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作者:卫风
卫风,在那个淫逸的世界里,告诉说:
爱,然后爱。
鬼魅、陆离、痴恋、癫狂、炙热、放纵、禁欲、自卑、自狂……
然后失去、获得、觊觎、掠夺、奉献、付出……
然后,在文字间构筑了一个灵异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同性之爱,靠边站吧,哪有同性之爱这种说法。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爱和性,没有性别,没有年龄。
在一个无性别的世界里相爱,这就是同性之恋的世界。
这么都可以忘记,甚至是上天的安排和命运的作弄。
是我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我。
一觉醒来,一切都不同。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我又做梦了。
这个梦居然能看得很清楚,触目所及的东西都华丽漂亮到妖异。我坐起身来四看。
宽大的玉雕出来的床榻,珍珠席纱幕。这里空旷的不象房间,倒象是可以拿来开美术展的大厅,壁上有琉璃灯,光晕居然是七
彩的。
真是个漂亮的梦境。
希望可以多睡会儿,在这样美丽的地方多停留一会儿。
有人跪在床前,高高奉起玉杯:“殿下,您这一觉睡足了二十一天,请先喝些水。”
我有些昏昏然,把那杯子端起来,把水喝了。
“殿下是先沐浴还是先用些餐点?”那人一直垂著头,头发长长的漆黑发亮,束成一束垂在背上,细腰象是不盈一握。
我问:“这是什麽地方?你是谁?”
那个人身子一震E起头来,我眼睛差点儿瞪出来!从来没见过这麽漂亮的一张脸,是超越了性别的美丽,很难说他是男还是女,唇
红齿白,眉清目朗,下巴尖尖的,有种特别惹人怜爱的气质。
“我,奴才是汉青。殿下哪里不舒服麽?奴才去请文大人来好不好?”
“汉青?”我念了两遍:“名字真挺好听。”
以前做梦的时候,梦里的人好象都没有名字的。
这个梦还怪真实的。
连喝水的时候那种清甜的口感都这麽真实。
“嘻嘻,你长得好漂亮。”好不容易梦到一个美人,把握机会先占点便宜再说。
我翻身下了床,蹲在汉青的面前和他平视:“汉青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惶恐地看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有点摸不著头脑:“干嘛又点头又摇头?难道你不男不女?”
汉青的眼睛是水汪汪的,看到这样黑白分明的一双眼,一下子明白书上说的剪水双瞳是什麽样子了。
不过他的表情倒慢慢缓和下来了:“殿下刚睡醒就来捉弄人。舟总管不在,殿下可以不用这麽玩了。”
汉青咬住嘴唇,有些哀怨地说地看著我。
“嗯?”蹲著太累,我干脆坐到了地上。身地板是漆黑的不知道什麽石材,居然还透著点点金光。
想不到我这麽没想象力的人,会做这麽瑰丽精致的梦。而且梦里还有这麽漂亮可爱的美人陪我聊天。
汉青抿抿嘴,表情变得很正经:“殿下沈睡从来没有这麽久的,舟总管说请殿下醒来後先用些药粥,可以早些恢复精神。”
我哦了一声,汉青起身去端了一个托盘来,里面盛著一碗淡粉的粥。
“给我吃的?”闻著很香啊。
“是。”
我耍赖的张开嘴巴,啊了一声:“你喂我。”
汉青居然很听话的点了点头,拿起一边的调羹,舀了一勺粥送到我嘴边:“我一直温著,应该不会太凉。”
这麽漂亮的美人,用这麽温柔的腔调跟你说话……
乖乖,别说喂我喝粥,就是喂毒药,恐怕我也会乖乖向下咽吧……
这样的美人天天都能梦到就好了。
“殿下别吃太快,”他用丝巾替我抹抹嘴角:“小心呛到。”
不吃东西不觉得,粥一到嘴里,还真觉得肚子饿了呢。
我想起来,晚饭我就泡了一包面,因鸡蛋昨天吃完了还没有去买,所以没吃饱……
唔,这粥真香。
顶级享受啊,活色生香的美人,这麽好吃的粥……
这个梦真美!
“殿下要沐浴吗?”
我咂咂嘴:“也好。”
这间大得不象话的卧室出门左转,就是一间浴室……
KAO,叫浴室是不是太委屈它了……
这个这个……
这简直是1*5标准游泳池啊。
不过,倒是跟电视电影里贵族洗澡一样,水气蒸腾,上面还有瓣什麽的点缀,轻纱的帘幕被风吹得飘飘扬扬……
我心里就剩一个念头:
绝,对,好,梦!
池子边上一大堆的瓶瓶罐罐,样样精致。
我往池子里一跳,溅起老大的水,汉青本来站在边上,往後退了两大步:“殿下不要又顽皮,舟总管知道会说的。”
我抹抹脸上的水和瓣:“我的名字叫殿下?”
汉青瞪我一眼,风情万种,不再跟我说话。
乖乖,天天让这种美人这样抛媚眼,不鼻血流尽早登极乐才怪咧。
想脱身上的衣服,E起头来看看汉青:“你要一块儿洗?”
他急忙摇头。
“那你要在这里看我洗?”虽然美人是美,可是我不大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站在旁边看。
他表情象是十分委屈:“我得服侍殿下。”
哦。
做了一个从来没做过的美梦,梦里的美人还要服侍我洗澡……
可惜只是个梦啊。
一边感叹一边脱衣服。
汉青倒出旁边瓶子里的东西,温柔的替我搓洗头发。
那双手又白又细,摸上来的感觉就是两个字啊――
销魂!
柔软的指尖在顶心慢慢摩挲,我舒服得直叹气。
“殿下……”
“嗯?”我从善如流的应声。
“殿下今晚要召人侍寝麽?汉青好去传唤。”
咦咦咦?
我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梦还是限制级?难道还有美人可以陪我翻云覆雨?
汉青舀水替我冲洗头发:“殿下未醒之时,帝都遣人送来三位美人,殿下要不要见见?”
傻瓜才不要见!
谁知道这个梦能做到几时,不会把握时机的,那是木头,可不是我!
“都叫来啊!”我完全不顾形象,挥手大叫。
汉青疑疑惑惑看我一眼,躬了个身出去了。
我拉过一边的大块丝布抹身上的水,三步两步跳出池子拿衣服穿。刚才那件湿的已经给汉青收走,现在这一件也是精致非凡,淡紫
色的纱袂薄如蝉翼……漂亮是漂亮,舒服也舒服,可是……是不是太女性化了?
算了,反正是做梦,想这麽多做什麽。
汉青一时没回来,我在那间应该是卧室的大殿里转悠。
不意外看到一面嵌在墙上的巨大琉璃镜子。镜子里映出一个人,淡紫色的衣裳半披半拖著,一头水淋淋的湿发。
肯定是我啦。
我在梦里……长什麽样?
又走近了一步。
现在看得很清楚。
“啊――”
惨烈的尖叫声,在空旷的殿堂里回响。我吓得倒退了好几大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KAO!
吓死活人的丑啊!
NND,就是做梦也不该让人变这麽丑!太伤人自尊了!怪不得身外一切都美好得超出我所能想像的。舒适到顶点的环境,漂亮温顺
的美人,华丽的一切,包裹著个丑八怪啊!
这是不是一种互补?反正老天就是这样子,就是做梦,也不会让你做个幸福到无缺无憾的梦呢。
哎哟哟,屁股摔得好疼。我一边费力的揉屁股,一边爬起身来。
不知道屁股摔成四瓣了没有,摔这麽重还没把自己从这个不知道是好梦还是恶梦里的梦里摔醒,我今天睡得倒是真熟。
好疼……
不对吧,这麽疼,还不醒?我现在应该已经在我的单人床上睁开眼了才对啊。
“殿下。”汉青清亮的声音在身後说:“人已经带来了。”
我有点惊慌的回头看。
汉青站在一边,三个穿白衣的少年立在他的身後,低垂著头,身姿美好挺拔。TNND,刚才还自我感觉很美好,现在觉得自己活象是
个锺楼怪人,站在这些美丽的人面前简直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汉青……”我声音有些抖:“这个,这个,我长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这半天吓著你了吧……那啥,快去找点热汤喝喝,睡一觉
,好好收收惊……”
汉青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殿下!您又来了!去年您抹了十一脖子跳了三云天崖自毁修行一回,今年好不容易天天睡觉
安静半年,怎麽一睡醒又折腾人!我会告诉舟总管的!真的要去告诉他!”
真不知道是谁被吓到。
虽然我的长相比较吓人,可他说的话也够吓人的。
还有一点儿,老觉得不对劲儿的。
我的屁股真的好疼,疼得我泪眼汪汪的,都看不清那三个美少年的长相,只模糊看个大概知道长得不错。
这麽疼我怎麽还在梦里不醒啊。
“汉青……过来。”我气息奄奄,无比消沈地说。
他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给我一拳。”
“啊?”汉青小美人化身石头。
“我说给我一拳!他X的这破梦我不做了!把我打醒啊!”
多年的经验,一般被梦中人打了踢了,一下子就会吓醒!
“殿下!”汉青柳眉倒竖:“您明明答应过舟总管他不在的时候一定安份守已,不可食言而肥。”
XXD,你不打我自己打。
E手狠狠抽在脸上。
那叫一个狠,打得耳朵嗡嗡作响,腮被牙磕破,嘴里全是血腥味。
疼!
真疼,太真实了。
可是!
眼前的一切都没消失!
我没有在黑暗的小房间里,没有在那张吱吱作响的单人床上醒过来!
恐怖的睁大眼睛,看著同样瞪大眼说不出话的汉青。
下一刻,恐怖的叫声又一响彻这间寝室。
披头散发的我迈开大步乱跑,汉青愣了一愣就开始在後面追,一面追一面喊人。
“来人……拦住殿下……来人……”
我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这是怎麽了?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主观上鉴于我实在是跑累了,客观上围追堵截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我扶著石墙呼呼喘粗气,汉青小美人跟我隔几步远,也捂著肚子上气不接下气:“殿,殿下!我,我可跟您说,舟总管已经回,回
来了!您再胡闹看,看看!”
“我管你粥总,总管,饭,饭总管!”我气急败坏:“我说你们认,认错人啦!”
他一手指著我,一手捂著腰,手指头点点晃晃的,却没力气再说话。
我比他的体质好一点,还有精力看看四周是个什麽样子。
乖乖。
要说这不是做梦,真的找不出别的话形容这地方的漂亮!
象是玉砌的宫宇楼台,木扶疏,星满天。
象银子一样的月亮的光洒满这本来应该很甯静的象仙境一样的地方。
我不是做梦?
那我是穿越了时空?
好象只有这两个解释。
汉青拖著脚跟我往回走的时候,那一大群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人,必恭必敬亦步亦趋地跟在我们的身後。
扳著手指头想著我所知道的穿越。
有爬山穿坠崖穿车撞穿跳河穿电击穿走著穿坐著穿躺著穿倒著穿正面穿拿大顶穿走钢丝穿……
我这应该是属于莫名其妙睡著了穿。
明明是上床睡觉,定好了七点一刻的闹锺,早上还要去赶车呢。
居然莫名其妙在这里醒来,而且还变成一个丑八怪!
最後一点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一点!本来二十一岁从小到大,其貌不扬一直就是我一块大心病了。没想到人家穿越时空都是美呆了,
我是丑毙了!
有没有搞错啊?谁负责管理穿越时空这块儿地界的?我要投诉!
穿越不怕,咱怕不美的穿越啊!
本来刚才还在期待有美人来侍寝……
现在的我简直无比沮丧。
美丽的色狼叫公子,不美的色狼叫流氓……
我越走越无力,我……我不要这麽丑的穿越行不行!
“殿下?”汉青疑惑地声音说:“您去哪里啊?”
我白他一眼:“回屋啊。”
汉青有些小心翼翼地说:“可这是去小星湖的路啊。殿下要去赏星?”
我汗一个!
这些路都长得一个样儿,我刚才一通乱跑哪分得出来啊!觉得这条象就走这条了!那你跟了半天,怎麽现在才想起来提醒我走错了路?
汉青指指左边的岔路:“殿下是刚睡醒,一时没认清,这边才是回去的路。”
你才是刚睡醒。
“老子跟你说了你认错人啦!”气得快发晕,可是对著汉青那麽一张秀气堪怜的脸,声音却没办法吼得理直气壮。
“殿下刚睡醒心情不好……回来多备些汤药。”汉青有模有样的跟後面的人吩咐。那些人一叠声的答应。
被他打败了。
不过,这个殿下,应该也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主儿吧。
刚才汉青说的那句被匆匆忽略的话“抹了十一脖子跳了三云天崖自毁修行一回”,我的天,是不是有什麽癔症啊?还是精神受
过重大刺激?正常人会有这样的行吗?
怪不得汉青对我这样的行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无力……
走了好远的路才回到刚才那间大得不象话的寝殿。
虽然心情不好,还是得承认,这是个漂亮的地方,不知道是什麽石头所建的宫殿,精美而华丽,雪白的石阶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唉,这是个什麽地方啊!
远远就看到有人站在石阶上的平台,月光下身姿挺拔,穿著件长袍,长发束在头顶,发梢在风里轻轻飘动。只看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得无限美好。
呜,更让我自惭形秽!
这里什麽破地方?什麽人人都漂亮,连身後那些低头不吭声的侍仆模样的人都五官齐整,唯独我象是旱鸭子跑进了天鹅群里!
他缓缓转过头来。
我看到他的脸。
一瞬间心都不会跳了,然後好象听见血液全部逆流的声音。
不知道什麽脑子里一片空白,什麽头绪也抓不到,什麽念头也没有。
他微微一笑:“殿下精神很好,让我放一大半的心事了。”
我根本不会动弹了。
他牵著我手:“不过殿下睡了这麽久,身体难免虚弱,还是应该多休养才是。”一面回头对汉青说:“怎麽不给殿下加一件长衣就这样出来呢?夜露还是很凉的。”
明明是责备的话,用那样忧郁的口气说出来,让人觉得心都被揪痛了。我这时真觉得自己该天打五雷轰,怎麽可以让这样的人我忧郁挂心!简直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诛!汉青随即回话,声音绝对惶恐而伤心:“对不起,舟总管,是我的失职……我以後一定不会再犯!”
我被动的,浑浑噩噩地被他牵著手走进刚才那间寝殿里。
不敢再E头看他,他一放开手,我的眼睛就死死盯著那乌黑闪烁金芒的地板。
“没有跟殿下禀告,就擅自离开了许多天,请殿下原谅。”那个声音说。
我嗯了一声,跟个傻瓜一样发著呆。
“不过还好没有白功夫,终于找到了殿下说的寒玉。”他口气里有一抹喜悦:“殿下现在要看一看麽?”
我又嗯了一声。
汉青一下子尖叫起来:“舟总管!你,你,你受伤了!”
啊?
我一下子E起头来。汉青正拉著那个人的袖子,而那个人却是一脸不在意的表情:“小伤而已。”
“让我看看。”
我沈声说。
他看看我,汉青也愣住了,不知所措的样子。
“让我看看。”
他脸上明显有疑惑的表情,在那象秋水潭一样的眼睛里,有银色的光芒微微闪动。我想,就是真的秋水有识,星河流波,也一定美不过这样一双眼去。
“是,殿下。”
他将袖子轻轻提起来,我看到那再美丽得再没有什麽词可以形容的手臂上,有一道狰狞的,向外翻绽的伤口。血肉模糊一片。
脑子里又是空白一片。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正坐在我醒来的那张床上,我半跪在床前,拿了药膏细心的往上擦。
“你一定没有好好涂药对不对!”口气里有不自知的怨怒:“这麽重的伤!什麽不好好包扎休养?”
“殿下,”那声音被打断,我蛮横地说:“你太没道理!竟然受这样的伤。”
那个人明显的有困惑,目光投向汉青。
汉青跪在一边,一双眼看看我又看看床上的人:“舟总管……殿下他醒来就是这样了。我想,也许是睡得太久,所以一下子有些没回过神吧。”
那个人点点头,轻声说:“我想,也是这样。”
我差不多把伤药涂满了他整条手臂。真是很好的药,晶莹的淡绿的药膏,带著清雅的香气。刚才好象我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嘴巴自动下令让汉青找最好的伤药出来,汉青就跟阵旋风似的跑来,然後拿来了这个。
“碧晶膏……这麽贵重的东西,我实实是不配用。”他还要这样说。
我几乎要瞪他,可是一接触到那美丽的眼睛,什麽话都吞下去了。
“殿下刚醒,回来明白了,一定觉得我糟蹋了上好的药。”他说:“况且,这是月殿下所赠,殿下不是说永远也不会用,要一直留著好好珍藏的吗?”
是吗?
去他的。
什麽药再好,那也是药。是药就得拿来用!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是神经病吗?
“你以後不许再受伤了!”非常想把这话说得具有威慑力,可是不敢E头,这话未免就打了个七折。再一想到他受那样重的伤,怕口气太重吓到他,未免又打了个对折。
所以这话真的说出口的时候,不但不象命令,反而象撒娇,或是……哀哀恳求。
汉青没说话,我没说话,床上的人也没说话。
屋里有怪异的,但是很平和的静默。
“殿下真的是睡太久了……”他说:“竟然象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一句话把我打回原形!
大汗。
穿上龙袍还真以自己是太子了!
我根本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人,他们对我好对我殷勤,只是以我是他们原来认识的那个人!
可是我不是啊!
“那个,”我舌头有点打结,虽然很困难,但是,我不能欺骗他们啊。
一狠心,咬咬牙,还是说出来了。
“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我不认识你们!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一觉醒来变成这个长相睡在这个地方!我说不清楚这是怎麽回事,反正,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你们真的认错人了!”一口气呼啦啦说了一长串的话,终于说出来了,倒也不觉得太困难。毕竟,说真话还是一件让人不怎麽难受的事情。
“殿下?”汉青首先叫出来:“您真的睡太久了!居然连自己是谁都睡忘了。”
我睁大眼:“我没忘!我叫张志强,根本不是这里的什麽殿下!我以前也不住在这样的地方!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我不是什麽殿下!”
“您又胡闹!”汉青愤愤不已:“上您还说您撞到了头什麽都不记得了,骗我放您出去,结果呢!一天的功夫闯了多少祸!上上您把所有人召起来轮流扮您,说谁扮得最像就把飞天殿让给谁当主子……您说说您说说,上界三殿里,有您这样儿的吗?我们在其它两殿的面前都E不起头来!您除了胡闹都做过些什麽!”
我真是要被他打败了!
这个殿下以前究竟有多天怒人怨!
“我真的不是!不骗你!我真不是!”
“您又骗人!”
“我真不是!”
“您就是!”
“真不是!”
“就是!”
“不是!”
“是!”
“殿下,”那柔和声音插进,制止了我和汉青象两只斗鸡一样的对峙。
“嗯?”我看他一眼,还是别过头去不敢多看。
“您跟著我复述这句话。”他温柔的声音说,拉著我的手,轻轻站起来,站到我的正面,和我对视。
“辉月是混账王八蛋,是天下最贱的家夥。”
这样有些粗鄙的话从那样兰一样的嘴唇里说出来,也是仙乐一样的动听。
我呆呆地,被动地跟著复述:“辉月是混账王八蛋,是天下最贱的家夥。”
扑通一声。
我转头一看,汉青已经一屁股坐到在了地上。我吓一跳,连忙问:“你不要紧吧?”
握著我的手的,舟总管的手也在不停的颤抖。我反握著他:“你不舒服?”
他望著我,眼神无比专注,看得我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能老老实实不作反的,心跳得快得要死,简直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汉青,”他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的眼,话却是对地下那小家夥说的:“你说呢?”
汉青颤抖地声音说:“殿下……这,大概是,真的睡糊涂了。”
“对。”他接过来说,声音美丽得我都要晕醉:“看来,这是真的睡忘了。”
被他们打败了!
居然睡忘了这种理由都说出来了!难道我就这麽没有说服力?
我明明不是那个人啊!
怎麽才能叫他们相信!
“忘记……也没有什麽不好。”美若天人的舟总管脸上漾起浅浅微笑:“殿下开心就行了。”
“都说了我不是……”修长的手指点在我的唇上,大脑受不了这麽过度的刺激,剩下的话自动消音。
“殿下,没关系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您开心就好。”
对著这麽一双充满了欣喜和信任的美丽眼睛,下面的话怎麽也说不出来了。
真是被他们打败了。
说实话他们又不信。
还有一个重要问题,这里究竟是什麽地方?这个可真得问清楚。
“这里是……什麽地方?我又是什麽人?”
舟总管尚未说话,汉青快嘴快舌抢著说了出来:“这里是飞天殿,你是飞天殿下。”
我大睁双眼,虽然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懂,但是合在一起我硬是没听懂。
“殿下请坐。”舟总管按在我肩上的手慢慢用力,我就愣愣地坐在了床边。
“之前的事,我会拣大略要紧的,跟殿下仔细说。可殿下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可千万不要再对别人说了。若是让人知道殿下什麽都想不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事。”
他说话声音好听得不得了,而且条理分明,我当然不是傻子,明白他什麽意思。
不见得每个人,都对这个身体心怀善念的吧。
看起来这个环境漂亮归漂亮,还是很有点复杂的呢。
“天地间共是三界,上界,人界,下界。”
我举手发问:“上界就是我们呆的地儿?”
“是。人界之,妖魔鬼灵界又之。”
乖乖,这是什麽梦啊,神仙都跑出来了。可是对著这具身体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衣料好,什麽仙气灵气是都没看出来。
“哦。”我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什麽名字的水果,反正很好吃。汉青看我吃得开心,卯足了劲吱拉吱拉的剥那种果子的皮儿。
“上界又有一帝七神三殿五宫。”
我点点头,舟总管说话真是有条有理,有根有据,听起来就是很好理解的样子。
我现在所知的,就是我是三殿其一。
“那,这一呀七呀三呀五呀的,谁说话嗓门儿最大呢?”问到点子上的问题。
舟总管笑笑:”一帝七神,象是人间的衙门。三殿五宫,象是人间的庙宇。他们走他们的大道,咱们走咱们的桥。有时候他们的事不顺了,会找我们帮忙。但我们的事,他们却插不上手。”
嗯?
还不错,看起来没有什麽政治斗争,不必担心小命儿早早玩结。
史上最稀里胡涂的穿越时空,要是什麽经历都没有稀里胡涂就把小命儿送了,那就是双倍的冤大头。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儿,一醒来人事全非的。
“三殿是星华殿,辉月殿,飞天殿。星华殿下年纪最长灵力最高,是三殿之首。辉月殿下睿智过人,居……”
“我爱胡闹,所以是老幺?”我又咽下一口果子。
舟总管点了点头。
既然那个辉月地位比我高说话声儿比我大,你刚才还引著我骂他?
肚子里在腹诽,脸上还是不动如山:“那我们这地位,是老子传下来的,还是自己争来的?”
舟总管又笑笑:“上界以灵力论高下,殿下虽然性子活泼爱动,但是坐上三殿其一的位置,还是实至名归的。”
唉,人家美人说话就是有气质。
哎哎,不妙啊。
我现在可是啥啥不会一窍不通,要是有人来踢场子,我可得干瞪眼了!
“我说……”旧话重提:“我真不是你们认识那人,这些事儿我一点儿不知道,我也一点儿本事都不会。你们要是打我,我连怎麽还手都不会的!”
汉青眼疾手快把一个果子填进我嘴里:“这些胡话就不必说了。其他的事,舟总管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的。”
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怎麽突然有点不大好的预感。
他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些什麽啊?
“殿下……以前爱慕辉月殿下,但辉月殿下并不接受。”舟总管斟酌一下字句:“其间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哎?
他看我张口结舌的表情:“其实,只要殿下不重蹈覆辙,记不记得从前一点儿也不重要。”
啊?
不过,美人总管虽然说得淡淡然,但是听起来,以前那个人的单相思,应该是很惨的样子啊。
如果不然,什麽会用重蹈覆辙这麽严重的词来形容呢。
“殿下!”汉青一脸郑重拉起我的手:“七天後辉月殿下的生辰庆,你可一定不要再露出以前那种嘴脸!不然我们飞天殿大夥恐怕要集体上吊,再没脸见人了!”
啥?
有这麽严重吗?
难道这个,这个飞天,以前是个超级大痴加大白痴?
“殿下不记得也好。只是,殿下原来是决定要将寒玉刻剑赠给辉月殿下庆生的,现在是不是还要照办?”
我张大嘴:“你是说,那个,你受伤找来的寒玉,是我让你找来给辉月的?”
舟总管点了点头:“颇费周折,毕竟还是找到了。只是,殿下现在恐怕已经不记得该怎麽样把寒玉刻成长剑了吧?”
重,重,点,头!
没错啊,我怎麽知道怎麽弄什麽火玉寒玉的!
再说,让这麽美丽如仙的人,因我要找东西而受伤,真是不可原谅啊!
“那麽……殿下得赶快决定,改送什麽礼物来替代原来要送的寒玉剑呢?”舟总管睿智的眼睛看著我,邃仿佛夜空。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连这里的东南西北都没摸清呢!
“必须是送很贵重的东西吗?”
“也并不定指贵重,但按惯例,这件礼物一定要是您亲自准备出来的。现在寒玉剑既然不行,只有别谋他途。”
“只是要自己准备,应该不难吧?”我搔搔头。
“说是不难。”舟总管淡淡一笑:“只是以殿下的身份,世上有的东西,恐怕都难以切合身份……”
“送世上没有的东西?”我眨眨眼:“就是要原创作了?那也不难啊!”
舟总管虽然脸上神情不变,可是眼睛中的亮光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殿下胸中已经有了打算?”
我不大好意思:“也不是什麽打算。写副字画张画,或是找人唱支曲给他,也都算是这世上原来没有的东西吧。”
舟总管脸上那种神情象是拨云见日雨过天晴,语气里一派的恭敬:“殿下就是殿下,我们就真的想不到这样。”
哎哎,别夸我啊。
这麽简单的事,非要往复杂了去想,才会觉得困难吧。
其实本来就是一件简单的事,送生日礼物嘛……
从小到大送过多少回了。
凌晨的寒意浓重,天还没有亮,黎明前的这一刻,是最黑暗阴冷的时候。
我胸口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但是仍然跟著舟总管向塔的最高攀爬。
“殿下……”他伏身向我伸出手来。
他的手纤长有力,肌肤平滑细腻。
我抓住他的手,翻上了最高的塔的屋檐。
“看,殿下,整个上界都在你的脚下。”舟总管坐身侧:“您现在就看到整个上界了。东面那高高的飞檐,是星华殿的水阁。虽然叫做水阁,却是一幢极高的楼宇。星华殿下就宿在那里。辉月殿在那一边……看到了麽?那里有闪烁的银色,那是辉月殿特有的白瓦。这里是我们的飞天殿,不象他们那里辉煌大气,但是是整个上界最高的地方。殿下在登上三殿之一的宝座时,自号飞天。您当时说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您当时说,天纵宽,海纵,心如疾风,飞越长空,所以,自名飞天。殿下,别的什麽都忘记了,也没关系。但是,您不能够忘记,自己的名字。”黑暗中,舟总管磁性的声音象是天籁,又象是清泉,从耳中一直流进人的心中。
虽然明明知道,我不是飞天。
可是这一刻,我却没办法再向他说不。
连我自己也不能解释这一切,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连自己所拥有的身体也是陌生而骇人的。这是什麽?我原来熟知的世界呢?我怎麽会来到此?什麽成这个人,继承了他的身体,名字,地位……?
但是,却有人这样温柔的接纳我。
“殿下灵力非凡,就算是号称上界第一战将的克伽也不敢在你的面前放肆。其实殿下的武技并不见得是最强横的,但是,殿下在每一的战斗中,都象是要燃尽天地一样发挥出平常所根本看不到的力量……殿下不记得,您在妖界救我的时候,那时候殿下脸上罩著那个五彩的面具,大红的战甲象火一样W丽耀眼。还有汉青,他本来只是小小的天奴,被人凌虐之後扔进了天河里。那时候殿下飞身从桥上扑了下去,象是一道虹划过天际……”他声音顿了一下:“殿下性子天真,对人不藏私。喜欢上辉月殿下之後,就一直全心全意的对他好,虽然辉月殿下并不领情……”
“殿下,你看,天要亮了。”
是的,天要亮了。
东边蒙蒙的透出鱼肚白。
寒冷的风吹得舟总管身子轻轻打颤。很奇怪,虽然风吹在脸上也是象冰似的凉,我身上却温热著,并不觉得难受。
“给你。”笨拙地把披风解下来,想给他披上又怕唐突,于是递给他:“我不冷,你披上。”
他接了过去,并没有说客气的推辞的话。
大风卷动我们的头发衣袍,猎猎摆动。
“殿下,我们都不能够没有你。”他的声音,和第一声鸟的啼鸣,一起响起。
“了我们,也请你好好的,生活下去。”
在这个寒冷的高。
我接受了我的新身份。
飞天。
准备辉月的生日礼物。
说起来虽然容易,但是真的准备起来,没那麽简单。
先是找字画。
飞天殿里有的,舟总管通通摇头否决,说是我们这里有的,辉月殿下那里只有更好更多,这些绝对拿不出手。
说找人来写呢,舟总管又摇头,辉月殿下的儒雅超脱,现在这些所谓的名人的手笔他根本是看不上。
歌舞?
舟总管说辉月是音乐大家,一般的歌舞是根本不能在他那里得到一句赞许。
真难伺候。
想了一圈,没一个主意可行。汉青在一边也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干嘛一定送他礼物,不送也没什麽关系吧。”
舟总管轻轻摇了摇头。太阳很耀眼,照得他的头发象缎子一样闪闪发亮。
“不送是肯定不行的。”舟总管微微皱眉:“实在没办法,也就只好送些字画。”
实在看不得他这麽轻愁的样子,让人觉得好心疼。
虽然都是难得一见的秀丽面孔,但是汉青就是十足的小孩子,他则是……
没办法形容出来的一种雅致,让人觉得在他面前大口透气都办不到。
他侧著身,阳光映得他半边脸上灿烂明亮,而别半边则在暗影中显得朦胧。
就算是在最美的梦中,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一张面孔。
“歌舞真的也不行?”我搔搔头。
他们看看我,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其实,只要他以前没见过,够新意,不就可以了。”实在是不明白什麽舟总管这麽挑剔。
按他说的,辉月和我的地位是相等的,就算我送件普通的生日礼物,又怎麽样呢?
我又不是以前那个丑人多作怪,硬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的飞天了。
就算辉月不满意礼物,以舟总管所说的,他那样又博学又儒雅又好风度的人,难道当面就给难堪?
真的好涵养,就不会计较什麽礼物了对不对?
“是啊,”舟总管善解人意赞同我的话:“有新意就好了,其实要让辉月殿下满意的话,好象还从无人可以办到过。”
“可是其他人又会笑……”汉青一张小脸皱得紧紧的:“又要说三道四!”
“说什麽啊?”
汉青不顾舟总管示意的眼神,执意的说了出来:“说我们飞天殿就是乡巴佬来著,丑人不自知,还想做揽月人……”
“汉青!”舟总管脸上有难得一见的冷厉:“住口。”
汉青一脸委屈的闭了嘴。
其实他们都是了我。
或者说是了这个飞天。
什麽爱一个人会受到嘲笑和欺辱?
爱是没有错的。
可是,这个看来仙意盎然的上界,却是这样浅薄。
以貌取人这样的事,也做得兴致勃勃群情涌涌。
“好啦,不想了。”我笑笑。
没他们那麽大的压力,我毕竟不是非天,我不是一心想要讨好辉月的人:“我们去外面逛逛吧?我都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样子。”
汉青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倒是舟总管含笑点头:“嗯,去散散心也好。殿下刚醒不久,汉青你要好好照顾。”
我们换了衣服,从不起眼的边门溜出来。
汉青甚至没忘了给我带了一顶笠帽,遮住大半张脸。
“您想去逛哪里啊?”他小声说。
逛街当然要去有人有买卖的地方,不然叫什麽逛街。
其实说是逛街,我只是想看看这是个什麽样的地方。
早上在塔顶看到的,只是一片模糊的轮廓,知道这个地方非常大,一眼看不到边际,要搁在现代怎麽也是一中大型城市。房屋也不少,但是高层建筑不太多。舟总管简单的说了一句,普通的天人是不可能将房屋盖至与位阶高的天人一样层数。
简单说,就是州官可以盖楼百姓住平房。
好象无论什麽时候无论什麽地方,人都是分三六九等的。
现在是不是还要庆幸一下自己现在这个身份,还好不是在一个小小天奴的身体里醒来,不然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象是乡下人进城,左顾右盼,真想再多长出一双眼来。
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都穿著长衫儒袍,束发绾巾,一副清雅之态。我的天,这里真不愧是什麽仙界耶,果然人人都有几分仙气。象飞天长得这麽……这麽与\不同的,倒真是绝无仅有。怪不得……
会被人嘲笑了。
想一想真替这身体的原主儿不值。
听舟总管他们说,明明就是武功盖世……或者这里不用武功这词儿,人品不错地位又高,就因长相不好,又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了一桩单相思把自己搞得声名扫地狼狈不堪。
来往的人不少,但是没有车马。
我凑到汉青耳朵边问:“这里的人都不坐车不骑马?”
他白我一眼,小声答:“一般人哪里用得起天马和车从!”
“天马?有翅膀会飞?”
“会飞,可是没翅膀!”他恶狠狠地瞪我:“别在外面问,让人听见多丢人!回去让舟总管告诉你。”
摸摸鼻子。
不问就不问。
我去问舟总管,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谁象你这麽小气爱面子。
说不出哪里奇怪。
街上差不多也是什麽都有,吃的穿的用的……卖蔬果的摊档,卖成衣布料的铺子。
真奇怪。
“喂,神仙还用得著吃饭买衣?”小声问。
汉青干脆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谁说这些是神仙?”
“天人不就是神仙?”
“你!!”他一时暴怒忘了收声,看到身边有人投以怪异的目光,才赶忙压低声音吼:“天人只是上界之人!一样有生有死要吃要穿!谁说天人就是神仙!天人只是比凡界的人长寿脱俗罢了!”
哎呀,原来是这样。
害我白担半天心事,还怕自己没法入境随俗呢!
“那,可以活多久?一二百年吗?”
汉青白我一眼:“一二百年?你知道我今年多大?”
我茫然摇头。
看你的样子了不起十六,十七,再不然,说你十八好了,二十是绝对没有的。
他皱著眉头,伸出三个手指头比了一下,又比了一下。
“你?”我有点口吃:“你三十三了?”
“你!!”他清秀的脸庞有些狰狞:“我三百三十了好不好!”
啊?
我张大的嘴塞下自己的拳头都不成问题。
汉青生怕我再问什麽石破天惊的问题,拉著我匆匆忙忙向前走。
跟著他稀里胡涂走了几步,我突然想起个重要问题:“喂,你知道我多大吗?”
他脸色越发的难看。看样子他完全可以不叫汉青,改名叫铁青……脸色铁青的小美男,黑口黑面一点儿不招人喜欢……
“你今天一千四百二十二岁!”他从牙缝里挤出这麽句话来。
我一个踉跄,差点儿趴地上!
我的天!
看看手,看看脚,看看腿臂躯干!
我,我怎麽一下子成了老而不死的怪物了!
汉青用力拉我:“喂,不是说要去看热闹的,走啊。”
我哦了一声,还是有些魂不附体似的,跟他向前走。
街上人虽然多,声音却不大,一点也不嘈杂。看前面有人低声说话,举止文雅,眉眼秀气,情景足可入画。
可是,觉得有点沈闷。
很安静,但是很沈闷,完美的画面,美得不象真的。
这些人都不象活人。
没有一丝热气。
华美的屋宇,整齐的街巷,来往的人谦谦如君子。
可是却让人觉得压抑。
整条街上,一个大声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算什麽啊,君子国?
偶尔在这样的地方玩玩,倒没关系。要是天天在这样的环境里住著,还不闷死了。
往好听了说是高雅,往难听了说,是虚^。
转了一个弯,出现的一幢建筑让我眼前一亮。三层的楼宇,飞檐画栋,精致非凡。虽然这街上的房舍都华美漂亮,但这里就是不同。
“这是……”
“这是上界最有名的听风楼。”汉青有些得意的样子:“文人雅客最爱的地方。回来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楚姿姑娘她们出来献艺,楚姿姑娘的舞,杨公子的箫,和辉月殿下书画,被人称三雅之冠呢!”
“杨公子又是……”
汉青顿了一下才说:“杨公子是……辉月殿下的至交好友。”
好友至于用这个口气说。
恐怕,不是单纯的好友吧……
我灵敏的鼻子已经闻到了暧昧的味道了哦……怎麽说我原来也是个三流小报儿的记者来著,这些子桃儿梨粉儿的,我最关心。
我们在二楼的厅里坐下,有人看上茶,我端起来,慢慢喝了一口。
嗯,香。
“杨公子住哪里啊?”我左看右看。
汉青神色不变:“住在辉月殿。”
真让我猜中啊。
一个风雅擅弄箫,一个才绝精书画……
嗯,般配。
汉青脸上是八风不动,可趁空子还是偷眼看我。
小家夥,白活三百多年,心里一点儿藏不住事儿。我都说了我不是飞天,这个辉月和杨公子的干醋我犯得著拾起来痛饮?
笨。
楼上不少人,因不早不晚的,不是正经吃饭的锺点儿,大多数都是茶点摆著,低声细语的说话。
汉青忽然直起腰来,小声说:“听到了没有,杨公子来了。”
我莫名其妙:“听到什麽啊?”
他看我一眼,还是藏头掖尾的说:“那,杨公子,他一向是……嗯,辉月殿下给他配乘的玉鞍银帘马……那鞍上有银铃。”
哦,原来是听到马来了。
所以判断马主人来了。靠,我又不知道那铃响是杨公子大驾光临,铃响我是早听见了……
铃响我是早听见了……
得,我的耳朵比小汉青可是灵多了,简直就是那什麽鹰的眼睛狼的耳光……恶寒,再这麽下去说不定我还发现自己有熊的力量豹的速度呢……
铃响在楼边停下,二楼那些安安静静喝茶的人都有些不安生了,遮遮掩掩也要向楼下扫两眼。真虚^,想追星看人家就大大方方地看啊,这麽装,不累啊。
还别说,我倒是想见见,这个杨公子,长得什麽模样。
美肯定是了,不然楼上这麽些人不会在压抑中露出那样渴望又W羡的目光。
气质一定不凡,眼前所见的这些人,甭管什麽心思,脸面都长得算不错,想必这传说中的杨公子更是出类拔萃。
还有很风雅的嗜好。
嗯,有些好奇。
站起来大步走到楼梯那里,往楼下大堂里看。
一个穿白衫的少年公子,正背对著这里与人说话。
虽然楼下这麽些人,我却一眼就看到了他,而且也认定了,一定是他不是旁人。
漆黑的头发,不知道什麽,可能是店堂里光线的问题,映得那发上有墨绿的光泽,象是一把丰厚美丽而润泽的水藻。白衫很普通,街上好多人都穿这个式样的衣袍,腰里松松用根绞银盘丝的佩带拦了一下,男子有那样瘦纤的身腰身有些不够强健的感觉,却又觉得这样非常秀美。衣襟在他行动的时候,有流云一样的纹路。
“行云!”有人站在对面的回栏那里向下喊,我闪了一下神,这里人人都悄声低语,这人是谁?
声音这样悦耳。
那个人冲下面挥手。我的眼力现在非常的好,那是个很美丽的女子,长眉明眸,穿著红色的纱衣。汉青走了过来,看我瞧著对面,小声说:“那是楚姿姑娘。”
我哦了一声,还是向下看。
杨公子转过了头来,看著楼上那个楚姿姑娘,微微一笑。
就这麽一笑。
他一眼都没朝这里看。
那笑容也不是给我的。
可是我却看著那个笑容,一瞬间象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思绪。
“殿下殿下!今天好运气耶!看起来杨公子一来,楚姿姑娘心情好得很,可能就会献舞一场!说不定杨公子雅兴大发还会吹箫相合。”汉青拉著我的袖子,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抖个不停。
谁好运气?
看汉青这个激动的样子,恐怕他也是杨公子和红衣楚姑娘的超级大FANS吧。
我倒是……感觉没什麽大感觉。
本来昨天一睁眼看到舟总管,已经惊天人了。
今天见到一位杨行云公子,突然觉得这双眼睛白长了这麽久……也不是,人家飞天殿下的眼睛看过多少美男美女我是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张志强的眼是白长了二十来年,今天才看到,居然有人长成这样。
也怪不得……飞天貌丑被人歧视了。
这个真是人比人……吓死人。
现在不要人来跟我说你不要痴心妄想些有的没的……我也不会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重,水鸭子就是水鸭子,抹上十桶八桶的白漆,它也不是天鹅。
杨公子和楚姿说了几句话,两个人言笑盈盈,然後拐进厢房。汉青瞪大了眼珠子,恨不能把厢房的门扇烧出两个洞来。
“喂,汉青,”我也压低了声音,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哀,这算不算是入境随俗了:“你说有歌舞看的,我可等著的。就算楚姑娘杨公子不搭理,别的人难道就没有了?”
汉青敲敲我的手背,我刚醒的时候他多娇弱堪怜低声下气,现在一发觉我威严全无根本不是原来他们认识的飞天,立刻完成了从奴隶到将军这一复杂转变,一脸“你个乡下土包子”的表情。
不说就不说,还敲我做什麽?这冷冰冰的玉石牙箸敲在骨头上也是挺疼的。
奇怪。
明明杨公子气质长相一点儿不逊于舟总管。可是什麽我却没有象看到舟总管那样全身心的悸动呢!
是不是因舟总管是第一个关系,而我的身上有著很严重的自己从未发觉的雏鸟情结,因舟总管是第一个对我那样和气温柔,又是我平生第一,见到的那麽美丽的人……
楚姿与杨公子并没有象汉青期待的那样,因好心情而出来献艺,但是仍然看到了其他人的表演。
精湛的技艺,绝妙的乐器,细致入微的乐曲,女子娴熟宛转的歌喉。
完美无可挑剔。
就是……
不让人感动。
虽然美丽悦耳,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感动。
後来有人出来跳舞,就在二楼回栏那一边小小的平台上,穿著雪白的纱衣,领口襟边上都是细密的羽毛一样的装饰,真是漂亮。
可就是……觉得呆板。
明明是那麽漂亮的画面,很美丽的女性,很美丽的舞步。
却完全没有活色生香的感觉。
看看周围的人,他们表现出来的也是恰如其份的欣赏和赞许。
什麽这样奇怪?
什麽这样刻板得象是教材范本的表演……
其中明明就没有一点感情。
女子回步旋身,长袖轻纱漫舞,旁观的人适时的唏嘘。
汉青看著这样的表演,也不是非常的投入。我拍拍他:“喂,这里的所有艺术,都是样吗?”
“什麽样?”
我顿了一下,不怎麽太流利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嗯,技巧完美,但是……嗯,一成不变,总这麽温吞吞的,象,”我偏头想了一下:“就象太阳晒温的水,不冷不热不咸不淡,总让人觉得腻歪。”
汉青睁大眼看我:“哎,你说得还真对。我总觉得有点儿说不上来似的感觉,但是说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我看过一楚姿姑娘跳舞,感觉和她们就是不一样。老实说,楚姿姑娘去年还辉月殿下献过舞呢……所以我们才说找歌舞不是好主意,因最好的歌舞辉月殿下已经拥有了。杨公子的箫音……那真是让人魂不守舍,飘飘欲醉,我说不上来,反正和一般人的就是不一样。”
我没有看过,所以尽量让汉青给我形容。
他有点难,皱著眉头拼命寻找词汇:“嗯,楚姿跳舞的时候很,很灵活,时快时慢,然後动作间有种……哎,我说不上来,就跟,就跟跳动的火苗一样的那种感觉。”
我托著腮看他。
“杨公子的箫声……嗯,很空灵,总让人想起一些很美好的事情。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那一天听到杨公子的箫声,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不记得是什麽地方,但是那里很美,有溪流,有丛,有蔚蓝的天空和紫色的树林……”
他那种向往的神情。
我突然明白了。
楚姿与杨行云多了其他人所没有的东西。
感性。
这里人的,都缺的东西。
没有激情,没有灵魂。
所有的人,简直都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所有的美丽,都是一式一样的。
完美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人人都渴望的完美,成了一种范本,一种习惯之後,激情荡然无存。
也许是这里的人能活很久很久。
久到没有了激情这样东西。
汉青不解地看著眼睛滴溜乱转的我,小声说:“殿下……”
“我想我要送一件……”嘴角扬起来,幸好有遮著脸的东西,不然类似狰狞的笑容可能会吓坏汉青:“让辉月殿下没见过的礼物。”
汉青表示怀疑,摇摇他漂亮可爱的小脑袋。
“不用怀疑。”我心中有强大的自信:“我可以办到。”
我无力地趴在锦褥堆里,汉青象泄愤一样给我捏腰背。
本来是做梦都梦不到的豪华生活,还有漂亮少年给按摩,床头立著象天使一样温柔美丽舟总管陪著说话……
如果汉青不这麽用力拧我,就更完美了。
“您这是胡闹!”他咬牙切齿:“这种,这种杂耍不象杂耍,舞技不象舞技的东西,怎麽能拿到辉月殿下那里去丢人现眼!”
我哀哀叫:“轻点轻点……这不是才一开始麽,慢慢的等这些人都练熟了就好了……”
“还有六天啊,怎麽练熟!再说,就是练熟了,这种……这种东西又有什麽好看。”
“那个,道具还不齐啊,等鞋子制好了,会不同的……”
“说起鞋子。”舟总管的声音在帐子外面传来:“两百双可能明天还办不齐。”
“不要紧,反正能赶得上生辰会就行。”
懒洋洋打个呵欠,真累死人了。
早上一早爬起来的时候还是浑身舒坦,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对劲。大约是这个身体好久不运动了吧。
难以想象这种体格怎麽上战场的啊!
“汉青,注意分寸。”
我又一痛呼出声的时候,舟总管撩开帐子,说了这麽一句。
果然汉青哦了一声,手劲儿轻的多了。
“舟总管,你坐会儿,老站著多累啊。”我指指床边。
他笑了笑,象是春阳和煦,也没有客气,在床边坐了下来。
东拉西扯的问问题。
“街上的人……”我努力形容出自己的感觉:“都很温文尔雅……不过什麽有人却不束发?我还以这里的每个人都讲究仪容的。”
“殿下……”很简单的问题,舟总管却沈吟了片刻才答:“您和汉青也没有束发,但我有,那是因我是成年,而你们只是少年。”
我扬起头来,很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要过一个成年礼,少年才算变成成年。”他讲得简单,我也就哦了一声。
“要到多少岁才算成年?”
他又顿了一下,真不寻常。早上跟他讲那样匪夷所思的安排,他也没有露出难的表情。好象无论我要他做什麽,他都会含笑答应一样。现在只是问问普通的问题,他什麽觉得不好措词呢?
“我是说,”我补充:“汉青三百三十岁,我一千二百多岁……但都不是成年。舟总管,你多大年纪了?几岁成年?成年与少年又有什麽分别?对了,我昨天晚上醒来的时候,汉青带来给我见的那三个……也是少年吧,他们也没束发的。”
“成年礼……并不是依据年纪大小而定。”他缓慢的说,声音象是山间溪涧中的泉水流动,悦耳清冽:“殿下其实早已经可以成年,只是一直拖延未决。”
“咦?”我撑起身子,汉青按摩的手也停了下来。
“因……少年经礼而至成年,须有一位导引之人。殿下期盼辉月殿下可以您导引,但辉月殿下早已经婉拒,殿下却不肯由其他人来做此事,所以……就一直拖延。”
“导引?”这个词怪怪的,更何况,他至于说的这麽郑重其事啊。
难道成年礼不是请个客喝个酒或者加个冠之类的吗?
