她忙活了两三个小时打扫整理自己卧室,擦地板抹桌子,连柜子里的衣服都拽出来重新叠好归类了。洗漱完一头载倒在床上,不到三秒钟就睡熟了。
江珧本以为这一觉会睡得黑甜,哪知被一个奇怪的梦反复骚扰,直到天明才心惊肉跳的醒过来。
梦的里场景模模糊糊,只有那个背影是清晰的。隐隐浮动的柠檬香皂的气味、逆光中结实的背脊、起伏的肩胛,汗水顺着铜色的肌肤蜿蜒流下,缓慢得让人着急……
第二天一早,江珧爬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卫生间把所有舒肤佳统统扔进了废纸篓。
厨房里雾蒙蒙的,卓九伸头出来:“我做了小面。”
“起晚了!赶着上班!”
江珧抓起包换上鞋,狼狈逃窜出门。别说面对面吃早饭了,这一刻她连跟卓九说话都不敢。
到达中视大楼时才刚刚八点,大院里面连车都没几辆。江珧在路口坐了一会儿,整理乱糟糟的心情和头发。
这叫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对卓九尹的了解仅止于‘做饭很好吃的洁癖建筑师’而已,说白了不过是个陌生人,至于饥渴成这样?
正郁闷着,一只涂着水晶指甲的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下:“这么早?”
江珧回头一看,是吴佳。
“你也很早啊……”带子站起来拍拍衣服,小声回了一句。这个时间大楼里面人还很少,江珧为有人作伴同乘电梯感到幸运。
吴佳把包甩到背后:“我租的房子在郊区,坐地铁换公交到这里要一个多小时,怕堵车都是早出门。”
江珧没想到这个意大利混血女孩儿和京城其他拮据蚁族一样,每天上班辗转反侧的。对比图南那些招摇的跑车和奥运村两百平就更不可思议,梁厚至少还有辆私家车呢。
“怎么,妖魔也会租郊区的房子坐地铁吗?”
吴佳大大叹了口气:“你以为所有妖魔都跟图南一样有钱吗?太天真了!人类里面才有几个比尔盖茨,妖魔也是一样,阶级差距海了去了,我就是那吃死工资的苦命小白菜……”
说到这里,这个傻姑娘才惊觉自己刚刚承认了什么,捂住嘴巴眼睛睁得溜圆。江珧嘴角一抿,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就猜到,你们都不是人类。”
吴佳的脸刷得白了,赶紧压低了声音恳求:“你可千万别跟图南提是我爆的!”
“哈?难道被识破不是迟早的事?”江珧斜睨过去:“从我上班第一天开始,你们就总用各种拙劣的借口敷衍我。”
“那不一样,你自己识破没事,要是被图大魔王知道是我……”办公室近在眼前,吴佳闭上嘴,双手合十,以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好吧,不说就不说。”
图大魔王?图南的脾气有差到这个地步吗?江珧心里纳闷,可见吴佳那惶急的样子,还是点头答应了。
吴佳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开门走进去。
时间太早,同事们还没到全,只有一个宽厚的背影站在落地窗前向外望着,听到开门声,才回身冲她们笑了笑。
“梁……梁叔?!”江珧张大嘴巴,呆呆地望着对方。
只见梁厚曾经地方支援中央的地中海头顶,现在竟布满浓密黑发!
江珧心道怪不得中视黄金时段的广告除了减肥药就是生发水,梁厚这样扔在人群里找不出来的路人大叔,覆上一头黑发后竟然很有些气质演员濮存昕的味道。
此时此刻,她猛然回想起学校里一个艺术课教授说过‘女人怕胖男人怕秃’,当真至理名言也!
梁厚见她盯着自己看,倒不好意思起来,抓抓头发笑着说:“昨天回老家顺便植了个发,还成吗?”
成,太成了!
江珧感慨万分,昨天夔牛找到皮你就立刻消失不见,一夜之间植了个效果如此好的头发,天下的巧合怎么凑一堆了呢?
此时的梁厚不仅有了头发,整个人都像中了五百万一样容光焕发,显然心情好极了。
虽然他没有正面承认,但想起龙王庙里那头血淋淋的独脚牛,江珧心中还是为梁厚感到高兴。工作人员陆续到来,每个人进门都向梁厚道喜,吴佳笑着起哄:
“这么大的喜事,还不请我们吃顿好的?”
“请请请!”梁厚迭声答应着,非常豪迈的道:“破产也要请你们大吃一顿!”
图南摸着肚皮惋惜:“真可惜,早知道有人请客,我前几天就不吃那么多了……”
江珧对两千八没喂饱的海鲜排挡记忆犹新,立刻问道:“你吃什么了?”
“嗳!时候不早了,开工干活!”图南欲盖弥彰的走开了。
节目后期工作还是那些,补拍室内解说镜头,剪辑、配音、加字幕和特效,一群人手脚麻利,很快就把用到主持人的部分完成了。
江珧走出录制室,见图南两腿翘在办公桌上,正一封封的拆看观众信件。他对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纸片毫不珍惜,通常瞟一眼就团成个球扔向垃圾桶。
“嗯,抱怨的……”扔了。
“还是抱怨的……”又扔了。
“家里墙壁一直流血……”依然扔了。
“喂喂喂!这个明显不正常吧!”江珧把那个纸团捡回来,不满道:“你平时就这么对待观众意见,万一真的是灵异事件怎么办?”
“反正这封信不是。”图南笃定道:“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江珧问:“你知道怎么分辨?”
图南笑了笑,弯腰从乱七八糟的抽屉里翻了半天,找出根蜡烛点上,接过江珧手里的纸团展开,径直往火苗上燎。
“看,火焰的颜色和烟的形状都很普通,没什么异常。”
图南又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封信:“这是寿佬村村委会写来的,你见过的哈。”接着又往蜡烛上凑,随着青烟飘浮,江珧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火焰也呈白色。
不知这蜡烛有什么奥妙,竟能从一堆纸片里面分辨出真正的灵异事件,估计是神魔之事有些特别的气息,即使当地寄出的信件都会引起反应。
“为了选材,我们一直要求实体信件投稿,好玩儿吧?”图南像小孩子分享玩具般,把桌上的信朝她推了推。
江珧好奇心起,从包里取出皮圈绑好头发,开始了蜡烛验信的工作。
灵异毕竟是小众中的小众,连续烧了三十多封,都没什么异样。直到拆了一封天津来信,火焰发出了淡蓝色的光芒。
“我找到一封!”
江珧赶紧熄灭纸头上的火苗,兴致勃勃的阅读:“嗯,是天津港码头,说五月十八号夜,有一集装箱二十多吨的进口鲑鱼突然失踪了,只剩下完好无损的空箱子……18号,不就几天前的事嘛,地点也挺近的……”
图南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信纸,蹭蹭蹭几下撕碎扔掉了。
“这是普通事件,继续往下找。”
江珧愣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把‘前几天吃的不少’跟‘二十多吨鲑鱼神秘失踪’联系起来,跳起来叫道:“混蛋!是不是你偷吃的?!”
图南非常不自然的扭过头去:“怎么可能!绝对是那箱子漏了,全都漏进海里了!”
“狡辩!还有谁能一口气吃那么多?你是肉山大魔王吗?!”江珧又逵峙,抓住他领子使劲摇晃。
图南捂着胃部痛苦呻吟:“饶了我吧,五月份是年末了,我真的撑不下去啦,腰围都……嘤嘤嘤嘤……”
江珧一听见这动静就寒毛直竖,命令道:“不许嘤嘤,不许!”
吴佳忍不住捂着嘴噗噗偷笑,图南的目光扫过去,她赶紧缩起脖子,假装自己是透明的。
“意大利风味,番茄切片,浇橄榄油生啖……”图南并没有因此放过她,而是直勾勾的望过去,一副迷茫渴望的神情。
吴佳的身体开始发抖了。
“你干什么呢?”江珧警觉地问道。
“快六月了……马上就到六月了……”图南回身趴在办公桌上,有气无力的喃喃着,似乎六月份对他意味着某种特殊含义。

第17话 人鱼小姐

下午四点节目杀青,吴佳悄悄溜到江珧身边,小声道:“上个月我贪便宜,一冲动团购了双人SPA套票,到现在也没找到机会去,你陪陪我?”
“不问问言言吗?”江珧心想都是非人类,这种需要脱衣的事,不应该找熟悉的去么。
吴佳摇摇头:“我叫过她好多了,那个死宅腐,只对二元的两个男人赤身相对有兴趣,别的情况是不会出门的。”
江珧望了言言一眼,她依然表情疏离,带着耳机沉浸在异元空间,看起来也不像对结伴HAPPY有兴趣的样子。
“唔,那先就谢谢你了。”
江珧点头,吴佳大喜,扑上去揽住她胳膊,像拿盾牌一样挡在身前拽出门去。
两人走出裤衩大楼乘坐地铁,一路上吴佳抓着带子不肯松手,好像认识多年的闺蜜一般紧紧贴着,还不时回头张望,直到到达购票的美容院,她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到底怕什么?”在更衣间换衣服的时候,江珧忍不住问道。
“你没看见图大魔王刚刚的眼神吗?他已经饿了一整年了!”吴佳对‘意大利风味’的比喻依然心有余悸,可怜兮兮的望着江珧说:“好带子,亲带子,你可多照拂看顾我一下,千万别让我落单!”
“喂喂,我一介普通人类,怎么会有能力照顾你啊!”江珧无可奈何道:“再说,一起上班的同事,再怎么饿也不会挑你做食物吧?”
吴佳神色惨然:“饿昏头的妖魔是没有理智可言的,而且我还正是他喜欢吃的那种口味……”
“你也是海洋生物?”江珧好奇心起,小声问道:“是什么?”
吴佳见四周无人,考虑了一下道:“干脆让你看看原型好了。”接着去把更衣室的门反锁上,开始解扣脱衣。
这妖魔姑娘如此豪爽,倒把江珧唬住了,颤声问:“不会很吓人吧?我胆儿可瘦得很。”
“吓,我的原型要是吓人,那就真没漂亮的了!”吴佳语气中很自信的样子,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光了,走进淋浴室打开水龙头。
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江珧轻手轻脚走过去。
水雾中一股淡淡的海腥味,只见一条银光闪闪的大尾巴在浴室的瓷砖上扑腾着。
“美人鱼!”江珧捂着嘴小声惊叫。
吴佳人身鱼尾,一头海藻般的湿润长发披在肩头,耳朵尖尖,珍珠白的鳞片闪烁着柔和的银光。在原型状态下,她的意大利血统看起来更加明显,曲线优美,令人眩晕的浅棕色眼眸发出惑人光芒。
“准确的说,我的品种是‘Siren’,也就是海妖。”吴佳用手臂撑着自己坐直了,江珧注意到她的指甲锋利如爪,手指间还有半透明的蹼。
虽然已参与过两期灵异节目,但这还是第一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接触非人生物,江珧的心脏不可抑制的狂跳。所幸吴佳的原型确实美丽惊人,加上《小美人鱼》童话的渲染,这份震撼没有往惊恐方面发展。
“你一碰水就会变回原型吗?”
“怎么会!万一下雨,我不就给抓到研究所解剖去了?必须在水和妖力共同作用下才可以啦。”吴佳尽力舒展自己的尾巴,一副享受的神情:“好久都没这么放松过了,合租的房子又小又挤,卫生间里连个浴缸都摆不下。”
江珧实在无法想象这个惊人的尤物甘心伪装成人类做个蚁族,问道:“佳佳,你不是意大利人吗,怎么会跑到北京来工作?”
“我不是纯种的啦,我爸是希腊海域的海妖,妈妈是旅居意大利的中国人,我从小在人类社会长大。可惜意大利经济不怎么景气,毕业找工作当然是选机会多的地方了。”
吴佳甩着大尾巴,口吻已经完完全全是个人类。
有人敲门要进更衣室,这短暂的舒展活动被迫中止,混血海妖遗憾的化出两条腿爬起来,用浴巾裹上身体。
坦诚相见的恳切,干脆爽直的个性,正是聊天解疑的最好人选。两个年轻姑娘一边享受水疗的乐趣,一边进行‘妖魔常识小问答’。可惜吴佳的实际年龄和带子差不多,很多事也是懵懵懂懂,稀里糊涂。
“你也是传奇生物了,怎么就会怕图南那个坑爹货?”
“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白泽那个人口贩子说中视薪水高福利好,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危险境地!”吴佳欲哭无泪道:“海妖说起来有名,其实在水族里面就是跟班级别的,我又只是混血。妖魔的世界一切用力量划分阶级,你没看出来吗?这个栏目组里图南才是老大。我是老大的马仔、学徒,说不定还是储备粮……”
“这么大排场!看你平时也常常抢白挪揄他的呀?”江珧惊到了,想到办公室里插诨打科的轻松气氛,还真没看出他们有如此森严的阶级。
吴佳悲愤极了:“那还不是图大魔王特意嘱咐过的!要求我们在你面前‘跟他打成一片,显得他亲切活泼娇俏可人’,还得‘遇事遵从命令,以突出他非凡的领导魅力。’啊呸!其实这货脾气任性又没耐心,凶残还不讲道理,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讨厌的BOSS了。在寿佬村那,我对你用错咒语,他好险没直接吃了我!”
吴佳竖起食指,从喉咙往下一划,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一口闷,连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一番话凄凄惨惨如泣如诉,可江珧不知怎么总想笑。换掉妖魔之类的关键词,明明就是一个刚入职场的小职员抱怨老板的固定台词。
“那图南到底是个什么妖魔,这么厉害?”
听到这个问题,如竹筒倒豆般爽直的吴佳突然卡壳了。吭哧了几声道:“不能告诉你。”
“说嘛说嘛!我发誓不告诉他是你说的。”好奇心如猫爪抓挠,江珧晃着她胳膊恳求。
吴佳心说谁知道图南是不是把自己原型当做‘惊喜大礼包’,败了他的兴,只怕活不长。于是坚定摇头道:“老板虽然讨厌,可中视的待遇确实不错,我还年轻,不想死那么早。”
从美容院出来,江珧拿着联系卡去赞助商那里挑上镜穿的衣服。
像她这样胸怀‘神器’的姑娘一向很难买到合心意的上衣,尺码合适胸前就会爆扣子,胸前合适了,其他部位又空荡荡的偏大。好在有吴佳做参谋,千挑万选,总算搞到两件可以看的。
天已经黑透了,为了感谢吴佳帮忙,江珧找了家寿司自助请她吃鱼生。
同为海鲜爱好者,吴佳可比图南那坑爹的吃货好太多了,食量小吃相美。两人要了瓶烧酒,坐在小小的隔断间里聊天对酌。同样的年龄,相似的烦恼,两个女孩儿很快就熏熏然失控了。
吴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怨:“世界上没有比我爸更完美的男人了,温柔英俊浪漫专情多才贤惠,我妈那一渔网下去,这辈子算值了……偏生我什么都像妈妈,没有海妖天生的魅惑力不说,还一把破嗓子……呜呜呜,真想上一星光大道啊……带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我喜欢可靠的人,看着顺眼安心……可就没碰上过一个沾边靠谱的!”江珧粉脸霞生,握着拳头挥舞:“什么校队主力,武清宁整一个二货天然呆!图南臭流氓,就知道占便宜……还有个只管做饭的面瘫脸,看着还不错,可鬼知道这死木头在想什么……工作这么难找,我根本不敢辞职,你们都有来头,要我一个普通人类干什么呢?”
“你有图南罩着,什么都不用愁。我的选择面可就太小了,工作不敢辞,感情也不顺,纯种海妖嫌弃我是串串,想找个本地鲛人当男友吧,图南那个讨厌鬼死活不肯给我介绍……”
吴佳打了个酒嗝,突然嘿嘿嘿笑起来:
“我要报仇,我要爆料!带子你一定要去翻图魔王的钱包,里面有你照片哦!”
“什么……什么照片?”
“你报道前那几天,他天天兴奋地蹦Q发疯,还用钱包贴着脸淫/笑,喃喃自语什么‘小甜甜’,我就问:‘她是你的小甜甜?’你猜他说什么……哈哈哈哈!”吴佳拍桌大笑:“他白了我一眼说:‘才不是呢,我是她的小甜甜~’亏溟主那么大个子,肉麻的要死了!”
“溟主?什么东西?”江珧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怎么也联系不上这奇怪的称呼。
“就是图大魔王嘛,东方海域的霸主,到了这地界,所有水族都是他的仆从……上古传说里才听过的妖魔,第一见到他的时候我吓得浑身哆嗦,哭都不敢出声……”
吴佳本就口无遮拦,这会儿喝得烂醉,失言不察,一下就把图南老底揭了。所幸江珧也醉得不轻,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往心里去,只隐约记得图南是个又坏又贱,还蛮有来头的海产品。
玩到半夜,两人分手各自回家。小区住宅楼的灯几乎都灭了,江珧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才想起在龙王镇就把它摔坏了。
晕乎乎的爬上九楼,一开门,江珧愣住了。
客厅里灯火通明,卓九坐在茶几前看电视,满满一桌饭菜已经冷透了。
“你回来了,已经吃过了?”
他的神情古井无波,既没怨怼,也无责备,好像已经习惯多年等待一样平静。
“嗯,吃过了……”江珧被灯光照得头晕目眩,因为手机坏了,晚上不回家吃饭的事并没有打电话通知他。
“你喝了酒,洗洗睡吧。”卓九站起身,端起一筷没动的菜肴陆续送进厨房。他从没让江珧吃隔夜剩菜的习惯,厨房里接着便传出垃圾桶的响动。
江珧呆立在客厅,不知应该道个歉还是装作没看到。
夜电影频道正在回顾老片――巴里摩尔的《初恋五十》。江珧看过一,是讲一个因车祸患短期记忆丧失症的女孩,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就会把前一天的人和事全部忘光。她的男友不得不每天从头追求一,让女主角重新爱上他。
片子一般,江珧只记得那男人很悲剧,无数的爱恋追求,铭心刻骨,第二天天明就会化作露水泡影,除他之外再没人记得。
江珧酒力低微,一夜辗转浅眠后就是宿醉,疲惫恶心难受的要死。想起昨夜卓九等她吃饭等到半夜的事,更有另一种难言忐忑。
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走出卧室,江珧看见茶几上放了一只碗。田螺姑娘一样常驻厨房的卓九手里端着一盘红豆西米盏走出来,指了指桌上紫红色的汤水对她说:“醒酒汤,喝了会舒服一点。”
那种奇特的违和感又来了。
明明只是陌生合租人,为什么能关心的如此毫不掩饰,理所当然?
卓九坦坦荡荡,不暗示不羞涩,仿佛是一切都是他该做的,江珧只好端起碗,乖乖喝了一口。
那汤水又酸又涩又苦,实在不能违心用美味形容,江珧的脸立刻就皱了起来。她一向挑食,中药类的东西从来无法下咽,可卓九好意熬了醒酒汤,不喝又不好意思,不上不下端着碗踟蹰。
“合着这个吃吧。”
卓九似乎早猜到她喝不下去,把那盘半透明的西米盏推到她跟前,像用糖果劝诱不肯吃药的小孩儿一样。
江珧脸热热的,似乎昨夜残存的酒力依然没有退却。
西米凉润,豆沙微甜,清淡可口的自制点心冲淡了醒酒汤的酸涩苦味。江珧尝了点心,对卓九绽出一个歉然的笑容。
“对不起,昨天我手机坏掉了,下不回家吃饭一定会提前告诉你。”
卓九看着这张晨曦微露可爱的脸,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说:“你玩得开心就好。”

