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幼学记事》番外) BY:卫风

1

我觉得吧,最笨的最常见的对话,就是一对正在玩追跑跳的人,追的那个不停的在喊:“不要跑,你站住!”
每听到都会觉得这人太笨,难道你喊不要跑前面的人就不会跑了麽?你让他站住他就会站住了?那要真这麽灵验,你还追个什麽劲啊,直接站在原地喊著让他不要动不就行了。

不过事到临头我就发现,这个“站住不要跑”,实际上也是有很大威慑作用的。

我据著玉椅的一边,涤尘站在另一边,看我的眼光好比毒蛇盯著青蛙。
“不许跑。”他黑著脸说。
我,我,我:“你别追我当然就不跑了。”
“你不跑我自然也不追了。”他又逼近了一点。
“喂喂,你别过来啊……”我欲哭无泪,不跑?不跑还不被你马上分尸凌割碎剐了!

“江于风是怎麽一回事?”他沈声问。
“啊,怎麽,怎麽一回事?”我结结巴巴,抱著椅背:“他,好,好好的啊!”
涤尘脸更黑了:“我问你,你不是去追杀媚狐妖的麽?”
我点头:“是啊。”
“那你倒是解释下,什麽江于风没被杀,反而舒舒服服的躺在你床上吃葡萄?”他声音很慢,很低,简直就是山雨欲来的前兆啊。
“我……”我搔头:“这个,还需要理由麽?”
“需要!”他斩钉截铁的说。
“那个……”我陪笑脸:“你难道就没发现?他的眼睛长得和你很象吖,我怎麽能杀一个和你眼睛这麽象的人?”

涤尘手一E,嗖地一响,有样东西劈面砸来。我本能的头一缩,那东西擦著头皮飞了过去,砸在身後的粉墙上。
嘭地一声响,好不吓人!
我战战兢兢回头看。
好麽……居然,居然是书桌上那块沈甸甸硬梆梆的镇石!

这要砸在头上,非给我开个大口子不可!
看来这涤尘是真的气得不轻啊。

三十六计之上策,脚底抹油啊!
我撒腿就跑,涤尘操了我的宝剑在後面追:“不要跑,你给我站住!”

我一面逃命一面想,其实这个,这个,涤尘真的不笨,不但不笨,还很聪明。我这一片领地里,就数他是最聪明的人了!可是这麽聪明的人,被气疯的时候还是会做傻事说傻话。
比如,他是个文弱书生,书生吖,怎麽可能跑得过我!我这脚底抹油逃之夭夭的功夫可练了不是一天两天的!
可是他居然想不开来追我,你说他这不是做傻事是什麽?

而且他还一面跑一面喊傻话。
笨蛋,被你捉住肯定没好事儿,我怎麽可能不跑啊!

我是个地方小官儿,自己有一片管地,盖著个小行宫,大事没有,小事不问,日子过得真是悠哉悠哉。
涤尘是……我,我,嗯,人家都说他是我正宫大老婆。我还有一堆……嗯,是一堆,绕过一丛树,拐了七八个弯,涤尘和我距离是越来越远了。就说嘛,他根本跑不过我还来追,真是……智者千虑,也有一失啊。
说到哪儿了,啊,说到我还有一堆小老婆。

说是一堆,太夸张了。
外面的人八成觉得我这间小行宫里塞满了美少年。

其实也就……一,二,三……嗯,六,七,八……
也就十几二十来个吧。

多麽?多麽?
这怎麽可以叫多啊?
和我邻界儿的梦妖头子小列列,那才是洞房夜夜换新娘,一双……一双熊掌万人枕啊!
我这才多少多少……

涤尘对此的说法是:“那是人家能养得起!你倒也想弄这麽多的老婆来,就是你供不了人家吃香喝辣,谁跟你啊!”
由这句话可以推断,涤尘一点儿也不聪明。

我没钱给他穿金戴银,不能让他意气风发纵马夸富,也没有好吃好喝的让他享受。

可他还是一直在我身边的嘛,你说他是不是很笨?

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後面早就没有脚步声了。
我一头扑倒在长草里,痛痛快快打了几个滚儿。
啊,肚子有点饿了,咕咕叫。
我才想起来我一直没吃过东西……一,二,嗯,三天没吃了。
都是江于风那个骚狐狸精啦,害我追得那麽辛苦。
结果事到临头,我居然没下得去手。
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冲我一瞟,我已经举起来的剑又放了下去。
最後只废了他的道行,把他的皮剥了下来烧掉,又把上辛苦找到了定魂珠给他吃了。
虽然我坏了他千年修行,可是定魂珠入腹,不老不死与天人一样的长命。
我对他真的真的够可以的了。
就冲我这份作,把他抱回家来养著玩,也不算过份吧?
他狡猾得很,一看出我没有杀他的意思了,马上开始作威作福,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
不知道我这个好色的名声在外面是不是传的很响,反正他看我的目光就象看一个普通色狼。

让他跟我回来,他媚眼一抛:“我元气不够,走不动路呢……”
我睁大眼看他:“那你要怎麽办?爬回去?”
他扯著我耳朵狠狠一撕:“死相!你不会给我点元气啊!”
我吓得马上退避三舍,离了八丈远,胆战心惊的模样象是要马上被辣手催采阳补阳的良家少年:“喂,我说……我可不卖艺也不卖身的……”
他翻白眼:“那你背我回去!”
我又摇头:“不,我不背,你身上一股子骚味儿哦!”
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真是可惜他的容月貌:“你嫌我有味儿?”
我老实地点头:“你是有味儿啊。我家小尘尘(涤尘昵称)啊,小落落(碧落昵称)啊,小悠悠(悠怨昵称)啊,还有小月月(玖月昵称)啊,都香香的,没一个象你这麽难闻!”
本来装得娇弱无力的狐狸精一跃而起,张牙舞瓜向我扑了过来。
“啊啊啊啊,救命啊,狐狸杀人啊……”
“你别跑……站住,你个欠揍的家夥……”

那时候我一边儿跑一边儿想,人家都说狐狸狡猾多计,可是我看江于风……啊,现在改叫他小风风吧,毕竟我家里已经有一个小江江了……他也是够笨的啊!
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我站住了还不被你的狐狸瓜子搔了脸啊!

你看你看,上到小尘尘,下到最新出炉的小狐狸老婆小风风,怎麽都这麽笨的捏?
不过话也说回来,他们要不笨,早该去找个有钱有势的靠山去吃香喝辣了,哪里还会便宜我啊?

扯了一根草茎在嘴里嚼啊嚼,草汁儿有点甜甜的,可是……并不压饿哦。
越嚼越觉得饿了。

翻身坐起来多揪了几根草吃。

咦?
这种荒凉地方的草丛里还有野草莓?
小尘尘可是最喜欢吃这个的,虽然弄不懂这麽酸的东西有什麽好吃的。
我笑逐开,脱掉衣服垫在地主,把已经成熟的野草莓摘下来放上面。
拨开长草,一片红红翠翠挤挤挨挨,好多的草莓。

嗯,小尘尘吃不了这麽多,剩下的我给他做成草莓果酱……不过做酱的话就是籽儿多……上做了回,他不怎麽爱吃的。那就,酿酒。野莓子酒也不错。
我越摘越开心,一件外袍包不下,把里衣又脱了一件来打包。
背著满满的两大包野草莓,我认一认方向往回走。

2

慢慢走到大道上来,远远的还看不到我家的灯火。
其实不是离得太远,只不过……我家这个月的钱又不够了,小尘尘说,又出现了什麽什麽赤字,所以,大家晚上用的灯油和蜡烛统统减半。
前天小落落说要把松柏枝当蜡烛点,可是刚一点著满屋都是烟气,薰得人直流泪,头发里衣服上全是那股焦烟味。

他一气之气干脆不要点灯了。
天一黑大家就好象一群小瞎子,在院子里摸过来摸过去。

我没有什麽收入,虽然说著有一片领地挺好听的,可实际上我不收田租,只收一点买卖税头,偏我这里买卖不兴隆,税也抽得可怜。要不是小尘尘长袖善舞,时不时弄些珍贵草药转转手,或者弄好多兼价丝绸倒买倒卖,我家可能连粥都喝不上了呢。
其实他被人家说是大老婆,一点都不冤枉。
真是贤惠大方持家有道……

嗯,这些个野草莓吃两顿也够,又可省下一笔饭钱,小尘尘一定会开心。他一开心,肯定就会忘了追究我又带家一只米虫的事。
我一边甩开大步往家走,一边哼小曲:“一到那个山边,山呀麽山青青。远远野村上孤烟,户户门前挂祭饭……”
不行,唱这个容易饿,再换一个。
“二到那个水边,水呀麽水波生。一条条的鱼儿游呀游,我那个口水流……”
不行,也……也会饿。
咋唱来唱去也离不了吃啊!
啊,我真笨了民。背著这麽多的草莓,都没想到要吃一把填填肚子!

把包袱解开一个角,抓了一把草莓吃。
唔,酸酸甜甜,味道真好。

脚下不知道踩到什麽,差点跌我个跟头。
这路不行耶,明天得想著让人过来修他一修……不过,我已经请不起听差的门房丫环打扫的……要不,明天我得记著自己过来修一修。
不过,小石儿在家里也是闲著,他成天还喜欢捣鼓泥呀瓦呀的,拉他来一起帮忙好了。

好不容易摸到了家门口儿,远远听到里面一片淅沥哗啦的响声好象下大雨。
我笑一笑,推开了门。

有人提高声音问一句:“谁啊。”
我应了一声:“我回来啦。”
里面有人“哦”一声,接著扯著嗓子骂:“还以你死在外头了呢,居然还知道回来!白板!”
另一个声音说:“没给你留饭啊,饿的话自己喝点茶……幺鸡!”
“茶叶早就喝完了,再说今天也没烧热水。相公啊,你自己打点井水喝喝啊……二条。”

“碰。一饼。”

啊,还一饼咧。
我还真想弄一块饼吃。
不过想也知道,小尘尘今天是肯定不会给我留饭的。
真是服了他们了,不点蜡烛照样搓麻将,听动静还是两桌。

趁黑摸到厨房,把那两个包包放下,摸到水缸,果然缸里也没有水了。
只好再提著拎桶去找水井。

灌了一肚子水,摸著墙回屋。
小尘尘的屋今天是肯定不敢进了,他不把我打出来就算很给面子,还想上他的床,那根本是白日做梦。

再数著门向後摸。
落落在搓麻,嗯,可以想见从这一间向後数,八间屋都不会有人。

不知道新来的住哪间啊。嗯,趁著夜,看那一双美丽的眼睛,想一想真叫人心痒痒。
我轻手轻脚往後摸,鼻子轻轻抽动。
那个狐狸身上有股香味儿,说浓不浓,可是离老远都闻得见。

摸到最东边的一扇门,味道更浓了。
没错,就这里。

轻轻推开门,高E脚轻落步,再反手轻轻把门关上。
屋里昏昏黑黑的,隐隐看到床上睡著人。

嘻嘻,不点灯有不点灯的好,刺激嘛。

屋里没什麽家俱,顺顺当当摸到了床边,来不及脱鞋子,从床边摸上了床。
“喂,你怎麽才来。”床上那人出声抱怨,打呵欠的声音很明显:“我等半夜了,都快要睡著了。”

我嘻嘻一笑:“这麽想我啊,我这不是来了嘛。来来来,让相公我亲一个。”
小狐狸精,啊,现在他不是狐狸精了,从善如流的翻过身,手脚一起缠上来。
我捧起他的脸,他身上一股清凉的水气,上床前肯定是沐浴过的。
想一想真的……觉得挺不住我这一屋的大小老婆。
我要是会赚钱就好了。
偏偏一点生财之道都不会。
害得他们绮年玉貌却要过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

我在他左边眼睛上亲亲,又在右边眼睛上亲亲。
舌尖在他的眼角打著圈圈,轻轻舔动。
然後……舌尖从他的眼角轻轻向里探。

他身体颤了一下,但是没有反抗。
我的舌尖触到了他的眼珠。
他想合起眼,却被我按住了眉梢:“不要动,让我亲亲……”
有点咸咸的味道。
我想,那大概是眼泪的味道。

两边都亲密的吻过,我心满意足抱著他:“睡吧。”
我抱著他躺在枕上。
虽然床不够大,不够软,但是睡两个人还是刚刚好啊。
小狐狸精风风却推了我一把:“喂,你这麽就睡啊?”
我打个呵欠:“啊……我也困了啊,乖,快睡吧。”
他奇怪的问:“不做啊?”
我更奇怪地问他:“做什麽啊?”

3

他还没来及再说,门上砰砰有人用力砸敲:“相公,快出来,有客人来了!”
我啊了一声,翻身坐起来。
这时候儿有什麽人来啊。
我一边摸著穿鞋子,一边跟小狐狸说:“你自己先睡,我出去看看。”
他也坐了起来:“我也去看看。”

推开门便看到正屋那里有灯火,在一片黑暗中显得那麽明亮珍贵。
感动啊……当光明就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珍惜,等失去了才後悔莫及。现在这个客人一来,居然给了我一个又看到光明的机会……啊,我太感动了。
小风风不解地看著我低头抹泪:“喂,你哭什麽?”
我一挺脖子:“我不是哭,我是高兴得流口水啊!你不知道的,客人一来,肯定要备茶,我都三个月没见到茶叶长什麽模样儿了啊……”
小风风不知道怎麽著没站稳一个趔趄,我大步向前走,他在後面跟著,念叨著什麽误上贼船之类的话。

厅里一片光明,居然点了四盏灯!
小尘尘好舍得!这得费多少灯油啊!来的是什麽客人啊?
屋里分主坐著几人,我眼睛一扫,打麻将的几个都不在其中,估计是一圈儿没摸完不方便来见客。

我一进门,主人客人一起转头来看我。那个客人居然是站著的,尘尘怎麽不给人看座呢结果客人一回头我就愣了,他朗声说:“见过三公子。”
我哦一声,小尘尘站起身来说:“相公家里送了封家信来。”
我点点头,走到中间的位子上坐下:“请坐。”
那人躬身说:“小人不敢。主人说此信公子当面拆看,小人这就再把回覆带回去。”

我点点头,尘尘把信递给我,我一看封皮,奇道:“你没看?”
他道:“相公的家信,还是你自己看吧。”
我两把撕开封皮,把信纸掏出来看。

信是我爹写的。
就两行字,干脆利落:“不孝子,你老爹我要做大寿,你给我滚回来露个小脸儿,把你一帮子大小老婆也带回来我看看,少带一个我打你一下屁股。”

我倒。
老爹就是老爹,说话就是简练干脆。

幸好小尘尘没看,不然我本来就萎靡不振的夫纲更加要灰头土脸。

我也不含糊,指著那送信的说:“信我看过了,回复就一句话你带回去:我筹不到路费,不回去。”
尘尘在後面踢了我一脚。好厉害的无影脚嘿,真疼!我说的是实话啊!这年头儿,说实话也有罪啊!

那人一躬身:“公子不必挂虑,小人来时,主人已经命小人带足了盘缠,连车带马共二十一乘,足够公子和内眷们出行。”
我啊一声张大了嘴:“咦?老爹好厉害,真是足不出门户能知天下事。我今天才娶了第二十一房小狐狸老婆他都知道了?居然正正好好让你带了二十一辆马车?”
那人有点尴尬,估计他一向严肃没人跟他开过玩笑,碰上我有点招架不来。咳嗽一声说道:“主人倒不知道公子又新娶一房……咳,其中一辆原是公子自己备的。”
我哦了一声,摇头晃脑:“吓死我了,我还以老爹真变得这麽厉害了呢。真是那个什麽什麽之中,什麽什麽之外……小,嗯,涤尘,那话怎麽说的来著?”
一点不意见,尘尘又给了我一脚。
真是啊……有话直说不行,我现在放下架子虚心问你你还要打。
这大老婆实在蛮横啊!

可我还是喜欢他喜欢得不行。
“公子?”那人问:“公子是不是准备一下,明天一早起程?”
我歪头想了想:“这个,我一个做不了主,还是得跟他们都商量一下,看他们谁爱去谁不爱去,才好决定。”
那人一点头:“如此小人先行告辞,明日一早来接公子。”

咦?我都没说要去,他怎麽这麽会自说自话就给我决定了呢?
等他施了礼出去了,我才回过神来。
小尘尘咳嗽一声,我立刻知机的站起来把椅子让了给他,自己乖乖站到了一边。
看他端著大老婆的架子坐下,我马上指手划脚:“客人都走了,还不把灯都灭了,多不会持家过日子啊你们,这灯油多贵啊……”

旁边几个人懒懒洋洋,打著呵欠去灭灯。
尘尘又咳嗽一声,我立马肃手站好。
“老爷子做寿,论理是该回去……”他慢慢说。我点头道:“很是很是,应该应该。”
“我们一干人,虽然都和你在一起了,可是没有经过家中长辈点头,总是名不正言不顺……”
我点头加摇头:“哪里哪里,又正又顺再顺也没有了。”
他怒了:“你给我少耍贫!”
我立马儿闭嘴。

“你在家里是排行第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
我连连点头,马屁拍得山响:“尘尘真是天资聪慧明察秋毫,一点儿不假,我上面还有俩哥,我是老三。尘尘真是足不出门户却知天下事……”
他两眼愤火,我赶紧省了那一千零一句的溢美之辞。

“我和你在一起,也有十多年了。你居然一个字也没有说过……你家住哪里,父亲叫什麽,做什麽营生?你又是怎麽跑到这里来当一个小小穷官儿的?”
我翻翻眼睛:“我没说过吗?”
他一字一字咬得狠:“没,有。”
我搔搔头:“那就奇怪了,我明明记得我有说过啊……”
一看他脸色不妙,有向锅底发展的势头,我赶紧站直了,诚诚恳恳解释:“那个,你看。我家里倒是挺富贵的,你遇见我的时候我不是还大包袱小行李的吗。主要是,那个,我上面俩哥哥太能干,就显得我太不能干了。这个家里一说到分家b的事情,我……我觉得我肯定是分不著,所以背著包儿就出来自己单过了。可没想到刚出门不远就遇上了你,尘尘啊,我们这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有缘千里来相会,心有灵犀一点万通……”
连茶带水迎面泼过来,我又是机灵的一闪头。
好麽,这下又碎一杯。
尘尘真是,明明家道艰难,他这麽强的破坏力还不收敛一下。
难道要哪天把锅也砸了,他才开心麽?

尘尘呼吸,胸口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我有点著迷的看著我的大老婆。
要不我说呢,就算给我天帝的位子,我也不换。我这麽漂亮这麽贤惠这麽有魄力的老婆,翻出大天找不出第二个来呢。
“好,我不和你废话。”他脸一板,虽然板脸,可是美人还是美人,板脸都板得那麽与\不同。你看你看,那细长的眉峰微蹙风流,薄薄的唇边汇集浅香……
啊,我的美人大老婆……
“每一扯到这个,你马上给我顾左右而言他,非气得我发火……要麽你就脚底抹油。”大老婆终于总结出了一条宝贵经验:“我不和你再闲扯。总之,这我就非得去你家看看不可,你到底住在哪个耗子洞里,这麽怕我知道!”
小石儿小叶儿居然在一边帮腔:“是吖是吖,你想让我们这麽名不正言不顺做你姘头可是不行。见过了长辈,那才算是板上定钉不能悔赖的事情。要是你哪天一翻脸对我们始终终弃,我们都好有个哭的地方啊。”
我……
我倒。
你们一个两个千伶百俐人见人爱的,还怕我始乱终弃?说反了吧……

不过,大老婆拿定了主意的事情,一般来说,是不能更改了。
我哭丧著脸,被老婆拉起来拖著回房去……恐怕今晚又要受爱的再教育了。
走到门口,忽然袖子一紧。
我回头看到小狐狸精风风。
他睁著一双明澄澄的叫我无法抗拒的眼睛说:“相公……你不陪我?我刚到家中什麽人都不认识,晚上一个人睡,好害怕哟――”最後一个字拖得又软又腻,听得人骨头发酥恨不能化成一滩春水,果然媚狐不是白叫的,剥了皮照样风流!
没等我开腔,大老婆一踢房门把我拖了进去,小小老婆拉住我的半截袖子硬是不松手。
小老婆俏目一翻,大老婆柳眉一竖,空中劈啪乱响火四溅……哇,好激烈的场面。
结果大老婆开口,不紧不慢,不温不火:“你喜欢他的袖子?那你把袖子带回去枕著睡吧。”手起掌落,嘶拉一声响,我的袖子被他硬撕下一大幅来。
哎哟,人家多不好意思……手臂都露出来了。小老婆看著手里的袖子,好象是被大老婆英明果决的举动吓到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把胳臂向後缩缩,大老婆横眉冷目:“走好,不送!”
砰一声关了上门。
震得梁上灰簌簌地掉下来,落了我一头。

“过来!”他一拍桌子。我吓得一哆嗦,向前走了一步。
“近点儿!”又是一拍。
我赶紧抢上一步堆起笑脸:“哇,老婆,你好厉害!三言二拍就把我吓得服服贴贴,怪不得人间有本书就叫这名字啊,老婆你妻夫纲,振兴家门,真是豪杰无双英雄盖世……哎哟哟――轻,轻点――”
老婆揪著我的耳朵我把我往床前一按:“趴好。”
呜……不是吧……
啊呀呀……
裤子被一把扯了下去,屁股一下子暴露在了空气中,冷得我打个哆嗦。
“老婆……不要吧……”呜,我欲哭无泪……
眼角的余光瞄到老婆从枕头下抽出又长又宽的戒尺板子……
啊啊,救命啊……
老天无眼啊!
我明明离开书院N年了,居然还要被竹板打!
就是想当年,也没哪个夫子敢拿竹板打我啊!

手怯生生向後捂……被一把拉开!
竹板在空中划了个圈,挟著呼呼风声,“啪”一下抽在屁股上。
“啊!”我疼得差点跳起来,结果腰被老婆按住了挣不开。

“叫你给我耍滑头!叫你给我色眯眯!叫你娶了一个又一个!”他越打越狠,一面打一面发狠:“我把你打得下不了床,看你还给我出去!”
“呜哇哇……老婆我不敢了啦,呜呜,痛啊,痛死啦,救命啊,老婆饶命啊……痛死啦,我再也不敢啦,呜呜,痛死啦痛死啦,老婆老婆我不敢啦,呜呜,别打了,疼死了……我知道错了……呜呜……”

劈啪的竹板炒臀尖儿,一直打到我哭得气噎倒喉时才停。
老婆把竹板收起来,把我抱到腿上,很粗鲁的给我擦眼泪:“疼吗?”
“呜……疼……”我抱著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屁股上象火灼似的辣辣的痛。
“痛就给我老实点。”他抱著我放到床上:“老实睡觉,明天我们一起回你家去。”
我睁著朦胧的泪眼看他:“老婆,我不是有意不想说,可是,我离家之前做了一件让家里人追杀我的事情,实在是不敢提起,也不敢回去。我老爹根本不记得他自己是哪天生的,作寿什麽的都是白扯,只是想骗我回去,不知道是想煮了我还是炖我的,老婆,这是鸿门宴,千万去不得。”
他冷冷一笑:“有什麽可怕?就是龙潭虎穴帝都宫我都去得,你家里有什麽了不得?”
我捧著头呻吟了一声:“老婆……啊,啊啊,你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说啥了……不过,有话我要说在前头啊……”我抽抽鼻子,捂著屁股:“如果去这一趟,我可能就得和你们分开了,你也不怕麽?”

涤尘侧过脸来,面无表情的样子象足了一个人:“如果你心中有我,又怎麽会和我分开?如果你心中无我,那麽分开又有什麽要紧?”
我呆呆地看著他,神思恍惚,说不出话来。

5

说来真叫丢脸,第二天上车的时候,我根本站不起来,还是大老婆把我抱上了车。
我睁著眼睛不知道看天看地不是该看人,干脆两眼一闭装死得了。
反正脸都丢光了也不差这一点点。

车子上铺陈整齐精美,要不是尘尘就当大老婆了麽,就是有气派。稳稳一坐,把我放在腿上,根本对这车里富丽堂

皇一眼也不扫。

余下的老婆们上了後面的车。前面赶车的人一挥鞭子,马车泼喇喇向前驶。
走了没多远,秋水不知道的和小风风一起摸上我们这辆车来,秋水一看我趴在那里有气无力就忍不住笑:“相公昨

天夜里又辛苦了。”

我有气无力的唉了一声,根本懒得再遮掩。
转过头装睡。
小风风就不够上路了,在後面扯我头发:“喂,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声音细得象蚊子哼哼:“回我家。”
他不满的继续扯:“你家在哪里啊?居然有这麽多的下人车夫,你都没看到我那辆车子里,居然在车壁上嵌明珠。

我说你,你家这麽有钱有势,你干嘛窝在这麽个穷山僻壤里吃糠咽菜?”
我懒懒的答:“我喜欢啊,不行吗?”
他哼了一声,看在我这里问不出什麽来,松开了手。
秋水靠近了问:“疼不疼?给你找点药涂涂?”
我大叫一声:“千万别!就你们知道就行了,不过只是没有里子。要让别人知道,我面子里子一起没有!太丢人了

!”
秋水笑一声:“好吧…… 不过也没有谁不知道了呀。今天早上谁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我哀叫一声,拉过尘尘的衣摆盖住头学鸵鸟。
尘尘冷淡的声音说:“你们没事回自己车上去,别吵著他休息。”
秋水一点儿不怵他:“涤尘哥,你办事大家是放心。不过这不一样啊,这一路去真的不怕麽?”
涤尘顿了一顿,声音平平的没一点儿情绪起伏:“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们手里也有这麽一块肉

票左右是不还他们,有什麽好怕。”
秋水由衷地赞道:“涤尘哥说的有理。”
我叫得更响了,头埋里枕头里。
不用问,那个大肉票,指的就是我。

这叫什麽事儿啊。
怎麽我老婆们象一窝土匪似的。
我这夫纲……严重萎缩中。

不过,家里等著我的,也不是好果子吧……

呜呜,人家能不能变成一只小虫钻土里不要爬出来呢。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涤尘敲敲我的後脑勺:“起来吃饭。”
我哦了一声。

端上来的饭菜盛在紫金托盘里,细薄的白玉碗碟,银箸金芽。涤尘拿起碗筷来看我一眼:“难道还要我喂你?”
我打个哆嗦,急忙爬起来:“不必不必。”
碗里盛著碧绿清香的米饭,四道菜,一个凉拌笋丝,一个菊爆兔,一个兰汤饼,一小碟子蜜栈。
涤尘吃得很少,我反而吃得很多。
虽然心里象压著石头,可是,这两个菜是我在家里最常吃的东西。

就这麽看,待遇是真不错。
不过再一想。杀猪之前总是要好好的养肥,于是心情又一落到底。
早晚一刀是跑不了。

吃完饭我继续趴著。
涤尘问我:“我给你涂点药?”
我想了想,说:“好,你看看左边第二格抽屉里,应该有药。”

涤尘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打开瓶塞,清淡的香气逸满小小的车里的空间。
“这是……”
“碧晶膏……”我有气无力:“拿来擦屁股真是明珠暗投大材小用,不过擦了能舒服不少。”

涤尘褪下的我的裤子替我擦药:“你怎麽知道那里有药?”
“我家的车子都是一个格局,左右就是四个抽屉,装什麽东西是固定不变的。”药膏抹上来,那痛顿时消了下去:

“尘尘,你好狠的手。”
他冷笑一声:“静公子,你好狠的心。”
我一下子扭过头来,吓一大跳:“你?你怎麽知道?”
尘尘冷冷的看著我:“这些排场,这些从人,用度吃食,我再看不出来?你骗得我好!什麽穷苦困顿身世飘零?”

我结结巴巴拉他的袖子:“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尘尘,我不是有意要瞒你,不过我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一挥手甩开我,逼近脸前问:“那就从你做什麽改名换姓离乡背井说起吧。”

我……
呜……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说……
苦著脸看他:“尘尘,你别逼我……我真的,真的,说不出口啊……”

他眨眨眼睛:“不要紧,慢慢想,慢慢说,我等著。”
他冷眼的样子我特别受不了。
所有的大小老婆里,最最让我无力的就是尘尘。
他长相风范说话行事,无一不让我心悸。

我声音小得象蚊鸣:“我……”
他凑近了些:“大声说。”
我声音提高了些:“我……哥哥……”
他不耐烦了,眉头一皱:“你耍我麽?”
我心一横眼一闭:“我侵犯了自己的哥哥。”

6

闷闷的说完这句话。如我所料,尘尘安静下来了。
这个答案真的很打击人。

不过打击了尘尘,连我自己也被狠狠打击了。
虽然屁股已经不痛了,还是趴在软锦堆中装孬。

真是,干嘛一定要问。

打破砂锅之後,有什麽结果?
还不是汤汤水水破^烂泥灰?
有什麽好看?

过了半天,他在我那个挨过打又擦过药的部位拍一记:“别再捂了,小心憋死。起来喝口水。”
我耷拉著脑袋,接过水杯喝了两口,又递给他。

他接过杯子,用力在我脑门上磕了一下:“行了行了,别跟死了半拉一样。当我刚才什麽也没问过了。还疼不疼?”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里,有点受宠若惊,一手伸後面摸摸屁股,陪著笑说:“不疼了。”
他把我拉了让我趴在腿上,解开裤子看看:“还有点红,再涂点药?”
我一边提裤子一边说:“不用。这个药满金贵的,还是省著点用。”
他冷冷一笑:“药金贵也没有三公子的玉体娇臀金贵。这麽随便就放在车里任你取用的药,你还怕用光了让人心疼不成?”一边把我刚提起一点儿的裤子又扯下来:“给我趴好!”
“哦。”我迫于大老婆的淫威,乖乖趴在他腿上。
沾了碧晶膏的手指在皮肤上游移,清凉淡香。

这样温柔的午後,久违的药香。
突然让我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也有人,如此温柔的给我涂过药。

一切,犹如梦中。

“好了。”

真的,每天每天都自己骗著自己,过去并没有远离。

“喂!”大老婆手起掌落重重打我屁股一记:“涂好了还不起来。”
我啊一声,赶紧著提裤子挪开身。
呼――打得真结实。
一边涂药一边打人……不知道这药涂得还有效没有效。

大老婆真是强悍啊。

“既然说都说开了,那好好详细说说,你家里的事情。”大老婆袖子一拢,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式。
我咽咽口水:“哦,其实没什麽好说。这个,大家不是都知道麽?
老婆大人眉头一皱:“谁知道?那种大人物的事情我们怎麽会知道,快点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清楚。”
我低头,揉揉鼻子。
“我有四个父亲,其中一个是生我的人。家里的龙头老大是辉月爹爹,也就是现任天帝。二把手是给我另一半生命的亲生爹爹,他叫平舟,曾经是三殿之一的无忧剑,现在是五宫之首。还有一位爹爹是现在三殿的第一人,名叫行云,年轻时有绰号叫孔雀公子……我还有两个哥哥,一个绰号叫火云,真名叫杨丹,现在是三殿之一。另一个……有绰号叫一江秋水,真名……叫水笙,也是三殿之一。那个,直系亲属,就这麽多……”
大老婆不愧是大老婆,听话听音,听戏听声,一下子抓住重点问:“那被你非礼的,是哪一位殿下啊?”
我扭手指,扭完手指扭衣角,扭完衣角……老婆已经不耐烦,眼看我要再不吱声儿他的手就要扭上我的耳朵了。
我小声地说:“是二哥。”

大老婆轻轻嗯了一声:“那你什麽脂油蒙心吃了熊心豹子胆去非礼这垃二殿下?据我所知他可不是个软脚虾。”
呜,老婆说了句至理名言。
二殿下何止不软脚……他,他全身上下由里至外就没有一软的地方。
要是有人被他温柔的声音骗了过去,认他这人温和谦雅,那……那情等著好看了。

“说话!”老婆一拍茶几我吓得一哆嗦。
“说,说什麽啊……”把自己蜷起来,再蜷得小一点。
可惜车上没有个缝子让我钻。
“你什麽要非礼二殿下,还有,二殿下居然让你太太平平活到今天?你倒也算有本事了。”

我捂著脸,头埋得象鸵鸟:“我,我喝多了酒啊,不知道,怎麽著,就摸到二哥床上去了……还,还那个,乱了,乱了一把……”
咽口口水,接著说最困难的部分:“二哥他是有爱人的……天色大亮,东窗事发,要不是爹爹护著我,二,二殿下他一刀早把我阉了……”
“然後……然後,我又闯了个大祸,爹爹也不护我,所以我……行李都没收拾就跑路了……唉,早知道钱这麽难赚世道艰辛,我真该摸几样古玩珍宝出来,起码现在我们不用天天愁吃愁喝了……”

大老婆嗯了一声,沈思不语。
我也不敢吭声。
过了会儿,他又问:“现在你回去,二殿下是不是还要找你麻烦?”
我抓耳搔腮,这个问题真叫人难答。
我又不是他,我哪里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磨好刀擦净了砧板,打算把我活龙打鳞啊开膛剖肚……顺便烧热锅做一锅龙肉汤?

咦?
好象……嗯,忘了一件什麽事情。

我抓著耳朵想啊想,啊,我想起来了。
我好象没跟老婆说过,我其实是龙族血源,不是……不是正经天人……

汗,现在说,会不会又被老婆打,说我骗他?