舟总管轻轻咳嗽了一声,接著向下说。
“斋戒,焚香,设案,泉浴,更衣,束发,加冠,进食,进酒……”他声音顿在这里,明显下面还有句子没说。而且,莫名的,我觉得飞天之所以不行成人礼,关键应该在下面他没说的话里。
“合欢。”汉青吐出两个字。
我愣了一下。
“行礼的少年,与成年引导者,最後要交颈合欢。”
目!瞪!口!呆!
居然有这样怪的风俗!
怪,怪不得单恋辉月的飞天会想让辉月……也怪不得辉月会拒绝。
怪不得啊……
长这麽丑的家夥,要是真得经过这样的仪式才能成年,那这辈子恐怕是别想成年了!
要抱这麽一张脸……恐怕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才有人能办到吧!
这个人,肯定不是那个被形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辉月殿下了!
他那样的人一定自视甚高,保不齐还有很严重的精神洁癖……怎麽可能委屈自己做这种事呐!
看今天下午那个扬公子的样子,也看得出他的品味。
“那个,非得成年吗?”我有点张口结舌。
怪不得舟总管不大肯说,是有点让人难情。
原来的飞天,就这麽要求那个辉月的麽?那,被人拒绝的时候,真是难堪死了。
这种要求……真亏得他有勇气提耶!
咋舌……
“那……”问题问了个开头,下面就咽了回去。
不知道……舟总管……是怎麽行的他的成年礼……
又是什麽人……让他从少年变成年的呢?
空旷的寝殿里,一时间被有些尴尬沈默填满。
我偷偷看舟总管,他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人非得成年?”我小声问。
舟总管温煦地一笑,但神情里却是坚定的肯定。
有些哀叹……
不是吧。
“导引的人,一定是男的吗?”试著再问个笨蛋问题。
“这是自然。女子嫁人之前则须是少女,嫁人後自然由其夫君引领成年的。”汉青口齿伶俐地说:“但是少年一定是由成年男子引领。”
无语问天……
这是什麽怪风俗。
不成年又怎麽样?我现在不也挺逍遥自在的?太太平平富贵闲散。
“那,引导的人是我自己挑?还是有什麽限制?除了辉月,没有别人可以做……做这件事吗?”还有什麽打击,一打个够好了。
长痛不如短痛。
“殿下身份超然,可以自行择定引导之人。”舟总管微微躬身,娓娓道来:“凡是上界的成年男子,殿下都可以指定。辉月殿下身份是三殿之一,所以,也有权利说不。其他的人,却都没有这个权利。但是……殿下之前也一直没有考虑其他的人选。”
“你是说……只要我想,除了辉月星华,上界所有的人,都不能拒绝?”眼睛越瞪越大。
舟总管轻轻颔首。
我的天哪。
这种世道……只要我要,别人就必须和貌丑的我……
不管乐意不乐意喜欢不喜欢……
天哪,这,是不是也太,太纳粹了!
虽然用成年这个旗子挡著,可是,最後,还是扯到上床上面去!
可以随便的,想和谁就和谁……那个!
我的天……
这,这个,有点太,太刺激了。
“那个,导引的人是谁,对我日後会有什麽影响?成年不成年,又到底有什麽重要的?”我盯著舟总管看。要是他说一句成年其实没什麽实际意义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仪式,我立马儿可以决定我这辈子都不要那个荒唐的成年仪式!
“人是一定要成年的。何况殿下的身份地位都在这里。”舟总管低低叹了一口气,看我的目光比刚才还温柔,象是无尽的水一样,要把人溺毙其中。
“辉月殿下……算得上是成年极早,不过三百岁上就已经成年,文才卓绝,惊世绝W。之後的动荡中,因沈静睿智,与星华殿下,还有飞天殿下,一同并列三殿之主。而星华殿下,也是五百岁上就已经成年的。成年之後,殿下耳上的束环才能剥去,才可以释放出所有的力量。这也是殿下必须要成年的原因。放眼上界,殿下战将的名声早就入人心,而这只是未成年的殿下的力量。早在殿下登位伊始,星华殿下已经让你立誓,无论如何,也要将所有的力量全部献给三殿,所以,你必须成年。当时,一帝七神三殿五宫所有位神都是见证。殿下已经一延再延。若是殿下下生辰之时还不确定成年礼,那麽……恐怕就要迫于当时的誓约,由一帝七神共指一位上神殿下导引。殿下的力量,近来极其微弱,与一般的天人并无不同。这个情况,也瞒不过外面。所以,了不让殿下再任性妄行,殿下的成年之礼,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了。这辉月殿下生辰,若殿下提请辉月殿下,再被拒绝,殿下就必须听从天帝安排了。所以……”他顿了一顿:“殿下,请您……好好自己考虑。辉月殿下自然是云中月,皎如银。只是……人心是不可强求的……”
我脑子里一团乱,木然地问:“那,天帝会我指定什麽人?”
舟总管又是沈默,居然汉青回答了:“应该是……克伽。”
克伽?
名字有些耳熟。
看看舟,突然想起来。
克伽是他说过的,上界第一战将。
什麽,有什麽必然在其间麽?
“因,少年至成年,意义至关重大。”
“因,导引之人会将自身力量注引给少年……在此间,体质,力量,形貌,灵力,都会被改变。殿下战力出\,若是由克伽来导引……将来上界第一战神的之名,已经毫无悬念必属殿下无疑。了上界,天帝自然会做此决定。”
原来……
现在的平静自由,只是假象?
“要我做……第一战神?”
汉青停了手,蹲跪在一边看著我。
“殿下已经不能再拖了,您现在的力量差不多在上对鬼族的时候消耗殆尽,如果不剥掉封环释放力量,可能都撑不到下个生辰……如果,如果舟总管没料错,这天帝一定也会来辉月殿下的生辰庆。殿下若再被辉月殿下拒绝,天帝当场便可以下令……”汉青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我呆坐在床沿,被这个消息打击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简直……跟畜生配种一样!
因有被人觊觎的力量,所以就要反被这力量束缚制约?
人人都看到了飞天的力量。
可是飞天的心呢?
喜欢著辉月,逃避著其他人可能的追逼。
原来这个天人的生涯,这麽不快乐,这麽无奈。
“殿下……”舟向前倾著身子,注视著我的眼睛:“您不要太担心。克伽将军也是极优秀的青年才俊,文武双全,名声甚佳,绝不会下作威逼。若是殿下一定不肯由天帝指定,可以请他再宽延一段时日,殿下寻找一位才德兼备,心中喜欢的人选,谅天帝陛下也不会不允。”
可是,还是终究要有这麽一天的啊。
竟然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
看他们一脸担忧看著我。
抹抹脸:“你们也累了一天,都歇著去吧。我也想早点睡。明天早上爬起来,还要准备给辉月的节目来著。”
汉青嘴唇动了动,舟拉了他一把:“那麽,殿下早些安睡。”
最亮的几盏灯被熄掉了。
有朦胧的光从纱帐的外面透进来。
躺了半天却了无睡意,身子硬得象一块石头。
一时又觉得可笑,这一切真象一场梦。可是又不是梦。
真不知道怎麽解释这境遇。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实在没办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天亮得很快。
睁开的时候,感觉象是没有睡过。刚刚合上眼,怎麽就天亮了呢。
爬起来,汉青服侍我梳洗。我回避镜子里映出来的不堪入眼的自己,不经意地问:“昨天明明看到我们这里人也不少,什麽始终只有你和舟总管两个在我跟前?”
汉青替我整那个复杂的腰带:“殿下自己说不要他们在眼前的。”
我哦了一声。
不知道又是了什麽。
吃了点早饭,汉青已经召集了昨天那两百个人,在大厅堂里待命。
要说,这个飞天殿也是真够大。
天天做清扫工作也要累坏人吧。
那两百个人高矮胖瘦都很一致,头发有的束著,有的就是散著,显得不太自在的样子。
因我让他们不许穿袍,不许穿靴,穿著短衫赤著脚站在厅里,人人都显得别别扭扭的。
什麽呢?穿的整齐不整齐有什麽要紧?
这里的人,什麽用那样严的条律约束自己,什麽要那一个温雅君子的表象?就是屈居人下的,也是这样一副神气。
没有来由的骄傲。
有的时候,显得这麽没必要。
不是人人都有舟总管,还有,昨天那杨行云的天人风范。
就不必一定要强迫自己做那样的人。
“没谁生下来就是穿著长衫穿著靴子,赤脚立于天地,有什麽可别扭?”我提高声音说:“不是都自认天人麽?把腰背给我挺直了。昨天讲的步法,有谁记不得,现在就说出来。”
没人吭声。
但是都不自觉的挺了挺腰背。
“击鼓!”我发号施令,坐在高的椅子上,看著下面的人跟著鼓点儿动作。
汉青还是一脸的不赞同:“这种又跺脚又踏步的东西,说是什麽都不象!照说,还不如弄个剑舞。舟总管早些时候还说,实在没办法,他来舞剑……”
“他会舞剑?”
汉青撇撇嘴:“多新鲜呀。当年无忧剑在妖界也响当当的人物,只是现在……这里的人不知道就是了。”
无忧剑?
舟总管的绰号麽?
下面鼓声歇了,我摆摆手:“好,第一段的步法,就是这样。回去後好好练熟。还有,各人站的方位,队形,都要牢牢记得。我再说第二段步法,第一列的人要记牢,其他人先休息下。”
下面的人散开了些,剩第一列仍然站在原。
我把袍子下摆扯起来别在腰上,踢掉靴子,赤著脚踏下殿堂里的黑石。
汉青还是一脸瞧不起的样子,站在一边看。
懒得纠正他的观念问题。
赤脚就代表卑下?这哪门子的逻辑啊。
脚尖,脚跟,轻踏,滑步……我尽量放慢了动作。
其实我觉得哨的动作或是舞步都是没有必要的。
这个,需要的是一种精神。
一种气势。
有些出神。
让他们再练习,我坐在空旷的平台上,好蓝的天,一只鸟都没有。
大概这里太高了,鸟也飞不上来吧。
这是个……我不熟悉的世界。
但我要尽力熟悉它。
只是了,能自由的活下去。
从前那种普通人的生活,有许多的不如意。但是有自由。
要衣食奔走,要生活忙碌。
但有掌控自己的自由。
现在有忧渥的生活,但是我的命运,掌握在谁的手里呢?
“殿下……在想成人礼的事吗?”汉青轻轻走了过来,在身後说了一句。
“嗯,”听出他声音里有太多的担忧,我用轻松的声音说:“昨天你们说,经过那个以後,可能我的外貌也会有变化,不知道会变得好看些,还是更丑些……真怕变的更难看呢。”
汉青没接著我的话头向下说。
“殿下……我听说,天帝的使者已经到了我们星月天城。克伽将军,应该也到了。”他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说出句话来:“我去找克伽将军,请他我成年!”
我一下子转过头来,力道太猛扯得脖子生疼!
“如果,如果……克伽将军能让我顺便的成年,那,殿下也不用惧怕他了。如果不能,那殿下就可以向天帝拒绝指令。”他低著头,说得很快:“有许多贵族都会这样做,遣人先去试试看,所以,我替殿下去试,克伽将军也一定不会拒绝殿下对他的验试的!”
我腾一下子站起身来:“你胡说什麽!”
他张大了眼睛看我,象是受惊的兔子。
“每个人都是很重要的,没人该当别人的垫脚石!”我火大的吼出来:“你要是敢这麽做,我绝对不原谅你!也绝对不会和那个克伽上床的!你听明白没有!”
“可是殿下……”他眼泪一下子流下来,象晶莹的露珠似的,在风中坠落:“可是您是最重要的……是汉青最重要的人!也是整个飞天殿的天!如果您有什麽万一,那飞天殿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的命运会好!如果您没有释放力量呢?如果您失去了三殿的地位呢?如果您得到了力量,却象先代飞的三殿一样变得嗜血好杀……殿下,汉青一身无足轻重,殿下请让我去吧!”
“啪!”
我呆了,他也呆了。
我看著自己的手,不相信我刚才,居然打了汉青。
他怔怔的看著我,我咬著嘴唇,不知道什麽也很想哭出声来。
可是,我不可以。
因他看著我。
可是看他眼睛里光闪闪的,那个念头似乎是在心里扎了根一样。
就算我不意,他自己偷跑去,我怎麽办。
“你要是那麽做了……我就从堕天湖跳下去!我说到做到!”
其实我连堕天湖是什麽地方还不知道。只是昨天在吃茶的时候,听到身後有人这麽说话,似乎是打赌,说什麽要是真的我就从堕天湖跳下去。
听起来应该是句能唬住人的话。
果然汉青脸上的血色全褪掉了,连嘴唇都煞白煞白,一下子扑了上来抱住了我!
被他扑得向後退了一大步才站稳。
“殿下,不要!不要,我不去就是了!殿下不要吓我!”
真这麽吓人?
堕天湖是什麽地方啊?
会死人的地方吧……我最後下了这个结论。
中午吃了饭,打发汉青去看那些人继续排练。
我说是要午睡,结果换了衣服,摸了笠帽就从昨天那个旁门溜出去了。
出门打听道儿,辉月殿街上无人不知,顺顺当当一路往前,左拐右拐加绕弯,就绕到地方了。
这一整条街上,都没有什麽行人。
远远的看著长长的一条白石阶,向高一直延去,看不到辉月殿究竟是个什麽样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要来干嘛。
但是本能的,就是很好奇。
好奇这个辉月,究竟长什麽样。
可是站到了台阶底下了,又觉得,自己挺傻的。
就这麽进去要见人?人家见不见啊?报上飞天的名字,会通行无碍还是吃闭门羹,都不知道。
再说,我也不是飞天。
真是辉月站我跟前,我也不认识啊。
再说上两句话,一定露馅。舟和汉青,可以不介意我是冒牌货,但是想必辉月殿这里的人,不会这麽包容吧。
我呆呆地靠著牌楼发呆。
这里真是高贵的地方哦,一个经过的闲人都没有。
忽然远远又听到了银铃响声。
玉鞍银帘马?
杨行云?
头象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往回看,果然有人沿著长长的街道走了过来,白马玉鞍,银绺流苏,穿著一件白衣,那模样真是丰神如玉,翩然若仙。
他马走得不快,可是转眼也到了近前。
我穿著布衣,戴著笠帽,应该是很不起眼的样子。要怪就怪这里太安静,一个行人也没有,所以我的存在反而引人注目。
他勒住了马,转头过来看我。
然後,我看到他极俊美的脸上,慢慢现出一朵微笑:“飞天殿下,怎麽过门不入?难道嫌辉月殿里茶不够香麽?”
天知道他是怎麽认出我来的!我可遮著脸的啊。
我张了张嘴,没想好说什麽。
他一步跨下马来,姿态好看的不得了,长眉细眼,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我看他束发的是一条绞金钱的丝l,一时不免……又去想成人礼。
不知道杨行云的成人礼,是不是经的辉月之手呢……
奇怪,我又不是飞天,什麽想到这个,心里会觉得闷闷的不舒服呢。
大概是……我貌丑,所以,嫉妒吧。
“飞天殿下还真是说到做到,上您说不与我说话,果然一字都不说。”他笑嘻嘻的凑近前来,我的鼻间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有淡淡的木樨香味。
“殿下是来寻辉月?”他口气闲适,甚至他直呼辉月之名,足见其有恃无恐的程度:“可是辉月不在呢……克伽将军今天抵星月天城,辉月去迎客了……怎麽飞天殿下倒不去看看?”
这个人……
怎麽说话这个腔调。
“其实飞天殿下如此情痴,行云倒是十分的佩服呢……可惜殿下垂青的不是我,不然……行云倒愿意尽心尽责,给殿下一个永生难忘的成人之礼……”他声音越来越低,嘴角那抹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妖异味道。
我心里烦得很,向後退了半步,他跟著逼近前来。
“殿下心里恨我恨到什麽地步了……难道殿下不想再杀我一?”他缓缓拉开前襟,露出雪光致致的肌肤,隔著纱帘我还是觉得有些耀眼,不自然的向一边转头。
“看著我啊!”他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一把打掉我的笠帽,拧住了我的下巴:“看我啊!现在不敢看了麽?”
我被动的看著他裸露的胸口。
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从颈项一直延伸到胸腹,又又狠的一道伤疤。
我倒吸了一口气。
“殿下……”他脸贴近了我,那双眼漆黑乌亮,象是浸在水银中:“我流了好多的血……好多好多的血,沾了你一身一手……飞天殿下,殿下,你身上手上全是我的血,黏的,热的,腥的,红的……你晚上能睡得著觉麽?你看到了我翻狞出来的筋络和血肉了吧……你不觉得烫手麽……殿下,飞天殿下……”
我胸口难受得很,胃里翻翻腾腾象是要呕吐,用力挣开他手,向後退了一大步。
“殿下怕了?”他浑若无事,把衣服拉拢,俯身捡起了笠帽,递到我面前:“殿下,您的成人大礼之时,行云一定会净身焚香,献一首绝世好曲。”
我颤颤的接过笠帽,他却不松手,眼睛定定看著我的。
觉得後背上凉凉的,这个人……
让我觉得好恐怖。
真是飞天伤了他的吗?
“殿下……若是殿下不嫌弃,行云也就厚自荐,愿殿下抱枕扫榻……只怕……”他嘴角有不怀好意的的笑容:“殿下跟我这等优伶伎人交欢而成礼,也走上我这条路,才叫冤枉。”
他突然松了手,掸掸衣袍:“既然殿下无意,那我也不延请殿下入内奉茶了。殿下还请自便。”
他翻身上马,在我的瞠目结舌中,那马竟然长嘶著,四蹄腾空向著那长阶飞纵而去。
啊啊啊啊――
虽然知道这是个有怪力乱神的世界,可是,我还是头一看到超自然的现象啊!
好,好神奇!
果然象汉青说的,不长翅膀而可以飞的马呀!
刚才被恐吓的惊吓,倒被这飞马临空的画面,给冲淡了不少。
我满脑子里都是杨行云……他在马上微笑,扯开衣襟露出的伤痕,飞马凌空的样子……
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了飞天殿。
刚进角门,就被汉青一把抓住了,语气挺急:“殿下怎麽一声不响的就跑出去了,有客人等了你半天!”
我有点紧张,什麽客人?我可不认识原来飞天的朋友啊。
“克,克伽将军来了!”
啊?
谁?
我眼睛瞪得大大的,汉青又说了一遍:“克伽将军来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流氓找上门了!怎麽办?
“殿下快换衣服吧……”汉青推著我向前走,我就机械式的跟他一起向前走。
今天真是……刺激的事情一桩接一桩。
茫然不堪地,任汉青给换衣服。
其实,有什麽必要换衣服啊,穿什麽我也好看不起来。
觉得自己象个粽子似的,被他又包又系,然後上下看一眼,点个头,扯著就走。
啧啧,我还殿下咧,这麽没尊严的殿下……
刚才还被杨行云恐吓过……
不过,他身上的伤,真的是飞天所吗……
什麽说到成人礼,他口气这麽尖锐……说什麽变成优伶伎人之类的话,难道是有人把他硬变成这样子的麽?
什麽要对我说……那种似有若无的暧昧的话呢……
一路上走得跌跌绊绊,不知道汉青怎麽就紧张成这样子,不过老实说,我也好紧张啊!
这个有可能,有可能……和我那个那个的克伽……
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家夥?
虽然汉青对我夸过他,可是,一想到这个家夥现在有第一战将的名号,怎麽想怎麽觉得腿有点软。是不是很凌厉很强横的那一种类型?不要啊,我最怕肌肉男……
眼看到了会客的偏厅了,我紧张的腿都要打结了,一手抱著柱子不肯松,汉青拉我也不松手。
“汉青……我,我紧张……”声音都有点颤……
“殿下。”他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您别闹了,克伽将军这是很正式的拜访,您迟到已经很久,还要闹脾气……”
“汉青……”我都快哭出来了:“舟总管在哪里……呜,我怕啊……”
“殿下。”
明显不是汉青的声音。
也不是舟的声音……
我一下子闭上嘴咬住唇。
抖抖嗦嗦的回头看,那个,不速之客。
有人站在午後的阳光里,向我这边走近了一步。
左边那个是舟总管,我当然认识。
右边那个……
穿著浅绯的衣裳的,就是克伽了吧?
他逆光站著,我看不清脸。不过,看身材……倒真不是五大三粗型。
发觉自己还紧紧抱著柱子,不好意思,慢慢松开手,拂拂袍子。
“殿下别来无恙。”那个人的声音很清越:“我一直惦记著殿下。”
别,你惦记我做什麽啊……
别惦记我好不好……
我想我的脸色可能不大好看,可是面子话还是得说。
“有失迎迓,将军勿怪。”刚才汉青是这麽教我的吧:“将军远道而来,一路真是辛苦。”
“哪里,殿下客气了。”
他转个身,请我进殿的动作,倒好象他是主人似的。
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脸。
他有很好看的,斜飞入鬃的剑眉。
我不敢多看,依稀知道了这个人长得不难看。
反正这里随便找个人都比我长得好看。
“殿下与将军多日未见,定有许多的话要说。”舟总管与汉青居然站在门口不再进来:“请将军今天务必要留下用晚饭,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克伽微笑著说:“舟总管真是周到。”
哎哎,不要走!我不要和找上门来的流氓单独共啊!
象是没听到我全身心的呼唤,他们居然回头就走了……
啊啊,别丢下我……
我怕啊……
“我来得冒昧,殿下不要见怪。”他语气还是很客气,如果他的目光不要灼灼如电,我可能会相信他真有诚意对我说他冒昧。
可是明明不是那麽一回事好不好。
“适才舟总管言讲,殿下因沈睡许久,头脑不是太清醒,看来是真的。”他微笑著说,好看的眉毛一挑:“殿下应该知道我这时会来的,所以不该露出这麽茫然又意外的表情啊。”
我完全不知道怎麽跟这个人打交道,只是唯唯诺诺的嗯了两声,坐了下来。
“殿下有没有想好?”他在靠我最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害我半边身子都不自在:“上我与殿下说的事?”
我张大嘴巴,然後眨眨眼,老老实实地说:“我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什麽。”
他抿唇一笑:“殿下装傻也是没有用的。这天帝说什麽也不会宽延。”
我没办法,装傻也躲不掉吗:“那你再说一遍什麽事情,我是真的不记得。”
“不记得?”他眼睛张大了一些,喜怒哀乐却全看不出来:“殿下是不想记得吧?好,再说一也无妨。如果要我殿下完成大礼,希望殿下可以给我我要的承诺。”
咦?
怎麽他还有条件?
人长得丑……就这麽受欺呀!原来以他就素个流氓,没想到这年头儿的流氓也还挑三拣四的。
你看不上我,我才高兴呢!
一下子站起身来:“将军慢走不送,你的条件我也没兴趣。我成年不成年,也不关你事,你有多远走多远好了!”
嗯,总算痛痛快快说了句话。
可是话音才落,臂上就一紧,被他牢牢的握住:“殿下……还是不死心?如果是由旁人来殿下成礼……殿下的安全可不见得能得到保障。惊天的战力,谁不觊觎?殿下成礼後一定有段时间脆弱不堪需要人重重呵护,放眼上界,除我之外,谁更有力能护得殿下平安?”
咦?威胁我啊?
我倒还真不知道这些个细节,舟总管和汉青都没说。
“那你的条件是什麽呢?”我一边用力掰他抓著我的手,一边费劲儿的问。
“一年。”
我张大眼看他,浑然不觉被他抱在怀中。
“成年後殿下的一年时间,归我所有。”他一字一字说得清楚:“这一年中,我的任何请求,殿下也要答应。”
“喂,你不觉得你过份!”我挣扎起来:“要我杀人放火我也要做?要我卖身难道我也要做?”
“不会妨害上界的利益,也不会要你伺候枕席。”他眼睛很亮,目光凌厉象是能看穿人心,和他温柔的口气一点儿都不相衬。
“就一个被指定的成人礼,换一年的免费奴役……你的胃口倒好。”我用力挣开。不过我不胡涂,照我看是他松开手,不是我能挣得开:“如果天帝不指定你呢?”
“不会指定别人。”他自信地一笑。
“如果辉月同意我的要求呢?”我瞪他。
“要同意的话,不会等到今时今日。”他言简意赅,简直把我当成笼中鸟一样,笃定我要答应。
“如果我找上别人呢?”
他目光灼灼如电:“殿下该知道,近来三界动荡,意外层出不穷。若是旁人殿下成人,一来不见得能将殿下的战力全部引发。二来,鬼族无孔不入的报复,又有谁挡得下?”
呜呜,不知道什麽,看这个家夥自信的样子,我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什麽啊什麽……
我不要啊我不要……
不要和这个居心叵测的阴险家夥……OOXX……XXOO……
“喂,我长得很丑耶……”这个理由,好象有点不够有力了……这个家夥显然不是在意外表的人。
“这个我早知道了,殿下不用到今天再来提醒我!”
郁闷啊。
什麽我的人生,不能由自己掌握呢!
“我就是不成年,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吧!”狠狠的喊出声来。我郁闷死了!
什麽什麽什麽啊!
“殿下……”他笑得温和,可是眼中是兴灾乐祸的眼神:“如果殿下如此倔强……上界\仙可又得了一开眼界的大好良机了。几千年前,三殿中也有一位不肯成年的……耗到灵力尽散,被强绑住行礼……整整一夜叫得三殿全城内外无人不闻……”
我看著他目瞪口呆,他看著我笑得那叫一个恐怖!
汗……
巨汗……
我的天……
不是吧,居然会这样?被绑起来硬XXOO……
天哪天哪……
这是个什麽混乱的世道啊!
“殿下的灵力,也已经差不多了……刚才居然连我一成力道都挣不脱……”
我无语,眼泪汪汪看著天。
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与其他人相比,也算好人选。”他突然放柔口气:“殿下其实也该明白,没有力量的殿下,根本得不到任何人的尊敬,想做什麽也做不了,也保护不了任何人。比哪来自妖界的无忧剑平舟,还有你所重视的……其他的人。再倔强的拖延,和辉月殿下的距离,只有越来越大。没有力量失去三殿之一地位的你,连远远看著辉月殿下都办不到了……从高跌下,去过一般天人的生活?更不要提你此前强敌无数,那些寻隙报复你躲得过麽?就算天帝不强迫你,难道来日就没有旁人强迫你,然後趁你虚弱取你灵力?殿下年纪不小了,该学著长大。”
我E头看他。
他眼中居然十分温柔:“虽然殿下觉得我的要求过份,但我可以保证殿下许给我的一年中,不会过得痛苦或是不甘心。只是内容不便先透露给殿下知晓……殿下,好好自己想一想。你全心爱辉月殿下,可是,你不会任何手段,根本得不到他,甚至无法接近他……你必须成长,必须学会怎麽样去得到,你要的东西!”
我依旧只能怔怔的看著他。
门口人影闪动,汉青恭敬的声音说:“请殿下与将军移步用膳。”
克伽居然还上前一步,挽住我的手臂:“殿下,看在来日我要殿下耗竭灵力的份上,殿下就与我共食一,也算……来日预演一回。”
我张大嘴巴,看著这个阴险的家夥。
当著汉青的面这麽说……
有意要让我这里的人误会啊!
汉青脸上果然出现又惊又喜的表情:“请殿下与将军移步。”
我被拉著,身不由已的走出门去。
呜呜。这个恶霸!
我不要我不要啊……
我不要啊……
这一餐饭吃得诡异无比,我压根儿都不知道吃了些什麽进肚里。汉青他们摆了一张长的矮几,本来坐在地上就够我不舒服,偏偏两块锦垫就摆在一起,我和克伽挨著坐。盘腿坐我总坐不稳,东倒西斜难受得要命。给汉青拼命使眼色,他权做没有看到,只是殷勤地布菜倒酒,那个克伽就更古怪了,每一道菜,一定给我夹一到面前的小盏中。我又不是自己没手不会夹菜。可怕的是他还要我再给他夹回一。要吃就吃不吃就算,做什麽脱裤子放P多此一举啊!夹来夹去不够麻烦事儿!
可是……E手不打笑脸人。他夹给我一挟,然後就温柔地望住我笑,笑得我後背寒气嗖嗖直冒,不得已只好跟他礼尚往来一下,也给他回菜。然後他就用一种让我肉酸的温柔眼光,那样注视我……
大汗……
这哪里是吃饭,分明是上刑。
舟总管也远远站著,不过来干预一下这种古怪局面。
好不容易坐立不安吃完了一顿饭,把克伽打发走,不等我先开口,汉青倒笑眯眯地先说:“殿下,您看克伽将军真是很有诚意的,共食共酒都很殷勤周到呢,看起来如果殿下和他成礼,一定会愉快的。”
倒……
原来刚才已经算是做演习?
我吹胡子瞪眼,舟总管却把话截了过去:“殿下,您吩咐做的歌舞的衣裳和鞋子都已经送来,是不是要让他们试穿一下?”
我眼前一亮,立刻忘了刚才要追究的事:“好呀好呀,就要穿鞋子才有效果的。一起去看。”
虽然我一直没有好脸色,克伽居然还每天跑到飞天殿来白蹭饭。那天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大殿里看排舞,他站在外头没进来,後来问我,里面是在做什麽,我坦白说是给辉月献寿,弄个小节目。他愣了一会儿的神,居然一句讽刺的话也没说,倒让我意外。
这些天他都不遗余力要让我对辉月死心的。
不说就不说好了。
“明天……天帝也来?”我紧张得要死,天帝,一听就是很厉害的大人物啊,绝对重量级。
不由得我不紧张。
他看著我笑:“做什麽这麽害怕,他又不吃人。”
白他一眼。
你当然不怕。
我可是怕得要死。
“你要好好想清楚了……时间可不多了。”他拉著我的手。这两天他总找机会跟我拉拉扯扯,说是希望跟我培养一下情绪,以免来日我更紧张:“还要提请辉月殿下你成人吗?”
我翻翻白眼。
当然不可能了,如果他会同意飞天成人,早一千年就同意了,至于弄到现在这样子嘛!再说了,我见都没见过他,对他的印象也仅止于才貌不凡,但是对飞天极其冷酷无情。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原来的飞天可能做得出,我可是万万做不出的。
可是这个成人礼……
真叫我头痛,看著眼前这个称得上英姿勃发的克伽,我却对他一丁丁点儿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
这种……这种事情,怎麽可能……
三五天怎麽也不可能培养出,足可以让我和一个陌生男人上床的感情啊!
一想到……要和他拥抱……哆嗦一下。
也许要亲吻……浑身打颤……
想到要裎裸相对……觉得牙发酸……
还有,他要把他的XX进入我的OO……
恶寒……
想得我胃里暗涌作呕,一把甩脱他的手。
“你看……这几天跟你说的话都没听进去啊!”他也不以意:“那你趁著今天再想想吧,想好想不好,明天总之是要来的。”
我苦笑,简直是肉在砧上任人摆布啊。
我能怎麽样……
明天就是最後的期限。
好象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
如果猪会说话,那被宰的前一天晚上,它会说什麽呢?
不知道。
我现在不知道该说什麽,该做什麽。
汉青服侍我更衣上床的时候,我抱著被子蜷成一团。
他手里拿著玉拂尘,站在床前呆呆的看著我。
“殿下……您不要怕成这样子啊……”他也是很无奈的,小声说。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怕啊……”抱著膝盖,声音闷闷的。
“殿下歇了吗?”舟总管的声音在外面问了一句。
汉青应了:“还没有。”
舟总管衣袂翩然走了进来,长长的头发束成一把。
我E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去。
“殿下不必惊怕。”他在床沿坐下,轻声安慰:“天帝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假若殿下要与克伽将军多培养些默契,想必陛下会准许。”
“我……我就不想和克伽,我看著他就哆嗦……”老老实实讲出真实感觉:“一想到要和他……觉得都要吐出来了。”
把头重重埋进曲起的膝盖中。
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
仿如落水的时候,那种巨大的,要灭顶的无力感。
尽力挣扎也看不到生机,只能等著窒息一步步的来临。
“殿下……”他轻轻叹息:“面对未知的事情,谁都会害怕。但是不会因害怕,明天就不会到来。一件事如果真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什麽不能勇敢面对,并且试著去接受?”
他口气真婉转,突然让我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痞痞的人生格言。
说人生就象强奸,不能抗拒,那就好好享受。
虽然舟总管表述的文雅,那句话粗俗,但基本上意思是一样的。
我当然不是……
逃是没法儿逃的,可是要我去接受……
真的是强我所难的一件事。
汉青走到了寝殿的一端,正在逐盏熄灭那琉璃灯盏。
舟总管并没有看著我。他端端正正的坐著,我只看到他一个侧面。
修长优美的颈项,顺滑的乌发有一绺散垂在那雪白的脸侧。灯影幢幢,看起来有一点……亲近。
不象白天那样清冷遥远。
现在的他看起来很亲近。
不知道什麽,突然觉得心跳得很快。
有句在心里闷了两天的话,突然就从舌尖上吐了出去。
“舟……你帮我成礼好不好?”
这句话仿佛是一道尖锐的利刺一样。他猛的转过头来看我。
我被自己吓得呆住。
没有想到会说出来。
他是那麽美丽而优雅的一个人,我根本……不敢碰他一片衣角。
可是居然说出来了。
他微睁著眼看著我,汉青没有发觉这边的不对,依旧在殿角那里收拾香鼎。
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是居然又重复了一遍:“你帮我成礼,好不好?”
看著舟的时候,心情总是很平静。
他说话举止,总是淡淡的,象是青绿的湖水,温柔的和风,蓝的天,柔软掠过的云。
这个念头根本不敢在心里想一想,偶尔冒出个头来,急急的转去想别的。
没办法……这样的丑陋,什麽也不敢说出来。
可是,竟然脱口而出了。
脸上火辣辣的,可是眼睛却盯著他看。
已经说出来了,就没必要再强迫自己不去面对。
我看著他的面孔。
很认真的在看。
他有很秀丽的眉,浓而郁。还有明亮又邃的眼睛,也远。脸部的轮廓出奇的美丽,不是那种女性的柔和,有棱角的,线条分明。
但就是让人觉得美丽。
说不出来的一种美。看到他的时候,总是会想到美好的东西。象是连绵的山峦,青黑如黛,延延无边。还有遥远的,渺茫隐约的歌声,让你觉得,那声音象幻觉,而生命本身也,更象是一个幻觉。
“很抱歉,殿下。”
他说,很抱歉,殿下。
我看著他美丽的嘴唇开合,一字一字听得很清楚。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并没有再作解释。
我愣愣的点了点头。
汉青走了过来,躬了躬身:“殿下,请早些安眠,明晨要早起的。”
我嗯了一声,舟总管站起身来,汉青我放下了帐子。
他们脚步轻巧的退了开去。
我抱著被子,陷在柔软的锦褥中。
意料之中。
甚至不需要理由。
他只是说,很抱歉。
不可以。
不需要理由。
因拒绝这样荒唐的请求,不需要理由。
完全是应该拒绝的,我知道,这是应该被拒绝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在说出口的时候,就预备好了被拒绝。
甚至在没有说出口的时候,自己已经知道要被拒绝,所以,才一直没有说。
身子慢慢缩了起来,手脚都蜷著,握著拳,可是手心里什麽都没有。
外面有微弱的,灯火的光。
空旷的飞天殿里,只有我自己。
天很黑,但很快会再亮起来,明天一定会到来。我的命运,会走向一个什麽样的方向。
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还以自己会难以成眠,但是仍然很快的睡著了。
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睁开了眼。
好象同之前的几天没有什麽不一样的地方,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并不是世界末日。汉青照例来我梳洗更衣。
衣服是我前几天同那些舞服一起订做的,大红色的,衣摆不象其他的衣服一样直拖到地上,前後两片,长度只及脚踝,但是袖子非常宽,腰带也极长。衣料象水一样滑,可也不失挺括,穿在身上极舒适。
“殿下这衣裳……见天帝陛下的时候,可得换一件。”汉青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一句:“我把殿下正式的礼服都包好带著,殿下记得要入席的时候,一定要换。”
“知道了,你都说了三遍了。”我伸手在他鼻子上掸了一下。
迈步向外走的时候,汉青在一边还是说个没完。
“人都已经集结好先出发了,衣服都是备好的,鞋子也都试过了很合适,殿下说的,了美观而让他们暂时全束起头发,我也已经吩咐过了。殿下前天让我找的笛子,我找了十三支,长短音色各各不一,可是殿下昨天没来及试,等下我们在车上,殿下可以趁空儿试一试,看到底要哪一枝。其实照我说殿下练习的时候用的短笛就很好,音色很悦耳的。虽然……殿下真的要吹麽?杨公子的箫技珠玉在前,我们也来吹管乐,似乎有些……”
“少点自知之明?”我笑了,停下脚看看他:“吹得不好,就不能吹了?技巧当然比不上他,但是曲子保证他是没听过。对了,昨天最後一排练,你没看吧……要是看了,可能不会劝我了。要说呢,其实我这个节目,就在于独特二字上,精致不精致,那是另外一回事。”
汉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还是提醒:“殿下记得入席时一定要换礼服。”
我倒……
他也紧张得要死呢。
我们站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映得身上那件红衣服似火般耀眼。风从脚底卷上来,吹得衣带广袖飘飘摆摆。
忽然有人从身後抓住了我的肩膀,吓了我一跳。
“舟……舟总管?”他干嘛突然抓著我?
他目光从来没有这样凌厉过,定定看著我,手劲好大,抓得我臂膀生疼。
“我……一时失仪,请殿下别介意。”他慢慢松开了手,转过头去。
可能他也……我紧张吧。
其实我也紧张,但是紧张帮不了我。
“好啦,出发吧。”我轻快地说:“我还真想见见辉月殿下的相貌呢,人人都说我喜欢著他,可是我居然连他长什麽样子还不知道呢,多可笑。”
汉青板著脸:“殿下,这个笑话一点不可笑。”
“嘻嘻,是麽……”我搔搔头:“最近没大幽默感哦……这个生日庆不是晚上才开始麽,我们不如吃过午餐再去啊。”
汉青白我一眼,没说话。
“不可以麽?那,早去也有早去的好,嘻嘻,辉月殿今天应该有难得一见的美食吧?”我两眼放光:“有没有琼浆玉液不老蟠桃……”
“您这都是些什麽和什麽啊……胡说八道。”汉青我紧了紧腰带。风刮得我衣袍烈烈有声,带子有些滑散了:“晚上的正席正然有难得的美食。不过下午基本上没人有心思吃东西,都在预备著晚上的庆生会呢。不光上界,妖界和灵界都应该会有人来,辉月殿下人脉一向广,事平和,上庆生典上,来了好多的他界的人呢。我们早些去,看下场地,再把您那支节目熟悉一下,别临时场地不凑合了。还有呢……殿下闲了把您的笛子挑一挑,其实,照我说您常用的那支就很好啊……“
“汉青,算我拜托你了,你说了一早上又说了一上午,都不渴啊!快歇歇吧,别再说话了……小心嗓子会哑。”
他忙著系衣带的手停了一停,E起头看我,一张雪白的脸在阳光下似会发光:“殿下……您今天……”下半句话却咽了回去,低头继续整理我的衣带:“殿下即将要成年了……汉青等著殿下顺利过了这一关……将来,殿下要我成礼……可以吗,殿下?”
最後两句话,他说的声音很低。要是风再大点儿,就把他的声音全盖过去了。
低下头,看著单膝跪在我面前的汉青。
他的黑发只是松松的挽著,大风吹得发丝在风中四散,与那红色的衣带一起缠绞飞扬。细白的指头颤抖著要把衣带结起来,却一直系不起。
他没有E头,就是这样固执的,一意要去系那条带子。
红与黑交映得那样鲜明。
我觉得这色鲜明的一刻,会被我记许久。
即使到很久之後再想起来,这一幕也不会褪色的吧。
“等我……过了这一关之後,如果你还是这个想法,我答应你。”
汉青一下子E起头来,眼中水气蒙蒙,随即又飞快的把头低了下去:“汉青先谢过殿下。”
恍惚中,一滴闪亮的水滴,落进我火红的衣襟里,似真似幻,转眼间消没不见。
他手指重又灵巧起来,将那腰间的丝带打了一个美丽的衣结。
不知道会遇到什麽……
不知道今晚我会面对什麽。
但我一定要去面对。
坐在备好车里去辉月的宫殿,车子摇摇晃晃,我把汉青准备的笛子挨枝拣出来试音。从最长的试到最短的。
最後试的是一枝晶莹的玉白的短笛。音乐清亮又不尖细,空灵却不脆弱,和我想象中应该有的音色最相近。
“就这一枝了。”我笑著说。汉青答应了一声,拿出预备好的佩饰丝l系在一端,将那短笛装饰得更加精巧漂亮。
我把玩著那凉滑的流苏丝穗,舟总管说了句:“这就到了。殿下是先去与辉月殿下招呼……”
“不用吧……”我有些情怯。对于这个闻名已久的辉月,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他,却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天帝陛下的车驾应该也到了,既然先不见那就都不见。我先去与岳总管打招呼,就说殿下亲自排演节目,等晚上正席时再晋见。汉青先领殿下去休息,顺便看一下场地。”
我被安置在一间客舍,汉青带著我们的人去勘场地。他们舞步已经极纯熟,现在要做的只是根据场地调整下队型。我不过是在舞蹈的间隙里吹一段曲,去不去看场地倒是无关紧要。
舟总管说我要排演不过是客气话。
其实,我想我们三个都知道我是在情怯吧。
有些茫然。
这几天从来没有这麽闲适过,脑子里一直乱纷纷的。
晚上……
一切近在眼前。
懒懒的推开窗子向外看,午後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可是却照不进心里。
如果是真正的飞天,他今天会做什麽样的选择?
他会怎麽面对这一切?
我不是他,却又是他。
无意识的摩挲手里的短笛。非竹非木,非玉非石,不知道是什麽材质的笛子,精美无比。
这是我不熟悉的,陌生的世界。
但却又是我要面对的,一个真实的世界。
那天我决定要吹一段曲的时候,舟总管教我运气呼吸,我才发现,原来我可以不歇气的,把一阙曲由头吹至曲尾,一口气都不用换。
原来这真的是一具天人的身体……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里如此美丽,如此真实。
我要在这里生存下去。
我有想要保护的人。
汉青也好,舟也好……我希望他们能生活的自由而幸福。
也希望自己的生命,可以顺利平安。
我想保护他们……也要保护自己……
所以,我得面对这一切,接受这一切,我需要力量,我必须变强。
笛子慢慢举起来,挨在唇边,轻轻的吹响。
曲调随性而宛转,象是一阵风,在原野上吹起绿浪。
我有我要保护的人。
我要面对这必须面对的前路。
汉青遥遥向我挥手:“殿下,我们是第四个出场……现在得到大殿去了!”
我应了一声,翻身出了窗子。
身子凌空的一瞬间,心象是脱笼之鸟。
惶恐也好,害怕也好,抗拒也好……
都抛掉吧。
一切,向前。
汉青把一个极单薄精巧的面具扣在我的脸上。象是化妆舞会的面具,盖住了上半边的脸,露出口唇和下巴。我仔细看了看那个面具,上面浓黑重彩绘著奔放四散的纹,居然有象京剧里的大脸。
“我以前就戴这个?”
“嗯。”他退几步看著我:“还好,挺合适的。既然殿下要吹笛,所以面具下面是要改去的。”
大殿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比一个标准的足球场地还要大。
殿堂的华美,廊柱的整肃,壁画的清雅……
还有穹顶上那如星月生辉的长明的琉璃灯盏,第亮起。
空远的殿堂,渐渐被晶莹华彩点饰,流光溢彩。
远远的石阶一直向上延伸,上面有几案锦垫。汉青指给我看座,那是神将的位置,想必今天会来许多的人,所以席竟然有一百多席。再向上看,石阶一直上去的尽,是个敞轩,华丽精致,却显得十分大气。汉青压低了声音,天帝,辉月,星华,还有我,将坐在那个位置上。
“殿下,我们刚才看过了场地,队型要稍稍拉长一些,乐师和鼓手靠东墙坐,殿下是和他们一起进入殿心,还是……”
我四下里看了看,指指廓柱那里的垂帐流纱:“我等下站那里吹笛就好,离乐师们近些。”
汉青答应著。
乐人舞伎陆陆续续的进场了,虽然人\却是井然有续,从边门鱼贯而入,在已经安排好的靠边的位置席地落坐,空出殿心一大片场地。
我看看脚下那光可鉴人,一尘不染的地面,微微笑了。
所有人都争取轻盈无声,所以……我要的反而是……有声。
节目肯定没有这里的精致,但是一定是独特的。
汉青拉著我,和那二百人的队列在靠东的边上坐下。
我突然想起件事来:“舟总管呢?”
“被这里岳总管请去帮忙呢,今天宾客极多。”
我哦了一声,顺口问:“我以前,有没有庆祝过生辰?”
汉青咬住了嘴唇,犹豫了一下才说:“辉月殿下是大祭神的弟子,出身也高贵……殿下是……流亡的遗民之子,不知道生辰是何时何日……殿下从前就从来没有庆祝过。”
这样啊。
身前身後渐渐都坐上了人,虽然人多却不杂乱,出入的路径也早已留出。
“殿下……”汉青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明年……我殿下庆祝生辰,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
汉青……好可爱,想要安慰我呢……
轻轻点了点头,我微笑著说:“好,一言定。”
他也笑起来,明丽的脸一瞬间耀眼动人。
忽然四周一下子静寂了下来,听到衣物隐隐摩擦的声音,有司事唱名:“天帝陛下到――”
所有的人都起身拜倒行礼。
我听到那些步声从殿堂入走来,一路步上高阶。
然後,一个清朗平和地声音道:“今日是辉月殿庆生而来,理应\人同乐,不必拘礼。平身。”可是那声音里却威严流转,令人闻而起敬。
这就是天帝?
那个掌握我命运的人?
我今晚必须面对的人?
顿了一顿,另一个声音说:“陛下驾临,辉月殿蓬毕生辉。”
我愣了一下。
这声音……
不象是耳中听到,却象是一缕月光,映亮眼目。又似一线清风,拂面生凉。
令人遍体舒爽的声音。
长阶下的人纷纷起身重又落坐。
我有些怔忡。汉青握著我的手,紧了一紧,轻声道:“楚姿姑娘第一个上场。”
我嗯了一声,集中注意力看向场中。
“是楚姿姑娘……”汉青的声音很小。
象乳燕般灵巧飞翻的舞伎的中间,站著纤纤身影。
是楚姿。
恭身下拜,然後盈盈站直。
那一身衣裳有蓝的金的青的桔的华彩,异常华美异常。
象清泉似的乐声流泄,她缓缓的折腰,展袖,从极静到灵动只用了一秒种不到的时间,瞬间象一只翩飞的蝶,华翅张扬,彩光四射。
那是没有看到她的人,想象不到的绝美华丽。
蝶飞凤翔一样的灵动,长霞舞似的斑斓。
彩袖张扬,细腰旋舞,长裙象怒张的牡丹,向四周骄傲而矜贵的绽开,云霞一样的漫舞开的轻纱彩带。
没有言语可以表述的绝美。
舞姿与乐声配合得毫无间隙,一毫一发的不协调都没有。
让人移不开视线,说不出话来。
妙曼蒙弊所有思绪,轻盈纤巧的翻飞,脚不沾地。
这是天人的蝶舞麽?