第18话 特邀嘉宾

第二期节目《鼓惑人心》正式播出,忠实观众卓九尹依旧捧场,捧着碗边吃边看。
一回生二回熟,受过一坑爹的刺激,江珧比上回淡定了,只单纯觉得一个工科精英这样目不转睛钻研神棍节目非常搞笑。
被图南催眠的陈教授一脸严肃地说出了“老鼓长毛是因为制作的时候毛没有刮干净”的伪科学结论,只字不提龙王庙雨中大火、牛皮鼓失踪的后续奇闻,江珧眼前几乎出现了观众们摔碗拍桌的幻觉。
鼓刚买来的时候,为什么没人发现毛没刮干净?
整个镇的人都知道这鼓是最近两年才长毛的,难道几千人眼神全部出毛病?
梁厚已经把自己的皮拿走了,图南啊图南,看你这怎么圆谎!
江珧幸灾乐祸地等待结束语,但她错了,错在不该低估图编导的坑爹程度。
“最后,我们请来了市心理卫生研究所的苏何医生做特邀嘉宾,让她来为这的节目做个结语。”
在所有已知剧情结束后,一张从未想过的熟悉脸庞出现在荧屏上。
“这是一起明显的集体癔症现象。”
表姐苏何一甩艳丽形象,身着色职业套裙,淡妆盘发,口吻笃定道:“听到谣言的时候,一些意志比较薄弱的人会受到暗示诱发精神障碍,像‘老鼓长毛’这种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也会信以为真。从众心理是很可怕的,谣言越传越广,就会发生龙王镇这种群体迷信的情况。”
苏女士微微一笑,一副业内专家教授的样子道:“集体癔症是一种心理疾病,有病,就得治。”
江珧冲进苏何的办公室,砰地一声把门甩在背后,连珠炮般叫道:
“是谁忽悠你上节目的?没觉得不舒服吧?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苏何不耐烦道:“镇定!老娘天生丽质,上个电视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珧嘟囔:“全京城多少心理医生,那怎么就正巧挑上你来做《非常科学》特邀嘉宾啊?”
苏何啐了一口:“心理卫生研究所全市独一家,论资历论成果论相貌,老娘在所里综合实力名列前茅,不选我还能让隔壁那个秃顶去?影响全体从业人员形象!”
江珧只怕表姐也像陈院长那样被催眠过,仔细打量,却看不出什么迹象。
“镇民全体得了精神病是你经过考察后得出来的结论?你脑子没问题吧!”
苏何哦呵呵地笑起来,肆无忌惮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娘收了三倍专家咨询费,说谁有病谁就有病~”
江珧一口气提上不来,差点背过去:“你……你、你还能更不要脸一点点吗?!职业道德还剩下一渣渣吗?”
“这就是成人的世界了。”
苏何哼了一声,缓缓抿一口咖啡:“奶粉质量、疫苗问题,别说是我,这种群体事件随便挑所里任何一个人去讲解,结论都是统一口径――集体癔症,你待怎滴?你知道真相,你去说啊,看有没有国内媒体敢播!”
江珧被她讲得哑口无言,完全无力辩驳。
“这个先不提,你来得正好,我有正事要问你。”苏何站起身,美目微合看她:“你跟那节目的编导是什么关系?他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江珧一愣:“你说图南?”
“一双桃眼,满身风流债,真没想到这世上会有如此妖孽的男人。”
江珧嘴角抽动:“他提起我了?”
“两,那神态语气绝不是一般关系。”苏何察言观色的段数可是职业级别,冷冷道:“看来他提前做了功课,知道我是你的亲戚。那我也不需要客气了,这两天找朋友探了探他的底。”
江珧苦笑,心道人类的关系怎么可能查到妖魔原型。
苏何却极其认真,捏住她的手苦口婆心道:“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很难抵挡这种毒药型男人的诱惑,我完全能够理解。但这人真的不安全,豪宅、名车、大量来源不明的财产,没有详细身份记录。只有两种人可能是这样,第一,他做非法生意。第二,他是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当然,也可能是……重口味富翁包的。”
江珧噗的一下,华丽丽的喷了。
苏何并没有因此放过带子,抓着她的肩膀猛力摇晃,做咆哮状:“你妈亲手把你交付给我,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你堕落!你不想传染上A字开头的绝症吧?!你不想跟一满脸褶子怀孕七个月肚皮的老头子分享一根鸡鸡/吧?!你不想因为协助贩毒拐卖妇女跨国犯罪入狱吧?!听老娘的话,不许跟这长着小三脸的妖孽交往!!!”
江珧脸都抽搐了,用同样音量吼回去:“我才没跟他交往,谁会跟那种不靠谱的坑爹货交往啊!”
“没精神交往,那肉体交往呢?”苏何怀疑地看着她。
“你……你看他那副样子,我再傻也不可能惹祸上身呀!”江珧感觉自己暴躁的都快得癔症了。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是人类啊啊啊!
苏何眨眨眼,平静道:“我的意思是,精神交往不可以,肉体稍微占点便宜无所谓,毕竟如此倾国绝色一辈子很难遇到的嘛。”
江珧一头扑到在问诊沙发上,再起不能。
苏何扭腰坐在沙发边上,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好了好了,不调戏你了。我只是担心你年轻经验少,在感情上栽跟头。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这个不靠谱,别的选择不是大把大把的。”
“我怎么觉得出了校园圈子那么小呢……台里那么多美女,人人都有两把刷子,相比之下我就是一没见过世面的土妞。”江珧闷声抱怨。
“那是因为你刚刚毕业嘛,我来给你分析分析。”苏何温柔地道:“家世清白,名校毕业,长得美身材好,还在中视做女主持。珧珧,你在相亲市场上的身价其实很高,一定能找个人品过硬,相貌堂堂,收入稳定的好男人恋爱结婚的。”
“人品过硬,相貌堂堂,收入稳定……”江珧小声喃喃着,脑海里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目标。
“呦~最近身边有符合这三个条件的?”苏何鉴音辨色,立刻抓住了话题:“什么行业的,收入如何?家境呢?”
“唔,才刚刚认识,怎么会打听人家赚多少啦。”江珧翻过身,望着天板道:“是跟我合租的同乡,建筑师,说话少,有点洁癖。”
“租房吗?不是北京人,看来家境也一般。建筑行业很辛苦的,不过赚得也多,只要人灵活技术过硬,积累几年还是可以混出头的。这支是潜力股,你先别着急,揣着再看看。”
苏何世事洞悉精明强悍,三言两语剖析了一遍。江珧心头闷闷的,虽然明白表姐的爱护,但对这种市场选货的形式实在没有好感。
但是,为什么苏何一提到可以‘恋爱结婚的男人’,她就马上联想到了卓九?
她只是一介普通人类,喜欢稳定的环境,可靠的伴侣。可自从任职非常科学栏目组后,生活就如同脱缰的草泥马一样……奔向一种非常诡异的未知方向。那么,仅仅因为卓九是一个做饭很好吃、拥有正当职业的人类,才他产生好感的吗?
这个理由恐怕连她自己都骗不过。
喝了一杯奶茶两杯咖啡,直到离开苏何的办公室,江珧都压根没敢告诉表姐她做了关于卓九的梦。那个有着铜色肌肤,汗水顺着背脊缓缓流下的梦。
她觊觎的,好像是人家的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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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大门,江珧清晰听到一个男人在大声咆哮。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先生。卓九有亲友的来拜访吗?江珧犹豫着,站在门口一时不敢进去。
老先生激动的训斥到:“我把你介绍到建东是让你磨练技术拓展人脉的,你这不上进的混账东西倒好,不坐班、不接出差的项目,你以为自己是哪尊神啊?我打了一圈儿电话,从建东的老板到你师兄弟,都没人见你出门应酬过。我不指望你独来独往的臭脾气毕了业就能变,可你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是想一辈子当个熬夜画图给人打工的马仔啊!!咳咳咳……”
咆哮以猛烈的咳嗽结束,江珧听见杯盏响动,卓九的声音平静如常,语言简洁依旧:
“老师,喝水。”
卓九……你是存心想气死他是吧?咳嗽加喘气,江珧都忍不住同情这位老先生了。
“你!你……哎……”一声沧桑的叹息传了出来。
“卓老是我最敬爱的恩师,他仙去时郑重委托我照顾你。你从小孤僻,但学习勤奋刻苦,性格诚实沉稳,跟卓老师简直一个模子浇出来的,我是真心的想把你托成材。你呢?考出个注册建筑师证就不肯继续努力了,一年十万块钱的挂靠费就让你满足了?租住个伸不开手脚的小破房子就满足了?老师在天有灵……我可没脸去见他!”
江珧已经在门口站了五分钟了,虽然不想撞破这老师训斥学生的尴尬一幕,但实在也不能继续听别人成长经历之类的隐私。她放重了脚步假装刚刚爬上九楼,掏出钥匙开门走进去。
客厅里坐着个头发斑白带着眼镜的老爷子,看穿着气质,不是研究员就是大学教授。见她进来,愣了一愣,转头望向站着听训的卓九:
“这就是你不上进的理由啊?”
卓九摇摇头,弯腰给他倒茶。
江珧不知怎么打招呼,点头笑了笑换上鞋就赶紧跑进自己卧室关上门。可惜老房隔音效果实在很差,接下来的对话依然被迫听得一清二楚。
“明白了,明白了。沉醉温柔乡,连门都不想出,原来如此啊。”老先生敲着桌子,显然不相信卓九沉默的否定。
“那你觉得就这么租个房子跟女朋友同居,能过得舒服吗?没房,以后扯证生孩子,你舍得让老婆大着肚子上下爬九楼?房东赶人,你就拖家带口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江珧一歪,从凳子上摔下来,差点流产。
老爷子不愧是专家教授级人物,见微知著举一反三,胡扯能力怎么这么强大啊!
老先生继续推理道:“北京房价是很高,不过依你的偿还能力,贷款买个大点的地方根本不成问题。手里攥着一级注册建筑师证,你多接几个大项目多出几趟差,钱不就来了吗?”
一直闷不吭声左耳进右耳出的卓九,这时候竟然开口了:“新的限购令下来了,没有五年交税证明不能买房。”
“你个死心眼儿的傻孩子,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咱们又是建筑圈里混的,只要你肯,买房路子多得是。明后天你带着所有证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老师别的帮不上,人脉还是可以的。”
老先生琢磨着只要卓九肯贷款买房,以后月月还贷养老婆,就必须上进努力了。果然擒贼先擒王,抓准关键点才能成功说服这个八头牛拉不回来的倔强学生。他想着刚刚那姑娘也算端庄貌美,说不定明年就可以喝徒弟的喜酒,心中甚喜,喝了几口茶告辞走人了。
江珧听见大门关上,才从卧室里走出来,沉着脸问:“你怎么不解释清楚?”
卓九把招待客人的茶盏收进托盘里,低着头回道:“我说了,他不信。”
你只是摇了摇头而已吧混蛋!
江珧吐槽无力,眼看着他洗刷茶具,又新泡了一壶铁观音端上来。
“我去买菜,想吃什么。”
卓九依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江珧无语看着这张面瘫脸,只想说大概212来了的时候,他依然会用这幅死样子来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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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厨前脚刚走,图南的电话后脚就到了。
“宝贝儿,明天出发,目标武汉鬼屋~”