既然……那个,既然老婆没问,我,那个,我也就不说了吧……

反正,那个,来日,方长……

车队摇摇晃晃,速度是著实不慢。
晚上我们歇在一家大的驿馆里。

洗脸洗脚换衣服。
驿馆里显然早得到了消息知道我们晚上会在这里停留,热食热水床铺都预备得好好的。

吃饭的时候,一屋子四张桌坐得满满的,好不热闹。
我坐在大老婆身边,扫眼看一看屋里。
红红翠翠一片,容月貌满眼。

啧啧,吞口口水,好养眼啊。
要说我失败的人生……或者说是龙生经历中,能称得上成功的事情……
大概就是我娶了这麽些个漂漂亮亮的老婆吧!

大家招招呼呼吃得热闹,好象没有一个人担心前途问题。
尘尘大老婆给我挟了一片肉脯,我感动的热泪满眶,哆嗦著把肉吃了。
“虽然前头有虎豹等著,你也不能当饿死鬼不是。”老婆温柔地说著冷血的话:“吃饱点,早死早投胎时,也有力气跑快

点。”
我……

我……
我可不可以再把那肉吐出来啊!
有我老婆这麽劝人吃饭的麽!

捧著碗往一边挪一挪,小石E起头来朝我微微一笑:“坐了一天车累不累?”
啊啊啊啊……感动啊,小石好体贴……
我扑上去蹭蹭蹭……:“小石你真好,真温柔,真体贴……不象某人……”
打个哆嗦,那个被提到的某人的方向,眼光如刀似的刺在背上。
“那个,我晚上跟你睡好不好?”
小石难了一下说:“我也很想抱你睡,不过小江说晚上来找我睡。”
我失望的垂下头:“喔,知道了。”

忽然外面有侍从的声音说道:“李公子来了?”
李公子?
我E起头来,有人大步的进了饭厅。
黑衣如墨,金边象流动的夕阳。
我握著饭碗的手紧了一紧。
那个进来的人左右看了看,发现了坐在一边的我。
大步走了过来。

“静静!”他微笑:“听说你回来,我特地来迎你一程。”
我哦了一声。
放下吃了一半的饭碗,抹抹嘴角的饭粒。好在头发梳过,衣服换过,不是灰头土脸不能见人的样子。
“有劳你了,李大哥。其实不用特意来接我……”
“喂,小静静!”一个飞扬清亮的声音在饭厅外喊:“我也来接你了,快快出来让我看看你长什麽样子了!”
我啊一声张大了口,怎麽也闭不拢。
这个声音,好耳熟啊!

那个人性子急躁,等不见出去,自己跨进了厅里来。
“喂,你还是只小猫样啊!”他哈哈大笑,一把把我提起来……汗,是提起来,不是抱。
“啧啧,轻得没二两肉。你天天都喝西北风过的?怎麽也不长啊!”

我嘴唇动了两下,慢慢说:“永乐,你也来了!”
他重重一拍我的背,差点把我拍个趔趄:“是啊,你哥哥我也来了!哈哈,你小子啊,不赖啊,居然娶了这麽一屋的老婆

啊,不错不错,挺有出息!”
难道遇到一个欣赏我夸我有出息的人,我立马儿觉得腰也粗了气也壮了,挺直了脖子说:“过奖过奖,这算啥啊,不值一

提。”
万万料不到他下句口风一转:“不过你从小就笨不拉叽,这麽多老婆你养得起啊?吃啥穿啥?身上都没件值钱的装点……啧啧,真是瞻前不顾後,有面儿没有里儿。”

我……差点一口血吐他脸上……
不过转念再一想,这个,这个我最近也是怪贫血的说,补血也要不少钱吃补品,大老婆肯定不会给我买好补品吃的……我,我,我忍……
硬生生把怨回去,我挤出一个笑脸:“永乐,多年不见,你风采依旧啊!”
他立刻横眉竖目,一手来揪我的领子:“小样儿你说啥?我这麽意气风发风流倜傥潇洒过人卓然不群你居然敢说我风采依旧?依你个大头!我明明就是旧貌换新焕发青春美……你你你,你再给我胡说八道一个试试!”
李尔伸出後来在永乐臂弯轻轻一拂,笑著解围:“行了永乐,静静一路辛苦。再说,这麽久没见了,你别吓著他。这里……可还有这麽多,咳,这麽多人。”
我估计他是没找著合适的辞儿,所以‘这麽多’三个字重复了一,还是只说这麽多人。
可能他不大好意思象永乐这样大大咧咧的说‘老婆’二字吧。

“嗯,你们吃了吗?没吃的话一块儿吃点儿。”我招呼他们在桌边坐下来:“太客气,干嘛特地来迎我……”
永乐迎面抢白我:“我也不是特地想来迎你,我主要是想看看你这些收集了多少漂亮老婆。”
我嘴角的笑容有点抽搐……个王永乐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麽欠扁。

“喂,”他得寸进尺看准了我好欺负:“你给我介绍介绍啊,从大到小还是从小到大都行。我不介意序啦。哎哎,那边穿绿的那个很有灵气嘿,叫什麽……”

我无视这家夥,转头跟李尔笑笑,他也跟我笑笑。
鼓足勇气问:“那个,我哥……二殿下,还好麽?”

他道:“挺好的,一直也都挺记挂你的。”

听前一句还是满冷静的我,听到後一句终于破功。
情不自禁往後缩缩,靠在尘尘大老婆身上。
我,记挂我什麽啊……
不会是记挂著我大好的一颗小头,总想著要把我……那个,这个的,咔嚓了吧……

8

“我爹爹……他们好麽?”
李尔笑了笑:“都挺好的。子霏将军风采不减当年,要是和你并肩站著,顶多也就象个大哥哥。”
我勉强陪他一笑。
尘尘老婆的筷子伸过来敲敲我的碗:“快些吃,这会不吃看碗上又饿。”
我哦了一声,捧起碗来扒饭。
有侍从斟茶上来,李尔慢慢的啜饮,也没有再和我说话。
王永乐一头扎到了左边桌上,头碰头和小风风挨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麽。

全不知道晚饭都吃了些什麽东西,也无从辨认滋味。老婆一放下碗筷起身,我立马儿跟紧紧的拉住他袖子。

近乡情怯说得可能就是我这种人。
明明快到自己家了,却觉得只有靠近尘尘才有点安全感。
我在害怕。
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最怕的是什麽。
怕二哥的报复,还是怕爹爹的惩罚。
未知其实是最恐怖的。

我们起身,李尔也跟著站了起来,尘尘的视线和他对上,我才想起……我一直没介绍我老婆和他认识……
好像是有点失礼。
“呃,那个,这个是我老婆,涤尘。这个是,嗯,李尔,我表哥,”搔搔头,我有点拿不稳,扭头问他:“你是我表哥对吧?”

李尔一笑:“是,没错。我比你大著好几岁,你自然是该叫我表哥。”
老婆的眉头轻轻皱了下,和和气气对李尔说:“天色不早,我们也就不陪你了。明天还要上路,大家都早些歇下吧。”
老婆拉著我向外走,我只好匆匆忙忙回头跟李尔说句晚安。

他站在原地回我一个笑容。
老婆的手握得太紧,手腕上好像是套了一个钢箍子,我疼得愁眉苦脸。
“你表哥都不认识?”他声音满是愠怒,肯定是嫌我又丢了他的面子。
“那个,他小时候就被坏人拐走了,长老大了才找回来,我和他不熟的……”我搔头:“再说,好多年不见了,谁记得那麽清楚啊……”
老婆凶巴巴地说:“闭嘴,回去再跟你算账。”
呜,说话也是错不说也是错。反正左右都不对,我还是闭上嘴巴闷声大发财了……

回去算账?
回哪里呢?
是回驿馆的房间里,还是说回到帝都我的家里?
还是,我们那个曾经住了这麽久的小窝。
不知道他说的回去,是回到哪里去。
抬头看看天,好多星子,一闪一闪明亮极了。

尘尘,我可能,没办法回去了。

长夜漫漫,旧梦难醒。
以前的事情象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
於是,我就挑著那些我喜欢的情景看,不喜欢的,就忽略掉它。
龙的记忆是很奇怪的,出蛋壳之後的事情,每一件都记得。
我还记得我第一看到阳光的那天的事情。

四周全是人,都惊讶至极。
“喂,你们龙族出壳就是人形吗?可是当时笙笙不是啊!”
“那是有原因的……”说话的人翻白眼:“要不是丹丹,笙笙哪有那麽早出壳!”
“哎哎,有瓣……”

身上包著的瓣儿滑落下去,飞天爹爹满眼惊W,转过去看平舟爹爹:“莲……”
平舟爹爹笑著把我掬起来:“嗯,没错。”

第一个抱我的是爹爹,然後是平舟爹爹。
行云爹爹看了我一眼,啊呀呀叫了一声,道:“原来又是个带把的。”
我记得爹爹把我抱低了,让哥哥可以看清我。
丹丹哥立刻叫出来:“我要妹妹!不要弟弟!”
爹爹的脸上有点冒汗似的:“丹丹,这个……这个是天意,不是人力所为。”
丹丹哥一叉腰:“天意住哪儿?我找他去!”
行云爹爹揪著他耳朵拉开他:“让笙笙也看看弟弟,你给我哪凉快哪呆著去!”
……^O^

笙笙哥的眼睛很美丽,像是一尘不杂的泉水。

丹丹哥不知道从哪里把那个已经破了的蛋壳拿出来,没头没脑扣在我脑袋上,眼前顿时一黑,我哇哇哭起来。哥哥就不把蛋壳拿开,碎碎念叨:“你再变一下,变成妹妹……快变啊……”
最後那天的混乱以辉月爹爹理完公事回来,丹丹哥被打了一顿屁股告终。

_<~~~~
我只想做这样的美梦,一切都那麽完美。
每醒来我都很痛苦,抱著枕头想多睡一会儿。
大老婆总说我太懒惰,家里吃饭的嘴巴这麽多,身为一家之主还不去赚钱糊口。
其实……我只是多做一会儿梦。
况且,况且,这个一家之主,真的是我吗?

我真的很笨,不但笨,而且运气不好。
飞天爹爹也很笨,但是他运气就很好。他,辉月爹爹,平舟爹爹还有行云爹爹,完全没有什麽问题存在。
七天一轮转,一三去平舟爹爹的地方住,当然顺便也陪我住。二五去行云爹爹那里住,顺便陪丹丹哥。三六去辉月爹爹那里住,当然,笙笙哥哥也住那里。
七天的最後一天,爹爹常常跑得人影不见,找也找不著。
一直是个谜。他究竟去哪里了呢?

我觉得这样子的生活很不错,於是,离开家之後不久遇到尘尘,立刻两眼放光跑去英雄……那个,救美。虽然我不见得多英雄,但是美人我总是救下了。而且我立刻跟美人说,救命大恩你当以身相许报答我。

尘尘美人当时想了想,很乾脆就答应了。
然後我们一路走啊走,又遇到小落落,他粉惨,被人把内丹骗走了,奄奄一息。我正好有从家里摸出来的药,本来是留著救命用的……很金贵的药啊……可是,可是,要我见死不救,我真的干不出来。
算了,本来就是要留著救命,救谁不是救啊。
可是救也不能白救啊,所以……偶把小落落也收了房。
以此类推,一直推到小风风狐狸精老婆。

老婆多了之後才发现,要同时和这麽多美人在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必须得有钱。
可是……我发现我从小学了很多东西,可是没学过赚钱。
尘尘出主意,我揭了一张小小的榜文,带著一堆老婆到荒山小镇当小吏,住的地方於是解决了。
所以每天在为吃奔波。替人保趟镖啦,客串打手啦,冒充富家公子去相亲啦,偶尔拔点草药去卖卖。
虽然没饿死可也吃不饱。
好在老婆们都不赖,熬得住穷,还没有一个要爬墙要跑路的。
我算是成功还是不成功呢?
如果不成功,老婆们给我的快乐也不少啊。
如果说成功……可是,为什麽,我总是沉浸在旧梦,不想醒过来呢?

9

大老婆总是起的比我早,他穿衣的时候我翻了个身,他洗漱的时候我又翻了个身。
有人轻轻敲门,老婆把衣带系好,说道:“进来。”
进来的人脚步很轻……嗯,怎麽个轻法……就是落叶沾尘,落逐水那种轻盈。
然後我听到老婆很平静地问了一句:“你是谁?要找谁?”
那人不说话。
我听著动静不对,翻身坐起来撩开帐子向外看。
那个进来的人慢慢转过头看我一眼。
我差点一头从床上栽下来,七手八脚扯住帐幔,还顾著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我的肩膀後背都是光光的……我什麽也米穿。
那个进来的人丰姿绰约,温文尔雅,如晨风幽草,雪树琼。
他微微一笑:“静静还不起床?”
我硬扯出一个微笑:“二,二殿下。”

他的笑容淡似轻风,和尘尘老婆脸上有些僵硬的表情,成了一个鲜明对比。
“那个,我这就起来,你,那个,劳烦二殿下移步到外间去坐等一下……”我头一缩憋回帐子里,狠狠把拳头塞进嘴里!
我的天啊!
为什麽怕什麽来什麽啊!我究竟是犯了哪路神仙作了多少恶业了!为什麽老天要这麽玩儿我啊!
听著那轻盈的步声又出去了。老婆冲过来一把掀起床帐!
我啊一声,猛抬起头看。
吓死我了。
一大早的,我的小心肝儿可受不了这麽多的一个接一个的惊吓啊!
老婆一把揪著我耳朵扯起来:“小静静公子――”他从牙缝里向外一个一个字的挤出来:“你能不能解释下,为,什,麽,二,殿,下,长,这,副,模,样!”
我哆嗦著护耳朵,一手还拉著被子提防春光外泄:“那,个,这,个,我,我,二殿下他从小就长这样儿,没整过容的!”
老婆额角的青筋都绽起来了:“闭嘴!他为什麽长得和我这麽象?”
我咬咬嘴唇,还是老实人说老实话:“那个,这个,应该是天生的吧,正好你们长得象……”
老婆手指一扭,我痛得zz吸气:“哎哎,轻点儿啊,耳朵要给你扭掉了!”
他狠狠地一甩手:“我恨不得把你的头给拧下来!你一直把我当他替身?你打量我是好欺负的?”
我雪雪呼痛,泪眼汪汪地说:“不是的尘尘,真的不是的!我从来都没欺负过你啊……”怎麽看也是你欺负我啊……
他眼睛里直喷火:“你看到他刚才笑我没?看到没?他奚落我!我竟然长得那麽象他!他那副表情就是我是冒牌货替身来的,品差他一头!凭什麽!我哪点儿对不住你你这麽害我让他这麽侮辱我?”
啊啊?
刚才,刚才二,二殿下那个笑容里有那麽多含义麽?
我光知道他瞅我那一眼很不善,倒不他笑里也藏著小飞刀,刺伤了尘尘的自尊心还有面子……
呜……
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伸手一摸,湿湿的,缩回手来一看……呜。
见红了。

不是吧……老婆的暴力倾向越来越严重了……
我猛然想起个问题:“老婆你出门上路之後吃药了没有?”
他用力一甩头,瞪我眼光像是瞪著生死仇家:“谁是你老婆!你给我闭嘴!”
我哆哆嗦嗦拉过一边的衣服往身上披,沿著耳垂滴下来的血落在雪白的里衣上,红白交映分外刺眼。
忽然门砰一响,有人蹬蹬跑了进来。人还未到声音先到:“相公相公相公――啊呀啊呀,我刚才看到一个男人,好漂亮啊,好象涤尘,可是比涤尘还漂亮文雅的哦!你快去把他也抱回家,我们又多个作伴的!”
话音落了那人也一头扑进了我怀里:“相公你还不起啊,好懒哦,一家之主怎麽可以这样!人家都起来了半天了啦~~~~”

我苦笑,我哪算一家之主啊,有我这麽没尊严的一家之主麽?
小袖抬起头来,高声尖叫:“啊――――――――相公你流血了――――”
天哪,听他这个叫法,好象我不是流血了而是流出肠子,马上要断气一样的恐怖。
“小袖――”我忍无可忍捂住他嘴巴。真是受不了,明明一张嘴秀气稍薄和……和那个人一样,可是为什麽那张嘴就终年沉默这张嘴就喋喋不休还嗲声媚气??
我受不了的直想一头撞死在床柱上。
尘尘叉著手在一旁冷笑,看我和小袖你扯我扯你乱作一团。
他是真的生气了。
小袖手慌脚乱:“我去给你找点香灰敷一敷啊,还好口子不大,用布包灰裹上应该可以止血的……”
我苦笑著把他推开:“不用,死不了人的。”
衣服虽然沾了血,不过好在穿在里面应该看不到。
拿汗巾胡乱擦擦血,把外裳套好,小袖子替我把衣带一一绑好:“相公,我们今天晚上就到你家了对不对?你家住在帝都的什麽地方?”
我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哦了一声,又看看自己指间掌上都染了我的血,打个哆嗦:“那个,相公,我去洗手哦。”
我无奈地说:“快去吧,回来别误了车。”
他象蝴蝶一样衣袂招展又跑了出去。

我转过头来,尘尘站在那儿眼看著窗外。
我有些畏怯的凑上去,拉拉他的袖子:“尘尘,你带药了吧?服一剂好不好?”
他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我愣在原地直想哭。

呜,为什麽二,二殿下一大早跑来这里啊?还来敲我的门……
本来,本来打算今天跟老婆说这件事的。
其实,其实,真的不是有意拿他当替身的……
谁知道会有那麽巧,我从家里跑出来第三天就遇到他,或者说是,遇到它……

那会儿我就跟条丧家之犬似的只顾跑。
尘尘那时候……被一群捉妖的人追杀,正好遇到了我。
其实,就算尘尘长得不象二,不象二哥,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让他报恩云云,也是信口说说。

谁知道後来会发生的一切呢?
唉,头痛,耳朵也痛。
二哥为什麽会来呢?

後来,落落,小袖子,小叶儿,小狐狸精风风……多少都有象二哥的地方。
可我真的不是刻意的。

但是,二哥刚才也见到尘尘和袖子了……
他会怎麽想呢?
觉得我卑鄙龌龊?无耻下流?
呜,好痛苦。

1

打招呼是不可能的。
我怯生生走到二哥身後,轻声喊:“二殿下。劳你亲迎,实在是不敢当。”
他负手站在廊下,身姿如风中一枝幽草――恰好穿的那件白衫上绣著淡青的草叶,风吹得衣襟轻轻翻摆,那草色也就飘飘摇摇,我不识得那是什麽草,总之是他们说的很雅道的东西。
他转过头来,声音很柔,眼光却冷:“自已兄弟,何用客气。”
我低著头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觉得他的目光象实质的东西一样,被注视的地方承受莫大压力。
“静静――”王永乐拉长了声音在门外喊:“看看我做的新车!”
我赶紧答应一声向外走。
想不到永乐做了将军,还丢不下祖传手艺。

再走小半天的路,就回到帝都。
尘尘没和我同车,我只好去和永乐一起骑马。可惜了他特地赶了来的车子,我没那福气坐。
回头看看那稳稳当当的车子,我由衷赞叹:“永乐,想不到你现在不但会做车,也会领兵带将。”
他一笑:“彼此彼此,我只听你这些年很会捉妖,把一个乌烟瘴气的居仙镇整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不要说妖怪,就是略有点灵气的鸟儿虫儿都要迁居……只是不知道你还练上了采补的门道,娶了这麽一堆妖怪老婆。”
我洋洋得意,下巴也抬了起来:“过奖过奖。你要不要学学?我传你几招。”

永乐嘻嘻一笑:“算了吧,我怕家里人口太多了养不活。”
我脸上微微一热。
永乐应该是无心之语吧,应该,不是讽刺我的!
一定不是啦!
他忽然压了声音凑近了说:“昨天坐靠墙那个穿黑衣的是谁?”
我有点摸不著头脑:“那边坐了三个都穿黑衣,你说哪一个?”
永乐比了一个手势,小声说:“那个笑起来……让人摸不著南北的。”
我哦一声:“那是我最小的老婆,小风风最风情的。呵呵,你也注意他了?”
永乐咂咂嘴:“他,也是妖麽?”
我咯咯笑:“妖啊,妖得不得了!不笑的时候都让人心砰砰乱跳的。他是只媚狐,虽然现在不能再修他的媚术,不过原来的底子也是惊人。”
永乐喃喃说:“怪不得,怪不得。”
接下去却象个闷葫芦一样,锯了嘴儿不开口。
我怎麽引他说话,他都不理。

脚下方向一转,上了大道。
远远的,看到了巍峨的,帝都的城墙。
迎著正午的太阳,城上的琉璃瓦闪闪发亮,城上似笼罩著祥云霁雾,一团帝王威严。
後面车里老婆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停了下来。
出身各各不同的他们,都没有来过帝都。

永乐忽然说:“还记得那年我们从九戒回来,走到这里事情麽?”
我略略分心,愣了一下才回答:“记得。那时好象也是个正午。”
他嗯一声:“一两百年对凡人来说,足够物换星移,人事全非。对天人来说,却不过是这麽弹指一挥间。你和你哥的口风都真紧,一直到那麽久之後我才知道你们的身份。”
我有点过意不去,搔搔头说:“那也不是我想隐瞒你。”
永乐嘿嘿一笑:“我知道你是哥哥的小宝贝,哥哥不让你说的话你一定不会说。我是那样小心眼儿的人吗?怎麽会因为这个记恨你。要是记恨,昨天也不来接你了。”
我看城门已经越来越近,握缰的手里全是冷汗。
永乐看看我,又看看前面的二哥的车子,忽然凑近了说:“你别怕。他近来心情大好,没那个功夫找你麻烦。”
我勉强一笑:“虽然他不计较,李尔可不是眼里能揉沙子的。”
永乐哼一声:“他敢。要是他有什麽地方为难了你,我们一帮子兄弟饶不了他。”
我心里一酸,想到小的时候王司马成天把我驮在肩膀上到玩,王家兄弟几个都从小独立,反而我得他关爱最多。他说平舟爹爹当年不止一救过他命,从我一出生就格外喜欢我。

永乐忽然叹口气:“你闯的祸……我可帮不了你。就是我爹也没有办法。当年那麽多人求情,也不行。现在……不过事情过了那麽久了,应该是不妨。再说,陛下也一向宠你,就算旧事重提,小小惩戒也就可以了。你跑了这麽久,平舟宫主很少笑容。”
我想到爹爹什麽话都藏心中的性子,一时低著头拼命眨眼,想把那些热的东西逼回去。
“其实当时是太胆小了,辉月爹爹也不会真杀了我。是我自己胆子小,偷偷跑掉。”
永乐拍拍我肩膀:“你这也算因祸得了福了不是?要不是一跑这麽久,哪里娶来这麽漂亮老婆。”
我跟著笑笑,眼里的水气慢慢被风吹干。
已经不象从前,动不动就哭泣。

哭泣,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哭给人看的。
四周有许多人宠你的时候,哭泣也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等到没有注意的时候,哭泣只会增添悲伤。

小的时候太受宠,总觉得哭泣可以解决难题。
後来经历了一些事情,才知道哭泣是最无用。
尤其是,你最想打动的那个人不为所动的时候,那种失落不是人可以忍受得了的。
我再抬头的时候,车队已经走到了城门下面。日光被城楼挡住,眼前忽然一黑。
我心中有些惶恐,硬压著回头去看尘尘的冲动。
马速放慢,蹄铁踏在石板地上咯咯脆响。
我们终於是回到了帝都。

整齐肃然的帝都的大道,与从前并无二致。
我有些恍惚,似乎我昨天才刚刚逃出帝都,并没有经过这些年的风霜雨雪。帝都与昨日一般,想必明日也是这般。
这座城如此稳固,历经动U战乱而不倒。
如果……人和人之间也能象这座城一样,永远维持在原状不改变,可有多好。
永乐看我抬头看那城楼,笑说:“城楼年前整修过,瓦是新铺的。”
我心不在焉点点头。

前面车停了一停,我看到车窗动了一下,李尔凑近了去听,然後驰马向回,远远说道:“静静,你过来。”
我看了永乐一眼,慢慢纵马上前去。
李尔浅笑温和:“你那些小朋友不能住宫中,你也知道这规矩。让永乐把他们安置到驿馆,你先跟我们回宫中。

我咬咬嘴唇,转过头看一边的地面:“不用了。我和他们一起住惯了,分开了很不舒服。我也住驿馆好了。”
马车的帘子轻轻掀了起来,二哥美丽的脸庞像是新月出云:“静静,不要任性。爹爹们很想你。要是知道你不肯回家,飞天爹爹必定要难过的。”
我低头不语,李尔长臂拉住我座骑的缰绳:“好了,不要小心眼,还跟小孩子一样。跟我们回去。”

11

我紧紧拉著缰绳不给他扯过去。他不好用力来夺,缩了手,有些讪讪的,看看我又看二哥。
我後来一直都不喜欢李尔这个人。
有的时候觉得为什麽辉月爹爹要把他留在帝都呢?
如果他不在……
我用力甩头抛掉这个想法。

当年辉月爹爹把这个和他同族的孩子留下来之後,我就充份认识到一句俗话真的很对。
什麽叫由俭入奢易?
这个李尔就生动活泼让我上了一课,明白这话的意思。
所有的旧衣旧物全部都丢弃了,连书本纸张都一样不留。
我站得远远的,看他象发狠一样把所有的东西丢出来,宫人慌著乱捡著收拾拿走。
心里觉得非常不舒服。
绝口不提过去的事情,永乐有提起来他当时如何如何,他立刻冷了脸走人。

後来……後来我逃出帝都,自己又印证了那句话的下半句。
由奢入俭难。
过惯了舒服日子的我,什麽事都要自己来,没有软软的床铺,没有可口的美食,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热热的浴水。
露宿在野地里,被虫子叮得一脸是包。身上被露水打得透湿,裹上毯子就热得难当,什麽都不盖就冷得哆嗦。
看著头上星月满天,寒气侵人,真的是难过得要死掉了。

遇到尘尘的时候,我和他的狼狈其实不相上下。

他不算美人,我也不算英雄。

哥哥语气轻柔,但语意却不可逆转:“静静,听话。先回去见过爹爹,你再要怎麽样我都不拦你。”
我看看哥哥,只敢飞快瞄一眼:“他们虽然是妖,可是……妖丹都被我炼过,不会为恶的,爹爹……不会,不会讨厌他们的是不是?”
哥哥淡淡地说:“我不是爹爹,不知道他们会喜欢还是会讨厌。天时不早,先跟我们走吧。”
我策马回头,有些犹豫地说:“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李尔笑著道:“又不是要生离死别,做什麽这麽儿女情长啊,不过一天半天又见到了。快些走吧。”
被一队侍卫簇拥著,马儿自己便向前踏步。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不由已,离尘尘他们的车子越来越远。

帝都的宫墙很高,一层层的殿阁依山势而建,越远越高,看去云腾雾绕。
有侍从上来牵马,我慢慢马背上爬下来。
哥哥下车的时候,李尔想上去扶他。哥哥只是站直了身,便自己走下车来。
一个穿黑,一个穿白,倒真正是让人眼目一亮的鲜明。
哥哥冲我招手,我有些疑惑的走近。
爹爹们是不是还怪我,竟然没有一个来接我们。
“这会儿应该所有人都在正殿议事的。”哥伸出手来轻轻拉住我的手。我猛打了个寒战,瑟缩了下。
哥哥好象没有什麽感觉,温暖的手握住我冰凉的手:“静静的玉莲阁,平舟爹爹和飞天爹爹每天都会去坐一会儿。先回去看一看吧?”
哥哥声音轻柔,我一刹那恍惚起来,好象回到了过去,喃喃吐出个字:“好。”

李尔不知道去了何,侍从离的远远的跟著我们。哥哥牵著我穿径踏石桥。
时光像是倒流了回去。
宁静的阳光照在身上其暖融融。
我歪头看哥哥像是远山起伏的侧脸,眉宇间那一股飘逸出尘真让人心醉神往。
“哥……”无意中发出的声音打破了这迷咒,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忙扭过头看一边。
“嗯?怎麽了?”他语气温和。
像是什麽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时逃走,是我没有担当。”虽然话是这样说,我毕竟还是不敢抬头与他目光相对,飞快的说完下面的话生怕自己再怯懦开不了口:“做错事,受罚是应当的。哥哥要怎麽样置我,我都没有话说。这一,我不会逃走了。”
鼓起勇气抬头,哥哥淡淡一笑,眼珠像是浸在水中一样的柔光融融:“好,我记得你说的话,你自己也要记得也好。”

转过一片小湖,远远的,湖心的玉莲阁已经遥遥在望。

忽然一线乐音远远幽幽,飘然而至。
我立住脚,明明是满满含著欣喜的笛声,却让我听出苦辣酸涩来。
“行云爹爹……”
哥哥拉著我向前走:“想必爹爹们已经议完了事,知道你抵达的消息了。”
远远的一声清啸由远而近,快得不可思议,从山顶一路延绵下来。
“爹爹……”我睁大了眼睛,眼睛热烫惊人,听那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忍不住松开了和哥哥相握的手,向那声音迎上去。
银影幢幢,像是一道流光。
眼前一,身体被大力抱住,胸口巨大的冲击像是要挤出肺里所有的气!
我痛得闭了下眼,反手狠狠抱住爹爹。

“静静……”爹声音发颤。
“爹……”我声音更颤,比爹还少说了一个字。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见到爹爹的时候才知道,我自为是的独立与成长,是多麽的脆弱和残忍。
对自己残忍心,对爹爹也残忍。
“爹……对,对不起……”我抹一把脸,继续抱著爹爹的腰哽咽。
“不要紧,回来就好了。”爹捧起我的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圈也是红红的:“怎麽出去这麽一大圈,一点个头儿都没长过,倒还瘦了不少?”
行云爹爹拖著有些懒洋洋的腔调,声音一丝一丝听得人骨头发痒:“老婆娶了一屋,能胖起来才怪呢。”
我脸一红。
行云爹爹自从有一天早上对我左看右看,摸摸下巴说了一句:“小肉球也长大了。”这话之後,就时不时说些暧昧不明的话,擦得人脸辣辣的他才开心。
有这麽为老不尊的爹麽!
当然……他也不算老,要是一起起在街上,他和丹丹哥就象兄弟两个。

“好啦,你也抱了半天了,轮到我抱了。”行云爹爹把飞天爹爹往旁边推推,把我抱个满怀。
唔,行云爹爹衣服上总有薰香的味道。
久违的香味,我鼻子一抽一抽的又想哭。
“喂――”行云爹爹动作神速把我推到一臂之外,正好被在身後的二哥接住:“你不许把鼻涕弄我身上,我这件衣服是第一天穿。”
呜,太破坏气氛了,我自己抹抹眼泪鼻涕。
我知道家里爹爹分两派。

一派是冲动派,宗长就是飞天爹爹和行云爹。
一派是保守派,宗长就是平舟爹爹和辉月爹爹。
这麽一路从顶宫正殿跑也来的事情他们肯定不会做的。
但我要是敢在这里磨磨蹭蹭不去见他们,肯定会被不动声色的修理。

12

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叫风华绝代。
有一种境况,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何其有幸,认识这样难得一见的人中龙凤。
我何期有幸,成成这样的人的亲人,由他们宠溺爱护教养抚育长大。
可是我何其无辜,成两个这样的人……所针对的对象。
平舟爹爹,还有辉月爹爹。
说真的,我情愿被行云爹爹暴打一顿,饿十七八顿饭,都照样可以谈笑风生。可是一看到辉月爹爹坐在阳光下,温文尔雅的一笑,马上开始小腿抽筋。

平舟爹爹站在窗边,轻轻向我伸出手:“静静,过来。”

我鼻头一酸,走过千山万水,曾经行行复复,可是这一声小名,还是让我打回原形,变成那个只想要爹爹抱的小孩子。
“爹爹……”我扑过去抱著他,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爹爹身上有淡淡的,久违的香气,好亲切,好温暖。
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沾湿了爹爹的衣襟。
爹爹他没有劝慰我不要哭。
他只是这麽温柔的抱著我,任我的眼泪流到了他的袍服上。
轻轻被抚摸的头发,可以全心全意依靠的,只有父亲。

“淘气鬼,这麽久不回家。”爹爹轻轻扶起我的头,温柔的替我把眼泪揩掉:“难道家里真的待不下你?”
我别扭的摇头,还是搂著爹爹不松手。
“刚才说到原先的事情,静静……”他忽然叹息。
我睁大眼睛,不明白地看著爹爹:“嗯?”