夺目绚烂,妖娆绝W……
楚姿,楚姿。
耳边却传来汉青小声疑惑:“奇怪……”
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受控制的视线:“什麽奇怪?”
“辉月殿下不喜欢这样浓丽的色的……以前楚姑娘每献舞都是素衣绢纱……”
大约是了更好视觉效果吧。
双目紧紧看著那一抹火焰般跳动游移的光影。
羽衣霓裳,翩跹优雅。
这象是一个最美的梦境,令人沈醉而不愿返。
“殿下,下二三场是献唱。”汉青声音很低:“殿下真要……亲自吹笛麽?可能,又会被人说是不自重身份……”
我看了看那至高的平台上,坐著的定夺我命运走向的人。
天帝,辉月,星华。
还有一席是我而留。
如果不表演,现在去和他们同座?
难以想象那束缚和痛苦。
不,我不想现在就到那里去。
也许,这场表演,是我最後一。随心所欲。
第二场献唱开始的时候,我们的队列已经起身开始预备。
不愧是天人,虽然穿著特制的鞋子,走路依旧轻巧无声。
他们站在场边预备的时候,我就立在刚才那根廊柱的下面。
帷幔重重,我在阴影里站著。
我的……命运……
就在今晚要天翻地变了吗?
汉青安排很周到。
第三场表演的人退下後,穹顶的华灯一瞬间全部转黯了。
在这黑暗中,我们的队列静静的伫立在大殿正中。
四周有窃窃低语。
轻轻的,响起一下铃响。
脆铃声响,一声,接一声,模拟著人心跳动的频率,单调的,脆弱的,空远的。
穹顶上亮了一盏灯。
弦索流泄乐音,那灯亮下的人影动了起来,脊背挺直坚削,分腿,回步,在空旷的大殿的地面上踏响。
整齐而划然,不象是几个人同时踏击,听起来只有一声,只象一个人脚步。
这里的舞蹈都在追求著飘逸出尘,轻灵无声。
我要的却是有声。
灯又亮了一盏,在远远,队列边角上,那几个被光照亮的人形,也随著乐声动作起来。
华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由静变动的人越来越\。而舞步却一丝不乱。队列由二变四,由四变八,由八变成十六……人向下里分散,脚下的力量渐渐加重。
那踏击的脆响由小至大,由远而远,虽却不乱,虽\却不杂。
象是被风带起的海浪,从空远的地方,缓缓漫卷了过来!
忽然铃鼓齐响,万突喧似的,如晴空中响起一道惊雷。
惊涛骇浪扑天卷地而来。
那如雷鸣雨击的舞步骤然加快,每一下都重重踩击,一下与一下之间没有一丝空隙让人喘息,却又声声分明绝未紊乱。象是被千军万马追赶,象是被狂风卷起海潮,象是要追寻洪荒中的真理,那样急促而迫切的步声,队列四散开去,
响彻整间大殿的,象狂风骤雨一样,踏在每个人的面上胸前心上的舞步,扑天盖地,淹没一切!
托高,飞扬,动荡……一直掀起来,穹顶仿佛都在摇幢要被撼动掀翻!
心跳得象是要突破胸腔,眼睛充血发热著,全身每滴血每粒血肉都在跳跃,被这喧天的乐声与舞步声挟卷淹没击成齑粉化成火焰变成浪!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狂风中的海涛重重拍击巨岩,浪涌飞,坚硬与剧烈,冲撞与挺立!
追与逃的急迫!
争与夺的激烈!
象是要毁灭一切,一丝不留。让人不能呼吸,血液全部冲向头脸!
忽然穹顶上的灯灭了。
所有的声响象是人的错觉,一瞬间全归于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甚至没有呼吸声。
犹如在拼命攀爬奔逃的时刻,一脚踏空。
象是极细的钢丝勒进了皮肉,掐住了喉咙。
剧烈的心跳无可归。
紧迫的心弦无可靠。
死一样沈寂,让人不安的沈寂。
我缓缓举起短笛,轻轻吹响。
象是一线幽光,被重重竹影松波折叠阻隔。
象是一缕游丝,漫舞不定。
一阵大风就能吹熄的烛光一样的,细弱而空灵的笛声。盘旋低徊,千折百转。
汉青空灵的声音,在人丛中轻轻吟咏出声。
谁的寂寞 衣我华裳
谁的华裳 盖住我伤痕累累的肩膀
谁的明月 照我黑色的松岗
谁的孤独 挫疼山间呼啸的沧江
那是谁家寂寞小孩 头插茱萸
夜夜夜夜 纵情歌唱
如此辽阔 如此苍凉
路有多长 风入我窗
谁看到过 曾经明媚少年的忧伤
谁曾跌倒 谁的华裳
我曾哭泣 陷入海的月光
谁的泪滴 谁的梦想
谁曾彷徨 谁曾遗忘
语音袅袅,笛声袅袅
黑暗空远的殿堂中,只有汉青的声音和我的笛声
语声停歇,笛子却是愈吹愈是吹肠荡气。
远远的,又亮了一盏灯。
灯下的人,缓缓的退去。
那低而轻的步声,渐渐的远去。
一线光,一缕音。
终于于寂。
不知道哪角落,忽然吹起了一阵风。
将遮掩我身形的纱吹得飘飞开去。
火红的衣带和披散的头发,一起飞扬,我甚至没来得及放下唇边的短笛。
汉青的声音重又响起,清亮的少年的声音,连同那二百个舞者,齐齐地说:“飞天殿恭贺辉月殿下生辰。”
很多年後,有人给我看了一张淡墨的画。
黑白灰,浓浓浅浅的涂抹,有一抹嫣红,鲜明得让人触目惊心。
红衣黑发,短笛如玉。
明月千里,余香满身。
恍如隔世一般。
从不知道,那时的我,在人的眼中,是这般模样。
令所有人的,驻足侧耳,定定凝望的一抹鲜红色。
在暗沈的殿堂中,飘然欲飞的一点红衣。
“殿下……”汉青我更衣,把那复的礼服一层层穿上身。
内衫,衬衣,薄服,长袍,短袂,华甲……一件又一件,把我象粽子一样包了又包捆了又捆。
动了一下,觉得真是举步维艰。
身後有华丽复,迤逦一地的长长衣摆。
“太重了……”我费力的仰头吸气,任他给我扣上宝石的系颈纽绊:“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殿下,正服就得这麽穿。幸好这是辉月殿下过生辰,不是大礼服。要是天帝陛下过生辰,那件正装光头冠就是……”他比划了一下:“这麽高。”
吓,吓死我了。
那脖子还不得压断了。
“殿下,我身份低微……”他终于最後理好了我腰间的佩饰:“不能陪您上去。您自己……多留神。”
“嗯。”
他目光中水光盈盈。
汉青……
了你们,我也会留神的。
把那个遮盖半边脸孔的面具,轻轻覆在了额上。
吸一口气,我迈步向前。
长长的回廓,高高的,看不到顶的石阶。
我从侧面的梯阶慢慢的向上登。
环佩叮铛,衣摆悉悉簌簌作响。好高的石阶,这身份地位的象征,让我觉得脚步越发的沈重。
我的身上,究竟有多少重的枷锁?
远远听到殿中有人歌唱,歌喉细腻宛转,如珠落玉盘。
不知道是谁在歌唱。
长长的石阶,终于也走到了尽头。
我没有E头,就远远的站著,按照舟数教过了我的,躬身曲起一膝行礼:“陛下。”
“飞天何须多礼?”那威严流转的声音十分柔和:“刚才一曲笛声,教人心驰神往。想不到你还有如此巧思。”
“陛下过誉,还是陛下与辉月不嫌弃,我才敢献丑一。”规规矩矩的把话说完。
“快入席吧,等你这半天了。”
这个声音我很陌生。
不是天帝,不是辉月,那麽是星华了。
向他的方向微微颔首:“更衣延误了些时候,请勿见怪。”
“怎麽会,”那声音听来爽朗有些豪迈之气:“别跟我客气了,快坐吧你。”
我在那张空案前站定,拂衣,盘膝,缓缓坐下。侍立的人我斟上香气四溢的茶。
我在那袅袅升腾的热气中E起头,缓缓看向坐在我对面案上的
辉月。
他也把目光投向了我,缓缓举杯:“多谢你的歌舞。”
我有片刻的怔忡,然後也把杯擎了起来:“不用客气。”
那是极尽温柔和迷蒙的眼睛,迷蒙中却有晶莹的微光。淡然有些忧愁的目光,流泄如水如月华的,象是穷尽心力也无法说出的愁绪,长长的浓浓的睫,将那水样的眼睛隔在尘世之外。
漆黑的云发倾泄了一身,秀雅惊人的眉宇面貌,略有些单薄的唇,象是弱不胜衣。
茫茫然把茶喝了下去。
全不知滋味。
那双眼睛,会让人愿意穷尽一生去记忆。
被注视的刹那即是永恒。
他垂下了眼帘,那美丽如梦的眼睛不复见。
我缓缓转过头。
原来这就是辉月。
如月之生辉,那幽雅的流光,让人一见即醉。象春思秋绪,象流星过眼,象月华余香……
反而记不住他的面貌,他的五官,应是什麽模样。
那一份扑面而来的温雅,夺人心智。
不知道什麽想起了舟。
第一眼看到舟的时候,那种心悸的感觉。
现在,又涌了上来,手指无力的蜷曲著,象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
“认识这麽久,倒不知道你也多才多艺。”坐我上首的,星华爽朗的笑声让人心生好感,不由自主就想亲近他的感觉:“来来来,辉月来开席,我要罚小飞天三杯。”
我微微一笑,这个俊美的星华有著极浓丽的剑眉,好看得不得了,但是更可人爱的是他的脾性。
“对了,飞天决定了没有?”他促狭的挤挤眼,冲我举下杯:“你的终身大事……有决定了没有?”
这个令我辗转难的问题,就被他这麽轻轻巧巧说了出来。
不知道如何作答,顺口说道:“席毕再说罢……我还想多让你猜一会儿。”
他眉毛挑了起来:“小飞天居然学会钓人胃口了?好,我便再等你一时……对了,如果你要挑我的话,给我个暗示就好,我是很从善如流的哦――”
不知道什麽,那黑亮的眼睛里闪动的亲切和善意,让我鼻头一热,这个人也是真心的在关心著飞天吧:“嗯,我记得。”
“飞天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天帝悠悠开口:“因辉月庆生吗?”
才不是。
但却答:“那是自然。”
轻轻E起头来,看到那至高无上的一个人。
天帝。
他目光灼灼,落在我的面上。
虽然隔著一个面具,却觉得那目光利如锋芒,一直要刺进心里。
在这样的目光下,虽然重重华衣包裹,却让人突然生出赤裸无防备的脆弱之感。
好厉害的一个人。
好厉害的一双眼。
“哎,行云要吹箫了。”星华说道。在天帝与辉月面前,他丝毫不拘束,性子豪爽狂放:“别说话了,仔细听听。”
我极目向下望。
杨行云?
不知道什麽,心莫名的漏跳了一拍。
想到他身上那道长而的剑痕。
这个人……
远远的,长长的高阶下面。
殿堂中绿纱飘飘,一身白衣的人,亭亭立于象是柳丝烟幕的绿纱中,身形似真似幻。
忽然箫音细细,宛转传来。
似秋风呜咽,似冰下流泉。
缠绵悲伤,如泣如诉。
象是出尘仙子,那样遗世独立的高傲。
高傲中,却又显得无助。
箫音一缕,飞越远山重水,象是在苦苦寻找,却一无所得。在梧桐秋霜间低徊,在子规啼血时悲泣。
让人心里酸楚难当,直想落泪的箫曲。
我有些茫然。
这不是庆生典麽?怎麽杨行云吹奏这样悲凉的曲子来扫兴?
好象听到一声轻叹响起在耳边。
我茫然地侧头,辉月那似融融生光的面庞上,却是一派的平静柔和。
是我的幻觉吗?
箫音一转,一线拔高。我看著那绿云飞雾中的人影。人似春柳,音若秋风。
怎麽了?
他心里藏著什麽事情,什麽会有这样的曲音?
纤音遏云,幽咽低诉。
杨行云……这个人象个谜团。
美丽动人的箫音,却让人凭添疑思。
节目不算太多,杨行云吹箫原来是压轴。
终于算是开席,络绎不断的有人走上这高台来,向天帝行礼,再向辉月敬酒。
那麽弱不胜衣似的辉月,饮酒却如星华一般的豪爽,杯来便干,面不改色。
真是人不可貌相。
竟然也有人跟我碰杯。
都是我不认识的人,嗯嗯啊啊胡混过去。
“飞天,”星华侧过身来和我碰杯,忽然小声说了句:“你想好了?”
我愣了愣,没点头也没摇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真要和克伽?
不,我用力摇头甩掉那让我毛骨悚然的想法。
不知道什麽就是不想和他。
星华一手撑在锦垫上,向我靠近,呼出的气带著酒香喷在我的耳边:“如果要我的话,你直说就可以。”
我不自在的缩缩脖子,向一边让了让,目光不由自主向辉月那溜了一溜。
他晃晃手里的杯:“以你想通了,原来还在犯傻……”
他的口气让人觉得上火:“你说谁犯傻?”
“你呀,”他一副欠扁样:“不知道你什麽时候死在他手里,估计你那就叫死得其所。”
我皱著眉头,估计戴著面具他也看不到:“喂,你要这口气好象你很关心我。”
他眉毛都竖了起来:“那是自然!我不关心你,还有谁关心你啊!”
我趁空问了一句:“那麽我应该找谁成礼?难道除了你和克伽,就没有好人选了麽?”
他嗤地笑出声来:“怎麽没有最上面坐的那个才是顶好人选,看你敢不敢张口要。”
啊?
天帝麽?
我回过头去看他,他正专注地与身边躬身伺立的人说什麽话。可能是发觉了我的注视,似电的目光一下子扫过来,吓我一跳。
“喂,没搞错吧,他这麽凶……”
“凶才好,”星华弹了我的面具一下:“回来再没一个敢嘲笑你的长相,不然也就是轻视他的威严了。再说,他的战力比克伽只高不低,不然当年老大的位子就成了他坐的麽?”
是麽?
听起来倒是好选择……
可是,这麽一个看我一眼我就要腿软的家夥,也不比克伽好到哪里去啊。
跟这种人同榻……那啥,不跟与虎谋皮一样啊!
忽然席间的人声脚步声一停,不知道什麽全静了下来。
却听到克伽的声音说:“飞天殿下是不是有所决断了?”
XX的,原来还是冲著我来的。
看他脸上那种自信满满的表情,我就很不爽。
大殿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都停在我们这两席上。
从我转到辉月,又转到星华,再转到克伽。
看得我那叫一个不爽啊!
什麽意思嘛。
我难道就是一头洗净剥光要上桌的乳猪吗?
而周围这几个就是倒霉的食客?
这简直是什麽跟什麽啊……一团乱渣渣。我觉得心烦,也许辉月也早觉得心烦,星华也烦,连带克伽和上面坐的那个老大也都心烦。
不就是被X一!权当让恶狗咬一口。
我心一横,大声道:“拖了这麽久,也该是时候。”
一句话,四周全是倒抽气的声音。
“那麽……”克伽的声音里明显有些不平稳:“殿下心中……有没有优先的人选考虑?”
“有呀!”我干干脆脆甩出两个字的一句话来,四周的人此起彼伏的大喘气儿!
心里突然冒出很有趣的想法。
这些人一定在猜著我要说什麽吧。
可能有人会猜辉月有人会猜克伽……早知道不如我让人设个盘口开赌,赔率一半一半,最後我自己来揭盅亮牌,大赚他一笔。
可惜了,怎麽没想到呢。
“其实我心中想什麽,倒是其。”想看我笑话,我还想看你们的笑话咧!
“主要是,各位心中在想些什麽。”我笑盈盈的坐直身子,把面前的杯盏一杯,清出一块桌面来。嗤嗤的脆响,所有人目瞪口呆看我撕掉自己衣服的下摆,摊放在桌上:“哪位不想被我说出名字,就到这儿来说一声,我把名字记一记,回来看看有哪几位的名字不在上面,我在剩下的人里细细挑!免得我说了谁的名字,谁再来拒绝,那我可真是自找难看不是?”
四周又是死寂。
可是没人上来写名字。
我冷冷的哼了一声:“怎麽,看来是个个都肯了?”
星华拉拉我的袖子。
切,胆小鬼,这有什麽好怕的,回来可以推说是喝酒喝醉了,一醉皇帝大,万事都可推掉的。
我有什麽好怕的我!我不过就是一块砧上的肉嘛,横剁竖剁不管是谁剁,反正我是被剁的一个。
左右是要倒霉,再多倒霉一点又怎麽著!
“要不这样也行!”我把那块破布一扔,摸出个酒壶:“在座的上仙不少,我也实在是挑了眼,不知道哪个更合适。这麽著,我来敲鼓,各位在手里传这个酒壶。看回来鼓声停的时候,这个酒壶在谁手里,那就算是谁倒霉,来我成礼了!怎麽样啊各位?看哪个法子好?”
四周还是死寂,个个呆如木鸡。
这回星华甚至连我的袖子都不扯了。
哼哼!
把我当软柿子?好呀,来捏呀!看看会不会硌到手!
要我难堪?我让你们也都灰头土脸。
“也没有异议麽?”
我把酒壶一扔,砸在地上当一声响好不刺耳。
“再问一,谁不愿意的,就站出来说一声,不要被我点到名的时候再说不愿意。”
那群人有些骚动,可是没有站出去。
切切,没出息的,死要面子就是这个要法吧。
让他们逃都没人有胆子跑。
“陛下以呢?”我E起头来,好象这个人一直很镇定看我恶搞没出过声,没道理这样,要玩还不一起玩,其他人都湿了独他还在岸上?可能麽。
所以……把他也拉下水。
“陛下以谁才是最佳人选?”我语气恭敬平和。
“飞天自己没有合意的人麽?”他声音平平顺顺,但就是让人觉得凛然生威。
“陛下觉得是合意重要,还是情势重要?”我有些坏心眼儿,把话往难听里扯:“如果要我找一个合意的人,可能要找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天呢。可是眼前却是不能再等的。”话都说开了,是横是竖反正这一刀是要切下来的:“陛下决断英睿,不如陛下替我决定人选也好。”
大概……还是克伽吧……
在心里对自己苦笑。
我也只是折腾了下出口怨气。
其实,我的命运,又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
成人礼也不是世界末日,眼一闭咬咬牙过去了,我还是我。
“飞天,过来。”
那声音完全不容抗拒。
我站起身来,袍子被撕掉了一块,倒也不太影响美观。反正一层层的又不止那一层。
只不过半天没动,腿有点麻,走路一步三晃。
“陛下。”走到他的座前,了表示恭敬我还是弯著腰的。
这种时候让人捏短儿就不好了。
他忽然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腕向前微微使力,我本来就不大能站稳,一头向他栽了过去。
手忙脚乱乱挣,还是扑在他身上。
後面又是大喘气儿的声音。
腰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我心里大惊差点儿没叫出声来。这个握著我的人不作第二人想……
“多年不见,你倒是变得会淘气了。也好,你也不用作弄他们。人选,我来替你决定。”一字一字我听得清楚明白。
那个,你决定就……决定吧,不用这麽,这麽箍著我的腰啊。
下面可是\目睽睽啊老大!你不怕丢人我还怕暧昧呢!
不敢怎麽使劲儿挣,怕更让人看了笑语。
“飞天殿下酒醉胡闹,你们也不用都站这儿。辉月,恐怕是要借你的地方一用。”
用力扭头去看辉月。他脸色不是很好,有些惨淡的白,让人望而生怜。
“陛下客气了。”他回头吩咐 :“岳西,飞天殿下预备成人礼典。”
啥啥啥啥?
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个……那个……是我听错还是他说错?
怎麽这麽一眨眼,我就要被洗洗剥剥烧烤上桌了?
呜哇,我不要……
晕晕晕哦,甚至还不知道是谁来……我行礼……
“那个……”我努力给自己壮壮胆,发表不同意见:“那个,我还不知道是谁……”
星华带著一半怜悯一半古怪的目光看著我:“飞天,恭喜了。”
别瞎恭喜啊!
他接著又说:“陛下亲自你成礼,是你的福气,你可不要淘气胡闹。”
呃?
我张口结舌,回头去看那个箝著我的腰的天帝。
离近看他的相貌其实不是特别的英挺的那种,儒雅的面貌,但是手劲儿是真大!
“飞天怎麽突然就想通了?”他挑挑眉毛,声音虽然低可是威势分毫不减,我可怜的腰也还在他手里握著呢。
问我?我还想问你怎麽突然就神经了呢!
再回头看看辉月。
虽然今天还是给他添了乱,但是,没有再纠缠他,他应该不会太头痛吧。
终于去了一块心病,会不会很开心?
可是他在看别的地方,我只看到他一个头脑勺。
把心思转回来……
我是不是惹麻烦了?只是小小开个玩笑,那些人一个两个瞪大了眼等著我看我的好戏,我只是小小回敬了一下子,难道他就要……
身体力行来……我……
呜呜,不能想了,我觉得手脚都软了……
“不用……这麽赶时间吧……”我咽咽口水:“我还没斋戒沐浴念经……”天知道那些复杂的步骤一样一样都是什麽,反正不能今天就……
星华继续用刚才那种眼神看著我:“那些杂琐事,都可以由其他人替办,你只要泉浴更衣把自己预备好就可以了。”
啥?
我睁大了眼,看著一个面生的家夥走了过来,向我微微躬身,说道:“小人岳西,服侍飞天殿下泉浴。”
我反而向後缩缩,倒没发觉跟身後那个家夥贴得更近了。
“今天……太紧了吧。这都半夜了,要不……明天,我好好预备预备……”
“哎哎……别拉我……”
好象根本没人重视我的意见,辉月府上这个总管根本是半扶半架地就把我架开了。
“哎哎……我要见平舟……我不要你们这里的人服侍我洗澡……”
星华起身追了上来,声音不算高也不算低:“岳总管,可细心服侍。回来飞天殿下要是有什麽不舒服的,我可唯你事问!”
那个架我的家夥脚步停了一下,手劲儿明显是松多了。
“飞天,别胡闹……”远远的他还冲我喊:“顺顺当当,很快就结束的。”
呜,你真是站著说话不腰疼……
有这麽容易结束,我还怕个什麽劲儿啊。
再说,我怕的……本来也就不是洗澡换衣服啊……
我怕的是……
我怕的是洗完澡换完衣服……
舟总管一直不见人影,我抱著衣服缩成一团的时候,汉青却踉踉跄跄奔了进来。我眼睛一亮,扑上去抱著他:“汉青汉青……我害怕!”
“殿下,不要紧张。天帝陛下灵力战力都是上界的第一人,你过了今晚只会变强变好,千万别胡想瞎想自己吓唬自己!来,我服侍您沐浴。”
呜呜,我就是怕啊。
“舟呢……他,他怎麽不来?”我身子直哆嗦。汉青三把两把把我的衣服扯开了,拉下泉池中去。
热气袅袅,汉青细致地帮我清洗,低头说:“舟总管赶回去取您的礼服。”
“什麽破礼服现在还要取……”
“是您成人礼上必须穿的礼服,已经预备了很久了,没想到今天就会用上……”汉青声音闷闷的:“殿下千万要和顺些,不要违逆天帝陛下……虽然三殿地位超然,但是天帝陛下近来威严日盛。您别老想著,权当自己是睡著了,陛下说什麽话您千万要听从,知道吗殿下……”
“知道……”
呜呜,我好怕。
舟又不见人影……
真的怕……
那个威严的天帝……
要和我……
呜呜,我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这个澡怎麽这麽快就洗好了。
汉青拿大布巾给我抹身上的水珠,殿门口有人。
我E头,看到捧著一叠衣裳的平舟。
“恭喜……殿下。”他跪伏了下去,将衣裳高高的捧了起来。汉青脸上也是肃容,将衣服接了过来,一件一件打开抖平我穿上。
看著他慢慢的起身,走上前来我梳发,心里不知道什麽一阵接一阵的揪痛。
“殿下……明天就是大人了。”他声音低低的,不知道什麽我鼻子一酸,差点儿流下泪来。
“请殿下,顺从天帝陛下。”他说:“不要违逆,一切会很快过去,殿下会变得很强的。”
“我知道了。”觉得自己象具木偶,伸开了手,套上袍服。汉青跪下去我绑腰带。
我并不想听他说这个。
刚才一心一意地想见他,可是见到了之後呢?
见到了,之後呢。
他说的这些,我都不想听。可是,我又想听到什麽呢。
我想听到他说什麽呢?
头发象水一样流泄了一身。我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袍子,不太厚,也不算复的式样。
苦中作乐的想,也许是了方便一会儿就要脱下它,所以,式样比刚才那衣服反而简单了吧。
“你们……回去吧。”我轻声说:“回去等我吧。”
汉青手哆嗦了一下,E头看著我:“殿下,您可千万千万要顺从,不要胡思乱想。”
傻瓜汉青,你还怕天帝吃了我不成?
平舟放下了玉梳,与汉青一同跪伏低身:“恭喜殿下。”
我想笑一笑,可是却觉得眼下面一根血管突突直跳,咽了一口水,声音还是沙哑:“平身吧。”
我想听到舟和我说什麽……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听的,他永远也不会说……
我沿著长长的青石的阶梯,一步一步地走。
前面有人躬身我引领。每走过一个人的面前,他就会跪伏屈身以头触地,说一声“恭喜殿下”。
恭喜我什麽?我有什麽好恭喜的?
两脚机械地向前走。
一直走到那高高的天台上的香案。
天帝穿著墨黑的衣裳,衣摆襟口都绣著金色的滚纹,沈静肃穆的色。
我静静的跪了下去。
两边侍立著许多人,有司事在高声念诵什麽。
我不知道他都念了些什麽。
有人把我的头发束了起来,天帝亲手我绑系发带。
然後有人跪著托上玉盘。上面摆的很简单。两杯酒,两片果。
这就是闻名已久的成人麽?
听起来多麽郑重的仪式,现在也的确是一项正事在进行著。
我却觉得荒唐。
不知道这成人之式是谁第一个行起来的。共酒,共食,束发……听起来,很有缠绵在其中。可是真的来到,却发现是这样冰冷的程式。
第一行这仪式的人,有没有想到,这些本该温存和合的举措,变成这样的枷?
木然地喝下他递到唇边的酒,然後端了余下的一杯递向他的唇边。
不经意与那双幽黑的眼睛对上,心里突然一颤,手抖了下,泼了两滴在指上。
他没有言语,就著我的手把那杯中酒饮尽,却接著托起我的手,温热的舌尖将那溅在指上的酒液舔去。
我身子剧震,愣愣地看著他。
然後是共食。
身子僵得象木头,听到司事唱“礼成”的时候,忍不住的哆嗦。
他牵起我的手,慢慢步下高台。下面石阶上跪的人,又一一的叩拜下去,词还是刚才那一句:“恭喜飞天殿下。”
恭喜我什麽……
腿直发软,险些被衣摆绊倒。
天帝的手抄过来,竟然将我横抱在手。
身子热得厉害。不是情动,是不自在。
头埋著根本不看两旁的人是什麽面孔,不知道这里的人是怎麽回事,本应该是隐私的事却在大张旗鼓的进行……
突然想到……如果是以前的飞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拒这成年礼的到来……
他应该幻想过,辉月他行礼吧?
心爱的人他束发,两人进酒共食……
然後携手归房。
他有没有幻想过?有吧……如果是辉月牵著他的手,迎接这一声声恭贺……是不是也变得甜蜜而可以接受了呢……
所以他不肯接受其他人对他做这样的事……
我不是他……
我不是……
但我也抗拒著这一切……
被放在柔软的床褥间,我身子不由自主的蜷了起来,看著那高大的身影。
背光立在床前的人,怎麽看怎麽充满了压迫感。
仆侍上来我解开外袍,我手攥得死紧,指甲掐进了手心里,不停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动,不要动……就象汉青说的,权当自己是睡著了……权当他们并不存在。
剩下一件单衫的时候,他们停住了手,伏在地上说:“恭贺飞天殿下。”
我脸烫得能煎蛋,估计他们看著一定是通红通红的象烧熟的虾子。
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了我……和他。
吞了一口口水,我又向後缩了一下。
他不说话,让人压抑又惶恐的沈默在我和他之间弥漫……
明明我是这麽丑陋,他怎麽可能有要抱我的欲望?
这……这算是什麽样的局面。
“陛,陛下……”
“叫我的名字。”他俯下身来,气息热热的吹在我的耳边:“奔雷。叫我奔雷。”
我打著哆嗦,这算是怎麽一回事儿呢……
一切都沿著我不能控制的方向一路走了下去。
我没有过被人这样对待的经历。
但想必这位名唤奔雷的天帝陛下,把人压在身下的经验,一定不少。
我只是奇怪。
在他压上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奇怪。
这样的一张脸,他哪来的兴致。
我不是小孩子,他有的我也有。抵在我腿上的热烫,我知道那是什麽。
真奇怪。
面具已经摘掉了,他应该看到我的脸了吧。
难道不会胃口尽失吗?
“熄……熄掉灯……”我断断续续地说。
他坚定的,缓慢的将我的最後一件单衫剥去,简短地说了一句:“不。”
“唔……”我的身子拱了起来,被他的手触著象电打到一样的感觉,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麻酥酥的。
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麽事,但是……这个过程……真的想不到都会发生些什麽。
身子哆嗦著,尽量紧绷著想不和他全面相贴。
“怕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那不容抗拒的声音里有几分无奈,还有几分戏谑:“这麽怕我?”
“不,不全是,”这时候我还能清楚的回答,我都要佩服自己:“只是,怕……痛。”
他停下手来:“倒也是……第一总是免不了会痛。”
“我给你念一个催情的咒法……”他贴在耳边说:“你会觉得好很多。”
“不,不要了。”我咬咬牙:“我还是想要清醒。”
努力让自己睁大眼睛,看著这个第一见面的陌生人。
真的很荒唐,刚刚见到的人,现在却脱光光,在床上搂抱著,做这种亲密无间的事。
天杀的,究竟是什麽人发明的这种成人仪式!
可是很奇怪,明明心里怕得厉害,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热起来。
他根本还没有怎麽样,我居然……自己硬起来了。
这是怎麽一回事?我有些惊慌地E头看他,居然视线都有些不清楚,看出去他的面目有些模糊的柔光。呼出的气烫热,身
子里面好象慢慢烧起来一把火。
“飞天?”他摸摸我的额头,居然笑出声来:“我倒忘了天城这里的习惯。那杯酒里一定加了不少的药。”
酒?那杯在仪式上喝的酒麽?
该死的……这些人都在想些什麽!
“那,你,怎麽不……”明明他还是镇定自若啊。
“那种药对我没什麽作用。”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缓缓划过我的眉眼,声音很低:“可怜的小东西,那麽一点药你也抵挡
不了……灵力全没了吧?”
“唔嗯……”我发出一声让自己脸红心跳的呻吟。只是被这样轻轻的抚摸,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那火象是越烧越厉害。
“飞天?”他轻轻唤我的名字。
我难受的夹紧了腿,在他的怀中抖得厉害。
他低下头来,重重吻上我的唇。他的舌尖上还带著刚才那杯酒的味道,我脑子里昏昏然然一片,根本没法子正常思考,他
愈吻愈,反复吸吮舔弄著我,里里外外无一遗漏。
在我要窒息的前一刻,他终于松开我的唇,我的身子被向上托起一些,他的吻一直向下延伸,在肩颈那里停留了片刻,又
向下去……含住了胸前的突起。
我身子猛一颤,他竟然……
软热的包围已经让我的血全冲上头顶了,他居然会用齿尖轻轻挑弄……
虽然咬住唇,还是忍不住发出声音。
脸更红了,心跳得要跃出喉咙一样……难以想象那麽让人难堪的声音,竟然是我自己发出来的。
两腿间热涨的器官被他捉在手里,那种……那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快感,我的身子一下向後张过去,象是拉开的弓!
“啊啊……”声音被他重重的吻了去,而身下的手开始律动。
竟然只有几下子我就倾泄了。
可是身上的火热分毫不减。
“飞天……”他渡一口凉凉的气给我:“别晕过去,听到没有?一定别晕。”
我昏沈沈的,只晓得点头。
可是我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的手上有练剑的薄茧,摩擦过身体的触觉有些痛,更多是热。让我不能自持,理智尽失的热。
“虽然不太喜欢这样,但是毕竟你不会太痛。”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的,然後他的手指点在我头顶,不知道是什麽位置,
反正是一线热气象针一样刺入了身体。
我打著哆嗦。他的手一直向下,脑後,耳侧,颈上,肩背,胸口,腰腹,都被他这样对待,那些热的细线在身体里游走,
渐渐交汇在一起,我已经没办法再去仔细感觉他做了些什麽,只是大口大口的喘著气,象是失水的鱼,明明很用力在呼吸
,却还是得不到空气。
那麽徒劳的感觉。
腿被分开,他的手指探了进来。
我哆嗦了一下,甚至没力气做出太大的反应了。感觉到那手指在慢慢的摸索,一点点入,细致的内壁被人抚触到,只觉
得整个人再没有一点儿防备和秘密可以保留。
然後手指变成了两根,重复著进入抽撤的动作,我身子软得不行,手脚都没有一点力气。
然後变成了三根……
脚掌被他握住,那热的细线从脚踝的窍穴穿进来。
手指无力的蜷著,眼见他分开我的腿……见到他双腿间那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欲望,抵在我身後的入口……
在他进入的时候,我还是哭了出来。
不知道是身体太敏感,还是心中太失落。
“飞天……”他停住了动作:“很痛?”
不,不是痛。
不是因痛。
一瞬间好多前尘过往掠过眼前。好象已经是前生的事……
想起了舟的眼睛……
眼泪流了下来,顺著眼角一直流进鬓边的头发里。
那是我最後的记忆。
接下来的事情,全是一片的紊乱。
什麽也记不住,只记得,热,热,热……还是热,间或有清凉的气息进入身体,可是扑天盖地而来的灼热,淹没一切……
不知道是多久,也不知道多少。
最後我昏昏然伏在锦褥中,那个应该是陌生人的男人覆在我的背上。
明明是陌生人,却在一起做了这样的事情。
“飞天……”他的声音象是很遥远,又象在耳边:“印已经消掉了,你运气试试看?”
我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怎麽运气……
再说我也不会运气……
“你啊……”他的欲望甚至还在我的身体里没有离去。那里已经麻木了,也许明天会痛……腿好象也不是自己的了。
真奇怪的,这个叫做奔雷的,身体很高贵的天帝。
什麽对这样的身体有欲望呢。
明明我这样丑陋……
“要沐浴吗?”
没力气做更多表示,我低低地嗯了一声。
身子被抱了起来,悬空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有点不安,但是也没有太强。
好象对身边这个人……有依赖的感觉。
真糟糕,难道我有子情结?
明明只是没有感情的一场仪式,要是喜欢上对方,那就太可笑了。
热水一下子纾解了疲倦,但是不适的感觉一下子遍布全身。
真想哭。
太难受了。
他一松手,我就向後倒,一下子跌进了满池的热泉中。
22
“飞天!”他一把捞起我,用力太大我又一头扎进他怀里面。
太丢脸了……
脸涨得烫热,可是身上就是没有力气。
然後还是他帮我净身。
平时汉青服侍我的时候还没感觉,不知道什麽他的手摸上来……
我十足的不自在。
尤其在他的手指进入清理内部的时候……
我都恨不能把自己藏进水里去。
“天……”顿了一下,现在叫他陛下似乎怪怪的。但是叫他的名字我又叫不出口。
他的手扣在胸前的时候,有点凉意进入身体。
然後觉得神智好象是清醒了一些。
“我……自己来。”向後退了半步,腿一软,靠在了池子边上。
他笑一笑,没有再过来。
现在看这张脸,好象跟刚才有点不一样似的。
他涉水走上去,我松一口气,浑身上下没一根骨头觉得舒服。
酸痛的叫嚣著作反。
我掬起水来洗一把脸,然後无意识伏低身子,在水中浸泡。
好象热水是让身体舒服了一点。
好象……
算是事过境迁了吧。
过了这一关,也没有什麽不一样的感觉啊。
除了无力和酸软,没什麽力量充盈的感觉啊。
那些说法是不是骗人的,说什麽这样那样都会改变,实在是太玄了吧。
趴在池子沿上,我呼吸再呼吸。
觉得心里好象少了点什麽,又多了点什麽。
感觉很怪,说不清楚。
头发湿了水,淋漓凌乱贴在脸上身上。
我慢慢的把头发理成一把。
忽然想到,以後就可以扎起头发出门,不再披头散发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进步。
“飞天?”他站在池边唤我。
回过头来懒懒应了一声。
他有瞬间的惊愕,眼中闪过光芒。太快了,看不清那是什麽。
“要喝水吗?”举了一下手里的杯子。
我嗯了一声,喉咙真是不太舒服。
接过杯子来,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把空杯子递还给他。
明明这个人如此威严端方,可是现在彼此都衣衫不整,实在是摆不出上下级应有的礼仪来。所以他步入水中抱住我的时候,我也只是意思意思挣扎一下,然後干脆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著。
他很奇怪,空出来的双手托著我脸,很细致温存的一点点亲吻。
这麽丑的一张脸,亏他没有呕出来。
虽然觉得不大自在,可是他的怀抱也实在是很舒服。
所以我也没有抗拒。
只是,我什麽时候才有力量啊……
听说呢,好象还要隔一段时间的吧。
体力透支,脑子也不大会正常运转的样子。
“痛吗?”他轻声问。
我愣了一下,支支吾吾:“不,不算痛。”
“我看看。”
声音分外温柔,我都点了头才一下子想到他要看什麽!
啊啊啊,怎麽可以看!
虽然……虽然已经和他,可是要仔细看的话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啊!
那麽羞耻的不能口的部位……
怎麽可以!
但是反抗的话还卡在喉咙里,我一下子被托起来坐在了池边,他分开我的腿,就著池畔琉璃盏的光,仔细看著两腿之间那个羞涩的部位。
“不,不要看……”声音被羞耻急切逼得细细的,想把腿合起来却办不到。
“还好没有出血……不过肿起来,”他声音里一派轻松,好象在谈论是的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话题:“好可怜,这里,”指尖触到,我身子抖了一下,硬咽下去一声呻吟:“痛吧。”
没说话,但他笑了:“看样子就是痛了。上点药好不好?”
虽然嘴上说著好不好,但是一伸手就从池边的托盘里拿了一个小小的瓶子过来,用指尖挖了一块,慢慢的涂抹起来。
我难堪的转开了头去,可是清楚的感觉到全身都在发烫。
估计一定象一只滚水煮过的虾子一样吧。
先是在外面,然後那沾了药膏的手指探了进来。
那药里面一定有薄荷,一沾到里面先是辣了一下,接著就是清凉凉的感觉。
可是,虽然痛楚有所减缓,可是没办法忽略异物感。手指和……和他的欲望,完全不一样。手指粗糙带著练剑生出来的茧子,硬的指节摩擦到……
很古怪的感觉。
额上又有细汗渗出来,密密的布了一层在肌肤上。
他的唇贴上来,在我的面颊上轻轻触碰,象是软的鸟羽。
真奇怪……
他真的很奇怪。
明明已经结束了,这一切都可以不必。
而且,这分明是一张我自己都不敢多看的脸。
“飞天。”他轻声说。
“嗯……什麽事?”
“你,还撑得住吗?”他慢慢的说。
呃?
我慢一步才感觉到,他的欲望,坚挺而火热的,顶在我的腿上。
怎麽会?
我睁大眼,看他略有些局促的表情:“你是第一,但是……再给我,好吗?再一。”
这样的一张面孔,他竟然还有欲望?
“可以吗?”他的身子慢慢侵进两腿之间。
刚才才上过药的,可是……
好象是白上了吧……
我急促而细弱的呼吸,感觉到他抵在那里……然後,一分一分的挺进。或许是因……涂过药的关系,所以,不是很困难。
可是他一下子全部挤进来的时候,我喉咙里还是发出了短促的低叫,颈子一下向後仰过去。
被他抱了起来,腿圈他劲瘦的腰上,双手别无选择只能抱紧他的颈子。
我们就这样在热泉中交欢。
虽然他动作已经很克制,我还是因痛和激烈的快感而迅速痉挛起来。
热情的体液释放在水中,我无力的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跟著他的频率而颤抖。
他的动作渐渐加重加快,我吃力的承受,不能自制的仰头叫出声来。
一闪而逝……
对面的大的明镜中,看到了交缠在一起的人影,闪了一眼。
我在激情中阖起眼呻吟。
理智找不到容身之,早早的逃了开去。
我陷在锦绣香软中睡得沈沈的,如果不是有人轻拍脸颊喊我,恐怕我还是一直睡下去。
“什麽……什麽时候了?”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
“天快亮了。”
“嗯。”懒洋洋翻个身,却枕上了一个奇怪的枕头。
不够软,但是弹性极好……倒象是,人的腿……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果不其然,我真是枕著别人的一条腿。这个别人,还是……
“陛下?”
他轻轻按著没让我起身:“我一直在想你昨天那笛声……那个少年念的词句,是你自己写出来的?”
我愣了一下:“不是,是听别人唱过,自己加了两句进去。”
他的手干燥温暖,有力的托在我的背上,给我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有点凄凉。”
“嗯……”我来到这里之後,还没有和人这样闲聊的时候。
有点不大习惯,但是也不觉得这样有什麽不妥。
过了半晌,他问:“口渴吗?”
点点头,然後被他服侍著喝水,竟然没觉得有什麽不妥。
好象这样跟他亲近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只是一夜,我就习惯了他的身体和气息了麽?
“你的笛子呢?还真想听你再吹一曲。”他展臂抱著我,夜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纱帐随风而动,凉意习习。我打个哈欠,也顾不上这样是不是更加难看:“我来做这种事……怎麽会带著笛子。”
他微微一笑,明明是极温和的声音,眉宇间却有不容抗拒的气势:“让人送来,你吹给我听。”
要命哦,我现在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啊。
“飞天,天明我就要回帝都,下再见不知何期。所以,我吹一曲,嗯?”他声音异常的温柔。
我睁大了眼:“这麽快?”
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笨蛋十足。怎麽我对他还有恋栈不舍之意吗?
“这一我本不该来,辉月的生辰百年一轮,但毕竟不是什麽难遇的盛事。若不是了你,我怎麽会亲来?只是我也没有多少时候在这里耽搁?”他笑著捏捏我的脸:“舍不得我麽?那跟我回帝都去好了。”
我摇摇头,十分不解:“你来之前,难道就……”
难道就想身体力行自己提刀上阵来……我?
他笑出声来,眉舒目展十分爽朗:“怪不得平舟说你忘了前尘,果然是什麽都不记得了!小飞天,当年你骑在我脖子上非要我答应来日你成年,人大心大却一门心思缠上了辉月。不过照我看你这忘了也忘的好,不开心的前事忘了也罢。”
我目瞪口呆。
他一句话里,起码三条重要信息。
飞天从前和他渊源颇。
平舟怎麽和他关系密切?
他难道没看出我是个冒牌货?身体还是从前那具,里面的魂儿却早掉了一个包!
有脚步声响,由远而近,细碎而平缓。
走到快到殿门的时候,那人停下来,轻声说:“陛下,已经取来飞天殿下的笛子。”
那声音好生耳熟,我身子一震。
是舟。
“拿进来。”
青影闪动,有人走近前来,垂著头我也不会看错。
是他。
手不自觉有些抖,身子向後缩了缩,我突然省起自己身上什麽也没有穿,就裹著一条纱,被天帝这样抱在怀中。
不想……看到这样的他,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我。
身畔的人收紧了手臂,在耳边轻声说:“接过来吧,总不能让平舟一直这麽举著。”
我咬咬嘴唇。
我想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大概,知道我……对舟……
颤颤地伸出手去,指尖触到冰凉的短笛。
这一瞬间,舟突然E起头来,目光和我直直的对视。
不知道是我的手抖了,还是他的手抖了。
那枝笛子滑落在地,发出“铮”然一声响。
“很累了?”天帝柔和的声音听起来却让我觉得压迫感十足:“算了,那就下再见的时候,你吹笛给我听吧。”舟俯下身去,把笛子捡了起来,放在床头的矮几上,无声地又退了下去。
“舟还是……”他突然说:“以你真忘干净了,却原来还没从辉月那里解脱。去了辉月,又恋上了平舟。飞天啊飞天,你让我说你什麽好。难道辉月的摄魂之术就这样无敌?”
我不知道该说什麽。
好多我不知道的事,那麽多……我以我认识的人,可是下一刻发现变得陌生……
“你……”他的话音顿住,我却一把握住他的手:“告诉我以前的事!我有权利知道我自已的从前!”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我伸伸胳膊又踢踢腿,感觉还不错,好歹恢复一点力气。
衣服叠好放在床边,我自己试著穿。怎麽说我也是一生活自理的成年人,不见得每都要人来帮忙穿衣服的吧。将来要是
汉青不在身边,难道我就光著身子过日子吗?
不过衣带我还是不会系,胡乱打了一个结,找不著鞋子。
那个天帝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想起昨晚还是觉得气鼓鼓,我那样认真的问他问题,他竟然只是一笑,一个字都没有说就
走了。
真是……真是什麽和什麽,典型的吃干抹净就走人!
好空旷的地方啊!
赤著脚从殿里走出来。
想想昨天这个时候的惶恐,感觉真象做了一场梦。
早知道这个没那麽痛苦,也不用怕成这个样子了!
外面太阳很好,照在身上软软的暖暖的,我有点奇怪,人都哪里去了,怎麽这样安静。
头发随便辫了一把,我拉著袍子的下摆,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汉青不知道回去了没有,舟……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待在这儿
呢。
这里是辉月殿,不是我的地方。
沿著回廊走了几步,觉得有些茫然。
这就算是成人了?
好象还是这样啊?手还是手脚还是脚,又没多长出一双翅膀来!说是力量会变强?哪里?我怎麽没找到什麽力量?
体貌会变?
也没有啊,举起手来看看,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手,现在还是这个样子啊。
不知道哪里的被风吹袭,在空中流浪,漫漫轻舞。我E头看天,被阳光映得眯起了眼。
好多飞。
哪里来的呢……好奇怪。这附近好象没有树的。
“飞天……”清朗的声音在身後响起。我有些惊讶的回过头来。
我竟然一点儿脚步声响都没听到。
“辉月……”我有些茫然地看到他。无声无息的站在身後的辉月。
还是头一离这麽近的看他。他个子与差不多高矮,可是他有穿鞋子我没有……应该我比他略高一些吧。
“身上觉得怎麽样?”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麽,脸有些微微发烧。竟然……这麽直白的问,这个问题……
“还,还好……”
汗,这叫什麽对话啊……被人那个完之後,还有人特地跑来问你被XXOO的感觉……
暴汗……
“头发也不梳。”他竟然微笑,目不转睛地看著我:“是不是不会束发?”
我有点不大自在。
我和他不很熟啊,听说以前相的也不愉快。
是不是他觉得我已经被XXOO过了,不会再向他提……非份要求,所以一下子变得这麽和悦色?