第19话 鬼屋疑云

天色黯淡,车窗外飘着一点淅淅沥沥的小雨,轮胎压过湿润的柏油路面,发出沙沙声响。
江珧的心情和天气一样低落,坐在副驾驶位上托腮思考。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当回忆往事的时候,她即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还从没尝试过在不担心体重的情况下一口气吃光必胜客12寸披萨,还没来得及用第一个月工资给爸爸妈妈买礼物,还没跟高中时初恋的家庭教师说一声我曾经喜欢过你……
在这死到临头的时刻,江珧一点儿也不想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贡献到人类最伟大的事业中去,只想大吼一声――
妈妈我想回家!我不想去那该死的鬼屋!TAT
江珧以前觉得自己在女生里胆量不算小,浏览一部日本鬼片只需要捂两三眼睛。但那都是建立在知道是假货的基础上,至于这倒霉催的《非常科学》,哪一期节目不是实打实的妖魔鬼怪?!
下了飞机,梁厚他们跟中视武汉分部的人交接应酬,图南单独带着她开赴那个鬼屋所在的地方。车子开得又稳又快,江珧好像能看到自己离注定的死期越来越近。
“你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
图南一点都不集中精力开车,歪着脑袋瞧她:“活人就那么弱了,死鬼有什么好怕的。”
废话,你这种有背景有来头的海产品自然不怕!别说我了,上一个主持人到底怎么死的还未可知呢!
江珧抱着复杂的心情,孤注一掷问道:“图南,我真的是人类吗?会不会是什么尚未觉醒的小神兽?”
图南摇摇头,怜悯地看着她说:“你是货真价实的人类,ISO国际认证,没有觉醒和变形功能的。”
“……”
江珧失去最后一点自救念想,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车座上。
“我是人,你们都是妖,人妖殊途,白泽何必招我进来呢?你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图南笑而不语,视线回到前方。
早就知道问了也白问,带子无可奈何。
开了一会儿,见前面的车缓行排队,路中间亮黄牌子设了路障。
“您好,车辆临检,请出示驾驶证!”执勤的交警工作用语标准,敬了个礼。
“嗯嗯,稍等一下。”
图南左翻右找,最后从口袋里摸出皮夹,打开朝交警晃了一下。
“可以吗?”
那小哥眼神顿时恍惚,茫然地点点头:“……谢谢合作,请通过。”
图南升上车窗启动,滑出临检点。江珧一直就对妖魔会乖乖去驾校考证非常怀疑,劈手把他皮夹夺过来看。
只见透明夹层里塞着一张空白名片纸,上面用黑色油性笔写着两个大字:【驾照】
“……”
江珧脑门青筋直跳,当即就暴躁了:“做个假证能有点诚意吗?能吗!你是不是还干过在白纸上写个毛主席当人民币啊!!”
图南哼了一声:“才不要呢,最大面值才一百块,一张一张写多烦人呀。”
江珧扯开皮夹一层层检查,现金和信用卡看起来都是真的,但身份证就极其可疑了,哪个派出所会允许用飞眼卖萌的脸做一寸免冠照片?而且只根据身份证号码判断,这个家伙才五岁!
“你究竟多大年纪了?”
“唔……有意识以后大概有两三万年了?具体数字搞不清楚。”
看他那染成亚麻色的一头短毛加腕带指环的打扮,江珧觉得人类很悲哀。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万年前的人类连白骨也不会剩下,而他依然这幅青春年少的样子。轻哼了一声道:“那么大岁数还拍这么非主流照片做假证,真丢人。”
“嘻嘻嘻,没办法,人家就是脸嫩~”
带子呕了一声,继续往里翻,却在夹层发现一件出人意料的东西。
一张十几岁高中女生的照片。
夏日阳光灿烂的刺眼,她正与朋友说笑,脸蛋儿被太阳晒得透着粉腻。雪白圆润的四肢从短短的运动服下伸展出来,腰肢纤细,更衬着胸脯鼓鼓的挺拔。
她大概不知道有人拍照,表情动作放松又自在,整个画面青春洋溢,透着季少女鲜嫩饱满的生命力。操场、跑道、跨栏的熟悉背景,似乎能听到夏天的丝丝蝉鸣。
好技术。
问题是江珧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被拍过这么一张照片。
那天夜里跟吴佳对饮大醉时残存的记忆浮上心头,她好像确实说过什么照片的事……
趁着江珧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图南伸手把自己的皮夹抽回去。
“查了这么久,算过关了吧?”
“你是变态跟踪狂吗?你什么时候从哪里搞到我的照片?!快还给我!”
江珧扑上去抢夺皮夹,图南仗着手臂长又灵活,移来移去,就是不让她碰到。
“不给,我晚上还有用呢。”他把皮夹轻轻贴在脸上,抿唇一笑,眼波荡漾。
“……”
江珧牙咬的咯吱乱响,也不管车还在行驶中,手脚并用狠狠朝他身上招呼过去。图南咯咯咯笑得好生开心,不躲不闪,反把身体凑上去让她抓挠殴打,一副极受用的表情。
车内空间狭小,两个人殴斗起来往往肌肤相触,江珧这才发现让他占了便宜,脸涨得通红,一声不吭解开安全带爬到后座去了。可惜那张照片,终究没能讨要回来。
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距离市区很远的一片郊区荒地。一栋老房子孤零零的矗立在田野里,周围几株梧桐浓荫如盖,遮住了仅有的一点光线。所有窗口都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可能因为潮湿,房子的地基和台阶都布满了绿色苔藓。
院墙外停了一辆奥迪,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正撑着伞抽烟,他戴一副银框眼镜,斯斯文文的,看到图南他们立刻迎上来。
“辛苦辛苦,我是房主张启圣。”
图南跟他握手:“不好意思久等了,我们不熟悉路,张先生怎么不到屋里面等?”
张启圣苦笑:“二位别笑话我,我一个人还真不敢进去。”当即站在门外把房子的来龙去脉简单讲了讲。
原来这房子是建国初期盖的专家楼,本来周围还有好几栋,如今能拆的都拆了,只剩下这一栋。
“我父亲是留美的化学专家,五零年响应报效祖国的号召,带着全家回到武汉,当时就被安置在这栋楼里。”
听到年代和身份,江珧知道这位爱国专家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果不其然,张启圣的声音低下去。
“接下来事你们也能猜到知道了。六六年夏天,我父母、两个姐姐被押送到这里,一个星期后,他们四人自尽身亡。当时我刚满岁,被送到朋友家收养,所以逃过一劫。”
大概是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段往事,张启圣的叙述哀而不痛,像在讲别人家的故事一般。
“这件事在当时传得很邪,武汉的夏天,尸身吊在屋里好多天没有人收……”
想到几具尸体并排吊在空中渐渐腐烂的情景,江珧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张启圣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对没记忆的亲人谈不上厚感情,养父母直到九零年送我出国的时候才透漏了一点点内情。我回国后重修了亲人的坟,又了点钱把这里买下来,一个是纪念,另一个是准备有朋友来访的时候住一住。结果后来发生的事……”
图南低声问:“闹鬼了吗?”
“应该说气氛很怪异……我也不知道怎样形容那种感受……”
张启圣掏出一根烟来,不知道是因为下雨潮湿还是手指有点颤抖,连按了几打火机才点着。
“呆在这里实在不太舒服。我平时住市区,朋友一走,就雇了两个人来看房子。谁知道、谁知道……”
他猛抽了一口烟道:“第一个人不告而别,第二个人连工资都没有取就消失了。我还以为是房子太凶把他们吓跑了,结果没过多久警察就上门调查,说他们根本没有回过家!”
江珧惊道:“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不会……不会还留在房子里吧?”这句话说出来,她把自己都吓到了,恐怖片里的场景一一浮现出来,墙壁里的干尸、地板下的残骸……
张启圣焦躁地道:“警察反复搜过很多遍了,什么都没有。我护照被扣,到现在还是嫌疑人呢。我爸妈人老了,经不得吓,我不指望和尚道士能解决问题,只好寄希望你们这些专家了。”
图南点点头:“大体情况您的来信里都写的很清楚,不过我必须提前说明,不管真相如何,刚刚那些话节目里不会如实播出的。”
张启圣点点头:“理解理解,莫谈政治。只要各位能证明我的清白,在下一定重金酬谢!”
说完这些,他把房子的全套钥匙交给图南,独自开车离去。
江珧看了看图南,又看了看老房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刚才只是稍有些阴暗的建筑,现在却显得鬼气森森。
“怎么了?进来呀。”
图南根本不在乎那个惨烈的故事,干干脆脆开了门,站在门口等她。
江珧手里握着脖子上的玉佛,死活不想进去。
这个据说是活佛开过光的挂件是爸爸请来的,因为不好看所以一直搁置,这出门她求考试通过的护身符都戴上了,甚至还从小贩手里买了一叠黄纸符。有用没用,保命要紧。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撕下背后双面胶。图南一看就噗嗤笑了:“从哪儿买的呀,还是即贴型的,会做生意!”
“朱砂画的,辟邪。”江珧仔细往门上贴纸符,“你这神棍就会做假证,有写这个的真功夫没?”
图南笑着摇头:“这功夫本神棍还真不会。曾经神魔的名字是有力量的,告知以名,就是一个神圣契约。这其实是自我信念的约束,人类却以为写下名字就能以暴力指使神魔,才发明了这骗人的鬼画符。”
“我不管,八块钱一张呢,没用也得给我顶上。”贴好黄纸,江珧退后几步欣赏一下,抬头叫了他一声:“图南?”
“嗯?”
“没事。”
什么神圣契约,这样就随便告诉别人的名字,肯定是假名吧……
江珧拖延了好一会儿,等到梁厚吴佳他们驱车赶过来汇合,人多势众的时候才敢真正踏足鬼屋。跨进大门的一瞬间,江珧有种像是进入异空间的奇异感觉。凝固住的时间流向,似乎踏足这里,一切和外界都无关。可惜其他人完全根本不在乎,说说笑笑像住进酒店。
看来张启圣确实有些财力,这房子外面看着陈旧,里面家具装潢倒都是新的,品位还很不错。只不知是哪个设计师出的馊主意,房子里安装了好多镜子,人一走过去便影影绰绰的晃动,两镜相对的方向更是有无限延伸到未知空间的诡异错觉。
“哗,这卫生间可真豪华!一间就赶我卧室两个大呢!”
吴佳兴奋地跑来跑去,一会儿试试客厅的沙发,一会儿又跑到厨房翻冰箱。梁厚架起摄影机拍内景,言言抱着本子搜索无线网络:“果然是郊区,信号真差。”
文骏驰则往屋里拎家乐福环保袋:“附近没什么餐馆,这两天我们要自己开伙做饭了。”
这群死妖怪一个比一个轻松,好像是公费出来度假一样自在,只有江珧自己紧张的要命,目光不自觉地寻找那一家人可能殒命的地方。
分好房间,图南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的房间永远向你敞开哦!”
“发生,会有什么事发生?!”江珧立刻警觉。
“这么好的环境,还不趁机搞点鬼故事比赛、试胆探险之类的活动?”图南张开手臂,幻想带子尖叫着往他怀里钻的美景。
“滚!”江珧不耐烦敷衍,把他甩在脑后径直走到客厅,言言打开电视,正往DVD机里塞碟片。
江珧过去瞅了一眼,差点背过气去。午夜凶铃,咒怨,荒村老尸,鬼妻,降头,死神来了……世界各地恐怖片大串联!
“祖宗啊,你这是干什么?”带子的声音都带哭腔了。
言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道:“这么好的环境,当然要趁机回顾一下经典老片了。”
江珧还没回答,吴佳蹦蹦跳跳跑过来:“对了言言,你不是会用盘子招魂嘛,叫什么请碟仙?这么好的环境,请一个帮我算算姻缘呗!”
这么好的环境,这么好的环境,这么好的环境……
哈哈哈,反正一个两个都不是人,比比哪边更凶猛吧!
脑中不断回响着这句话,江珧自暴自弃的倒在沙发上捂住脑袋。
屋外雨势越来越大,蒸腾的白色水雾将老房层层包裹,整栋房子便如与世隔绝般。
或许是起了风,文骏驰将最后一包蔬菜拎进屋,沉重的实木大门晃了晃……
吱呀一声,自己关上了。