他捏捏我的鼻子:“你真的很笨。明明告诉过你,无论怎麽样,爹爹都会保护你,什麽一定要自己偷偷跑了?”
我眨眨眼:“可是飞天爹爹说第二天就要把我……让我快跑的。”完全不自觉就把飞天爹爹出卖了,等发觉自己说漏了口才猛地想起来,慌忙掩饰:“是看守说第二天我就要……我才跑的!不关飞天爹爹的事!”
爹爹一笑,把我抱了起来。
突然两脚悬空,我吓得啊的叫了一声,紧紧抱住爹爹的头颈!
“小静静,以後乖乖待在家里。你不在,所有人都很少开心。”爹爹在我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好了,跟你辉月爹爹说话去。”

一句话我立马儿从撒娇的小鸡变成受惊的小兔子,遥遥看到对面墙上的琉璃镜中,我也活脱儿象一只兔子。
披头散发,两眼通红。
嘴巴居然还撅著,赶紧抿起来。
辉月爹爹一笑,向我招招手:“过来。”
我牙齿直打战,赶紧用力咬死了,一步三蹭往他跟前走。

他坐在桌旁,安然的微笑,看我离他三步远站住了,笑道:“走近些。”
呜……我害怕。
虽然他不曾象飞天爹爹行云爹爹那样把我扣在膝盖上打过屁股……呜,可是我情愿被打屁股。
不情不愿又走近了两步。
他打开桌上的盒子,拿了一块甜香的点心出来,递给我:“吃吧,不是最喜欢核桃酪麽?”
我犹豫著伸手接过来,三根手指捏著。
核桃酪上面的糖粉沾在手指上,捏得重了怕捏碎了,捏轻了又怕会掉。
“吃吧。”他说。
我哦了一声,张嘴咬了一口。
本来害怕得舌头都麻了,可是却还是尝出了核桃酪的甜香味道。

“好吃吗?”他轻轻拉起我一只手:“外面有人给你备吃的东西没有?”
我想了想,老婆们总是让我饿肚子,很老实的摇摇头。
“也不关心你穿什麽?”
我继续摇头。
辉月爹爹笑著把我揽过来抱著:“你娶了一屋子什麽老婆啊,居然过的这麽落魄。”

我打个哆嗦,核桃酪好象粘在嗓子眼儿,干干的咽不下吐不出。

来了,来了。
“静静,爹爹从不愿你吃苦,也不愿你难过,你知道麽?”他声音低柔。
我被动的点点头。
“如果我那时不松防,你也跑不了。”他的手轻轻揉弄我顶心的头发。
说老实话,我的个子始终长不高,个个老婆都高过我,和爹爹们站一起更象是小孩子。
“彼时觉得棘手,觉得你避开也无妨,也可以历练。现在却觉得有些後悔。”他莞尔一笑,眼睛晶亮。就算从小看这张脸看到大,明明知道他是爹爹,可是就看他这样子出去说是我爹爹谁信啊。
“能让我觉得後悔的事情可不多。前後数数不过三件,静静就占了两件。”
我有些僵硬的扯扯嘴角……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
可我怎麽一点儿荣幸不起来啊……

好象什麽事都瞒不过他。

手指在背手扭啊扭听。他笑一笑,把我的手拉到前面来:“静静什麽在发抖?害怕爹爹麽?”
我眨眨眼,说害怕是不行的,说不怕那……好象也不行。
辉月爹爹问问题好象两头尖的刀子。

“好了,看你的样子。”平舟爹爹递了茶给我,抢过来喝一大口,总算把喉咙里那块糕给送了下去。
“别吓他了。”平舟爹爹摸摸我的头发:“他这几年在外头也很辛苦,而且一直没有丢下他的坚持。”
辉月爹爹淡淡一笑:“行了,知道你心疼。好,便直说。”
我站直了身,听辉月爹爹轻描淡写的说:“静静,你烧了神殿,毁了祭坛,血污礼册,我不能不罚。”
我点了点头:“是,当年我怕事跑掉了,现在不会。”
辉月爹爹的手指轻叩桌面:“当年你还是个孩童,罪责虽重,但我们几人也有教养不当之……所以,罚你禁囚。”

我愣了一下。
这麽简单?
禁囚?
“多久?”我眨著眼问。
“十年。”辉月爹爹笑微微地说:“一天不能少。”
十年……
我睁大眼,这也太便宜我了……

别人倘若犯这等大罪,恐怕早死了十七八,就算不死,关一辈子不见天日都算轻的。

其实爹爹们对我何尝不好过?只是,只是当时的气氛太血腥暴烈,让我害怕。
“在哪里关呢?”我拉著平舟爹爹的手问:“爹你会来看我麽?”
平舟爹爹一笑:“了让你确能思过,就在已经修缮一新的神殿里待著吧。那里安甯静寂,你也修修身读些书。我们自然是时时会瞧你。”
在……在神殿关禁闭?
好优待我……
赶紧追问:“爹,我可以带我的老婆们一起去神殿里住不?”
辉月爹爹脸上的笑意变:“说了是关禁,你以是让你去休闲麽?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朋友,我让笙儿一并替你打发走吧。”
我心里叫苦,脸上僵硬,可是没有立场反对。
“可是,爹,他们都……都,离开我不行啊。”
平舟爹爹兴味的挑起了眉毛,还未开口,身後行云爹爹特有的慵懒腔调说道:“咦,小静静这麽有男人魅力,你那些老婆离你不行啊?”
脸一下子通红,行云爹爹说话总是……
他们什麽时候进来的,我竟然没听见。

“行啦,是你的怎麽赶也不会跑,不是你的挂在腰里面也留不住。”行云爹爹屈指敲我头:“要是你关了十年出来了,他们还等你,你又有什麽好难过?要是他们一个不在都跑了,你就不用难过。好好儿念几年书,把剑练练,出来了也象你哥哥们一样,好好做一番事业。男人总不能一辈子乡野窝居沈沦不起。你年纪还小……”行云爹爹忽然顿住,回头看看辉月爹爹,又看看飞天爹爹,最後看平舟爹爹。
我怔怔看他发呆,不知道他突然神游天外是想什麽去了。
行云爹爹忽然把我颈後的头发拉开,伸手在我脖子上摸了一把,惊叹出声:“我的天,小静静这些年真是白混的,老婆娶了一屋子,人居然还没成年!”

13

脑子里嗡嗡响著,一团的乱,都不知道怎麽从爹爹他们那里脱身出来的。

最後我记得我嗫嚅道:“我,总得跟他们说一声儿这事,道个别。”
平舟爹爹一笑:“道别自是应当的。你不必担心,他们愿走愿留,我总替你照看一二。”
爹爹这话一说,我心里一块石头放下了一大半。
就是担心他们任**胡闹,不会照顾自己。做事冲动率性,妖气不脱,元神不牢。
若是平舟爹爹肯这样说,那自是另一番模样了。
当下感动地扑到爹爹怀里,重温撒娇的快乐。
行云爹爹在後面笑说:“好啦,自己左拥右抱,要爹爹收拾烂摊子,小静静好不害臊!”

我嘟嘴不要理他,吊在爹爹脖子上不松手。然後飞天爹爹来了,本来说的好好的,突然翻脸说我只抱平舟爹爹不抱他,把我按在腿上作势要打我屁股~~~~~~~~~我都多大人了,还拿我当三岁啊!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两手胡乱张著乱抓。行云爹爹起哄喊:“快打呀快打,哎哎,把裤子剥下来,隔著衣裳打可是不算!”
辉月爹爹和平舟爹爹也不拦一拦,只是在边上笑。

好不容易脱身跑出来,行云爹爹依稀还在喊:“哎,给我拦著……”
“行了你,别逗他……”

拍拍胸口。
沿著长长廊道向外走。一路上遇到有宫人内侍。
面孔都很陌生,不过从他们的神态可以分出来,是从前的旧人或是才进的新人。
会恭敬的把腰弯到地上的,是旧人。
那种会有疑惑眼神的,应该是新人。

严重的问题――怎麽跟尘尘他们说呢?

我觉得很对不住他们,好在平舟爹爹应承了可以照看他们。
还算好。
我实在不想看他们遇险,飘泊,沦落。

遇到小忧的时候,他奄奄一息。
人总说妖凶残无情兽性难除,可是人心的凶残比禽兽不遑多让。
天真痴情的小妖,遇到一个书生,一个又老又旧的故事。
书生先是对他的美貌沈迷,甜言蜜语一车一箩。
时间久了,热恋淡了,书生想要更多。
功名利禄,美女财势。
什麽人的欲望象是无底的洞,怎麽填都不满 ?
小妖他张致,大屋,华服,美食。
书生看中了小妖的妹妹。
给小妖服一种会成癖的药。
小妖虽然是妖,可一样是血肉之体,不久便依药成瘾。书生说,把你的妹妹带来吧。

小妖失望到心碎失神,他不肯。
书生凶残的脸孔比毒蛇还可怖,断他的药,把他困起来不给食水,引好色的朋友来凌辱他。
小妖发狂咬死了书生……
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堪堪一死。

把这样一只小妖带回身边,第一看到尘尘偌大耐心,一点点喂药喂食,更衣净身都代他做。
“小忧,我做你相公好不好?我可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不用出去抛头露面,在家里洗洗弄弄就好……”我和尘尘都不会家事,衣衫洗一件破一件,烧饭总能烧穿了厨间的屋顶。他说没有名字,我小妖喊著喊著喊成了小忧,他也不在意。
小忧冷冷的一句话也不说,可是也没有离开。

後来遇到碧落。
又是一只落魄的鬼。
尘尘会抱怨,会狠狠冲我撒气。
然而还是留下他。
用固元丹替他再做了一副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太……太想念某个人的缘故,碧落的相貌终于可以见光的时候,我吓一跳。
不知道是该说又来一个尘尘还是又来了……一个二哥。

尘尘以我是照著他的模样塑的落落,落落以前也是这麽想。
现在他们当然……不会再这样想了。
尘尘会说:“嗯,眼睛不太象我,鼻子也不太象,不过脸型和嘴唇真是象到十足……小落,这眼睛和鼻子是你原来的相貌麽?”
落落搔头,一边流泪一边说:“不知道……我当鬼太久了,不记得生时长什麽样子……啊,有身体了,有身体了……可以摸到东西……风可以吹在脸上……尘尘哥你是热的……我好怀念温度……”
尘尘有点尴尬地抱著他,我在一边兴灾乐祸。
尘尘一把把落落丢给我:“喂,你捡回来的,要抱也是你抱。”
于是开始了抱老婆睡觉的生活。
有天下雨啊,我淋著雨到家,小忧晚上摸过来跟我睡。
我抱著软软香香的小忧,心想著这香獐还真是怪好的怪适合妖化人形的小兽。
香香软软啊,软软香香……

外面下著雨,抱著漂亮柔软清香的小乖乖在床上睡懒觉……
有一就有二啊,有二就有三。

因太爱这个享受,所以误了好多赚钱的机会。

大老婆尘尘……啊,现在他已经是大老婆了。因我坚持说他们三个是我老婆,而小落落小忧忧又一致喊尘尘哥哥,所以他理所当然是大老婆。
大老婆定了家规,我不能随便去抱其他老婆睡觉。
因其他人太纵容我。
他说他得监督著我,我可是要养家糊口的人呢。

脚步慢慢走到了宫墙边,离门不远了。

我要跟他们说什麽呢?

好象说什麽……都显得那麽卑鄙。
我说过永远要保护他们的。
可是现在我自身难保。

1
走到宫门口,我才想起来我不知道那驿馆在什麽地方,拉身边的人打听,他报了一条街名,我却没有听说过。
应该不远吧……我沿著宫道拐进大道,左右张望。
“静静。”

我打个哆嗦,回头往那声音的来看。
二哥掀起了车帘,柔和平静的眼光投在我身上:“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我的犹豫只维持短短一下,哥哥的车已经驶到了我的身旁,他从车里伸出手来。
那只手玉白修长,在阳光晶莹似水晶菩兰。我看著他指尖淡淡流转的莹光,鬼使神差似的就伸手握住他,然後爬到了车上。
车上铺陈精雅,我一看二哥一身雪白的袍服卧坐在车中,面容沈静,马上理智回笼,乖乖靠车边坐下,眼观鼻观心,两手平平摆在膝上,一动也不动。
“要去驿馆?”哥哥问。
我嗯一声,依旧低著头。
车子磷磷的向前驶。
车里的空间不小可也绝不大,我能听到二哥的呼吸声。

还有,他身上的淡雅的薰香气。
街上很甯静,偶有人声。
马蹄声与车轮声显得有些单调,单调地象一根绳子,已经勒在了脖子上,没办法呼吸。

哥一直不出声。
我还是没能忍到底,偷偷从眼角看他。

他斜斜靠在锦垫上,袍服下摆有些散乱,露出一双赤裸的双足,象是玉雕雪凝,极纤秀漂亮。他的木屐放在车帘外,我刚才已经看到了。
不过哥哥也很少不著布袜的。
他总是衣著整齐,纹丝不乱。
顺著散开的袍裾的边再向上看,修长的双腿闲适的曲著,柔滑的袍服勾勒出双腿的线条。我眨眨眼,再向上看。
腰间只松松系著织锦带,一块小小的琥珀坠子系在腰间。
再向上……
天,哥哥的领口居然敞这麽开!
现在帝都流行这种式样的衣服麽?
连,连锁骨都可以隐隐看到……颈项雪白优美,好似天鹅般高贵。
我赶紧低下头,心怦怦乱跳。

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一直一直硬要忘记的旧事,却一下子全翻了出来。
心里乱成一团。

说是要忘记,可是那天晚上一些细节,总是记得一清二楚,不曾或忘。

毕竟喝了三盏梨酿,绝不算多。
说是酒後乱性……其实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是借酒装疯吧……恐怕,哥哥也知道。
所以,事後他那样的愤怒,从来没看哥哥那样过。

其实,有个地方很不对。
非常不对。只是当时的我没有余暇去想。
哥哥美丽的身体,哥哥喘息的声音,盈满水雾的眼睛……

脑海中可能也模糊的想过,哥哥没道理那样软弱……
可是真的,真的冒犯了他……
我记得很多细节。
解开他的袍服,锦肩,玉带,精致的颈间的环扣,安然的守在那美丽的锁骨的中间。
我轻轻的亲吻,沿著哥哥漂亮的额头,一直吻到嘴唇。
哥哥喝的应该不是梨酒,所以他的嘴唇上和味道和我不同。
有一点淡淡的,青涩的味道,象是草茎的汗液。

哥哥长长的睫毛上有浅浅的水雾,因的我动作,雪白的肌肤上泛起一层蒙蒙的红晕,漂亮得如一朵春风含露的苞。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我告诉自己,哥哥喝醉了。
他明天才会醒来,他现在什麽也会不知道。

手指颤抖著,把哥哥颈间的环扣解开,然後,是中衣,里衣。
象水一样的布料滑散开去。
我心旌摇荡,胸口象揣著一只不安份的兔子,不停的砰砰乱跳。
折断一朵美丽的朵那种满足感和负罪感。对哥哥长年的敬慕和喜欢,想到自己在侵犯一个绝不能碰触的人,指尖都因强烈的刺激而麻痹了。

哥哥,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永远的,不分开。

我不要旁人看你,不要你对他们那样笑……你最近都没对我笑过。

丹丹哥哥说,两个人,变成一个,方法很简单。
真的,很简单。
所以,哥哥,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变成一个了。

把最後一件底衣扯开。哥哥全无防备的身躯就完全呈现在眼前。

修长,纤秀,雪白的肌肤有融融的莹光,眉眼仿佛最美的山水。
哥哥一向是最优雅美丽,即使是酒醉之後。
哥哥,我们要变成一个了,你喜欢不喜欢?
等你醒来之後,我们就永远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无论到哪里,无论做什麽,我们都在一起。

哥哥,别离开我好不好?
不要走,别一个人去那麽遥远的地方。
我追不上。
我追不上你,哥哥,你太耀眼,永远神采出\,所有人都仰望你。
我追不上你。
我长不高,始终这麽笨,学什麽都学不好。
所有人都说你优秀出\――哥哥,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所以,我们变成一个好不好?
所以我让丹丹哥哥帮忙把你灌醉,摒退所有人。
他们都放心我,因我是你最疼爱的弟弟。

琉璃灯太亮了,耀得我眼前白茫茫一片。
我伸手去熄灭了最近的灯。
纱帐里幽暗了许多。
远远的灯光映进来,哥哥静静的一动也不动。

我看哥哥的手,看得很仔细。
这麽漂亮的手,会写锦绣文章,会揉弦奏曲,会碧海潮生按玉箫……以前总是牵著我的,现在却离得那麽遥远。
我著迷的把哥哥的手捧起来,轻轻的,带著一点心酸,慢慢亲吻指尖。
舌尖在掌心轻轻揉动,哥哥。
我喜欢哥哥。
可是,哥哥要离开我。
和李尔一起,到无相界去,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哥哥,哥哥。
我心里难受,你知道麽?
你说过我们永远也不分开的。可是,现在你不喜欢我了,所以,不要和我在一起了,是不是?

啊,差点忘了。
从药师那里摸来的药。
我听到有人神神秘秘的说过,这药是很好很好的。
可以把你喜欢的人,变成你的。
哥哥,我把我变成你的,也把你变成我的,就好了。

哥哥的唇嫣红微翘,象是五月的樱桃。
我把那个偷来的药水,给他喂进嘴里去。他无意识的吞咽,还是有些药汁从唇角流下,沿著漂亮的下颔的弧线流淌。
我伸出舌尖去承接那些药水。
有点苦。不大好喝。
对不起哥哥,我不知道,这个药是苦的。
要是知道的话,我会逼著药师做些甜甜的,好吞咽的药水来。

我以我用力很轻柔,可是我E起头来的时候,看到哥哥的颈子上有一点红痕。
被嗫出来的一点血色,象一片桃的瓣,安静的沾在雪白的颈项上。

15

我伏在哥哥的胸口,双臂紧紧抱著他。
感觉到哥哥身下有样东西硬硬的挣了起来,抵在我的腿上。
我俯下身去看那个有变化的部位。
哥哥的身体热起来,淡绯的霞色遍及全身。
包括,那个竖直的东西。

这个,会让我和哥哥变成一个吗?

我的身体也慢慢的变热了,原来温软的丝绸衣裳现在变得不能忍受,十分燥热。
我七手八脚扯开自己身上的束缚,紧紧抱住哥哥,和他毫无间隙的贴在一起。

想一想,那些图画上是怎麽画的?
我从被丢散的衣服里摸出小瓶子,似乎,还要用这个东西。
哥哥的呼吸不稳,脸色越来越红。
我坐在一旁,打开自己的双腿,手指沾了小瓶里的脂膏,涂抹在自己的腿间。

应该是这样的……没错吧?
应该是没错。

慢慢扶著哥哥的腰,向下坐下来。

热……而且痛……

哥哥的呼吸急促,我专注地看著我的身体和他的身体接触的部分。
是不是真的是这样做的?也许我弄错了?

可是,我的身体只有这一个小孔啊……没有别的孔洞了。
应该……就是用这里吧。
咬紧牙,皱著眉头再向下沈腰。

呜……感觉,感觉那里已经紧到了极限,再用力也没有办法。

“静……静?”忽然听到喊我名字的声音?
身体僵在原,维持著那个痛苦而难堪的姿势,我E头看。
哥哥不知道什麽时候睁开了眼睛,眼睛迷蒙的看著我。

“你在……做什麽?”哥哥声音不稳,呼吸急促。
我的僵硬只维持了短短的时间。

这个,应该是……他们说的,箭在弦下,不能不发吧。
不顾一切的向下用力坐下去。

“呜――”已经咬住了嘴唇,还是被那种尖锐的撕裂似的痛楚逼得眼前猛然发黑。
虽然应该是没有声音,但是身体一下子破开,那种脆裂的感觉,象是耳朵里也听到痛苦的破裂声。
哥哥的眼睛一下子睁大,身体撑著坐起来。
我无力的向前仆,倒在哥哥胸前。
痛……痛死了……

什麽这麽痛啊,没人告诉过我会这麽痛的。
“快……出去!”哥哥眉头皱了起来,表情绝不愉悦。
呜,是不是哥哥也很痛?

我试著想E起腰,可是动一动,那种痛苦就成倍打滚的向上翻腾,腿一软,不但没E得起来,反而更向下沈。
“呜……”
“唔……”
异口同声,我和哥哥都发出呻吟的声音。
“对……对不起……”我咬著牙:“很,很痛麽?我,我这就,这就……”
“别动……”哥哥伸手按著我的肩,美丽的眼睛里烟水流荡:“你给我吃了什麽?”
我声音里全是哭腔,面对自己痛的祸不知如何是好:“我不知道……是什麽,从,从药师,那里拿的。”
哥哥沈声低叱:“胡闹!”

听不出他声音里愤怒,我可是白认识哥哥这麽多年了。
从来没听哥哥用这样的口气说过话。
本来强忍著的,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的眼泪,一下子滴落下来,沿著烫热的面颊向下滚。
身体痛得受不了,哥哥还这麽凶……
从来没有这样委屈过……

好痛……
身体里的异物有火热的脉动,急燥的鼓动著。

搭在哥哥肩上的手扭得紧紧的,握著拳,试图从哥哥的身体上离开。
“别动……”哥哥好象很痛苦,秀美的眉毛纠结著,手扶在我的腰上:“你这坏孩子……”
呜……
好痛。
对不起哥哥,真的,对不起……
我不知道,这个让两个人变成一个人的过程,原来这麽痛。
对不起……
呜,我不想让你痛的……

两个人这样僵持著。
哥哥吁了一口气,象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静静,什麽……要这样做?”
痛得找不回清醒的神智,我不停落泪,声音断断续续象猫儿叫:“我,我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你不要去无相界,我不要哥哥离开……”

哥哥的身体象是绷紧的弓弦,细微的颤抖渐渐变的明显。我著慌的想撑起自己:“很,很痛吗?我,这就走……”

“算了,不用走了。”哥哥在我唇上轻轻触了一下:“自己惹祸,就自己收拾吧。痛也不许哭,谁让……你自己淘气!”
纱帐里有薰香和血腥的味道……好象还有些别的其他。

热,两个人的身体都热得厉害。
哥哥的托在我的头後面,唇贴上我的。

……
“想什麽?”二哥不知道什麽时候坐起身来,脸庞竟然近在咫尺:“叫你几声竟然都听不到。”
我啊了一声,身子猛向後缩,撞在车壁上,背隐隐作痛,脸上烫热……我竟然,竟然在二哥眼皮子底下回想那段被他痛恨的往事:“没……”
哥哥只是看看我,并没有说话:“你不是要去告别?驿馆到了。”

我嘴里应著:“哦,多谢你,麻烦了……”根本头也不敢E。
要是二哥知道我在想什麽,剥我的皮都有可能吧!

16

匆匆忙忙跑进驿馆的门……脸上滚烫得象是要烧起来。那天……那天夜里的事情……
後来就是一片混沌的热和痛。
哥哥对我做了什麽,我又对他做了什麽,都模糊不清。

後来再有意识的时候,我软软躺在哥哥的床上,唇上温香滑腻,清甜的水流进口中,我吞咽著淡香的茶,慢慢找回身体的感觉。
呜呜,我的腰要断了……我的腿要断了啦……好痛好痛,屁屁痛死了……好象火在烧一样。
“哥……哥哥,痛……”眼泪从两边的眼角滑落,我颤抖的手指拉住哥哥的手:“痛死了……”
“知道痛了?”哥哥的别开头,把茶盏放到一边:“叫你胡闹!下再不许这样!”
哥哥好严厉……呜呜……
“我不要你去无相界……呜,李尔的仇让他自己去报嘛,我们和无相界又没仇……”我涕泪齐下,现在肯定很难看……呜呜,哥哥一定讨厌我了……
可是,我的确没听人说,这个事情会这麽痛的啊……
“好了,不要哭了……”哥哥俯下头来替我抹抹眼泪,又拿了丝帕给我擤鼻涕:“我不会不回来的。”
“对不起……哥哥,你,你别讨厌我……”
“他们说,做过这件事以後,我们就是一体的,你不可以丢下我不管……就是走,也要带我一起去……”我还是壮著胆子把最终目标说出来。
哥哥不说话,也不笑。
天还是黑的,琉璃盏里的香烛气息很重。

“哥哥,”我胆怯的扯扯他的发梢:“你最近都不理静静……你是不是喜欢李尔哥哥,不喜欢我了……”
哥哥垂下眼帘看我:“没有的事。静静,你体质与我不同,成年之前,我们不宜太过接近,你知道麽?”
我拼命摇头,两手抱住他的手臂,心里痛得比身体的痛还要痛:“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分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哥哥……你忘记你跟我说过的话麽?”
哥哥心肠真的很硬,用力拉开我的手:“听话,静静!”
“我不要听话!听话就不能跟你在一起!”我睁大眼睛,想要坐起来,可是才刚动了一下就扯动了那个痛的不得了部位,闷哼一声又倒在榻上。
哥哥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开。我急著想起来,叫他不要走,可是身体重得象压了大石头,一动也不动不了。

“哥哥……呜……不要走,哥哥不要走……”扯著嗓子哭泣,可是喉咙很痛,即使这麽拼命的想叫出声音,发出来的声音也不比一只猫大多少。
“哭什麽?”哥哥披了一件丝袍走了回来,我呆呆看他,失而复得的喜悦一时间涨满胸口说不出话。
“好了,洗一下……弄成这样子……”哥哥把我抱起来,动伤轻柔,可还是牵动到受伤的地方,痛得我瑟缩一下。

哥哥眉头又皱起来:“笨蛋,真是胡闹!”
呜……哥哥不喜欢我了……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训斥我的。
攀著哥哥的肩膀,闻到了热泉的味道。

被哥哥抱著慢慢入下池中,伤沾到热水,痛得猛打哆嗦。

可是哥哥心肠变得好刚硬。
我这麽痛,痛得都喊不出场的来了,哥哥还是硬把我按在水里洗啊洗。
不光身上洗,还……
呜,痛死了……

看那一丝一丝在漂浮的白色浊物,还有渐渐变淡消散的血丝……
我抱紧了哥哥的脖子。
我不怕痛,可是,我怕哥哥生气,不再理我……
可是我也弄痛了哥哥吧……他应该也很痛……
呜,我要怎麽做,才能不失去哥哥啊……

17

眼尖的小石头一眼看到我,兴高采烈叫出声来:“相公,相公,我们在这边!”
我跟他挥挥手。
接着好几个老婆从屋里出来奔过来迎我。

好感动……这些年真没白疼他们。
可是,看着他们笑逐颜开的脸,下面要说的话,反而更觉得难以出口。
忽然小石头咦了一声,看着我身后,半张着嘴却不说话。
我有些疑惑,却看见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裹着一件黑底银龙纹的斗篷站在驿馆的庭院中,正遥遥看着我这边。
几个老婆也都看到了二哥,表情各各不同。
我简直想掏条地缝钻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让二哥看到我被一群老婆包围着……而且这些老婆中的几个,长得还或多或少跟他有些形似神似……

怎是尴尬二字了得。
二哥款款走来,长袍曳地,风华绝代。
这一份如明珠涵辉的光采……是独一无二的。
手足无措站在原,除了看他慢慢走近之外,我竟然想不出一句话说。

小石头拉拉我的袖子:“相公,这是二殿下是不是?”
我呆呆点个头。
二哥走近我们,伸手挽住我,微笑着说:“不是来看人的么?怎么倒站在门口发呆?”
我垂下头,视线扫过二哥牵着我的手。
可是一抬眼,居然又看到李尔的脸。
他什么时候来的?
竟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哥哥一笑,完全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刚才他骑马同来的,你没注意?”
……我确实没注意,看到哥哥的时候我眼里哪里还容下其他人其他事了。
很别扭,干嘛……哥哥走哪里他也走哪里,关心体贴也有个分寸吧?
不能明目张胆瞪他,我低下头偷偷腹诽。
小气鬼,没见过世面……心胸狭窄……

眼睛垂下来,看着哥哥和我的,牵在一起的手……好象上一哥哥牵我的手,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好象还是从前一样,又好象……没有和从前一样的地方了。
“上我见到和你在一起的是涤尘,他不在么?”哥哥温和地问:“似乎他是可以作主的人物。”
我嗫嚅:“嗯,尘尘是我大老婆……”
哥哥微微一笑,忽然左边厢房的窗子吱呀一声推开,尘尘站在窗口,脸上冷冰冰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请二殿下进来说话。”
哥哥抬眼,尘尘注目。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对,都没有什么动容。
为什么……这么平静的时候,我却觉得有点隐隐不安呢。

“静静这些年还是多借你们的照顾。”李尔端坐着说。哥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气度雍荣一如辉月爹爹,任谁一眼也可以看出他们是亲父子……
相比之下我和平舟爹爹站一起,也,也就是长相略有形似……

哥哥一直牵着我的手,弄得我从进屋到现在,没功夫听李尔都说了些什么,心里觉得有点满,又觉得有点空。可是自己也不知道满在哪里,又空在何。
尘尘淡定若水:“李公子客气。静静与我们朝夕相,一家人互相照应当属应该。”
李尔三言两语,把我现在的境说个清楚明白。当时闯了弥天大祸,现在关一关禁闭,一是为了让我自己多长长耐心,修身养性,还有,一些因为我这些年在外面,荒疏蹴的功课剑法也都要好好再教习。说是关禁,其实也是为了我好。但是,也就要与……与尘尘他们分别。
虽然天人的生命很久,十年不算什么。
可是,十年,毕竟也不是一眨眼的功夫。
谁知道十年里会发生多少事情。
尘尘一下子沉默了,眼睛也不看我。
我倒是拼命的向他注目,可他不往我脸上看,我的眼色一点作用都发挥不了。
其实,其实就算尘尘看我,我的眼睛里除了能表达我的不安,歉疚,还有眷恋,其他的,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分别已经无法避免。

大家都挺客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不踏实。

“静静当初负罪出走,现在平安归来,父亲们都觉得十分欣慰,也十分感谢你们这么多年的陪伴和关照。”二哥一笑:“眼下分别在即,若是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你们一定不要客气。静静的朋友,也就是我们全家人的朋友,有话大可以直说。”

本来来的时候还在想着怎么开口比较好,小叶子很爱哭,尘尘大老婆动不动就会掀桌子扁人……可是现在这样看我来不来根本无关紧要啊,他们两个人把话都说光光了,还有我什么事儿?我就是站在这里当陪客……兼听客?

尘尘大老婆不紧不慢,轻声细语,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认识这么久我什么时候也没听他说话这么慢条斯理过!

“静静和我们共同生活了这么久,现下不过是短暂分别,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还劳二殿下和李公子来访,实在不敢当。”大老婆微微一笑:“虽然家里清寒,不过日子也不要依靠旁人周济才得过,二殿下好意,我们心领。昨日我们已经在西门外看了一房子,房主要去旁,急着售出脱手,我已经买了下来,今天收拾一下就打算搬过去了。静静在神殿里修养暂住,我们每月去看他一,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小石头在一旁点头道:“就是就是。相公他一天晚上没人陪都睡不好的。让他一个人住神殿,我们实在放心不下,就近住着,能时时看到他才放心。”

门口小风风溜了进来,走路悄没声息,扯扯我的袖子,一双美眸泫然欲泣:“相公你……要丢下我们啊?”

我咬咬嘴唇:“不是啊,只是十年见不到面,怕你们老拘在这里觉得不自在,所以,大家要是开心去哪里就可以去啊……”

尘尘打断我的话:“你在哪里,我们自然也在哪里。”

第十八章
李尔咳嗽了一声,说:“论理说,静静的朋友我们理当好生款待,只是静静现在便要去神殿禁闭……”

小风风抢着说:“我们是静静的老婆,不是朋友。再说,我们自己能照顾自己,不必你操心。”
哥哥不说话。李尔笑笑:“静静是孩子脾气喜欢闹着玩儿,娶亲一说,只是戏言不能作真。各位不必受这个的拘束,白白虚耗十年光阴在这里。”
尘尘一挑眉:“何以见得我们和他不是夫妻?”

李尔带着些不耐烦的气色:“无礼证无婚书,怎么是夫妻?”

大老婆不紧不慢,笑了一笑:“天帝陛下与子霏将军有礼证有婚书么?静静他们兄弟三个不是照样出生?是不是天帝陛下与子霏将军……也是无媒苟合?”

哇咧!尘尘不愧是我大老婆,说话真是有条有理掷地有声……不过,不过,他这个例子,是不是举的也太贴近太刻薄了……我家爹爹……和我的情况,可是不一样。虽然,好象也没听说过爹爹他们有什么仪式,也肯定是没有写过婚书之类的东西。但是他们四个人的关系……还有我们一家七口这个家庭,应该是全上界公认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模范家庭吧?
不过被老婆这么一说,好象……还真有点不对劲似的。

李尔脸色铁青,表情象是生吞了一只苍蝇,盯着大老婆看就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大老婆一笑,冲二哥说:“二殿下以为呢?”
二哥脸上表情温和,吐字清楚:“涤尘说的有理……只是静静离成年还有遥遥的一段时日,孩子脾气未免还是重了些。况且,未成年的天人,也的的确确不能私订婚约,这个,涤尘也不会不知道。”

我十分十分想插话,毕竟,主角应该是我吧?
要关禁闭的是我,要和老婆分别的也是我,可是从头至尾我就没插上什么话?