“坐下,我给你梳。”他温柔地说。
心里觉得茫然。
不知道……我和他很熟吗?看他的样子,象是很熟似的。
他笑的时候,象是泉水流过心间,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他很美丽,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气宇高华,温柔平和。
不过,从前的飞天,就了这样一份得不到的爱去自杀吗?我想不出来,什麽他会如此。如果是我,即使喜欢,或者说,即使爱上了他,我也不会把尊严全丢掉而去提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请求吧。
“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吗?”他拢起我的头发,用玉梳轻轻梳理。
我想这个人是适合夜晚的。
日光下的他已经如此幽静清雅,想必夜晚的他,是让人目眩神迷的皓月一样吧。
“不记得。”我简简单单的说:“我想我不是你们认识的人,我只是一个外来的游魂,无意中进入了这个身体。”
辉月停下手,慢慢地说:“看来是都忘了。忘了也好。”
切,这里的人都不相信实话的吗?
“那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天帝呢?”
“他一早就动身,回帝都了。”辉月我把头发束起来,绕到身前来看:“你这段时间身体会虚弱,先住在这里,等身体好了再回去。”
我看著这个人,心里的感觉好生奇怪。
“你没有事情要忙麽?”我来到这世界的时间不长,不知道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每天都要做些什麽事情。我好象是成天无所事事,不知道辉月有没有公事要做。
“有是有,”他的笑容里满是纵容和温柔:“不过不急在一时。”
“那……我没有什麽公事要做的吗?”
难道三殿的位子这麽好坐,只享福利不用工作?
他笑出声来。
我有片刻的失神。
好象……有淡淡的,融融的光晕罩在他的身上,那笑容美丽出尘,如珠玉流光……
昨天夜里那双眼睛象是有看透世情的倦意和漠然,今天却变得如此温柔清浅……
我摇摇头,不让自己沈溺在遐想中。
“舟总管和汉青他们呢?”还是想看到熟悉的人,会觉得放心一些。
“他们在客舍。”辉月还是认认真真把我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飞天变了样子……好象很合适。”
我睁大了眼:“我?”
他笑笑:“你自己还没有看过?”
“来……”他挽著我的手。
好奇怪……
还是觉得奇怪。
现在眼前的这个辉月,亲切温柔的象……象舟总管一样。
一点儿不象我听说过的那个样子,很无情很冷漠的人。他不是一直不喜欢飞天,一直在拒绝他?什麽现在变得这样温和亲切?
“沾到瓣了。”他说,伸手来拂去我发上的碎。
这麽简单的动作,由他作来就是说不出的好看优雅。袍袖向下滑了滑,露出一截手臂,肤色如雪耀眼。
“飞天的剑法还记得多少?”并肩向前走的时候,他不经意地问:“不是也全忘记了?”
我有点不大好意思:“一点儿都不记得。”
“哦……那也无妨,回头儿让星华再一一地教你。原来他也教过你剑法……”穿过绿意无限的庭园,我们走到了一株古树的下面。不知道是什麽树,开满了粉色的,密密的如细雪,有点象樱。
大风吹过,落英缤纷如雨。我觉得有些恍惚,好象在哪里看过这情景。辉月站住了脚:“怎麽了?”
在树荫下,他的眼睛幽似海,偶然闪过的微光似惊鸿掠影秋水明镜。
有些痴痴的看著他的眼。
看到……
他绝美的眼瞳中,映出来的……
人影。
应该是我吧……
他眼中映出的人影,应该是我吧……
“辉月?”我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我还是很难看吗?”
说不在乎长相是假的。站在平舟的面前,总会觉得自惭形秽。如果已经改变了……哪怕只是相貌平平也好,象前世那张脸就不错,只要……只要不是原来那样的丑陋。
“不,很漂亮。”他伸过手来盖在我的手上,微凉的指尖在脸上轻轻划动:“飞天原来也不难看的。任谁看到你那双眼睛,也不会说你相貌丑陋。”他一笑收回手:“我带你去看看镜子。”
转了几个弯,进了一间陈设精雅的殿阁。墙上有淡墨的画卷,案上有青玉的盘盏,供著几个佛手,香气在空中氤氲浮动,丝丝萦怀。
他拉起一边垂的纱幔,笑著说:“你看。”
墙上一面大的明镜,映出手里执著纱帘的他。
还有,穿著一件白色长袍的……
我。
愣愣的向前走了两步,手摸在冰凉的镜面上。
镜中人与我做著一样的动作。
我E眼,他也E眼。我张口,他也张口。
辉月站在我的身後,纱幔上漾出柔软的波纹。
“这是……我?”
“是。”他轻声说。
不真实的感觉。
看著镜子里的人,觉得就是不真实。
是我吗?
看这张脸,告诉我这具身体已经一千多岁。
我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的。
辉月轻轻说了句话。
眉似峰峦聚,目流秋水远。
不觉得这话可以套在我的身上。但是,又觉得他说的也没有错。原来成人後的飞天,有这样的眉眼,这样的面庞。
真正是年少风流如诗如画。
腿一软,手撑在镜面上……这也算是,不如意中称得上如意的事了吧。
能变成中人之姿我都要额手称庆,更何况现在中到头等大奖。
竟然与先前判若两人。
不知道……昨天晚上舟看到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子麽?
还有,汉青看到现在的我,会说什麽?
“客舍……在哪边?”我气促的问。
辉月含笑往南边一指。我提起袍子转身就跑。
象被追赶一样,大步的跑过回廊穿过庭院。
烈日炎炎,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著。四周好安静,只有我的奔跑声。
心跳的好快,怦怦怦怦……象是要从胸口跳出来。
大步地奔进了昨天停留过的那间院子,三步两步跑过了庭院,一把推开了门。
有人正向外走,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反作用力太大,我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撞我的人冷冷的斜眼看我。
杨行云?
“你是哪间院子的?”他有片刻的失神,冷冷的口气说:“回去自领刑罚。”
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
他,他没认出我是谁!
可能看我呆愣,他又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还挡著路?”
我爬起来拍拍衣服,E头和他平视:“杨公子,我是飞天。”
他脸上的表情……
真叫我形容不上来!
舟的声音不温不火,轻轻在门里说了一句:“杨公子慢走。”
杨行云醒过神来,匆匆E腿便走。我一回头,看到平舟站在门里,嘴角动了一动,一时竟然不知道要怎麽样向他微笑。
昨晚的一切,扑天盖地又全涌到了眼前来。
舟他都看见了。
昨天晚上那一幕。
我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嘴角似弯非弯,进退两难。
他躬了躬身:“殿下。”
两个字,淡似茶,温如水。
我身子在门前,一颗跳得极快的心,却慢慢的缓了下来。
好象……没有任何不同。
他仍然是……温雅如风的平舟,我还是……一个莽撞的飞天殿下。
没有任何不同。
最起码,在他是如此。
我昨天在哪里,做了什麽,今天变了什麽样子。
他关心麽?
“汉青呢?”我镇静地问。
“他先回去了。”
“刚才,杨公子来?”我是没话找些话来说。
“是。”就一个字的回答,明显是不想多说。
我哦了一声。
想了一想,後面那只脚也还是迈进了门。
“辉月殿下说,我的剑法得重学。”纯属没话找话说。不然我能说什麽,哎你看我是不是变好看了你喜欢我这张新面孔吗我觉得这成年礼怎麽跟快速整容似的一个效果啊你喜欢不喜欢我啊我很喜欢你啊昨天你看到我和天帝在一起了是吗看到了吗你都有什麽想法儿啊我觉得你应该有想法儿我现在变漂亮了我们谈恋爱好吗……
都可以省下不说了。
他并没有一点其他的意思,是我想多了。
“殿下的双盈剑还收著呢,那麽回来让汉青带过来。”
“说是星华教我。”
“星华殿下的剑法是极好。”
喉咙发干,我咳嗽了一声:“你这两天累著了,昨天有份表演的人,让他们都回去,歇一天两天,你也休息休息。”
“是,殿下。”
“那,”我抽腿向外走:“先这麽说著。”
来时匆匆,去时匆匆。
走到院中的时候,还稍停了一下脚。
没声音,连刮风的声音也没有。
迈步走了。
出了院门,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去什麽方向。
我要去什麽方向?
其实按舟总管的人品,哪里不能容身,偏偏在飞天殿里屈就个管事头儿,高不高低不低,做到底也不过是打工皇帝再没发展前途。怎麽不出门自己寻个买卖做老板?大小是自已作主,吃干喝稀都随意。
这个地方是屈他了。
反正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主儿了。
不如找个空儿跟他把话说明白了,大家好来好去好合好散。
只不过……现在呢?
现在我去哪儿?现在我做些什麽?
好象辉月那里有地方,可以借坐会儿。他家也有个总管,姓岳叫岳西,虽然不如舟总管这麽一表人材,也是精明干练的主儿,看昨天那个仓促办下来的成人礼有鼻子有眼就能看得出来。
我闲著没事儿,拦了一个过路的,问明白岳总管在什麽地头儿,晃晃悠悠就去找他。
倒不全了去闲嗑牙。
只不过我家里雇的总管可能很快就辞职不干另起高楼,我不得自己学学管家理帐到时一准儿抓瞎。
“你找打!”第N,星华一把揪著我的脖子把我扯到跟前眼对眼,鼻子尖都碰在了一起!
“给我老实学,再耍滑头老子废了你!”
我惊W地瞪大了眼:“老大……你,你说粗话!你还,还老子?你谁老子啊?你老婆都没有!”
“轰”一声,我的屁股重重摔在了青石地上,痛得我叫得象杀猪。
“一套入门,你学了五天还不会!”他红了眼,气得发疯:“你猪啊你!”
“呜……”我捂著屁股哼哼:“我,我要申请换老师……你根本不是诲人不倦那种你是毁人不厌的……呜呜,痛死我了…
…我就是学不会怎麽办……”
他恨恨的啐我一口,把剑铛啷一声又扔到我面前:“给我再练!练不会今天中午没得吃!”
呜……撒泼也无效了,他让我气呀气得,气得都脾气都见好了。
头一天他足足给我使了六七遍剑法,还手把手教了两趟,轮到我自己练,头两个起手式一过,下面愣是一招儿都想不起来
。他当时一巴掌就扇了过来,还好手抡到一半儿,硬生生转了个向,打在了一边儿的石狮子上。
那个狮子的头嘭一声飞了起来,远远砸在了辉月後园漂亮的莲池里,溅起一大蓬水。
我一身冷汗,魂飞魄散。
他阴阴地说,再想想,练不出来别想好儿!
结果……
被他那一吓,我连起手式都忘了!
完事儿他居然随手抄起个玩意儿抡著我就扁!
我被扁得又哭又喊满院子乱跑,後来夺路而逃被他追著打,一直跑到辉月理事儿的地方,才算捡回一条小命儿!
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麽清瘦的辉月竟然信手就把星华挥了出去!
我瞠目结舌才看到星华拿来追打我的……是不知道哪个下人扔在那里捶衣棒!
有幸见过这里的人洗衣服……
抡著大棒捶捶捶……
暴汗……
幸好没打实在,不然我非被他捶成一张扁扁的人皮斗篷不可……
“辉月……”呜呜……真是未语泪先流:“换个人教我行不行……他有暴力倾向,我怕我还未出师先出事……”
辉月笑得温柔,可是说的话说是板上钉钉:“星华和你的路子比较接近,况且最近他没什麽差事。我这里一堆事儿,不然
我可以亲自挪空儿教你的。”
抹抹泪。
看来我是找不著靠山,只能让星华捏扁搓圆了……
可,可是那个家夥简直就头斗牛啊!一引就跳一跳就咬一咬就奔死里去……
我越来越觉得我……就是一块大红布!
成天在一头红眼斗牛眼跟前招招摇摇的,火红火红的大红布!
“哎哎,痛痛痛啊――啊啊啊――辉月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我不受这活罪了!我不要学剑!我不学了不学了―
―让我解脱了吧――”
辉月站在一边儿掩口笑,他府上那个管事岳西真是好手劲儿,快把我的骨头都按碎了。
“飞天,撑著点儿,你这麽久时候没动,骨头都软绵绵。岳总管很老到的,保证你不到一个月就重新飞马越涧。吃点儿苦
也划得来。”
“呜呜……我就想不求上进!我就想一事无成啊啊啊――我愿意――我不干了――你们让我死了吧――”
星华啪一声把手里的酒杯一下捏了个粉碎,两眼寒光闪闪盯著我看。
辉月俯下身来:“你还是让岳总管来吧,让星华来,你叫都叫不出声来,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我打个哆嗦,随即痛得全身痉挛。
呜呜……
什麽啊……
什麽我这麽苦命啊!才到这个怪异的上界一个月吗?我觉得我一辈子没吃过这麽多苦头儿!辉月说把我留下来休养,我
还就真信了!休养?我还溃疡了我!
昨天好不容易汉青来探我,我简直象是见了亲人解放军,一把扑上去抱著他大哭著要回去。
结果汉青冷静温和地拉开我的手,一字一字说:“殿下,您好好儿学,学会了,就好了。”
我KAO我还没学会,就先被打死了!
汉青把手里的长盒子留下,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
盒子里是把剑。
很长很长的一把剑,立起来有三分之二的我一般高。古雅的剑柄上镂著两个字。
我不认识,可辉月说,这是我的剑。
双盈剑。
这两个我不认识的,看起来曲曲弯弯的字,念双盈?
长长的,银色的剑身。
我很奇怪地问:“没有剑鞘?”
辉月眼光闪了一闪:“剑鞘在哪里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哦了一声。那是以前的飞天知道,我可不知道。
没剑鞘的剑,谁能天天带身上,再说个头儿也太大了。
把盒子重新合了起来,认命地捡起铁剑,再去受星华的虐。
虽然慢,一路入门剑法,还是学会了。
不知道他们踩我的筋骨这样拔苗助长是不是真是独门奇招儿,反正我的筋骨是拉开了,跳得高跑得快凌空飞腿劈剑这样的动作也能作出来。
星华的揍是越挨越少了。
我发现这具身体真的不是普通人。
开始学心法的时候,我还觉得这种诗不诗词不词的念著拗口的口诀一定是骗骗人玩儿的。
等我一剑劈倒了辉月院子里的树,当下瞅著那半截绿白的断茬子发了半天愣,然後反来覆去看自己的手掌。
没错呀,是人的手呀,不是熊掌啊!
试探性的踢出一脚,结果那半截断茬……又断了一半。
脚都不会痛耶!
这是我的脚呀,狠劲拧一把,哎哟哟……
我痛得差点儿掉泪。
是肉做的呀!
怎麽……怎麽有这麽恐怖的效果?
辉月不知道什麽时候来了,淡淡然地说:“嗯,不错,总算开始回复力气。”
我眨眨眼:“这个,我的力气还能大到……什麽地步?”
辉月一笑:“这要看你自己,不过,以前就可以单手平山,以後应该更不在话下吧。”
单……单手……平……山?
什麽山?
就算是辉月这莲池子上的小假山,让我平它……也不可能单手吧!
辉月象是看出我在想什麽,指指身後:“我记得上那山,比这只高不低。”
我看看遥遥可见的,高耸拔地一座石峰……
嘴巴一直张到晚饭时都没合拢上。
虽然有把漂亮好剑,可是不方便携带,也等于没有啊。
等我差不多练会了第二套剑法,一下子也能把石狮子的头硌下来的时候,辉月家那个漂亮得不象话的院子,已经是满目创痍看都不能看了。
比如那一排栏杆上坐的玉石小鸟……汗,比一般的鸟儿漂亮点儿,叫不出名,已经全不见了。
还有树……也都被砍光光了。
假山……还好还在,不过,夷平了一大半。
星华看看这个劫後余生的院子,居然满高兴点了点头:“好好,还是恢复得挺快的。小天儿,今晚带你出去打架。”
我掏掏耳朵:“打谁?”
他挤挤眼:“打欠揍的家夥呗!”
不知道什麽,虽然这个家夥明显是个万年暴力男,我和他得还满好。
他会打,我不会跑嘛!星华笑我最先恢复的居然是腿脚,照这样再练练,我赶明出门儿不用天马,自己撒丫子就可以了。
虽然这麽说,但我知道他其实放我一马。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在後面追著还是很有余裕的叫骂,大气儿都不喘一口,跟平地叉了腰的嗓门儿一样!
等晚上他摸到我屋里来找我,我一看他的打扮就笑了:“喂,你是去打架还是打劫啊?穿成这样!怕人认出你是三殿老大麽?”
他摸摸後脑勺:“别的不怕,就怕辉月知道了。”
他拿了一套一样的黑布衣服给我穿了。然後我们脸上都扣个小面具,从後门溜出去。
七拐八拐上房跳墙的跑了半天,越跑越荒。我很少出门,这地方没来过更没听说过。
他敲开一扇门拉我进去的时候,我有点怵。後来一想,他再怎麽著,也不能把我拎出去卖了啊!头一个辉月就饶不了他,所以就跟进去了。
里面的情景看一眼吓了我一跳!
明明外面是那麽小的一扇门,里面竟然这麽开阔,赶得上足球场!两边人坐在阶上看,中间高一个大的平台,上面有几个人在捉对厮杀,刀来剑往好不热闹!
好象有点象我们那时候的拳击场的气氛。
旁边还有人叫著喊著给助威!
这是……干嘛嘛的地方啊?
等其中一个人被摔下台子来,立即有人敲锣唱:“六六下……一四胜,二赔一庄收钱!”
汗……明白了。
这是……这个怪异的上界,打黑市拳的地方!
原来这麽个斯斯文文的君子国,居然有打黑市拳!
想当年我刚干上三流小报记者,就跑去找这个做新闻呢!
想不到……真是开遍地人发财,人人影子都会歪……
汗,我在说些什麽啊,简直是语无伦。
我看星华好象很熟练的,到那个唱名的站的台子下去跟人说了几句话,然後拎著两条布带子就回来了。
他把一条递给我,一条系在自己手臂上。
我一看,他那条上写的是零捌。再看看我手上那条,壹肆柒。
“麽意思?”
“意思是我在这里资格老拳头硬。”他压低了声音说:“你是新来,把号系上,等下唱到你的号,你就上去打。”
啊?
我嘴巴张得老大。
这个,这个变态男,他是星月天城的老大耶!居然晚上偷偷摸摸跑来打黑市拳!
他是心理变态还是钱不够?
左看右看,看到不少象我们一样穿得密盖著脸的。
是不是都是有头有脸的天人,晚上跑来寻刺激过夜生活来了?
我暴汗!
无目标的四乱看,然後目光掠近对面石阶的时候,顿了一下。
那里略高的地方坐著个男人,漂亮得象只凤凰。
不是说衣饰或是长相,他穿的也只是黑色的和我们差不多样子衣服,只看到下半边脸,但是两眼晶亮,嘴唇莹薄,就象是会发光一样。
目光向下斜了斜,我看到他臂上也系著号
零贰。
要是……要是按本事排号……难道这个漂亮的家夥,功夫还是变态星华之上?
“哎,”我捅捅星华:“那边那个二号,功夫比你好?”
星华白我一眼:“我在这里怎麽可能使全力?真打的话我一刀就拆了场子了。”
哦,也是哦。
台上打的那些人,虽然也是战力非凡气势强横,但是跟星华跟本不能比啊。
原来天人和天人之间,差距这麽大。
那我呢?
正一边看著台上比试一边瞎琢磨,忽然星华拍我一记。
我一回神,才听到在念我的号:“壹肆柒!”
“啊?”我愣愣的站了起来。
上面那人又念:“玖拾陆!”
对面人丛中站起来一个,几个起落纵身跳到了台子上。
我左右看看,又瞅瞅星华。
这个死东西,居然叫我来做这种违法的事情!
回去再和你算帐!
我踊身跳到台子上,还好,台子不算太高,再高点我肯定跳不上来。
那个唱事儿的又念:“壹肆柒,一赔四。玖拾陆,一赔二。看客请下!”
我听得一愣一愣,估摸著是明白一点。买我赢就是买一赔四,买我对面儿的九十六就是买一赔二。
……
汗……
我恨赌博!
尤其是恨我当骰子人家掷的赌博!
以前常看斗鸡斗狗斗羊斗蛐蛐……
现在我呢?
我是斗人?
我的对手使一杆长枪,向前站了一步,我立刻觉得没自信!
呜,人家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主儿,我……我才学了一个月剑法……
耳朵里还有细细的星华的声音:“许胜不许败!”
变态!我怎麽可能过得过啊!
九十六号大喝一声,长枪抖动当胸挺了过来,凌厉之极!
我吓得魂飞魄散,扭腰回身,剑刃劈在枪头,当的一声响,虎口震得微微发热!
再一看,九十六号竟然退了半步!
咦?
我这一剑有这麽用力麽?
星华细细的声音说:“笨蛋!剑是刺的不是劈的!”
蠢货星华!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好猫!你管是我劈是刺!
金铁破空之声尖啸,九十六号身子下挫长枪横扫了过来!
我的妈,让你扫中我腰非断不可!
身子斜掠,脚尖在枪身上点了一记,长剑径取他双目!他功夫极俊,上身微微倒仰,枪身一扭反弹上来直搠向我小腹!
MD!一边打一边在心里骂星华这个混帐王八蛋!
拿我小命儿开涮!
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明显是剑法比不上身法。跟他硬拼招数我才笨了呢!星华平时追得我东躲西藏的,倒让我腿脚练得好!我展开身形跟他游斗。开始他枪势呼呼好不强横,三四十招之後,就显得有些後力不继。身法步法都有些窒滞。星华还在不停的细声唠叨:“没种!你倒是打啊!光跑可不算赢!”
你才笨蛋!你才没种!我这叫战术叫战术你懂个P!可是我也没空儿跟他大叫回嘴。况且他虽然一直叽叽喳喳,可是旁边的人都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看样子他是用了什麽法子单独让我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类似武侠里的传音入密吧?
心里想著事儿,脚下微微一慢。身後风声大作,我猛地止步回身,长枪雪亮的枪头紧擦过我侧掠的腰身刺了个空,我连人带剑扑进了那家夥怀中,剑尖稳稳点在了他喉头上!
那家夥是个见机快的,身势硬生生煞住了一丝不动,右手一松,长枪当啷一声坠在了地上。
台子上唱名的喊道:“壹肆柒胜!”
我缓缓回臂收剑。那个九十六号风度不错,抱个拳,然後捡起长枪便下台去了。
咦?
这就胜了?挺容易啊!
我倒提著剑蹦下了台,满指望著好好斜睨星华一眼现现傲气!结果还没说出一句话来,台上又唱:“零捌号!”
星华从我身边擦过去,两步纵上了台子,身形说不出的潇洒闲逸。
唱名的继续唱:“三壹!”
那边人丛中跳出一个来,身法也颇灵活,落在台上与星华站面对面。
嘿嘿嘿,看看这个家夥跟人家动手什麽样!
一天到晚臭屁得要命,说不定他实战不怎麽样咧!
唱名的念赔率我根本没听到,就等著小锺一敲他们开打。
那个三壹也是使剑的,噌一声长剑出鞘,动作快得让人咋舌!
他纵起之势不见得很高但是极快,雪光一闪就剑已经袭到了星华的面门!
“铮”一声脆响。
我眨眨眼,又眨眨眼。
那个三壹……
怎麽突然跪下了?练地堂腿滚地剑麽?
结果唱名的已经开始吆喝:“零捌号胜!”
乖乖!一招就完啦?
刚才星华的动作迅如惊电,我只看清他的膝曲了一曲,没看清他究竟是伤了那个家夥的哪个部位!
不过按那个家夥……捂著的部位看……
汗……
星华他……好毒辣!
要是踢一个狠的,人家不就断子绝孙了?
暴汗……
总算知道……他一向对我还是诸多容忍了!我情愿他挥著捣衣杵把我捣成件薄皮外套……
也比……也比这个强啊!
他的剑根本动也没动啊。
身形一晃,他施施然就下了台。
我有些谄媚的冲他猛眨眼:“老大累不累?我给你捏捏肩?”
他冷冷白我一眼:“你看你刚才,居然耗了半天才收拾了那个九十六号!”
我不敢回嘴,点头又哈腰。
上面又开始读号:“零柒号!零贰号!”
嗯?
我回过头看台上。
星华细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仔细看那个贰号的身法,注意他换气的时机!这个家夥速度快爆发力惊人,和以前的你是一个路子。”
我哦了一声,瞪大了眼看。
那个家夥身形极好,削肩细腰长腿……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他好象往我这里扫了一眼。
那麽亮晶晶的眼,和美丽的唇……
我……
怎麽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
可是我认识的人里,好象没有这样……这样一个满身傲然之气的人呢。
虽然蒙著面穿著一样的衣服,但他就是卓然不群,傲睨全场!
开始的锺一响,台上的两个人瞬间化至静极动。
身形快得象两条淡淡的影子似真似幻!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他们这样快,我竟然还可以看清他们的身影和脚步!
看他们瞬息间换了七八招,我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这根不是人可以办到的速度和灵活啊!
甚至听不到他们的剑刃交击的声音,不是没有硬碰硬的时候,而是双方都太快,一招不待使尽,即刻变招换式!剑刃往往在撞击之前,双方都已经换招了!根本不待击到实!
好厉害的剑技!
星华的声音细细地说:“这种剑法只是小意思,不过路子和以前的你很相近!你现在力量未复,剑技上能够补足才好。记看清楚!”
我连点头都顾不上,一双眼眨也不眨盯著那个贰号!
他好快!
动作灵活到不可思议,全身上下那种绷紧灵动象是瞬间冲发的猎豹般有力优美!
他呼吸时快时慢,并不一定!我一心难以两顾,分神去听他的呼吸吐纳,就没能看得清他接下来使的什麽招儿。耳边欢呼雀跃之声不绝,加油呐喊吼得山响!显然台下观者都这出色的比拼而热血沸腾!
“当”地一向,两条紧绞的人影倏然分开,一道人影向後斜斜飞跌了出去,唱名的吆喝道:“零贰胜!”
不是我的错觉,那个零贰号真的在看我。
收剑的时候微微俯著头,眼角却有微光闪动。
我直直望著他。
他长睫眨了一眨,别过了头去。
星华拍我一下:“行了,今晚没别的好看了。看清楚多少?记得什麽没有?”
我歪头想了想:“看清一大半了。”
他点头道:“好,那就回去了。”
我把布条摘下来给他,两个人挤出人丛向外走,星华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後。人比我们来时多了,看台上坐不下,走道上也站的都是人。
我费力的向外挤,忽然手上一暖,有人握住了我的手,一样东西轻巧的塞进了掌心。
我吓了一跳,却本能的握紧了手。那只手柔韬光滑,一下子抽了回去。
四下里张眼看,却只是一片昏暗。
星华极不耐烦地回转头来:“快点儿!”
“哦,来了。”我顾不上再看,用力向外挤。
一路又穿房跳墙,在空旷的街道上奔驰。
从後园的墙跳进去,他伸个懒腰:“嗯,今晚不错。回去好好儿睡,明天早上起来给我练两趟步法!”
我嗯了一声,他摆摆手朝另一边客舍去了。我紧紧握拳,手心里全是汗。
回到房中,关了门,把手掌摊开。
是个小小的蜡团,里面象是裹著纸团还是绢团似的。我把蜡封捏碎了,展开来看。
上面就一句话:“四更,摘星楼顶。”
我眨眨眼。
好诡异,这算什麽?约会?挑战?还是……
刚才那样蒙著脸的情况下,竟然有人认得出我是谁吗?我成人後还没有出过门,外面的人和飞天以前的仇人不可能认识我的。就算认得出,又什麽要约我呢?如果没认出,又什麽要约我?塞纸团明摆著是不想让星华发现,是想对我不利吗?
我……应该去吗?
理智说,扔掉纸团睡觉吧。
可是……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虽然刚才一团黑什麽也看不到,我却觉得,这纸团肯定是刚才那个零贰号给我的。
他看我的眼神……还有,那似曾相识的眼睛和嘴唇……
好熟悉,可是却怎麽也想不起来!
衣服还是穿得好好的,我把刚才那个小面具往脸上一扣,从窗子里又跳了出去。
现在已经快三更了,不跑快点我四更到不了摘星楼顶!
回想著刚才那个家夥的动作步伐和身形,还有他与\不同的呼吸吐纳方法……
心随念动,脚下越来越快,到後来几乎是脚不沾地在街巷飞驰!腿脚都象是云浮风掠,根本没有疲累的感觉,也不是急促的动作,但是速度却是极快的,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身体好象失去了重量,脚下的地面也不再有引力,轻飘飘的说不出的欢畅快美!
眼前是层层高墙。一面接著一面,一面比一面高,令人惊诧的,诡异地排列著。
汗……我倒忘了,这摘星楼……就在我家飞天殿的後面。
这些墙真是奇怪。
心中想著,脚下却丝毫不停。快如离弦之箭,吸一口气,脚尖点地身子腾空,轻飘飘越过第一道矮墙。一手在第二道高墙围沿搭一把,又翻过了第二道墙。腰身斜挫纵过第三道,脚在直壁上一撑,又跃上了第四道墙。
月光下摘星楼已经就矗立眼前。
心里不是不诧异的。
在今天白天要是告诉我我能这麽令人咋舌的轻盈灵活,我肯定是不相信的!
可是……不知道什麽,也许是福灵心至!
一下子象是好多东西自己从身体里绽放出来,根本不经过大脑,身体自己就都一一做出了调配反应!
上舟带我来爬这座塔,是我初到此地的第一夜。
事隔一月有余,我却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
心里还是有些戒惧的,我向上攀纵,塔很高,是上界最高的建筑。
陡然间,头顶传下一声轻轻的冷笑。我骇然E头,一条人影不知何在了上一层的塔角上,手里倒挽著寒光闪烁的长剑,背光而立:“来得这麽晚……”
我喘一口气,在下一层的瓦面上站住:“已经不算慢了。”
果然是他。
零贰。
他声音冷冷的,却还是有些耳熟:“刚才给你看了半天的演练,还没有领会贯通?”他手腕轻转,长剑平举:“你的悟性大不如前了。”
我心中突然亮了起来,脱口说道:“杨公子?”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不似刚才那般冷硬:“才认出来麽?”他身形一晃,稳稳站在了我身侧,伸手脱下面具:“眼力也变差了。”
我还来不及说话,眼前一,接著面上一凉,我的面具也被他摘了下去,月光明澄澄的照在脸上。
“杨公子你……”
“叫我行云。”他指尖按在我的唇边,微微的凉意香气让我心漏跳了一拍。
“杨……行云。”我有点不知所措。前两见面都很不愉快,怎麽现在这麽和悦色?
还有,他不是住在辉月殿麽?怎麽还要把我叫到这麽远的摘星楼来见面?他在那个比武的地方一眼就认出我了麽?
什麽叫我来此?
他不是伶人麽?怎麽会有这麽高的功夫?照我刚才看,他在台上分明也没有出全力,游刃有余和那人周旋,估计还是有意让我多看些,多学些呢!
什麽这些又要瞒著星华和辉月呢?
月光如水,天空中还有异常明亮的星,闪动不确定的,寒冷的光。
我跟著他,默不作声的攀到塔顶。他别的一字不提,只是把呼吸吐纳的诀窍细细讲了一遍,然後让我试著按他说的法子呼吸,我跟著照作。
肚子里闷著满满的疑问,可是不知道问哪一条。
最最不能释怀的,就是他身上那条伤痕。
真是以前的飞天所伤麽?
然後他指点我用剑时手腕应该怎麽样施力,怎麽样提升灵觉,怎麽样将身体里蕴蕴不发的天人之力运用至全身。小至听,嗅,看,大至走,跑,跳,纵,驰。还有玄之又玄的,感。
类似直觉一样,没办法解释得清。
似乎就是超越了身体感觉之外的,一种遥感预知一样。
汗,我一边听他说明,一边想到……圣斗士,第七感……
他坐下身来,月光映得他面庞手指有如琉璃美玉,好不动人。
认真的时候,时间似乎飞逝一样的过去。
“天快亮了。”他停下来,望了一眼东面:“你回去吧。”
我也觉得奇怪。白天累了一天,晚上一夜没睡,我竟然一点困倦的感觉都没有。
凌晨的黑暗中,只看到他一双眼晶莹明亮似碎裂的星辰。
“还不走?”他说。
“你的伤……”我问了出来:“我什麽会伤你?”
他轻声笑了:“过去的事,还提来做什麽。”
他不想说?什麽那一天还那样耿耿于怀的样子,现在却释然了?
“还……还痛吗?”手不由自主的轻轻按了上去,拉开襟口,虽然四周那样昏暗,却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玉白的肌肤上
那一道红色的划过的伤痕。
他在风中叹息。
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到底他还是没有说。
抱著满肚子的不解,我轻盈的纵身飞越,感到身体飘飘然然几乎象是没有重量一样。
杨行云,他真的很神秘。我现在只知道,他对我没有恶意。
他身上的谜团太多,一个套著一个。
我回到客舍的时候,太阳正从东方升起来。
已经没时间再睡,好在我也不觉得累。把剑一握去後园里练武,想著他刚才讲的,慢慢的,出剑,回身,飞纵。
明明星华教我更久,可是效果却不如杨行云教了一会儿来得要好要快。
看来那头斗牛天生不是开班授课的料子。
别看他自己打架时那样风卷残云,一教起人来却完全不得其法。
一路剑法越使越顺手,那剑好象变成了我手臂的延伸,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力道速度方向完全心动意至,心中那种快美
简直就想大声吼出来一样,觉得身体有什麽东西要挣脱出来,爆发出来!
最後一式跃空下劈,我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很长,感觉自己似乎是一只搏击长空飞越苍穹的鹰,手中的剑极写意的挥了出去
,尘沙草叶受这一剑劲气的激荡,团团滚滚的翻涌起来。
“好!”有人由衷地赞了一句。
我轻飘飘,又极稳当的落在了地上,回过头就看到辉月和星华两个,立在远远的回廊下看著我。
我有点不大好意思,掸掸有些乱了的袍子,看著他们慢慢走近。
“飞天真的进步神速。”辉月目光温柔似水。他穿白色真是无人能及,好一派晓月清风的雅致。星华看起来精神也是真好
,根本不象是熬过夜的样子。
我不大好意思。
身体的感觉很奇怪,象是充满了力量。
从来没有这样精力充沛而且又觉得非常舒畅。
他们说的力量……难道就是逐渐盈满身体,越来越强的感觉吗?
辉月没怎麽说话,倒是星华喋喋不休,後来塞了一本册子给我。
我翻了翻,暴汗……上面那种扭扭弯弯的字我一个都不认得。
“剑谱啦。”他大大咧咧地说:“你现在力量和身体都算是恢复了不少,基本的剑法也练熟了,可以开始练你以前的剑法
了。”
我满脸黑线:“我看不懂……这上面的字。”
他愣了愣:“啊?”
“我一个字都不认得。”
他搔头,表情象是很苦恼:“可是我要去帝都办公了……没法儿再教你。”
辉月想了想,说道:“也不怕。飞天回去,让舟总管跟你慢慢对著书讲演一下好了,他本身也是剑术高手,不会有问题。
不过这上面的剑法不是他那一种……他是以轻灵诡异见长,你是以力量主,不过单是演练招式他应该不成问题。”
我哦了一声。
舟总管吗?
好象……很久很久没见他了。
辉月这间客舍住了一个多月,突然要走,真有点舍不得。
也没有什麽好收拾,把那个装著双盈剑的盒子抱了,我跟辉月道别,谢谢他这一个月的照顾,他只是微笑。
完事儿坐了岳西总管备的车马回去。
其实我觉得我现在一路小跑回去搞不好更快。但是……基于我从前已经贯彻了二十一年的懒人原则“能坐著不站能躺著不
坐”,我还是坐著辉月家的马车回去的。
车子驶离的时候,我掀开帘子往回看。
这条街和我第一跑来的时候一样。
我在这里象傻子一样站著,还遇到了杨公子。
那时候很无助,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现在……汗,好象还是不知道路在往什麽方向走。
不过……
跟那时候比,我失去了一些,也得到了一些。
我不知道是失去的大,还是得来的大。
放下帘子,闷闷地向後靠著,百无聊赖,把那个应该是剑谱的东西翻开来看,一个字都不懂。
打开盒子看那把叫做双盈的剑。
虽然是外行,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把剑真的很漂亮。
剑身雪亮银光闪烁,剑柄做得十分古雅精致。我慢慢的摸了一下。
飞天以前的剑吗?
突然身子轻轻一跳。
好象有轻微的电流瞬间通过了身体。
好奇怪的感觉。我试著再摸一下,果然,那感觉再一袭遍全身,比刚才还要强一些。
有些眼头晕,刹那间好象许许多多的色相掠过眼前。
奇异的感觉,但是不算……不算难受。
我索性一把握住了剑柄。
耳边“轰”然声响,眼前万齐飞般的一闪,我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大力引得向前仆了下去。
一片漆黑。
我手忙脚乱的爬起身,四周黑寂寂的,没有光,没有声音,一团死寂!
好奇怪……
都看不到自己的存在,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也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呼吸视力听觉嗅觉都是一片空寂,整个人没个著落之,难受得胸口气血翻腾!
忽然远有微光闪烁,我心中一喜,不管是什麽,都比这种死沈沈的虚空要好多了。好象身体也感觉到心中的渴望,轻轻的,向前飞移,那光越来越近。
等到了那光的跟前,我突然一呆
那光晕中包著一个人,睁大了眼看著我这个方向,却象是什麽也没有看到。
那张脸好生熟悉,漂亮的眼美丽的唇,是杨公子杨行云!他身上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嘴唇青紫。
我瞪大了眼,看他身上那汩汩流血的伤口。
那道伤口的位置长短浅……
明明是已经成了痕迹的一道伤口?却什麽会这样重又流出血来?
心中恐慌得要命,急著想上去掩盖那道伤,堵住那流血,可是我却一动也不能动,身子象是被牢牢捆著,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忽然听到了声音,一个冷厉的声音说:“杨行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愕然回头,一个男人站在我身後,大红衣甲扣著五彩的面具!那是?
心中狂跳!
那是飞天!那是没有变身前的飞天!我认得那面具,我认得那声音,我认得那身形!
这是过去!已经成了过去的过去!什麽?什麽我会看到这些?
飞天的样子极怪,面具扣得歪斜,头发凌乱,衣袍散皱,下摆被撕破的空隙,腿间竟然……
有血污和白浊!
我张大了口,可是叫不出声音。
明显是被人侵犯过的飞天!被刺伤承受他的怒气的杨公子!
这是怎麽一回事?
这是幻象?还是现实?
这是怎麽一回事!
“你的剑法……竟然一剑杀我不死?”杨公子摇摇晃晃撑起身体,竟然一步一步挨近了飞天。
“舍不得杀我麽?”杨公子脸上那个笑容妖W绽开,在血腥中耀人眼目:“你居然会下不了手?不记得谁让你\叛亲离?不记得我刚才做了些什麽?”
飞天的双盈剑缓缓提了起来,眼里那沈重的凝滞不化的寒意与杀气,看得我气都吸不进。
“飞天!”
辉月?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这一切。
辉月从背後拦腰抱著飞天,那从来都闲逸安静的脸上,竟然是一片气急败坏:“不能杀他!杀了他没人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飞天脸上什麽表情,我看不到。
我只看到那一双眼。
就是铁石般坚硬的东西,在那样悲凉愤怒的眼光下,也要碎裂成片片吧。
“清白?”他的声音冷冷的,低低的:“我还有清白?你看看我,我还有清白?辉月……这样的我,你还有什麽好眷顾?明明你也……并不在意我。”
辉月声音哽咽:“飞天……飞天,听我一句,别杀他!”
飞天的声音象是牙缝里挤出来:“他一心求死,我什麽不成全他?”
辉月没有说话,只是抱在飞天腰间的手紧紧扣著不松。
杨行云的血越流越多,把身上那衣袍全浸成了腥红。
“哈哈哈哈……”他笑得癫狂:“飞天殿下!辉月殿下!你们高高在上的气派哪里去了?碾死我这麽个小人物,竟然还要犹豫再三?”
辉月将飞天的身子向後一拉,静静站前了一步:“行云,你父亲做的事,并不能归罪在你身上。但你对飞天做的事,终要付出代价。”
飞天的腿一直在抖。
虽然握剑的手那样稳,可是手一直在抖。
我傻愣愣的看著。
那时的杨行云还是散发,飞天也是。
这是往事?
这是飞天的往事?我在看飞天的往事?
双盈剑上雪亮晶莹,不象是刚刚刺伤过人。
辉月又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听清楚。向前走了一步,可是突然一切的光影声音消失不见,又归于一片黑寂虚空!
我左顾右盼,仓惶失措。
忽然眼前白光闪动,血意四溅!
我张口可是叫不出声来,手脚都象被捆上了,呆呆看著眼前的一幕发生。
一个男人被双盈剑刺死,正中心口,穿胸而过,是必死的。
一脸血污已经看不清长相的尸首,被飞天一脚踢掉。
横飞的血肉令我直想作呕。
平舟血淋淋的倒卧在一边,气息奄奄。
我心头一下子被揪紧,想抢上去扶他,可是却一动也不能动。
象是一场故旧的电影在眼前上演,我只是一个无助的看客。
看著这发生过的历史。
渐渐明白过来,这是双盈剑的记忆吧……
记得它尝过的血,记得它令多少人受伤丧生……
这也是飞天的记忆。
受伤被伤杀人伤人的记忆。
眼前晃动的景色又改变了。
飞天浑身浴血,站在飞天殿大殿的一角。我知道这里,我在这里看人排演我编的舞。
“飞天殿下……”站在最前头的,那横刀而立的人,也是老相识。
克伽。
“还是不要再做困兽之斗的好。陛下明辨是非,现在也只是让去解释清楚,何必负隅顽抗?难道殿下不知道你这样做,只是坐实了罪名麽?”
他嘴上说得轻松,但是也不停的粗喘著,身上多受伤溢血。
飞天两眼圆睁:“我不是兽妖!我不是!你们什麽要污陷我!什麽要逼我!奔雷哥哥呢?你怎麽可以指挥东战军?奔雷哥呢?你们把他怎麽了?”
面前逼近的人丛忽然从中分开,一人步伐稳健,缓缓走近。
“哥哥……”飞天伸出後去,手腕上极的一道伤,再半分恐怕手掌整个都要切了下来,他却好象并不觉得疼:“哥哥……他们要伤我。哥哥……”
奔雷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应飞天那在空中颤抖的手。
“飞天,放下剑,去向天帝解释!”
“哥哥……”飞天睁大了眼,象是一个无助的迷路的孩子:“哥哥,我不是兽……我是人……我不是兽……”
“哥哥,我不是兽……我是人,不是兽……”
“哥哥,抱抱我……”
“好疼……哥哥,好疼……”
胸口象被死死的压著,痛,四分五裂一样的痛。
那些血红都被黑暗吞了去,眼前一晃,又出现了一个极大空旷的殿堂。
还是飞天,一身破败的衣衫,褴褛不堪沾满了发黑的血污。
他身上被长枪刺中,但双盈剑也刺中了那伤他的人。
那男人长嘶吼叫,癫狂充满痛楚的声音。
一个极细的声音急切地喊:“父亲!父亲――”
是杨行云。
他伏在地上,想向这边爬过来。
飞天冷冷的笑出来,将剑一拔,那人身子踉跄了几步,颓然倒下似朽木一般。
杨行云长长的叫了出来:“呀啊――――――――――”
远远的,有好些人奔过来!
辉月抢过来抱著摇摇欲坠的飞天,奔雷算是惊不变,极镇定的一个。
飞天轻轻挥开了辉月的手,将身上那杆扎得极的长枪,一把拔了下来!
血如泉涌,腥红满眼。
他将那枪向地下一掷:“……杨……杨沃迟杀死天帝,反叛作乱,已经伏法……”
他呛咳起来,血沫从嘴角向外涌:“奔雷将军……德才兼备,英武明睿……先帝临终口谕,奔雷,将军,,下一任天帝!”
大殿下一片可怖的静默。
血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涌出来,滴滴答答滴在地面上。
“……陛下……”他单膝跪倒:“臣效忠于陛下,此心……至死,不渝……”
一片漆黑。
睁开眼睛的时候,汉青正在榻旁守候,惊喜地叫出声来,又慌著掩住口:“舟总管,殿下醒来了。”
我有些迷惘看著他,他伸手过来探我的额头。
发烧了吗?明明没有。我只记得……我看到了许多的幻象,一直一直的血腥……
我是谁?什麽明明不是我的身体,不是我的记忆,却让我这样痛?这痛那样真实,要我骗自己说,那切痛与我无关,都
骗不过去。
觉得好乱……那些乱纷纷的前尘旧事,一点一滴,由细碎而至连贯,渐渐都清晰了起来。
我是谁?
谁是我?我是谁?
那些事,什麽自动自发跑进脑海里,自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头痛的揉著脑袋。
“殿下不舒服?”汉青著慌起来:“舟总管去送天医,我去请他马上回来。”
“不要去……”我声音虚弱地把自己吓了一跳:“我怎麽了?现在是什麽时候?”
汉青有些不知所措:“殿下在回来的半途中就晕过去了,这麽半天怎麽唤也不醒,请天医来看却又说没有什麽事,只象是
睡著了……舟总管正要说去请辉月殿下来看看您,是不是成年後力量一时调适不来。”
我摇摇头:“不必了。”
只是觉得累。
我的记忆,与刚才的那些幻象,淆乱一团。
我一直觉得自己神智清醒,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这是在发生著什麽事。
可是现在却觉得我什麽也不明白,什麽也摸不清。要说那些只是幻觉,或者只是飞天的往事……
却什麽……
我却随著那些情景心痛,痛到不能自已……
那些交错的,杂乱无章理不清想不清的情景,在脑子里不停的闪动。好象,是什麽东西在身体上打开了一个缺口,硬生生
把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硬塞进身体里,分明陌生,可又觉得熟悉。一心想要排斥,却无计可施。
那把剑,双盈剑。所有的画面中,都有那把剑。
也都有血。
汉青小心加倍,打叠起精神服侍。我喝了两口水,他又问有没有什麽不舒服?还是请天医再来看看妥当。
我摇了摇头。
又不是身体生了病,郎中上哪里看出病因来?
对了,那把剑。
“我的剑呢?”我陷入幻象的包围之前,握著的双盈剑呢?
汉青嗫嚅低声:“殿下的剑……不知去向。我们把车里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是麽?
真是一桩怪事。可是难道这些天我遇到的哪一件不是怪事了?多这一件也不算多。看汉青拧著眉,明净的眼里全是不安,
我倒软下口气:“不要紧,许是我迷迷糊糊扔在路上了。也不是什麽好东西,连鞘子都没有,到哪里带著也不便。”
汉青还是不能释怀的样子。
我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奇怪。
什麽好端端的抽筋?
我举起手来看自己的手指,汉青忽然说:“舟总管来了。”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请他不用进来,我没什麽事。”
汉青不解地望著我,并没有出去传话,寝殿门口人影闪动,舟总管迈步进来,姿态闲雅,丰神如玉。
我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来仔细看自己的手掌。
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我刚才的话他听见没有。
“殿下觉得身上怎麽样?”他停在床前,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
我点个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他哦了一声,虽然一句没追问,但是那语气中的探询之意还是让我说实话:“昨天星华殿下带我出去……练了会剑。”
不算谎话。是去练了会儿剑。虽然,後来我又去了别的地方。
他道:“原来这样。”顿了一顿又说:“殿下的佩剑遗失,还没有找到。”
我不敢E头,说道:“丢了就丢了吧,反正我拿著也觉得不顺手。”
不是错觉。
手指是真的又自己跳了一跳。虽然轻微,但是那种不自然的弹动……
好奇怪。
舟总管移步坐在床边,执起我的腕来把脉。
我倒吓一跳,不知道他还会医术。
“确实没有什麽。”他点头:“只是殿下要好生休养。许是在辉月殿下那里这些天练剑习武太劳累了。”
汉青在一边点头应是。
把不知道什麽东西熬出来的药汤喝了,好在不算太苦。舟总管没再多停留,便出去了。他转过身去,我就E起头,看著他
走出去,看著他身形不见。
没出息。
在心底骂自己一句,真的很没出息。
“殿下,”汉青坐在脚踏上,仰头看著我:“殿下现在真好看……”
我勉强笑笑:“嗯,比先前好看点倒是真的,不过跟其他人比,只算是一般啊。”
“不是!”他突然固执起来:“殿下在我眼中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比不上!”