第2话 第一夜

时间临近傍晚,摄制组最亟待解决的不是探查鬼屋,而是活人的吃饭问题。往常和他们一起用餐都是吃现成的,这一却要用食材烹饪。江珧不敢期待非人同事们的手艺跟家里那位卓大厨一样好,为了生命安全起见,她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不得不说,衣食住行是检验生物种类的最好方式,这群家伙一进厨房就一个个现了原形,笨手拙脚,像是一辈子都没碰过锅碗瓢勺。文骏驰煎出来的肉是血淋淋的,梁厚把所有绿叶子的植物往盆里一扔就是‘蔬菜沙拉’,言言则不肯靠近冒火的炉灶,声称拿袋坚果瓜子就可以算作一餐。只有在人类社会长大的吴佳跟她贤惠的人鱼老爸学了两手意大利菜,虽然不怎么地道,好歹可以入口。
至于图南那个坑爹货,就压根没有表示出一丝丝帮厨干活的意思,歪在沙发上颐气指使,一会儿叫唤要吃清蒸鲈鱼,一会儿喊切盘鲜八爪给他当零食,十足一副被金主宠坏的小白脸形象。
苏何,你果真是老谋算、目光如炬啊!
上桌的时候这货吃得比谁都多,吃完收拾,这位大爷又跑到一边看电视去了。
江珧看不过去,叫道:“图南,去刷碗!”
图南翻翻眼皮,指使小学徒:“吴佳,去刷碗!”
江珧火大:“我叫你呢!懒得皮疼,看你怎么嫁人!”
图南铁了心就是不肯干,扎进靠垫里哼哼:“人类就是麻烦,刷什么刷,用完扔了再买就是了。”海底下一船一船的破碗,唐宋元明清啥时候的都有,谁稀罕啊!
“那你衣服穿过就扔,房子脏了再换一栋?”
“嗨,有钟点阿姨干呢。过日子啊,就得有人伺候~”图南翘起二郎腿:“吴佳,去拿包鱿鱼丝给我!”
气得江珧直想揪着他耳朵拉到卓九面前去,学习学习人家多贤惠能干。六月之前,吴佳当然不敢惹一肚子饥火的大魔王不高兴,端茶送水服侍的殷勤,心里却咬牙切齿的诅咒他一辈子看着带子吃不着肉。
时令已到五月,天按理说应该黑的比较晚,但因为房子采光不好及下雨的缘故,屋子里很快就暗沉下来。设计师用了暧昧昏黄的光源点缀,倘若拍照片肯定很美,可在鬼屋里就嫌不够亮了。
“这要写电路故障好呢还是房主癔症好呢?创意都用过了耶,真苦恼。”图南转着笔,不时在本子上涂个小人。
“你……还根本没有查过真相就开始乱编了?”江珧叹口气:“好歹瞧瞧是不是真的有鬼好吧。”
“鬼,那是当然有的。”
“哪里?哪里?!”带子立刻警觉的四乱瞄。
图南在本子上拖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线:“这里这里。人类死亡之后呢,灵魂就从身体里面飘出来,到黄泉九阴等着轮回投胎。那是完完全全的单程车道,除了一两个品种稀有的神灵能够超越这个界限,谁都不可能到那边去把灵魂带回来。”
他从线的一侧画了个躺下嗝屁的小人,箭头指向另一侧:“一般来说,灵魂都可以顺利自己跑去那边的,如果有什么特别强大的心愿或恨意,偶尔也会出现滞留人间的现象――就是鬼魂啦。”他画了个吐舌头的鬼脸阿飘。
这草率简陋的解说图跟小孩子涂鸦没两样,根本不能缓解江珧的疑虑。
“……既然鬼魂存在,那就是说消失的两个人被厉鬼杀死是有可能的。”
图南摇了摇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道:“人类灵魂是一种极脆弱的东西,稍一碰就鸡飞蛋打魂飞魄散了,鬼魂又能有多强呢?努力至极也就是弄出点声响……”
像是相应他的话语,临近客厅的走廊里,一扇窗户猛然打开了。冷风夹着雨水斜飞入内,白色窗帘猛然扬起,镜子里无数白影也随之舞动。
文骏驰站起来去把窗关上,淡淡说了一句:“风太大了。”
才怪!那窗户明明是横向开关的推拉窗,怎么可能被风吹动?
可除了江珧,没一个人在乎这个插曲。
梁厚带着摄影机走进黑暗的外面拍摄,其他人懒洋洋的聚在客厅里打牌,像度假一样悠闲。江珧玩了几局,拉着吴佳陪她去卫生间。
“佳佳,图南刚才有没有骗人?”
“反正他以前教我的时候就这么说。”作为一个妖魔,吴佳的年纪其实非常幼小,她用仅有的一点经验安慰江珧:“我只见到过像影子似地东西飘来飘去,妖力逼过去就给打散了,它们其实很弱的,你不用怕。用力量算,这屋里面最吓人的是图大魔王,我要是阿飘,看见他的影子就马上逃跑,谁想跟他住一个屋檐底下!”
老房面积不小,仅二楼的客卧就有四五间,但江珧不肯独自在鬼屋里睡,于是跟吴佳、言言三个人合住一间,男人们各自为政。
卧室里对着床又是一面大镜子。迷信来讲是‘煞’的一种,易召鬼,对主人不好。科学解释就是人在睡眠前后意识涣散,突然看到镜子里人影晃动会受惊,所以应该尽量避免这种设计。看来张启圣的海归背景没给他什么风水意识。
江珧把洗浴用品拿出来准备去洗澡,言言站在镜子面前梳头,一边梳一边幽幽地跟她说:“你知道吗?有种女鬼生前有长发,死后也喜欢碰触头发的感觉。当你弯腰垂下头发清洗时,她就伏在你背上帮忙。洗着洗着,如果你发现自己的头发变长了……”
一声短促的尖叫后,带子抓住吴佳要求她陪洗,图南光着脚走进来,伸手捏住言言的后颈,像抓一只淘气捣蛋的野猫一样把她拎起来,开窗从二楼扔出去了。
言言在空中翻了个身,背后似乎出现了几条棕色的大尾巴,一翻一卷,无惊无险平稳落地。可惜图大魔王并没这么轻易饶了她,言言头顶上三尺见方的地方突然暴雨骤降,哗啦啦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两分钟后,言言夹着尾巴湿漉漉的回来了。
“再不敢了。”她低着头小声说。
图南瞪了她一眼,回身走了。
浴室里热气腾腾,吴佳光着身子坐在浴缸里,乐呵呵地用大尾巴拍水:“她就是看着文静,实际上闷坏的那种。可能是活得太久了,最爱捉弄人。刑天那,她的法术明明很熟练,还非要让我来,害我出洋相被图南骂。”
江珧站在洒下洗头,托言言的福,她走出这栋房子之前是不敢弯腰低头洗了。
“是狐狸吗?”
“不,大概是狸猫之类……中国的妖怪品种太多啦,还好多生僻字,反正我搞不清,也不想背。”吴佳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差生形象,她难得有化为原形泡到爽的机会,忍不住哼起歌来。
声音一起,江珧的脸就止不住的抽搐,果然鬼哭狼嚎魔音入耳,没有一个音能碰准。心道如果有危险发生,干脆让吴佳高歌一曲,绝对有退魔驱邪效果。
洗完澡换上睡衣,熄灯的时间到了。因为天气原因,被窝阴冷潮湿,江珧怀念着太阳暴晒过的蓬松被褥,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自己的一部分意识依然没有沉睡。
夜的黑暗与寂静充满整个空间,空气压抑而滞涩,死气沉沉的压迫着躺着的人。初夏的夜晚,手脚依然像泡在冰水里一样始终暖不热。
快天亮了吗?江珧觉得自己已经躺了很久,可屋里依然很黑,天板上暗淡的装饰物一直就在眼前,她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有睡?是梦到了天板,还是一直睁着眼睛?
那股刻骨的阴寒越来越厉害,江珧终于感到不对劲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在她床前。
它伏在那里,用极怨毒的眼神看着她。
镜中模糊的人影来回爬动,赤脚踩在地板上轻响近在咫尺。
啪嗒,啪嗒,啪嗒。
江珧觉得内脏都变冷了,不断用这是噩梦来安慰自己。如果不是梦,躺着的她为什么会撇到镜中的影像?
假的,全都是假的。江珧用全部的意志忍耐着这恐怖的盯视,甚至没有能力分神开口求助。
那东西似乎狂躁起来了,不断绕着床走动,床板下传来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响,像是一边诅咒一边咬噬想象中的肉体。些微铁腥臭味漂浮在周围,那是血的气息。
这难熬的噩梦一直持续了一两个小时,天亮江珧起床的时候,便如经历一场恶战似地浑身僵硬疲累。
雨已经停了,天却没有放晴。吴佳开了窗,让流动的空气将室内的沉重扫除出去。
江珧确定自己真的已经清醒了。
她伸出手,把垂在床沿下的床单拉了起来。
或许是钟点工偷懒,这里隐蔽的灰尘并没有被清扫干净。
色木地板上,分布着数不清的手印和脚印,以及被撕成碎片的黄纸符。