“那个……”
大老婆与二哥同时扫我一眼
大老婆亮晶晶的眼睛里分明在说“闭嘴”,二哥眼波盈盈,应该是在说“安静”。
呜……
我就知道我在公开场合没有发言权……大老婆也好,二哥也好,都是那种喜欢掌握一切的人物。
小风风扯着我低声问:“喂,关神殿苦不苦?会不会没有吃的给你?有没有铺盖?”
我翻翻眼珠,想了想:“应该都有的吧。”

他咋舌:“那你这也算受罚啊?这不和休假差不多的舒服么?”
我苦笑:“那我和你换换,你去休个假试试”
他皱皱鼻子:“才不要!一定闷死。”

是啊,一定很闷……

发了一下子呆,再看坐着的三个人,居然二哥已经站起身来,笑着说:“探访的事,我会与祭神大人商议,有回音会通知你们。等下安排驿馆的人手帮你们搬送行李,安顿好之后差人跟我说一声,缺什么短什么,或是有什么不便,只管说不要客气。”
尘尘大老婆说:“二殿下有心了,多谢。”
咦咦?
已经谈完了?
二哥看我一眼:“你们再聊几句,道个别,我出去等你。”

二哥步履从容迈出了门,李尔的气色就有点不大怎么好的
我还有点回不神来,老婆们已经蜂拥而上把我围了个结实。
“呜,相公……”
“我们舍不得你呀……”
“坐牢很苦的……”
“你可要保重……”
“你别忘了我们啊……”
“我们一有机会就去看你……”
“相公啊呜呜……”
“相公……”
“一切当心啊……”
“我们不要分开啊……呜呜……”

七嘴八舌堪比一锅沸水,我是头晕脑涨根本分不出哪是南哪是北更分不出谁是谁!
“行了,安静。”大老婆沉声说。

真有效!
他一声说过,余人立即闭口。

“大……”我想想又改口说:“尘尘,你们不用为我浪费时间,大家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十年很快过去的,等我出来,大家还可以见到啊,以后就好了。”
他面无表情,眼睛里也没有什么波动。
老婆很少这么沉默的,他都是有话就说。
现在突然变这么沉静,让我有点害怕。

“静静……”
他轻轻拉起我的手:“以往我对你太凶,你怪我么?”
我的头摇得象波浪鼓:“怎么会,我最喜欢尘尘了。”
他的笑容里有点涩然:“话虽然是这样说,刚才对着二殿下我一分也不相让。只是,此后十年,恐怕真的是难以相见的。你始终是高门院里的公子,与我们这样的山野小妖不同……”
我急得脸发热:“不是的尘尘,我很喜欢大家,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也都很快乐啊。虽然我没本事赚钱,不能让大家过好日子……”
尘尘的手指按在我的嘴唇中间,把我下面的话都拦住了:“静静,我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你救的,这些年也都是你在照顾我们。若是你回家之后过得更快乐开怀,我们也希望你回去。”
我愣愣的看着尘尘。
什么时候我最开心?

明明只分开了很短的时间,为什么尘尘他们好象一下子和我就生疏了呢?

19
有人轻轻拉我的发梢,回头一看是小袖子。
“相公,你家里人好象不喜欢我们的样子。”他笑眯眯地说:“不过没关系,你喜欢我们就够了。我们的新房子很宽敞。你不知道吧?尘尘哥攒了好多的积房钱,要不我们哪来钱买房子哦!要是你家里人对你不好,你就跑出来,咱们住一起不是一直很开心的嘛。”
我鼻子有点酸,十年见不到他们的面,本来只是想想就觉得有些难过。现在分离的事实分明的摊在眼前,觉得心里揪得难受。
我们一群人,共患难共贫贱,他们对我不离不弃。
我有些手足无措,低头在衣服里摸摸,把一块玉璧摸出来,递给尘尘:“那个房子,要是住的不方便,就去帝都西面落霞山庄,那是我幼时我亲生爹爹给我置的b业,一直空著,你们在那里住,绝没人敢来欺负你们的。吃的用的,也不用费心张罗。”
尘尘接过那块玉,还没有说话,嘤嘤泣泣的有人哭了起来:“静静,我们舍不得你啊。你要自己多保重的。没有我们陪你,你晚上也要好好睡觉,不要到梦游了知道不知道……”
我摸摸鼻子,安慰小叶子:“没关系,神殿里也会有人陪我的,就算没有你们陪得这麽周到,也不会一点都不照应我。再说,我爹爹也说了,你们可以时时去看我。你们要多当心,帝都的人……都挺势力的,你们要是受了欺负,拿这块玉去找我爹爹平舟……”
“我们不要找别人,我们不要和你分开啊!”小风风一头扎进我怀里:“你干嘛要回来这里啊,这里有什麽好的?千里迢迢就了回来坐牢麽?”
我扎著手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他,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尘尘看看我,我以他最後会说句什麽话的。
可是,他什麽也没有说。
只是沈默地把小风风拉开一边。

我一步三回头,看老婆们个个都面露凄惶之色。

十年。

十年中,会发生多少事。
“你们要保重,记得有事一定要去找我爹爹。”我扶著门边回头说。
尘尘只是点了点头。

二哥站在院中,一树新绿,他身上的银龙墨黑斗篷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鲜明。我咬了一下嘴唇,向他走过去。
他却没回头看我,指著枝头的嫩芽说道:“绿叶已萌,想必红不远。”
我不知道说什麽,应了一声:“一定是华满枝。”
二哥回过头来,秀眉凤目,微微一笑:“走吧。”

他伸出手来,纤秀的手指在阳光下有淡淡的融融的光。
我伸手去和他相握。
不敢用力。
他握住了我,手却紧了一紧。

浑浑噩噩,我都不知道是怎麽出的驿馆。
老婆们尽管舍不得我,却没有一个追出门来的。
我却忍不住回头。已经上了车,放了下车帘,车轮向前动,我打起车窗帷向回看。
驿馆门口空落落的,并没有人。

有些怅然若失的回过头来。
二哥的手抚在一卷书册的封皮上,轻轻捻捻页角,没有要翻开看的意思。
我觉得喉咙发干:“现在……就去神殿麽?”
二哥温言道:“你不用怕,就当是住家里一样,只是不得随意出门。想做什麽事,都只管做,不妨事的。”
我点点头:“现在的祭神……还是休禾大人麽?”
这个人当初咬牙切齿要把我严办了的,现在会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哥一笑:“不是。”

我问道:“换了人?”
问过了才发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既然不是他一定就是换了人的。应该直接问是换了谁的。
二哥垂下头,长长的睫毛象是扇子一样遮住了翦水双眸:“第二十二任祭神,是我。”

我悚然一惊,背上窜过一阵子不知道是烫是冰,麻酥酥的极无力的感觉。
二哥E起头来,微微一笑:“哥哥会好好照应你,静静也要听话。”

和二哥……共居在神殿里……十年?

………………………………………………………………

车子平稳的停下。有人来掀车帘。
我看看二哥,他沈稳的微笑。

扶著车辕跳下车来,然後二哥才拾阶而下,向一边侍立的人道:“三公子的东西,都搬过来了麽?”
那人躬身道:“回殿下,尽数搬好了,只是摆放方位,还是要三公子看一看才好定。”
我茫然的任哥哥牵著我向神殿里面走。

神殿是全新的,每一块石,每一方砖都与从前不一样。
云石砌得平平整整,长长的象一条玉的带子,一直向神殿的蔓延。
看著被浓绿掩映,时隐时现的这条路,我突然想起哥哥一直牵著我的手,当著所有人的面。

他是祭神,我是要来被拘禁的带罪之身。
这样子不避嫌疑,让人看到了,会说他的闲话吧。

哥哥步履不疾不徐,我垂著头,忽然停了下脚,顺势把手抽了回来。
哥哥回头看我:“怎麽了静静?”
我蹲下身,手摸著靴子:“鞋带松了。”
把并没有松开的系绳又紧了紧,哥哥仍然站在原等我。

其实……虽然分别的时间久,可是,看哥哥的姿态,我却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他在等著我再握他手,然後一起走。
我把手向後缩了下:“刚摸过鞋,脏。”

这算是个最好最自然的借口了。

哥哥不计较从前,也不看重现在的名声。
我却不能不替他著想。

很久之前,有人说,你光说你喜欢他,要和他在一起。你倒底是有没有替他想过?你只说你和他在一起快乐,他和你在一起是不是也快乐?倘或他离开了你才更是快乐,你能不能自己走开,让他去得到快乐呢?
那一句话,象是当头棒喝。

从小到大的我,都心安理得享受家人的爱护哥哥的宠溺。
我从来没有问过,哥哥他到底想要什麽,想成什麽样的人,想过什麽样的生活,和什麽人在一起最快乐。
我只想著自己。
只想自己快乐,自己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不能失去哥哥……

後来,还对他做了那样过份的事……

哥哥一笑,却依然把我手拉起来握住:“好了,小静静什麽时候这麽狷介了。”

我懵了。
哥哥究竟知道不知道让人看到他这样包庇护短,对他的名声不好啊。

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任他牵著向前走。
2
小湖上的停步居依旧安详,只是长桥上人来人往,搬运箱笼木器。
我眨眨眼。
看来这十年是真的要在这里住著了,爹爹他们把我原来玉莲阁里的东西全都给搬来了。

哥哥停下来看了一眼,柔声说:“现在正收拾,住不得人。先住偏殿,明天收拾好了你再过来。”
我点点头,跟著哥哥绕过湖堤向里走。

和风吹卷著长长的柳条翻飞,绿丝如织。
我伸手去拨开挡住前路的柳枝,哥哥也E手,大风吹得柳l乱卷,绕在他的臂上。我很自然的伸手去代他拂开。
哥哥转过脸来微微一笑。

心绪和以前不同。
从前觉得都是理所当然的。哥哥对我温柔,对我关切,对我呵护,了我不惜把元珠释出来给我续命。
现在却知道,这世上,一般的兄长对待幼弟,决无这般好。而我居然以这一切都是我应有的。
其实,没有谁天生该对谁好。即使是血亲兄弟。
不要说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就算是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微笑,我也觉得十分珍贵。

这条生满了垂柳树的长堤走过了无数,可是没有一,我这样小心翼翼。
每一抹绿,每一丝风,都弥足珍贵。
因知道一切都十分值得珍惜,所以加倍的认真。

已经到了正午,在小厅里,侍从摆饭,圆桌边只坐了我和哥哥。
我有些奇怪:“记得以前是张长桌。”
哥哥淡然说:“烧掉了。这张是新的。”

这张也并不显得新了,起码不是这一两年的木器。
不知道是从哪里搬来的吧。
上面的边棱已经圆滑生光,油油润润的晶亮,有点老旧的温情。

饭菜简单也精致,哥哥的一贯口味。
差不多七分饱了,呈上来一只钵,揭开盖子是浓浓的香气。汤汁是琥珀一样,明亮沈郁,既漂亮又诱人。
我吸吸鼻子,哥哥的银箸敲敲钵子的边:“鹿脯蒸核桃,趁热吃。”他吩咐:“给三公子斟酒来。”
我有些迟疑,哥哥挟了一挟菜递到了嘴边:“尝尝。”
却之不恭。

想替他保持个公正严明的形象,可是哥哥自己不合作。
旁边侍立的人倒都是目不斜视。
好吧。
哥哥和辉月爹爹平舟爹爹十分相象的一点就是御下有方。他手下用的人,都知道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出去後不会扯开嗓子宣传,说祭神大人和带罪关禁的小弟亲热非常公私不分。

张嘴把肉咬进去。哥哥微微笑著:“好吃吗?有进膳我看到这菜,想著你喜欢,所以今天吩咐再做一回。”
我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说:“好香。”
“多吃些。”哥哥笑。
玉壶端上来,哥哥倒了一小杯给我递过来。我把嘴里的菜咽下去,然後张嘴喝酒。

说出去,这关禁如此舒服,好吃好喝有酒有肉,还不气坏了那一帮顽固的老头子。

哥哥……是真的不气我了麽?

当时他那样的恼怒,从来没有看过他那样的……

突然想起时过境迁这个词。

我和哥哥,还有没有可能……
我不奢求太多,真的!
我不奢求其他的,只要,能常常见到哥哥,能和他,平和的相,我再没有别的想往。

两个人离得很近,我说话的声音也放小了:“哥哥不吃吗?”
他笑:“我几时喜欢核桃了。”
那这菜纯是给我做的。
“那,一起喝一杯。”我给他的小杯里也斟上酒:“我们这麽多年没见了。重逢喝一杯,也算是添点喜气。”
哥哥温柔地说:“好。”
手有些抖,酒洒了几滴在手指上。
和哥哥碰杯,“叮”的一声轻响打破寂静。
停了一停,并没有立刻移杯就口。

哥哥也没有动。
有些说不出来的慌乱,莫名的。
其实我慌些什麽呢?
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安分的听话的弟弟了麽?
E头,视线不敢直视,有些飘忽。
可是却在寂静中,与哥哥的目光相遇。
他的眼波漫漫如水,温柔邃象是潭一般。
手哆嗦了一下,一杯酒几乎有半杯都泼了出来。

哥哥无声的轻笑,仰头喝了他那杯酒。

我垂下眼帘,然後喝干了自己这已经泼洒了的半杯。
完全不知酒味。

用过午饭,哥哥有正事做,我去湖心看屋子是不是已经收拾好。
那些人作工分外仔细,正在精心的挂纱帷贴窗子。看我去了,一溜儿站好,请我指点怎麽摆排。
我有些闷,摇摇手随他们便。

好长时间没有领受家里这种作风派头,一时还真的习惯不来。

我在那里他们不自在我更不自在,不如我出来大家都自在的好。
有小侍亦步亦趋。虽然我在这里是应该被管束的罪人,可是看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我一点被看管的感觉都找不到。

除了不能出神殿的大门,我根本就象是回到了从前,在家中那种感觉。
那时候觉得一切理所当然,现在看我从前过的那种生活真是幸福的完美无暇。

午後阳光很烈,身上居然出了许多汗。
转了一圈还是回了偏殿。

和玉莲阁差不多,偏殿左手转就是浴池。

我遣退侍儿,自己宽衣步下水中。

略温的池水,也不象以前夸张,必定滴入香精再洒瓣。
那待遇只适合招待不通世务的孩子和娇女。

掬起一捧水,觉得有些好笑。
有和小袖子聊天,偶然提起有人洗浴是这个作派。他骇笑不已象听天书,从不认世上真有其事。
我当然没告诉他,那种沐浴方式我一直保持到离家出走时止,足足洗了百年有余。

那时候的事,想来恍如隔世。
长得肥白圆润似粉色小猪,嗜吃嗜睡,只关心美食和今天的玩乐,天天早上要哥哥爹爹们唤起床,穿衣裳,香面颊,在人手中抱来抱去。
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

水滴从身上一滴滴的蜿蜒而下,再无声的没入池中。
从何来,回何去。
我生在帝都,也长在此。
阔别了许久又重回来。
可是,帝都是不是真的……是我可以停留的地方?
第 21 章
我有些出神,竟然没有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

池水有些微的动荡,水波在肌肤上晃出波纹,我抬起头来,看到哥哥站在池子的浅水,向我微微一笑。
我过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嘴半张着说话不利索:“哥……哥要沐浴么?我这就出去。”
哥哥没有穿正装,外衣也没有穿,身上就只有一件纱袍,腰里松松系着一根银绦,流光闪动的丝穗映着离离水光,让人不敢盯着他看。
很久之前,有人说,哥哥的眉目中似有千山万水,每一看上去,分明还是那样,却没有一一样。象是山中离雾,水漾生烟。我后来端着哥

哥的脸庞看了许久,看到哥哥不耐烦把我抱开。
那时候我不懂得风情二字怎生书,只是觉得哥哥真的很耐看,每个细微的神情变化都很好看。
现在懂得许多了,却再不敢抬头看。

“头发还干着呢,你是不是光在玩水?”哥哥慢慢步下水中,走近了,手轻轻拈起我的发梢:“不习惯的话要告诉我,难道在自己家里也要见

外?”
我有些口吃:“不是。这里到底是神殿,不是自己的地方……那个,哥哥你先用,我等下再来。”

池水淹至齐腰,似乎比方才要热了些。
有些水雾氤氲,迷迷蒙蒙的。哥哥朝我微微一笑,一手解散了头发,如水青丝悄无声息流泄了一肩一身,衬着雪白的肌肤,那一份黑白分明让

人觉得异样。明明是不染一丝尘埃,又有些妖异。
“真和哥哥生分了?”他轻声问。
明明哥哥只是握住了我的手腕,我却觉得胸口一紧,好象整个心神都被他握在手里。
“不是……”我略有些局促,把头别过去:“我洗好了。”
“是么?”哥哥嘴角弯起,浅绯色的唇上有一层水光:“那哥哥来检查一下。”

检查一下。
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
被这句话一下子拉回了过去的时光。

那时候自己还是个胖胖的肉球儿,爹爹他们不放心自己用池浴,怕太大自己会在里面睡着……并不是杞人忧天,是真的在里面睡着过,所以,

都是很精致宽敞的浴桶,香木的玉石的寒玉暖玉的……有一大堆,按季节不同天气不同换不同的浴桶和浴水,哥哥会坐在一边看书,膝上捧着

大绸巾。
那时候洗澡喜欢玩水,溅得桶四周全是水。哥哥会笑,把绸巾抖开:“让哥哥检查一下小肉球干净了没有?”
“干净了!”脆生生奶味十足的回答:“从头到脚都很干净,静静很香很香哦。”
被大绸巾当头罩下来,哥哥把自己从桶里抱出来,身体悬空,眼睛被挡住看不到东西,感觉到自己在旋转,却一点儿都不害怕。
“啊啊,哥哥坏人,我头晕了――”
“晕了好呀,哥哥把小静静洗洗烧烧吃掉……”

眼睛低垂着看水面。

池水清澈,可以看到哥哥的纱袍下摆在水中飘荡,半透明的轻逸如一片天空中的云朵。秀美的玉足踏在池底,我真的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里才

好。
“啊――”脚下突然一滑,失去平衡差点跌倒,前仆的身体被哥哥一把抱住。
赤裸的身体,和哥哥的肌肤之间只隔着一屋纱袍。
肌肤上的水珠都印在哥哥的袍子上,半透明的衣料湿了水变得毫无遮敝的用,我抬起头来,手慌脚乱想站稳:“对,对不起……”
声音突然一窒,从我现在的高度,眼睛平视,正,正看到……

两点嫣红在纱袍上清晰可见,我几乎听到了全身的热血一下子冲上头顶,嗡一声响。
什么想法也都被冲的再也找不到。

“我来看看……”哥哥温热的气息吹到了耳际:“有没有哪里没有洗干净的……这里呢……还有这里?”

脚下发软,残余不多的理智让自己慢慢向后退,又要不着痕迹又要退得干脆,着实是为难人。
哥哥并没有拉住我,顺势便松开了手。
我退了一步,背已经靠到了池壁上,眼睛看着别:“我,我出去了。”
“静静已经不喜欢哥哥了是吗?”轻轻的叹息似午夜微风:“连和哥哥共一室都这么厌恶不能忍受?”
我急急回头:“不是的……”

哥哥站在池水中央,亭亭如一枝莲,向我伸出手来,眉宇间有淡然的轻愁:“静静,过来。”

这样的哥哥,比微笑如开的哥哥,还要致命。
根本,连一点抗拒的念头也没有,本来已经要离开浴池了,可是身体象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步一步,朝哥哥走了过去。

哥哥比我高出不少,我们并肩站在齐腰的池水中。
淡淡的幽香,不知道发自何。

哥哥的手抚过我的面颊,眼睛里浩翰如云海湖。
“还记得你从婴儿这么大的时候,就一直喜欢黏人。”哥哥的笑容很柔软,用手比划了一下:“给你建了玉莲阁,可是你不肯自己住,每天晚上都拖着小被子小枕头跑去找爹爹……”
我脸上发红:“嗯……”基本上,那个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行云爹爹他们总是青着脸,很不欢迎我的样子。

后来跑到辉月爹爹的正殿寝宫里去,被衣衫不整满面通红的爹爹拖出来丢给了哥哥。
当时觉得天大委屈,抱着爹爹的腿不撒手,哥哥看着我直笑。
现在当然知道……自己算是扰人春宵的不讨好角色了。

“后来哥哥抱你睡了一段时间,还记得吗?”
应该是,记得吧……

哥哥说我身上有香气,天气冷的时候抱着可以取暖,天气热的时候抱着软软的香香的,象是抱着一池的莲。

我记得他说那话时候的表情。
“静静……”
“嗯……唔……”
本来漫不经心的回答,终止于眼睛突然睁大的瞬间。
唇上柔软而清香……

我,
睁得大大的眼睛只看到哥哥长长的眼睫,浓丽而纤秀。

哥哥在……
亲我?
第 22 章
下一刻视野忽然改变,宫殿穹顶的涡形旋一下子晃动着呈现在眼前,两脚离开了浴池的底下的地面,身体从水中被横抱了起来。

“哥……”手撑在他胸口,口吃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眼睛呆呆看着哥哥,可是那张略有些红晕的面庞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嘘……”哥哥把我放在池边的凉榻上,手指竖在唇边,眼神有几分俏皮妩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静静记得跟哥哥保证过什么?你说你会

听话,不会反抗哥哥。”
“是……”可是,现在的这种情况我事前怎么可能想得到会发生?
可不可以,再多给些时间,让我想一想,我现在应该怎么应对?

可是显然哥哥不认为我需要时间考虑。
温柔中带着灼热的亲吻落下来,纷纷如蝶翼沾,在额上眉上郏上鼻尖流连……最后落在唇上,辗转着加的吮吻,半张的口方便了哥哥的进

入与掠夺,舌尖被迫随之舞动缠绵……

“唔……哥……哥哥!”终于挣脱,密合的唇瓣因为乍然分开,有轻轻的脆响。来不太吞咽的唾涎在两个人离分的嘴边拉出银丝:“我……”
“静静。”哥哥的眼睛注视着我的,那海一样的目光象是要把我淹没:“怕我吗?讨厌我吗?”
“不,当然不……”我喃喃的说:“我喜欢哥哥,比喜欢任何人,都更喜欢哥哥。”
哥哥微笑着,美丽逼人,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哥哥也最喜欢静静。记得我们以前说过的话吗?我们要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热……很热……
热得我无法思考。
哥哥在说什么?
那些小时候的戏言,不是,早就,被风都吹走了吗?
哥哥怒发冲冠用剑指着我的时候……
那时候就知道,无论你是否恋栈不舍,一切终究会成为过去。
如果可能,我希望永远不要成长,永远不明白这道理。
忽然唇上一痛,哥哥笑得露出珍珠样的贝齿:“又走神?”

呀,哥哥居然……咬人?

这种,这种事情,我也只在不懂事的时候做过而已。

“有个问题,我想问问静静。”耳珠上湿热麻痒,我有些不安的蠕动身体。可是哥哥和我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我的动作除了增加了两具身

体之间的紧密摩擦,互相交换着两个人都升高的体温,逃开……好象是办不到的一件事。
“哥哥,……问吧……”结巴着说,嘴的动作甚至不敢太大。哥哥的唇移了回来,和我的唇之间……不到一指宽的距离,似乎说话的时候口型

大一些,就会触到一起。

哥哥微微笑起来,我们的唇离得更近,似乎马上就要触到一起,却偏偏离着一张纸的距离,热的呼吸吹到彼此的唇上肌肤上又回旋着再卷荡回

自己的唇上的肌肤上,痒得让人觉得浑身上下都要烧起来。
“当年你……烧的礼册上面,写的什么?”

我一下子懵了。
哥哥美丽的眼睛里不见底:“来,静静,告诉哥哥,你先是弄污,后来撕掉,最后干脆放火烧了的,是什么书?”

“我……”咽一口口水:“忘了……好象就是一些礼法规范,我看着烦,才……”
哥哥不赞同的轻轻皱起眉,眼睛里有些危险的光芒:“静静很不乖……”
“呃……”我无意识地看着哥哥凑近。

不能说……一定不能说……
杀了我也不说……

“真的不说吗?”哥哥一笑,可是眼睛里并没有笑意:“那,我作为第二十二代的祭神,为了查明数十年前的一桩悬案,不得不用些逼供的手

段了……”

身体忽然惊跳了一下,哥哥的手,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
按在……

“呜……”奇异的感觉,象是痛楚又象是酥麻,我仰起了脖子吸气,可是胸口的无力感怎么也驱不散。
哥哥……要做什么啊……

“嗯……”哥哥一手按在我胸口,他分明也没有使力,可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
哥哥低头向下看,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有的拂在身上,有的垂在身体两侧,美丽得象青黑色的瀑布,一泄无际。
“嗯,颜色很浅……”哥哥轻轻拨了一下:“样子也很可爱。静静一直都可爱得不得了。”

我觉得所有的血全冲着头顶流上去,脸热得要烧起来,而且还越来越热……如果这会儿的我头发梢着火,我一点也不会奇怪。
哥哥为什么……
这么奇怪的动作。

让我想起很久之前,惊鸿一瞥的一些图画。
“嗯嗯……哥哥……”
哥哥停了一下:“想说了?”

我吃力的挤出声音:“不是的……”
哥哥哦一声,也不象是很在意:“没关系的,你慢慢想,想好了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我等你,不用急。”他的头又低了下去:“嗯,很可爱,象是要流泪了呢……”

张大了口却发不出声音。
陌生的奇怪的感觉,象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引到了……那个被哥哥关注的部位。

被手指极尽所能的挑逗玩弄,我的身体很快就起了让我不知所措又羞愧难当的变化。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可是一动一静全操纵在哥哥的手里,他松缓的时候我连连吸气,他……那个的时候,我就气也吸不进。
哥哥的手指以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在我的身上游移,湿热而柔滑的舌舔弄胸口一边的突起,象是要把它咬掉吞下去一样,我感觉到自己的……在哥哥的齿缝间被磨得刺痛。

热,哥哥的唇舌和手指上好象都有跳动的火苗,在灼烧我的肌肤,点燃我的理智,烧化我的抗拒。

身体的热流一股一股,一波比一波还要更强。
象是被狂风卷着向一个巨大的巅峰前进着。
一比一被托得更高,身体里的热与奇异的流窜的酥软麻痛象是崩紧的弓弦缠紧了喉咙。
我本能的惧怕。
不知道这陌生的感觉,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完全的沉溺,身体本能的抗拒,可是又象是在渴求。

越来越高……热,没法呼吸了……
背脊全麻掉了,象是惊涛上的小船,被大浪推送着冲上了最高的浪尖。那根崩到极限的琴弦突然断了,整个人失序的痉挛颤抖,在虚空中膨胀炸裂了一般!
有什么东西从被哥哥掌握的部位喷礴而出,带着奇异的味道。

眼前一片白光,耳朵里什么也听不到,身体好象已经不是自己的……
第 23 章

不知道会被这陌生的强烈的感觉推至一个什么境地。

哥哥的唇堵上来,的索取吸吮。
“静静和我的体质不一样。”哥哥笑着,把手上晶莹的液滴给我看:“香极了,象荷露清芬。”
我的脸象火烧的一样,上气不接下气,没法……说话。就算能说话,我,又该说什么?

这是……
哥哥和我,这算是什么呢?

“唔……”身体慢慢找回感觉,腰好软,腿也是……
哥哥正分开我的双腿……

“哥……”
“静静,来,老实说,当年是谁教你去爬我的床?”哥哥的舌尖在唇上轻点,一下一下,痒而温软,说不出的难受和舒服。
我哆嗦了一下,哥哥居然……
那里……怎么可以……

有些凉滑的感觉,在那里轻轻打圈按揉。那凉滑的,应该是我刚才……
身体软得找不出一点力气来。
“也不肯说?”哥哥轻轻笑了一声:“好,那我也不客气了……”

“呜――”眼睛一瞬间睁大,哥哥的手指……竟然……
幼细的,湿热的内壁紧紧吸附着哥哥手指,象是抗拒,又象是极眷恋的缠腻。
“唔……唔嗯……”并不算太痛,只是不舒服。
那样脆弱的地方,好象……好象会从那里被伤害,被侵入……
感觉好惶恐,好古怪。

灵活的指头,似乎在开拓,又象是在寻找。
身体绷得紧紧的,手无助的捉住了不知道是谁的头发,滑得象水……

“呃啊……哥哥……不要了……”声音里带着些哭腔,第二根手指也……
身体无助的挣动着,和哥哥紧密纠缠。

腿似乎是纠连在了一起,潮热的身体紧紧相贴……
在吻与吻的间隙里拼命喘息。

“呀啊啊――”居然,三根手指一起……

眼睛睁大了却根本看不清东西。
很久之前的回忆,一下子扑卷了来。

爬上哥哥的床去胡为,曾经……曾经和哥哥紧紧的结合在一起……

那样对哥哥的我……
现在哥哥无论对我做什么,都不算过份吧……

身体痉挛着,汗如雨下。

翻侧,纠缠,吻与抚触……
忽然身体悬空,陡然间向下坠落!
我来不及惊呼,和哥哥相抱着,落入了榻边的浴池中。
绵密的水满满包围身体,哥哥的手离开了一下,我伸出手胡乱的摸索,想找一个支撑让身体平衡。
慌乱中吃了两口水,耳中一闷,水流漫进来。
腰被扣住,哥哥……
身体被翻转过去,极凶狠的压在池边。
“哥哥……”

回不过头,看不到哥哥的脸。
腿被用力打开,刚才被哥哥挑逗玩弄的部位,暴露在空气中,微微的凉和……刚才那些动作留下的不适……

灼热的硬物抵上来,我有瞬间的迷茫,然后是刺痛的回忆……还有,还有……
“呜――”手指徒劳的屈起,可是池边的云石光滑坚硬,连一条细痕都抓不出来。
异物破开身体的痛楚,是再怎么心甘心情愿也不可能习惯的。
身体本能的瑟缩着抗拒着侵犯。
“静静……”哥哥的声音并不象他的动作:“喜欢哥哥么?”
我咬着牙,强忍着羞耻的疼痛,艰难地说:“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曾经,因为这样而被你讨厌的……为什么现在你却要这样做

……”
“笨蛋静静,”哥哥顿住动作,轻轻吻着我的耳垂:“这种事,是要和最喜欢的人一起做的……当年你还不懂得欢爱真情……我气你不爱惜自

己的身体……还有,居然胆大妄为对我下药……”
“哥哥并不讨厌静静……也不讨厌和静静做这件事……”
他的声音很轻,听在我的耳中却象是惊雷闪电。

哥哥说……不讨厌我……
不讨厌我……

和最喜欢的人一起……做这件事……
哥哥现在为什么和我,这是不是,是不是,哥哥是不是说,他最喜欢的人,是我?

身体颤抖着,哥哥的进入。
哥哥喜欢我么?
是不是喜欢我?