我心中不知道什麽松了一下,真心的笑起来:“嗯……多谢你青眼有加呀……也累了半天了吧,你去歇歇。”
他恋恋不舍:“我好多天没见殿下了,我陪您说说话不好吗?”
我觉得头晕耳鸣的症状好象轻了一些,虽然还是不舒服,可看他殷切的眼神,拒绝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好,好我们聊一会儿。你坐上来些。”我拍拍身边。他眨眨眼,虽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坐过来。他的脸年轻略带稚
气,说不出的好看。
“汉青……到飞天殿多久了?”
他歪头想了想:“到今年冬天……就两百年了。呀,居然这麽久了。”
他圆睁著眼的样子十分可爱,我E手揉揉他的头发:“汉青成人之後,想做些什麽?”
他一字一字认真的说:“我要跟在殿下身边,做最好最好的侍从。”
这算什麽理想啊……我摇摇头:“除此以外呢?没有别的想做的事?”
“嗯,还想……”他有点不大好意思:“想学些医道。”
“哦?”我来了兴趣:“什麽?”
“因……父母都是穷困交加重病去的……”他语气有些怆然,我有些後悔问这问题,赶紧岔开话头:“那汉青知道不知
道舟总管有什麽抱负?他这个人看著就很不凡,象个做大事的。”
我承认我是在套话,不过,我也没有什麽恶意。
汉青想了想:“舟总管不大说这些,不过我想,他这样的人品剑法,不要说是天城,就是帝都也很难找出一个两个来,要
说他做不出一番功业,谁也不信。”
是啊。
我的看法和你一样。
爱怜的搓一把他的头发:“那汉青想不想去学医?”
虽然不太清楚这里的事,但是我想,以我三殿之一的地位,要让汉青去学医应该是小事一件吧。
汉青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我是天奴,没资格去学的……”
我问道:“天奴不过是个身份,我难道不能让你去掉这个身份吗?”
他慢慢拉开衣襟,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什麽解衣裳。眼光往一边闪,却无意中,看到他肩膀上烙的印痕。
一个极狰狞的,青黑的字,烙上去的还是刻上去的?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字陷肌理,象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异兽,十分
可怖。
我不认识。
但是我想我猜得到那是什麽字。
“这个去不掉……”他声音很低,发了一刻呆,突然又省过来,把衣服拉上了:“殿下再睡一会儿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
您的身体的。”
我点点头,却说:“你请舟总管过来一趟。”他应了一声,替我把锦衾整了一把,转身出去了。
舟总管来了,我支开汉青,闲谈了两句别的,转回正题上来:“汉青身上那个烙记,能不能去掉?”
舟总管好象并不好奇我的问题,站在一边,声音姿态都很平和……淡漠:“一日奴,终身不得脱。这是铁律,没法子更改。”
我闻言觉得心灰,但又不愿认命:“就没有过能改的先例?”
他摇了摇头:“没有。”
我不敢E头。
这世上总有那麽一样人,高贵,清雅,惊不变,光华蕴蕴让人不自觉地爱上。
可是,又不能接近。
汉青……
可怜的孩子,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殿下还是早些歇著。”他如是说。
我低头问:“舟总管有绰号唤作无忧剑?”
他说:“那是旧时朋友送的戏称罢了。”
我沈默了一会儿:“我现在一个字都不认得,实在很荒唐。明天你让人教我再识字吧。星华给我一本剑谱,我一点儿都看不懂,还得请你帮忙。”
他应了一声。
35
足不出户的日子,过的也不算无聊。学认字,对著剑谱练剑法。很奇怪的事情就在练剑的时候发生了。
本来是汉青给我呈了一把剑,然後退了出去。舟总管说他们不能够看到我学什麽样剑法……我想这也是一种保密的规定吧。虽然我是不介意汉青看,但是他却是怎麽也不肯留下。
我摇头笑笑,伸手抓起剑。
可是手指突然一麻,剑当啷一声坠在地上,吓我一跳。
我的天,要是这剑掉下去的时候再偏一点点,就砍在我的脚背上了!
怎麽回事儿啊?不可能这麽轻的一把剑我也拿不动啊。
低下身去捡剑,手指刚摸到剑柄,又是重重一麻。
奇怪了!不摸剑就没事,一摸剑手就好象不听使唤一样?
接著……
我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手掌。
银色的光晕慢慢从手心散出,舞动的流光,眨眼间变成了那把失踪了许多天的双盈剑!
呀啊啊啊――――――――
我以我叫得很大声,实际上,我只是张大了口,那叫声只在心底回荡。
太……
太诡异的情景!
除了那天看到杨公子的飞马凌空,这还是第二回……
而且是发生在我身上,超自然的现象!
用现在的一切知识常理都无法解释这一奇诡,我……我身体里,竟然生出这把剑来!啊,不是,不是这样说……应该说是这把剑竟然好多天藏在我的身体里,我竟然一无所觉!
把剑交在左手,我盯著右手看了又看,看了还看,看了再看……一脸黑线的看了半天,得了结论……我还是看不出我手上什麽地方能把这剑藏起来!
剑在左手中颤了颤。我盯著它看,它好象知道我心中疑问,点点流光闪动,倏忽间化成了一道银芒没入我的右手心里。
“啊――” 这是真的叫出声来了!
汉青极快地跑了进来,就看到我坐在地上,盯著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看啊看。
“殿下?”他慌张地问:“您怎麽了?”
我呆滞地看著他,又看看自己……
怎麽解释?
抖抖手,再抖抖,并没有东西掉下来。
“殿下不舒服麽?”他著紧著问:“我去请舟总管来?还是去请天医来给您瞧瞧?”
我摇摇手,有气无力:“都不用……我就是吓著了。”
“吓著了?”汉青搔搔头,清秀的小脸儿上全是不解,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不明白这空旷的练武场上有什麽把我吓著了。
老实说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这把搞怪的藏在我手心里的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等汉青一头雾水的走了,我想再去摸地下那把剑的时候,手心微微的刺痛,我几乎要仰天长叹,双盈剑又光芒四射的从我手心里冒了出来。
“大哥,你喜欢捉迷藏是不是?”冲它扮鬼脸。
而这把漂亮的长剑,只是静静的躺在我的手心里。
怕了你了!
好象它不愿意我摸别的剑似的。
那我就拿你来练习好了!
哼,小样儿的,摔了碰了折了可不要怪我。握紧剑站起身来,从起手式起一招一式地练起。
真的……很奇怪的感觉。
好象剑在和我的心……一起跳动……
剑法越使越顺手!
身法越来越轻快!总觉得有股力量急欲挣脱困缚冲而起!剑越挥越快,几乎是足不沾地的在练武场上腾跃纵舞!
这是……谁的身体?谁的剑法?谁的?
是我,还是飞天?
我又是谁?是什麽都懵懵懂懂的自己?还是有过轰轰烈烈往事的飞天?
我的动作停了下来,呆站在练武场中,苦苦的问自己,可是找不到答案。
晚饭的时候,星华派人给我传信,说是晚上约我出去……见面聊天。
传话的人说,地方飞天殿下知道。
我是知道……
也觉得比武是件很吸引我的事。
但是,却对传话的人说,转告星华殿下,我不想去。
我不想去。
星华还没有什麽……想到会再见到杨公子,却有本能的抵触。
记忆中有许多的他。
曾经和少年精灵一样的他,并肩练剑,纵马长街。
曾经言笑无禁,一起去捉弄大祭神。
曾经学著大人,焚香跪拜,说要做好兄弟,一生一世不相负。
曾经他哭著说,好喜欢辉月。
曾经刻意的冷漠,渐行渐远。
曾经……被他伤害。
许多许多的记忆的碎片,叠叠错错,让我不知道……
该怎麽再去面对他。
前一天的夜里,他还那样笑著,手把手教我用剑。
可是,现在……
却没有办法,不知道该把他在心中,定位成什麽人。
朋友?知已?仇人?……
还是其他?
想想不得要领,反而头痛。
索性不去想。
白天吩咐舟总管的事,总算有著落。只说是有人学医,不明说是谁学,把一位久享盛名的天医请来,讲医理药经针法。
汉青和几个飞天殿中做事的人一起,坐在下面听。
每晚一个时辰,也有功课留下,看药识药背方子。
汉青一直战战兢兢,说了三四,才挺直了腰,听他的医课去了。
跟舟总管好言好语的商量了,请他给我演练了一遍剑法。
他的无忧剑……真的如我听说的一样。
却与听说的也不一样。
招式并不见得多华丽,却让人觉得来无痕去无,完全不知道下一招将是什麽来势。
可以这样大大方方的看他,完全不用避开。
因,有看剑的借口,所以,可以这样看著他。
“去巡边?”我连忙掏掏耳朵以确定自己没重听。
“是的,明天就出发。”辉月微微一笑:“整理下行装,明天早上在西城门边会合,从西边开始,要巡完整个上界……就算骑天马,大约总得半年的功夫。”
咦?什麽……
当然我不是认三殿就可以吃闲饭不做事,但是我身体……状况还不太稳定……那把时隐时现的双盈剑整得我成天看什麽都哆哆嗦嗦生怕见鬼,连端著饭碗吃饭都怕那碗会突然扑上来咬我一口。
汗……实在有点草木皆兵。可是米办法……
被那剑吓怕了。
“这一路的事情不少呢。”辉月淡然说:“西边有三族希望我们他们祈福祭神。南边的枫城重建,新旧城主交任,我们得去观礼。北边与妖族接界的地方有些动荡……倒是西边可能会省事些,所以先去那里。”
“骑马去?坐车去?”我认命地接受现实,出公差就出公差吧,权当去考察一下现在身的环境,顺便旅游。
“骑马快一些,不过坐车会舒服点,你身体……”他伸过手来捋捋我的头发,害我吓一跳,一动都不敢动,好在他一下子又把手缩了回去:“还是坐车去吧。”
我不著痕迹的呼吸松缓心情:“就我们吗?星华不去?”
“他也去,不过我们不走一条路线。他先去北边,那里情势不明,他先去探看。回来我们在枫城那里碰面。”
辉月喝了半杯茶,把该交待的事情一一交待了,就告辞走了。
呼……
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什麽,面对他的时候大气也不敢呼一口。象是玉琢雪堆出来的人……
生怕冒犯他。
舟总管刚才一直站在门边,应该是都听到了。我对该整理什麽行李是一点也不知道,所以跟他客气两句,都拜托给他。
汉青那边倒是费了点功夫,先是一定要跟去照顾我,怎麽说都不肯听。要不还得说舟总管有办法,两句话就让他乖乖安静下来了,可是还揪著我的袖子,让我保证一路上好生照顾自己,不要逞强不要胡闹,别惹辉月殿下不高兴。听听,别人家的下人敢这麽对主子训话麽?不过,我也不把他当成下人就是了。
感觉……汉青象一个小弟弟,天真热情,让人想要好好照顾他。
而舟总管呢……
在我心里,他难道象一个哥哥吗?可是过去一直叫奔雷哥哥,却不会在面对他的时候心跳加速手足无措……
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涩的感觉。
我知道我很一厢情愿,当初竟然有勇气说出“请你帮我成年”的话,实实在在是勇气可嘉。
而且……
那样的情景……我没穿衣服被奔雷拥抱的情景,偏偏被他看到了。
每他来跟我说话,都是很有礼的微微低头,我也是闷头大发财……乍一看倒象是两个人在拼命找地上有没有谁掉的钱……
“殿下要早些回来……”汉青结结巴巴的用一句话结束他的长篇大论:“我,我等殿下回来我成年!”
黑线……这小家夥怎麽老也忘不了这个啊!
我……虽然早答应过他了,可是一想到……要和自己弟弟一样的小家夥脱光光抱抱亲亲啃啃的,怎麽想怎麽觉得恶寒,胳膊上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冒。
虽然和辉月一起出差……勉勉强强可以算得上有美偕行,不过这个美色……很气质超然不可亲近,也不算是什麽值得期待的事。
满腹心事,晚上居然还睡得很熟。
一大早被汉青从床上挖起来梳洗穿戴,舟总管过了一时也来了,站在一边挨项的说给我预备了什麽上路的东西。
终于一切收拾停当,我嘴巴张开又闭上好几,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们多保重,我很快回来。”
汉青眼圈红红,扁扁嘴,照我看我要是再说一句,他保不齐就会哭起来。
舟总管则是万年从容不变的一号表情。
把车帘放下,车子平稳的驶出去。
辉月的车马已经在城门出口那里等待,奇怪的是星华居然也在。他不是不和我们同路的麽?
好象看出我在想什麽,他笑著把我从车上拖下来:“你还真当自己是久病卧床了?出个门儿还坐车?别丢我们三殿的人!看见没,我给你挑的,绝对是一等一的天马,你骑著一准儿的合适!”
我让他晃的头发晕,结果他一边打哈哈,一边飞快在我耳边小声说:“你可放亮著点儿,没事儿别惹辉月不痛快。他跟我不一样,他可记仇的。”
我怀疑地看看他,你这种暴力男,一惹就跳。人家辉月涵养恁好,就算生气也不会把我怎麽著啊。
这还没出门儿呢,你就来挑拨离间。
结果这麽一走神,他就趁空儿把我的马车拉到一边儿去了,跟我挥挥手:“喂,咱枫城再见,你们可别在路上多耽搁。”
跟他挥完手,我才想起来……我的车没了。
KAO,他抢匪啊!一声不响就把我的车征用去了!我可咋办?
旁边那匹天马冲我打个响鼻,差点儿喷我一脸的唾沫星子。
我看看这神气昂扬的天马老兄……
辉月在他的车里探出头来一笑:“飞天,走吧?”
没有要邀我去坐他的车的意思啊……
那……
我……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爬上了马背的,手里紧攥著缰绳,黏黏乎乎手心里全是汗。两腿夹得死紧,腰挺得僵直……
我没骑过马啊……
我害怕……
那马好象也让我骑得不太舒服,不过要说天马就是天马有灵性呢,刨了几下蹄子,还是老老实实往前走了。
天啊,地啊,我的腰要断了,我的屁股要颠成四瓣儿了……
我的大腿根一定是破皮了……被那个马鞍子磨的!
回想我看过杨行云骑马,那叫一个随意潇洒翩然若仙,怎麽我自己爬上马背不是这麽回事儿呢?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休息的地方,我饭只吃了两口,还硬挤著笑跟辉月说我想早点儿睡。
回屋里,把衣服脱下来一看……
真是惨不忍睹狼藉一片。
咬牙忍著疼,用沾湿的手巾一点儿一点儿把血擦了,呲牙咧嘴,到底还算是忍住了,没叫出声儿来。也不知道哪有药……这些跟来的人都是辉月那边儿的,我怕丢人丢大了,不敢开门跟他们找点药……
反正磨破皮而已,死不了人。
了不起……痛个半死而已。
把身上的汗擦了擦,抖开被子睡觉。腰真跟要断了似的,觉得腿上破的那里一跳一跳的疼。
虽然疼,可是也很快就睡著了――真的很累。
迷迷糊糊还想,谁他妈发明了说,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这话的人肯定没吃过这种被马折腾的苦。
虽然路上风光正好……可是我光顾著害怕难受,也没顾上看什麽山啊水啊树啊啊。
痛还能咬牙忍,可是第二天看到那天马精神抖擞往我面前一站,我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腿还是好疼……要是今天再磨,不知道会不会磨下两片肉来啊……
昨天一直疼著还不觉得什麽,现在歇了一夜缓过劲儿来了,再想著要重新开始痛……
我腿直发软……一半是痛的一半是吓的。
“飞天?”辉月已经上了车:“怎麽了?”
“没……没事……”我还是死要面子!张了张嘴硬是把话又咽了下去。
疼就疼吧……
丢人实在是……自我安慰一下,一开始麽,难免吃苦。等磨出硬皮啦茧子啦的,肯定就不痛了……
辉月淡淡一笑:“我一个人坐车也气闷,你陪我一起坐坐,好歹有人说话好些。”
嗯?
我眨眨眼,又眨眨眼!
辉月这说的简直是……天籁之音啊。
我忙不叠点头,拖著下半截不怎麽听使唤的身子往他车上爬:“那啥,那我们就聊聊天……”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爬上去再说!这会儿再矫情推托,我可不成了十足笨蛋麽!
我心智正常又不缺心眼儿,他都给了竿儿我当然会顺著爬……
辉月的车里是淡灰色的,纱帘锦毡,又漂亮又舒服……还挺宽敞。
他坐在东边靠窗,我就窝在西半边,舒舒服服往那里一躺,简直想咪呜咪呜叫两声!
舒服死了!
“飞天?”辉月声音不高不低,听著人舒服无比。他身上车里都有股好闻的气息,说是什麽异香倒也说不上,很清新的气息,淡淡的雅道的,特别好闻。
“啥?”我口水都快流到锦毡上了,连忙吸一吸。在这样的美人面前流口水……不是一般的难看。
“你手边有书,今天不妨多翻了看看,後日……你也要紫族祭神祈福的,必要的仪式,总得学会。”
啊?
我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
原来不是……请我来坐车陪说话……
是要我看书用功来著。
硬撑著爬起来,打开手边的书,一个一个字都很面生,组成的句子更加艰涩难懂。自己劝自己,看书总比受罪强……
硬气了半天,後来还是拉下面子来跟辉月说:“这个合手……我不大明白。”
辉月手里也在翻一本什麽书,闻言头也不E,一手E起来,比了个极美丽的手势又放下,还是继续看他的。
他这麽自得其乐根本也不用我陪他说话解什麽闷的啊。
郁闷,低头继续看我的书。
一天没说几句话,第二天依然如是,不过有一点值得欣慰,我的腿是不怎麽痛了。
风景麽……也还是没顾上看。这麽厚的一本册子,我眼睛都不够使了,哪还顾得上看风景。
好在和辉月并不难相……几天都没怎麽交谈过,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有什麽不好相的?
不知道……平舟现在在做什麽,汉青有没有好好儿学他的医理?
才出门两天,我就开始想念飞天殿。
习惯……真是一样可怕的东西。
第三天上我们到了那个刚听说过的紫族。
一下车我就知道这里什麽叫紫族了……
所有人都长著一双紫色的双瞳……乍一看真把我吓了一跳。
辉月後来跟我说,他们这一族人都吃一种紫草,体质渐渐改变,小孩子出生便是紫眸……
我一边琢磨著书上说的并身,一边点头。
心里不免瞎想:吃紫草就长紫色眼珠子?那我从小到大吃了二十一年的青菜,倒没长出绿眼珠子,真是一件幸事。
祈神的时候我换了套衣服,走走过场,重头戏在辉月身上。
从早上起我就没见辉月,听说是在这样的仪式做准备吧……说来这个上界,仪式真多……
不经意的回头,看到远远的,辉月走了过来。
我第一见到辉月的时候,只觉得他那种清秀是朦胧的,似薄雾中的月华,美丽,但遥远动人。
可现在缓缓从石阶那一端走来的辉月,却有一种淡淡的皎洁的光晕在身周笼罩一样,以前没有见他穿过白色以外的衣服,今天他换了一件黑色的袍子,襟摆上绣著金色的流动的纹,精美无比,整个人象是微风朗空,一轮皓月。那样明亮而美丽的光芒,带著说不出的诱惑,让人想如飞蛾一样去追随那可以致命的光亮。
明明是圣洁的身姿,走动间袍袂衣纹流动,却带著一种魔魅的放荡堕落之感。
我想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或者是这件衣服让人b生错觉。
那样诱人的气息,出现在谁的身上都不奇怪,但是出现在辉月身上,一定是不可能的。
微冷的风,他的发梢上还沾著不知何飘来的一两片碎,那样一路走过去,空中似乎起了细细的波荡,淡香的风从鼻端一下子擦过去,淡淡的痒,好象一直从鼻尖到心底。
一声一声的鼓响象敲在人的心上,我的视线移不开,注视著辉月一路走上了祭台。
他的动作极美,带著凝重的风姿,双手高高举起在头顶,瞬间变幻出种种美妙的手势,似莲绽放,又象风动青竹,指尖带著淡淡的莹红,美如幽兰。
台下的人尽皆伏倒,口中念念有词。
鼓响一声接著一声,还有象编锺那样清越的金铁敲击声。
眼中只剩下那在高台上伫立的华美身形。
忘记了声音,忘记了思考。
那是让人沈醉的情景。
紫族的人招待们用晚宴。他们这里的口味好象有些淡,而且所有的菜里面都加了醋之类的调味,有种清凉微酸的口感,不是不好吃……就是吃著不大香。
我倒是抽空儿找人要了一瓶外用伤药,躲回房里上药。这两天没骑马,腿上的伤没加重,但也没愈合。把那上面浮起的破皮抚平,然後挑著药膏慢慢涂上去。药倒是好药,一抹上就觉得凉嗖嗖的,果然不那麽痛了。
呼……舒服……
这两天我走路的姿势都有点怪怪的,不知道其他人注意没有。
一走路就磨得腿生疼,要想走的平平稳稳不著痕迹,倒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时间还早,不到睡觉的时候。远远的还听到前面在喧闹,紫族人高兴得象是过大年一样,人人穿的都极W丽,笑容满面,外面的大广场上载歌载舞,酒席流水价的从早吃到晚,好象不要钱似的。
好象辉月来给他们主持仪式,让这种狂热更上一层楼了。
我也不太困,把星华给我写的剑谱拿出来看,一只手在空中慢慢模拟剑招。看到有一页写的心法很有趣,默默念了几遍,很想试一试。E眼看到桌上有茶壶茶杯,慢慢伸出手来,虚拟著一个握杯的姿势。
那杯颤了颤,慢慢凌空浮升起来象是有线牵引一样,朝我的方向缓缓移了过来。
嘻嘻!好象变魔术,真有趣!
一分心,没掌握好力度,空中的杯子象是突然线断,一下子坠下去掉在地上。好在地上有毡毯,并没有摔碎。
我起身去捡杯子,门上忽然有人轻轻叩了两下。
“谁?”我意外。
“飞天,是我。”是辉月的声音。
我更意外了,走去拉开了门。辉月果然正站在门口,他已经换回了穿惯的白色衣裳,宽袍广袖,态拟若仙。我侧身让他进来:“怎麽想来找我?”
他在屋里四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前面不停的有人问飞天殿下何不出席酒宴,问得我著实招架不住。怎麽?累了?”
他口气很温和,我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人关心怎麽说也不是坏事。
“也不是累,但是我不太懂这里的人情世故,风俗习惯也一窍不通。”我自嘲地笑笑:“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怎麽应酬说话,还是不过去的好。”
他点点头:“不去也好,都喝得有些醉,乱哄哄的吵人头痛。”顺手拿起床上我那杯剑谱:“看了多少了?”
“一大半。”我说:“不过看得多懂得少。”
他笑,很淡雅:“不要急,慢慢来。”
“这个……”趁著他有空儿,把不会的地方指出来问他。他坐在床沿低头看书页,长长的黑发滑开,露出雪白优美的颈项,淡淡的香气和酒气混在一起盈散,我突然觉得有些晕,满脑子里都是他今天在祭台上的样子,身子有点不对劲,微微向後退开一些,然後又退开一些。
他好象并没有发觉,言简义赅把那几个地方解释了一下。
我哦了一声,用力的强迫自己赶紧记住他说的话。
“不明白的话来问我,没什麽关系。”他说话很缓慢,每个字都很清晰:“你跟我无须见外。”
我随口答应。
跟这样一个美好不象真人的辉月相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怀疑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和他亲密无间的人。
他太美好,太高贵,在他面前每说一个字都要很小心,怕打破这种美好,冒犯这种高贵。
他并不是摆著冰冷的面孔拒人千里之外,但是那种周身不自觉的散发出来的清雅,就把人阻隔在一定的距离之外。
他没停留太久就走了。我看他一走远,立刻把窗子打得大开,吸两口凉气。
好象屋里每个角落里都有他的气息。
混蛋东西。
骂自己一句,又骂一句,真不是东西。
明明心里有喜欢的人,还会对著漂亮的人乱发情。
可是平舟那淡漠的眼神,想一心里就被针刺了一。
我靠在窗户上,手紧紧抵著胸口,好象这样,疼痛就可以被压得轻一些。
平舟……平舟……
离开紫族起程的时候,他们送了礼物。好象无论到了何时何地,请吃送礼都免不了。昨天就请吃了,今天来临别送礼。
不知道送给辉月的是什麽,送我的是酒。
非常漂亮的象是琉璃的瓶子,装了暗紫色的酒液,瓶身有晶莹的光点闪烁,不喝,看著也挺漂亮。
可是临到要走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辉月没再招呼我上车,我也知道自己就算坐上去他也不会说什麽。
看到辉月跟人笑著寒喧,从容自若。可能因接下的路途上会冷一些,他穿了稍稍厚一些的衣服,领口高束,看来更象高山遗仙。
最後我还是骑的马。
我有点害怕跟辉月坐在密闭的车里,那样小的空间,只有两个人。
昨天之前还都是坦然自若的相,现在我有点害怕。怕自己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或者有什麽出丑的表现。
不要说看他的样子,就是闻他身上的气味,都有可能出事。
辉月不是别人。他是从前飞天的爱人,是三殿之一,是可以左右我前路的人。就算这一切都不谈,他也是真心关怀我的朋友。
我不想把一切因自己笨拙的蠢动而搞砸。
我在这个世界是刚刚起步,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会。
还有……
我知道我心中,是有喜欢的人的。
我喜欢著平舟的。
虽然……虽然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麽。可是,不管他是怎麽样想,我也不能随便对著一个人就b生那样丑陋卑劣的欲望。
在昨天以前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会这样。
这样心猿意马,心旌动荡。
什麽?
我骑在天马的背上,还一直在想。
什麽。
什麽我是这样的人。
被天帝拥抱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排斥。看到辉月和杨行云的时候,也有动心的感觉。
可是,我明明心中喜欢的另有其人?
难道人的心和身体真的可以分开来算?
这一天有点神情恍惚,到了下半天的时候克制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慢慢回想那本剑谱上的内容。可是想著想著又想歪了。那本剑谱是手抄誉写的,订得很整齐精美,字迹清秀英挺。原来我不知道,现在可是知道了。那是辉月的字迹。
辉月什麽会对飞天原来的剑法一一知晓,然後抄录下来的呢?
不光剑法招式,连心法也有。现在我怎麽也懂一些,就算剑招是平时可以看到记下的,可是心法呢?心法不是可以用眼看到的东西啊。
等到晚上停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今晚得露宿野外。好在这一行准备充份,支起帐篷然後有人弄水有人做吃的,我爬下马背才发现……我的腿啊……
好痛!
根本站都站不住,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挨到帐子里面的。地上已经铺了毡毯,我一屁股坐了下来。
还好上路的时候,顺手把那瓶在紫族找的伤药一起带出来了。
虽然带来的人都是辉月的人生,对我也还都是很客气的。我不唤,他们应该都不会进来。就算进来,也会先提高声音问过。
我把袍子甩在一边,脱了衣服看伤口。
真叫一个……
唉唉,用血肉模糊来形容都不过份。也亏了我今天心里老想事儿,不然肯定早痛得不行了。裤子那里也都被血糊了一片,明天肯定是不能穿了。觉得有些不大方便,早知道,带个自己的人手出来就好了,现在我也不能动弹,又不好意思差辉月的人去帮我洗衣服。
扔了吧。反正行李里还有衣服,再换一条裤子好了。明天用布条包一下再骑马,就不应该再弄脏衣服了。
我沾了伤药涂抹伤口的时候,牙咬得死紧,忍著那种火烧似的痛。
甚至没有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直到一只手突然把我手里的药瓶夺了过去,我才啊的一声叫出来。
辉月?
甚至来不及反应,辉月眼睛中有我从来没见过的凌厉:“谁给你这药用的?”
我口吃起来,结巴了一句,才说:“紫族那……找的。”
辉月双眉一竖:“你不能用紫草的药!”
我呆呆地问:“什麽?”
他把药瓶抓的紧紧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峻:“穿上衣服。”
我才一下子反应过来,马上拉过袍子盖住赤裸的双腿。再去摸裤子的时候,一低眼看到裤子上的血,穿又不是不穿也不是,脸烫得吓人,急出一头汗来。
辉月轻轻咳嗽一声,E脚走了。掀开帐帘出去时,又回过头来说:“我让送热水进来,把那药膏洗掉。以後也不要再用紫草的东西,知道没有?”
他口气极有威势,这一刻竟然让我想起了天帝的那种威仪天生,不自由主就答应了一声。
过了不多时,热水和药就送了进来,我洗过了,再抹上药。
只觉得累,肚子空空可是也不想吃东西。
只想睡一觉。
真的很累。
帐帘一晃,辉月又走了进来。住帐篷倒底是不如住屋里,住屋子他怎麽著也要敲下门,现在就可以直入。
我撑起身来看他,不知道什麽有些怕他:“怎麽……你还不休息?”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我这就要休息。”
看他松脱腰带,我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圆。
他这是……
“帐子只有两顶,他们挤一顶,我和你睡一顶。”他说:“你还不睡?腿不疼麽?”
我才注意到……汗,果然帐子另一边还有一套已经铺开的卧具。
“不算太疼。”我实话实说:“你的药挺好使。”
他脱了外袍,倒不急著去睡,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掀开了被子,从容自若地说:“我看看伤得怎麽样。”
我往後缩了缩,小声道:“不,不用了。”
他松松的按住了我的膝盖:“还怕我看?”
倒不是怕他……看……
我是怕我……
虽然挣扎抗拒,盖在腿上的被子还是全部掀了起来。
辉月说话不算数!
他不光看,还用手摸!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肉皮绷得死紧。
“疼得厉害?”他发觉我在哆嗦。
“不……不是。”我把被子拉下来盖上:“就是有点凉……”想著岔开话头:“那个,紫草我什麽不能用?”
他淡淡地说:“你的体质不适合那个药,以前就出过事。”
我哦了一声。
原来辉月还是关心我,虽然样子有点吓人。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反而是我劝他。
帐子里光线不强,但是听到辉月又脱掉一件单袍,躺卧睡下的声音……还是声声入耳。
真不自在。
没想到……要和辉月睡一顶帐子里。
早上爬起来要上路的时候,一眼看到我昨天骑的那匹马……背上已经坐了个人。
辉月掀起车帘,淡淡扫了我一眼。
我垂头丧气爬上车。没办法,情势比人强,我也真吃怕了那种苦头。
反正上了车我就开始闭眼假寐。假著假著,就假成真了。呼呼呼的睡得叫一个香呐。
可能做别的事情都很难,但是装傻并不难。
我从前……装了很久。
在父亲面前装,在继母面前装……在弟弟面前装。
一直装到我装不了的那天,我跑了。
睡饱了,抹抹嘴角可能流下的口水,吃东西,吃饱了,再蜷起身子来睡。
只要不让我和仙人似的辉月面对面,装睡一点也不难。
每到一,我就扮无声人,一句话不说,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和那些人说什麽。辉月总有正事忙,倒也碰不上面。有闲的时
间,我就学著骑马,虚心跟人请教怎麽坐怎麽用腿怎麽控缰。
上路约摸大半个月之後,我还是爬回了马背上。
这一回不再觉得是苦差!
大风吹在脸上,衣裳头发都被挟裹得尽向後去,猎猎作响。
颇有几分御风而行的飘飘之感。
辉月只是淡定的笑,一言不发,然後低头看手中的册子。
我在无聊中有点怀疑,我的作用比一只米虫也多不到哪里,什麽辉月要带我一同出来?特特带来拖他後腿的麽?
不过他不来找我说话,我当然不会嫌日子过得太闲去找他麻烦。
偶尔,不用应酬的时候他也会微笑,让人心悸的微笑。
我不知道他什麽会有那样的笑容,淡定从容,但是充盈著淡淡的诱人和锋利。
路上都很顺利,看到许多在城里不可能见到的风物,知道上界的天人也是要吃要喝不能超凡入圣,知道上界也有农夫种植
作物,但是会有人告诉我,那些农夫是天奴和凡人,天人是不做这等劳役的。
莫名其妙的,有些不舒服。
谁也不比谁高贵,什麽天人就可以这样高高在上呢?
除了能活得久一些,样子漂亮一些,我也没看到天人有什麽特别高贵出尘之。
辉月有时候会时不时扫来一眼,那种眼神至温和,却让你一下子有被看穿击透的错觉。好象一切的念头在这种眼光下面
都无所遁行。
所以,连腹诽我都很少再敢。
虽然对天人这一身份抱了偏见,还是不得不承认,辉月是不折不扣的天人。连发梢都美丽不凡。
有时候还是会露宿,他净身的时候我避开,然後再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停当,头发清爽地散著,帐子里满满的全是他
的气息。
真的很讲究,离开上一座城的时候也沐浴过吧,只是两天……当然我这个人就是邋遢,不过我还是觉得在这样的地方还要
坚持沐浴实在有点不必要。
我不止一听人用一个词来形容他。
惊才绝W。
我没听过别人怎麽形容我,不过大约比形容委琐好听不到哪里去。因一路上不怎麽打理,有点蓬头垢面,衣服也有些不
整齐。在一群讲究仪表的天人中,这个样子不能被人接受并喜欢吧?
可是有什麽关系,我又不需要他们接受我喜欢我。
我只需要……一个人。
可是……那个人,大约也觉得我这模样看不入眼吧。
不知道平舟和汉青怎麽样了。天城当然有信来,但都是给辉月的,应该全是公事。我想平舟大概不会记挂我,差人问候。
至于汉青……他就算哭掉鼻子也是无计可施,他身份不够。很现实也很残酷。
我一直在打听,怎麽样能让天奴不是天奴。
可是每个人都用那种眼神看著我,眼里明明的写著,此人离经叛道。
骑马反而成了难得的快乐时光。
有时候会避开人练一会儿剑,现在已经可以随自己的心意,把双盈剑从掌心召出来,练完剑之後,再让它隐进去。
这是不是心随念转了?
虽然我一直懵懂,但是那座枫城,还是走到了。
入城的时候,我一眼看到那迎出来的女子,愣了一愣。
那是……
楚姿?
穿著华裳锦衣的楚姿,妩媚的面容却有肃然的气质
“辉月殿下,飞天殿下。”那个女子施礼,仪态万方:“楚情有理。”
辉月含笑轻扶:“楚城主不必多礼。”
不是楚姿?
可是长得却……细看有些分别。这个女子的眉更浓眼角有些斜飞,比楚姿多了冷凝端正的气质。说来我对楚姿也只是大概
的印象。
是亲戚麽?
“二位一路劳顿,还请梳洗休整。”她周到却不显得热情过份,符合一城之主的身份:“简慢之,还请殿下勿怪。”
我没来及问辉月,这位楚情是要卸任的城主,还是要接任的城主。
安排的房间很舒适,当然无论是从大小和豪华跟飞天殿是不能比,但是比一路上走过来的小城都要好上许多。听说这是一
座刚刚新建的城,新城建得这样细致精美,已经很不容易。
窗户外面有小桥流水,我换了衣服,顺便在园子里转转。
有脚步声,象是小孩子,跑得很快。
我回过头的时候,果然有个半大孩子飞快的跑进了园门,他头发散著,手里抓著一把银h。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愣住了。
如果不是……不是年纪不对,相貌偏稚,我会以……
我见到了小一号缩水的星华!
2
“你是客人?”他睁著一双大眼看我,连这个小动作也象星华。
我心里涌起浓浓的好奇,俯下身说:“是啊。你是谁?”
他眨眨眼,睫毛又浓又长:“我是楚空。他们不让我出来,可我听他们说,今天来的客人里,有我的父亲。你是不是?”
这是……
心里模模糊糊有点谱,我微笑起来:“你看我是不是?”
肯定是星华这家夥留的风流债吧!看长相也没跑儿啊!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这小子简直就是他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他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我也一直在看他。嗯,小家夥骨骼清奇,相貌清秀,看得出比星华应该脾气好很多。
那个家夥向来是爆粟脾气时时炸锅!
嘻嘻……小脸儿红扑扑跟苹果似的!
我没敢使劲儿,就轻轻捏了一把!小家夥让我吓了一跳,往後跳了一大不,扁著嘴看著我。
想著他肯定要说我是坏蛋肯定不是他爸了,谁知道他小嘴扁了又扁,呶了又呶,居然一下子扑了上来,脆生生的喊:“爹
――”
晴天霹雳!
我差点儿没让他震晕过去!我,我,我这麽风华正茂一表人才翩少年郎……哪里能生出这麽大一个儿子来……当然人不可
貌相,虽然看著小其实也一千多岁了……
晕虽然是没晕……但是他扑得劲儿太猛,我又是半弯著腿站著的,这下子肯定没站稳,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屁股生疼不要紧,这个小家夥居然热情起来,没头没脑亲得我一脸口水。
“哎……那啥……”我拼命闪躲!KAO,这是开玩笑的麽,回来星华知道我占他便宜哄得他儿子喊我老子,那我小命儿还
要不要了!小家夥怎麽这麽吓人跟小狗儿似的啊!我觉得九品芝麻官里周星星的那话实在有道理――他这麽小一孩子哪来
这麽多口水啊!
“爹……”他捧著我的头,住嘴不亲了,可是眼圈儿一红,小鼻子一抽,开哭了!
“我好想你……你以前怎麽不来看我啊!呜呜,其他人都有爹,就我没有……我问娘,她还要骂我,她说你不是好人!还
说我根本没有爹,我是她捡来的……呜呜……他们都不让我出门,也不让人跟我在一起……呜呜……爹你是坏人,什麽
都不来找我……”
哭得我的小心肝儿跟著一颤一颤的,生疼。
要说小孩子没爹……是够可怜的。
抱著他瞎一通安慰:“不哭不哭,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天多蓝啊,云多白啊……多香啊……别哭……男孩子应该顶天
立地豪气干云,一哭就成女孩子了,谁还喜欢你啊……别哭啦,看回来有人笑话你……我说,你那哭就哭了,别拿我的纱
披擤鼻涕啊……好好好,怕你了,你擤吧擤吧……够用不够用?头巾也借你擤擤?哎哎我就说说,你还真擤啊……不哭了
啊,男孩不该哭……”
他抽抽噎噎,我想起来问他问题:“你娘是城主吗?”
他红著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小手死死抓著我胳臂。我疼得呲牙:“我说小少爷,我这是人肉不是柴火棒,会疼啊,别这
麽使劲儿抓好不好?”
“不好!”他一直脖子:“我不抓紧你会跑掉!”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现在再来苦心婆心:“小空啊,我不是你爹哦,你爹他明天才会到,我是爹他的好兄弟……”自己说著都觉得心虚,好他
个大头的兄弟,成天的整我打我……
“你骗人!”小家夥口齿伶俐著呢:“你明明就是!”
“啊?”哪里是了?不过再一想小孩子没见过星华,见了一定知道自己是认错了人!
“我娘说我爹是坏人,总欺负人!”小孩儿又扁嘴:“你刚才也欺负我了!你一定是我爹!”
我倒,这是什麽逻辑?再说我哪有欺负他,只是轻轻捏了他一把好不好!那也叫欺负?
“呜呜,你就是不负责任……我娘说你就不负责任……呜呜……”天哪,这小鬼又哭……
好吧好吧,星华,别怪我……
你儿子要死要活非要认我当爹啊……我有什麽办法,那我就……奸笑一下,勉其难当几天便宜老子好了,等你来了再还
你得了……
“不哭不哭……是爹不好……”恶寒,头一这种词儿从自己嘴里冒出来:“小空乖,小空不哭,爹以後都不欺负你啦…
…小空乖,小空最乖……小空一哭就不是乖宝宝了……”
冷汗一阵接一阵冒,这种肉麻的话居然从我嘴里说了出来。
不过还真有效倒是真的,小家夥眼圈儿不红了,脸蛋变得红了:“爹……你好漂亮。”
“嘿嘿嘿……”摸摸头笑,因刚才洗过澡换过衣服,可能是好看多了,要是他看到我进城的时候灰头土脸的样子,肯定
不会这样说。不过人家都说小孩子不会说谎,所以我还是满开心:“小空也很可爱啊。”
“爹,”他大少爷总算是想起我们现在姿势不对。我躺在地上,他骑在我腰上:“你摔疼了没有?”
看吧,还是冒充人家老子有好,要是刚才直接说穿他认错人,这会儿他还会问长问短不?白痴也知道肯定不会。
他七手八脚爬起来,头发乱成一团和我的都缠在一起了。他一乱扯扯得我眼泪狂飙。
“疼疼疼……”我疼他也疼,于是也不急著爬起来,两个人坐在地下拆头发,费了半天功夫算是拆开了。
这小孩儿其实挺可爱的。
不知道星华那臭小子小时候是不是也这麽可爱。
摸出梳子来给他梳头发,虽然小孩子也不束发,不过可以扎一个低低绳结,两边散几绺下来表示是散发的就可以。
我有看到汉青他们这麽梳过。
他一直紧紧扯著我的衣角不放。束好头发,特地伸头在池子水里照了双照,笑得一双眼弯弯如新月,真可爱!
其实给人家当一天义务爸爸也不错啊,不过如果这城里其他人来了一定就揭空我是冒充了。
……
突然不想被揭穿。
“小空想不想去城里玩?”我开始诱拐小孩儿:“爹没来过枫城,你带爹去外面逛逛好不好?”
他明睁大眼:“好啊,当然好……可是,我也没去外面玩过。他们不让我出去。”
切!
小孩子怎麽可在圈在家里哦,对身心发育都不好。
“那换爹带你去逛。“我笑眯眯。
牵著他尽量躲著人走,好在庄院里人不算多,大约都在前面忙正事。
“这里是离街最近的墙了。”他指指高墙:“我以前想爬出去,可是墙太高。”
我看看墙, 不算太高。
“小空抱紧我哦。”跟他笑笑,把他抱了起来。小家夥还挺沈。
他小脸儿红红的,因太兴奋眼睛亮晶晶的,搂著我的脖子。
脚跟轻轻用力,我飞身而起,轻飘飘纵过了那道墙。
小家夥一点儿不怕,嘴巴圆张,眉开眼笑,在空中的时候还左望右看的,往脚下往远看。
“爹!你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都落到了地上,他还是把我的脖子圈得紧紧的:“你能跳这麽高啊!”
小意思哦,再高一倍我也没问题啊。不过在小孩子面前还是要谦虚,省得对他有不良影响。
“一般一般啦。”最後说的还是一个不怎麽谦虚的答案。
毕竟我身边也没人这麽夸过我。
没人分享的成功并不觉得甜,没人认可的成绩也并没什麽意义。
难得有人用崇拜的目光看著我,我岂能不好好享受。
无论古今中外带小孩子逛街,不钱是不可能的!
这个楚空小朋友,大概是从来没上过街,看著什麽都新鲜好玩,看到卖酸梅子糕的也要,看到卖木刀竹剑的也要。
好在我身上装钱了。刚才换了衣服顺手装在袖子里一小串钱,要不然现在真难看。
楚空小朋友买了几样东西後,终于发现我在付钱,一瞬间那种崇敬可爱的眼神哦,怪不得人家常说“有子万事足”。以前
常觉得有些父母真窝囊,孩子要什麽给什麽,完全不管用得著用不著。现在才知道,能给孩子买他想要的东西,那种满足
感真是不可言喻。
看著他一手提著木剑,一手抓著酸糕,在前面人丛中挤来挤去象条灵活的泥鳅,心里觉得真的开心。
等他跑累了,站住脚等我的时候,我还应景儿的摸出手帕给他擦汗。人家说小孩子晾汗容易著凉感冒。
他抱著我的手腕,两个人终于慢了下来,慢慢向前走。
还别说,当一天的义务爸爸,感觉还不坏。
尤其是小孩子可爱又听话的时候。
本来走在大街上的,人来人往,阳光明媚。後来他看到街口有吹糖人的,我们就拐了弯。
拐了几拐觉得好象这地方……
好象不大适合儿童来逛街的。
来来往往的人衣著不象刚才的洁净整齐,身上佩著刀剑,有些眼睛里还凶光闪闪。
老远看到这条街的尽头,有一个很大的招牌。
“屠场”。
我拉著楚空小朋友想转身,他一下绊在我脚背上,手里没吃完的半块酸糕一下子呈抛物线型丢了出去,“啪”一声,糊在
了前面走的一个人的後脑勺上。
那个被无辜攻击的受害者大吼著回过头来,一摸到後脑勺上粘的是什麽东西之後,本来就横肉斜飞的脸上黑得象锅底。
“XXX的……”
我皱眉头,看这家夥的长相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麽好听的来,可是在小孩子面前这麽骂是不是太过份了!这不是污染上界
的下一代嘛!
楚空倒是很有胆色,一点儿没有要退的意思:“我不是有意砸你的,可你骂人也不对!”
嗯,有条有理,不愧是我儿子……嗯嗯,不愧是星华的儿子。
结果那大个子太没品了,蒲扇似的大巴掌就招呼下来。
MD!
打人家孩子也得看看人家老子是谁!
我的腿比脑子动得还快,一个旋身侧踢,就见肥肿媲美胖猪的庞大身躯直直跌了出去。周围人群轰一声,纷纷走避。
什麽地方都是拳头说话的声音最大。
“爹爹,你好厉害!”楚空小朋友兴奋的手舞足蹈:“教我教我!”
果然跟他爹一个样儿!
看到打呆就高兴成这样,跟上足发条似的!
话虽这麽说,我还是得意的把刚才那个动作又作了一遍,小楚空倒真聪明,马上有样学样儿,旋身侧踢腿,动作分毫不差
。
“小空真聪明!”我一把抱起小家夥,蹩足劲儿在他胖嘟嘟的腮上使劲啵了两口。
“爹爹最厉害了!”小家夥也不吝啬,马上回夸我。一大一小两个自大狂在街上互相以口水洗脸,完全不理会那个被踢飞
的胖子在地上哼哼。
“这位公子真是好身手。”身後有个声音说。
我抱著小楚空回过头来。
有个相貌平平但是气势不凡的家夥跟我抱拳:“我家主人在楼上看到公子身手极好,心中钦佩,想跟公子交个朋友,喝杯
薄酒。”
我E头往楼上看看,没看到什麽人探头探脑的。
不过根据以往看的电视剧情,这种邀请十里面有八是陷阱。
“不了。”我抱著小楚空:“我们出来半天也该回家了。”
那人倒也不勉强,说道:“那就下有空了。公子家住何?”
我还没开腔,小楚空张口脆生生的说:“我家住枫巷尾,门口有株树。”
那人一笑,道:“小公子也很聪明。”
我与有荣焉,都快忘了我不是他亲老子:“过奖过奖。”
转个身走人,我问小楚空:“枫巷尾是哪里?”
楚空眨眨眼:“我家管事好象是住那一带。刚才那个家夥说不定是坏人,我才不说我们住哪里呢!”
我激动的热泪盈眶!