第21话 消失的妖魔

“吃嘛吃嘛,我特意早起去镇上买的,来回开了一小时车呢,够贤惠吧!”
图南把一堆面窝汤包豆皮热干面等武汉小吃往江珧面前推,一脸讨好的‘求夸奖,求表扬’。
可惜江珧受了惊,哪里有心情吃早餐,揪着他袖子直接拉到二楼卧室:“你先告诉我,床底下的痕迹是什么弄出来的!”
图南弯腰看了一眼,对她摊手:“宝贝儿,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家的钟点工阿姨太不敬业了!你有空去我家看看,保证……”
江珧扭了他一下,图南捡起地板上一点纸符碎片,笑嘻嘻地对她说:“这东西其实和办公室里的A复印纸没任何区别,一点驱魔避邪的法力都没有。撕碎扔到你床下更证明它们没有害你的能力,只能做个样子吓唬人罢了。要有本事,何不爬到床上直接掐你一下呢?”
图南依然坚持‘鬼魂没有伤人的力量’,吴佳和言言则表示晚上什么都没看到,江珧没有办法。
天气虽然不好,节目的拍摄还是要如期进行。梁厚举着摄影机,所有人一间一间的探查鬼屋每个房间。
江珧小心翼翼观察四周:“会不会尸体被塞在哪个房间角落慢慢腐烂,突然来个吓一跳啊……”
“警察不是搜了好几遍了吗?我倒觉得可能是变态杀了人,然后把尸体埋在地下室!你们不觉得那个张启圣很像变态杀人狂吗?带个银框眼镜,斯文禽兽那型耶。”比起厉鬼,吴佳更支持活人犯罪。
梁厚瞥了她们一眼,无奈笑道:“你们俩都是美剧看太多了,藏在房子里得多臭啊!小江不知道还情有可原,吴佳你难道嗅觉失灵了?”
吴佳吐吐舌头不说话了,看来妖魔们有自己的找寻方式。
搜寻完毕,房子一共三层,下面两层可以住人,最上层是阁楼,没有想象中埋尸的地下室。阁楼上倒堆积了不少杂物,已经被警察翻个底朝天,看来也是一无所获。
下午,摄制组到距离老房最近的李家村采访,据说夜晚站在村外开阔,能看到老房二楼的灯光。
有人连续失踪的事显然已传到这里,村民们津津乐道着警察来探访的经过。
“两个车,好多大盖帽,还带着狗!”
“那是警犬,可不是普通的狗!老楼真是邪的很,听说有几十年前一家子惨死在里面呐。”
“这事我听我爷爷说过,六几年武斗的时候,听说那家男人给夹断了腿,只能爬着走,惨叫声连我们村都听得到呢。”
江珧背后一冷,突然想起昨夜镜子里那个始终直不起身的鬼影。
村民们又是兴奋又是忐忑,七嘴八舌地嚷嚷:“是冤鬼来报仇索命了吧?”“这抱的哪门子仇哦,当年害他们的人都不在了呢。”“鬼不长眼睛,不认识呗。”
直到村干部接他们详谈,摄制组已经收集到至少十种版本的惊悚传闻。
在村委会里喝着茶,李支书提供了另一种说法:“别听村里人的迷信话,那专家楼我住过,没啥事,净是闲人传谣言呢。”
江珧立刻来了兴趣:“您住过?什么时候?”
“八几年的事了,当时有守井的任务,半夜要巡逻,我跟我三弟在那断断续续住了有一年呢,后来接班的人也有好几茬,从没出过事,更没走失过人。95年村里盖了井房,那里才算彻底没人住。”
“那您住在那里时从没发生过诡异的事吗?”
李支书连连摇头:“小孩子瞎胡闹乱讲,我跟我弟从没见过一件怪事。那楼是破了点,可老房结实耐用啊,冬暖夏凉比当时村里的土坯房舒服多了。后来那老主人的孩子不是买回来了吗?重新跑个电,修一修,意恋母洋楼别墅似的。我看这事啊,跟什么妖魔鬼怪根本没关系,就是人祸!”
江珧跟图南对看一眼,把李支书的话详细记录下来。
从村里出来,图南跟房主张启圣通了个电话。回到专家楼,一行人在客厅整理新得到的资料。
“张启圣是23年回的国,年买下这里翻新装修,7年开始招待客人,当时就陆续有人说不对劲,但没有事故发生过。至于那两个看房人失踪的时间,一个在去年9月,一个在今年2月。”
江珧在纸上画了时间线:“也就是说,张启圣回来之前,这里根本不是鬼屋,直到近几年才有灵异事件发生。”
吴佳挠挠头:“这可奇怪了,死去的人想见见亲生儿子无可厚非,可干嘛要骚扰恐吓他呢。这下可好,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张启圣成了最大嫌疑人。”
梁厚闷声摆弄摄像机,江珧叫了一声:“梁叔,把刚拍的带放出来看看?”
“这个……拍的挺乱,等我回去整理一下再看吧。”梁厚马上摁了关闭按钮,把摄像机放到旁边。
江珧觉得不对劲了。原始素材都是乱七八糟,等剪辑后才能像电视上播出的一样流畅,大家都是从业人员,肯定不会在乎,那他为什么捂着不肯放呢?
“我要看,现在就要看,所有的。”江珧走过去,向梁厚伸手。
梁厚看向图南,大魔王也没办法,老牛只能无奈交出卡带。
第一盘是今天上午在屋里拍摄的素材,第二盘是下午李家村的采访。大概因为是白天,画面中没出现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最后一盘,是梁厚昨夜在雨中拍摄的老楼外景。
背景音只有沙沙作响的雨声,没有理过的影像有些粗陋,画面随着摄影师的脚步不停晃动,很有点《女巫布莱尔》那种手拍恐怖记录片的意味。
茂密的植物将建筑大部分都挡住了,只能看到楼体一部分。算起来当时大家全都聚在客厅打牌,一楼窗口是有灯光的,二楼则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
画面又晃动了几下,随着梁厚拍摄角度的变动,二楼拐角的窗户里闪现出一个白色的影子。
暂停,倒回。暂停,倒回。反复看了几遍,画面始终不太清楚。
江珧看向梁厚,发出了无言的要求。大叔无可奈何,只好把素材拷进电脑,用软件进行技术理。
画面定格,一遍遍的渲染后再拼接,更清晰的影像显现出来。
一个长发盖脸的女人,像被绳子吊在空中一样,在二楼窗口不停晃动。
瞬间,江珧的心脏一阵疯狂跃动,震得发痛,几乎要跳出腔子了。她手抚胸口呼吸,良久才勉强让自己超速的心率降下一点。
“你能告诉我,她在干什么吗!?”江珧指着那个晃动的白影,以惨烈的眼神看向支持‘鬼魂无害论’的图南。
“就跟画面拍摄的一样,大概在看风景吧。”图南很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极其的欠揍:“她无聊杵在那里不能怪我啊,按理说一下死了四个,打麻将不应该三缺一的……”
“我这就送你过去,这样它们斗地主三国杀都不缺人!”带子青筋,把桌上一个吃空的小果碟朝他扔过去。图南伸手抄住,又扔给一旁的言言。
“这样吧,不如直接问问她想干嘛?”
言言两手捧着白瓷碟遮住脸,只露出黑黝黝的一双大眼睛,谨慎地看着上司的脸色。
江珧一愣,想起吴佳说过,这个爱吓唬人的小妖魔会请碟仙。
“言言,你能用盘子招来鬼魂谈谈?”
言言望了图大魔王一眼,见对方没表示出明确反对,才道:“请碟仙其实是‘扶乩’简化演变来的,古时人类就常用烧龟甲、扶乩与鬼神相通,询问天意。鬼魂滞留在人间和死界的夹缝中,平时很难显身交流,扶乩的原理就是通过仪式帮它们突破界限。”
她把碟子扣到桌上,看着江珧跟吴佳:“不过,这仪式至少需要两个人,最好是女性。”
江珧想都没想就胳膊相交摆了个叉,吴佳不肯浑水,也使劲摇头,流畅的京片子变成音调诡异的外国中文:“我,外来和尚,中国经的不会念!”
图南一抬下巴:“那你自己搞定。”
言言咬着指甲,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抱怨:“讨厌,又要自攻自受。”
由于鬼魂的惧光性,招魂这件事通常都要在凌晨12点做。江珧对爬行鬼和上吊鬼出没的二楼极其抗拒,果断拉着吴佳搬到楼下。
同一个设计师,房间的摆设基本没有区别。四柱床、穿衣镜、梳妆台,联想到灵异事件,这些古董红木家具此时看起来特别不顺眼。
“我不喜欢下面有空间的床。”江珧皱眉盯着这张跟楼上一模一样的床说。
“好,那就睡地板。”图南极有眼力见,伸手抬起大床,竖起来靠着墙壁。
“对着床的镜子也很讨厌。”带子大人发话,图南又把床搬动移位,把巨大的穿衣镜挡住,全程像摆弄小孩子的积木一样轻巧。曾经见识过图南单手推开家用轿车,江珧对这怪力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吴佳站在门口吭哧吭哧的傻笑,被图南抓到壮丁指使:“丫头过来,把梳妆台搬到隔壁去。”
吴佳沉着脸,单手拎起梳妆台走了。江珧检查一遍,屋里面终于没有可以映射物体的镜面了。
这栋楼里最奇怪的就是室内设计,无论是客厅、厨房、卫生间还是卧室,随便站在哪个角落都能看见自己,甚至走廊的拐角也设置镜子,完全无缝对接照射。
“我觉得这设计很有问题。”撤掉所有镜子,江珧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图南往窗外看去,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去。他拉上窗帘,敛了笑容:“张启圣说设计师是武汉本地装饰公司的,明天我亲自去市区见见他。”
吃晚饭的时候,江珧才知道言言所谓的‘自攻自受’是什么意思。两个双胞胎样子的女孩儿面对面坐着,从长相、发型、着装全部一模一样,两个小家伙一人捧着一碟蝉蛹干吃,可爱极了。
“这叫影分/身吗?”
“障眼术而已。”图南用点力气扔了个橘子过去,砰地一声白烟散去,沙发上只剩下一个言言了,她手里拿着橘子,头上顶了一片树叶。
喂,平成狸合战吗?江珧汗了一下,自从吴佳说漏嘴后,大家似乎破罐子破摔,在她面前再也不费心思隐藏了。
“真够了!白泽就不能给我找几个靠谱的家伙吗?不是食草小动物就是半吊子9后串串,带着这样无能的手下出门人家好没面子呦!”图南的每日一耍赖又开始了,凑在江珧身边嘤嘤嘤的抱怨。食草的梁厚望天,小动物言言看地,串串吴佳撅起嘴,只有文骏驰笑而不语。
原来言言的真身是一种叫做‘獾’的小妖怪,有三条尾巴,长相介于狸猫和浣熊之间,天生会模仿百声。这种没有任何攻击力、只会一点点幻术的小妖魔,当然不符合图大魔王心目中厉害手下的标准。
不愿参与夜请碟仙活动的江珧和吴佳早早洗漱好,把被褥铺在地板上并排躺下。
“带子,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说呀。”
“言言的房间……好像就在我们头顶上哎。”
江珧面容一僵,望着雪白的天板沉吟良久,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握住了吴佳的手:“我建议今天晚上开着灯睡。”
半吊子海妖点头表示同意。
睡惯了厚厚的床垫,这样只隔着一层褥子躺在地板上实在很不舒服。江珧醒醒睡睡辗转多,翻的身体都痛了,还是睡不踏实,好在吴佳近在咫尺,均匀的呼吸声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她即将陷入沉眠中时,一种细微的声响从头顶上传了过来,江珧闭着眼睛假装没有听见,那声音开始像老鼠爬过阁楼般轻微,接下来却越来越吵,竟然像指甲抓挠黑板一样尖利起来。
江珧抓起手机,荧幕上的指针指向凌晨12:3分。
“佳佳!你听!”江珧拉了一下吴佳,后者显然也听到这骚动,翻身坐了起来。两个姑娘手指交握,惊慌失措地四乱看。
“是、是灵骚而已,应该没事的!”吴佳假装镇定,眼神却暴漏了她的不安。
头顶上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后来便像是有无数人在不停抓挠、敲击,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哀鸣,刻骨的绝望真真切切的传了过来。
和恐怖片里既定的剧情一样,白炽灯时亮时灭,闪了又闪,就在两个人抱在一起祈祷它千万别出故障时,唯一的光源噗的一下应声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愣了三秒,江珧指尖颤抖,忍不住大声尖叫:“图南!!!!!!!!!”
“嗳,来了来了。”一秒都没耽搁,青年抓着手电推门而入,甩开吴佳,一把将带子搂在怀里。“停电而已啦,别怕别怕。”
吴佳被狠心绝情的老板推到一旁,又是愤怒又是伤心:“老大,你也管我一下嘛!”
图南的双重标准即时生效,嗤了一声:“一个妖怪你怕什么黑,别坏我好事,一边玩儿去。”话毕又款款环着江珧安慰。他寻这揩油的时机良久,此时温香软玉抱个满怀,蹭来蹭去得意非常。
江珧最惊恐的时刻一过去,立刻揪住这流氓的耳朵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你聋了吗?楼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灯灭了?!”
“扶乩请灵偶尔是会有点动静的,正常。至于灯,大概是电路出了点问题吧。”才抱了不到半分钟,图南咂嘴表示不够。
“那就赶紧的修啊!”江珧跳起来把他往门口推,推了两下,又抓住他衣服:“我跟你一起去!”
“行,配电室就在楼后面那个小木屋里。”图南带着江珧准备出门,吴佳摄于老板的威势,想跟又不敢跟。好在梁厚和文骏驰也从各自屋里走出来,有了伴,吴佳放弃‘打搅情侣被驴踢’的危险。
走出鬼屋,江珧紧跟图南,不敢朝楼里面看,生怕瞧见什么可怕的存在。不知是过载还是别的原因,电表箱里倒没有坏什么,只是跳了闸,掰上去就好了,全程不过了三五分钟。
明亮的灯光再从窗口透了出来,江珧松口气,心想请灵会也差不多该有个结果了。
谁知回到客厅,她却只见到吴、梁、文三个人。
“言言那边怎么样了?成功不成功?”
梁厚神色阴沉,欲言又止。
吴佳则一脸惊恐惶惑:“碟子碎了,那屋里满是抓挠痕迹,我们里外找,没找到人。”
言言竟凭空失踪了。

第22话 全军覆没

搜索工作很快就结束了,老楼面积虽大,但加上阁楼才三层。几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图南带队,一组文骏驰领头,转过一圈就到头了。考虑到言言身形娇小,加上打开衣柜橱子寻找的时间,总共也没一小时。
言言的房间就像灵异片拍摄现场,从天板到地板都遍布指甲抓挠的痕迹,请碟仙用的盘子摔碎在墙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遗留信息。文骏驰搬了梯子举着手电仔细查看一遍,向图南汇报:“从痕迹看是六个。”
“一开始的四个,加上后来消失的两个吗……”图南抚着下巴思索,也看不出什么担心的神色,给江珧一种奇怪的印象。一个同伴就这样凭空消失,生死未卜,他还能如此平静,难道妖魔就是这样一种冷漠的生物?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江珧可无法淡定。她心中满是恐惧和内疚,握着吴佳的手小声道:“她说过仪式最少要两个人,如果我没拒绝去帮忙,不让她落单,说不定……灵骚的时候图南说很正常,如果我当时说上楼去看一看……”
“你们出去检查电路的时候我们几个才听到摔碎盘子的声音,而且之前我也拒绝帮忙了啊。”吴佳安慰她道:“言言虽然没什么攻击力,好歹也是活了几千年的妖魔,就算我这样的混血也比你强许多倍,我们不需要你来保护的。”
“不如我们出去到附近找一找?CSI都说失踪后最初的几小时很关键啊。”
“没必要。”图南跟文骏驰讨论了几句,走过来坐到江珧身边:“气味没有消失,她还在这房子里面。”
江珧心里咯噔一下,不在能见的地方,那言言被藏在了哪里?墙壁?地板下?还是不存在的地下室?这栋阴森的房子,所有空间都透着不可思议的诡异。
“它们在抓替死鬼吗?”
“宝贝儿,我再重申一遍,魂体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没有伤人的力量。灵骚是它们搞的,但想抓走一个活生生的妖魔?没可能。”图南神色平静,目光似乎能穿透那个未可知的空间:“这屋里,除了鬼魂还有别的东西。”
下半夜的几个小时,江珧就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眯了一会儿,图南和往常一样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守夜。吴佳双目无神的坐着听歌,梁厚泡了茶看书,只有文骏驰依然我行我素的去自己卧室睡觉。平日里看不出,但自从来到这鬼屋,许多迹象却暗示着他的品种似乎和其他‘食草动物’不太一样。
天刚蒙蒙亮,江珧就睡不着了,去厨房开伙做了点热的给大家当早餐,图南还是老样子,吃得多却不肯刷碗。平时他这样撒娇耍赖一定会惹江珧生气,可这种时候却莫名令人放松。
雀鸟在梧桐树枝间蹦跳吵闹,电视里熟悉的主持人正在播报早间新闻,如果不是少了言言,昨夜发生的一切恐怖事件似乎都像是做梦。
“我跟张启圣约好了,去市区见见那个设计师,两三个小时就能回来。骏驰,你留在这里。”图南的命令很直白,文骏驰点点头,默默站到江珧身旁。
“一会儿睡个回笼觉吧,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图南笑容灿烂的离去了,半句没提如何拯救失踪的言言。
自从来到这栋鬼屋,江珧已经两三天没有睡过整觉了,加上精神压力,确实非常疲惫。但在这样的环境中,神经要迟钝成什么样子才可能睡得香?天气虽然还没有放晴,但白天从没有出过意外这个事实确实让人放松。梁厚扛着摄影机到走廊另一侧拍摄去了,江珧打了个哈欠,把记录本拿出来,摊开到客厅茶几上做事件拼图。
虽然张启圣的父母姐姐在此地死亡,但在他回国购买这栋房子之前,一切都很正常。没有灵异事件,没有人消失。自从他将这里翻新装修后,一切诡异的事才陆续发生。
江珧把张启圣复述的记录拿出来。
“窗户自动开合。”“半夜有湿哒哒的脚步声接近床铺。”“以为是老鼠,结果找人来看,房子里根本没有老鼠。”“买来做菜的鸡不见了。”“镜子里有怪影。”“外面阳光明媚,屋里却阴风阵阵。”“下楼的时候被绊倒,甚至还被抓住脚踝拖动。”“朋友带的小宠物狗不见了。”……
接下来,两个人陆续失踪。
片段乱七八糟没有头绪,吴佳凑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么大又老旧的房子没有老鼠,鬼才信,我租的那个小房子里都有老鼠偷吃饼干呢。”
江珧咬着笔苦思,突然灵光一闪:“老鼠,鸡,宠物狗,人,体型越来越大,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啊。有人曾经被绊倒拖动,但是安全挣脱了,说不定当时那东西还没有力量吃人?”
吴佳想了想,猛拍她一下赞道:“你真聪明!最近的是言言,她虽然个头小,等级却是最高级的,照这么说这鬼东西胃口越来越大呀,还是成长型的!”
“可要这么算,我是栏目组里最弱的,应该从我下手才对啊?”
“带子你才是最不可能出事的,图大魔王一直就没离开过你,它看来也是要挑落单的下手呢。”
“这话不对,第一夜我床底下就有东西爬来爬去,你和言言都没听见!”
吴佳语塞,江珧自己也不能解释。有些东西像迷雾一般,怎么都猜不透,那就是鬼魂和这吃人怪物的联系。按照图南所说,魂体没有伤人的力量,为什么它们要屡屡出现骚扰房子里的住客?难不成鬼魂会做怪物的帮凶?
江珧在本子上奋笔疾书,就在此时,一阵突兀的风穿过走廊,卷起窗帘盖在一个瓶上,瓶晃了几下,砰地一声摔碎在地板上。
两个女孩儿同时吓了一跳,一直坐在旁边看书的文骏驰站起来,手一挥示意她们冷静。
吴佳舌头打结:“不是吧,大白天的,什么厉鬼晒在太阳底下都要完蛋的呀!”
“可是今天阴天啊,说不定能撑一会儿?”
“我靠,那么敬业干什么,有奖金发吗?!”
吴佳不停吐槽,江珧冷汗直流,心里回忆着记录和他们自己的经历,想赶紧寻找到真相。
文骏驰扬声叫道:“梁叔,你在吗?”走廊尽头传来隐约的支吾声,像是有人被封住了嘴巴。
窗帘再被风吹起,镜中白影翻飞,走廊里镶嵌着的镜子里映出一个血淋淋的中年男人影像。他骨瘦如柴,拖着两条断腿,缓缓在阴影中爬过,光线在他身上造成了可怕的灼伤。
幻影一闪而过,一台黑乎乎的机器从走廊一侧摔了过来,是摄影机!紧接着,梁厚的身影出现在2多米外的走廊拐角,他倒在地上不断的挣扎,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绑起来,拖曳着消失在走廊拐角。
为什么白天就敢出来?!鬼魂出没究竟有什么规律?!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电光火石的瞬间,带子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可这时候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她冲过去想救梁厚,却被文骏驰一把拦住。“救救他!还来得及!”江珧抓着文骏驰猛晃,这沉默的青年却干脆拒绝了她的恳求:“我的任务是保护你。”
仿佛指甲抓挠地板一样的灵骚又开始了,文骏驰警觉地四方观望,抓住江珧的胳膊往门口拖:
“它吸了言言和梁厚的妖气,不知我能不能挡住,你们两个先出去。”
话音刚落,一条黑蛇般的触手无声无息的爬了过来,卷住文骏驰的脚踝。他猛地抬腿一挣,触手断裂,弯曲着在地板上翻滚扭动。江珧定睛一看,这东西竟然是一截有植物纹路的藤蔓,而它的来源之,是客厅墙上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怪蛇样的藤蔓源源不断的朝他们三人爬行而来,文骏驰首当其冲。他的眼睛突然由黑转红,爆发猛兽般绵长低沉的吼声,迅捷无比的冲了出去。整座房子像地震一样猛晃,轰然巨响过后,那面镜子连带后面的墙体被他直接打破,水泥、砖块和镜片碎了一地。
客厅中尘土飞扬,一切响声突然寂静下来了。三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出口走了几步,那扇实木门就在眼前了,江珧就在嗓子眼里的心脏稍微落下一点,可就在此时,文骏驰脚步一滞,突然被拽进了烟尘之中。
玄关后面还有一面镜子!!伴随着文骏驰的猛烈挣扎,被扯断的藤蔓、破碎的木地板和水泥块不断飞溅过来,镜中的怪物伸出无数触须向她们包围过来,情势已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
“这样搞下去,老板会吃了我呀……”吴佳扭头看了江珧一眼,神色有些古怪。她只会一点点水系法术,来不及去厨房取水,手里只捏着大半瓶绿茶。
“佳佳?”江珧握着同伴的手,感到她体温变得冰冷。
吴佳拧开瓶盖,反握住江珧的手臂:“出去千万别再进来。”
随着她手里为数不多的液体化为水刃扑向敌人,江珧眼前一,手臂剧痛,整个人被扯起来撞向玄关的玻璃窗。在最后的关头,吴佳,这个年龄和她相仿的混血海妖,用怪力把她扔出了大屋。
江珧连飞带滚被扔出去十几米远,车祸般的剧烈冲击让她喉头一甜几乎昏厥过去。玻璃不是电影特效里用糖浆做的假货,尖锐的碎片穿过单衣,结结实实插在身体上。头几分钟江珧摔得头晕目眩动弹不得,等稍微恢复了一点知觉,便爬着拼命朝屋里大喊:
“佳佳!佳佳!文骏驰!梁叔!”
回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黑沉沉的鬼楼巍然不动,像个耐心而残忍的猎手,静静等待下一个猎物。
江珧浑身虚脱,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冷了,可脑子又异常的清醒。
我们真傻,每有人消失之前都会有灵骚,但那些鬼魂根本就不是元凶,他们只是在提醒我们:房子里有更可怕的东西,马上就会有危险发生。
第一夜天明时分她被床下的鬼魂骚扰,当时图南驾车到附近镇上买早点,当他回来的时候,危险没有发生;第二,凌晨时分请碟仙时有强烈灵骚,她和图南出去检查电路,在那三五分钟的时间里言言摔碎盘子失踪,而现在……
大家都被鬼魂的惧光性迷惑了,这怪物根本不在乎白天还是夜晚,它只是害怕最厉害的妖魔在这里坐镇!
江珧咬牙忍痛把胳膊上插着的一片玻璃拔下来,连滚带爬朝大路上奔过去。
图南图南图南!!!