手指屈伸着试图抓住些什么,握紧又放开,然后又握紧。
压抑的声音逸出喉咙,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本能。
破碎的呻吟,无助的啜泣。

身体的感觉全被忽略。我只在心中不停重复,哥哥他不讨厌我,他喜欢我……他和我结合,我们在做最亲密的事情。
除了他我从来不要和别人这样亲近,我心中只有哥哥。
即使是哥哥生气发怒赶我走,分别了那样久的时间,我对哥哥的心意,从来也没有变过。

身体被充满,心中也被说不出的情绪涨满。

“唔……嗯嗯……”哭泣着哀求哥哥慢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是强忍着不肯叫痛,现在却软软的求饶。

人会对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示弱……
是吧?
在哥哥说那句话之前,我想也没有想过要求饶。
可现在却很自然的哀泣恳求他。

哥哥缓下来,轻柔的吻我:“好了,不要哭……痛么?”
我伏在自己的臂弯,哥哥的长发和我的混在一起,缠在我的背上和臂上。
象是一个温暖的保护。

“也不是……很痛……”声如蚊蚋。
哥哥还是笑了一声,轻脆悦耳。
然后,他慢慢的动作,一手伸到前面……

不知道在温水中待了有多久。
激狂的,温情的,让人脸红心跳而迷惑不已的……

突然明白了丹丹哥那时说那些话的意思。

明明身体疲倦不堪,记不清几起落,几番苦乐。

是冷静的祭神,是高贵的殿下……也是,我的哥哥。

我最喜欢的人……

好象一切都没有改变,又或是,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意识模糊不清,身体没有一舒服。抱着哥哥的手臂就是不松开。
嘴巴不停的嘟囔着,说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无意义的话。

哥哥的怀抱,好怀念……

哥哥主动和我……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吧……

脑袋沾上了枕头,我立刻沉沉入睡。

一夜无梦。
第 2 章

耳边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听着那温柔的绵绵的雨声,一时想不起今世何世,此身何身。
腰背酸软,腿好象找不到在什么地方。
我把脸埋在暗香浮动的枕头里,只想在这场雨中好好睡一场。

“晚上想吃什么……”
我嗯了一声:“什么……都行……”
“吃百菌汤好不好?现在当季……”
我懒懒的唔一声,把脸埋得更。
忽然间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和我说话的是什么人,惊得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啊啊――”惨叫声响彻这间寝殿。
我的腰啊,哎哟哟,要断掉了啊――好痛好痛。
身体硬得象块石头,嘭一声又倒回锦垫中去。

幸好那些锦垫够厚啊……要不我肯定又要把头碰个大包。
哥哥坐在床边,只披了一件薄薄的丝袍,身形无限美好,正支颐微笑:“醒了?”
我眨眨眼,又眨眨眼,哥哥伸手在我鼻尖弹了一下:“眼珠子要掉出来了。身上疼吗?”
我愣愣点头,接着又用力摇头。
哥哥只是笑,伸手抚顺我的头发。
“哥……”只说了这一个字,下面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几动,还是闭起来。
“嗯?”他美眸流盼,眼中似有千山万水:“要喝水吗?”
我只懂傻傻点头。
哥哥端过一个杯子,我伸手去接,他却把杯子递到了自己的唇边,喝了一口,然后向我俯下头来。

我愣愣的睁着眼,哥哥的长发披泄下来挡住了光,昏暗中,唇上一暖,清香的甜蜜注入口中。
哥哥轻轻向后移了几分,暖暖的气息吹在我的肌肤上:“小笨蛋,咽下去啊。”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哥哥让我张嘴我就张嘴,让我吞咽我就照做。
他轻声笑起来,脸孔埋在我的颈侧:“静静个子没怎么长,心眼儿也没怎么长,还和以前一样呢。”
我张了张嘴,还是只说了:“哥哥……”这么两个字。

“身上疼吗?”哥哥又问。
我说:“不疼。”
哥哥伸手在我脸上捏了一把:“说实话。”
我老老实实说:“疼。”
哥哥笑了一声,慢慢把我翻过身来,手扣在背上轻轻按揉。
我趴在那里老实的和床上的枕头被子一样,听任摆布,凭他搓扁揉圆。四周很安静,隐隐听到有钟声,一响,接一响,悠远绵长。
鼻端是淡淡的甜香,分不清是薰香还是香。
这不是梦……是吧?
这不是梦。
我和哥哥在一起……

我身体不适,那,刚才我晕去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也不是我的幻想。
突然撑着坐起来,飞快的转头。
哥哥停下手,安静的看着我。

“哥……”我的手颤着,慢慢挨近他。
象是触摸一个珍贵的美梦一样,轻轻的,轻轻的,凑近他的脸。

“哥哥?”指尖触到了他的肌肤,美好的感觉一瞬间从指尖那小小接触的一点传遍全身,我软软的叹息:“是真的……不是我做梦。”
这样荒唐的一句话,哥哥却没有笑。他托着我的手,脸颊贴着我的手心,轻声说:“我不是梦,你不是在做梦。”
我的手绕上他的颈项,头靠在哥哥的肩膀上:“肯定是梦……哥哥早就不理我了,只有梦里见到他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对我说话。”
“静静……”
“嘘――”我竖起手指:“别说话,我不想现在就醒,我要多梦一会儿。哥哥,我很想你,很想你。你还生我气吗?我知道我做错事,惹你生气。我以后不会再犯错了,我都改,哥哥不要怪我了好不好……真的,我以后再也不做错事了……”
唇被轻轻的堵住,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浅浅的啄吻,听到哥哥的声音在说:“傻瓜静静,那你就把这个梦一直做下去吧。来,告诉我,你在梦里,见到哥哥的时候最想做什么?”
我迷迷糊糊,歪头想了想。
偏头左看,右看。
哥哥靠在玉床的床头含笑看着我。
扯过一根不知道是谁的衣带……
拉起哥哥的手……
绕一圈……
系上……
再绑到床头上……
然后整个人压上去,两手牢牢抱着哥哥的腰……

哥哥轻声说:“静静这是要做什么?”
我咬咬唇,小声说:“把哥哥绑起来,不给别人看。”
他含笑,说:“好,不让别人看。那静静是不是要这样一直看?不做些什么别的?”
我歪歪头,扑上去重重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要亲亲。”
哥哥笑容不变:“嗯,还有没有?”
我想了想:”没有了,等我想到再说。”
头靠在哥哥肩膀上,满足的叹气:“真是个好梦,我都不想醒了。”
“那就不要醒……”
“不行啊,一会儿就会醒了。尘尘一定会把我喊醒的,我得赚钱养活老婆……你知道不,我有一堆老婆呢。”
哥哥点点头:“的确……是有一堆。”

“嘘,小声说,别吵醒别人了。”我抓抓头:“他们都对我挺好的。我很穷他们也不嫌弃。”
哥哥看着我,轻声说:“哥哥对你不好么?”
我抱着膝坐在一边,闷声说:”哥哥不要我了。”
25
哥哥轻声的叹息,似夜风萦面:“静静,哥哥在世上,最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相信哥哥,好不好?”
我抬起头来,迷迷瞪瞪地看著哥哥:“可是……哥哥说过,再也不想看到我……哥哥说,李尔聪明懂事,年少有为,比我好百倍。”
那时候的心痛事隔多年,重新翻出来,依然是鲜血淋淋,惨不忍观。

我抱紧了自己的膝头,像是要以此来支撑软弱的身体和意志。
“我多想忘记过去。”

“可是,又舍不得。”

“哥哥也曾对我好过的。”

我愣愣看著被我缚在床头的人,爬过去,把缚住他手腕的带子松开。
“我其实是不想忘记。哥哥,我不要忘记你。每看到尘尘他们,我都会想起来你。其实,就算他们不在眼前,我也不会忘记。哥哥,我知道我对你心思不应该,可是我就是舍不下。”
哥哥的手轻轻抚我的脸颊:“我也不要你舍下。在这世上,你只要喜欢我,也只能喜欢我。”
我疑惑地看著他。
“当时那些话,我是怎麽说的?”
我看著哥哥美丽的眼睛,一时舌头打绊,越想说想说不出。
“好了,不要急。”哥哥轻声安慰:“想起来的时候再说,不用急。累不累?想吃东西麽?”
哥哥的手心温暖柔软,这种让人只想沉溺的温柔中,我却落下眼泪。
“哥,我不想醒,你不要走……我们这样,多待一会儿,好不好?”
哥哥轻轻亲吻我的额角和面颊:“我不走,我们一直在一起。这十年你想不和我待在一起都不行的。”

就著哥哥的手喝水,吃东西,然後还软卧不起,由哥哥上药按摩。
我一直睁大了眼睛,眨都不舍得眨。
这是……最美的美梦中,也未曾梦过的情景。

好象一切变故发生之前,也曾经这样幸福过。

哥哥把一勺粥递到嘴边,我先伸手摸摸他的手碗手背,才张口喝下粥。
哥哥笑著回手,替我拭拭嘴角,再喂下一勺。
拿香喷喷的软巾擦手擦嘴巴,哥哥让我侧身卧著,替我梳顺头发。

在浴池里弄湿的头发,後来……揉得一团乱也没有整理过。
哥哥拿了一柄小小的象牙梳子,替我把纠结的部分细细打顺,然後一一梳通。
“静静气血不足呢。”哥哥把梳子咬在口中,拿了一根发带替我结好,洁白的贝齿比那温润的象牙小梳还漂亮十分。系好发,拿下梳子,哥哥朝我微笑:“哥哥替你好好补一补,要把小静静养成小时候那样圆胖可爱才行。”
我半张嘴:“那时候?象小猪一样有什麽好看的。”
哥哥笑得极愉快:“很软,抱起来肉肉的手感不知道有多好。冬天你钻进我被子来的时候,像是一团热呼呼的小肉圆,又香又软。现在也不是不好看……不过,”哥哥的手向下滑,在腰际停下:“瘦骨支离,昨天硌得不痛麽?”
“我硌到……”说了半截又咽下去。
这,这……我硌到他了麽?可是,又不是我抱著哥哥要硌他的……
昨天,昨天……
啊呀呀,好混乱的昨天。

哥哥笑笑,递水让我漱口。
我老大不自在。
左看右看,却不见一个侍从。
“这里别人不能进来。”哥哥轻笑:“神殿的奉礼晨,只有我一个人能在这里停留住宿。”
我惊讶:“那我……在这里也不合规矩吧。”
哥哥笑得好开心的模样,伸手拨我的头发:“你还知道规矩啊。你要眼里还有规矩当年就不会放火了吧?好了,累不累,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我抱著哥哥的手臂:“我不想睡。”
哥哥爱怜的拍拍我:“好,不睡。那,想不想看书?还是出去散散步?天还没亮,外面有些冷。”
“不用。”我攀在哥哥身上,眼睛都舍不得眨:“不用看书,不散步……就和哥哥一起说会儿话。”
哥哥轻轻点头应声:“好。”
我大喜过望,拍拍身边的空位:“哥哥,我们一起躺著说话。”

“静静,我有事问你。”
“嗯。”我脸颊紧紧贴著哥哥的肩膀。

和哥哥温软的肌肤只隔著一层纱,这样近的距离……

“你和涤尘他们……都不同房同床麽?”
我咬咬嘴唇:“不是……我们,同房……嗯,也同床……”
哥哥似乎并不生气,轻声笑了:“嗯,二十来个人,一天抱一个,也要大半个月能抱一个遍,没看出小静静这麽爱新鲜热闹。”
我汗颜……
这……这个新鲜……这个热闹……
要是别人这麽说,我一定是觉得在打趣我。
可是哥哥这样说……我觉得好怪……
不知道是个什麽怪法,反正觉得好怪……

“平日吃的用的东西,习惯不习惯?”哥哥摸摸我的头发:“你可没有往时气色好了呢。”
“那个……乡野地方,肯定和帝都不一样。”这个我是有些气短……人穷志短嘛,没办法,怎麽可能还象在家里一样锦衣美食养尊优的。
“嗯,这个也不要紧。”哥哥说:“好好儿给你补回来。”
补……回来?
可不要一天照七餐的把我当……当成某种动物来养啊。

“哥,你什麽时候成的祭神?原来的祭神哪里去了啊?”
“他自然是退休颐养去了。”哥哥轻描淡写的说:“享他的清福。”
是麽?
不过,那个原来的祭神年纪不大呢。
哥哥这麽年轻就做了祭神,实在是很了不起。

“静静。”
“嗯?”
“上一的交火节之後,我从来没离开过宫中。”哥哥轻声的说话,却仿若晴天霹雳:“醉酒纵欲其实不算什麽,但是,那天夜里我的食物中,混了其他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此後再见到的我,是不是你的幻想,或者是别的什麽缘故。但是,我从交火节的隔天之後,再也没有见过你,一直到你离开帝都时为止。”
这番话说的平平静静,我呆呆听著,一时没反应过来哥哥说了什麽。

26
我一翻身坐了起来,呆呆看著哥哥。

哥哥也坐起来,我们面对面,膝头顶在一起,鼻息相濡,离得极近。
“哥哥……”我声音抖得说不成话:“你说什麽?”
哥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字说的清清楚楚:“从你那天跑出我寝宫,我神智昏沉,足睡了三十多日方能起身,那时你已经离开帝都。你所见的,那个对你说了无数狠话的人,绝不是我。”
我嘴唇轻轻哆嗦,整个人像是中了定身咒,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一阵痛一阵凉,最後卷在一起变成满天的热。
来不及去想是谁骗了我,为什麽会有这样事,心里翻来覆去只念叨一句话,哥哥没有恨过我,没有恨过我。
哥哥他没有恨过我。
那些话不是他说的。
哥哥他没有恨过我,那些话不是他说的。
热流在全身上下乱窜乱突,眼睛热涨,太阳穴一下下跳。
我张了张口,却什麽话也没有说出来。
哥哥伸手轻轻托住我的下颔:“怎麽哭了?”
哭了麽?
呵,是。
有水珠从面颊上滚落。
水珠子热,脸也热,我觉得皮肤麻麻木木,竟然不知道自己流了泪。
“哥,”声音噎在喉咙里,我猛扑到他怀里去。
手紧紧勒在哥哥腰间,恨不能把他压到我的身体里去,一丝缝也没有,什麽间隙都不留下。
哥哥反手抱住我,同我抱他一样紧。
疼。
因为太用力的拥抱,觉得很疼。
眼泪止不住,一直朝外涌。
不是哥哥,不是的。
哥哥还是哥哥,是原来的哥哥,没有变过。

眼泪把哥哥的衣服都打湿了。
可是,谁管它呢。
我捧著哥哥的脸庞没头没脑的亲他。
哥哥轻笑,一手托著我的头一手揽住我的腰,一点也不介意我狼狈的热情。
还是我自己先止住动作,看哥哥脸上水光漉漉,不好意思起来,拉著枕巾给他擦脸。

哥哥只是笑:“好了,不哭就好了。还跟我假客气不?”
我哽咽著想说话,可是嘴角一动,眼泪流进了嘴里,咸涩微苦,百般滋味。
“哥哥……”我扯著哥哥,只会这麽反复叫他的名字。
好象有数不清的话想说,可是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好啦,不要哭。小静静一跑多少年,在外面吃苦头,哥哥也心疼你不得了,可是静静你也够可以,弄了一堆老婆在身边,夜夜不空。”哥哥使劲儿在我脸上拧了一把,疼得我直吸气:“真想好好揍你一顿。”
我笑得皮皮的:“哥哥才舍不得揍我的,打在我身,痛在你心啊。”
哥哥眉一竖:“真学得油嘴滑舌。你当我真不打你啊。”
我瞪眼看他。
忽然天旋地转,被哥哥倒扣在膝盖上,刚刚拢好的袍子下摆散开,腿上臀上一阵凉意。
“啪”一声响。
痛倒不是多痛,可是这个惊吓实在是非同小可。
我睁大眼,一时间竟然想不明白哥哥会打我。
“啪”地又是一响。
我才回过味儿来,扯著嗓子装哭:“呜哇,哥哥打人……打人……呜,哥哥打人……”
哥哥“嗤”的笑了声,果然停手不再打,把我翻过身来抱在怀中:“好了,总算把客套腔儿丢一边儿了。”

以前好多,犯错淘气哥哥要打我的时候,总是巴掌没落下来就高声叫痛,又哭又喊好象已经痛得不行了一样,哥哥每每哭笑不得,十分力气举起来,落下来的只有一分不到。
我抱著哥哥的脖子:“哥……”
“嗯?”
“其实你打我从来都不痛。”
哥哥又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所以丹丹哥哥说,打在我身,痛在你心啊。”
哥哥又笑了一声,伸手抚下去:“痛不痛?”
我笑眯眯:“一点不痛……”最後一个字音调突然拐弯,听起来极怪异……都因为,哥哥的手,抚……抚到了……嗯……
我身子哆嗦,不过这与刚才无关,也绝不是被打得痛。
“哥哥……”我有点结巴,手往身探想握住哥哥的手腕:“我,我还痛的……”
“刚才看你笑得很开心啊,怎麽还会痛?”哥哥也是笑微微的,可是手上动作一点不停:“我看你精神得很,连哥哥也敢调侃了?”
“不是不是,绝对不敢……”我抱著哥哥讨好地说:“我是高兴啊。”脑子转得飞快:“哥,那,当年我到底是遇到了什麽事情?是有人对我……?”
这句话倒是把哥哥的注意力岔开了。可是我立即就後悔了。

从小到大,哪怕是……那我对哥哥不轨,还有紧跟著来的那不明不白的崩决,我都从没见过哥哥这一种眼光。
明明平静若水,可是寒得让人觉得全身血液都结了冰,牙直打颤。
虽然只是一瞬间,哥哥立即就变了颜色,轻松和气抱著我:“好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脸都白了……有胆子惹祸没胆子担当,真是个小笨蛋。”
我松口气,抱著哥哥躺好。
虽然,知道那副神情不是对我。
也知道哥哥永远不会伤害我的,可是,还是有些怕。
“哥……”
“嗯。”
“丹丹哥哥哪里去了?爹爹要作寿他不回来麽?爹爹定在哪天摆酒热闹呢?我能不能去?丹丹哥哥他回不回来?”
哥哥摸摸我的头发,隔了一会儿才说:“丹丹哥他……好多年没消息了。”
我吃了一惊,要不是哥哥按著我的肩膀,我一定又翻身坐了起来。
“最後一消息是从梧桐城传过来的……还说一切安好。等过了半月,又来封信,是楚空大哥写的,问丹丹哥是不是已经回来了。爹爹他们莫名其妙,遣人去报说并没有回来,顺便问一问丹丹哥是不是又淘气去了。可是,回来带的消息却说,丹丹哥和淮戈不知道是什麽事情闹翻了,吵得不可开交,还动了手,当天夜里他就离开了梧桐城不知去向。这麽些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惊得呆了。
“一点消息也没有?”
哥哥点了点头,声音有些萧索:“和你不一样。你虽然跑得远,可是并没有潜踪隐迹。爹爹他们还是有你的消息。丹丹哥却不同,一点点消息都没有。再没人见过他,他也没往家里捎过信儿来。”
第 27 章

爹爹的生辰宴是设在三日之后的。
说起来……真的很汗颜,这三天我根本没出过屋子。虽然给我收拾的那间屋子已经准备好了,可是我却一直赖在哥哥这里不走……说的再具体一点,我就没下过床。
吃吃睡睡,醉醉醒醒。神殿里应该是禁酒禁,咳,这个,不说也罢,反正礼册早就烧光光了连灰都没剩下,以前墙上凿的那些字,也都因为重建而不见了踪影。
既然哥哥现管,而他又没有说我不可以如此,所以……我就光明正大赖在他床上不走。

手指交握在一起,哥哥一手执着一卷册子不知道在看什么,我不懂神殿里的这些也不去关心,倚在他肩膀上,把一粒榛子酥送进嘴里。顺便问一句:“哥要不要吃?”哥哥看我一眼,慢慢说:“老吃这些东西,小心你的牙。”
我笑笑:“没关系啦。你看,唔,十来种酥果,你尝尝看,总不会一样你都不爱吃。”
哥哥低头看看我抱的盒子:“拿块香榧的给我。”
我唔了一声,低头在盒子里专心的找酥糖,一面不经意的问:“哥,涤尘他们现在怎么样?你可不可以派人去帮我看一看?”
哥哥轻声笑:“好,我就让人去看。”
我翻了一块酥糖来给哥哥,一面给自己又拿了一块核桃酥。
“其实丹丹哥也爱吃这些的……他也真过份,怎么一个信儿也没有呢。”我腮上鼓起一块,含含糊糊地说:“这么多好吃的他都吃不到,哥,要不要再来一块儿?”
“不要了,你自己吃。”哥哥翻了一页,继续看。

我舔舔手指,把糖盒放到一边,拿起床头几上的纸笔做正事。
哥哥探头看了一眼:“你这画的……是灵族的符咒?”
我笑眯眯:“是啊。”
“什么时候学的?”
“嗯,好久了,那会儿我刚遇到涤尘不久,因为那时候在妖族灵族和上界的三不管地界,学了防身的。后来发现用很大……这些年我捉妖啦都用得着,所以特地找了些古书去好好学了学。”
“现在画这个做什么?”
“嗯,爹爹不是要做生日么,我没什么礼物送。记得以前有道符说是挺有用的,我没试过,现在试一试。”我咬咬笔杆,突然想起件事:“丹丹哥哥应该有许多旧东西留在帝都的吧?”
哥哥道:“是啊,他的屋子一直没人动过。”
我一拍腿跳了起来:“那就行!有他的旧东西,我可以想办法给他通个信儿,看他回不回来!”
哥哥看看我:“用你画的这个么?”
我用力点头:“是啊!有道符叫万里牵魂。不管他在什么地方,有他一样用过的旧东西,就可以把纸鸢送到他身边去,万无一失的。我试过的,真的很灵的。”
哥哥把手里的书册放下,双掌啪啪一拍,有侍从走近来。哥哥道:“去宫中取一样丹公子的旧衣来。”
那人躬身领命去了。我趴在哥哥膝上问:“丹丹哥哥的上殿也不做了么?”
哥哥摸摸我头发不作声。
没多久衣裳取来了。看大小应该是我离开帝都之后做的,说是旧衣却依然簇新。我摸摸衣裳,那料子轻薄异常,长长的飘带散滑落地,寂然无声。
“丹哥哥真的很过分……”回头一眼看到哥哥正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瞅我,脸上一红:“其实,嗯,那个,好吧,我承认,我一跑好些年,也很过份。不过人家现在回来啦,他还不回来。说起来还是他比较过分一点。”
不再多说话,找了一张平整挺括的白纸交给哥哥:“你来写个短信吧。”
哥哥提起笔来,想了一想,写了两行字。我在一边往墨里调朱砂金粉,看他写完了,拿细毛笔蘸了那调好的墨,在纸边上画了许多连绵不断的符字纹。哥哥负手站在一旁看我写。
放下笔,提起纸来吹干,折成了一只羽鹤的模样。把那件衣裳扯下一块布角来塞进了鹤肚子里。
哥哥兴味的看着我弄。
我冲他笑笑,走过去推开窗子,将那纸鹤上向一抛,念了一句:“去。”
那纸鹤凌空停着不动,头在左摆右摆,似乎在辨识方向。顿了一顿,便消失在了眼前。
哥哥讶然:“倒真有些灵通。”
我得意洋洋转过身来:“那是,我这么些年捉妖拿鬼也不是白吃饭的。”
不过还是有些悬心。
丹哥哥离我们应该是很远,我这法子只试过不是太远的人,不知道这一行不行。
再说,就算送到了他手里,他要是不爱回来,又怎么办呢?
第 28 章

三天眨眼就过,哥哥一早起来亲自挑了衣裳来给我穿。浅紫的对襟长衫,丝绣外袍,织锦比甲,嵌玉围带。

我好些年没穿这么正式的衣服,一时觉得很不习惯。哥哥的一套全是白的,白衫白袍白带,连头冠都是羊脂玉。

我支着手,哥哥替我一件件着衣,我一手把头发拉出来,看哥哥给我整理领口。他的脸庞秀丽犹胜往昔,我嘻嘻笑,凑到他唇边偷亲一个。
哥哥好脾气的微笑,一点也不恼。

我喜欢哥哥,怎么亲近也不会觉得足够。
肌肤光洁似玉,不象那些女官和侍女们,小时个常蹭我一脸粉。
亲完了又有些不安,哥哥替我整腰带的时候,小声问:“哥……我亲你,你不觉得讨厌吧?”
哥哥站起身,捏捏我的腮:“静静香香的,一点儿都不讨人厌,哥哥很喜欢呢。”
嘻嘻,偷笑。
“那就再亲一下。”
目标是哥哥的脸庞。
结果被哥哥抬起下巴,一个轻轻的啄吻落在我的唇上,轻轻点上来如蝶翼般轻盈。
不知道是哥哥的香气还是我身上的味道,缠绵而幽远。

“啊,”车行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件事。哥哥本来在闭目养神,睁开眼来问:“怎么了?”
“我应该让尘尘他们一起来热闹的,怎么说也是一家……”最后一个人字在哥哥温柔的注视下缩了回去,改说:“怎么说也是好朋友,他们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来的帝都啊。”
哥哥一笑,握住我的手:“等你想到早来不及。平舟爹爹早就通知过他们,连礼服也是一人奉送一件,你今天是肯定可以见到他们的。”
我高兴至极,扑上去抱着哥哥没头没脑乱亲了一通:“谢谢哥哥”
哥哥浅笑:“他们好象是开了一间铺面,在城东。回来要是有空就拐过去看一看,你也好放心。”

“啊,可以吗?哥哥,真的可以啊?”
“嗯,晚上一定得回去就是了。怎么说你现在也在被拘管,这个规矩还是要守的。”哥哥声音好温柔,哪有半分要管束强制我的意思。

我抱着哥哥的脖子,一点不怕揉皱衣服。奇怪的是哥哥这么讲究仪表的人也没有说话,好象不介意我弄皱他的袍子似的。

从神殿到帝都就只有几步路,车子一直驶进宫门,有人来打车帘,我抢先跳下车来,呼……虽然神殿里空气也不错,可是不能出门总是让人心里有些别扭的。好不容易出来转一圈,提着袍子下摆又踢腿又跺脚。

哥哥风度翩翩的下车,看着我发泄,只是微笑。

我跳得两脚发麻,笑着朝哥哥跑过来。
哥哥伸手揽住我的腰,忽然说:“你来得倒早。”
我回头向后看,李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我竟然一点没听见。
他点头说:“嗯,我昨晚宿在宫中没走。”
哥哥揽着我的腰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我反手握住哥哥的手腕,有些戒备的看着李尔。
李尔走近我们,他穿着一件湖蓝的袍子,身材修长,算得上一表人才四个字……嗯,好吧,比一表人才还人才一些。
不过,反正比哥哥差得远。
“静静气色倒是好多了。”他说:“这些天都吃了什么好吃的了?”
我咳嗽一声,不大想说话。
哥哥看我一眼,微笑着说:“净吃甜点心,不老实吃饭。”
“那倒好,回来我也弄些点心吃。”他笑:“这些天事多,忙得焦头烂额。”

我和哥哥走前头,他跟在后面。哥哥偏过头问他:“你不换正服?”
他说:“等下再换,还要去张罗,换了正服不方便。”
他们说话的口气一听就是特别熟稔的那种,熟得我从头到脚都不舒服,拉紧哥哥的袖子。哥哥看我一眼,挽起我的手,大大方方向前走。
我知道我有些小心眼儿……可是我就是不喜欢李尔。
好在他也没跟我们走多久,在长廊那里就分开了。

我和哥哥走近正殿,哥哥说要去议事堂,我想了想,好几天没见到,好想爹爹,于是告诉哥哥我去后面。
哥哥一手点在我鼻子上:“可不许乱跑,别乱吃东西,回来跟爹爹一起去洗心殿,知不知道。”
我笑着躲:“知道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看着哥哥转身走开,侍从分做两排在后面跟着,真是气派非凡。
我扯着袍子下摆拎在手里,沿着长廊向后面去找爹爹。
今天他是寿星耶,不知道会穿什么样的衣服。
我记得小时候有爹爹穿银蓝色衣服,和辉月爹爹在长桥上说话,远远的水雾迷茫,他象是要融进那水雾里一样,银发融融暖暖,流泄无限清光。
拦住一个人问清楚,往平舟爹爹的寝殿那边去。
说起来,我也好想平舟爹爹。远远踏上了台阶,忽然顽心大起,踮起脚来放轻步子,蹑手蹑脚走到窗下,窗里面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正是爹爹的声音。
“静静和笙笙,你看着怎么样?”

我心里突然一紧,连呼吸都停住了。
我一直没有想过,家里人,究竟会如何看待我和哥哥在一起的事情。因为哥哥的态度一直云山雾绕,偶尔想起来,也总是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不可能的事情,何必操那份心。现在却又不同。我和哥哥之间再没有什么阻碍,爹爹他们会怎么说如何做,就成了我们必须关心和面对的事情。
哥哥他有问过爹爹们么?
爹爹他们会怎么看。

心里很不踏实,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听平舟爹爹怎么说。
却听里面静了好一会儿,才说:“虽然脸上看着都聪明,可实际上都是死心眼的孩子。静静象你,单纯良善。笙笙象足了辉月,见事身都从不出错。两个人在一起,倒互相补了短,也不算不好。”
这几句话说得简短平和,我心里却一下子腾起巨浪。
爹爹他们……
飞天爹爹嗯了一声,说:“说的也是。笙笙从小就少言语,只对着静静的时候破例。要是这一个痴一个傻的不在一起,再要找和他们合适的旁的人,倒真的不行。”

**在墙上,觉得鼻子发酸,一手捂着嘴一手抹眼,忽然头上吱一声窗扇响。一手提着我的领子向上扯。
我急忙回头,对上飞天爹爹笑微微的眼睛:“小坏蛋,学会偷听了啊。”

飞天爹爹只披着件薄袍,银发披了一身象是一件银丝纱缕,长眉秀目,站出去说是我哥哥十个人十个都信。
我手抱上爹爹的颈子:“爹,你真年轻,要不说的话谁都觉得你是我哥哥呢。”
“没大没小。”爹爹把我从窗子抱进去:“你哥哥呢?”
爹爹不提,我也知道他说是笙笙哥哥。

“他去议事殿了。”
飞天爹爹别过头,平舟爹爹微微一笑:“好了,静静不是小孩子了,你老抱着不累么?再说,他这件正服可易皱。”
“皱了再换一件不就得了。”爹爹在我腮上响响的亲了一下,笑逐颜开:“一转眼都长这么大,真怀念你小时候哦,抱着又香又软象个小香包包,又乖又会吃东西,一碗生糊一转眼就吃得干干净净,平舟,你记不记得,他还舔碗舔勺子来着。”
舔碗……我有那么馋么?
平舟爹爹看看我脸上已经泛红,笑笑说:“好啦,静静都大啦,还提那些干什么。”
爹爹放我下地,叹口气:“是啊,最小的孩子都长这大了。静静,我听说你在外头闯个名号叫做什么小天师,是不是啊?”
我点头,得意洋洋:“是啊,我捉鬼降妖很有一手的。”
爹爹笑起来:“是极,我相信你是很有一手,不然不会找了一堆那么漂亮的小朋友过家家。来,跟爹说说,你那些老婆们平时吵不吵架?是不是会争宠?这个名份是怎么个分法?”
我还没说话,平舟爹爹在身后拉了他一把:“好啦,你看静静都不好意思了。”
爹爹眉毛一扬:“我是他老子哎,跟我说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来来,趁着还有空,好好说说。”
平舟爹爹朝我笑笑,两手一摊做了个无能为力的表情,自行唤人上前来服侍更衣。

平舟爹爹是一身淡青的衣裳,贵而不奢,秀而不华,着实好看。
我搂着爹爹的脖子,一起看平舟爹爹一层层穿上正装,挽起头发扣冠。爹爹松开我过去帮他挽发。我托着腮坐在贵妃榻上看,一手从盘子里拈 小点心吃。
结果,等我们出了平舟爹爹的初殿时,我那件淡紫的正服上又是折痕,又是点心渣,还有两团茶渍。
“你这样子……真是的。”平舟爹爹拉过我看看,叹气。
爹爹倒不介意:“哎呀,衣服有什么关系。我过生日,我自己穿得讲究些就行了。静静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呗。”
我笑着抱着爹爹腰,冲平舟爹爹扮鬼脸。
“对了爹,”我突然想起来问:“你不是说小时候颠沛流离么,怎么知道生日是哪一天了?”
“嗯,我倒不记得。”爹爹一笑:“我只是记得我是哪天被人捡到,带回帝都,和你辉月爹爹行云爹爹认识。那天他们的起来说做生日,我就说,那就随便哪天好了,所以定了就是那天。”
我哦一声:“爹你是被谁捡到的?我好象没听你说过。”
“嗯,是前任天帝,那时候他还只有……你这么大吧,我更小,刚刚记事。”爹爹一手挽着我,一手牵着平舟爹爹:“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眨眨眼:“爹,你都不疼我了。我在神殿关这么多天,你都不去看我。”爹嘻嘻一笑:“我看你气色好的很,想必这个禁闭关的自在着呢。我倒想去看你,就怕你二哥嫌我碍眼。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以后常去看你。啊,是了,你那些小朋友我这几天倒见了好几个,想求一张手贴去神殿看你。我可没法子,都打发他们走了。要知道这个贴子除非你二哥写,旁人写是一点用也没有。”
我哦了一声:“辉月爹爹写也不行?”
爹爹笑着说:“他写的当然是行,可是他哪有那个功夫给人写一张通行贴子啊。”

三个人谈谈说说,长廊也显得短了许多,没多大功夫就走到洗心殿底下。
平舟爹爹替我抚抚衣摆,又整一下领子,还是不大满意,可是也拿我没办法。
一旁侍从躬身行礼,爹爹随口问:“杨宫主呢?”
那人答:“宫主还没有来。”
爹嗯一声,说:“这会儿还有什么可忙的,不早些过来。”
洗心殿里张灯结彩,流光如霞,着实收拾得漂亮。
我又蹦又跳,左顾右盼。空旷的殿堂正中铺了一张巨大的红毡,喜气洋洋的让人看着欢喜。

跳起来打一下大红的缎带,又斜身去拨宫灯的穗子。我的心情好得象是要飞起来。
不知道尘尘他们来了没有。
我张大眼看,大殿的角落里坐了不少的人,伎人伶人舞优着实不少,穿着异常娇艳华丽。可是看不到尘尘他们,估计是还没有来。

平舟爹爹走过我身旁,轻声说:“你那些朋友还都没有来,等他们来了,我让人告诉你。”
平舟爹爹好细心。
不过,我又想起一件事来。
爹爹做生日哎,尘尘他们总不好空手来吧。

可是,要准备礼物得不少钱呢,他们……嗯,恐怕会为难的。
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个。
第 3 章

有些心神不定。爹爹拉着我一直向里走。登上高高的台阶,
看着设好的案桌,我有些想笑。
平时总是辉月爹爹坐上首,今天却把矮几摆成了一个圈状。
这样大家绕圈坐,就显不出谁高谁低了,倒是个新鲜主意。我看看平舟爹爹,他淡然一笑。
不用问,肯定是他的意思了。

哥哥和辉月爹爹还没有来。
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呢。
我伏在爹爹膝头上,觉得自己好象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啊,是了,我没跟爹爹说,我曾经带信儿给丹丹哥的事呢。

可是嘴张了一半,话却没说出来。
信不一定就带到了啊。
就算带到了,如果哥哥赶不回来,也……
想了想,算了,还是不说了。

“你们早来了。”
我闻声抬头,辉月爹爹步履翩然,缓缓从走廓的一头漫步过来,我跳起身来喊:“月爹爹。”
他微微笑着。哥哥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般的清雅出尘。
“行云还没有来么?”
“还没有,让人去催一下他。”
“许是什么事绊住了。”
我端着果子露,看三个爹爹说话。
行云爹爹……丹哥哥没有消息,他是不是心情不好呢?尤其是,今天我和丹丹哥都到,算是一家团聚,可是,丹哥哥还是没有音讯。

果子露好象也不那么甜了。

哥哥在我身旁坐下:“来了一会儿了?”
“刚来。”
“嗯。”
哥哥在桌下面握住我的手:“有心事么?”
我小声地说:“不知道丹丹哥会不会回来。行云爹爹会不会触景伤情?”
哥哥轻轻拍拍我的手。
远远的,殿中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个侍从上来在哥哥耳边低声回话。我看看哥哥,哥哥向我一笑:“饿了么?”
我摸摸肚皮:“不觉得呢。我刚才在爹爹那里吃了点心。”