天才儿童啊!比星华那个家夥有前途!这麽小就知道防备歹徒拐骗了!我打赌星华那少脑缺钙的家夥在小楚空这麽大时候
,绝对没这脑筋!
等我们找著路快回到城主大人府第时,我才想起来问一个我早该问的问题:“小空,你娘是谁?你今年多大啦?”
楚空小朋友清清嗓子,给我一个答案:“我娘是城主的妹妹楚姿啊,我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岁了!”
我KAO!
我脚下一个趔趄,这刺激大了点儿。
我还顺理成章以这是楚情那女强人的私生子呢!想不到居然……居然是那个漂亮的跳舞的楚姿的孩子!
况且……这个孩子是不是也……大了点儿?
“爹爹……”他抱著我的脖子:“你什麽这麽久都不来,我天天想著你来。好不容易这他们说你要来。”
咳咳……
这哪儿跟哪儿啊,个小没良心的星华的风流帐,我怎麽替他解释啊。
不过那个楚姿也厉害啊。在天城那里天天都能碰到星华,她居然都没跟星华说过她生过他的小孩儿吗?
等我再翻墙跳进城主那幢大宅,才想起一个问题很不妙……我把人家孩子拐出去玩了大半天,人家还不找翻了!
这个念头才在心里转一转,四周呼喇喇上满了人,动作敏捷得象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手里都拿著刀枪剑戟,里三层
外三层把我围上了!
哇哇哇……
我直想大叫,我不是绑匪――
看这些人虎视眈眈的样子,估计要不是我手里还抱著楚空,这些尖的钝的早就招呼在我身上了了吧……虽然怕是不怎麽怕
,可看著还是有点怪碜人的!
我还没开口说这是个误会,小楚空居然很清脆的吆喝起来:“你们大胆!居然敢对我父亲……唔……”
下面的话被我一把捂住了。开玩笑,骗骗小孩子玩就罢了,让这些人知道我乱拐人家小孩喊我爹……这个那个的,可不是
个大笑话了……
“这?”外面人丛中有人女人的声音:“这是不飞天殿下?”
“是啊是啊!”我连忙地承认身份。
“快退下,休得对殿下无礼。”
人丛中分,那个长得蛮象楚姿的楚情走了过来,一面板著脸喝叱楚空:“真不象话,怎麽缠著飞天殿下乱跑呢!还不快下
来!”
我一下没捂严,楚空脆生生的小嗓子扯开了喊:“我要跟爹爹在一起!你们都是坏人!”
我满头……大汗……
再看四周一圈儿的人,武器都放下去了,不过那脸色也都跟抹了墨似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飞天?”
呜呜,我简直要泪流满面,辉月啊,亲人啊……
抱著楚空就冲他那方向奔,周围的人叉著手拦我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他们僵著的功夫,我早越过去了。
“辉月辉月……”我激动得要死:“那个,你看,这个楚空,是星华的小孩耶!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辉月穿一件白衣,站在木扶疏的园中,看看我,又看看楚空。
然後他说:“飞天,放下他。”
哦。
领导发话不能不听。
我弯腰把楚空放在地上。可是他还是紧紧抓著我的手。
“爹爹……”
汗,他两字喊出来,辉月的脸色也有些阴沈了。
“飞天?”看著我的眼睛里微光晶莹,明明白白是要个解释。
我……
我……
“这……其实,呵呵,今天天气多好啊,是不是……”
园里鸦雀无声。
我抹抹汗继续瞎掰:“那个,楚空小少爷一时误会……我呢,爱心发作……所以……嗯,称呼上就不用太讲究的是不是…
…”
辉月不吭声,继续看我冒汗。
“爹――”楚空还拉我衣角。
园中那些双眼睛还在死死盯著我……
我觉得,我就象那被蛇看住的青蛙,特肉的那一型,保不准是牛蛙……而且这蛇……还不是一条……是一群。
看得我冷汗热汗一起冒。
“飞天殿下今天劳累了。”居然还是楚情过来解围,手一挥上来一人把楚空抱了起来:“两位殿下早些休息。”
楚空手脚乱踢乱蹬,扯开了嗓子叫我:“爹爹――爹爹――”
“放开!放开,我要和爹爹在一起――”
我满头是汗,听他叫得撕心裂肺的好不难受,追出一步想张口说句话,可是却没词儿。
人家孩子,我……我没立场啊。
辉月轻轻咳了一声,我打个哆嗦,迈出去的那条腿,又收了回来。
“跟我来。”
他转身走,我拖著步子跟在後面……
呜呜……怎麽办,怎麽解释能解释得清……我不是有意当人家便宜老子的……
可是我的确是把人家孩子抱出去玩了这麽久……都没跟主人家打个招呼……
辉月住的地方陈设素雅,看得出这里的人也是了解过辉月的喜好的。我那间客房就没什麽特色……正胡思乱想,辉月轻轻
叩了一下案子,我吓得支楞楞地打个激灵,赶紧站直。
“出去了?”声音很轻。
“嗯……”
“那个孩子喊你什麽?”
我背上全是冷汗:“那个,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他父亲也会来所以就喊我……”
“你就答应著了?”
我咬牙再咬牙:“嗯……我觉得小孩子哭得挺揪心的……再说,星华不是就要来了嘛,再跟他说清楚就行了……“
辉月慢慢转过头来:“星华是要来,但不是一个人。”
我愣愣的眨眼,不知道他说的什麽意思。
“星华这去巡边,也一并带他的爱人回天城,明天来的是两个人。”
我的嘴巴大张得能塞下个蛋!
“楚姿这个孩子,我早也知道。但她是天奴,星华不能承认这个孩子。”辉月揉揉额角:“更何况当年……算了。总之楚
家人也明白这件事,星华那里,你也不要去说。”
我心里不舒服的感觉一点一点的往外冒:“什麽?那个孩子多盼望有父亲!”
“飞天!”辉月声音不高,但是极沈稳,一如既往的悦耳:“这个孩子以楚情之子的身份长大,才能活得更好。如果他是
楚姿的孩子,势必也要打上天奴的印记!无论是了他还是了星华,这个关系都不能承认。”
我低下头,飞快的思考,有个地方不大对劲:“那,这个孩子自己怎麽会知道他的母亲是楚姿?当年星华又什麽和楚姿
生下孩子?还有,什麽楚情是城主她妹妹却是天奴?”
辉月声音高了一些:“那孩子自己知道?”
“是,我问他,他说了。”
辉月静了片刻:“楚情与楚姿是死对头,这个孩子还是我交给楚情的……”
我住了口。
这里面显然有太多我不知道的往事。
可是无论如何,一个男人总不能对自已的孩子不负责任啊!
辉月显然连看我也不看就了解我在想什麽:“飞天……这世上,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事情,毕竟还是少的。”
我哑口无言。
“星华并不爱楚姿,也没办法承认楚空的身份。”辉月负手望天的身姿极优美动人:“况且,他现在有真心所爱的人,你
想让他不快乐?”
“不是……”我觉得言语实在是很无力。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言语多麽苍白无力。
“那麽,明天就一个字也不要提。”辉月缓缓说:“明天典礼完了,我们就程。你把这件事……忘掉。”
我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喘不过气来。
我站了一会儿,辉月也不理我。
“那个……”我摸摸头:“我出来这麽久,都不知道飞天殿怎麽样了。”
辉月看我一眼:“诸事平顺,没什麽不好。”
“嗯。”他虽然没说,但那眼神里明明就写著“送客”二字。
慢慢的从房里退了出来。
摸摸鼻子,灰溜溜地往自己的房子那里去。
屋里静静的,把凉茶灌了几口下肚,可心里那一点火头儿还是浇不灭。
象是关进笼子的困兽,来来回回在屋里走。
打开行囊看我的家当。出门的时候没带多少衣服,但还是有好几套,配著饰物。衣服太扎眼了,质料讲究样子太高贵,饰
物一看就挺值钱。我把好带的东西拣几样装身上,剑谱也掖进怀里,别的就没什麽可带的了。
看看屋子,也什麽好看,本来就是一间旅途中暂停的地方。
相信……平舟是可以照顾好汉青的。
即使没有我这个蹩脚的主人,他们应该也可以过得很好。汉青聪明伶俐,医术已经略有小成。平舟剑法出\,前程远大。
即使我不在,平舟也能照顾好汉青。
行,想通了这一点,我觉得身上松快好多。
我把灯熄了,轻手轻脚出了房门,飞身上了房顶。
虽然这院子大,但是我却本能的往西北边去。楚情抱走楚空的时候,走的就是那个方向。
不知道什麽我这麽冲动。
我解释不来。
但是楚空那哭喊的声音一直一直在我耳边。
他说那些人都是坏人。他连一点儿功夫都不会,足见是没人教他,衣服也穿的普通,没人给他梳头……
这个楚情不会怎麽善待他的。当然这也不是辉月的错……
但是我不能让这孩子就这麽过了。
我……觉得我要是不做点儿什麽,就对不住他下午喊我那几声爹。
没法儿解释什麽我能摸到那间房外面。可能是气息,也可能是直觉。
可能就象星华跟我说的那个,圣斗士的第七感好了。
屋里很黑没灯。我侧耳听了,也只有楚空一个人的呼吸声。很急很粗。
这个孩子,还在气麽。
我一手推开窗子,无声的跳了进去。
屋里虽然昏暗,我还是看见楚空半卧在床头。
眨一下眼,更适应了屋里的暗。
我浑身一震,硬掐住了手心才没有叫出声来。
楚空的双腿上压著东西,双手被捆在床柱上,嘴里填了东西,怪不得鼻息这麽粗重!
我抢上去把他腿上的东西拿走,沈甸甸的不知道是什麽!
MD!这些狗娘养的!这是对小孩子麽!怎麽下这样的狠手!
我扯开他手上的绳子,然後捏著他腮抠出他嘴里的麻核。
他被堵了半天,气早就不顺,一下子咳嗽出来。
我伸手运气给他。这些天琢磨那本剑谱,也悟出不少心得来。
他顺过来气,估计也早知道我是谁了,扑进怀里死搂著我的脖子,一声不吭的只是急喘气,我的肩膀一下子就被洇湿了。
“小空。”我压低声音:“这里的人对你不好?”
他努力平静,吐字还算清楚:“表面上好,但是楚情今天气得厉害。”
MD的死女人!
我呼吸:“小空,听我说。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父亲他有不能承认你的原因。现在,我想告诉你,你可以有两个
选择。一,你跟我走,但是以後可能要过辛苦的日子。二,你留在这儿,我去警告楚情不许欺负你。”
他连一刻的空儿也没有等,抓著我的肩膀说:“我跟你走!”
本来是想离开的。
我早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我不是飞天,我也不该试图一直扮演飞天。
我是我自己,不是任何其他人。
这一切也是飞天的生活,不是我的!
早就想要离开的。
只是……楚空是个意外。
我也不知道什麽头一热就跑了来问他。可是看到楚情对他的办法,又觉得自己没有来错。
天大地宽,上界之外,又不是没有去!我有手有脚,会武功能使剑,头脑灵活难道养不活自己?什麽要去做一个别人
的延续?
早就想要离开,只是一直放不下汉青和平舟。
後来知道平舟能力超卓,汉青有他照顾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事。
想走的念头,就一直在心中绕。
只是……
“你想好了?可能吃不饱,兴许也要流浪的。”
小楚空的回答是抱紧了我的脖子:“我要跟爹爹走!”
我反手抱紧了他。
我的肩膀上多了责任。
这是真正的,属于我的责任。不是飞天的,不是其他什麽人的。
是我自己的责任,我伸出双手要做的事。
“好儿子!”使劲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带两件衣服,我们这就走!”
他爬下床去,还踉跄了一下。我骂自己一句猪头,他腿上血液这麽半天肯定不通畅,麻得怎麽能走路。
可还没等我去扶。他自己挣著爬起来,从床头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回头说:“行了,爹爹。我天天都想著你要来带
我走,早收拾好东西了!”
我……
狂晕!
一面咋舌,一面心疼这孩子究竟天天过的是什麽日子!
我背著他一路飞纵出了城主府的院墙。楚空屏息小心,紧紧依在我身上。
突然之间,往事的碎片浮涌出来。
我想起我曾经看到过,奔雷这样背过飞天。是的,他背过飞天,但是我却有那种依在一个可靠的背脊上,安心恬暖的感觉
!
明月当空,我去势极快,在茫茫的夜色中,一径去远了。
6我这算是拐带人口吧?
按现在的刑律,一拐带一名,得蹲三年呐。不过被我拐带的这个小儿童,倒是很兴高采烈就是了。
哪个城里都有猫腻,我找人买了易容膏什麽的,先把自己涂个锅底,再把小楚空涂个猫。
他还满开心,我一边涂他一边拿个小铜镜子左照右照,还指点我这边多抹点儿那边少抹点儿。把好衣服脱了,换上布衣服
。我想了想,自己是全换了,楚空还是留著内衣没换。到底好衣服穿著舒服点儿,布料忒粗了多不舒服。
吃著粗粝的干粮,还笑得跟吃蜜糖似的!
我抱著他,摸摸头。
问他有没有念过书,我虽然认字不多,但是书总没少读,只不过不是这个破上界的书就是了。
楚空倒是认字,不过武功没学过。
我也不急,弄了匹劣马,把孩子放马背上,垫了厚厚的毡子坐好,小包袱也挂好,牵著马慢慢走。我知道现代的逃犯大多
是怎麽落的网。自己先觉得自己是在逃了,那就坏了,看人偷偷摸摸,走路鬼鬼祟祟,让明眼人一看就形迹可疑。
虽然……我不是什麽重大刑事在逃犯,不过怎麽说也拐了人家一个孩子出来。
一边走,一边跟他说话。
我提头,他背头一天我教的书。
“心有所及而力不及,心之所向而力之偏从……”小楚空真是标准乖乖牌好孩子,一教就会一点就透,有时候还跟我举一
反三说得头头是道。
你说我占多大便宜了!不用找老婆不用伺候月子不用喂奶不用换尿片把屎把尿,白拣这麽漂亮听话的一儿子!
等走了一段他在马上坐累了,抱他下地来,两个人一起跟著马慢慢走。他又伸拳头又踢腿,念著我教的口诀打拳。
虽然说我照顾得还算不错,怎麽著小时候也照顾过继母生的弟弟,可是小孩子在路上,还是很快瘦了下去,倒是精神更好
了。
我打听了一下,从枫城再向南,去的是禽族的地界儿,虽然名义也归上界管,但实际上人家自在著呢,这边儿问不到那边
儿的事儿。
听说那边太平,日子过得也不错。
我要是只有自己,那也什麽地方都不讲究了。
可是我带著孩子呢。小孩子哪能跟我一样胡打海摔。
这时代信息业不是很发达,跟现代绝对不一样,什麽网上追捕电脑画像是一样儿也没有的。嘿,还上界呢,真落後。
便宜了我。
也不是没有人在找,但是找的动静不算大。更何况我机警得要死,小楚空也伶俐著呢,那些傻头傻脑儿的家夥哪儿找著了
我们。
没多少天,楚空拳脚都练得差不多,我在路上折了根树枝子,教他简单的剑招儿。
我算是真明白。这个上界,力气弱没本事也照样儿受欺负。
楚空大概是以前的日子也过得怕,学起来就是有股子狠劲儿。
到边界的时候,我当然没笨得去走关口。马不要了,孩子一背包袱一提,爬山走。
要不说我会照顾呢,几天的山路孩子没饿著没冻著,就是衣裳被划得破破烂烂。
这个补衣服我就不会了……汗,人毕竟能力有限,不可能样样儿都会吧。
“爹爹。”楚空拿草茎搓来搓去。
“啥?”我正翻火上烤的兔子。要说这兔子,还是楚空亲手打来的第一只猎物呢!
进山之前买了盐巴什麽的。用竹筒装了泉水给他喝,肉上撒了调料,翻个面儿。
“给你捆鞋子。”他笑,扑过来把我掀倒就脱鞋。
我的鞋带断了。
要不说这个b品的假冒^劣是个世界化的问题呢。卖鞋的还敢跟我保证这鞋三年穿不烂!我KAO,我这才不到一个月呢,
鞋子的系带断了两回,鞋底也薄得跟一层纸似的。
好在我轻功好,要不然这地上尖石嶙峋的早把脚刺个对穿。
头一断的时候,小空把他的鞋带抽了给我。他说反正他总在我背上不用走路。
这一回又断了,没想到他还真能想招儿。
看他把草茎穿进鞋口儿,我笑:“穿完洗个手再吃肉,回来把鞋上的泥都吃下去了。”
“哦!”
他痛痛快快跑一边儿去洗了手,回来等我撕兔肉给他吃。
“爹爹,你弄的吃的都很香……”小空很捧场都给我吃光光还吮手指。我看得开心,又撕给他一条兔腿。
“那当然,想当年我被人饿了七天不给吃的……要是自己不会弄,早饿死了!你个小东西今天也就没爹了!”我笑,把火
堆移了个儿,开始扒地。
地下埋了蘑菇草菌,用湿泥裹著,叫鸡那个做法儿。我自己前两天试著吃了,没什麽关系,所以今天也给小空尝尝这种
鲜味。
用竹片儿接了兔子身上烤下的油,和点儿盐糖香辛粉,把蘑菇剥出来,对半儿掰开,蘸了那和好的酱汁儿,塞进小空嘴里
。
“唔唔……”他差点儿没把舌头吞下去:“爹,爹,真好吃……”
“臭小子!”我敲他个爆粟:“不是你爹我好吃,是蘑菇好吃!”
他再顾不上说话,急急忙忙地吃东西。我一边喂他一边填自己肚子。完事儿把烧过的柴火草灰埋进土里。我很环保滴,就
算不是了让人看出痕迹,引起山火也不好。
“爹,明天就到禽族的地方了吗?”小空一边揪我头发一边饶有兴致地问。
“嗯。”我的轻功展开在茫茫树海中驰纵。
“禽族的人都有翅膀麽?”
我只好用路上听来的应付他:“有的有,有的没有。”
“那他们翅膀上有彩色的鸟毛吗?”
“嗯嗯,回来可不能这麽说。”我脚底下一滑,差点儿掉下去:“人家听见会不高兴的。那边的人都叫末羽,翎羽,飞羽
什麽的,鸟毛儿这两个字,是万万不能提。”
“哦。”
静了没一回儿,又问:“爹我们要在那里长住吗?”
“不一定。要是舒服就住,不舒服咱们再换地方。”
“爹……”
“嗯――?”
“跟你在一块儿,睡狗窝我也愿意!”
“笨蛋!”本来托在他小屁股上的手原地挥了一下儿,啪一声脆响:“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狗窝?亏你想得出!”
“呜,爹,你打人――”
远远的,一群山鸟被我们吵得飞了起来,盘旋不去。
“小空身上痒!小空要洗澡。”他一边扭屁屁一边解衣服。
“切,你个小东西,昨天才洗过痒什麽痒,明明是看著泉水清想玩水!”我敲他:“不行,现在水寒,等正午才可以。再
说这水这麽浅,才漫过你个小胖猪的脚面子,你洗什麽洗啊!”
我把他背起来,认命的往上游走去:“看看上面有水潭什麽的,到中午水也温一些了才能洗。”
果然没猜错。
一路沿著山溪走,水极清,水面上有草叶瓣飘著顺水而下。要说这地方自然风光就是好,一点儿污染和人破坏都没有
,哪象现代……
别说原始森林,就是万年青都变得短命。
脑子空下来,又想起平舟跟汉青。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麽样了。
大概已经知道我跑路的消息了吧。
还有辉月,也该回天城了。嗯,不知道星华知道不知道我拐了他未谋面的儿子落跑。
汗……想这麽多。
我又不是真的飞天。
转了个弯,果然看到一个水潭,水很清,潭底玉白的石和青色的苔都看得清楚。
“耶!”小空从我背上滑下来,立马儿始脱鞋子。
嗯,水了点儿,他可能不太应付得来吧。我认命的叹口气……没办法,得陪他一起洗了。
小空的皮肤滑不溜手,真的很好摸!嘻嘻,帮他洗澡也不是一件苦差。当然,如果他不是兴奋过头一个劲儿打水溅我一
脸,就更完美了……
“小空空小朋友,我郑重警告你,再胡闹我要打你PP!”
经过这麽多天的薰陶,基本上我脱口而出的名词儿他都听得懂。
“你个纸老虎谁怕你啊!”
好!
接下去……
两个人站在浅水里互相扭打泼水揪头发……
当然我是留了力气的,不然他哪里打得……
“哎!”死小鬼又咬我!
揪著他颈子把人拎了起来,他还含著一口水,扑一声吐了我一脸一眼!
“你,,,”我巴掌一挥,小鬼见势不妙,用力挣脱我手捂著屁股就跑。
“你给我站住!”我恼羞成怒在後面追。踩在水里人跑不太快,他两步下了水的地方,小胳臂小腿儿划著游,好象一只
胖胖的小肉猪……嗯,小猪没这麽灵活,那就,,小肉狗!
好在这几天又喂出不少肉来。
我不大放心他进水,跟著追了过去。
“嗯……不玩了,歇会儿……”我运气提神,让身体浮在水面上。小空趴在我身上,手脚还垂在水中划动。
“嗯嗯,我也累了。爹爹,我还想吃那天你烤的蘑菇……”
“好……晚上烤……”
仗著有超自然的那种灵力护身,绝不会沈到水里去,我竟然开始瞌睡……哄小孩儿也是很消耗体力的事。
怕有风吹著小空会著凉,我让自己浮在三块夹立的巨石之间,头上有浓荫遮著,风吹不进来。
唔……真舒服,跟睡水床似的……当然我没有拥有过水床,我偷偷睡过弟弟的……
水声淅淅沥沥……
小空这小家夥,自己又溜玩水儿去了麽!真该打屁股……
不,不是啊……
小空还趴在我身上呢。
那……又有人来洗澡麽。
我睁开眼沈下身子,把小空抱在臂弯时。
从岩石间的空隙,向外张眼看。
碧潭如玉,滴泉轻响。
我咬咬嘴唇,痛,不是幻觉。
那里的确有人。
玉白的,闪动光泽的肌肤,长长的金红的头发耀眼生辉让人不能直视。
就象……就象太阳的光,那样亮而灼人的光!
那个人慢慢侧身,掬起的水捧在脸上。
我看到了他半边侧脸。
不是绝美的轮廓,却有独一无二的风采。浓浓的剑一样的长眉向鬓边舒展,挺立的鼻梁,嘴唇微微有些丰厚,上面还沾著
水珠……
我的天,运气真好,居然看到美人出浴。
在这个地界……应该是禽族吧,这样华丽的头发,那麽美的肌肤,英挺又光彩夺目……
突然想起杨行云,他是不是有禽族的血统……嗯,有可能……那天我在打拳地方见他,他的确有种类似的光彩流溢……
“嗯,爹……”小空可能被水冰到,呢喃了一句,睫毛抖动睁开眼。
水声忽然变响,那人转头的动作极快又好看,可眼神凌厉至极!
“谁在那里!”
8
美人出浴……
虽然横眉嗔目,美人还是美人啊。
我大大方方拨开树叶子从石头缝里游出来,当然怀里抱的肉球楚空也已经醒了,小小年纪就知道一个真理:美人难得,没
穿衣服的美人更难得,努力张著一双大眼看。
美人双手抱胸,嘴角挂著冷笑,好象……来者不善的样子。
“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们是先下水来的……说起来不算冒犯你。”我抹抹脸上的水珠子。
美人一笑:“你叫什麽?”
我想了想,张志强这名字……离我已经老远了,再说那名字我本来也一心的想扔掉,飞天……这名字也不能乱叫。
“楚南。”顺手诌一个,借我儿子的姓用用。
“男?”美人挑挑眉:“你是麽?”
汗!
什麽他会一下子……想到那个上面去。
我自己也有病,什麽不叫楚东楚西楚北……偏偏开口就是南呢……
大汗……
“是清楚的楚,南方的南!”我字正腔圆纠正他:“不介意的话让一让啊,我要给儿子穿衣服。”
他一点儿让开的意思也没:“你儿子?”
可不是我儿子,难道是你儿子不成!晃晃正流口水的小空:“小空,叫美人哥哥好。”
“美人哥哥好。”小空是标准乖乖牌,让他说啥他说啥。
嘻嘻,眼睛吃够豆腐,嘴上再占占便宜,今天真是没白过!
“小空?”他把小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多大?”
“一百一。”我代回答,三步两步踩到岸边,先拿布给小空擦掉水珠子,再套衣服。
好象美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们身上。
看就看呗,谁也不是女的,你有我也有,我没你也没,不怕看。
“一百一?”他摸摸下巴:“才这个头儿?”
关你嘛事啊。
我披了衫子,把小空的湿头发握起来擦擦擦。
“楚……南,”他非把这两个字的音叫得重重的:“你不是羽族,从哪儿来的?”
“北边儿。”
“儿子订亲了没?”
奇怪,我儿子这麽小怎麽可能订亲。
他往池边的石头上一坐,拉过袍子披上,雪白的胸口半遮半掩,两点嫣红若隐若现,比什麽都不穿效果还惊人,我觉得我
都快流鼻血了!
“那好。”他手一扬,一样东西向我抛过来。
我反手接了,是块玉牌,晶莹温润,纹精巧古雅。
我看看玉牌又看看他,不知道初见面又无交情他做麽送我这麽大的礼。
“这算订礼。”他懒洋洋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到小空身上,颇温柔地一笑,笑得我浑身一哆嗦:“我要娶你儿子。”
咕咚。
我旁边有只青蛙跳下水,绿波荡漾,水声轻响。
我这人有点儿不大好的毛病,遇到些意外的事情,反应慢半拍,而且常走神儿。
比如这个被吓呆的时刻,我竟然分神想到儿歌。
一只、 青蛙、 四条腿,咕咚、 一声、 跳下水。
两只、 青蛙、 八条腿,咕咚、咕咚、跳下水……
回神!
是我幻听还是他神经?
“那个……你刚才说什麽?”
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说道:“我要娶你儿子,那块玉是我贴身之物,权作定礼。”
不是我幻听。
那就是他神经!
多苦命的人啊……这麽漂亮居然脑子不好……
小空晃晃我:“爹爹,美人哥哥说要娶我?”
我下巴有点不大听使,嗯了三声,才说出一句整话:“啊,好象他是这麽说。”
“那,娶我做老婆?”
“小屁孩子!”我拍他脑门儿:“你是男的!怎麽可能当人家老婆!要当也是当老公!”
本来是要拍两下儿的,可是第一下拍过,手就被架住了,美人身法如鬼魅似的快,晶莹漂亮的手掌架住我了要继续拍在小
空头上的手,口气轻柔可是阴险:
“我老婆,是你随便打的麽?”
“喂,你有没有搞错!”我一把甩开他手,他骈指动作快疾,在我腕上划了一记,我反手在他手背上抓了一把,抱著小空
退了一步:“神经病!我儿子我教训关你屁事啊!”
可惜了这麽个好面相,居然脑子不好。
他转转手,他划我不重,我抓他也不重,不过疼还是满疼的。
“就算是外来人,也该知道羽族的族规。”他慢条斯理地说,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好,姿态美妙无比,可是我没心思欣赏,
拼命回想我听说过的数不多的羽族的禁忌规矩……
汗……
我两腿发软……
好象,好象曾经听人说过……羽族的人……除非是情人爱人,才会给对方看真正的原身……若是旁人看了,就是两条道儿
。如果看到的那人已经成过亲了,就是死路一条。要是没婚配过,就……成亲……
我看看已经穿好衣服的美人,再看看我,再看看手上抱的小空……
“我们不是有意的啊……”声气先弱了三分,到底,到底人家占理儿:“小空也还小啊……我们真不是有意的……您看这
样儿行不行,我们这就走,走得远远的,跟谁也不说也不提……您看,这个,不知者不怪啊,我们的确不是有意要来偷看
您……那个……净身……实属无心之失……”
他颔首一笑:“要不是我相信你们的确先来,是无心看到……你觉得我还跟你有商有量?倘若是你一个人看到……我就让
你走第一条道儿了。这可是我羽族领地,只要我放出话去,你就算本领通天,带著他也不能脱身。让你们选後一条,是我
今天心情好。”他托著腮,打量小空的眼神好象在看一头要论斤沽卖的小肉猪:“你儿子虽然小,不过长相也还过得去…
…看你的样子也算标致,你儿子成年後理应也不差。算我吃亏,你儿子还是占了大便宜的,我现在还没正妻,他怎麽也占
了先来的位子。”
汗……
这个人好象不容易说通……
小空居然唯恐天下不乱,给我来了句:“美人哥哥,成了亲的人,就是要长久在一起吗?”
美人对小空倒是和悦色:“没错啊,小空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失魂落魄,冷不防小空爆出更恐怖的答案来:“那,美人哥哥,我不嫁你,我要嫁给我爹爹!我要和爹爹永远在一起!
”
美人哦了一声,目光又从小空身上移到我身上,定了一定,定得我心跳频率一下子乱跳。
“是麽――”麽字拖个长音,然後目光总算移开,又移回小空脸上:“小空依恋你父亲的话,请他和我们一起住,你也是
可以天天见他的。”
小空居然立刻说:“是麽?美人哥哥可以让我和爹爹永远在一起?”
美人一笑,字字珠玑:“那是自然。”
小空这小叛徒,居然马上眉眼笑,看口型那个“好”字就要说出来了,被我手疾眼快一把捂了回去:“小空笨蛋!你就
是不嫁他我和你也不会分开啊!你是男生你是男生!你只能娶老婆不能嫁人,就算嫁人也该嫁女人,倒插门给人家当女婿
你爹我不在乎,可是不能嫁个男人!”
小空愣愣的哦了一声。
美人一击掌:“当真不嫁?”
我斩钉截铁,视死如归:“绝对不嫁!”
“好。”美人长袖飞扬,金红的长发无风自舞恍如烈火:“既然你不肯,那你们就走第一条路去。”
啥?
真……真要杀?
小空抱紧我,眼睛还是有些不舍地看著美人。
“那个……那个……有话好说……”我马上气短:“这个,终身大事,自然要从长计议……这关系我儿子终身幸福对不对
……我们坐下来慢慢商量?”
他微微笑著,虽然势派吓人可是语气还是温柔:“没得商量。”
KAO你狂什麽!
虽然我学剑时间不长,未必就输你!
叫我把儿子双手托了卖给刚见面儿的陌生人,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
但是……美人儿气势好骇人,一看就非常不好惹……我固然是不怕,可是怕照顾不了小空啊……别说断腿少胳臂,就是碰
破块皮儿也够我心疼的……
不如不如,先答应下来,再图後计……
摸黑跑路顺道拐儿子的事……我又不是没干过……
“那个……英雄啊大侠啊……帅哥啊……美人……”我无比谄媚:“你看你一表人材仪表堂堂绝代风华风流倜傥,和我们
小空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前生有缘来世有约……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棒打鸳鸯辣手摧……这麽著,这个定礼呢我就
先收下了。不过小空现在年纪还小麽,要嫁人怎麽著也得再过一二百年的,况且他娘也还不知道这事儿,总不好都不告诉
她一声儿……”
美人儿身上的腾腾杀气消了一些:“嗯,小空年纪……倒是小一些,不过,一百九十年也不算太长,我可以等他一等。”
行,要的就是这个等。
“那啥……帅哥啊……你看我和小空都不是你们羽族人,人生地不熟,水土不服离乡不惯,是不是这样……我先带小空回
家去,等过了一百九十年,你再带人来迎娶?到时候我一定把小空打扮得水灵灵美滋滋香喷喷油乎乎……那啥,就是打扮
得漂漂亮亮的,让他过……门儿……”最後两个字快把我的牙都咬断了。
居然我也有这麽说软话的时候!
哼,长红色鸟毛儿了不起呀!
要不是我带著孩子,休想我这麽低头弯腰!
美人儿笑笑,气势又下去不少,整个人身上包著红融融的一层暖光,好不灿烂,可一说出话来,我连踢死他的心都有:“
小空将来要做我的人,那麽由我亲自培养教导最好不过,我希望他长成什麽样儿,他就能长成什麽样儿,岂不更妙?”他
抿抿唇,横我一眼……虽然是横的一眼,可是秋水连波,美不胜收:“若是你觉得水土不服,尽管自便,我带小空回去便
是。”
KAO!
一句话想把我甩开?
我把小空抱得紧紧的:“小空离了我不行!”
小空这倒是从善如流,反搂著我脖子:“我不离开爹爹!”
美人儿一点头一笑:“好,那就一起跟我走吧。”
我可可怜怜委委屈屈一腔怨愤仇比海背著儿子,跟著红头发大美人的後面走。他速度快我也不慢,可是每想脚底抹油
趁空儿溜了,他就象後背後了眼睛一样,斜视横视回视扫视……
你X的,你丫吃什麽长大的!比贼还精!
说起来,他凌空飞驰的动作……真叫一个美。我也就意思意思多看了两眼,小空可是实事求是实话实说:“爹,美人哥哥
好漂亮。”
漂亮是漂亮,可你个小东西也不能见美人忘了爹啊,更何况这个美人还要把你剥皮拆骨拿去吞,你竟然没有危机意识!
树海茫茫,我跟著他跑了一阵,越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他突然速度慢了下来,扬声说:“前面就是我的居所。”
我哦了一声,放眼一看!
好麽……
好……好……好大的宫殿!我觉得我的飞天殿就不小了,辉月的宫殿就更壮观,没想到这……这,这个臭屁神经病美人的
房子……根本不能叫房子……叫宫殿也……委屈它。
叫它……
城市……还差不多。
等我们收起身势脚踏了实地,他领先向前走,我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跟著他进去,当然没忘了E头看看这家夥儿的狼窝究
竟啥名儿,别回来想报仇都找不到地儿。
大石头牌坊上面有块匾。
梧桐城。
一路行来,街上真是……鸟语香,美不胜收!
来来往往的男女无不衣著鲜丽姿容秀美,声如娇莺色似流翠。我回一想可不是咋滴,这就是羽族的地儿啊,这些当然都是
……飞禽……
汗……
抱著这想法儿再看著满街的红红翠翠,我开始自动往上套……
这是鹦鹉吧……那肯定是野鸽……这个挺神气象画眉……那个怎麽看怎麽象喜鹊……
眯眯眼把他们身上的衣服想象成羽毛……一街来来往往的鸟……叽叽喳喳……
大汗……
小空完全不知道该害怕,这些天的逍遥日子把他过得一点儿阶级警惕性都没有!真该打PP!
忘了一提,美人……现在升级叫恶毒美人,好象地位真是很高的样子,来往的人都争著让道,不敢E头平视他。
连带著跟在他後面背著小空的我,都有点狐假虎威的派头。你想啊,走街上看见一溜儿的後脑勺儿,还不够臭屁麽?再说
,这些後脑勺的色……真是五彩缤纷W色满眼……不过象恶毒美人这样金红耀眼的,还是他蝎子拉SHI独一份儿!
走过了大街,又走过大街,还是走过大街……
MD,恶毒美人到底住哪儿!
忽然前面街头有点骚动,一个极清亮明媚的声音唤:“孔雀?”
孔雀?是我叫跟前这位?
偷看一眼,面无表情眼皮都不动,应该不是叫他。
可是接下来就是一声比较粗豪的声音喊:“凤老大?你这带的谁啊!”
前面有人排开人丛,大步走了过来。
看到他第一眼,我立马儿想到……鹰!
不别的,就他那个鹰h鼻子!
5
虽然鹰h鼻一向给人阴鸷的感觉,但是衬著他褐色的大眼,只让人觉得逗趣。
恶毒美人哼一声,拽的根本没理会他说的话。这个我觉得奇怪了,你有胆子学王老虎抢亲把我们可怜的父子档绑回你家来
,倒不好意思介绍我们的身份了……大可以直接说,我背著的是你媳妇,我呢,是你老岳父……
“我刚听见你们谁喊孔雀了?这个败类还有脸回来?”他声音冷得跟冰窖里泡过似的,凉气嗖嗖。
“不错,我这个败类是回来了。”懒洋洋的,带著点狐媚带著点清冷的声音……我怎麽听著这麽熟啊……
鹰勾鼻子忽然被人从被後推个趔趄,露出他身後站著的人,一身雪白的衣衫,俊逸秀美,好不眼熟!
我眨了三眼,然後小声跟楚空说:“宝贝,你掐我一把。”
要不说宝贝就是听话,明显不合常情的话,只要是我说的,他没有不听的……
哎哟我那无缘谋面的早死的妈……
好疼。
不用这麽听话吧,让你掐你就使劲掐啊……我拿恶狠狠的眼光瞪小空,他很无辜的举著手看著我。
不是眼……
真是他。
那个穿白衣服的美貌少年也看到了我,目光在小空身上打个转,又落回我脸上,看得那个仔细哦……象是恨不得用眼睛在
我脸上戳出两个窟窿来!
在这样的目光下,我觉得两腿有点发软,吞了一口口水,把小肉球换个姿势抱在怀中……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他笑笑说。
我无言望天,孽缘吧……
“想不到你跑到这儿来,”他手里还拈著一朵儿:“真是意外之喜。”
喜从何来啊?我看是天降横祸啊……
恶毒美男冷冷一笑:“我记得你当年夸下海口,说是此生绝不踏足我梧桐城。怎麽才不到一百年,马上就食言而肥?”
白衣美少年用气死人不偿命的惫懒腔儿说:“你看你看,什麽叫‘你的’梧桐城啊,你到现在一个老婆也没,半个蛋也没
生过,城主之位还指不定是谁坐呢。我回舅舅的地方来小住,你有资格赶我吗?
大晴天的……
什麽我有乌云罩顶的危机感呢?
抱著我的小空,不著痕迹的退了一步,看看没人注意,又退了一步。
再退一步……再一步……
眼看我就要退进人丛里,脚底抹油撒丫子跑路,头皮一紧,身子突然被固定在原地,那个让人骨头发酥的妩媚声音在耳边
细细说道:
“小飞天,你往哪儿跑?”
我真是欲哭无泪,半转著头,看著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那个……杨公子,君子动口不动手麽……有话好说,你先松开
……”
“松开?松开你就跑远了吧!”他死死揪著我头发,细眉长眼瞄瞄小空:“挺本事啊,不但不告而别还拐了人家儿子……
嗯,小空都长这麽大了。”
他伸手在小空脸上捏了一把,手劲儿肯定不小,转眼那块肉就红起来。小空皱起眉,我刚想破口大骂,恶毒美人的声音抢
先一步:“好你个孔雀,我的老婆你也敢动手动脚?想死是不是?我成全你!”
杨公子缩回手儿,摸摸下巴,笑得不怀好意:“你老婆?你真身让人看见了?”
恶毒美人儿居然俊飞红,我KAO!他这种天怒人怨当街抢亲的家夥居然还会不好意思?
“那――”杨公子懒洋洋的拖长腔,声音媚得叫人直打哆嗦:“凤林,你看你我兄弟一场,你要改口称我尊者,我还真不
好意思呢……”
恶毒美人儿凤林瞪圆了眼:“你说什麽?”
杨公子清清嗓子:“我说,看到你的这个家夥,早八百年就是我的人了。你要再跟他,得称我一声尊者。”
凤林咬著唇,水汪汪的美眸看得我直想撒腿就跑:“你不是说,他今天一百一十?怎麽可能早和这个家夥相识的?”
好……好强的杀气……
我想向一边儿人丛里再缩一缩,可是头皮一痛,杨公子嘴角似笑非笑,眼里全是兴灾乐祸,却是冲著美人儿凤林问道:“
怎麽?你看上了是小的?”
凤林没说话,倒是小空挺是时候的来了句:“是呀,美人哥哥是说要娶我。”
杨公子哦了一声,问我:“他娶这个肉球儿,你跟来做什麽?”
小空脆生生的说:“我不是肉球,我叫楚空。我不要和爹爹分开,我要和爹爹永远在一起的!”
“哦?”杨公子高莫测地看看我,又看看小空,再看看美人儿凤林。
凤林走近了一步,看看我,又看看小空,再看看美人儿杨公子。
我立在原地,看看美人扬公子,又看看美人儿凤林,再看看我无辜的儿子小空。
这他NND是个什麽乱套的局面啊!
本来我以杨行云可能是来抓我的,可看起来又不是。
美人儿凤林叫他孔雀……难道他也是一只鸟儿吗?
KAO,就算他是鸟儿,也不会是漂亮的孔雀吧……这麽坏心的样子,白眉赤眼儿蓝靛脸的丑麻雀比较配他!
“那正好。”杨公子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凤林哪……看来咱们是要亲上加亲了。你要娶这个肉球,我呢,正好跟这个肉
球的‘爹’有段夙缘未了……就是不知道,将来你见了我,得称呼我什麽啊……”
胡说八道……谁和你有什麽夙缘啊……
我心里嘀咕,可是又有点不确定……
大概……是真有吧……
“你要你的我不管。”凤林美人儿竟然野蛮起来,直接拉著小空的肩膀往他怀里拖:“我管你这麽多。”
杨公子还勾著我脖子,我还紧紧抱著小空,凤林美人儿就跟我拔河……
“小空跟我走!”凤林美人儿老羞成怒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和爹在一起!”小空带著哭音喊。
“不许抢我小空!小空是我的!”我理直气不壮。
“凤林,牛不吃水不能强按头……”杨公子不怀好意的声音。
“小空过来!”终于得手的脸红气粗的强抢良家美童的恶霸凤林美人儿。
“爹呀――爹爹――”可怜的被抢儿童小空。
“不要抢我的小空啊……”痛失的爱子的可怜父亲我 。
“凤林你不要象个强盗啊……”杨公子紧勒著我的脖子说得不痛不痒。
“喂!”我终于受不了这种当街洒狗血的剧情,用力挥开杨公子:“你们这些鸟儿不要太过份!我招你们惹你们啦?我们
爷儿俩好好儿的浪迹天涯你们居然来拦路打劫!告诉你们,我不是好欺负的!”
凤林美人冷冷一笑,抱著手足乱挣的小空不说话。杨公子抿抿唇,轻轻挑眉:“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我身上那
道伤,可是永远也消不掉……”
说得我有点心虚。
好象是我伤他的……
不,不对啊。
我一直脖子:“那也是你,你先……你先那个了我,我才教训你这色狼的!”
杨公子静了一静,两眼看得我心里直打鼓:“你想起来了?”
这话说得无限暧昧,令人回味无尽。
想起来了……好值得推敲的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什麽啊?我只是……嗯,有点点印象而已啦。
小空死抓著我的衣角不松手儿,我拉著小空的裤角也不松开,杨公子还勒著我的脖子,凤林美人儿就这麽带著三件大行李
回了他的府。
要不我说……美人儿住的地方,硬就是有气派。
小空折腾了半天早累了,今天一天又玩水又受惊还赶了路,喝了几口汤就说困。我抱著哄睡著,寻思著先找地儿放下。美
人凤林一笑,引我们去了他的寝室。
本来我抱著小空手有点儿酸了,刚想往床上放,半俯著身愣在那里……这一床粗的细的长的短的薄的厚的……全是绿叶子
。
我KAO,真是,真是雀巢本色!
嘴角有点儿抽搐,转头小声儿说:“你家有没有铺著床单儿的床?”
凤林似笑非笑,美眸往上看,一副目无下尘的德行,倒是杨公子好心来解释:“凤林这张铺著银湖霞草的床,翻出天去也
找不到第二张,对人是大有好。你倒是放下吧,抱著半天手也不酸?”
我不大好意思,可也不能怪我乡巴佬,他自己都说了这床上的草别肯定是没有,我又上哪里去听说过。脸皮抖两抖,嘿
嘿一笑给自己找台阶下,把小空放床上。
安顿好了他,一回头冷不防吓了一小跳……杨公子他正站在我身後,离我……有点儿近。
要说有多近……
就是,他呼的气,都喷在我脸上这麽近……害我差点儿一屁股坐倒身後的床上。
“以前的事,我倒想和你好好儿说说。”他手轻轻按在我肩上,慢慢施力,我这下还是坐倒了。
凤林冷冷看我们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哎哎,不是吧,怎麽说走就走的说……刚才和杨行云吵成这样,现在居然这麽识趣,他一摆出要私谈的架式,你就闪人了
……
“以前的事儿,想起几成?”他一不拐地二不弯,眼睛定定看著我问。
我含含糊糊:“没,没多少。”
“那你伤我的事,可想起来了?”他倒是回回不忘了提这个,顺道儿还把领子向下拨了,露出一小截儿淡绯红色的剑痕。
我不大自在别开眼:“就想起来一点儿。”
他松开按在我肩膀上的手,站直了身子:“不会只想起你杀我那一剑?之前呢?”
我偷偷松口气,还好他站远了,不然我大所气都不敢出一口:“都没印象。”
他倒没什麽表情,就是点点头:“挺好。”
我不怕死的问一句:“哪里好了?”
杨行云公子笑的时候分外的妩媚,真不负他孔雀之名,可是眼底却半分笑意也没有:“想不起来不要紧,回来我帮你把前
头的,一样一样都想起来。”
不知道什麽,看著这个没有到达他眼睛的微笑,我的腿弯又觉得发软……
杨公子E腿也走人了,我原地坐了半天,总觉得有什麽事儿不对,越坐越觉得不对,可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不对,突然一蹦
老高!
不对啊!
他XX的凤林美人他XX的杨行云!小空喝了汤睡了,可我还没吃的哪!就把我晾这儿了!
肚子有点儿饿,想去找吃的,摸摸脑袋,还是算了。
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雀巢里有什麽我能吃的东西,要全是鸟食儿鱼虫儿之类的,那还是让他们自己留著填肚子的好
。再说了,我去找食儿把小空自己个儿扔这睡觉,这也不安全哪。
E头又看天,太阳还在西边儿挂著不知几时落。
这天就快点儿黑吧……我赶紧的抱著儿子跑路是正经。
一个凤林美人儿明显有恋童癖,一个杨行云公子满身神秘往事越看越象变态。
这个不知道是鸟窝还是狼窝的地方,久待不宜。
四下无人,左手指头屈起来,轻轻在右手心儿里弹了一下。
银光一闪,我那把漂亮听话的双盈剑就跑出来了。
伸手在剑身摸了两下。不知道这剑心里委屈不委屈,以前那些血淋淋的事儿,样样都有它的份儿。虽然说刀剑本来就是凶
器,但是……要是能选择,这把剑会不会选择去做样儿别的东西?比方说镜子啦帐h啦脸盆儿啦……
这麽想著,又摸了两下儿。
不知道今晚,会不会用得到。
凤林美人看起来对小空是很著紧的样子……
杨行云公子……总觉得他要说的往事一定……不是什麽开心的事。
52
本来是在等天黑,等著等著我就两眼发黑,往床上一倒跟小空作伴儿一起去寻周公了……不知道这年头儿周公出生了没有
,反正我是睡过去了。
抱著儿子,一觉睡得份外踏实。连带著做梦。
真是奇怪,我知道我在做梦。往往人在梦中将醒的前一刻,才知道这是梦境,知道的同时,也就是清醒的时候。
这不一样,我知道是在做梦,但是却没有醒来。
听到轻沥沥的水响,有人执壶向酒杯中斟酒。莹紫色的酒液,似曾相识。
我端起来一饮而尽,清香甘冽,滋味美不可言。
一个豪迈的声音说道:“飞天殿下尝这紫草酿的酒,滋味可还过得去?”