第23话 离魂

一身血污,满脸泪痕,图南看到他的心头肉的时候,她正以这幅仓皇凄惨的面貌跌跌撞撞在路上跑。
“图南图南图南!!!”那部印着ATV中视的摄影车映在视线里,江珧从来没这么激动过,眼睛一热几乎又要哭出来,小鸡奔母鸡一样扑了过去。
一个急甩刹车,图南把车扔到路中间,飞奔过去拥住她,见她身上几创口还埋着碎玻璃,抱也不敢用力。
“镜子!触手怪!梁叔被拖走了,骏驰没顶住,佳佳最后把我丢了出去,自己、自己……”回想起她奋不顾身的最后一搏,江珧语音哽咽,身体瑟瑟发抖。
图南轻轻托起她血肉模糊的胳膊查看伤势。
“全都挂了?真没用!”
第一句话,江珧的心凉了半截。他满眼都是心疼,可话音里没一点对同伴的担忧,倒满是对手下无能的责备。鬼楼就在区区两百米外,图南看清伤势,却没往那边走,一把捞起她朝车子方向走去。
江珧攀住他的脖子亟亟问道:“你去哪儿?”
“送你去市区医院。”
“那佳佳她们呢?!”
“一群废柴,让他们先死一死好了。”
他冷漠的脸近在咫尺,凤目含怒,唇角下垂,平日里春风和煦的样子一扫而光,真的变成了吴佳所说的冷酷魔王。
江珧看清他的脸,猛地一挺挣脱下来,踉踉跄跄朝市区的方向继续奔跑。
图南一把环住她:“你去哪儿?”
“找警察!找公安!找部队!”江珧又是失望又是愤怒,眼泪汹涌而出,语无伦冲他大喊:“我找城管扒房子!扒了房救人!什么混蛋老板,出了事你根本不管他们死活!原来你就是这种人,自私自利!冷酷无情!”
她手脚并用使劲挣扎,又踢又打,却始终挣不开图南松松圈住她的两条手臂。
“放开!放开!你不救,我找自己人帮忙!我们人类从来不这样,我们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图南避开伤口轻轻环着她,任她踢打撕咬,带子体力有限,挣扎了两分钟就歇菜了,泪流满面地喘气。
“扒房这事儿要找拆迁办,城管得留着收复台湾呢。”他坚冰般的冷漠融化了,露出一点无奈的笑容,掏出手帕去揩她猫一样的脸,被江珧啪得一下挥开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让他们去死一死不是认真的!”图南双手合十,一叠声的道歉:“妖魔就是这样只顾自己的生物,不过既然已经订了服从契约,有情况我会罩着他们的。妖魔的韧性和人类不是一个量级,撑上一两个月完全没问题,就算我把你送回北京再赶过来,他们依然能在那房子里面好好活着。”
“你骗人!我亲眼看见那怪物了,像极度寒里面的大章鱼怪!拖走肯定就当点心了!”
“吃不下的,鬼窠虽然成长迅速,但它是植物类的妖魔,消化能力还没那么强大,只能绑住猎物慢慢吸取妖力。”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和江珧只言片语的叙述,图南已经确定了这鬼楼里妖魔的品种。他托起带子还在流血的胳膊说:“我敢说你现在的伤势,比他们任何一个都严重。”
“我撑得住!你先把那什么鬼玩意儿收拾了!我现在就要见到吴佳,现在!”江珧生怕图南糊弄自己,反手拉住他袖子往鬼楼拽。
图南终究没办法用强迫手段对待她,只好放软声音劝:“先去医院把伤口理一下行吗?最急最赶也得等晚上,大白天的,你不想附近几个村子上万人过来围观我的真身吧,那可就变成大事件了哦。”
“你、你非变那么大干嘛,低调一点不成?”
图南笑着摇头:“低调不了,爷天生就是高调的品种。”
带子对妖魔们的事一窍不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坑爹货经常骗人,为了避免被调虎离山,她咬紧牙关不肯去医院治疗,一定要拖到晚上营救工作结束后才同意去市区。
江珧的脾气倔起来九头犀牛都拉不动,图南无可奈何,说行李里面倒是有急救包,但是要进屋去拿,而且野外也没有干净的水冲洗。江珧刚刚从险境中逃脱,看见那楼的影子腿就发软,但想到被拖走的同伴,特别是吴佳最后那个眼神,她硬壮着胆子重回老楼。
图南拉这个一边哆嗦一边装作无所畏惧的姑娘,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走进去。
果然如江珧猜测,那怪物欺软怕硬,图南一进门,所有骚动归于沉寂。从玄关到客厅一片狼藉,文骏驰虽然最后被捉,但攻击力不可小觑:墙踹塌了三面,地面蹬穿两尺,大部分家具都碎了,木地板的残片居然飞插到天板的射灯里,被扯断的藤蔓四飞散,已经枯萎成死物。
江珧忧心忡忡:“弄成这样,不会让我们来赔偿吧?”
“赔什么赔,晚上这房子就会永远消失在地球表面了。”恐怖大魔王发出了预告。
“你去了市区,房子的设计师究竟有什么问题?”
“那人前年就死了,车祸,当场身亡。”
江珧心中已把设计师列为幕后黑手,谁知他竟然早就死了,失落之后更是迷茫。图南对此人似乎也不愿多提,从废墟里面扒拉出装着急救包的行李,拉着带子去厨房冲洗包扎。
玻璃造成的创口大大小小一共有七,好在除了胳膊上那一下,其他都比较浅,只是有些碎玻璃还埋在伤口里面。如果去了医院,这种伤就要吃苦头被医生拨来拨去挑异物,图南没打算这么办。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一创口,叮的一声脆响,厨房台面上便凭空出现了一小块染血的碎玻璃。
“噢,这是什么能力?”
“隔空移物的小把戏。”
“你不是用水系法术的海产品吗?”
图南仔细用碘伏棉球擦拭她的创口,笑眯眯地回答:“没错,不过我也是天生的空间系妖魔,超级稀有哦。”
带子哼了一声:“你就吹吧,要那么厉害,应该摸一下伤就全好了才是本事。”
“你说的是神迹,妖魔没有那种力量。”图南的笑容黯了下去,过了一好会儿才轻声说:“而且……天地间曾经也只有一位神灵有这种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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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扎好江珧的伤口,图南做了初步的准备――把房子内部所有镜子一面一面全部敲碎。
江珧早先也想过这个方法,可意识到镜子变成碎片更麻烦才作罢。这时候图南的空间能力就显得非常便利了,哐的一下过去,碎片没掉到地上就消失了,据说是直接到扔到了附近的废品收购站。江珧越看越稀奇,只不知这家伙有没有用能力偷过银行金库,或者菜市场的海鲜。
“那触手怪难道可以在镜子里面的空间生存吗?”
“鬼窠是真实存在的妖魔,镜子只是捕食的媒介而已。这房子是故意设计成它的猎场,所以才会成长的那么快。”
“真实存在的……那么说,它一直生长在屋里面?!”
图南点头,指指脚下地板:“就在这下面。”
理完镜子,时间才指向上午十点。夏初时节,天完全黑下来怎么也要晚上七点,将近十个小时的等待枯燥而疲倦。江珧连续几夜没睡好了,加上早上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乱斗,精神体力已消耗到极点。或许是因为有大魔王坐镇,她神经放松,坐了一会儿就倦倦的渴睡。
图南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倦容,轻声劝道:“睡一会儿?等天黑还好久呢。”
江珧强撑着摇头:“我再不想在鬼屋里面闭眼了。”
“睡一会儿吧,你知道的,有我在的时候它根本不敢出来。”图南想说服人的时候声音就会变得又轻又软,温柔偎贴,好像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掏心掏肺为你着想,就算不用法术也具备几分催眠功效。
江珧平时对这把坑爹的声音是很有抵抗力的,但精神力降低的时候不免容易着道,晕乎乎地就被他牵去了主卧。
和昨天一样,图南把床立起来靠在墙上,拉下被褥打了地铺。江珧一卧倒,他就从善如流地躺在了旁边。
“……我说,你非要跟我并排躺着吗?”
图南无赖地道:“我懒,站着累坐着烦,你想让我出去,自己一个人睡?”
江珧卡壳说不出话了。她倒是想一个人睡,可惜没胆。
得到默许,图南喜滋滋地又凑过来一点。他的脸庞就在咫尺之侧,薄唇微微上翘,一根根睫毛都看得清。江珧很无奈的发现,这家伙长相妖孽就不说了,皮肤居然还很好,距离这么近都看不到毛孔,白白嫩嫩地质感极佳。
虽然自己的底子也不怕比较,但一个厚脸皮的男人拥有这么吹弹可破的皮肤还是让人出离愤怒,带子暗自忍耐伸手掐他脸的冲动。
“地板硬吗?”图南体贴发问。在这个距离,他每说一句话,带着体温的气流就轻轻吹拂过来。
带子有种中计的感觉,可他没动手动脚,也不好去推,只能很不自在地动了动说:“有点不舒服,我很少打地铺。”
图南明显看出了她的窘迫,并因为这窘迫感到愉悦,眯起眼睛低低笑起来。听到笑声,江珧又是一抖,这销魂的嗓音环绕立体声播放,让人手足酸软,从耳朵到心脏一路酥麻下去。
“……烦人。”她可耻的脸红了,背转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图南更开心了,自己乐了一会儿,突然说:“很久很久以前,床还没发明的时候,一张席子大家就可以很欢乐。”
“……”带子无力吐槽了,欢乐什么?做/爱做的事吗?
“你枕着我的胳膊,我搂着你的腰,这样两个人都不觉得地板硬。如果在野外,就用树荫藤蔓遮阳,空气里浮动着青草和野果的芳香。席子被露水沾湿了,凉凉的很清爽,透过树荫缝隙往上看,就像从海底望向天空,湛蓝湛蓝的。晨有露,午鸣蝉,昏饮,夜缠绵,四时的音与色都不同,躺上一天也不觉得厌倦。”
他用温柔轻缓的声音营造出一个令人向往的梦幻场景,流露出缱绻绵长的伤感与思念。
江珧被这身临其境的叙述催眠了,睡意拢上,神智慢慢沉浸下去。微风拂过窗帘,意识慢慢消散,她闭了眼,含糊地问道:“真的……有那么好的地方吗?”
“曾经有的。”图南轻轻给她盖上薄被:“十二欢乐坡,那时候我们都在……”
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似乎有美梦,却记不太清,只觉得身心放松至极,以至于醒来时依然如醉酒般熏然,良久都没能让意识回归。
江珧感觉自己被环在一个暖暖的怀抱里,枕着一条结实的胳膊,还有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图南把她卷在被里抱在怀中,虽然紧贴,却没有猥亵讨厌的感觉。他平时最爱揩油吃豆腐,可这一刻的气氛却纯直自然,江珧居然没有感到尴尬,只小小感慨原来男女之间还真的可以盖棉被纯聊天。
金黄色的晚霞照耀进屋里,洒下一片暧昧温暖的余辉。
江珧揉揉眼睛:“……几点了?”
“晚上六点半。”图南看来一直没有闭眼,无声的陪了一天。他抽回胳膊,托腮微笑:“要是急着见他们,现在可以起来准备了。”
江珧爬起来整了整衣服,还真没有昨天睡地板那种硌的浑身生疼的感觉,想起他说‘你枕着我的胳膊,我搂着你的腰,这样两个人都不觉得地板硬。’她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感受。
“我、我去一下卫生间……”带子又想落跑了。
“吴佳不在,要我陪着不?”图南笑嘻嘻地调侃她们结伴去厕所的‘女生友谊’。自从最后一进入这鬼屋,他还没一刻离开过她。
“免了!”江珧嘴角抽搐,英雄就义般抬头挺胸朝门口走了两步,停下了。
从这屋里出发去一楼的卫生间要跨越梁厚被拖走的走廊,还有文骏驰吴佳消失的客厅,她想了想又缩回了脚。
上午砸镜子的时候去过主卧里面的小卫生间,只隔一面墙,稍微用一下洗洗脸什么的应该没问题吧?
胆量有限,江珧脚步扭转,走向隔壁的小卫生间门。看到这一幕,图南胳膊托着脸,嗤嗤嗤地在她背后闷笑。
带子窘地要死,笑什么笑,没见过去厕所都不敢的胆小人类吗?她愤愤地冲进去,甩上门。
卧室自带的卫生间面积很小,大概只有四五个平方,用具倒是一应俱全。冲了水,整理好衣服,她站在盥洗台前洗手洗脸。面前有一个挂在墙壁上的小镜柜,柜门上镶的镜子已经被图南敲碎收拾了,只剩下一扇光光的木门。
江珧租的房子里面也有一个类似的小柜子,里面放着香皂和洗面奶。用清水洗了一把脸,她习惯性的伸手开门拿东西,柜门一开,便愣住了。
上午跟图南边搜索边砸镜子,本以为已经全都打碎了,但没想到一个小卫生间里的小柜子里面,居然还嵌着一面镜子。
卫生间里的灯闪了一闪,突然灭了。
江珧站在黑暗里,一股阴冷而绝望的感觉如电流般传遍全身。
有人,很多人,跟她同时拥挤在这个小小的卫生间里面。
滴答,滴答,不知道什么液体流淌在地板上,似乎有几个吊着的人蹭过她的脸。
江珧被极度的恐惧包围了,手足冰冷,浑身僵硬,竟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黑暗只持续了短短三四秒钟,灯光再亮起。
面前的镜子里面,出现了她平生见过最恐怖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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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犯了一个错误。
他从来没有担心过江珧的生命安全。
鬼魂没有伤人的力量,而那个贪婪的食人植物,在他这种上古妖魔的眼里也不过是颗生长过于旺盛的菠菜。他片刻不离的陪伴着她,是因为她胆怯而心生依赖。他一瞬不瞬的盯紧她,是因为他喜欢看她时而愠怒时而羞涩的可爱的脸。
图南甚至有点惬意。人类间的恋人不也这样促进感情吗?共同看一场恐怖电影,女孩子尖叫着投入男友的怀抱,怡情趣致,无伤大雅。
但他与人类共同生活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没有估量到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人类的脆弱完全超出妖魔的想象。
图南破门而入的时候,江珧已经没了呼吸,软软倒在地上。
她在卫生间里没有受到任何身体伤害。那颗活泼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其原因只是过度惊吓。
就在图南面前,一丛微弱如萤火的魂魄幽然离开了这具依然温暖的芬芳肉体,四散飞入了黑暗虚空之中。
江珧,女,卒于2XX年5月28日,享年21岁。