哥哥目光垂下去,看我衣摆上的污渍:“看出来了。”
我不大好意思,把衣裳向回拉一拉。刚才还好好的,一转眼就弄脏了。
哥哥轻声说:“你的朋友来了,在下面呢,你要不要下去看看他们?”
我高兴的跳了起来:“是么?我去看看。”哥哥一笑,唤过旁边的人来:“领三公子过去。”
我连声催着那人快走。那个侍从快步领路。我回头说了句:“我等下回来。”
哥哥点了点头:“等你开席,可别玩忘了时候。”
我招招手,转身跑了。

远远看到一张长桌靠墙摆着,我一眼看到了尘尘,扬声喊:“大老婆――”
一桌子人群情耸动,起身抢着向我跑过来。
远远近近的人都安静的很,我们显得格外扎眼。
小风风第一个扑上来抱住了我,捏细了嗓子:“相公……我们可见着你了啊。你这些天都怎么样了?吃苦没有,受罪没?我看看,瘦了没有……”没等他嗦完,就被后面扑来落落拉开:“相公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啊……”

我一头两个大,可是心情却好的不得了,一手抱不过来,两手还是不够使。眼睛不知道该看谁,耳朵里灌满了声音也分不清谁是谁。
大老婆站在人丛外,朝我淡淡一笑。

要不大老婆就是大老婆呢,就是有气质,和其他小家伙不一样。
我被拥到长桌前坐下。身旁挤挤的全是人。一张张面孔热情亲切,我莫名的鼻酸。
在帝都这个冷漠的地方,象他们这样的真诚和天真,实在是可贵。

“你们这些天过的怎么样?钱够用么?房子住的习惯不习惯?帝都这里的东西能吃惯不?有没有人欺负你们。天天都做些什么事?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一连串的问问题。

他们静了一静,还是小石答的:“我们好的不得了啊。开了一间点子铺子,一早生意就好,一直到晚上关门还是有不少人来买东西的。帝都这里的肉有点贵,不过菜还是满便宜的。房子挺宽敞,比我们原来住的房子还大一些呢。我现在和小夜往一间房……”
我看着尘尘笑。
他也回以一笑。
好象……大老婆变沉了似的。
或者说,有些生分的感觉。

啊,我真是的,他没有扑上来要打要骂,我居然觉得有点不习惯呢。

殿里的人越来越多。尘尘他们坐的这一级台子比我们的低,但比大殿底下那些人要高得多,茶水果品流水似的送上来。
“快开席了,有好吃的就尽管吃,不要客气。”我拍拍胸口:“反正吃不穷我爹他们的。”
“相公,你在神殿里怎么样?吃苦没有?”
我嗯了一声。
吃苦?
应该没有吧。
我早上照镜子,发现自己的气色还好了许多呢。这应该归功于哥哥吧?好吃的都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不知不觉就吃下去好多。

好象有说不完的话。
忽然远远看到殿门口好象有些骚动。我探头看了一眼,却看不清是什么人什么事。
尘尘向我招了招手,我凑到他跟前去。
“你气色比先前倒还好些。”他仔细看看我:“和二殿下的还好?”
我小声说:“你已经知道了?”
他一笑:“晚上还做噩梦么?”
我摇摇头:“好象都没有做过梦了。”
他顿了顿,说道:“那就好。”
我也问他:“有没有人欺负你们?钱真的够用么?回来我画些符给你们防身吧。小忧阴气重,这里他能不能习惯?要是有事,一定要去找我爹,他肯定会帮忙的。”
尘尘点点头,斟茶给我。
“其实大家要是在这里不开心,不用为我耗时间。”我搓搓手,还是说出来:“二哥和我……嗯,得挺好的。”
想了想,又说:“真的挺好的。”
尘尘说:“我看出来了。不过,帝都地灵人杰,生活也过得惯。大家商议过,可能就在这里长住。也不单单为了你的原因。”
我松口气,捧起杯子小口喝茶。不经意的一回头,看到有人正拾阶而上。衣裳华丽,从人数十。

是哪里来的贵宾么。
我站起来想看仔细些。
那走上来的人也抬起头来。目光在空中一触,我惊得叹了一声:“啊。”

第 31 章

“淮戈哥哥!”我顾不上和尘尘说,抢着迎上去。
他停下脚步,冲我微微一笑:“静静早来了。”
“是。你……”好多话堵在喉咙里,却还是只说:“你也来了啊。”
他点点头,有些疑惑:“你的座该在上面吧?”
我嗯了一声,回头跟尘尘招招手:“我跟你一起上去我有好多话想问你。”
他顺着我看的方向看那一桌,目光顿了一下,才跟我一起向上一层台阶上走过去。
“你那些……”
啊,我倒忘了这件事。
虽然我觉得尘尘他们能来是很开心的事,可是帝都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估眼睛没毛病的都能看出来尘尘他们长得和谁相象!
啊啊啊啊
-我现在挖个老鼠洞钻下去还来不来得及啊!
往后人家会怎么看我啊!有事没事儿弄了好些长相,这么,这么象二哥的“朋友”在身边!我的天啊,怎么办啊!
他看着我几乎急得头顶冒烟,脸上有淡淡的笑。
和一进来的时候那个打招呼的笑容不一样,那个笑容象是浮贴在脸上,很假,一张纸似的。
这一个就真诚的多,让我一下子想起那个在书院教我剑法的大哥哥。

客套话我才没那个耐心跟他说,後面的人不够身份跟我们一起上台阶,已经在这一层上坐了。

“我有话问你,你来一下。”我拉著他一直走到柱子後面才停下:“喂,我哥究竟去哪里了?”
淮戈的脸上有些淡淡的,我说不出来的神色:“我也一直在找他,可是没有消息。”
我好多话的想说,可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他干嘛和我哥吵架?什麽让他一个人跑个影踪全无。可是,他脸上那一层淡淡的,我说不上来的神情,却把我所有想问的问题都堵住了。
大概,他比其他人,都想得到哥哥的消息吧。
毕竟是和他吵架不和才离开的哥哥……他或许,会有负罪感。最起码,我看著象。

“嗯,”我捏捏衣角:“那个,算了,我们上去吧。“
他不作声,比我走得慢一点。
“你这些年还好吗?”
我点点头:“挺好的。你呢。”
他说:“过得去。”

真是比白水还无味的对话。
我和这个人是绝对不来的。
不知道丹丹哥当年怎麽和他那麽有话说,三天小打五天一闹。
真是想不通。

台阶再高也有走完的时候,我撇下他自己归座。他上前去见礼。
靠在哥哥身边坐,拿过他的杯子来喝了一大口茶。
哥哥替我抹抹唇角的水渍:“怎麽了?不开心?”
我嘟一下嘴:“他倒来了,可是丹丹哥哥还没有消息。可是,看著他我又生不起来气,好象怪他也不合适,可是不怪他我心里又闷得慌。”
哥哥笑,给我拿了一个小核桃在手心里:“行了,别嘟嘴,回来爹爹还以我欺负了你呢。”

第 32 章

我匆匆忙忙回头看,啊……果然。
殿中已经空旷无人,管事正在一旁跟我挤眼抹脖子使眼色。
我都给忘了啊。

急匆匆把怀里的符摸出来,飞快的念诀,把那符向外斜斜一抛。
青光乍现,满眼迷雾一般让所有人都看不清。

丹丹哥在我后面“嗤”一声笑:“你和爹爹有仇么?怎么在这儿放起迷魂烟来?”
啊?

我跺脚,怎么一急竟然摸错了符!
再摸一道,啊,金色,这道应该不会错了。

把刚才那符又念了一遍,把符又掷了出去。瞬息间殿中金光大作,一声细巧的乐音响了起来。

啊,总算这弄对了。
抹一把头上不知道是冷汗还是热汗,回手扯住丹丹哥的袖子:“哥,你……”
“好啦好啦,多大了还要哭鼻子。”丹丹哥哥拧我一把:“你叫我回来难道就为了让我看你哭哭啼啼么?”
我胡乱抹一把脸,紧紧拉着他不放手:“哥,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小笨蛋。快把眼泪擦了,不然你那个要命的二哥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哥哥笑起来好看之极,红唇弯弯,长眉细眼:“想不到啊,几年不见,你倒学了这一手。”丹丹哥拉着我向前走:“灵界里顶顶杰出的小天师,也未必会这一手借梦离影吧?”
我咬咬唇:“哥哥知道那个小天师?”
他点点头:“听说过,正好还有些事要寻这个人呢。可是却在他的住扑了个空。一家大小都不知去向。”
我想了想,不知道丹丹哥找,找小天师作什么?
难道小天师在无意中得罪过他么?
不会的吧……
“他名气虽然天界的人知道不多,可是灵界绝对叫得响。”丹丹哥哥笑起来的眼如新月,十分……嗯,十分……啊,找不出合适的词来说。
有些妩媚,有些邪气,可是眼睛晶亮又十足无邪。
我这么有名么?
歪头想想,仍然紧紧腻在丹丹哥身上。
“别贴这么近啊。”他笑着推我一把:“我怕笙笙要误会。”
“哥才不会。”我吐吐舌头:“爹爹等下他们一定开心死。”
丹丹哥一笑:“还等下?爹爹他们耳目何等灵通,我一进帝都的城门,怕他们已经知道了吧。话说回来,好吧,就算他不会。可是有人会。”
我眨眨眼:“嗯?”
哥哥转头指指殿门口:“我带了个朋友一起回来。”他笑着,如是说。
我再看。
殿门口外的长阶上,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修长宁静,伫立在晚风中。
我只能看得见他的衣袍轻轻飘动,其他什么也看不出。

“请他进来啊?”我奇道:“怎么让朋友在外头?”
“他不喜欢人多。”丹丹哥哥说:“再说殿里人多吵得很,等下席散了,我们单独去说话,包你见着就是。”

最后他那句话我听的清楚明白,心里莫名的动了一下,哥哥举步向上,我拉了他一把:“哥,那个……”
“什么?”丹丹哥哥的眉眼漂亮之极。
“淮戈也来了。”
丹丹哥一笑:“我当什么事儿呢。我在外面看到梧桐城的车马了。”
丹丹哥哥看看大殿虚空中那些缥缈的美景,彩蝶翻飞,百鸟啼鸣,轻轻咦了一声:“静静,这符谁给你的?”
我有些失神,顺口说:“我自己画的呢。时间仓促,赶了些,不然会更好。”

丹丹哥哥反手抓住我手:“你怎么会借影之术?”
我回过头来,看着丹丹哥哥,有几分得意的笑:“我自已看书学的。”
“那假灵术你也会?”
我点点头:“是。”
丹丹哥哥睁大了眼睛看我,刚才那种懒洋洋的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乎的神情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静静,哥哥有事要你帮忙。”
我看看郑重其事的丹丹哥哥,突然想起殿外面那道人影:“哥……你那朋友,是不是……?”
丹丹哥点点头:“是。”

啊,真是的。
哥哥的朋友还真是,真是……不同凡响呢!

“喂,他是?”我搔搔头:“魂体分离,还能有形有影的,这家伙不简单呐。哥,你从哪里认识的朋友。回来我还真要好好和他认识认识呢。我见过的大小妖怪鬼狐没一千也有八百,可是象他这么厉害的我还是头一见。他这样有多久了?”
丹丹哥哥顿了一下说:“总有好几年了。”
“厉害厉害……”我瞠目结舌:“好几年居然都不魂飞魄散。”
丹丹哥哥和我并肩向前走:“我辗转得到一些定魂珠,都给他用掉了。要不然,恐怕是撑不到现在的。”
“那之前没想过要替他想别的办法?啊,他的身体在哪里?”
丹丹哥有些犹豫,还是说:“他的身体,恐怕是找不回来的。若是可以,给他再借一具身体就好了。”
我想了想:“借灵和假灵都没那么简单,最好还是要他原来的身体才好。借来的……只怕,只能暂保一时,以后难免还有乱子的。”
丹丹哥哥笑了笑:“好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这些事等散了宴再说。”
我用力点头,笑出来:“是啊。”
第 33 章

“哥,你见着云爹爹没有?”

“见过了。”丹丹哥掠一掠头发,他没有戴冠:“刚才在宫门口被他堵了。所以我说,爹爹他们一定都知道我回来了。”
“你朋友在外面没关系么?”我不大放心,回头又看看。殿中琉璃灿然,还有我丢符演出来的一幕幕美景怡人,已经看不清殿门口的那道人影。
“不要紧。”丹丹哥笑着揽着我的腰:“小猪猪怎么变这么瘦了?不好好吃饭么?”
我摇摇头,冲哥哥咧开嘴笑:“不是啊。现在不是流行细腰为美么。你也不胖啊。”
丹丹哥斜我一眼,波光如水:“你细的可不光是腰啊。”

我啊的叫一声,向后跳一步:“你可别乱说……让二哥听见还以为你摸了我多少地方呢!”
丹丹哥一怔,笑不可抑:“臭小子,跟我耍腔儿!”
他捋起袖子,横眉忍笑,朝我扑过来,我笑着回头向台阶上跑。
这一刻,原来的丹丹哥又回来了。
无论他变化有多大,他终是我的哥哥,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别跑!”眼前一,扑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我抱着哥哥的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绊着。”
“又不是三岁两岁啊。”我挥挥手,看着丹丹哥停下来笑,然后慢慢走上来。
真是步步生莲,摇曳多姿,我看得目瞪也口呆:“乖乖,哥,你从哪里修炼回来的,一身妖气。”
他伸个懒腰,长身玉立,姿态美不可言:“就是在妖界混了几年呢。”
“妖界也不是天涯海角,连封信也不向家里写么?”

丹丹哥挥挥手,一派悠闲:“不靠家里难道我就混不出名堂来了?省得让人说是二世祖。”
哥哥一笑,口气轻柔:“听你的意思,我这二世祖做得不光彩了?”
丹丹哥睁大了漂亮的眼睛:“哎,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我看看大哥,再看看二哥。
一个笑得不羁,一个笑得优雅。
明明是都在笑,可是我后背的汗毛全体警戒竖立,不停的传达着危险信息。
这个,那个,城门失火,我这小池鱼,最好赶紧躲得远远的。

结果,拜丹丹哥这惊人的漂亮的亮相登场所赐,我那靠小符变出来的节目压根儿没有人看。他被爹爹抱起来转圈圈的时候,我偷偷溜眼去看淮戈什么表情。
可是没等我的视线扫到他脸上,忽然间眼前一黑。
我最沉不住气,啊一声跳起来。

什么人?出什么事了?怎么灯会全灭了?
伸手连手指都看不到,忽然手腕被轻轻握住,哥哥低声说:“别怕,是云爹爹搞的。”

哦。
松一口气。
的确象他的作风,很不喜欢按牌理出牌。

一点莹光突现,似真似幻,忽闪浮动。

是淡淡的绿,又有些盈盈的嫩黄,象是一只纯真又胆怯的眼睛,羞涩而好奇,眨动不休。

幽幽的一线笛声发于殿心,清脆而空灵。

如晶莹剔透的晨露,滴落于水晶般的静湖,圈圈涟漪泛起灵动之音绵绵不绝,象在心中注入一线清泉。寂静

的大殿,阒黑无际,莹光点点,隐隐叠叠。在这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回响的天籁之声,清透宛转的笛声空灵

而飘渺,虽然细致却也凝重,虽然摇曳不定,可又声声不绝,万籁俱寂中,只闻笛声幻美,音色清甜,旋律

雅韵。

点点流光飞舞,霰似光雾,蒙蒙的一片浅绿的光晕中,可以看到殿心伫立一人,横管就口,幽幽弄笛。

笛声因这些流光的相伴而不显得孤寂。而流光也因笛声而有了方向和灵魂。

笛声无迹,流光留痕。

美丽却不忧伤。

不是没有听过这笛声,没有见过那殿心伫立的人。

一点多余的赘饰也没有,衣裳简练飘逸,优美的身形,象是一幕天造地就的风景。

流光在身边飞舞不定,笛声幽幽绕梁清远。

冷W而张扬的眉眼,幽而沈黑。

这一双眼里,现在却全是温柔的笑意,与他吹奏的温柔的笛声一起,迁迁叠叠,随风而来。

我痴痴的看,呆呆的听。

爹爹他何其有幸,被这麽多人用心的爱著。我又何其有幸,成这些人的孩子。

“静静?”

哥哥的声音在耳边悄悄喊了我一声。

“嗯?”

“你猜,爹爹今晚会宿在什麽地方?”

“嗄?”我愣然出声。

这个,这个问题……

恐怕爹爹他自己都不知道吧,我又怎麽会知道。

哥哥怎麽会想起来说这个啊……真是,真是,他,他好象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总是冷静淡然,自重身份的哥哥……现在好象随性了好多。

不过,无论哥哥变成什麽样,我都……喜欢他到心痛。

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笛扬悠扬,流光点点。

殿中的琉璃盏,渐的亮起,又一一的暗去。

笛声终于消逝。

丹丹哥哥忽然拉一拉我的衣摆:“静静,过来,我有话问你。”

我哦了一声,松开和哥哥相挽的手,小声说:“我很快回来。”

哥哥笑著举杯啜饮,目送我站起身走开。

“什麽事?是你朋友……”我四下里看看,并没有什麽啊。

“他的事倒不急。”丹丹哥凑近我耳边小声说:“喂,我听爹爹说,今天要顺便决定你的成人礼呢。”

“啊?”

我愣愣的看著丹丹哥,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 3 章

“我?”半天才找回声音,我呆呆看着丹丹哥哥:“今天?”
他笑着点头:“没错。我听的一清二楚。爹爹说你也差不多到了年纪,与其一直延后,不如早办早好。”
我瞠目结舌:“可是,我都没想过……”

丹丹哥眉飞色舞,一脸的快意:“现在你就好好想想,车到山前了由不得你不想。”
我嘴唇动了几下,小声说:“我,我还是……”
下面的话被他截了去:“小笨蛋,从小就一根筋。我知道你又想说,还是让你二哥替你作主是不是?”
我愣愣点头。
“真笨!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琉璃宫灯的穗子晃个不休,在他脸上投下细碎淡薄的影子,那张神采非凡的脸孔看来有些邪魅:“他说一你不说二,他说要走右边你绝不往左迈步。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你什么时候能不把自个儿拴在他腰带上过啊?”
我呆呆看着他:“可是哥哥他什么都做得好,比我好。他的决定总也是为我好的。”
丹丹哥一拍额头,脸上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你啊你,你这么多年自己在外面,不也过的挺好?没了他你也自己能行,干嘛一遇到他马上就变成个小白痴,让他搓扁揉圆的?”
我莫名的觉得有些热,抓抓耳朵,又拉拉领子。
“我……”
丹丹哥一把拉住我的手,脸凑近了前来说:“这件事,你自己做回主,别再让他摆布你了,怎么样?”
我浑浑噩噩:“可是我不想让别人……”
“哎,没让你和别人……”丹丹哥邪邪一笑,凑近了说:“哥哥我可也不算别人吧?”
我吓得差点咬了舌头:“啊啊,哥,你说,说啥?”
“哥哥我一表人才,多经历练,难道还不能替你行个成人礼?”
我这是真的咬到了舌头,痛得直吸凉气。
“我?”半天才找回声音,我呆呆看著丹丹哥哥:“今天?”

他笑著点头:“没错。我听的一清二楚。爹爹说你也差不多到了年纪,与其一直延後,不如早办早好。”
我瞠目结舌:“可是,我都没想过……”
丹丹哥眉飞色舞,一脸的快意:“现在你就好好想想,车到山前了由不得你不想。”
我嘴唇动了几下,小声说:“我,我还是……”
下面的话被他截了去:“小笨蛋,从小就一根筋。我知道你又想说,还是让你二哥替你作主是不是?”
我愣愣点头。
“真笨!这麽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琉璃宫灯的穗子晃个不休,在他脸上投下细碎淡薄的影子,那张神采非凡的脸孔看来有些邪魅:“他说一你不说二,他说要走右边你绝不往左迈步。你怎麽就这麽没出息呢?你什麽时候能不把自个儿拴在他腰带上过啊?”
我呆呆看著他:“可是哥哥他什麽都做得好,比我好。他的决定总也是我好的。”
丹丹哥一拍额头,脸上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你啊你,你这麽多年自己在外面,不也过的挺好?没了他你也自己能行,干嘛一遇到他马上就变成个小白痴,让他搓扁揉圆的?”
我莫名的觉得有些热,抓抓耳朵,又拉拉领子。
“我……”
丹丹哥一把拉住我的手,脸凑近了前来说:“这件事,你自己做回主,别再让他摆布你了,怎麽样?”
我浑浑噩噩:“可是我不想让别人……”

“哎,没让你和别人……”丹丹哥邪邪一笑,凑近了说:“哥哥我可也不算别人吧?”

我吓得差点咬了舌头:“啊啊,哥,你说,说啥?”

“哥哥我一表人才,多经历练,难道还不能替你行个成人礼?”
我这是真的咬到了舌头,痛得直吸凉气。
“哥……”
“行啦,等下你什麽也不要说,保证不让你难就是了。”丹丹哥拍拍我肩膀,笑得那叫一个,一个,嗯,别有用心。
或者说是,不怀好意,也恰如其份。

“哥,”我眨眨眼冲他笑:“其实你不是真想给我成年吧?这个大小之争你和二哥争了多少年了,他都让了你,那你们登殿做了殿下的时候,他不是称呼你哥哥来著?怎麽还要争?”
丹丹哥笑出声来:“小样儿,天天装傻,其实你心里也明白著。好,我就跟你直说。你成年我是没什麽兴趣,可是让那个天天一脸道学的家夥露露本性,我是兴趣十足的。等下你不要出声就行,我也不要你给我帮什麽腔。静静,我们两个都是你亲哥哥,你不能厚此薄彼。你对你二哥掏心挖肺,对我也不能太薄了是不是?
我摸摸鼻子,有点不大好意思。虽然,虽然不是有意的,可是我眼里的确只有笙笙哥哥一个。对丹丹哥,的确关心不够。
丹丹哥明显和以前不同。从前他虽然也不是粗枝大叶,可是人情细节他从来不关心。这会儿看我不吭声,凑近来小声笑语:“喂,那就说定了,不要你帮忙,只要你不帮倒忙就好。”
他还真是打蛇随棍上啊。
丹丹哥看我瞅他,顺手在我鼻子上拧了一把:“小静静不乖,现在居然长这麽瘦了,小时候圆圆胖胖香香软软不知道多好抱。”他顺手抱住我的腰:“好,我们回去吧。席都过了一大半了,估计爹爹他们也会开说你这件事了。”
我不自在,微微向外让了一下。哥哥别过头来瞥我,一副哀怨状,看得我差点爆笑出声来。然後老老实实不再动来动去,让他这麽暧昧万端的把我抱回去。

我记得我听说过,当年的帝都双璧是月爹爹和云爹爹。
而现在的帝都双璧,则是相貌气质都肖似他们的,笙笙哥哥和丹丹哥哥。

刚听说这个的时候,我还愤愤不平,什麽是帝都双璧而不是帝都三璧?凭什麽没我的份?後来发现哥哥们因这个名声所累,总是桃烦事不断,才庆幸,这个人怕出名猪怕壮,真是至理名言,不枉它千古流传,硬就是有道理!

歌歇舞残,席的确是已经过了一半。好在这是爹爹做生辰,没请什麽外臣,大家不太拘束。我记得辉月爹爹做一生辰,那种华场面真叫人印象刻,我可实在不喜欢和一大帮子不认识的坐一起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我们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来。
我不敢看哥哥脸上什麽表情,垂著头侧著脸,但是没忘记偷看淮戈那边。
他的目光落在我和丹丹哥的身上,顿了一下,脸上那种表情我说不上来,反正是挺怪的。
他和丹丹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席上静了一静,我听见行云爹爹笑著说:“哥俩好久不见,跑去说体己话了是不是?这麽半天不回来,各罚三杯。”
我不敢看哥哥那个方向,跑过去扑进云爹爹怀里面:“爹你欺负人。刚才那麽好看的舞乐也不先通知我一下子,我离近好看个够。离的那麽远,光知道好看,可是到底怎麽好看就说不上来了。”
云爹爹爱怜的捏捏我的脸:“回来我单吹给你一个人听好了。你吃了东西没有?我看到有你最喜欢的六合酥,给你留了一碟。”
张开嘴吃了云爹爹递到嘴边的点心,我含含糊糊的说:“爹,你们都不显老的啊。一起走在街上,你也顶多象是丹丹哥的哥哥呢。”

感觉到好象是有道目光落在背上。我有些不安,动了动身体。云爹爹顺手揽住我:“好啦,这麽多天没见小静静了,今天晚上跟爹爹睡好不好?”
我脆脆地应了一声:“好!”说完又想起来:“我,好象不能外宿的。爹,你也知道啦,我得回神殿。”
云爹爹懒洋洋抱著我,在额角轻轻吻了一记:“跟你月爹爹要张手札,在我这儿住一晚再走没什麽要紧的。”
我睁大眼,惊喜之集:“真可以?”马上转移目标往主座上扑,月爹爹微笑,我腻在他腿上连声撒娇,跟他要手札。
月爹爹只是笑,转头说:“这会儿还写什麽手札?跟你知会一声不就完了,今晚让静静在帝宫住吧。”
我E起头来。却看到笙笙哥脸上从容淡然,说道:“好,就此一,下不例。”
明明月爹爹怀里安全温暖,我却突然觉得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我从小和哥哥一起长大,他说话,脸色,举止我不知道看得多熟。
现在说话这麽淡,可是……可是根据经验,後面往往跟著……
我刚才和丹丹一起形迹亲密的进来,是不是惹他不高兴了?

轻轻打个哆嗦。月爹爹低头看我,伸手摸摸我的头发:“吃饱了麽?”
我点点头。
“好,我有件事情要说。”
这句话月爹爹提高了声音说,大家本来团团坐著,细语不断。现在就都停了下来。平台上一时静闻落针。
我隐隐明白月爹爹他要说叙,不安的缩了一下。
果然,\人都静下来後,月爹爹从容说:“静静转眼也到了成年的时候。正好他往後又要住在神殿里,修身学飞。早些成年,对他力量的拓展和以後的修都有好。今天正好家人齐聚,不如趁机会把这件心事了结。”
我大气也不敢喘。\人静了一刻,爹爹咳嗽一声:“辉月,这个,是不是还早?静静还差著好几年才到岁数呢。”
月爹爹一笑:“不早了,我在他这年纪的时候早就行过了礼。你是不是想让静静也拖个一千年,实在不行了再打算?”
爹爹脸上微红,狠狠剜了月爹爹一眼:“那也要看静静自己的意思,他要是还没准备好,那不妨再等等。”

月爹爹点头说:“这话也是。”顿了一顿,手轻轻抚著我的头发:“静静自己的意思呢?”
我觉得喉干舌燥,舔舔唇说:“我……”
下面的话被截了去:“他整天傻傻的知道些什麽呢。问他还是白问。月爹爹的话很有道理,早点成人,早些开窍,只有好没坏的。”

声音清脆悦耳,正是丹丹哥。

35
“这也说的有理。”舟爹爹顾盼生姿。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茶色的正袍,虽然旁人说我长相肖似他,可是我觉得根本不能相比。舟爹爹怎麽看也是玉树临风,我呢……顶多是弱柳扶风,只是个劣质摹本:“不过静静若是自己还不想,那再等等也无妨。”

爹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麽独裁没人权之类的,起身来坐到月爹爹旁边的地席上,把我往怀里一揽,脸上有些气忿忿的神色。
我小声说:“爹,没关系的啦。”
“不行,他们惯会来这套,牛不吃水强按头,哼,无视人权!”
“真的没关系啦。”
“静静不要怕,爹给你作主!”
我一头冷汗加热汗。
爹他时不时就有这种自说自话的小毛病,好在其他爹爹们也都见怪不怪了。

“爹,没关系啦。”丹丹笑著走过来,趴在爹爹膝上:“我成年的时候也不见你这麽紧张,果然小儿子比较得宠对不对?”
爹爹立刻张口结舌:“丹丹,那不一样好不好,你成年是自己提出来的,静静他又不是……”
“爹就是偏心,不用再解释了……”丹丹哥眼睛一眨,立刻变得水雾盈盈。我的天,哥哥还会这麽一手啊?这种随时随地眼泪说来就来的本事可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爹你只疼静静不疼我……”

爹爹马上手忙脚乱。

我倒在一边,伏在月爹爹腿上掩口闷笑。
真是一物降一物。
爹爹耍赖,丹丹哥比他还赖。
真是强中还有强中手啊。

月爹爹一笑,捏捏我的鼻子:“好了,那就这麽定了吧。静静自己心中有人选没有啊?”
我咳嗽一声,不大自在。
丹丹哥正抱著爹爹的颈子,听到我们在这边的对话,马上叫出声来:“静静刚才跟我说了,他要我他成年!”
平台上本来还是细语纷纷,现在突然又嘎然而止,静得比刚才还静。
有点……有点恐怖。
背上有两道目光,利如长枪般刺在身上。

我恨不能把头藏进月爹爹怀里去什麽也不要听什麽也不要见。可是天不从人愿,月爹爹托著我让我在他身边跪坐好:“是麽,静静?”
我眼神左看右看,如坐针毡。
心里把丹丹哥哥骂个臭头,好死不死的,当鬼还要拖人下水。
丹丹哥的调皮从来就没有变过!
“人这麽多他当然不好意思说了。”丹丹哥得意洋洋的声音说:“刚才我们单独说话的时候,他可是很恳切很热情,要我他成年的呢。我们兄弟无分彼此,我怎麽好意思拒绝呢是不是?所以就勉其难答应下来了啊。”
坏了……
背後那两把剑好象捅得更用力了。

忽然後面有人爽朗的笑出声来:“小静静长得真快,昨天好象还抱在手里,今天居然也要行成年礼了。”
我慢慢回头。这会儿都没顾上打招呼,现在从月爹爹怀里爬起来,规规矩矩说:“星华叔叔。”
“好啦。”他笑:“我来了这麽半天了你才看到我。”
我不好意思笑笑,摸摸脑袋,又缩回月爹爹怀里。

被他这麽一岔,大家又恢复些生气,继续嘀嘀咕咕。
我想这个嘀咕的内容一定不离我的左右。
背上那利剑……呜……
哥哥别生我气,我只这这麽一不乖而已啊。
还有,丹丹哥哥保证过只是吓吓你,不会真和我那个那个……
你不要,不要用这种杀人眼光看著我啊……

月爹爹笑笑:“好了,扯远了。不过静静,你可想好了?”
我没开口,丹丹又抢著说:“他当然是想好了。”
我背上那两道剑终于稍离,我松口气。回头就看到……
丹丹哥立起身来,掸掸袍子,风姿翩翩。
在座的人看他的眼神,基本上就是属欣赏和善意的。

呃,有两道除外。
一道是……我笙笙哥哥。
另一道,是淮戈。

“静静阅历不多,想事情也不见得就思熟虑――”舟爹爹说:“人选的问题,还是再参详吧。”
啊,爹您真好。
“择日不如撞日啊,我能看小静成年,这一趟也没白跑。”星华笑得大声,我咬咬牙,不理他。没见过世面,土包子!真是的,成年有什麽好看?

“静静的力量偏阴柔一类,大哥的力量走的却是阳刚的路子。由他来成礼,恐怕不合适。”笙笙哥终于开口,声音平静:“静静与大哥许久不见,一时激动,说冲动的话,当不得真。”

这一句话说过,倒是好一片附和之声。
果然……不愧是二哥。
说话总是,让人驳不倒。
很有道理。

可是,我却觉得……
心里有些,不舒服。

丹丹哥冷冷一笑:“二弟说的是。不过,我在外面游历许久,功力比从前不可同日而语。静静也一样,他不是不通事的娃娃了。应该选择什麽,他自己心里有数。”
二哥接口说:“他现在在神殿守禁,成人礼的事,倒不急行。”
大哥寸步不让:“法不禁礼,这是典书上也写过的。况且天帝陛下,又是一家之主亦赞成今日之事,祭神大人何必难?”
我听得心惊,而且,胸口有一种浓浓的不安,萦绕不去,且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什麽呢。
我在最安全的地方,爹爹们,哥哥们,都在我的身边,我是一定安全无虞的。
什麽我心里那不安。
我忘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麽?

36
“今天是子霏将军的好日子,两位殿下可别闹了气,成人礼是好事。再说,能力是一方法,静公子的心意也是一方面,你们不用争执,请天帝陛下御裁好了。”
站出来和稀泥的,就是永乐他老爸,王司马。

这人真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他儿子永乐是骑了他家最快的天马都追不上,两把刷子左抹右抹四生光,面面俱到谁也不得罪,说话谦和让人不能对他生气。丹丹哥骄傲的下巴一扬,对月爹爹说:“那,爹爹你是一家之主,也是天帝陛下,由您圣裁吧。”

这话明明应该是很合适的一句话, 不知道什麽由他嘴里说出来,平白多了一份挑衅的意味。
那个站立的姿态也是倨傲的。
我的天,丹丹哥不是说只想气气笙笙哥哥的麽,什麽连月爹爹也一并得罪啊?
难道他觉得现在翅膀真硬了不成?