不知道什麽却是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听著声音让人觉得十分亲近,我笑著说:“自然是好,杨将军这里样样儿东西都
招人喜欢,我看刚才那些菜肴也比别精致得多。”
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你要是喜欢,怎麽不天天过来?天城有什麽好,帝都才是真热闹。”
这个声音好耳熟,就是现在变了一个味道,我也听出了杨公子的声音。
梦里的我笑了笑,没有接下去说,端起酒杯来又喝了一口。
杨公子忽然凑近我耳边小声说了句:“别咽,吐了。”
这话说得晚了一刻,我已经咽下去了。他说了这句小声的,又大声说了句:“我早和你说了,辉月你要喜欢自管喜欢,我
不和你争抢就是,你还见外不肯到我家来?”
我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前後两句完全不搭的话是什麽意思。但是梦里的我已经警醒过来,多奇怪的感觉,象是一个身体
里两个灵魂,我管看他管动。
借口说是出去洗个手,然後避在柱子後面把酒吐出来。杨公子也出来了,在背後掩著很近的说:“快走。”
我只来得及说了句:“酒……?”
就觉得脑子里轰轰然的声音一时俱响,四肢的力气全被一下子抽个精干,身子软软的向前就仆。
杨行云低低骂了一声,伸手抱住我的时候,身後刚才那豪迈可亲的声音豪迈依旧,但是半点热烈可亲的味儿也寻不出来了
,冷冷一笑,离得远远的说:“行云,你出去。”
杨公子抱我的手紧了一紧,声音清脆依旧却显得空茫,象是拼命的想填满什麽却总是徒劳无力。
“行云?”那声音更近了一些,我感觉得到有股寒意的接近。
“父亲,”杨公子的声音很冷:“请他来,可是我出的面。”
那老头儿嗯了一声。
“辉月原来是在我身上用心的……这些旧事我也不提,就是这个人,我先要个头筹,算是出口气。”
那老头儿呵呵笑了两声:“好,到底是我儿子。你抱走吧。初更一敲,给我送回来。今天月圆天寒,他体虚而气盈,过了
今天没有更好的时辰了。”
杨公子道:“父亲放心。”
杨公子把我一路拖著走,摔到床上的时候,我还清醒。但是身体里的另一个我,已经陷入昏沈了。
杨公子拉开帐子遮著我,伸手一拍,有人从窗子跳了进来。我看得清楚,那黑影先前不是人形,有喙有翅子,落城一展才
有了头和手脚,细声细气:“主子有何吩咐?”
杨公子声音压得低说得极快:“奔雷将军出城多久了?”
那人立时回答:“已经六个时辰。”
杨公子恨了一声:“你传谕,所有能脱身的,给我赶到天城去请辉月来,只说飞天盈月四个字。”那人应了一声,杨公子
回了下头,清秀的少年的面庞在月光下有种凄凉惨淡的美丽:“其余的……给我把这个院子守住,三更之前,要是有人进
来……”他咬咬牙:“给我死挡。”
那人半跪下顿首,又从窗子掠了出去。
杨公子掀开那半落的帐子看我,恨恨不已:“不长脑子!奔雷不在,你居然敢来帝都。”
我一片迷茫,身子灼热滚烫。
“谁是谁非都弄不明白……”他说了一句,下半句咽了回去,叹口气在床边坐下:“该怎麽好?”
我脑子明白,只是身子不能动。
所以接下去的事,一样没有少,件件都看清了。
身子越来越热,大汗淋漓,杨公子先是给我宽外衣,後来干脆剥了光光,用冷水擦,没用,干脆整盆泼上来,也跟白泼一
样。
後来身上热痛,哪里都热哪里都痛,觉得跟要炸了一样,眼前什麽色都有,红的黑的绿的紫的,就是没有一点儿清明。
後来……
後来杨行云抱著我,他身子冰凉,全是清明的气息。
再後来……
耳朵忽然一痛,我哎哟一声睁开眼,杨公子笑得温柔:“睡得好吗?”
我眨眨眼,一时没分清梦里梦外。转头看见小空那个肉球儿呼呼睡得香,才知道自己醒过来了。
想起初见的时候杨公子春风马蹄疾,满楼红袖招的潇洒意态。想起他白衣如雪如玉,如秀树临风的身姿。
迟一步才想起来,他肩膀上也有烙的那个天奴的印。
这样一个人,怎麽会被打下永不翻身的烙痕的?
我定定看著他,屋里很暗,只有屋角亮著一盏灯,他的脸在幽幽的光里,似烟遮雾罩,朦胧不清。
这些日子来,会断断续续梦到前尘。一开始总是美好,那时的杨公子行云,成日与辉月形影不离,而我看到自己,跑去找
辉月和行云,学字学剑学书画。辉月常常是有正事在忙,于是我大多数的时候是在跟行云在一起。第一见他的时候,他
会带点鄙夷的笑,看不起我粗笨。时间久了,也会揪著耳朵骂,然後握著手说运剑该怎麽样怎麽样。後来发现他一直用目
光追随辉月,还好好的嘲笑了他一番,被他老羞成怒按著头,威逼著发誓决不跟第二人提起这件事。嘴上是答应著不说,
可是心里藏不住事。奔雷後来当然也知道了,只是笑笑不语。至于辉月……这世上没有辉月不知道的事,他总是冷静睿智
,一双眼看什麽都是通透明澈。星华那个时候,也来到了帝都。出身古老贵族世家的少年,却有勇往直前的热情,特别说
得来。只可惜不久便分别,他去了西边。
我离开了帝都,跟奔雷去东战军。虽然年纪小,但是上战场并不比旁的任何人差,後来……後来与兽族打了一场血战,抢
了它们的镇族之宝回来。
好象一切就从那里开始不同。
那个盒子谁也打不开,想了多少办法,劈也劈不动,烧也烧不坏。
我带著盒子回帝都去找辉月和大祭神想法子。
那时候的杨行云公子名满帝都,年少风流春衫薄,眉能言目能语。
把盒子给了辉月,我和行云去喝了一场酒。他趁著醉,跑去跟辉月说喜欢。辉月淡淡的挡了回来。
两天以後辉月行了成年礼。杨行云喝个烂醉,我苦命的扛著他从城外一直走回帝都,走到天黑,离城还有老远。真的累,
很累,脚都要断了。他半醉,又哭又笑,想起来有一句没一句跟我说羽族的事。他说他母亲是孔雀,是羽族族长之妹,却
和天人相爱,背家离乡。他说他其实不喜欢帝都的生活,但是父亲不许他回羽族去。
他说,飞飞,你要不要学著飞?你名字叫飞,难道不想飞?我告诉你,羽族人人会飞,其实天人也可以,不一定要有翅膀
。这是羽族的不传之秘,我教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他胡言乱语的,两句醉话夹一句口诀。我跟他一起说胡话。
可是那口诀是真的。
我真的腾身飞了起来,不是纵跃,是真的飞了起来。
但是我仍然用两只脚走回城。
我听说过这些禁忌,他不该告诉我这个。
我听到也就当做没听到。
那个盒子一直放在神殿,要回东边去,临走我去问辉月盒子的事,他解释说,只有兽族一脉最纯正的血统,才可能打开盒
子。我就笑。
一切象做梦一样。行云来了,脸皮薄又想见辉月又别扭,和他闹,打碎了琉璃盏。沾血的手无意摸到了那个盒子上。
盒子开了,里面有把剑。
双盈。
真的很凄凉,所有的目光,一夜之间全变了样。只有行云还是一样的,看也是原来的那样看,说也还是原来那样的说。
後来……奔雷来把我带回东边去。
那把剑就跟著我,威力强横扫荡一方。
心里很迷惘,我明明是人,什麽这妖剑却跟著我?
什麽所有人的眼睛,都和从前不同了?
我明明还是我……
後来,奔雷成了上将军,我成了三殿之一。
登殿的那天,行云来庆贺我,辉月则一直象是有心事……晚上辉月叫我去。
我只记得累,好累,比背杨行云走路累多了。其他的,什麽也记不得。
但是从那天起,看辉月的时候,眼睛就移不开。他的眉眼好象一夜之间变得魅惑离人神魂一样,望住他的时候只会痴痴傻
傻……
打起架来,星华,奔雷,我,势均力敌,棋逢对手,上界再找不出可以与我们抗衡的人。
但是辉月一个最微不足道的眼神,就立刻让我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辉月却变得极冷淡,再不肯让我近他一步之地。
什麽话都说得通透明白,只是不肯再接近。
莫名的伤心,痛苦难当。
杨行云冷眼看著,笑得凉薄,笑得伤痛,说,我丢下的债,你再来背,真是一笔乱帐。辉月不是好惹的,你趁早醒早好。
奈何噩梦难醒。
……
不知道是梦还是幻想的那些旧事。
在脑子里象走马灯似的,瞬息万变,五光十色。
杨公子托著我的下巴,把一杯酒送到嘴边来:“喝了。”
我垂下眼睑。
紫色的酒。
“什麽?”
他挑挑眉:“喝了再说。”
我推开他手,摇了摇头:“我不喝,你别拐弯子,要怎麽样直说。”
他嘿嘿一笑,一股子寒意在眉心直露出来:“我要什麽?我还能要什麽?我现在也没什麽想要。”
他笑得冷,我坐在那里愣愣地看。
“我想要我父亲还活著,我想要这道剑伤这个烙印去掉。我只想做无忧无虑的孔雀公子。”他咬咬牙:“可惜我父亲死了
几百年,这个烙印永远去不了,翎羽了救你这混蛋被我父亲亲手给拔了。我现在什麽也不是,什麽也没有,你说我要什
麽?你说我还想要什麽?”
我睁大眼,看著他面色雪一样的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你能还我什麽?你知道鸟被拔掉最的一根翎羽的时候是怎麽样的痛?你知道看著自己的父亲就在眼前被人杀了,是什
麽样的痛?他是不好,可他是我父亲,是我父亲!你就在我面前……一剑刺死了他!你什麽不一起杀了我?嗯?什麽
不一起杀了我?”他捏住我的下巴,很重,痛得象是要被他捏碎了一样。
“你说……”我困难的说:“你说要我怎麽样,我都依你。”
“喝了。”他把酒杯递到唇边:“我要你把这喝了。”
5
“喝了。”他把酒杯递到唇边:“我要你把这喝了。”
我看看他,再看看那杯酒。
酒的味道实在好,甘香浓冽。我放下杯子,还记得跟行云说:“等小空醒了一定肚饿。”
他冷冷一笑:“凤林饿不著他。”
被他拖起来向外走。
明明身不心己,可是一点儿也不害怕。
一路上幽暗昏然,不知道走了多远,腿突然没来由的软,脚绊了一下,身子向前直仆了下去。杨行云回过头来看我,居高
临下,眼中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的影子。
身下是茂密的长草,把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叹了一声气,说话的声音低,实在听不清说了什麽。
眼前一黑,他的唇……落了下来。
极尽缠绵温存的吻。
清风一缕,吹在脸上凉凉的。
我以自己会失去意识,可是仍然神智清楚。他终于放开的时候,我急促喘著气,他似乎也明白我在想什麽,在耳边热热
的低低的说了句:“我没有再加药……你得给我醒著,把以前都想起来,把现在都看清楚。”
“看著现在,把以前想起来!”他恨恨不已的说这话,扯开我的衣服,象是泄愤,也象是报仇一样的,布帛裂开的声响一
声一声的,风吹过赤裸的身体,我却不觉得凉。
很热,哪里都热。
他的指尖却是凉的,在我的唇上来回的划动,痒,象是一直痒到心里面。身子不自觉的蜷起,夹著腿。他哧地笑了一声,
指尖竟然就这样……
他的手指上还有淡淡的酒味,微凉清香,无所不至。没有办法合拢嘴唇,口水濡湿了他的手指和自己的唇角,一直沾湿了
下颔,那一种黏滞涩稠的情色味道,浓浓的在夜里散了开去。
脸烫得很,眼睛紧紧阖了起来。
忽然眼皮上一凉,软而湿润,他的唇……然後是滑腻的香软,他竟然反反复复的,以舌尖描摹著眼眶的凹凸,痒得很,凉
也热,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在黑暗中,可是他那一副珠唇玉齿,茶楼初见时美丽的背影,清清楚楚在心里眼前。
谁欠谁还,谁知谁见。
“睁开眼。”他声音极低,可是一字一字象珠迸玉溅,异常的清晰。
身子越来越热,热得象是要烧起来,变成水,变成火,变成烟……我轻轻张开了嘴喘息,眼睛仍然是闭著。
刚才依稀看到,月色是昏黄的。现在虽然不看,却觉得四周一定有那微晕的,暗香的月光浮动。
行云整个人覆了上来。
我呻吟著,在他的面前,无助而迷乱。
他的身体象玉器一样细腻,也象玉器一样的凉。
虽然我这样的热,他还是凉,好象这热度一点儿不能传给他。
感觉到他在吻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细细密密,缠缠绵绵。
“睁开眼……”他气息轻轻扑在肌肤上,我只觉得凉。
不知道是因我太热,还是因他真的是冰冰凉的。
“给我……全部都给我……”他的声音象是很压抑,又象是很歇斯底里,急切的爱抚,伴著细碎的话语:“你这个骗子…
…把什麽都破坏了,可是转个身却忘了一切。我不许你忘,给我想起来,全部都想起来。了你我什麽都没了,你怎麽能
忘了我?你怎麽能……”
你怎麽能?
忘了我?
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想不起来。
我什麽忘了……
究竟是谁忘了?飞天是谁?我是谁?这个清香的冰凉的玉人……又是谁?
以自己已经离开了飞天的生活,可是现在却迷惘。
究竟谁是谁?
他身上的衣裳滑脱了去,丝绸流淌过肌肤,滑得让我叹息。
手指握住火热的部分,凉且软,我战栗起来。他的身体贴著我的,肌肤的温度,不知道是我慰热了他,还是他冰凉了我,
眼睛张了开来,因巨大的快感而圆睁著,月亮的形状仿佛改变了,香气压过来,没法儿思考……
象潮水一样汹涌的欲望。
他的腿圈在腰上,微微用力把我翻在了上方,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清W与浓愁。
“行云……”
他眼角有亮的水滴。
身体热得不能自已,我低下头去吮他的泪。
“把欠我的……都还我……”他声音细弱,向我敞开身体。
我脑子里轰然一声,什麽都没法儿再想。
我亲吻他线条极美的锁骨,优雅的颈与肩,揉搓那苞似小巧粉色的乳尖,在月光下,沾著暧昧的水渍,湿润的绽开。他
一直抱著我,指尖扣进了我的肌肤里,我只觉得痛。
心里有巨大的痛苦。
看到那个触目惊心的,鲜明的烙印,在月光下张牙舞爪,象是要跳起来咬人一口。
说不出来的痛,我咬著那个印,听他痛苦出声。
我们纠缠著,分尝对方的痛。
我进入了他的身体。
他痛苦的弓起了身子,战栗如风中一叶。
“全部都还我……”他咬著牙,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美丽的紧闭的眼不停流泪:“全部都还给我……那个,那个会保护
我的飞天,那个我打架的飞天……那个伤害我的飞天,那个遗忘我的飞天……全部……还我……”
我难耐的动作,没法儿控制蠢动。
他的泪,吻去了还有,再吻也还再有。
我象是著了迷一样,一直一直,在吮他的泪。
是苦的,有淡淡的咸。
他痛苦也甜美的呻吟的声音,指尖陷进我的背。
血的鲜甜,热汗的潮湿,草汁的青涩……密密的月光的衾,把我们裹在里面。
我们在长草中纠缠,挺进与包容,退却与挽顾,绽开和枯萎,极痛和快乐。
象是并根生长的藤蔓。
我找不到自己,只有怀中这个人是真实的。
他呼吸的清香盈满身周。
热潮一波一波,最後,我退出他的身体,把他紧紧的抱著。
“飞天,”他声音很轻:“别放开我。”
我吸一口气,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清明平和过,答应了一声。
“好。”
不知道痴迷的爱是救赎还是毁灭。
抱著行云进进出出,沐浴,上药,更衣,端水递茶的时候,我在这麽迷迷糊糊的想。
他很累,连皱眉的动作都是有气无力。沐浴过後的身体散发著清新微热的潮意,刚一沾到床褥就沈沈入睡。
我没走开,也没倒头睡一觉。回凤林那儿去看看一样在睡的小空,折回来继续守著行云。
他的背上有粉红色的痂。象是剐去了长长一道,留下无法消磨掉的伤痕。
好象羽族人的翎羽,就是要长在这里的……手象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抚上去,在那道伤痕上慢慢摸索。
很疼吧……
被剐去血肉的感觉一定很疼……
我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半夜里惊醒,行云睡足了半夜,养足精神把我直接拖到了床上。
我不是很介意他动作粗暴,只是他如果能改改咬人的习惯,我想我也会学著去习惯并试著去享受这种行。
但是……
但是这个……
万事不怕,‘但是’二字一出,准没好儿。
但是……就出在行云很投入,我也很投入,两个人并成一个的时候,忽然一阵很细碎飞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明明听到
了,我相信行云也不会没听到,可是……这种时候怎麽可能悬崖勒马半途刹车?
门被砰一声推开,行云和我的动作都僵了。
小空大张著眼站在门口,赤著脚散著发,眼睛瞪得要掉出来。
凤林紧随而至,我後来想想自己的反应实在是迅捷,拉过东西遮住两个人都没穿衣服的身体。
我看著小空,小空也看著我。
凤林一脸被打败的表情,看我们的时候是恨铁不成钢,看小空的时候则是爱怜横溢。
小空一声不响,小脸雪白,愣了几秒锺转头就跑!
凤林狠狠剜我们一眼,跟著也追了出去。
我心里觉得不太妙,想抓著衣服跟著去,抓呀抓的抓不动,回头一看衣服的另一头握在行云手里,他正笑笑的看著我。
这个……这个孔雀!
我怀疑他根本不知道害臊二字怎麽写!~
脸涨得通红,刚才是恼羞,现在就成怒了。
“喂,松开!”我小声吼。
“去干嘛?”他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干脆翻个身把衣服压在了身下:“有凤林在,你不用去。”
我拽我拽,拽不动!
“省省吧,他没事儿。凤林心眼毒得很,就想著让那个小孩子疏远你。”行云抛个媚眼,吓得我浑身一哆嗦:“要不然这
麽多房舍,他这麽小的孩子怎麽知道往这儿跑?凤林在後面追竟然会追不上,还让他看到我们?劝你别跟去,凤林这要
是不成,下肯定还有别的招儿。”
我嘴唇哆嗦,他说得不无道理……
天哪,我这是进了狼窝了!凤林美人儿漂亮归漂亮,心眼可真不够善良!居然,居然让小空看,看我这个……这不是污染
小孩子纯洁的心灵麽?我现在在小空心中的形象,恐怕……恐怕……
行云的手摸上来,头发蹭过我的身体,凉滑似蛇行,让人战栗:“别想了,我们继续。”
我向後退了一点,还是努力去扯我的衣服。
他象是要恼了,翻身压住我:“死脑子。又不是你的孩子!你著急个什麽劲啊!”
我一把推开他:“他就是我的孩子。”
“喂……”他也不恼,我急著穿衣的时候他在背後慢慢说:“天城那儿的事情,刚才没来及跟你说。你扔下一切不要一走
了之,不想知道现在天城是个什麽境况?”
被他说中了,我很关心。
“坐下。”他直起身来,拉过一件袍子披上。
我看著眼睛慵懒漂亮得不象话的杨行云。他当然还是这个人,可是身上有一层惊心动魄的W光,象是洒遍了钻石碎粉的辉
煌。昨天之前的他……并没给人这种感觉。
“辉月还算很讲情面。”他的指尖在我眉眼上划动:“没直接说你是弃职而走,不告而别,还顺道拐走一个小孩。可你也
要知道,天城不是乐土,多少眼睛盯著你等你的纰漏,愁著没把柄,你就给人双手送上一个。”
我愣愣地看他:“你已经不是三殿了。”行云搂著我的脖子,在耳朵後面吹气:“天帝的旨意在我出来之前,已经送到了
天城,你已经不是三殿之一了。”
我还是没什麽反应,象是听著与已无关的事情一样。
“星华下个月会大婚,娶的是七神之一菩晶。”
“楚姿因想赶回去枫城,犯了逃奴律。不过也算她运气好,有人一直暗中爱慕她,把她赎走了。我呢,则是谋了辉月一
张纸,博个暂时自由的身子。”
“你原来飞天殿里的人,自由之身的已经被驱离,包括无忧剑平舟在内,天奴则圈起来,等下一任殿下登任之後驱策。”
行云舔舔唇角,再自然寻常的动作被他作来都有浓郁的情色意味:“你那个贴身小侍……叫汉青的,被辉月接走了。”他
轻轻咬啮我的耳垂:“基本上,没有你,其他人也都没有什麽大的改变。不过帝都好些人要蠢蠢欲动了,那个三殿的位子
,谁不是垂涎三尺?”
我的脸色可能不是太好,行云微微一笑,出奇的恬淡:“其实楚姿虽然因这件事获罪,但是带走她的人对她却是很好,
不用象从前一样卖笑讨生活,其实对她是件幸运的事。否则辉月也不会看著这事发生。”
“不过……”行云慢慢推倒我,压了上来:“你千万小心,最好日夜祷告,永远别让辉月找到你……”
“他很记仇的……你这真是把他惹火了。”
我木然看著行云摆布著我的身体。
57
“担心?”他停下手,唇与我相贴著,气息交濡,声音显得迷蒙不清:“担心就不该这样一走了之。你呀……还觉得你真
转了性,其实和以前一样,什麽事情先做後想,让人不知道是该气呢还是该笑。”他捏我的脸,不是那种调情的捏法,是
那种很用力的捏:“以後想怎麽办?要去哪里?想做什麽事?”
离得很近,他那双宝石似的眼睛亮得我不敢直视,可是又移不开眼。
恍恍惚惚,觉得好象已经被这双眼睛注视了很久一样。
“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头一热就冲出来了!”他笑,舌尖轻轻划过的我的唇沿:“就知道你……”
下面的话被我张口含了进去。
不想被他一点不留情面,批得体无完肤。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他的唇舌温润丝滑……
等我们分开的时候都有些气息不稳,他玉白的脸上有些微微绯色:“好吧,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不过你现在也不要去
旁的地方,剑术才学回来几城啊,更不要说身法什麽的,想要早些自由O翔呢,我教你个招儿,明天就给我磕头拜师,求
我好好儿的指点指点你罢……”
突然想起那些象幻觉样的旧事里,他也曾经一脸倨傲和得意地说:“想学上乘剑术?你拜我师我才教……”
说不出的温暖慢慢在心里激荡。
奔雷的教导象严厉的兄长,辉月象一位高贵遥远的师傅,好象同年纪的玩伴一样,和行云日渐熟悉起来……
“不说的话当你答应了……唔……”他笑得象是贼贼的猫儿,媚眼做得十足地道,流珠转玉一样的美丽眼波,看得人口干
舌燥:“先收点束修……算你的拜师之仪……”
他的唇又吻了下来,手也不安份的挑逗我的欲望。
他还顾得上一边作一边说话,这种一心二用的本事也厉害得很:“楚空你不用担心他,凤林是个死心眼儿,对旁人一万
个不好,对自己看中的人……会剖心相待……羽族的人,对于伴侣都是极忠贞的……这点和天人就不一样了……”
我的手抓紧了身下的锦褥,仰头吞下一声惊叹。
“说起来……这是第一,嗯,第一。”
他停下动作,指尖点在我胸口:“第一你占了我便宜,那是因药力,不算。”
“第二是我暗算你占了你便宜……结果被你反砍一剑,都有受伤流血,算是打平手,也不算。刚才你喝了酒,也不计。
所以现在……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第一……”
来不及跟他讨论第几,他就这麽冲了进来!
KAO,腰都快让他折断了!个死孔雀,明明技巧这麽好,可是摆明是折腾我,这麽……
这麽狠……
……我可怜的腰……
“喂……轻点儿……”
“你有这麽娇弱……?”他嗤笑我,本来清越的声音里混著暧昧不明的低哑,让人听得耳朵发烫。
“对了……”他忽然动作顿住,象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换个姿势试试看……”
抗议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出口,被他硬压著翻转。
被压进床褥之间,被迫接受他一又一的贯穿。
我咬著牙,总觉得这个家夥可恶。
明明有温柔,但是在这种时候却不肯给我。
说话细声细气,动作偏偏这麽粗暴……
“你很热麽……?”他的声音轻薄妩媚:“身上都是汗……”
拜托,那是痛得好不好……
懒得跟他做口舌之争。他这种行就跟捅了人一刀再问疼不疼是一样可恶!
不过……想到他曾经受的痛苦,觉得这一点痛也不是不能忍耐……
权当他心理变态好了……
心里有隐隐约约的痛。
所以不反对他的求索……想起那道痂,想起他身上那个张牙舞爪的奴印……
觉得那隐约的痛变得极尖锐,身体的不适,倒真的不是太感觉得到。
天城的人和事……还有被凤林盯上的小空……今天之前绝不可能想到会和行云变成这副情状的我自己……
一片混乱,哄哄的压了过来。
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张口泻出呻吟。
这让人觉得难堪羞涩的声音似乎取悦了他。
因他原来极蛮横的动作,一下缓了下来。
迷迷糊糊地想……早知道他喜欢我发出声音给他听……我不就不用吃刚才那些苦头儿了麽……
不知道……凤林对小空到底是……
也不知道,平舟,汉青,辉月……还有楚姿……他们都……
“唔……”眼前全是白光,再也没办法思考。
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
有钱难买早知道啊……
我痛苦哀嚎,看著远远的矗立的石笋如林,看看自己脚下的飞瀑直下……
行云高高坐在树杈上……别怀疑,就是他,天城一代美男杨公子,坐在树上,晃著两条腿,居然还在嗑瓜子儿!
我恨,我怒,我用眼神杀死你!
他老神在在,闲情十足:“一上午一块石头都没劈下来,你这剑法别说去闯荡天下,就是应付毛贼也嫌不足。继续练哪,
发什麽呆?”
我哀怨地看看在吃瓜子的他,再哀怨地看看拿著剑站在瀑布上端,对著远远的石林挥啊挥……一边要小心著不被湍急的水
流冲下去,一边著还要努力照他说的,提气,凝神,出剑……
屁啊……目测那些石头离我起码也有个五百多公尺啊,我觉得自己这麽比比划划的不象凌空舞剑倒象是……耍猴戏儿的!
“你看看你,徒有其形毫无力道……”瓜子皮儿被水流冲过我身边,奔泄而去。
我忍无可忍:“这麽远根本不可能办到!你就是故意找碴儿对不对!”MD,脚底打滑我差点儿下去。
他冷冷一笑,纵身从树上飞身而下,站到了我的身边,我都没看见他的动作,双盈剑就到了他的手里。
“看好了!”他倨傲的白我一眼,回臂的动作潇洒写意,挥剑的英姿更叫人眼热。
双盈剑上突然银芒爆涨,顺著他一刺之势直射出去,电光火石般,我看到远最高最粗的一根石笋……竟然……
竟然……
从中崩折,被银光斩成了两段,轰然塌了下来!
石粉泥尘四溅声势极骇人,虽然离得极远,这里又水声轰鸣,还是触目惊心……
“看,到,了?”他慢吞吞的说,把剑递还给我:“继续练!”
我暴汗……
早知道这只孔雀剑法了得,打黑拳那天晚上我就有体会……不过,不过……
这也太厉害……了……吧……
刚才那剑要是挥在我身上……
我有点儿肝颤儿的摸摸我的小细腰……我不觉得我的腰比那根粗石笋硬啊……
“出剑的时候要提气凝神,想著运气的口决,心随意转……”他倒没有跑一边儿再去吃他的瓜子儿,站在一边令我压力倍
增:“你要是老分神想著脚下的水流,当然不成。”他伸手稳住我的腰:“来,现在不用担心会摔下去,再试试看。记得
早上教你的功诀?在心里默念一遍,摒除杂念,”他注视著我,眼睛如星光般动人:“你的力量已经全都回复了,昨天我
抱住你的时候,就感觉到你身体里充盈澎湃的力量……你只是还没有找到运用力量的方法。把口诀在心里念一遍。”
我看著他漂亮的眼睛,吸了一口气。
闭上眼。
好象原来那些在脑海中东突西窜的剑招一瞬间全部消失了一样。怎麽用力怎麽变招什麽方向角度……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
。
双盈剑握在手里,心中什麽念头也没有,空灵一片。
耳边听到水的轰鸣象雷驰电掣。
可是还能听到其他的声音。
风吹过树梢,草叶摇曳。
晴空悠悠,白云闲适。
双盈剑在空中划了一道银弧,极细的一道银线直直飞射。
啊……
打中了!
但是……
石笋怎麽不倒捏?
杨公子捏在我腰上的手一紧,痛得我哎哟一声回神。他好声好气地说话,我却觉得寒意一阵阵从背後冒起来:“叫你摒弃
杂念,你还真不错……不过你还是没有用力啊!”他最後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光灵台清明不够,你的功诀念了没有?
”
我暴汗……
光顾著摒弃杂念了,好象运气行功……我是真给忘了个干净。
“要不是你使的是绝世好剑……”他白我:“你刚才那剑根本半点力道都没有,能弹出银光那是因剑被你的灵觉所激!
给我继续练!今天不劈倒一根石头……”他妩媚媚地一笑:“你就给我到瀑布下面洗澡去!”
我,我吸吸鼻子,没办法,拳头硬的是老大。
“那个……我从早上起到现在只吃了一顿……”我想争取点基本人权。
“怎麽?”他眉一挑:“我也只吃了一餐。”
“可是……”可是你有吃好多瓜子……我身边淌过去多少瓜子壳啊……
“你练是不练?”他压低了声音,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我冷汗一头一脸,连连说:“练,练,这就练。”
“嗯,那就按我说的,继续。”
他放开扶在我腰上的手,飞身又上了树。从随身的带子里摸出瓜子,继续喀嚓喀嚓……
虽然美人是大美人,吃瓜子的动作都优雅得不得了……
可是……
我真想扁美人啊……
尤其是这种天怒人怨而不自知的臭屁自大狂!
握著我可怜的双盈剑,继续奋斗……砍什麽石头啊,真是破坏自然景观,这麽一大片石笋要放在二十一世纪不比云南名景
石林强多了去了……练功也可以砍树的啊,砍下来还可以当柴烧……哎呀也不行,破坏绿化减少了植被不是加速土地沙化
水土流失麽……
呜……
耳边还听得到……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我光听说过有葵鹦鹉专吃瓜子儿,我还真没听说过有葵孔雀这品种……
日头从头顶,落到了西面。
一下又一下的挥剑……
天色渐渐昏暗起来。
我砍我砍我砍砍砍……
胳臂都要E不起来了……腿好象都不是自己的了……
满怀气忿沮丧失意不平的一剑又挥了出去。
我KAO!
好强的银芒迅如闪电般击了出去!
行云一下子从树上跃了下来,两眼注视著前方。
一株石笋在我们热切注视下……华丽的倒下了……
呆滞……
我看看远烟尘团团,看看行云含笑的眼,再看看自己的手……
天哪,这是真的啊?
“行云,我真的……”兴奋地E脚想冲他跑过去。
乐极……
生悲……
当此际……
脚底一滑,腿酸骨软,平衡打乱……
“呀啊啊――救命啊唔――――――――”尾间明显是呛水的声音……
长长的哀嚎声从高高的瀑布下传了出来,惊起多少宿鸟穿空!
高贵的孔雀公子无奈的摇头笑笑,飞身从瀑布的顶上跃了下去。
这个冒失的家夥……
59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身子动了一下,怀里抱著的行云嗯了一声,长腿在我身上蹭了两下,口齿不清地说:“口诀背一遍我
听听……”
我眼睛立时睁得圆圆的,也不知道他是虐我成瘾梦里还在压迫我可怜的剩余价值,还是已经一觉睡醒又开始今天的非人训
练。
“天亮了没……”声音还是含糊,但是条理清楚,下一刻那双美丽的眼睛睁了开来:“嗯……感觉没睡多久,天亮得真早
。”
我简直想扁他一顿:“都过了半夜才睡,天亮的当然快!”
他哦了一声:“那就起身吧,今天继续练……”
下面的话被我狠狠吻住而消了音。
变态虐待狂!
昨天从早到晚把我操练得跟叭儿狗一样,倒在床上的时候眼皮跟抹了胶水一样,困得一动也不能动,他居然……居然……
还……
算了,我不想提了。
一早就火冒三丈,今天肯定没法儿心平气和地过了。
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咿唔的声音,听得人骨头发酥。
这个,这个……这个孔雀!
他手上用力推开了我,翻身坐起来,挑眉一笑:“一早上这麽热情我当然喜欢……不过你的剑还是要照练。”
他披了衣服起来,双手一拍,外面有人进来服侍他梳洗更衣,我心不甘情不愿爬起床,腰酸得跟要断了一样!
这个厚脸皮的孔雀,昨天那麽求他,还是被他……
居然还美其名曰这是了让我的身体更柔韧,对练功也有好!
当我是白痴啊!
“小飞飞……”他还披著头发,捧著我的脸温存的亲了又亲:“听话,我也是你好。你以前仇家不少,现在没有了地位
权柄,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在前面等著。不练好剑怎麽保护自己?”
摸摸鼻子,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可是……你要真我好昨天晚上还……乱发情的孔雀!
春天明明早过去了!
“小飞飞……”他缠腻的口吻好象在叫小猫小狗,我忍不住拉下脸来抗议:“喂,别叫我小飞飞。”
他嘻嘻一笑:“那就飞飞……其实我比你大十来岁,叫你一声小飞就又怎麽样?以前奔雷叫你就答应,我叫你就不答应,
那个心偏得不知道多明显,真教人不服气。现在你是我的,我想怎麽喊就怎麽喊……飞飞,飞飞,让哥哥亲亲……”
我忍无可忍,屈膝就向他腿上撞去。
他不动声色,斜身化解了这一下,手摸上我腰间的系带:“想闹?我奉陪到底!你今天是想练剑还是想在床上过?”
我向後退了一大步,手捂著腰带,这个,这个厚脸皮的家夥!
“凤林也在教楚空的剑法。”他梳了两下头发,顺手挽了一把。因举高了手臂,腰身显得轻盈瘦纤,让人根本想像不到
他的卓绝剑术:“让楚空留在凤林身边,对他只有好。一来枫城那里,楚情不可能再容他。二来你将来出去闯荡,他跟
著你颠沛流离,一定会吃苦。你自己的本事还没学到家,不可能把他教好。”他顿了一顿,扯起一根银丝绞珠的发绳束发
:“凤林对他绝不会不好,你大可放心的。”
我点点头,他过来帮我梳头:“看你昨天总是心事忡忡,难道我的话你还信不过了?从小到大,我也就骗过你一罢,况
且……”
我反手抱住他的腰:“不用说了,我都记起来了。”
他身子颤了一下:“你……”
“我记得你帮我解药性……”我小声说,那些事,夜夜的浮现在眼前,象是走马灯一样,渐渐的连贯清晰。
那时候他抱著我滚烫的身体想要救我……
而我神智昏沈的侵犯了他。
行云,那麽骄傲的孔雀,什麽任凭我那样放肆,却不推开我?
什麽明明知道他的父亲必定不会放过他,还全力送我逃出了帝都……
“我叫你来,自然让你好好儿的走。”他脸色苍白:“只是请你……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杨沃迟……想到这个名字,真觉得心里莫名的怒气升腾,一股子刻骨的恨意泛上来。
虽然他是行云的父亲,可是他也是伤害行云最的人。
那些破碎的往事,击得人头晕目眩。
杨沃迟一击未成,大肆散布流言,制造事端,说我身异族,居心叵测。星华莫名的被刺,我疑重大。辉月也无法回护,
帝都的人来飞天殿擒我,恶战连番……奔雷最後也来了,亲手把我按翻捆了押出飞天殿……
那一天浓云堆积,寒风凛冽。
一向骄傲的我,从来没有低过头的我。
那一天却觉得整个天塌了下来。如父如兄如师的奔雷……
骄傲的不染尘圬的飞天,其实在那一天就死了。
後来……
我……杀了行云的父亲,就在行云面前。
行云被其父诛连,原本是死罪,辉月和我求恕,奔雷算是很护短,网开一面。
只是料不到行云会冒大不违逃出羁所……
被他侵犯的痛楚和屈辱……挣脱之後立即拔剑相向。
他胸口那一道伤,的的确确是那时候刺划出来的。
那时候他是想被我所杀。或许是旁观者清,再看到那些旧事的时候,我明明白白看到他眼里灰蒙的死气。
灰败毫无生机。他只想求死。
我和他,究竟是谁错了?什麽明明是可以互相交托性命的朋友,却会变成最後血溅满襟的死局?
我现在完全不明白,我是谁。
那些感同身受的伤和痛,心动心死,鲜明得让我没办法用幻觉来劝服自己。
或许这是飞天的记忆,或许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可是看到行云一身是血,站在斜阳暮蔼里的时候,心痛得不能自己。
骄傲的他,年少气盛的我,最後都变成了自己一开始完全想不到的,另一种模样。
飞天象是彻底换了一个人。
或者可以说是我,彻底换了一个人。
好象心底有个声音,在催眠著自己。
爱著辉月,全心全意的去爱辉月。忘了名誉,忘了旧事,忘了身外所有。
只记得辉月。
灵力渐渐的消没枯竭,奔雷亲来劝尉,可是睁大了眼看他嘴唇开合,却不知道他一句一句说的都是什麽内容。
身外的事,象是看到了,可是一件也没有放进心里去。
第一的沈睡就在那时发生,睡了许久。
然後醒来,愈发的木然。
象活尸一样,不希冀未来,不怀念过去。
一一被辉月拒绝,把双盈剑刺进胸口……
身体里的自己,冷笑著看著一一死亡临近。
想挣脱这一切。
挣脱这一切。
然後昏睡的时日越来越长。
“没出息。”
我充耳不闻。
“畏首畏尾,你是个男人啊?”
我忍,权当他是耳旁风。
“想去就去啊!怕他什麽来?”
我咬牙。
哨的杨孔雀坐在我一边儿,好整以暇捧著他的瓜子儿。
我怀疑他一定是葵孔雀那一种类的。
蹲了半天腿是累了,我翻个身坐下来,从他手里捏了几粒瓜子儿吃。
远远隔著一丛绿树,凤林美人儿耐心十足地替我哄儿子。
手把手儿的教练剑,过一时就让他歇一歇,喝水抹汗好不殷勤。
原来以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恶作剧,现在怎麽看他那样子,倒真觉得他是玩真的。
不知道这瓜子儿是什麽炒的,真是满香。
伸手再去捏,行云拍拍手:“吃完了。”一边又从革囊里抓出一把松子来。
暴汗……难道鸟就这麽爱吃坚果?
今天因不去练剑,行云的衣饰精洁华美,白玉色粉荷印的袍子,腰系锦带玉环,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发结上缀著光晕融
融的明珠。就连装零食的革囊也包著锦绣,上面是金梅银缕的绣纹!
哨到让人不敢盯著看!
臭美的家夥,打扮给谁看!
“你当人家老子,竟然这麽窝囊!”他嘲笑我,一个媚眼抛过来:“不知道还以你才是孝子贤孙呢。要我说,大大方方
过去,想说什麽就说。这麽偷著看他做什麽?”
他的语气能把死人气得活跳起来跟他吵,我却往下缩了缩脖子,权当没听到,捏了一粒松子,慢慢剥来吃。
“要是不去说,那明天我们就动身了,以後没机会说。”他伸个懒腰,身姿无限美好:“嗯,好久没去游历,真怀念那一
。我去东战军那里送信,你约我去爬山。到绝壁那里你上不去,是我拉你的……凌绝峰顶,山风拂面,一点儿尘世喧嚣
都没有……”
我点点头。这事情隐约是有印象的。
“先说好,”他翻了个身,腿扣在我腰上,手撑著地,脸贴得极近:“回天城去看了平舟和你那个小汉青,就别再想著他
们,以後一心一意和我走。”
我看著他美丽的眼睛,缓慢但是坚定的点头。他一笑,有几分俏皮却也有沈郁的酸楚,混著满怀欣喜,大力在我唇上啄了
一口。
“不过……”他手臂绕在我颈上,重量全交给我:“辉月带走汉青,你要见不太容易。”
我想了一想,点点头。
照行云和星华说的,辉月如果真的是……很记仇的人,那麽他带走汉青,恐怕就是知道我一定会因放心不下而回去看他
们的吧?
“还有你那位万能万好的舟总管……”他抿唇一笑:“也不是个好惹的。”
让他越说我越头痛。
可是不亲眼回去看一看,始终是不能放心。
“还有……天城那边传来消息,天帝这一好象是被七神那边迫得很紧,所以干脆说不论出身贵贱,德行高尚武技出\,
就有资格角逐你空出来的飞天殿……”他忽然一笑:“可能等我们到了天城的时候,那里已经不叫飞天殿了。新主人住了
进去,自然要有个新名子。”
我对这个倒是不太关心。只是问:“不是说帝都管不著天城的事?三殿的人选从前都是怎麽选 出的?”
行云似笑非笑横我一眼:“你从头至尾都没长进过。说没牵涉不过是这麽说,自从帝都权重之後,三殿人选无不是与帝都
关系亲近的贵族人选 。星华的家族不必说,辉月出身神殿那自是理所应当。你如果不是奔雷一手带大,东战军对你赞服
支持,又怎麽可能登位?笨!”
我哦了一声。
原来还是靠关系……就是说嘛,就算在我原来的世界,谁见过无权无势的人可以竞选议员当选执权的?
觉得有点累,这看来超凡出尘的上界,其实也脱不开那一套争权逐利。
行云伏我在我胸口,一时也没有再说话。
天空蓝得纯净无暇,一片空旷。
“行云。”
“嗯?”
“我们在一起,永远别分开,好不好?”
我抱紧了他,觉得怀中这个人既坚强又脆弱,明明沧桑却还显得童真。他反手搂紧了我,答了一声:“永远都不分开,我
们永远都在一起。”
“这些天催逼你练剑,恨我不恨?”他笑嘻嘻,剥了松子瓤丢进我嘴里。
“恨得牙痒痒呢。”我冲他龇牙狞笑,不怀好意思的在他腰上按了一把:“晚上和你算帐?”
他淡淡的扫我一眼:“就凭你那点儿些微末技?算了吧,不要闪了自己的腰就好!”
我瞪圆了眼,这种侮辱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他挽著我手站了起来:“你既然不过去跟楚空告别,我带你上街去走走。你到
这里这些天,外面的人都没见过,不知道我们羽族的好在哪里呢。要就这麽走了,真是入宝山而空返,白来一遭。”
我们就这麽手挽著手在街上走,他漂亮至极,招得人人注目。我看著这样的他,心中矛盾得很,既然得意于有这样美丽非
凡的爱人,又觉得那些注视的眼光惹得我满心不舒服。
61
这里街道上的建筑与天城约不相同,与我曾经见过的其他上界地方也不一样,似乎并不讲究整体协调,也没有精美装饰,
纯以自然主。红墙白瓦的房舍居多,还有的是原木去一去皮就作了建材或廊柱,上面挂著绿叶草的装饰,连那些树身
原本突出的盘结凹凸都没有刨平,只上了一点点类似清漆或薄桐油,清新干净。来往的人都显得极精神,笑声语声爽朗,
令人觉得心情极其轻松愉悦。
“我母亲当年是族中公主,美名传遍一方。”行云牵著我手,走得不快不慢,眉舒目展,看得出心情极好:“当年凤林的
父亲任族长的时候,全族大庆十日,她在庆典上借著酒意起舞,最後竟然现出原身,雪白的长尾宝光流转,迷醉\人……
”他露出憧憬的神色:“後来她嫁给了我父亲,离开了家乡去了帝都,此就再也不见当年的美丽雀舞了。”
我怕他想起不开心的往事,岔开话头儿:“那边很热闹,在做什麽?”
行云看了看,笑道:“在赛歌。难得今天碰到天气这麽好他们又有兴致,我们也凑凑热闹去。”
他快乐得象个小孩子,连步履都轻快异常。
那是一座不算高的圆台。我仔细看了一眼,大惊异。那宽平的圆台,竟然是一株平斩断的树身,足有十人合抱那般粗壮
。
台子上有个极漂亮的少女,编著一头的辫子,戴著大的红,声音呖呖宛转,唱得是支情歌。台下围著多人,有的使举手
打拍子,台边挤过去一个女孩子,年纪要小些,圆圆的脸甚是可爱,手里挥著银铃,和著那台上的少女一起唱。
行云在我耳边小声说:“这是百灵姊妹俩个,很活泼吧。”
我点了点头。行云回头跟一个抱著篮子的孩子买了鲜在手里拿著。我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等台上那女孩子唱完,台下
的人纷纷鼓掌喝菜,将手中的鲜抛上台去。
行云一面笑,一面跟身边人的一起向台上扔。
那唱歌的女孩子大大方方的笑一笑,提著裙子走下台来。她妹子却极可爱,小跑上来脆声道:“我学唱不久,不及姐姐的
娴熟,大家将就听听。”
说毕,张口唱起来。童音清脆,声音响亮。台下的人纷纷喝采打气,她脸儿兴奋得红通通的,不意唱到半截的时候,突然
卡了词儿,嘴巴张了几张,怎麽也想不起下面的词儿来了。台下人一笑,她捂著脸儿便跑了下来。她姐姐笑著去追,姊妹
两个渐渐去远了。
\人善意的笑了一会儿,有一个穿淡黄袍子的少年上了台,身量不算高,瘦瘦的极俊俏。行云看了一眼便笑:“这是黄鹂
。”
少年的嗓音清亮悦耳,比刚才少女的柔婉,别有一种悦耳。行云显然极是开心,我也觉得这些时日来数这时候过得最轻松
快活。
行云听著歌儿,把他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的瓜子儿松籽儿拿出来吃,斜斜靠在我身上,我揽著他的腰,他头发里那股动人的
清香一直在鼻端萦绕。
台上的人来来去去,看得人眼。我只觉得好听,统共不记得有多少人上去唱过了。
行云突然推了我一把:“你上去唱一个。”
我张口结舌,怕是自己听错了:“我?”
他明眸流盼,轻声说:“这些歌可不是白唱的。上去唱的人都有喜欢的人,盼著他们的心上人也在下面观看到听到,也算
是表明爱意的。你上去唱一个给我听听,就是唱得不好也不怕。”
我忸捏了一下,我倒是记得,以前看动物世界,似乎鸟类会鸣啼求爱……汗,这个羽族恐怕也是这样了。
“那……”我揉揉鼻子:“唱得难听你可不许笑。”
他笑的弯起了眼:“不笑你就是,快去吧。”
前一个女孩子唱完了下去,台上空著,我硬著头皮上去了。行云站在人丛中向我笑著挥手,我看看四下里黑压压的人头,
嗓子里象是突然塞上了东西,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来。
和上辉月生辰时也不一样……那会儿我净心事没顾上怯场……倒也不是说现在就怯场了,但是行云站在下面听……
由不得我不紧张。
下面的人向我善意的笑,也有小孩子刮著脸臊皮,极是可爱。
我看看行云高挑的身形站在人丛中,卓然不群漂亮耀眼,心中一股骄傲之意越涨越高。
这样美丽的行云,是我的爱人。
他唱一首歌,实在是应当的事。
四目相对的一刻,我缓缓唱了起来。
在风没有吹起以前
月亮轻轻在夜里忽闪
仿佛只留下一丝温柔的光线
故事悄悄的浮现
我的心在飞向天边
我的梦在云里面
越过高山 飘过荒野
我只想停在你身边
尘埃落定 喧嚣听不见
好想留住这瞬间
我要抱紧你的世界
不需要所有语言
忘记白天黑夜
陪你一直到永远
忽然就想起这支歌,不算多华丽的词,也不是多动听的旋律,却一下子冒起到了嘴边。
陪你一直到永远。
台底下的人善意的鼓著掌,扔给我鲜,行云咬著唇笑,把手里扎成一束的高高抛了起来,我伸长手,接个正著。
他分开人丛走近台边,姿势美妙地跳上台子来,和我四目相对。
“很好听。”他说。
我看著他,笑著说:“承蒙夸奖。”
他笑著,然後低下头去。
台下的人显然认出他,欢喜的叫著他的名字,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手圈的唇边喊:“孔雀公子,吹段曲子给我们听吧!”