第2话 北冥有鱼
黑暗中,江珧隐约听见身旁有人在抽抽噎噎地哭泣。

声音低低的听不太清楚,只能感觉到像是泪水样的液体不停砸在脸上身上,搞得她湿嗒嗒的好不舒服。额头上有个地方火烧似的疼,这个抱着她的人却不管,而像按摩一样不停地捏她的四肢手脚。

怎么回事?她不是正在卫生间洗手吗?发生了什么?

江珧试着睁开眼睛,周围环境很暗,她躺在一个人怀里。见江珧睁眼,那人惊喜地抚上她的脸颊,轻声叫道:“你可算醒了!”

她看见他俊逸的轮廓,垂在耳畔浅色的短发。

“……图南?怎么了……”

“停电了,你、你犯了幽闭恐惧症,在卫生间摔、摔倒了,撞到头。”这个好听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哽咽。

是吗?原来是昏倒了……江珧用昏沉沉的脑袋回忆卫生间里发生的事,所有记忆终结在她伸手去开柜拿东西前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可又想不起来……

江珧闭上眼睛歇了歇,再睁眼时,已渐渐习惯了周围昏暗的环境。接着,她看清了图南的脸。

他垂着头,两只桃眼盈满泪水,哭得通红,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俊脸滑下来,不停滴在她身上。

江珧被这一幕震惊了。她还是第一在这么近距离看到一个男人哭泣,还哭得小孩儿一样,毫不掩饰,稀里哗啦。

她心软了,努力抬起麻木的胳膊,轻轻抚摸他濡湿的脸颊。

“怎么哭了,是我撞到头,不是你撞到头呀……”

图南抓住她柔软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直往下掉。不知是不是海产品的缘故,这家伙泪量惊人,把她衣服都打湿了。

“我、我就是担心你醒不过来了……”他垂着泪,像个伤心透顶的孩子。

江珧宓囊死,明明是她受伤,却还要反过来安慰这个嘤嘤嘤抽噎个不停的家伙,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正常的事情存在吗?

这一跤跌得好严重,不知是因为脑震荡还是什么,江珧觉得身体不受意识指使,四肢僵硬,后背麻麻的直不起身。图南把她搂在怀里,不停给她按摩手脚,血液通畅后才感觉好起来。

主卧里乱的像阿富汗战场,整面墙的落地窗全都碎了,豁开了个大洞,夜风不停倒灌进来。图南说是见她昏倒,着急之下不小心弄的,可小卫生间明明在对面,他怎么会跑去把窗户打烂?而且碎玻璃都在室内,倒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硬闯进来……

又是无解。自从找到这份工作,江珧的人生就一直在这种无知的状态下脱缰狂奔。

歇了好一会儿,从窗户里已经能看到升到半空中的月亮,江珧慢慢爬起来,图南擦了擦脸,眼神突然冷厉起来。

“撑得住吗?可以的话,我就开始了。”

夜风有点凉,江珧听从图南的话,穿了件最厚的外套走到距离房子一百米外的空地上。图南一直对营救工作不怎么上心,可自从她撞到头昏倒,他的态度便天翻地覆,整个变了人一样。

星月被不知哪里来的雨云遮盖住了,气温越来越冷,江珧发觉自己呼出的气也开始有白雾了,潮湿地面结出雪样的冰棱。刚刚还只是凉润的夜风变得凌厉,刀子一般刮地耳朵生疼。在这个距离大海上千里的地方,空气里竟然隐约能闻到海风的气味,而地平线上则传来浪潮汹涌之声。

天地勃然变色,那青年抄着手,目如寒星,一头短发在夜风中飞扬,冰冷的白雾将他层层包裹。

要变身了!

江珧抱着胳膊在极地冷风中哆嗦,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敬畏之情。这个被吴佳称作大魔王的上古妖魔,其原型究竟会怎样震撼人心?

白雾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一个飘渺无踪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了过来:

‘北冥有鱼……’

‘其名为鲲……’

‘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不知几千里也……’

江珧的嘴巴越张越大,不是因为这熟悉的名句,而是白雾之中传来了如冰山相撞般沉闷的巨响,一个巨大而黑暗的影子慢慢显出形状……

接下来的这一幕,江珧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后都无法忘怀,每回想,都要陷入以手支额的沉思者雕塑状态。

怎么形容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心情呢?

就像在地球最危急的时刻,克拉克摘了眼睛终于准备变身成超人,圣斗士爆发出小宇宙把圣衣穿上身,赛亚人背后散发出万丈光芒即将升级超级赛亚人,所有期待的目光都盼望着这英雄拯救世界,可他、他却在华丽隆重的念白后变身成、变身成……

变身成一坨五层楼高、腰围等于体长、笑眯眯胖墩墩圆乎乎滑溜溜黑背白肚子的大胖鲸鱼!!!

原来传说中的上古妖魔、逍遥游里描述的鲲鹏就是这样的动物?!这东西完全不具备任何‘战斗种族’的形态特征好不好!

他那圆润的身形!Q软的肉肉!滑嫩的皮肤!简直就是一坨巨大的果冻!!!

试想一下,当你期待着英雄拯救地球的时候,眼前冒出来这么一坨果冻的心情!!!

江珧眼含热泪,啪啪啪退后三步,捂住胸口。

果然还是、还是去找城管比较可靠吧……肉山大魔王吉祥物什么的,看起来实在无法信任啊……

这货居然还啪嗒啪嗒的甩尾巴!这货居然又扭动腰身嘤嘤嘤的叫唤!虽然你和熊猫企鹅一样黑白相间可体型差异如此巨大就不要再卖萌了好不好!!!

带子完全在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这坨果冻在外貌上唯一和图南相似的地方,就是那张微微上挑的嘴巴,看起来莫名其妙的……讨人喜欢。

各种疯狂吐槽之后,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坨肉山实在好萌好可爱。

鲸鱼版图南张开鱼鳍和尾巴舒展了一下身体,扭过头来(江珧判断大概是头,因为它胖得没腰也没脖子)朝她打了个招呼。

“真不想这时候在你面前现原形的,饿了一年,我都瘦出肋骨来了,形象不佳,人家好羞涩嘤嘤~~”

江珧张了张嘴,又自暴自弃的闭上了。

哎呀,原来这还是消瘦版本的,不知道圆润版本会胖成什么样?会压垮地壳吗?还有,鲸鱼的叫声果然类似嘤嘤嘤,怪不得他总喜欢那样恶心人……

“这就是终极形态了吗?”带子仰起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还会有二升级变身吗?

鲸鱼版图南摇头摆尾:“才不是终极形态,地方太小了,这是玲珑迷你型号。怎么样,觉得我可爱吗?英俊吗?”

“……”