月爹爹只是一笑,拉过我的手,轻声问:“这是静静的大事,自然以静静自己的意思主。”

好,这不就是踢皮球麽?
最後又踢到我这里来了。

丹丹两手抱著臂,有些鄙夷的翻眼向上看。这麽刻薄不雅的动作由他作来,实在也是美观得不得了。
他肯定知道我不会坚持到底,最後还是要服软乖乖说出笙笙哥的名字。
不知道什麽,一股热气冲上来,鼻子发酸,眼眶生热,我突然冲口而出:“我已经说了,要丹丹哥我行成人之礼。”

叮叮的脆响不绝于耳,那是珍馐杯落地的声音。
不光是爹爹,连云爹爹星华叔後面永乐他爹王司马,酒杯落了一地。

大殿里静得象是要窒息一样。

所有人都被这个答案吓倒,包括我自己。

手捂著唇,我看看月爹爹,再回头看看丹丹哥。
他红唇都变得浅盈水色,不是吧,吓成这样?
刚才和笙笙哥叫板的时候,他不是胆气十足的麽!
再偏过头,看看淮戈,他的脸上一片铁青。
爹爹张大了口,云爹爹正在掏耳朵,舟爹爹脸上和月爹爹一样是带些沈思的疑惑。
最後……看向哥哥。

他脸上什麽表情也没有,象是被一只鬼手抹掉了一样,板板的,真的,什麽也没有。
月爹爹开口说话,声音柔缓:“静静可想好了?”

我知道这是给我机会,改口的机会。
可是象中邪一样,唇舌根本不听使唤,我张口说出的仍是:“我请丹丹哥哥我行成年之礼。”
月爹爹正色道:“好,既然你已经择定。于司丞。”
旁边有人应声,上来躬身待命。
“预备典礼事仪,三刻後在元殿行礼。”

月爹爹说完这句话,便向爹爹点头:“飞天,散席吧。”
爹爹可怜兮兮嘴合不拢,只晓得点头。
云爹爹跳过席桌来,把我揪住问:“喂,小静静,你吃错了药了?”
我摇摇头。
“那你发热坏了脑子了?”他伸手到我头上摸了一把:“喂,你笙笙哥哥都快变石头了,你回头瞧瞧。”
我哪有那个回头的胆子,嗯了一声,一手扯著丹丹哥:“哥,我们去更衣吧?”

丹丹哥眼睛张得大大的,上下左右把我看一个遍:“你真是我弟弟吧?不是别人冒充的?”
我哭笑不得,拉著他向外走。

由始至终,哥哥一个字也没有说。
等出了殿门,丹丹哥把我手一摔,脸副上来:“你失心疯了!你没看老二刚才那个眼神,恨不能把我刺几个窟窿。不用问,他现在肯定是认定我调唆你了。我说,你刚才不是死不答应吗?怎麽一眨眼吃错药反倒答应了?”
我发了一会儿愣,转头向回看。
大殿上空落落的,人都已经散光了。
哥哥他也,走了吧?

“喂,傻了你?我虽然想气笙笙,可没你这麽狠啊。”丹丹哥咂舌扁嘴:“你不是说只肯和他在一起?刚才那话到底因什麽啊?”
我嗯了一声,伏下身趴在栏杆上,长长的石阶被月光映得银亮一片:“哥,全帝都知道我爱著笙笙哥哥吧?”
丹丹哥啧啧有声:“你这是说废话,谁不知道?你前些年折腾得也太厉害,就差没把帝宫拆掉。当初月爹爹稍有不豫,你就拔刀子抹脖子,差点没吓死人。关到神殿让你反省,你把神殿都烧了。看不出小静静从小害羞听话,闹起来我根本难望项背。”
一缕头发被风吹著,在脖子里蹭,很痒。
我伸手把那缕头发牵回来:“哥,咱们打个商量。回来行过礼,到寝殿之後,我帮你救你朋友,你帮我去联络我朋友。借灵术用不了太久时间,一收功,咱们各走各的。”
他眼睛一亮:“你想跑啊?”
我点点头:“是。”

成礼的时候,哥哥他竟然并未到场。

我和丹丹哥根本心不在此。我趁更衣的空让人预备了一些东西,丹丹走近的时候就冲我打眼色,我知道他一定也有消息给我。束发系冠饮酒什麽的过场匆匆走完算。他拉著我的手几乎是急奔下高台往寝殿去,几乎把头冠都跑掉了,袍子卷起来系在腰上……一路上的侍从官员无不瞠目结舌――估计他们是没见过这麽猴急要成礼的人吧?
明天帝都大街小巷一定又有了新的笑谈了。

把所有人关在门外,丹丹哥一把扯掉华贵的袍子,大步走到窗前去拉开了窗。
一道墨绿的人影飘然而入,我坐在灯下,把手里的符信手一展,一道黄草的光芒幽幽。
丹丹哥走回我身前来:“静静,这是钧。”
我点点头,那道人影,或者,说是鬼影,面目模糊虚幻,仍然看得出他有好相貌。
时间无多,我长话短说:“你的本身在什麽地方?”
他的声音有些怪异,灵体说话都怪异:“烧尽了。”
简言之,他是个鬼。
“你是在死前魂体分离,还是死後离魂 ?”
他半点犹疑也没有,据实以告:“我离开後肉身被毁,生魂得定魂珠以存。”
我点点头,把手里的黄纸写好摺好:“你站近些,”转头对哥哥说:“守著,一丝干扰也会事败。”
丹丹哥点头,默不作声退了一步。
我划了一个起手之势,淡淡的浅红的莹光跳动如火。
哥还是出声了:“流火?静静你……”
我微微一笑:“是啊,我就是小天师。不过是浪得虚名跑江湖混饭吃,不值得大惊小怪。”
假灵术我用过好几。
这却有些棘手。
这个生灵已经离体太久,人气渐弱,鬼气渐长。
不是不能想办法,只是时间太短,手边的物事不够。

我左顾右盼,刚才倒没想起来这个事情。
看著眼前虚飘飘的一条帅哥的影子,我无奈的一笑:“ 这位哥哥,真是对不住。你看这屋里的哪样东西比较顺眼?”
他有些疑惑,我摊摊手:“借灵假灵都不能无中生有。总要一样实物。你要是不介意以後不能近火,我就用桌子椅子――这个方便。不过既然以後是你的身体,那自然还是你自己挑。这寝殿里东西不少,我可以跟你保证,既然你是我哥的挚友,我一定把你的身体做的尽善尽美。”
他游目四顾,似是在决定无关紧要的事情,信手指了指琉璃盏。
“那个不行。”我跳出来:“那个易碎。不要觉得做好的身体和肉身一样,其实不一样。看著是血肉,实际还是琉璃,一击即碎。”

他转头看我,一样是虚飘飘的:“木器难近火,琉璃易碎?可是如此 ?”
我点点头:“最好当然是血肉,我以前就用鹿啦羊啦的给人做过身体……可是这里哪里去找活物?帝都除了厨房里有活物……可是那些东西灵性低血又脏,让人饱口腹之欲的动物不合适……”我看看四周:“要不,我从地上挖块金石砖给你?”
实在不是好选择。
丹丹哥一直站在殿门,忽然E手抛了一样东西过来 :“用这个。不易碎也不怕火。”
我反手接住那样东西。

是剑。
丹丹哥哥随身的剑,他从书院回来後演练剑法给爹爹看,爹爹心喜,拿了一把名剑相赠。
龙族三宝之一的寒绝剑。

我看看手中剑,又看看对面的钧,微笑起来。
哥哥当真舍得。他对此剑爱若性命,现在竟然拿出来给这个人用。
我的笑意有些促狭:“哥,以此剑体,当然上佳。就是,怕你以後会後悔呢。”
哥一皱眉:“我什麽时候後悔过。”

好吧。这是你说的。
我挑眉一笑。
那你将来不要来抱怨我。
丹丹哥很顽皮爱闹,小时候总捉弄我。
今天的事,何尝不是他的坏心眼儿作弄。

抖手拔剑出鞘,森然寒意割面生疼。
我凝神禀气,向那人微微一笑。
一E手,流红火如点点流莹般向他飞去。
反过手来,寒绝剑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滴滴血珠腾空,流红火的光芒异样的明亮起来。
哥哥,我答应了给他一个最好的身体,自然会做到尽善尽美。
虽然平时用灵露就可以。但是现在灵露又不在身上。
用我的血来做融接,效力再好也没有了。

丹丹哥哥回头过来看,脸上是惊骇的神情。
我向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过来。

喉间低啸的声音清且低,我闭起了眼。
今天夜里会十分十分十分的疲累了。
不知道做完这件事,我还有没有力气跑路。

是啊,我要跑路。

我不要再回神殿,面对温柔的笙笙哥。

不过不知道经过今天之後,他还会不会对我温柔。
应该不会了吧。

适才在殿上,月爹爹问我,要谁我成年。
丹丹哥固然是有意作弄,但是,二哥……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他要我成年。他说话从来都是光明坦荡,无论他心中真正的意图是什麽,他做事总是滴水不漏。
刚才他反对丹丹哥,理由……很充份。
可是,那不是我想听到的理由。

天上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水静爱著水笙。
连我那些大小老婆都知道。
可是,水笙爱不爱水静?

不爱吧。
问十个人,十个也会这麽说。

哥哥他……尽管对我温柔。
可是,只有温柔,是不够的。

如果刚才他的理由不是,不是那样冠冕堂皇,他如果说,我不想要你由他成礼,我要你做这些。
如果他说……
如果他那样说了,我想,现在的情形,会完全两样。

可是,他没有说。
他始终不说。
我对他的感情,他不置可否。他对我,从来都若即若离。

他不肯公开的承认。
是啊,他是祭神。
可是,写著那些条规,那些戒律的礼册,早就不复存在了。
他现在是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
居他之上的一人,是我们的生身父亲,他不会干涉我们的事情。
就算这样,他还是不肯表露态度。
那,就与外界一切束缚枷锁或是压力无关了。
纯粹是,他自己不想承认。

我对他,和他对我,是不同的。

这麽多年来我一直想这件事。
刚才在丹丹哥提起要我成礼的时候,我答应他,不是没有期待的。
我期待他会说,他要我成礼。
可是,他尽管反对著丹丹哥,却没有说出我最想要的一句话。

我什麽还要象从前一样呢?
一切都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不再是从前的孩子,哥哥也不是从前的少年。
虽然知道当时说那些绝情断义的话的,不是他。
但是,我想要的,还是得不到。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那些跳的流火的红光,让我想起旧事。
那时候我对哥哥无礼,又顶撞月爹爹,被关在神殿里反省。

後来,我放了一把火,把神殿的正殿烧著了。从一本礼册开始烧,我拿著那著火的书页去引燃了帐幔。神坛上的长明灯真的好东西,一推就倒,油泼了一地,火迅速的蔓延开去,神殿一下子便陷入火海。
香火的柱,雕的壁,画满奇怪图画和符咒的墙。

那时候的祭神,苍白著脸站在火的那一头看我。
我站在火中一动不动地看他。

救火的人很多,可是,爹爹不来,其他人是拿这样大的火是没办法的。
除非是我们龙族能引清泉灭这等火势,旁人只能望火兴叹。
那个祭神脸色数变,最後还是要救我。
因我活著,才能承接罪责。如果我被火烧死了,爹爹们的雷霆之怒不是他可以承受得了的。

所有人都觉得水静鲁莽疯狂。恋上自己的兄长,又祸及神殿。

是,这说法一点也没错。
我是爱上了自己的兄长,又火烧了神殿。

曾经以,只要能看到哥哥,一切都是美好的。
可是,好多的……
不止我一个人眼中有哥哥,其他的好多人,也都同我一样。
哥哥很美,气宇高华。
他天生吸引旁人的目光,令所有人倾慕。
我只想他是我一个人的哥哥。
不想让旁人看著他。
心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我知道自己在滑向渊,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是我的作法,却让哥哥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定定神,那个名叫钧的鬼魂已经依在了长剑上,被流火融消得几乎淡薄得看不见。
我轻声说:“放松,什麽也别想。”
这种咒术施过好多,绝无闪失。
何况,这是用的我的血做接引?

不想再去念旧,可是往事一点一点全在此时浮起来。
从书院回返帝都之後,我恳求爹爹,不要追问我们在书院的事,不要告诉哥哥我失了龙髓。
爹爹释出精血渡给我,我终于一天天好转。
可是爹爹也说,我终究不能回复。
我不在乎,我只不想让哥哥知道。
其他人是看不出来的,只要爹爹不说,哥哥也不会往那里去想。

原来多麽单纯,只要哥哥好,就好了。
可是,人心总是贪欲太多。
人大,心大,想要的越来越多。
别人看著我还是天真,我却知道自己心里早就住了一只鬼。

啊,该反手了。

丹丹哥哥站在殿门口看我。我向他微微一笑:“快好了。”
可能是声音有些软,他脸上有不安的神情:“你别分心。”
“不要紧,不耽误事儿。”我手上一点不停:“不是一两了。再说,我以前总靠这个混饭吃,哪能没两把刷子就胡乱揽事情。哥,趁他现在听不到,你跟我说说,你们怎麽相识的?你,喜不喜欢他。”
丹丹咬咬嘴唇,走过来坐下,还是摆著一副防备的姿势:“有什麽好说,就是打了一架认识了。那个时候他狂的很,妖界发了海纸捉他。他本来答应娶妖王的女儿,可是後来……不知道什麽又悔婚,被追的那个狼狈啊。我看他可怜,就帮他跑。後来,妖王被杀了,他又冲回去替他报仇,还要娶那个原本他不想娶的女子。我气不过他这麽没刚气,别人给他不要,回来又上赶著去。一来二去,认识的时候也不短了。他老婆和他貌合神离,帮著人下手害他,这种人真是活该倒霉的。偏偏又让我碰见了,相识一场,总也不好见死不救。”
我笑笑:“哥这些年过得倒是不寂寞。”
丹丹哥撩撩头发,问我:“你呢?从帝都跑了之後,都干嘛了?”
我抿抿嘴没说话。
他听听外面的动静,注目看著在我们身前慢慢凝聚成一具人形的红色火光:“静静。”
“嗯?”
“别硬脾气。虽然从小你最乖巧,可是性子却是最执拗的一个。当年帮你找那个药,之後我就後悔了。”
我没说话。

“老二的性子气死活赖,和月爹爹一样。重视身份脸面体统。他就是不能当\开这个口,你又何必一定执著于这一句话。”
我慢慢松口气,手上却丝毫不松:“不是……不是一句话。”

我小声说:“我只是想被承认,他和我是相爱的。”
“你找我来说成人礼的事情,不就也是想让他失态一?可是,他始终都不肯。”
“我也知道他……看我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但他不肯向人承认。他不肯说,他喜欢我,他心中有我。其他的人,无论如何,都有足够的理由,把我从他身边驱离。因,我们,只有兄弟的情份。”
“这一点羁绊,太薄弱了。”
当年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如果丹丹哥在殿上说那些话的时候,他能说一句……
只要一句,就可以。
可是他始终不说。

我和他,终究,还是只能这样了,是吧?

那……又何必。
我不是自己以的那麽好,那样认命的。

不是。

就算再懒散,什麽事情都不肯认真,这件事,我却从来都不肯将就。

我给出的完完全全的,所以,我不要被遮掩的,剪裁过,漂洗了,又变了形的一份回应。

很久之前,给哥哥下药的时候,我那时候想的真纯粹。哪怕哥哥不能给我同等的,也没关系。

可是出去之後,经历多了,见的听的事情多了。
人慢慢长大,心境却变了。

我想要同等的。

如果没有,那麽,我也不会再去强求一份不完整的,不平等的。

哥哥,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在席上丹丹哥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多希望,可以……

但是,心里已经明了,我得不到。
只是还在自己骗自己,不肯正视那份惶恐不安。

我忘了,哥哥的心志何其坚忍,不肯做的事,谁逼迫也没有用。
况且,谁逼迫得了你呢?

屋里静的很,又过了一时,我突然笑出声来。
丹丹哥问:“笑什麽。”
“快成了。”我眼珠转两转,笑出声来:“哥,你老实说,他是不是你情人?”
他瞪我一眼:“胡说什麽。”
我点点头:“那就没关系了。你这把剑是真好,不惧水火,锋芒毕露,装在鞘里就寒气凌人,拿在手里真跟握冰一样难受。幸好他不是你情人,你以後不用抱著冰块过日子。要知道,虽然看著是血肉,那个冷气可是没办法去掉的。不要说是同床共枕了,就是牵手搭肩,也是够难受的。”
第 39 章

丹丹哥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我皮皮的笑笑:“不是情人就没关系啊,反正又不和他肌肤相亲,他冷不冷热不热的不关你事。你把这么好的剑给他做附体,朋友之义算是尽到了家了。”
丹丹扯动嘴角一笑,冷的不得了的说了句:“是啊,哈哈。”
最后笑的那两声干巴巴的说不出的勉强。
我眨眨眼:“你联络到我朋友没有?”
丹丹哥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把你的话带到了。”
“那他怎么说?”
丹丹哥斜瞅我一眼:“他说一起走目标太大。再说他们人数着实不少,难以掩藏行迹。不如你先走远,再送信给他们,日后再会,还说叫你小心些。”
嗯,是尘尘的作风。

这个家伙想事情是挺明白的。
我本来也只是想要告诉他们一声。
一起走的话,成功的几率是太低了。

“喂,天快亮了呢。”丹丹哥看看窗子上:“快好了吧?”
我身上没什么力气,缓缓撤回手:“嗯,好了。”
流火的绯焰慢慢变浅变淡,消逝不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人,我别过头:“你给他穿衣服吧。”
丹丹哥不解:“怎么没衣服?”
眨眨眼反问:“他是魂体分离好不好。你平时看到的有衣服的形象,那是个假的。这个是真体,哪来的衣服?你见过哪个鬼身上带着衣服四跑的。”
丹丹哥嘟囔了一句,还是找了一件衣裳给他套上。

我在一边翻找,看看有什么值钱又轻便好带的东西可以让我带着上路的。
丹丹哥头也不回的问我:“你找什么?”
“找点钱用。”我说:“穷日子真的很难过哦。”
找了几个羊脂玉的杯子,拿块床巾包起来:“哎,我老不明白,这些东西,是算帝都官中的,还是月爹爹的私囊所有?”
丹丹哥冷哼一声:“你自己去问他好了。”
我吐吐舌头,小声说:“是不是他身上太冷冻着你手啦?别生气呀,反正你和他只是朋友嘛,接触有限的。”
丹丹哥又哼一声:“他什么时候能醒?”
我想了想:“嗯,总得一天一夜之后吧。啊,你是不是也要跑路?其实你有什么好跑的,云爹爹这么洒脱的一个人,什么都不会强迫你的呢。你不妨多留几天,等这家伙恢复了再走。”
丹丹哥沉默了一下说:
“对了,你从哪里走?”

我想了想:“走门是肯定不行,翻墙我没把握不被人发现……要抓到可不是好玩的,我现在可是被关禁的时候,要逃跑肯定是罪加一等……啊,我从后面镜湖那里走水路,下面的水道一直可以通到外面的。”
丹丹哥侧头想了想:“这不好。你这么想倒是没有错,可是你现在体力够不够可是一大问题。再说,你思考问题的方式,爹爹们都很清楚了,肯定一猜也猜得到你从水路走。现在到天明时候不多,够不够你潜出去真说不准。”
我搔头:“那怎么办?”

丹丹哥摇头看我:“你真是……有时候看着挺聪明,有时候笨的要命。你不知道最危险的路径有时候反而是最安全的路径么?”
我眼睛一亮:“你是说……”
“我是说,你打扮成我的样子,到御马司去驾我的车子走,出了城门再弃车改装。好在我昨天和爹爹说过我今天要去天城,你向西走,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我连连点头,扑上去脱他的衣服。丹丹哥又好气又好笑:“别乱扯……哎,看扯坏了……,我自己脱给你。”

我松开手,他一边解衣一边象是漫不经心的说:“钧身上的寒气,没办法消掉了么?”
我捂嘴窃笑:“有当然是有的。”
“怎么做?”
我嘻嘻一笑:“原来你那把剑的鞘子就可以克制他身上的寒气呀。回来你找个巫人什么的把那个鞘子炼一下,做个耳扣啦臂环啦给他戴上,包保就不冷了?”
丹丹哥一下子忘记装出不在意的模样,拉着我问:“当真?”
我笑:“自然。成了之后和常人一样温热……唔,当然,该当更热的时候也一样。”一看窗扇上已经泛白,急的去扯:“你倒是快脱呀!天要亮了!”

把丹丹哥剥得还剩件内衫,我把他的衣服匆匆套上,画了道符给自己吞下。
丹丹哥看着我的脸慢慢变成他的模样,惊得凤目圆睁,直直瞪我看。
“我出去后给你捎信儿。”反正丹丹哥的衣服正穿在我身上,回来要用万里牵魂实在是很方便。
他追到门边:“你自己多小心……”顿了一下还是问:“干嘛跑?他还能吃了你?”
我扯出一个苦笑:“不是,我是怕我自己,”指指胸口:“总是痛,看不到的时候痛得轻一些,看到的时候痛得厉害。我可不想哪一天死于心口疼,说出去也是够丢人的。”

走了一步又回头:“哎,你最好闭门不出,替我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丹丹哥摆手:“放心吧。哎,记得给我寄信儿。”
我笑一笑,转头走了。
第 章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尽散。我不急不忙,晃到御马司那里,扬扬手,就有侍从过来问道:“大殿下有什么吩咐?”
我学着丹丹哥的声音说:“把我的车赶过来。”

那个侍从躬身应:“是。”然后又说:“殿下的驾车式还没有过来。是不是让人去唤?”
我顿了一顿:“不用了。我自己出去转转。”
丹丹哥哥行事一向率性,那侍从也不敢再多说,恭敬的退了下去,不多时便把一辆车赶了过来。这车子并不华丽耀眼,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但是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心里舒服。
我吩咐给备上水和些吃的,不敢再多停留,一掀袍子跳上御者的位置,轻轻一挥鞭。那马迈开四蹄便走,马蹄铁踏在青石的路上一路作响。

先出了宫门再换装吧。

这样早,应该不会被发觉。
再说,丹丹哥哥还可以闭门不出多拖延一会儿功夫。

车子行的快,转弯上了外宫夹道,眨眼间功夫,就奔到了西边角门。
角门已经开了,有宫人正在洒扫,看到我的车子过来,急忙闪到一旁,肃手低头,我眼也不斜,一抖缰绳,马车从角门奔出。
我回头看了看帝宫的飞檐画角,急急催马赶车向西奔。

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做什么?
我甩甩头。
不要去想了。

或许这样的任性的行为,这一不能够得到原谅了。
不管是爹爹们也好,或者是……在哥哥那里。
第一不告而别,可以说是胆小怕事,年纪小胡闹。
在外面一直不回来,也还可以用历练来做借口。

这一是什么借口也没办法解释了。
我就是逃之夭夭。很没用,很让人看不起。
不过,即使我今天没有跑。从昨天的晚上,哥哥挺直肩背离开洗心殿的时候,一切,大概就都已经结束了。

哥哥。

我还记得,当时我们一起从书院回帝都的时候,一路上形影不离,时刻都在一起。
我身体里有你的元珠,你身体里有我的龙髓。

那时候我们之间一点距离也没有。

为什么我们要长大?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时间就停在了那个时候,我和哥哥永远,都在一起,不要离分。
大小孩牵着小小孩,小小孩还抱着一只小玉虎。
一条似乎永远走不到头的路。

可是所有的路,都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哥哥……

哥哥。
我很想你。

我胸口很疼,哥哥,我很想你。
可是,如果再见到你,我可能会更疼的吧?

风吹在脸上,有些微的凉意。两旁的景物飞快的后移
我肚子有点饿,从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又跑了这么半天。
已经离城有一段路,我勒马停下,打算弃车换装。
不过车上的吃的东西什么的我可得带上。

回手撩开车帘,头却不用转。车里的位置应该大致不变,靠左,最上面应该有吃的吧……
一手摸上了柜子,还没来及拉开,忽然腕上一紧,象被铁箍钳住。我惊得低声叫出来,反手一挣。那人手法非同一般,用的劲力又大,我一下居然没挣开。
反腿去踢,身旁人影一闪,脚踢了空,却也看到那闪身从车厢里掠出来坐在我身边御座上的人。

居然是淮戈!

他头发有几丝散在肩上,两眼中布满红丝,阴鸷地死死盯着我。
我看清了是他,反而不怕了。想了一想丹丹哥哥说话的腔调,说:“你怎么在我车里?”

他的样子和我昨天见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副风度翩翩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闷声说:“你一早要去哪里?”
我不敢多说,怕让他听出来,尽量把一句话缩短:“回天城。”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弃车现在看来是暂时不行,真是的。

这个家伙怎么会跑到了哥哥车上的?他是我上车前还是上车后上来的?
我一直有心事,又担心被发现,所以竟然也没有留意车厢里的动静。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不光不说,连看都不向他看一眼。
谁知道丹丹哥和他到底多少年没见?三言两语说不定他就认出我是谁来了。
我的逃跑大计哪能被这个意外搅黄。

“你昨天……”他说了个开头又顿住:“你和静静……”
我啥也不说,就嗯了一声。这个嗯可以代表多少意思,真是多的数也数不清。他爱怎么理解就让他自己去发挥想象力,我可不能跟他多费这个口舌。

他又沉默。
我也沉默。
马车在大道上疾奔。

他不吭声也不抬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人真是不干不脆。有什么话也都不藏着掖着怕人听见似的。
不想让人知道,就不要追上来。
既然追来了,又有什么不能说?

不过……他和哥哥也多年没见了,应该分不出谁是谁吧?

我低着头,忽然听到他说:“还有没有……”
这句话说的声音太小,前面后面我都没有听清,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迅速的看我一眼,又把头低下。一个在人前这么意气风发的淮戈公子,怎么面对丹丹哥哥的时候这样畏缩,说话声音低的简直就听不到。
“你说什么?”
我问了一句。

他要隔了一下,才说:“我――还有没有机会?”

我愣住了。

这让我怎么回答?
丹丹哥哥和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啊。
他有些小心的看我,姿态有些萧索有些卑微,嘴角一丝苦笑:“不行了吗?”
我心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和丹丹之间,一定是有……
可是,丹丹哥现在和他身边的钧,又是怎麽一回事,我也说不清楚。
如果哥哥还喜欢淮戈呢?
我……嘴唇动了两下,还是什麽也没有说。

可是看他那样的失望,眼睛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又替他难过。
要是丹丹哥哥自已在这里会和他说什麽呢?
万一哥哥还是想要的呢?
我别给搞砸了啊。

横一横心,我索性放开声音:“淮戈哥哥,我是静静。”
他显然是吓了一大跳,身子猛一歪几倒下车去。
我干脆勒住马,回头从车里拿出我的小包裹,跳下车来:“我是变成哥哥的样子好逃跑的,你也知道我要在神殿关十年的禁闭。我可受不了那个,所以装成丹丹哥哥的样子好逃命。你要找他,就回帝都宫里去,他还在那里没有走呢。”
他脸上的神色是又惊又……嗯,我说不上来,大概除了惊还是惊吧。

“静静,你……”他追上几步和我并肩走,盯著我的脸看了又看:“呵,这样倒是看出来了,你没有他高,不过刚才坐著的时候实在看不出来,真是一模一样。奇怪了,要是你用变形咒我应该可以看出来的。”
我笑笑:“我用的灵符,所以不会被一眼看穿,不过变形咒可以改变个头,这个灵符就不行了。”
他显然心情好了一些,问:“这个灵符能持续多久?”
我想了想:“不是用珠草纸画的,大约只有半天,到中午就会消失吧。喂,我要赶紧跑路,你回去我哥哥吧。哎,可记得别跟他们说我的下落哦。”

他停了一停,我大步走开,他又追上来,扯著我的袖子:“小静,你别瞒我,我知道你和笙笙的事。你这麽跑了,他岂不伤心?”
我愣了一下,脚步一顿:“哥哥他……”
声音卡在喉间,咽了一口口水,艰难的说:“哥哥有多少大事要做,才顾不上这个。”
他完全收起了刚才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估计是知道是我不是丹丹哥,所以就不必在我面前示弱了。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亲切。这一点倒 和我有点象的。我也只在……爱我的和我爱的面前示弱。
在朋友面前,完全不肯露出真的情绪来。
“喂,你心情怎麽变好了?”
他反诘一句:“你猜猜看啊。”

我歪头想了想,依稀摸到一点影子,但是怕说错。
他倒大方,自己说:“你今天能正常跑路,说明昨天晚上你们肯定是没有行礼的。”

哦,这个家夥醋劲儿也挺大啊,居然因这个心情大起大落的。
我哦一声:“我知道啦,你走吧。”
他居然还不走,拉住了我的袖子:“静静,咱们也算是兄弟一场的,我有句话劝你。”
我睁大眼:“你说。”
“逃跑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你和笙笙明明就是相互有情的,何苦难自己也难对方?”
我差点被他这句话呛住,自己掐著喉咙顺气:“淮戈哥哥……你,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啊。”
他一笑,完全恢复了神采:“别的事情不敢说,你三公子的事闹得这麽大,天底下还有谁不知道呢?”
我觉得自己好歹也在外面混了这麽些年了,听了这话居然还会觉得有些忸怩不好意思。
转头大步就走,不理会这个家夥了。
他和丹丹哥分也好合也好,又不关我事。
我还是逃命要紧。
“喂,你昨天那办法是不行的。”
他朝我喊:“你二哥那脾气是吃软不吃硬,难道你还不知道?”
我有些疑惑停下脚:“胡说啊你,我哥他明明是盐油不进软硬不吃的。”
淮戈笑得捂肚子,我翻白眼,至于这麽开心麽!
“那是旁人,对你啊,我看恐怕不光是吃软的,硬的他也会吃。你一见他整天就一副受惊的兔子样,你就不能聪明点,要装也得装个受伤快死的兔子,要麽呢,就干脆直起腰来装老虎,把你哥吃的死死的,不就结了。至于麽,小包袱一背就要逃之夭夭,丢死人。你几个爹爹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大人物,结果怎麽养出这麽个没在英雄气慨的儿子啊。”
我眨眨眼。

“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他一笑:“你哥对你其实是最没辄的。你小时候撒个娇什麽要不到?要天上的星星你哥也想法子给你弄一颗半星的来。或者使小蛮脾气,死咬著一件事情就要就要的,你哥不也是想方设法的让你达成所愿?结果你个小笨蛋,居然越大越木讷,小时候的本事忘的一干二净。就比如昨天。你要是不和丹丹胡闹,而是跑去抱著你二哥的脖子撒个娇,别说让他给你行成人礼了,就是你说要倒过来要再给他行一成人礼,他估计都会答应。”
我又眨巴眼:“可是……可是,我希望哥哥给我的是他自己愿意的,强求来的就……就没有那个意义了啊。”
他走过来当头敲我一下:“笨蛋。得到就是得到!他不给你就要,什麽都给他要来,让他身边心里都只有你,到那时候谁还管是你要的还是他主动给的?总之他整个儿都是你的了,这不就结了?”

我呆在原地。
象是当头被泼了一盆的冷水。
淮戈哥哥拍拍我肩:“傻了?哥哥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我愣愣点头。

“行啦,既然知道,就回去呗。把你二哥吃干抹净了装你肚子里。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哥哥真不是凡品,辉月陛下要是现在归隐,下任天帝的位子估计也就是他的了。你啊,完全可以踩在下任天帝的肩膀上呼风唤雨,实在是够威风。”
我还是发愣。
“哎,别愣了。”他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大概我和丹丹哥昨晚没做什麽,这个事实让他的心情真的很好吧。是不是他觉得我这麽做是试探二哥,而丹丹哥这麽做是试探他。
我要不要告诉他……其实哥哥身边还有个不知道是妖是鬼是人的家夥钧呢?

想了想,还是算了。
别人自有别人的悲喜离合,我不明白内情,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静静,来,你叫我这麽多年哥哥,哥哥自然要帮你忙。”
他伸手在我胸口一拍,我觉得微微刺痛,张口吐出一口暗红。
嗄?
他暗自我?
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反应过来。
吸气呼气,胸口也都顺顺平平,那刺痛一下子就消失了。
“别怕啦,哥哥不会害你。这一掌是替你顺脉理气,你吐的也只是淤血……不过吐这麽一点可不够,回来再给你找多些血涂上,嗯,你再散散功,装个垂死奄奄,我就带你去见你哥哥。所以我说你越大越笨的,要你哥的真心话,你昨天那招行不通,我这招才是绝对灵丹妙药。”
回去的时候还是坐车,我在车里,淮戈赶车。
他不知道弄死了一只什麽兽,抹了我一身血。
呛得我难受的要命。
从小就脾胃浅,闻到一点异味就想吐。
“静静,装死你会不会?”
他忽然回头探过来问。
我老实的摇头。
他笑,托出一粒丹药:“这个是促息丹,吃了以後可以让人上气不接下气,血流变慢心跳微弱的,你吃了吧,省得装不象又露马脚。”
我有些狐疑看他:“淮戈哥哥,你随身带这麽诡异的药干嘛啊?”
他倒不怕害臊,很直白地说:“我原来想自己吃。追出来以你是丹丹,想著要是软求不行就用苦肉计。”

我……冷汗一头。
这个人……真是诡计多端啊。

好奇起来:“淮戈哥哥,你和丹丹哥,究竟当年是怎麽一回事啊?”

他挥鞭击空,啪的一声脆响。马跑的更快,他却没说话。

就我知道的,当年丹丹哥哥和他,交情实在是不错。
什麽,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还有,丹丹哥哥他,现在喜欢的是谁呢?