行云笑著跟台下招手点头,他的玉箫都是随身带著,从腰间拔了出来,向我微微一笑,眼波温柔无限。
我明白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已经在笑容里表露无疑的话,往後退了几步,微笑著看他。
微风徐送,华裳轻摆。
一缕清音细转,从箫管中幽幽发出。
这不是我第一听到他吹奏,却与上全然不一样。
那时幽咽苦涩的一曲,曾经让我迷惑不解,何在辉月的生辰之庆上,行云会吹那样不应景的曲子。
现在却豁然明朗起来。
了他那时苦涩悲凉的心境,了那象杜宇哀泣的箫声。
心里象漫上了温水,暖洋洋的,了他的用情至,觉得幸福盈满。
也心痛……心痛著他……
酸楚,也甜蜜。
看著他美丽的身姿,举管就口的轻灵出尘,几乎流下泪来,了那无法负荷的巨大的幸福。
从我站的地方,看到是他的侧面。
莹白的半边脸颊,鼻梁挺立,红唇盈润。
那是极静中透出流动的光华的美丽容。
暗香盈盈而来,衣袂如雪似玉。
台上台下静得可听闻落针之响,行云站在这一片红屋白瓦,苍山绿树之间,态拟若仙,飘飘欲乘风而去。
想到第一初见时心中的悸动,那异常美丽,如薄云飞霞的背影。
想起在辉月殿门口遇到他,他不能自制的激狂忿怒哀伤。
想著辉月生辰的庆典上,他悲凉的箫曲,孤寂的身形。
想起在黑夜的塔顶,他温柔的教我用剑。
想著那一天那一夜里,我们抵死缠绵。
想到无数无数破碎的旧事,无数无数的浮光掠影。
行云。
让我心痛又觉得幸福得不能负荷,行云。
他吹的曲子轻灵宛转,极是动听,仿佛眼前百齐绽,千红俱现。
堪堪吹到一个极巧媚的腔儿,他眼波流转,唇边似有若无的,向我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风流轻巧,尽在眉梢眼底。
我回以一笑,他眼睫垂下,箫管如玉,指尖莹红,美丽的象一个梦境。
让人沈醉不醒的美梦。
箫音袅袅,终归于寂。
我缓缓走近他,执起他的手。
他回握著我。
和煦的阳光暖暖的洒在我们身上。
行云,行云。
我向天地起誓,愿青山白云共鉴,此生决不让你再受一分苦痛。
这一天过得异常快乐。我们听了别人的歌,自己也上台去唱了一番。回来尝了他们做的脆饼,因去得晚了,只买到一块
,于是一人一半,坐在饼铺的台阶上分吃了。行云笑著看我吃,回来把他那半块也给了我。我笑著不肯,他就上来掰著硬
喂,最後把半块瓶弄碎成了好些小碎块儿,洒了一手一身。
听了八哥数快板儿,果然不愧行云说他羽族第一巧舌之名,真是舌绽莲声声击玉,口齿明快言辞又逗趣,令人忍俊不禁
。
还偷偷溜去看了未出巢的幼童。
卧在软草薄绒里面的小小的毛绒绒的幼鸟,皮是半透明的薄,好不可爱。
我一边睁大眼看,一边好奇忍不住问:“这个……这个,什麽时候能变成人形?”
行云小声答:“总得三五十年呢,每一种都不同时间。”
想起一件事来,我声音直抖,抱著怀中的美人:“你,你也是……从这样过来的?”
他白我一眼:“你净问废话,这是自然了!”
“那……”我无声的张大嘴吸气,实在难以置信:“你……你生下来……是……是……”
他叹口气,拖著我出了人家的内室,从窗子跳出去,才答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暴汗……
你能想像出……这麽美,这麽华丽……这麽骄傲的杨行云公子……竟然会从一只圆滚滚亮晶晶白生生的大蛋里面……破壳
而出?
我想得脸色发青,实在不知道那一副什麽情形!
他掩著口笑。
我有些神情呆滞地跟他走……
幸好,幸好……幸好他不是只母孔雀……不然,我真,真想像不到……我们将来如果会有孩子……也是……
也是……
也是圆圆的嫩嫩的……
一,只,鸟,蛋……
再想想他刚才说的……这蛋还得做父母的轮流来孵……
我更加大汗淋漓……
脑子里出现一副画面……叫我直想把自己敲晕过去……
我和行云扎著布包头,抱著一只蛋,光溜溜地坐在一堆草里……
天哪,幸好行云他是男的!
63
那天早上我们摸黑走了。
按凤林的话说是早上路早到达早了总是比晚了好。
他把我们踢出门的架势不象是送客人,倒象是赶乞丐。
我知道他不想我和小空道别。
其实他不用这麽忙,就算让我去,我也不知道该跟小空说些什麽。
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家夥。冒冒失失把他从枫城带出来了,却没有办法给他一个有保障的前路。凤林在这一点上比我强得多
,他有能力有心计,更重要的是,他那麽喜欢小空。
我压低了声音跟他说:“你要是哪天後悔了现在的选择,或者是小空将来长大了并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会来带他走。
”
他一笑,傲气尊贵:“不会有那一天。”
行云跟他告别,语气客气话意却很欠扁:“等你早日生出个继承人,哥哥我再回来庆贺你。”
这玩笑开得有点儿过了,凤林要是喜欢上小空,继承人从哪里来啊?
凤林的反应更奇怪,狠狠瞪我们一眼,一边儿的仆侍极有眼色,“砰”地一声把大门死死的关上了。
我们站在黎明前黑暗寒冷的街上,拎著小包裹牵著一匹马。
真象被扫地出门,满狼狈的。
“要是想去和他告别,我们就跳墙进去好了。”行云挽著我的手。
我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了。”
离开梧桐城的时候,我回头看看这个洋溢欢笑洒遍温暖的地方。它还笼罩在拂晓的昏然中,没有醒来。
真的很舍不得这里。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这里来住吧。”
行云嗯了一声,我们手挽著手的离开。
天渐渐的亮了。我们共乘一骑。我只在跟辉月出巡的时候骑过天马,控著缰它慢慢的跟著队伍走。现在才发现天马这东西
的速度根本就可以称得上是风行电掣!路两旁的景色倏忽即过,根本什麽也看不清。
远远的,晴空万里。
行云坐在前面,我抱著他的腰,劲风吹得他漂亮的长发尽向後去,胡乱拂在我的脸上身上。
有些痒痒的,可是又觉得很舒服。
中午歇息的时候我给他弄东西吃,他坐得四平八稳,咬著草茎看我忙忽。
嘴里也嘟囔他一句,诸如好逸恶劳之类。不过看他那副清雅不沾一点儿尘烟的样子,让他升火营炊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然後把烤好的山芋头和草菇什麽的给他吃,看他优雅的吃相,还有明显流露出来的愉悦,我就觉得挺满足。
恶寒。。。。我都没发现自己这麽贤惠。
不过,他吃东西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行云显然路途是很熟的,跟我带著小空骑匹劣马的时候那个速度根本没法儿比。行云给我改装,自己也遮掩一下,我们赶
路赶得很急。
离天城越来越近的时候,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一般的天人,明显的也有权贵。
大家的方向一致,都是去天城。
行云总是很……热情……
这是含蓄的说法。
直接的说就是这个家夥非常色情!总是在欲求不满的状态下。老实说因要赶路,晚上只要可以睡了,我都是躺下就睡著
的。可是每总在半梦半醒的时候被他折腾得醒过来。
怎麽抗议也没有,我使劲儿推他:“很困了,快睡吧……”
他说:“你睡你的……”
~~~~~><~~~~~~~~
怎麽可能睡得著!就算我努力催眠自己,下半身不存在,不是我的……我只要闭著眼当自己睡著就好……
但是根本不可能!
这个家夥技巧超好的说!每到这种时候,都心不甘情不愿的随他而动。
第二天再上马的时候,我就难免瞌睡。他後来就让我坐在前面,他坐後面。这样即使我瞌睡,他也可以抱著我不致于摔下
马。
这样一看似乎他很体贴,可是仔细一想要不是他……要不是他那个,我怎麽会这麽欠睡眠的!真没有天理,明明他也是睡
得一样少,可是骑在马上却精神奕奕,完全和我不一样。
进天城的时候,我们分开来走。行云让我去东城,他要先去辉月殿去见辉月。
“不要去旁的地方,也别和人说话。”我们在城外的时候,他仔细的叮嘱:“别让人认出你是谁。我中午大约要留在辉月
那里,晚上回去。平舟和汉青的消息我替你打听,你不许乱走。”
我从来没见他这麽郑重其事。
未免让我也跟著紧张起来了。
说了长长这麽一句话,他凑上来亲我,轻轻的亲了一下就又退开了:“记得别乱走。”
“知道,反正有吃的。”
他笑了笑,很妩媚又很潇洒的笑法。真奇怪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竟然在他脸上自然的揉和在一起。
天生的公子!
他先进的城,因有人认出他来,所以不少的人都在小声议论这颠倒一方的美男子。
我则是跟普通的人一样,慢慢的随著人流走进去。
在街上转了一圈,我找到行云说的房子。
这间院子不大,小小的圃里不知道住了些什麽,现在全是绿叶根本看不出来。
屋里很整洁,不过看得出很久没有人住过,有点薄薄的积尘。
我稍稍清扫了一下,从柜子里找出铺盖来晒太阳,这些东西长久不用总会有些霉湿的气息。
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我眯了一下眼。
虽然又回到天城来,但是飞天殿……啊,也许明天不叫这个名字了。
我已经和那个高贵的地方没有什麽关系了。
我现在在行云的地方,虽然房子很小,但是整洁温暖。
有家的感觉。
从前那富丽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平舟应该过的很好。他沈静老于世故,什麽事都置得妥当。
汉青……应该也很好吧。辉月如果照应他,他应该会过得稳当。
行云去见辉月,会说些什麽?当然,不会说遇到我。
无聊的猜测了一会儿,我找不到喷壶之类的东西,于是拿了个小盆子装水浇。院子里小小的一口井,汲出水来清凉干净
。看那些鲜绿的叶子被水一一的打湿而显得色更加浓翠,觉得心里有纯然的喜悦。
不知道小空怎麽样了。
可能会问起来我去了哪里吧,不过也许不会问。好多天他都不跟我打招呼说话了。离得老远,明明看到了却会把头别过去
当没看到,然後跑开。
不是没想过把他抓来打一顿屁股,然後好好告诉他,我和行云之间发生的并不是污秽的事。行云爱我,我也……爱他。
但是,总是迟疑,然後,机会就过去了。
中午我升火烧了点饭,配著腌菜吃了。然後烧了水,还找出一点茶叶。虽然时间长了一些,但是闻闻味道还是应该可以喝
的。
一边刷洗茶具的时候,一边想著行云可能什麽时候会回来。也许辉月会留他用午饭,然後他就会告辞。
也许会多说一会儿话,可能会喝茶。
辉月那里的茶叶当然是要比这个强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
我傻傻地对著茶壶盖笑,我觉得如果我问他,哪里的茶比较好喝。
这个感性的家夥一定会说我泡的比辉月那里的好茶还要香吧。
屋里还有书册,我认不了多少字,看了几页也看不明白,躺在榻上觉得有点困。
昨天晚上那个家夥……
好吧,不算太过份。
只是一而已。
但是还有些困,在这样一个午後。
阳光暖暖的,风吹不进来。
书盖在脸上,我慢慢的睡著了。
“锵!”
突如其来的脆响令我惊跳起来。在空寂的已经昏暗的房子里,这一声分外的刺耳令人惊悸。
我盖在脸上的书早掉到了地上,窗外已经没有了阳光,天黑了。
行云还没有回来?
刚才是什麽声音?
我茫然的环顾自己的身周,警觉性一瞬间提到最高。
可是屋中只有我自己。
这个静寂的黑暗的院子里,只有我自己。
行云还没有回来?
“锵!”
第二声响,我惊得眼皮猛跳了一下,才发觉是双盈剑的声音。
它并没有象刚刚来到我身体里的时候那样,会在我不召唤的时候显身出来。
它一直很安静,我练剑的时候捏诀唤它它才出来,平时总是安份的在我的身体里沈睡著。
可是。
什麽它会惊跳。
那把我惊醒的响动,并不是耳中听到的声音。
是心中的惊悸。
双盈剑在我的身体里惊跳。
怎麽回事?
我按住指尖,象平时一样催力。
可是手心中静静的,软垂著,那熟悉的银光并没有闪出来。
怎麽了?它怎麽了?
我站起来,四下里静得连虫鸣风声都没有,我却觉得心惊肉跳。
街上传来敲更的声音。
已经初更了。
什麽行云还不回来?他说晚上一定回来。
我坐立不安,在房子里象困兽一样的走动。
难道行云会出什麽意外麽?
这个想法象条毒蛇,倏忽间跳了出来咬人一口,心揪成了一团,象是被一只大手用力的攥紧了,捏得一丝空气都容不下,
马上要爆开了一样!
行云不会,不会的……
他与人也没有仇怨,也没有招嫉的地位……
辉月和他一向是和睦相的,他告诉我辉月虽然没有办法做别的事情,但是一直在照顾著他。
虽然沦天奴,日子却也过得不算太辛苦。
这能够离开天城,回羽族去,也是辉月给了他一纸签令。
不会,不会出什麽事情……
我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立刻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的走,步子急迫。
可是屋子只有这麽大,走了没几步就碰到了墙。
再回头再走……
行云说不让我出去,怕被别人看到惹祸,怕辉月迁怒……怕我的仇家寻踪……
可是,可是行云什麽还没有回来?
时间象变成了刀锯,在心头上不停的拉动。
也许我是杞人忧天……
也许辉月和行云有话要说,或许是有什麽其他的事绊住了……
可是莫名的惊跳又沈默的双盈剑,这象死寂一样缠绕上来的黑夜……还有,还有心头的莫名其妙的惊恐。
行云不会有事……
可是该死的!
我霍然站起身来推开了门,飞身上了屋顶。
吸一口气,辨明了方向,朝辉月殿那里如流星赶月一般急掠而去。
远远就看到辉月殿的轮廓,据在高,如凛不可侵的贵胄。
和第一平舟在高塔上,指给我看的,一般无二。
辉月这里藏龙卧虎。
不过我曾经住过这里,还是熟门熟路摸了进去。
大殿那里是空旷的,外院,平阶,下人们的居,後殿……内院……
我赶得极快,象夜行的灵鸟,无声而迅疾。辉月和行云的关系很好,他们若是见面说话一定会在辉月的起居之。
或许我是莽撞,我不听行云的吩咐,我擅自闯到辉月这里来。
可能会把一切搞砸……
可能会被辉月狠狠的惩戒……
可是只要让我看到平安的行云,让我折寿一半也没有关系!
心中象油煎火烧,灵力却在体内蕴蕴流淌,气息轻缓绵长,几不可闻。
离内院还隔著一重高宅。
忽然我的脚尖一弯,身形顿了下来。
後殿与内院之间那平旷的大广场里,那矗直的高台。
我曾经踏上去奔雷我系冠的高台。
上面有人!
这样晚什麽上面还有人?
我极目远望,灵觉瞬间提到最高。
飘摆的白衣,如柳的身姿在那极高之!看不清其他,看不清相貌。可是我不会认错,那与我日日相依的人影。
行云。
他什麽到那样高地方?他没……没出什麽事情麽?
心弦松了一松,难道辉月约他上去谈事情的麽?
我呼出一口气来,看著平旷的场地,有月光照得地上霜白清亮,我要想不被发现的过去不大可能。
我眼睛看著那台上,还有人,可是看不清身形。
我身子向下低了低,想著怎麽能不被发现的凑近去。
行云明明答应著要回去……
一瞬间……
我E头的一瞬间。
一点白色从那台上坠了下来,象是一朵被大风吹离了枝头的,飘然而落。
我脑中有刹那的空白,下一秒身子象离弦的箭一样弹了出去。
风击在脸上生疼。
夜色象是漆黑的墨,那一点飘坠的白格外的刺眼。
象是惊呼声响起来,有人喝叱有人惊起!
我没有任何想法,向那坠落的白色扑去。
似是柔弱的一片飞羽,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很长。
世上最远的路,也没有这百丈的相隔这样遥远!
胸口痛得象是被万均的重石迫击!
离那高台还有三四十丈的距离,我脚尖一点,飞身而走。
与那白色在空中接近,我张臂抱住了他。
行云!
他身子温软,我以他还好。
可是眼睛却告诉我……
这是我的行云?这是我的行云?
那张美丽的脸,那张漂亮得让人移不眼的脸庞,血肉模糊的一片,看不到如远山的眉,看不到秋水样的眼,看不到挺立的
鼻梁和轻薄红润的唇。
一团血肉粘连,铁锈味儿刺鼻欲呕!
人在空中,我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胸口,源源不断输送灵力进去。
他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
“行云!”我叫出声来!脑子里什麽想法也没有,只是全力的送灵力进他的身体!
行云!行云!
他的身体痉挛起来,本来无力垂下的手突然E起来抓住了我的臂膀,我听到他的胸腔里传来可怕的呜噜声,那是血倒灌进
胸腔的声音。从那已经看不清五官的头脸上,红的烫的喷溅出来,扑了我一头一身!
“行云!”
我狂喊他的名字,眼睛涨得象是要烧起来!
我的行云!
行云!
他象是听到,又象是已经疯狂,抓著我的手那样用力,似乎要扯下我一块肉来。
忽然他的手指松脱了开去。
那剧烈的痉挛忽然全部停止了。
胸腔里那可怕的充血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恐慌惊怒,失去理智地大叫著他的名字,反复的推送灵力给他。
可是……
他一动不动。
在我落到地面之前,行云的生命力彻底从身体里消失了。
65
我紧紧的抱著行云完全静止的身躯,象是把他勒进我自己骨血里面一样的用力。
这怎麽可能是真的……这象一场如惊雷奇袭的恶梦,早上还温暖明W的行云,笑著和我说晚上会面的行云,昨天我们抵死
缠绵,他劲瘦美丽的身体,醉人的眼波……
可是现在他躺在我的怀里,一动也不会动。
还有血从他的身上脸上淌下来,那黏稠的红色,还有余温。
可是行云死了。
寒意,从心里漫上来。
我捧著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努力想辨认出他的五官来。
漂亮的眼睛,修长的眉,削薄的脸颊,轻巧丰润的唇。都不见了,都看不见,找不到。
手指在那片森森纠缠的血海里抹过去,找不到……
我找不到……
找不到行云……
我的行云。
我的行云。
吸不进气,喉咙象是被紧紧的掐住。手徒劳的在那片血肉上摸索。
我找不到我的行云了。
我的,漂亮的孔雀。
找不到了。
握著他的手无意识的用力,再用力……
我听到血肉中的骨节轻微破裂。听到已经不再汩汩流淌的血,已经要凝结起来的血,又因我的动作而滑腻的漫溢下来。
流了一手的腥红。
行云?
我的行云……
明明是抱著你,什麽……
什麽……
什麽早上要松开手,让你到这里来……
什麽我没有一直在你身边……
什麽……什麽会这样?
什麽要离开我?
不是说要永远在一起吗?
什麽你却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说就离开了我?
行云,
行云。
行云,
回来啊,行云。
回来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啊,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行云。
行云。
我紧紧抱著他,嘴唇不停的张翕著,无声的唤他的名字。
行云,行云。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
行云,
行云。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行云。
嘴唇贴在他的发丛中。那漂亮得象黑色缎子的头发,早上还是清香的,拂过脸颊的灵动飘逸。
现在却象是枯死的草一样,没有了香味,不再会动。
行云,什麽。
什麽呢行云。
颈上一凉,有金属的锋刃贴了上来。
行云,
我的行云。
剑刃轻轻咬进肌肤,些微的刺痛。
我定定看著怀中的身躯,恨不能把他嵌进眼睛里去。
痛楚尖锐的漫开。
痛。
不是梦。
不是噩梦。
头皮一紧,有人把我向後掀过去,冷冷的笑道:“看看这个疯子是……”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松开了手:“飞天?”
我木然地回头,怀里抱的行云因我的跌倒,跟著翻倒在地上,红的白的,乱纷纷洒了一地。
他的剑向回撤,脸上有著惊异和不屑:“你怎麽突然回来了……你和他怎麽又搅在一起的?”
我不理睬他的问题,张臂把行云抱回怀中,然後撑著自己站起来。
“你和他?”那个人向後退了半步。
“你杀的?”我听见一个声音在问。
是我的声音吗?是吗?
是我的声音吗?
微细的声音“铮”一声响起,双盈剑弹了出来,握在湿润冰凉的手中。
“你杀了行云?”我又问了一句。
声音象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眼睛也不是,我找不到自己……只有怀里的,已经冷却的,残破的行云。
只有行云是真实的。
可是行云死了。
他张口结舌,又退了半步。然後突然象是想起了什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都说你不记得前事……我看这传言倒是真的
,不然你怎麽会忘了这个贱货是怎麽羞辱了你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天奴,要他侍宴居然还敢拒绝。我替你杀了他,你应该
多谢我……”
他的眼睛在惊怖恐惧中睁大,迅速充血而鼓涨起来。
他看到了,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头颅的身体一瞬间四分五裂碎成块块,象朽木一样颓然的散落在地上。
看到双盈剑上的森森银辉。
可惜他看不到自己飞起来的头颅。
他那双象死鱼一样凸出来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那应该是世上最恐怖的情形。
血横著飞洒,扬起半天高。
我紧紧抱著怀里的行云,小声说:“行云,这个家夥是坏人。我替你杀他了。你醒过来吧……”
醒过来,行云。
别留下我一个人。
有惊喊嘶吼的声音响起来在身周,一瞬间身周全是杀气。数不清的寒刃,在月光闪动利芒,向我刺了过来。
我把脸埋在行云茂密的发丝里,剑信手挥出去。
他们都是坏人对不对……
我杀了他们,行云不会怪我的吧……
他们是坏人,我杀他们不是做错事,对不对,行云。
他们想分开你和我,他们不对。
脚步凌乱沈重的向前,飞溅的血肉打在身上脸上,我会小心的避让不让它们沾上行云。撕心裂肺的惨呼一直延绵不绝。
手臂已经麻木了,可是剑还是在不停的递出去。
眼前象是什麽都看到了,那些团团包围上来的人,恐怖的狰狞的脸孔,闪著寒光的刀剑,断体残肢被荡开,血腥漫天的泼下来。
强烈的痛楚,象是把心肺活生生的,一分一分的撕裂扯碎,尖锐的痛在胸口突窜。我喉头发甜,强硬的把涌上的血腥咽下
去,抱著行云的手臂紧了一紧,勉力E腿向前。
眼前一阵红,又一阵黑。
身後有强劲的气流,激射而至。
无声无息,迅疾如斯。
我侧身险险让过,劈下的剑被反挑了回来。
那人喝叱了一句什麽话,我听不见。
他的刀横推过来,斩向我的腰间。
我腾身劈开这厉不可当的一剑,拾回一点儿神智,看著眼前那出刀的人。
星华的战刀在月光下闪闪的发亮。我不动,他也不动。
“飞天,冷静些!”他喝道。
刚才好象也是这麽一句,但是我听不进。
我呆滞地看著他,他向我伸出手来:“别冲动,把剑放下。”
嘴唇开合,我轻声的说:“星华,你来了?”
他向我走近了一步。
“行云,星华来了。”我低头说。
“飞天,行云已经死了,你把他放下吧。”星华说。
来不及想清楚他的话是什麽意思,忽然一柄剑从他身後掠了出来,径刺向我的面门。我头微微向後偏了一偏,双盈剑迎了
上去。
星华的战刀横劈,把这一招化解开。
我努力睁大眼看他:“星华,你要杀我?”
“不是,不是的,飞天。你听我说……”他的刀头又垂下去,急切地说。
“还有什麽好说?”一个女音插了进来,她就站在星华的身後,现在向前一步,目光中全是怨毒:“他杀了我弟弟!”
我看看自己一身浴血,行云的身上也尽是腥红。
行云很爱整洁的,现在身上这麽脏,他会生气吧……
等下我们离开这里,我帮你净身……就象我们第一,在凤林的园里交欢之後,我抱著你,那样做的。
温热的水气中,那张美丽的脸。
行云……
裂肤的寒劲无声的涌至,我反手还了一剑,身形向一边飘退。
星华什麽要难我?
星华和那个女子拉扯著,余人又向前涌过来。
行云,我要带你走,谁也拦不住我们。
已经腾空的身子,却突然硬生生的煞住,脚上一紧,失了平衡,向下仆跌。
我低头看到脚踝上一条细的银鞭,双盈剑撩上去,那鞭却灵动宛如毒蛇,一下子缩了回去。
阻了这麽一下,我又落回了人丛中。
他们手中的兵器团团的围著,身周不过方寸之地,密密的锋刃利芒。
银鞭在空中夭矫如游龙,我沿著那银光看过去。
人丛分开的地方,辉月站在那里。
他缓缓走了过来,踏著满地的鲜血,不疾不徐。
“飞天。”他轻声说:“把行云放下吧,他已经死了。”
我摇摇头,看著陌生的,眼前的所有。
“你抱著他也没有用,他已经死了,活不来了。”他的手扬了起来,玉白晶莹的,在空中划了道圆弧。
我手中一轻,惊骇欲绝的低头,发现行云被乌发卷包的身体,那垂仰著头颅的身体,竟然化做了一团闪亮的烟幕,万点飞
尘,一下子消没在空中。
“不――――行云不要――――”我嘶喊起来,眼眶剧痛得流下血:“不要行云――――”
我张开双臂用尽全力的拥抱,可是扑了一个空,那件沾满了血的衣裳轻飘飘的落在我的肩上,里面空空如也。
“啊啊啊――――――――行云――――――”我紧紧抓著那件衣裳,把脸凑上去,拼命想找回一点他的气息,他的尘埃
,他的痕迹。可是那衣裳单薄的,垂死的,无声的,依在脸上,冰冷血腥的衣裳。
“啊啊――――――――”凄厉地,象是垂死的野兽的叫声:“行云――――――行云!”
“把行云还我――”双盈剑破空劈了去,砍向站在那里的辉月:“把行云还我!把行云还我――――”
手腕一紧,辉月手中那长的银鞭紧紧绞住了手腕,挣不脱,撕不断。
“他是羽族,死後化灰。”他冷冷的声音:“他已经死了。”
我听而不闻,用尽全力和那银鞭纠缠,扯不开,撕不断,双盈剑在挣扎中掉落在地,我狠狠咬了上去,血肉迸裂,热红四
溢,一点儿都不痛,那银色的鞭象蛇一样越绞越紧,勒进肉中,得触到骨头。
满嘴的血,可是咬不断。
行云的衣裳还在我的怀里,可是行云没了。
我找不到行云。
行云。
我的行云。
我找不到行云。
我咬不断这银色的捆绑。
我找不到行云。
象重伤垂死的兽一样嗥叫著,被人按住手脚压在地上,狂乱的挣扎,垂死的抵抗,撕心裂肺的痛,长长的凄厉的叫声,划
破漆黑的夜。
“行云――――”
行云,
行云。
行云。
67
石牢里黑得很。
我不知道辉月殿里还有这样的石牢,从前我只看到这里光明的那一面。
墙上不知道是嵌了什麽东西,冷冷的寒光照亮幽幽的一小块地方。
我坐在那光团的下面,仰头看著那点光。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手脚都因寒冷麻痹了,刺刺的痛。
“殿下?”
一只手摸在我的脸上,声音细弱:“殿下?”
我慢慢低下头,看到一脸惶急的汉青。
汉青。
清秀的脸上全是震惊恐惧的表情。他看著我的头发,半张著口说不出话,泪一下子流出来。
“吓到你了麽?”我转了一下头。我早就看到了。
看著头发一寸一寸,由黑转灰,由灰变成苍白。
象是色褪尽的月季,那种将死的黯淡的白色。
“殿下……”他拉著我的袖子,哀哀啜泣:“你什麽要走……什麽又要回来。你杀了七神之一的菩罗,天帝陛下已经
动身赶到天城来了……殿下,……”
“别哭,汉青。”我的手没法儿动,被牢牢钉在墙上:“别哭。我要去见行云了,你也不要哭。”
他泪如雨下,打湿了我变白的头发。
“不要哭,汉青。”
别我哭泣,其实死亡没有什麽可怕。
最可怕的我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麽再能更可怕呢?
人死後有没有灵识?有没有魂魄?既然有天人,有妖,有魔,那麽,鬼魂应该也有的吧。行云现在会不会在什麽地方看著
我,等著我和他一起走?
“殿下……”汉青咬住唇,不再哭泣,可是眼泪还是不停的滚落。他翻开我的衣服,给那些浅不一的伤口上药。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以後要是有事,找平舟帮你。他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舟总管在在落阳武馆,我见过他的。”汉青抽噎著,气有些促。
我轻声跟他说:“你回去吧。让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对你没有好。”
他用手背抹泪:“辉月殿下知道我进来,他说你受了伤。”
是麽?
其实伤不重,最的一,大概就是手腕,可以看得到白森森的骨头。
辉月的功力真的不可测。
汉青擦掉那里的血污,看到狰狞外翻的皮肉,红红白白的,眼泪滴在我的伤口上,灼得有些疼。
“疼吗?”他小声问。
“也不疼。”我轻声回答他。
真的没觉得怎麽疼。
辉月也算手下留情的。要是他不拦阻,可能那些围上来的人会当场杀死我吧?
我并不需要他来这样维护。
因他没有保护行云。
他没有保护行云,行云是在他的地方被人杀死了。
什麽现在不杀我?
还要等待什麽?
不知道行云走了多远,回来我能不能追得上。
行云有的时候喜欢捉弄人,也许会故意躲起来不让我找到。
汉青哭了一阵,替我收拾了伤口,慢慢的走了。
平舟和汉青,应该不会被牵累。
这就行了。没什麽可挂心的了。
我看著头上微弱的寒冷的光,等著时间过去。
等著死亡来临。
身体越来越冷,连手足的那种麻痛都渐渐消失了。
我看著头上那一点光,很奇怪什麽那光看起来越来越遥远。
“飞天。”
我呆滞地看著头顶唯一的光源,似乎也听到了有人喊我的名字。
“飞天。”
有人捏著我的下巴,我被动的看到一张秀丽的脸庞。
“飞天。”
他看著我,目光停在我的头发上。
很难看麽?
行云如果见了……会不会嫌弃我?
会讨厌这样子丑陋的我吗?
“奔雷已经到了。”他站起身来,声音清冷自持:“他会亲自审问你。”
我想点点头,不过脖颈已经僵硬,于是只好眨一眨眼。
“你想给他殉情?”辉月冷冷的声音里带著嘲弄,我从来没听过他这样说话:“你以以他的身手,菩罗一个伤得了他麽
?他的仇,你就扔下了?”
我心头一震。
辉月站在朦胧的昏暗里,我看不到他的脸:“还有谁?”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等你从奔雷那里活著出来,再问我这个问题。”
他走得决绝,再也没说一个字。
我又一见到了奔雷。
想到上与他的相见,真是恍如隔世。
他并没有穿著那样金彩辉煌的礼服,甚至没有象辉月说的那样把我带去审问。
他来的时候,我还是被牢牢锢在墙上,头无力的垂著。
他摸著我的头发,把我抱住,一声一声唤我的名字。
“我会死吗?”我问他。
“不会。”他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觉得浑身上下无不痛。
痛。说明我是活著的。
“你要怎麽和其他人说?”我看著他。
奔雷把我的头发握在手里,语气温柔但是目光坚定:“我要你活著,你就不要管其他。”
是麽?
有这麽容易吗?
奔雷抱著我离开石牢,一路上,许多的人跪伏著,头抵在地上。
在回廊,星华迎面拦著我们,急切地说:“破军在集结人手,怕是一定要发落飞天,你们现在不要出去。”
我手脚渐渐回复知觉,看著星华憔悴了许多的脸,觉得他意外的陌生。
“我的剑呢?”
我挣扎下地,又问了一:“我的剑呢?”
星华扶了我一把,把背上的剑解下来递给我。
“你尽量能走多远走多远。”他眼睛红红的:“再也别回上界来了。”
我冲他笑笑。
我算是杀了他小舅子,他还跟我讲义气。
可是,行云的仇人,我还没有杀完呢。
我不会走。
奔雷伸出手来想拉住我,我反过剑锋来在他袖子上割了长长一道口子。
“飞天?”他不解的看我。
“陛下,你刚硬正直,因私废公的事,不该你来做。”我看著在明亮立著的他,何必多拖一个人下水:“我是伤了你逃
脱的,你现在可以去调集人马来捉拿我。”
我居然笑了笑:“不过,调的慢一点好了,我还想去会会七神的老大呢。”
“星华,昨天,究竟有多少人,伤了行云?”
星华看著我,张口结舌。
我战栗了一下,觉得手中握的剑柄一时冷一时热。
不是错觉,是真的忽冷忽热。
你也难过麽?
这把象是已经和我心灵相通的剑,也在行云哭泣麽?
不要哭……
我们去报仇。
我只是要给行云报仇,这是行云和我两个人的事情。
如果我杀不了他的仇人,和他一起死去,我也心甘情愿。
这件事里,不需要星华辉月和奔雷来背负什麽责任。
什麽行云会遭遇不幸,是什麽人杀害的他,我要靠自己去弄个清楚明白。
行云那麽骄傲,我如果躲在奔雷的身後苟活,他会看不起我吧。
“你如果告诉我,那我可以避免错杀无辜。”我稳稳站著,双盈剑握在手中。
不是我的错觉,有汹涌的怒焰,从剑身上烧到我的身上。
似乎双盈剑在赞同著我的话。
我们去报仇。
让伤害的行云的人,付出代价。
“如果你不说的话,那麽昨天所有在辉月殿的人,我都不会放过……”我慢慢的E起剑来,凌乱的白发缠在臂上,剑上,
身上。
“包括你和辉月在内。”
“辉月是我叫出去的……”他揉揉鼻子,眼睛通红:“跟他商议几天後的比武。听到这边惊变才急急忙忙赶回来。我只知
道破军是今天才来的,其他六个人,昨天都到了辉月殿。”
“六个麽?”我弹弹剑刃,勾起嘴角要笑不笑:“原来是六个。”
行云,他们是怎麽伤害你的?
是怎麽伤害了你?
我,让他们全都还出来,好吗?
然後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行云?
“多少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给我留会儿时间。”我握紧剑:“完事儿以後,随便你们要怎麽样都可以。”
侧耳听一听,我微笑。
来了。
省了我去找的功夫,他们已经来了。
在辉月殿里这样气势汹汹,打著除恶的旗帜,真是师出有名。
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辉月远远的站著,汉青随在他的身後,掩著口不停流泪。
哭泣真是软弱。
从昨夜到现在,我都不想哭泣。也许是一切来得太突然,来不及体味悲伤。也许是觉得死亡并不能分隔我和他,所以哭泣
是极无必要的一件事。
对不住了汉青,以前答应你的事,看样子是没法儿做到。
大风吹得头发乱舞,我握紧了手中的剑。
行云,你在看著我吗?我要用你教的剑法,替你杀死那些人。
你在看著我吗?
看著我是不是可以艺满出师了?看我能不能杀死那些人?
行云,请你看著我吧。
觉得炽热的力量,从我身上流到握的剑上,又流返回来,象是剑成了我身体延伸出来的一部份。
伤都不觉得痛,身体力量充盈。
是谁的力量?是我的还是剑的还是什麽别的来?
那不重要……
我站在石阶的顶上,看著向这里涌来的兵士。
那些都不重要。
当先一个冲到面前的人,看到我的时候居然呆愣了一下,长枪的攻势缓了一缓。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头发上,半张著口可能想表示一下讶异的心情。
不过他这个震惊的表示到这里就已经中止。
我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长长的剖下来,几乎把他整个人劈成了两半。
真可笑,居然了这种理由就送了小命儿。
剑贯穿血肉,刺到骨殖上的感觉,如此鲜明,象是我的手指在那令人作呕的脏肮的的身体里摩擦过一样。
剑好象成了我的手臂的延长。
我冷笑著踢开那已经破败的肉体,含著笑看著台阶下目露凶光可是面带惧色的人群。
七神的装束与旁人不同。
这是七神中的哪一个?
我不认得,昨天我已经杀了一个,还有一个是女的,那个叫菩晶的。
漫天横飞的血肉,象是赤红的腥涩的梦魇。
行云,你在看著我吗?
血珠沿著双盈剑辉煌流光的剑身流下来,象是W丽的宝石蜿蜒。
原来清亮的宝剑,变得如诡异嗜血。
这才是双盈剑喜欢的一切吧?破坏,毁灭,杀戮,鲜血。
看著象潮水样涌上来的人,我在心底无声冷笑。
这个才是飞天,这样才是双盈剑。
七神呢?只会躲在人丛的後面,贪生怕死的,看著这些蝼蚁送命麽?
可笑,那些人始终不敢冲到我的面前,离著十几步远,就惊恐战抖,惶惶的注视著我,包围著我。
看著白石的阶梯上洒满了腥红的血。
恶意的想笑,不知道辉月看到这样狼藉的辉月殿,会不会狠狠头痛皱眉。
能打碎他万年镇定的面具,也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
人丛向两边分开,两柄刀一前一後,凌厉无匹向我当头劈下来。
我在喧嚣的死寂中挥剑迎了上去。
心境从来没有如此清澈明净过,来者的每个细微的动作,眼神,心跳,呼吸,出刀,身法,甚至他可能的後招儿,都一瞬
间在心中清楚了悟。
长刀击在双盈剑的刃口,怪异的力量,象是吞陷又象是要吸取我的力量。
但双盈剑坚韧不拔,分毫不动。
我猱身卷扑了上去,背後要害全露给了另一个执刀者,身子团起来,重重撞在了先一个人的胸口。
耳中听到可怕的骨折声,那人口吐鲜血向後仆跌。
身後的刀发出的寒劲已经割破了背心的衣裳。
身子以绝不可能的迅疾和柔软,在那刀尖刺进皮肉的瞬间团缩起来,刀割过背脊,长长的一道凉意後是辣辣的痛。
反手间双盈剑从自己的腋下向身後疾刺回去。
不用回头,我知道双盈剑一定没有失手。
因渴饮到鲜血而快乐愉悦有些颤抖的剑刃。
它这样渴望著杀戮,如此时的我一样。
身子左侧目光难及的死角,杀机一闪而骤强,我吸气闪退,那剑尖如影随形而至,象附骨之蛆般紧叮不舍。
双盈剑明明格了出去,却击在空。用错的力道令胸口气血翻腾著难受。
偏头回望,却是一团如银星的剑芒,虚实闪烁,幻人眼,不知道它将要再刺向我身体的哪一要害。
很厉害的剑法。
尖细的痛,在左臂上爆开来。
一瞬间作出反应,肌肉紧缩著滑开避其锋芒,将被刺中的伤害减到最小。
双盈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回来,切在那执剑的手腕上。
惨叫与惊嗥声大作,那血淋淋的断肢,还紧握著利剑,斜斜飞了出去。
我的剑根本一分一毫的犹疑也没有,直挑上去刺穿了他的喉咙。
血溅得极高。
昨天晚上是一个。
刚才是四个。
星华的未婚妻是女子,不在其内。
应该还有一个,是破军麽?
那个一直没露面的人哪里去了?
倒提著剑,身上的袍子因吸足了鲜血而显得饱满沈厚,在风中竟然并不摆动,头发却因身周凌厉的杀气而狂舞。
行云在看著我麽?象修罗一样在杀戮中狂欢的我。
他会笑,还是会不屑的扁嘴?
一瞬间,四周的气象被抽空,乱舞的头发竟然全部垂落。
巨大的杀机的压迫,我慢慢回头。
一身黑衣的老者,手执长剑立在血泊中。
“破军?”我扯扯嘴角:“我应该是没猜错。”
“你不算是我的仇人……昨天你不在。”我轻轻吐字:“要是你现在走开,我想我不会杀你。”
他看著这一地的血肉竟然毫不动容,冷眼注视著我一举一动。
他不是我的仇人,但现在我是他一意要杀的对象。
我冷冷一笑,剑尖提了起来指著他:“要打就打吧,还看什麽?”
绝料不到这个死气沈沈的老儿,动起手来强横得比星华毫不逊色!
七神之首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交手十余招,硬生生拼了一记,刀剑相格的爆弹的气劲令我向後翻仰,臂上腿上十余伤口迸血剧痛。
我抹了一把额上被刀柄磕伤流下来的血,不惧反笑。
我有什麽好怕。
那几个家夥已经收拾掉了。只剩这个老骨头。
打他不过,我去陪行云就是。
他敢和我拼命麽?
我一无牵挂,生无可恋。
我可以毫不留连,他能麽?
嘴角扯动,我想我现在的笑容一定狰狞而阴险。
双盈剑杀气满满。
我长啸著,长剑疾取他的双眼,完全无视他搠向我小腹的攻击,明明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果然他回剑格当闪劈,气势弱了一层。
怕死。
我心中冷笑著,招招式式都不留余地。
只是奇怪。什麽另一边也传来格击拼斗的声音。
还有谁在这里动手?
那人牵制住了身周那些兵卒的大部分注意力,他们纵然还有余裕向我偷施暗算,攻势也不会对我构成太大威胁。
惨呼声纷纷传来,破军的气势又之一馁。
我情知道那动手的人不会是辉月他们。
但是破军应该是不知道,他在辉月的地盘上,毕竟不可能肆无忌惮。
我仍是剑剑紧逼,他却越斗越是散乱气虚。
被我削断了手臂,委顿在地的时候。
那给我帮了忙的人,已经一路冲到了我的面前。
青衫上染血,头发有些散乱,呼吸却还甯定。
我一手扣著破军的喉头,回头看著那人。
“飞天。”他口唇动了两下,喊了我一声。
“平舟。”我静静地说。
大约猜到了,可能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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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舟。
他怎麽会来?他不应该来。
“飞天。”他说,走近了,微低下头来,定定看著我:“你伤得重麽?”
我摇摇头。
“你不该来。”
手上紧紧扣著破军的喉头,看著他一双眼里写满怨毒。我咬咬嘴唇,杀了这个老家夥麽?
双盈剑象是感知了我的想法,兴奋的轻颤不停。
“杀了你……”我轻声呢喃,看那双眼因恐怖和窒息而睁得更大,几乎要挤出眼眶。
“可是杀了你你也就不痛苦了……”我喃喃的说,忽然转头问:“平舟,天城有没有那个对天奴刑的烙记?”
平舟静静的看著我,然後回答:“有。辉月殿中就有。”
我痛恨的,把行云的骄傲击伤的天奴的标记。
看著手中那个颤抖不停的老头儿,我恶意的笑:“我不杀你。”
行云, 这些渣滓贱踏你的骄傲,凭借什麽?
就是凭借他们高一等的身份吧。
我收起双盈剑,拖曳著破军,平舟静默的跟在我的身边不作声。
沿路所遇的人,无不惊逃远遁。
直想发笑。
行云,你看这些人。
胆怯懦弱,虚^丑恶,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可是他们却可以昂首挺胸立在天地间,他们可以对你轻视鄙贱肆意侮辱。
我觉得胸口窒闷难受,双盈剑不安地在身体里激荡。
平舟让人取来了一个不大的盒子,敞开口,就是一把黑沈沈的烙器。
我拿起来看了看。不是铁的,也不是金银之属。
很奇怪的质材。
铁烙在火中静静的,任凭烈焰焚烧。
“疼吗?”我自言自语:“行云,当初,很疼吧?”
我不太记得,行云在受这种苦楚的时候,飞天在做什麽。
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
我只记得我爱行云。
但是行云死了。
破军委顿在地,已经去了九成的性命。
我执起那烙的一端,平舟静静看著我。
“哪里好呢……”我左右看看那张象树皮的老脸,怎麽看都不顺眼,随手就按了下去。
可怕的惨嗥的声音撕扯著人的耳鼓,隐隐的霍霍的疼。
皮肉焦臭青烟升腾,我皱皱鼻子。
我不喜欢这味道。
当初行云很痛吧?
我厌恶地看著手里的烙器。
行云一定恨这个东西。
双盈剑银光闪烁著,朝那烙器劈了下去。
火迸溅 ,双盈剑居然弹了起来,那烙器分毫未损。
我好奇起来。
我还没见过双盈剑劈不碎的东西。
这是什麽材料做的。
我抱著那仍然火烫的东西,反来复去的端详。
平舟从身後环抱住我,想把那东西取走。
我不明白,什麽他要跟我抢东西。
我更不明白,他什麽会哭。我记忆中的平舟是不会哭的。
他的眼泪滴在我的手上,挺疼的。
手上起了水泡,被那烙器的柄灼伤了。
平舟的眼泪落在那些鼓起来的水泡上,我笑起来:“不怎麽痛,不要哭。”
“真的不疼的。”
我不肯放手,紧紧握著那烙器。
他没有继续跟我硬夺,只是那样环抱著我。
不知道……
真的很疼吗?
我看看那烙器,仍然有灼人眼目的奇热。
行云当初很疼吧?
我按著那烙器,一下抵在了自己的胸前。
衣裳瞬间化成焦灰,灼热的皮肉有奇异的声响,青烟极其难闻。
很痛。
身体被剧痛强烈的贯穿,手脚一下子失去力气,平舟惊呼著,终于把那个烙器抢了过去。
很疼……
行云,很疼……
我恍惚地看著平舟向我扑过来,手忙脚乱的撕开衣服,拿出药瓶,粉末纷纷扬扬落在我身上。
行云,我很疼……
当初你也这麽疼过对不对……
眼前晃动的人影渐渐多起来,我努力撑著自己,把眼前那已经看不清面目的人推开。
“飞天!”
谁在叫我?
看不清的人影晃动,我摇摇幢幢,扶著墙看著围在身边的人。
都是谁?
是谁?
我扶著墙慢慢向外走。有人想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我手腕一翻,双盈剑就挥出去。
眼前一团的混沌,各种各样的色。
耳边是乱纷纷的声音,不知道都在说些什麽。
行云,行云,带我一起走。
我们一起走,去游历天下,去看遍名,去你的故乡,去一切我们想去的地方。
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好不好,行云?
我们一起走,不要撇下我一个人。
耳边仿佛有大风呼啸,象狼的号哭。
那种失了群的一只孤狼,在雪夜里迷途,将死之前的号声。
我定定神,看清楚拦在我前面的是星华。
我迷迷糊糊的,冲他笑一笑:“好兄弟,你来送我上路的吗?我要去找行云了,以後就不回来了。”
他说的话都被耳边那大风的声音淹掉了。我无力的推一把他的身子,继续向前走。
行云,你在哪里?
我找不到你的方向。
你在哪里?来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带我回你的故乡。
行云,你在哪里?
来带我一起走啊,行云,你不能扔下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