好可爱,好英俊,简直感动到让人想泪奔而去啊……江珧抬手捂住眼睛,实在无法面对这戏剧化的一幕。

第25话 白泽来访

剧组损失巨大:多人受强酸胃液灼伤,两辆摄影车被图南吃了一辆。更让人扼腕叹息的是所有行李、摄影器材、已拍资料都在这辆车上,鲲鹏恐怖的空间能力“归墟流放”有去无回,此时再怎么敲打他的大白肚子都吐不出来了。
其他人没过几分钟就恢复了人形,吴佳的大尾巴却始终收不回去,图南把她往后备箱一扔,载着所有人驱车往市区医院赶。
江珧被这理病患的毛糙手段惊到:“你怎么能把佳佳扔到后备箱呢,她是伤得最重的!”
图南漫不经心说:“谁让她连人形都保持不住,放在车里面展览吗?别管那笨蛋了,最多两三天就好透,你身上这些才难痊愈呢。”
江珧又要开口说什么,老好人梁厚出声解释:“我们遇到危险一般都会马上化为原形抵御,吴佳年纪太小不懂得,等受了伤才变已经迟了。她身上酸液已经冲洗干净,估计到医院的时候就能恢复人形,不用担心。”
图南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没教过她,那笨蛋就是记不住有什么办法,不吃狠亏牢牢记住,下回可没那么多好心的妖魔会吃了吐。”听语气,他对到嘴的鱼飞了很有些不甘心。
妖魔的恢复力确实不可小觑,没过多久言言和梁厚表面就看不出有伤了,图南倒是有点咳嗽,问怎么回事,他只说是菠菜没切,吃下去塞着嗓子很恶心。
到医院时吴佳已经恢复人形,皮肤腐蚀也没那么恐怖了,梁厚带她去皮肤科。如此这般,江珧升级为第一病号,玻璃扎伤和额头上的摔伤虽然简单理过,但程度不轻,要拆开重新包扎。
图南寸步不离跟着,缝针的时候又闹了一出,江珧这病号还没喊痛,他先扭过头去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就差没当场嘤嘤掉泪。
医生很无奈:“轻伤而已,死不了人的,你这样不是增加病人心理压力嘛。”
“哼,你怎么知道死不了……”图南又是后怕又是哀怨,“大夫,不用考虑钱,给我家带子开最好的药,我们要住院!”
江珧脑门上的疼还没缓过去,听到这种混蛋暴发户言论,心口立刻一阵刺痛:“喂喂,医疗费我自己掏啊,什么叫不用考虑钱?”
医生也笑了:“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这种程度的外伤,缝合好打了破伤风就可以回家了。”
“什么叫这种程度!多少针了?瞧我家带子的脑袋,缝得跟沙包似的!”
图南不依不饶,坚持要求住院观察。大医院资源紧缺,床位不是你想住就能住,文骏驰去疏通关系,江珧包着头网,坐在走廊里等脑CT的结果。
图南陪着说笑,坐了一会儿,又是两声轻咳,他掩住嘴,说去买雪糕给她解暑,站起身就走开了。江珧有点担心,果不其然,他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拐角,就传来闷闷地重咳声。
听到这动静,她连忙走过去看,图南一手撑墙,手帕捂着嘴在咳,文骏驰随侍在侧,眼中有一丝担忧的神色。
江珧皱眉问:“怎么啦,真的不舒服了?”
图南擦了嘴,把那条昂贵的手帕直接扔进垃圾桶。
“饮食不规律,胃疼。跟你说过,都饿出肋骨来了呢。”他脸上不见丝毫痛苦,还是那副没事人的样子。
看到这个表情,江珧就知道不管怎么问都不会有解释了。她想起曾见到图南肚子上有个很长的旧伤疤,一时心神不宁,怕他是旧伤复发,想去翻翻那个垃圾桶,却被图南拖住,说是已经弄到床位。
不知是用了金钱大棒还是催眠术,文骏驰连蒙带骗硬是从院方搞到一套干部单人间。江珧刚入职不到一个月,医疗保险卡还没办出来,虽然病房环境清雅干净,但一想到羊毛出在羊身上,她就住得格外肉痛。
图南腻腻歪歪不肯走,江珧躺在床上吊水,他就坐到床边陪着。武汉的气温已正式进入夏季,可冰凉的药水直接注入体内还是很不舒服,他捂着她扎针的手腕,用热乎乎的体温去暖,不忘东一句西一句的瞎聊。
太阳攻破云层,即使拉上窗帘,也能感觉到外面灿烂的好天气。逃离危险,惊魂甫定,江珧终于有空回顾昨夜发生的那些离奇诡异的事故。
“鬼窠掏出来的那个千岁之丹,真的是不死药?”
“你想长生不死吗?”
江珧摇摇头:“不太想,可是我好奇。秦皇汉武费了那么多精力寻找蓬莱仙境和不死药,难道还真有不成?”
“鬼窠骗人的把戏而已。”图南脸色晴转多云,哼了一声:“它用自己的种子冒充金丹骗人吃下去,种子在体内发芽生长,慢慢将人的内脏肌肉吸干吃空,最后新的鬼窠就顶着一张人皮活动,看起来真的可以活上几百上千年,其实原身早就没命了。人类叫它窠窠、千岁,奉为圣树,不知道有多少修仙求不死的家伙最后都变成了冬虫夏草。死菠菜,当我没见过世面的小妖呢,居然敢用这东西糊弄……”
江珧吃了一惊,听他形容,胃里面一阵翻腾。
“恶心死了,我就是明天挂掉也不碰那玩意儿!还说我短寿……”
“你才不短寿!”图南赌气般道:“你肯定长命百岁,多福多寿!”
他把脑袋歪到床边,贴着她的手,咕咕哝哝徒自抱怨。这家伙在人前从来风流倜傥气定神闲,一单独和她在一起,就止不住的耍宝撒娇。
看他这副样子,江珧噗嗤一笑。药水一点一滴缓缓落下,她闭上眼睛默背庄子的《逍遥游》。
图南,图南,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原来这名字是这样来的。逍遥游里说名为鲲的大鱼会在六月变身成鹏,抟扶摇而上九万里。这头爱嘤嘤的胖鲸鱼,真的会在六月变成大鹏鸟,一飞冲天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件特别违和的事。
电影电视里面英雄变身当然会有背景乐,可在那个荒僻的地方,怎么会有《逍遥游》的念白配音?当时震惊于图南的原型,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事,真是奇哉怪哉,难不成他一边变一边自己念?那可太搞笑了!
“喂。”带子戳了戳当事人,“你变身的时候怎么会有逍遥游的配音?别跟我说是天生就有,你年纪可比庄子大多了。”
图南抬头,胳膊撑着脸笑:“因为我喜欢啊,虽然这篇只表达出了我英俊潇洒风流蕴藉磅礴大气的百分之一,不过矮子里面拔将军,将就着也还可以用。”
“我问的是为什么会有配音,不是问你喜欢哪个名篇!”
图南伸手进口袋里面掏了半天,摸出一只长得像小鸭子的奇异生物。扁嘴,彩毛,一双黑亮亮的绿豆眼睛。他手指一捏,这只毛茸茸的小妖怪像个发声玩具一样流利念诵起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它身形虽小,嗓子却极响亮,其音若金,铿锵沉,甚至还附带一种仙乐飘渺的感觉。
“变身怎么能没背景乐呢,这是妖怪们的浪漫!”传说中的鲲鹏眨眨眼,理所当然为这件事下了定语。
吊完一袋水才上午九点半,吴佳她们包扎完毕,跑来串场玩耍,文骏驰开车买了一堆外卖食物饲喂病号。图南有气无力扒在床沿上,对这塞牙缝都不够的分量提不起半分兴趣。
“我今天本来也有机会吃到海陆双拼的。”他哀怨地望一眼江珧手里的披萨,又贪婪地看一眼吴佳。
吴佳立刻抖了,手里薯片撒了一地。上半身山珍,下半身海味,他口中的海陆双拼难道是这个意思?
江珧轻戳了图南一下,制止他继续吓唬可怜的海妖。她这手段很温柔,是因为发现图南自从变回人形后行为就有点异常。虽然语言表情还是那么活泼欠揍,人却蹦Q不起来了,只懒洋洋地依偎在她旁边闲话。
“这拍摄的资料全都丢了,怎么办呢?”作为一个敬业的摄影师,梁厚还记挂着栏目组的工作。
“回北京后随便找个小别墅补拍一下,搞点特效上去就是了。”图南的想法坑爹依旧。
江珧叹气:“可你把整栋房子都吃了,那么大一坑,别说观众,周围的住户怎么糊弄?”
“嗨,买点碎砖烂瓦扔进去,‘拆迁办连夜夷平违章建筑,保四里八乡人民稳定生活’,多和谐一新闻题材!”
“你妹!明明是一坨胖头鱼,那么贴近中央红头精神是想怎样?”
“鲲鹏!老子是英俊潇洒独领风骚的北冥之主鲲鹏!什么胖头鱼!”
“还不胖,连脖子长哪儿都看不清,好意思自称小腰二尺二……”
两个人唇枪舌战地吵着,外面哒哒哒传来三下礼貌的敲门声。得到回应后,一个带着眼镜,温文儒雅的男人推门进来。
江珧看到他的脸一愣,连忙坐直了准备下床,被图南摁住了。
“白主任!”
招聘会那一面之缘后,江珧就再没见过这位《非常科学》的栏目组制作人了,果然搞得太离谱,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司都给催来了!
白泽风尘仆仆一路赶来,微笑道:“躺好,躺好,身体要紧。”
他气质文雅,举手投足泰然自若,若穿上古装再拿把羽毛扇,真有那么几分像诸葛丞相。不知道这位领导栏目组的头儿,是否也非人类?
“真对不起,搞出这么大乱子……”作为职场新人,江珧见到上司还是有点紧张。
“哪里的事,这期节目太危险,害得你住院才要说抱歉。台里的事不用担心,大家多住几天,好好养伤!”白泽亲切诚恳,态度平和,还真没什么架子。可其他病号却不怎么待见这位领导,吴佳直接翻了个白眼,抬头看天板。白泽也不在乎,温言慰问完病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略查了一下损失,七亩田,两亩林,四个蔬菜大棚,两座井房,村里的一个小厂,还有张启圣的那栋楼。车是公司的,就不算了,我毛估了估,大概五六百万能搞定。”
他轻声报了个价,把清单递给图南。
听了损失和最后的赔偿数字,江珧一阵贫血般的晕眩。一亩田折合六百多平方米,当时天半黑没瞧清楚,这破坏力确实不是胖头鱼,明明是原子弹!
图南却跟没听见似的,接过纸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怎么跟他们说的?”
“砖厂非法取土,毁了林地。”
“那个坑呢?”
“房子下面有废弃的防空洞,地基软,下过雨塌陷了。”
主任就是主任,连理由都编造的如此合情合理,比坑爹货那版本听着好多了!江珧感慨一声,心中肯定白泽不是人类。
那么,到底谁才是这个栏目组真正的头儿呢?
他们俩的态度似乎没什么长幼尊卑,对话像普通朋友,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高下立显。
图南把清单递还给白泽,眯着眼睛冷笑:“作物林地什么的要多少赔多少,张启圣那个破房,老子一毛钱也不给他!”
“那是,天灾易躲人祸难防,我们当然没义务赔付,让房主自己申请保险金去吧。”白泽一丝为难的表情都没有,呵呵一笑,圆转自如地变了立场。
再一慰问了江珧的伤势,他挥挥衣袖潇洒地离去了,留下一个不卑不亢又八面玲珑的矛盾印象。吴佳对着门啐了一口:“马屁精,人贩子!”
带子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吴佳偷偷觑了图大魔王一眼,想说又不敢说。
闹了这么几天,栏目组成员差点全军覆没,图南不肯付鬼楼倒塌的账单,江珧可以理解。“张启圣也很倒霉,房子里平白长出一株怪物,要不是他亲人阴魂不散的提醒,估计早就被吃了。”
大魔王哼了一声:“他就是活该!活该!找个不知底细的设计师装修房子,害得你差点……”他顿了顿,硬是咽下去半句话,“……害得你都破相了,老子没吃了他算大慈大悲!”
江珧摸摸包扎起来的额头,心中也是郁闷。虽然可以用刘海掩盖,可哪个女孩子喜欢在脸上留下那么大一道疤痕呢?
拔下针,她躺下眯了一小会儿,醒来时病房已经清空,图南枕着胳膊趴在床边睡着了。他平日里嚣张魅惑,这样闭上眼睛乖乖的样子从未见过。江珧垂下头看他侧脸,但见柔软的亚麻色短发扫在白皙皮肤上,又长又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像个倦极了的孩子,睡得沉。
果真……是伤到了哪里吗?
可是他一向什么都不说。究竟什么时候认识,为何缠着她不放?只知道他为她流下的泪水,真挚而透彻。
‘这个人,你不能碰,他是天生的毒药,你招惹不起。’江珧耳畔响起表姐的劝告。
苏何,有一点你说错了,他不仅仅是毒药,还是天生的妖魔。
这份来自异类的莫名感情,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
不想吵醒熟睡的图南,江珧蹑手蹑脚爬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医院是世界上生意最稳定的店铺,人一辈子免不了八件事: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医院是必须光顾的地方。从疗养楼逛到脑外科,穿过妇产科晃到急诊室,时间临近中午,走廊里人烟鼎沸熙熙攘攘,气温本来就不低,人挤人更是心浮气躁燠热难耐。江珧漫无目的地闲逛,对一个刚刚从鬼屋逃生出来的人,这种喧闹的环境反而更有安全感。
两个穿粉色的小护士端着托盘擦身而过,兴奋地不停嘀咕:“……帅呆了,冰山啊……”“小七都拔不动腿了,我想一会儿再去量个体温什么的……”“讨厌,你们都好奸诈!”“切,刚才是谁昏了头扎了一针又一针,捧着人家的手说找不准血管啊?”
江珧乐得闷笑,心想难道是哪个明星生病就诊,竟会引来如此摧残,当真倒霉。左右无事,她也闲得难受,顺着两人来的方向寻了过去。送到急诊室的重病号一般都转到别的科室去了,医院本来床位就紧张,剩下一些小灾小病的没有床位,坐在走廊里候着。
没有刻意寻找,有种人就是天生吸引目光。那个倒霉催的家伙坐在那里吊水,衬衫袖子挽起,前胸后背都汗湿透了,露出小麦色的性感肌肤。两个小护士叽叽喳喳围着他,一个说要量血压,一个说要看温度计结果。他看起来真的很不舒服,弓背垂首,眼神呆呆地不知道看哪里,对这热情的骚扰无动于衷。直到一个小护士伸手去摸他脑门才闪了一下,冷峻容颜露出一丝狼狈神情。
江珧噗嗤一下就笑喷了。
卓大建筑师,你在这里干嘛呢?宅人也会出差吗?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见到合租人虽然开心,可帅哥被调戏的剧目更赏心悦目,江珧抱着胳膊站得远远的看笑话。卓九一直出没在厨房,这还是第一在人群中看到他,没想到面瘫脸居然会如此受欢迎。围观了一会儿,带子觉得他实在可怜,才慢慢踱步过去。谁知走到十米左右,她突然嗅到一股好熟悉的味道……
柠檬味舒肤佳?不是吧!又来了!
江珧立刻就懵了,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卓九的汗水从脖子里流进衬衣领口,心率加速,脸腾地升起一片嫣红。
怎么、怎么搞的?!又不是自己家里,大庭广众之下,她怎么突然犯起痴来了?
难道是江湖中传闻的……荷尔蒙十丈群杀?!有没有搞错啊!
刚才远远的看笑话还很自在,进入卓九尹的气息领域之后,江珧莫名其妙就看不顺眼护士们对他的碰触了。她大步流星走上前,开口叫了一声:脑子里想的是‘卓先生’,可从嘴里出来就变成了‘卓九’。建筑师茫然四顾,看见是她,抓起吊瓶杆挤出包围圈,扶着墙蹭了过去。走到江珧跟前,他一副‘可算找到救星松口气’的样子……晃悠悠倒坐下来。护士们一脸惋惜,窃窃私语地走开了。
带子抬手扶住杆上摇摇欲坠的药水包:“你、你没事吧?怎么跑到武汉来了?”
“出差。”虽然狼狈不堪,帅哥依然保持冷酷,两个字能说完的话绝对不用第三个字。
“生病了?”
卓九脸部抽了一下,沉默半晌说了个很不冷酷的病因:“……中暑。”
江珧腹部一紧,忍了又忍,差点再笑出声来。五月份就狂吹空调的家伙跑来火炉武汉,不是找死咩?想他的工作很可能要在工地现场逛,肯定更加难受。
卓九这般挺拔强壮的人也熬不住吊水了,带子看着他萎靡不振茫然的神情,只想说一句话:怕热的孩子你伤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