一点寒意滚下喉咙,一条冷线一直滑进腹中。
冷……
这种稀奇古怪的药,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冷吗?”他笑:“没关系,一会儿你就要晕过去,晕过去就不冷了。记得装得越弱越好,这个药的效力可有整整一天呢。”
他说的没错。
这个药效真快。
我已经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了。
他笑著摸摸我的头发:“静静乖乖的睡吧,你醒来的时候就会见到你心爱的哥哥了。”
是吗?

淮戈哥哥的说对。
我不想失去哥哥,我想得到哥哥的一切。

如果,这样可以拿到我想要的。
那,我愿意付出一切。

眼皮越来越沈,我清楚感觉到药力在身体里迅速蔓延。

哥哥……你会……

梦……

我知道是梦。
梦里哥哥抱我抱的紧紧的,脸贴著脸,凉凉的水珠落在我的脸上。
哥哥在哭。

我知道我是在做梦,因哥哥是不会哭的。
“静静……”他声音低弱:“静静。”
晶莹的水珠从他眼睛里滑落,哥哥什麽哭呢?

“哥……”声音象是不是自已的。啊,我是在做梦的,梦里说话的声音细也不奇怪。
“静静,醒过来。”
不,我不要醒。醒来哥哥就不会这麽温柔了吧。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你。你怪我是麽?”
对不起?
从何说起呢?就算是有,也是我对不起哥哥吧。
“皱著眉……干嘛呢?”手指E起来,想抚平他眉心锁起来的悲伤,可是还没有摸到,就无力的垂了下来。

哥哥握住我的手送到唇边,他的嘴唇真热。
不止嘴唇,他全身都热。
紧贴的肌肤传递了他的不同寻常……
啊,不,不是哥哥太热,是我太冷。
风吹在脸上,都木麻了。

脑子里昏昏的,好象有谁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要他,要他全部的一切,只要得到了,你还管那是要来的或是他主动给的麽?根本没分别
“哥哥,”手指摸索著他的唇瓣:“哥哥……我是在做梦吧?”
一滴泪从眼中流下,落在我的脸上。
我突然间想起前事。

夜宴上我和丹丹哥耍了一手激将法徒劳无功,可最後我决定让丹丹哥我行成人礼惊掉了一大半人的下巴,不知道洗心殿的地板是不是已经被那些下巴砸得坑坑洼洼了。
然後我和哥哥关在屋里,我帮他施法救他那个见鬼的朋友……啊,说错了,是我们见鬼,他就是个鬼,他见的是我和丹丹哥哥,我们可不是鬼……扯远了,然後早上我冒充丹丹哥的样子跑了,跑到半路发现被淮戈跟上。然後他给我出主意,还给我吃了药!

啊,记忆在这里接上了。
我昏昏沈沈被他搬来搬去,自己好象是醒著,又象是睡著。反正我知道这是那个药的效力……
不妨先装傻。

不过……淮戈说的真有道理啊。
他打算向丹丹哥施的苦肉计,变成了我向哥哥施。
而且……从滴到我脸上的泪水来看……
这个计策是十分的有效啊!

好,直奔主题。
“哥……”咳咳,真难受,这个药力好厉害啊,弄得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咳完了赶紧问正经问题:“哥哥还喜欢我吗?”
他的唇贴在我的唇上。
虽然没有回答,但这个也算是个正面的不含糊的回答了。
“只喜欢我一个!”手指抓不住哥哥的领子,头发滑得也捏不住。我整个手腕都颤抖起来了。
哥哥眼圈红红的,居然主动把头发挑散了一绺,塞在我的手里。
“我最爱哥哥了……”得到鼓励胆子也变大了,哥哥的头E起了一些,我也硬撑著E起头去追逐他已经离开的唇。
不趁这会儿病弱赶紧占便宜,等药效过去就占不了吧!

这个药效是真厉害,我胸口一阵一阵发紧,吸气都困难。根本不用装病,这个样子已经象要快死的一样了吧。
哥哥的唇离开,我赶紧的要个承诺:“哥哥……咳咳……你是不是也只爱我,最爱我?”

哥哥垂泪点头。

哇哈哈!
我这个心里啊,简直乐开!

赶紧追加:“可是你……都怕旁人知道见到,难道喜欢我这麽见不得人吗?”
“不是的……”哥哥的眼泪流到了唇边,眼里是哀痛欲绝的神情:“不是的……静静。你的龙脉未显,而我已经成年。你不知道爹爹当年是怎麽生下了我和丹丹的麽?那真是九死一生……银龙会诞育生子,你从来不去想……”

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

可是,那和哥哥不肯承认我,又有什麽关系?
“静静,我和你亲近,只会让你的体质变差……可是我也怕克制不了自己……”哥哥抹一把脸上的湿痕:“我一向引以傲的冷静,遇到你就剩不下。”
是麽?
从来没人告诉过我,爹爹没说过,小离哥也没说过。
我认识的族人就这麽两个,哥哥自己不说,我当然更不会知道了。

啊啊,那我错怪哥哥了!
可是,哥哥语焉不详,他的意思是说,我和他,有一个人,也会……也会……
也会象飞天爹爹一样……会……

两眼直瞪著,下面要说什麽话全忘记了!
这个事实实在在惊骇,我都没注意胸口的窒闷慢慢散去,四肢也慢慢有了力气了。

哥哥声音哽咽,从我能记事,就从来没听他用这等声音说过话。
就是书院里我将死的时候,也没有。
“静静,我只喜欢你一个,再没有别人。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拉著我的手,说我们两个,一起去找太阳起落下的地方,一起去看月亮的家星星的家是什麽样。你还说要把星星揪两颗来给我镶冠……”
我嗯一声:“记得……”

怎麽可能不记得,那麽美丽的誓言。是,在别人看或许是童言童语,可我一直都当那是我和哥哥的誓言。
那时候他答应我的表情,是那麽认真,那麽温柔。

我当时虽然不知道什麽叫柔情,可是现在不会还不知道。

其实也知道……哥哥是爱我的。
我不知道别人家兄友弟恭,哥哥会不会亲弟弟的嘴。
会不会天天抱著弟弟入眠。
会不会在生死关头自己不要命把和性命一般重要的元珠给弟弟吃下去保命。

会吗?
别家的兄弟会如此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是我後来偶尔会想,假如那个时候是丹丹哥哥和哥哥在一起,哥哥会不会把元珠拿出来给他吃?
大半的可能是不会。
哥哥可能会极伤心,然後一定会丹丹哥哥报仇。
但是不会舍弃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他活著吧。
这个想法很冷酷,可是我真的是很坏。
这样想的时候,我居然会快乐。
很快乐。

我承认,从我发觉我对哥哥不是兄弟之情孺慕之思後,我的心里就住了一只鬼。
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就跳出来,把黑暗和不安散布在我的心里。

哥哥……

这麽安静的躺在他的怀抱中,我都觉得满满的幸福要把我淹没了。
力气慢慢回来了,我还是小心的一动不动。
不知道淮戈是怎麽跟我哥我爹他们说我现在的情形的,不过显然他戏作的不错呢,哥哥现在对我这麽真情流露,从我长大以後就很少有过了。
嗯,看在他这麽出力的份上,回来丹丹哥要是给他吃闭门羹,我也一定帮帮他的忙。
“哥……抱紧我……”管他,就算顺机占便宜又怎麽样?发现以前真是钻了牛角尖。淮戈哥哥说的对,他不给,我就要,全要到手了,密密的包好藏起来,反正是我的,旁人沾不到一星半点。是我要来的还是他主动捧上来的有什麽不同?再说,我只说一句他就捧上来,那说明他是愿意给的。不然你换李尔那笨蛋,跪地求也没有用。
嗯,哥哥果然很听话,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我满足的享受这安全的怀抱。

可是,人心总不足。
“哥,亲亲我。”
哥哥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温存细腻,好象我是琉璃做的,怕碰坏了一样。

贪婪的伸出舌头去汲取哥哥在我唇上留下的味道:“还要。”
哥哥轻声长叹 ,垂下头来,脸和我的脸贴在一起。他的脸上却是凉凉的湿湿的。
我的唇在哥哥面颊上轻轻磨挲,真想……时间就停在这里,这一刻,此生,足矣。

“哥,昨天晚上……我和丹丹哥什麽也没有做……”我停一停又说:“你不要生我气。”
“不会,”他柔声说:“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好,这句话我得好好记牢了。回来要是他翻出来我说我骗他,我可以用这个当护身符。

“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他毫不犹豫,声音虽轻却是斩钉截铁的意味:“好。就我们两个。”
心里的狂喜几乎又把我冲晕过去,手上用力抱紧哥哥的脖子:“哥……我不会死的,我要和你,一起,活,很久,很久。我身体里可有你的元珠呢……”
哥哥捧起我的脸,手指在我的眉毛上滑抚而过:“静静……”
“嗯?”
“什麽一直不告诉我?”
我眨眨眼。
“龙髓的事,什麽要瞒我?”
我恍然,原来是这个。
“也不是刻意想……瞒哥哥的……”气虽然慢慢平了,可是还是得装一装病才行吧:“我不想,哥哥……不开心……”
接著再咳嗽两声。
哥哥果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紧紧抱著我。

“哥……我真想……,和你堂堂正正站在人前,让所有人都看见,我们相互爱慕。让他们都听见……我们互诉情衷……可是,好象来不及了……”
哥哥连连点头,声音哽咽:“好,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帝都正殿,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一起。”

啊啊!耶耶!
目标达成!
淮戈哥哥说的果然有道理!只管放开了要,要到了就是我的。已经是我的了,那还管是要来的还是他自己主动给的呢!

抱著哥哥的脖子,我可以清楚感觉到药效在慢慢从我身体里消失。
体力一点一点的流回来了。

唔,现在可不能一跃而起,让哥哥吓一跳事小,万一他生气我骗他可不好了。
循序渐进,慢慢来,慢慢来。
我可不能冒进,被哥哥看出破绽来。

挨顿打是小,万一他脸一绷,不肯兑现刚才许下的承诺,我可就白忙活了。

“我怎麽……在这里,淮戈哥哥呢?”
哥哥替我掠掠头发:“你养养精神,别想不相干的事。”
这可不是不相干呢。
但是哥哥这麽说了,我也不好再问。放松身体躺在他怀中,手里攥著一绺哥哥的头发,柔滑清香。

“哥……我告诉你,当年我什麽烧……神殿。”

5
“我已经知道了……”
我慢慢摇头:“你不知道……你是不是以,我是因受不了祭神的管束才……”
哥哥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不是麽?”
“不是。”我勾住哥哥的脖子,嘴唇凑近他的耳边:“不是那麽回事……那个家夥一定不会说真话,当然啦,他的解释更合情合理……不过那不是真的。”
顿了片刻,我伸出舌尖在哥哥耳沿上舔了一下:“大祭神有间屋子……里面全是平舟爹爹的画像,我翻窗户进去的,看到他躺在地上,没穿衣服,对著那些画像……他差点把我当成舟爹爹,我扇他耳光……後来他罚我抄礼册,我说他一脸道貌岸然,其实心里龌龊不堪……他说……你尽管说出去,看看有谁相信……我用火烧热礼册的铜皮,烫了他的手,铜印烙在他手心里……那会儿我跟他说,你不是说,你就是礼数?……现在礼数在你手上,你算名副其实了……”
“第二天,第三天……再让我抄礼册,墨里有火晶,写两个字纸就著火,怎麽也抄不成一页……手破了,血流了一身。我那时候真绝望,哥哥讨厌我……爹爹们把我扔在这里不管……我恨这帝都,更恨神殿……”
哥哥脸上的神情,是我从没见过的冰寒。
“没关系了……虽然那个大祭神很可恶,不过……我听爹爹说,他现在过得也满惨的……”
我轻轻亲吻哥哥的面颊,其实现在我身体里那些不舒服的感觉已经全都消失了,可是哥哥明显是心不在焉根本没发觉。
“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别分开,好不好?”
听到哥哥温柔的说:
“好。”z
我吸口气,闭上眼,紧紧搂住哥哥。
“那,说定了……谁也不许反悔……”
“哥哥,我们一起走,去找,太阳的家,月亮的家,星星的家……”
“好……”y
哥哥温柔的注视我,我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眉毛,想了想说:“哥,其实我身体好好的,你别担心。”
哥哥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b
看他的样子分明是不信,我只是想要他的几句话,并不想让哥哥伤心流泪。
“真的,真的没事。”我自己坐起来,捏捏脸又提提胳膊:“看,我好好的。刚才我吃了淮戈哥哥一粒药,所以睡著醒不来,身体发冷,气息短促细微。他那个药真有趣,有个名字叫促息丹,我听都没听过。哥哥,我是真的没事。”

哥哥捧起我的脸,仔细看了又看,虽然脸上还是没有什麽改容,可是眉宇间那股戾气却慢慢褪掉了。
屋里很静。g
静的让我有点不安。
“我骗哥哥是不对,哥哥打我吧。”我自动自觉的攀上哥哥的脖子,小声说:“我去拿板子来好不好?”
哥哥抱著我亲了亲:“我不打你。”
我心里打个突,马上声明:“也不能罚抄书,不能罚我关禁闭,不能罚我的点心,不能罚我上不了床。”
哥哥笑出声来:“你这麽一说,就是什麽也不能罚了。”
我洋洋得意:“我有说让你打板子,你不愿意的。”
哥哥把我握紧的拳头E起来,一根一根把蜷曲的手指抻直:“好,我们不打板子,不罚抄书,不关禁闭,不禁点心,也不会让你和我睡不同的地方。”
我抱著哥哥:“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哥哥笑了笑,反身将我压住。
“你现在还讨厌神殿吗?”
我歪头想了想:“不。有哥哥在的地方永远我也不会讨厌。可是哥哥,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呢?你不陪我去外面?我们说好要去很多地方。”
哥哥吻住我的唇,轻啄流连:“去是要去……不过你这十年的禁闭是一定要关完的。”
我心里叫苦,愁皱眉:“可不可以减几年……”
“你想减几年呢?”
我当然想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虽然说这里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让我讨厌的要烧掉的地方了,可是还是闷啊。
“乖乖的住下来,好好修养身体。”哥哥点了一下我的鼻尖:“静静的体质和爹爹是一样的,将来……也会生下小小银龙。”
我睁圆了眼睛:“啊?”
哥哥又亲我一下,笑著说:“所以你不养好身体是不行的。就算吵到爹爹们跟前,也要听我的。你这些年,绝不可以乱跑乱跳惹事生非,知道了吗?”
我把手E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疼,不是作梦。
哥哥把我的手握起来看了看,只有个牙印,没有破皮出血。他看看我:“你啊,这样孩子气……下个月我你行成人礼,好不好?”
6
帝都的雨季来临,天总是阴蒙蒙的,仿佛是罩了一层灰色的纱。
天亮的早,我跟神殿的守门人换了衣服,坐在角门那里看人们进进出出。
不知道为什么上界的人总爱在雨季来神殿,好象有个说法是这时候天神会听到人们心里的祈愿声音,好象雨把天和地接起来一样。哥哥看我身上有些潮,只是笑笑,第二天给我穿鹤尾绒的衣裳。
哥哥有许多正经事做,我有空时就给尘尘他们写短信,让侍从送去,在那里等着,再把尘尘他们的回信和刚出炉的热糕拿回来。
今天是玫瑰糕,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我就爬起来写信。哥哥也被我闹醒,躺在那里并不起身,我一边写字一边刮脸羞他:“你还是祭神呢,这么懒的,还不起床。”
其实哥哥懒怠起身的原因……我心里明明白白。可是不趁这个时候刮他一句,平时哪来的机会。
昨天晚上有点……忘形,大概跟昨天白天李尔又来有关系。

基本上我在这里足不出门,哥哥也陪着我哪里也不去。昨天我们原本跟平常一样,哥哥弹了一会儿琴,我在琴声里挥毫泼墨,把一迭子符画的墨迹淋漓,一张张摊开来晾了下,卷叠好让人给尘尘他们送去。就在我卷纸的时候有人进来,我还以为是侍从,可是一抬头,居然是李尔。
哥哥停手不弹,向他微微颔首:“怎么一早来了?”
我手里的符正卷到一半,愣在那里也停手不卷。
他先向哥哥招呼,然后转头向我:“静静身体好些了吗?”
我勉强自己跟他点头:“好多了。”
看到这家伙我浑身不舒服,可是要我避出去让他和哥哥单独待在屋里,那更不可能!
他简短的说:“我今天起程去罗刹海,来跟你道别。”
这话是跟哥哥说的,不是跟我。
我和他可没什么交情,他……当然是来找哥哥的。
哥哥请他坐,然后命人奉茶。我紧紧挨着哥哥坐下,抱着哥哥一只手臂,警戒的盯着坐在对面的人看。
哼,算他有眼色,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当然了,我这么盯着,他敢说才怪!
我关心致志的听着两个人说什么,一边使劲的在一边敲小核桃。
“笙笙……”
“喀喀喀……”
“你一路保重……”
“喀喀喀……”
后来他喝了两杯茶,我还招待他吃小核桃,他不吃。
等了半天,我耐性都快耗光了,他才站起来说:“那我就告辞了。”
呼,从他进屋到现在,这句话我觉得最顺耳。
赶紧走吧,哼。
结果我万万没想到,哥哥居然站了起来说:“我送送你。”我一愣,正要跟着站起来,哥哥的的手不轻不重按在我肩上:“你身体刚好些,不要出去淋雨吹风,我很快回来。”
我张口结舌,看着哥哥和他一前一后走出殿门,狠狠把手里的木棰扔出了窗户。
哥明明知道我讨厌那个家伙的,为什么还要单独去送他!
他们要说什么话不能让我听!
咬着袖子发狠。
我知道我胸无大志,我知道我从头至尾都没长进。我不象丹丹哥那样飞扬骄傲,没有哥哥那么睿智而又有责任感。我一直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虽然我讨厌极了李尔,可是我也不能不承认,他和哥哥,在某些地方,十分相象。
或许,他们有相同的血缘,都来自月爹爹那古老高贵的一族。
哥哥明明说过,以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隔膜和秘密。

可是……
可是,话才刚说过几天,他就……说话不算话!
我把剩下的小核桃还有砸的壳子拢一拢收拾,窗户下面小侍急急进来:“静公子可不要做这些粗活,我来收拾。”
我看看他,拍拍手上的碎渣子。
这么会儿功夫,也该送到神殿大门了吧,把再会几个字来来回回说个十七八遍的都够了。
可是哥哥还没回来。
肯定不止说再会两个字。
可是,他们都会说什么呢?
我在屋里转了两圈,觉得自己好似笼子里关的困兽。
往外面看看,空空的,没人回来。
闷得接着咬袖子。
扳着手指头数他们到底走到哪里了,按这个速度,应该已经上了向东的大路,过了帝云楼……都快出东门了。
送个人,意思两步也就行了,干嘛一送千里啊!
难道你想送到他罗刹海再回来!
还是你干脆就想去罗刹海和他作伴!
我找张纸写了几个字,掀开点子盒子盖,拿了一块糕,捏碎,用灵符折了一只信鹤,鹤肚子里塞了糕,从窗户放出去。
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回信来了。
是尘尘写的。
我写的是:我哥去送那个大坏蛋了,去了半天还不回来。
尘尘回的是:他不回来你不会去找他啊。
我再接着放纸鹤。
这写的是:我出不了神殿的门。
等来的回信变成了小袖写的:那相公你快吃饭睡觉,往后三天不要理你那个臭哥哥了。
我再写:我想吃现烤的茯苓夹饼。
等回来的居然是四只灵鹤,一个小纸包用丝线捆在鹤的身上。纸鹤不沾雨,纸包却被细雨打湿了。
还没有等鹤飞到跟前我就闻到了茯苓夹饼的香气。
倒了一杯茶,掰着饼吃。
芝麻粒有的粘在手上,有的落在桌上。
这些天常常这样和他们联系。
虽然见不到面,可是知道他们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直到我把糕都吃完了,哥哥也没有回来。
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小雨。
我最后又想往门外面看,头转到一半,硬格硬又扭了回来,用力之大差点扭断脖子筋。
7
我得有点志气!
袖子说的对,我应该吃饱饱睡好好,管他送客送到了哪里呢。
脱了袍子上床,可是我……我都很少睡这么早。
躺是躺下了,但是一点也不想睡。
把琉璃盏端近些,拿了一迭子纸继续画符做纸鹤。
还是给老婆们写信。
“你们吃了没?饼我吃了,很好吃,芝麻炒的很香。”
“你哥哥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今天下雨生意好不好?”
“挺好的,最后一炉差点被抢翻了。你吃过了?快睡吧。”
“我还是等一会儿吧,反正睡不着。对了,天气很潮的,小心尘尘的旧伤,要记得给他上药热敷。”
“已经都弄好了。”
墨要干了,我把纸收一收。
外面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我心一下子提起来!
一起升起来的不光心跳还有怒火!
哼,你还知道回来!
可是哥哥一进门,我本来义正辞严想出口的话,却硬生生变成了:“回来啦?吃了没?”
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下。
这……这都什么和什么。
太,太没志气了我!
哥哥微微笑着走过来,解开斗篷搭在一边,轻柔的在我颊上吻了一下:“嗯,我遇到爹爹了,被他拉去陪吃饭。”
我心里一松。
啊,不是陪李尔。
“李尔走了?”
“嗯,走了。”
我看哥哥更衣,把发冠取上来换了发带,侍从捧茶上来,也有我一杯。

“哥。”
“嗯?”
我想了想,却笑笑说:“没什么。累了不?别看书了,早些睡吧。”
哥哥正在系发带的手停了一下,走近来坐在床边:“怎么了。”
我自动自发抱上他的腰:“就是想你了。”
他轻笑出声,容颜在灯下有种朦胧似云烟的美态:“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哥哥爱洁,每天都要净身。我则常常躲懒,反正也没出门身上没灰,又不怎么动也不出汗,何必天天要洗。反正哥哥也没有嫌我体臭有味赶我下床,我就安安份份躺那里等哥哥回来。
唔……
一阵清香。
哥哥除了鞋袜上床,我马上钻进他怀里。
“静静。”
“嗯?”刚才觉得不困,可是往哥哥怀里一窝,瞌睡虫一群一群就飞来了。
“李尔都跟我说了,他说,很对不住你。不指望现在你能原谅他。不过时日久了,希望你可以慢慢忘记以前不快乐的事情。”
“噢。”眼皮好象粘在一起,脑子里晕晕的没怎么听明白哥哥的话,本能的说:“我才忘不掉呢,他骗的我好惨……”
哥哥轻轻拍抚着我:“那,我让人收拾他,给你出出气。”
打个呵欠:“不用啦……他都让爹赶到罗刹海去了……”
哥哥声音里带着笑意:“这倒是。那就让他永远留在那里吧。”
我眨眨眼,觉得这话好象有点问题,可是又摸不着头绪,头一低继续瞌睡。
“静静。”
“唔……”好困了,哥哥怎么还不睡……
柔软如瓣的唇轻轻贴上来,带着清雅的香气。
“静静,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是不是?”
“嗯……”嗯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惊觉,哥哥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抢我台词哦!
脆弱的小可怜一直是我扮演,苦苦追着哥哥要句承诺。
怎么今天哥哥变的这么没安全感了?
我打起精神:“当然了。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找到继任的,我们就离开帝都,想去哪里去哪里,想怎么玩怎么玩……你还说……还说……”脸涨得通红:“还说我要生小小银龙的。”
哥哥的轻吻落在我额角:“对……说好了。”
我坐起身来:“是不是李尔又说什么话招你生气了?这个家伙,要走了都不干一件好事。”
哥哥淡然一笑:“不是他,是爹爹和我谈了一些事。”

我是好奇宝宝,马上攀上哥哥的脖子要问个究竟:“爹爹他说什么了?”
哥哥一笑。
“爹爹说,我太笃定,从小就是。因为仗着聪明,做了太多蠢事。”
“第一件,就是去书院时,将侍卫都远远布开,这一份笃定,差点令我们两个人丧命。虽然侥幸未死,可是元气大伤。”
“还有一件……”
“还有一件什么?”
哥哥的手指细白晶莹,不见一丝瑕疵:“还有……就是你。”
我眨眨眼。
“我太笃定,笃定你只爱着我,只会终生都守在我身边……”
我急忙插嘴:“没错呀,我是的。”
哥哥点一下我的鼻子:“是,可是,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理所应当的。爹爹对我们的爱,常常被忽略,因为觉得那是理所应当。身边仆从如云,生活变得骄奢闲逸,也觉得理所当然……你对我的爱,我也觉得那是理所当然。可是,静静,我已经明白,没有任何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你的爱,因为得到的容易,所以,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重视和珍惜。我们从九戒回到帝都,丹丹和我较劲,都想早些有所成就……那时候爹爹就告诉过我,你的体质与我不同,我和你不宜有太近的接触。爹爹说的原本没有错,可是,我却大错特错。觉得你还小就什么也不和你说明白,觉得你的心不会变,所以一心去追求其他的东西……后来你去找丹丹拿那种药……”
我现在一听到那件事立刻脸通红:“不提那个啦,那个是我不好。”
哥哥又笑又叹,抱紧了我:“静静,那不是你的错。你把自己交给了我,却还受那样的伤害。是我的错,我是哥哥,年纪阅历都比你大比你多,可是,我却没有尽到守护你让你快乐的责任。”
“不是啦,是我那时候太任性不懂事……”
“也是我太笃定你的爱不会改变,所以对你不好。”
哥哥吻住我的唇,辗转缠绵,好半天才松开:“对不起,静静。这一句话我早该和你说,我爱你,至死不渝。”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听进我的耳中却象是惊雷乍响。
“哥……你,”我声音卡在喉间。
“静静,我爱你,水笙一生只爱你一人,至死不渝。”
8

眼眶的急热来势汹汹,我来不及掩面,急泪一下子涌出来
以为自己已经满足,可是,心底始终缺了那一块。
最重要的一块,终于严丝合缝,拼了起来。
是,我一直自己骗着自己。
只要在哥哥身边,就可以了。
可是,其实是想要更多的。
想要哥哥对我,也如我对他一般。
声音破碎不能成语,我扎进哥哥怀里:“哥,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我爱你爱到命也可不要的,我要永远永远和哥哥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我们永远永远都在一起……”
哥哥紧紧抱着我。

屋里很静,我哽咽的声音显得很清晰,有一丝回音。
在这空旷的神殿里。
哥哥在我耳边轻声说:“我爱静静,一生只爱你一个,只爱你……至死不渝。”
这是最美的梦境,变成了真实。
“哥……”所有的话好象都不能说出我心底的激荡,只会一声声念他名字:“哥哥,哥哥,哥……”
哥哥轻笑着,细腻温存的吻住我的唇。
一切都和发生过的一样。
哥哥温柔的象和风。
我闭上眼,他向敞开身体。

可是……
嗯……
咦?
我睁开眼。
哥哥只是注视着我,却没动作。
“哥,你累了么?”
我坐起来,轻轻捧起他的脸:“那我们早点睡。”
哥哥忽然一笑,他身上也没有衣裳,光洁如玉的肩膀在晕黄的光影里惑人眼目。我觉得有点晕。胸口热热的,急忙把头转了过去。
“静静,来。”
哥哥轻轻抱起我,并头卧在榻上。
“唔……哥哥……”
“为,为什么啊”
我有些吃惊,可是更多的燥热扑天盖地卷来。
面对哥哥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什么定力。
可是哥哥他怎么会……怎么……
我仰起了头惊喘,哥哥他……
竟然……

“静静,我们日日夜夜在一起,床第之事固是难免……可是你龙脉未显,我怕你一旦……大伤元气是小,性命都……”
热……

哥哥红晕满脸,眼睛水汪汪的,犹如春日桃。
“静静,来……”
沾了香膏的手指,颤抖着摸索,进入。
哥哥咬住了唇,头偏向一边,脸颊酡红,手紧紧的绞住了身下的床巾。
他的身体紧热甜美……我忘形的低头去吻。
“好了……”哥哥气息不稳,说话断断续续:“可,可以了……”
热,很热。
我看着自己……被哥哥引导着,进入他美丽的身体。
雪白身体上染着一层胭红,动人之极。
我是哥哥的,哥哥也是我的。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把我们拆开。
原来,哥哥前些天都不和我亲热,是因为……
唔,好热。
哥哥忍耐的表情好动人……让人好想怜惜,又想更恶劣一点,让他失态。
沉下腰,进入的更。
哥哥眉头一紧,我连忙煞住冒进的势头:“是,是不是痛?”
哥哥红着脸摇头。

哇,哇哇,哇哇哇……
哥哥,这个含羞带怯,欲拒还迎的表情……
我真想一口把他吃下去耶!
既然不痛…
我向前挺送,哥哥呀一声叫了出来,声音不复清朗,有些哑,有些腻,甜的我骨头都酥了。
理智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我都不知道……今世何世,今夕何夕……

所以……
嗯。
一早我起来想去神殿门口看那些来朝圣的人,哥哥反而没起身
昨晚,真的,嗯,很过份
我反省。

打水来替哥哥清理身体,他把脸埋在枕头里根本不理我。
欢爱的余韵还没有褪去,哥哥玉白背上,还是微微的粉色呢。
好可爱……
嘻嘻。
原来对哥哥总是很敬畏,可是现在却觉得……他真的好可爱好可爱!
一切收拾停当,踢掉鞋子跳上床,抱着哥哥的腰,吸一口他身的味道。
哥哥的肌肤上有点清甜。
好开心……
幸福的都不想睡,想和哥哥说话啦……不过,不过,哥哥应该很累了吧。
听着哥哥平稳的呼吸声,觉得真是……嗯,春宵苦短呢
天怎么这么早就亮了。
“哥,你要吃什么?还要不要先洗个澡呢?我去和副司说一声,你今天就不办公了好不好?”
哥哥偏过头来,美眸迷蒙,一副海棠春睡未犹足的模样:“不用……告诉他我晚些过去就好。”
我已经穿好了衣服,可是又舍不得走,在哥哥身边躺下:“那我也陪你多躺一会儿。”
哥哥浅笑着我看我一眼,我的心都要化了。
“哥哥,其实,那个……”
“什么?”
他懒懒问
“我的成人礼啦,不用再拣日子行大礼……我们,我们在神殿里悄悄办一下就好啦。那个,所有人都觉得我已经和丹丹哥哥……再来一,人家会说闲话的吧。”

9

“不行。”哥哥突然提高了声音:“大礼岂可废!你们上胡闹我还没找他算帐呢!”
啊,我。
是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哥哥一笑,坐了起来:“叫人备水,我要沐浴。”
我乖乖答应了一声,拿纱袍给哥哥披上,然后爬下床去吩咐外头的人准备。
“哎,哥。”我又窝回床上,很顺手的把哥哥抱进怀里:“那个,淮戈和丹丹哥到底怎么样了?他们以前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前因后果一点都不知道。”
哥哥似笑非笑,下巴轻扬。
我马上领会精神,跳下床去倒了茶,想一想,干脆把茶壶都拿到床头来。

哥哥喝了一口水,斜看了我一眼:“你倒关心他们的事。”
我脸上没什么动静,心里觉得有些怪呢。
哥哥平时说话很少这么情绪化的……更不要说是支我去端茶倒水。
可是,我偏偏开心的不得了。
看哥哥晶莹白皙的手指轻轻捏着茶杯,我凑近去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
哥哥一笑:“别胡闹。坐好,我跟你说。”
哥哥喝了一口水,脸上有些好笑的表情:“一对活宝。丹丹就够会翘尾巴,这个淮戈一点也不他。本来嘛。那一年他写信回来,字里行间,分明是两情相悦了的。不过当时我就想了,两个人都这么骄傲,最后一层窗户纸谁来捅破?以后又是谁占上风谁居劣势……”
我怯生生插嘴:“那个,干嘛一定谁占谁上风……”
哥哥盯我一眼:“你还想不想听?”
我急忙点头:“想想。”
这个事,仿佛真是有一个人占上风呢……比如,我眼前的这个人……
哥把杯子放下,继续说:“后来梧桐城几年一的剑会开始,我还去观礼了呢。”
我又插嘴:“哥你也比了么?”
哥一笑:“没有。我到的那天他们已经比的差不多了。最后两个人争第一,就是丹丹和淮戈他们俩了。”
“啊,”我睁大眼:“为这个事闹翻了么?”
哥说:“不止呢。他们是从早一直到打中午,不分胜负。到了下午再接着打,还是没有分晓。”
我哦一声,专心听故事。
“第二天接着打……”
“第三天还在打……”
“打的其他人都懒怠看了,来参加剑会的其他人差不多都散了,大场子里根本没有一个人在看……他们居然还有力气打。我起先还看呢,后来和楚大哥一起去忙正事,也顾不上他们了。”
我吐吐舌头:“乖乖,他们打了几天啊?”
“总是五六天左右吧,反正后来他们自己应该也是打没力了,终于停手,可是关系就比之前要僵了。”
就为这啊?
我虽然没问出口,可是脸上明显是写着这个疑问的。
哥哥一笑:“后来还出了件事。梧桐城和四元城向来交好,四元城主有个女儿,正适妙龄,四元城主一心想把女儿嫁给淮戈。你丹丹哥自然不乐意。可是那女孩子一见到丹丹,大为倾倒,立刻改口说要嫁给丹丹。”
啊?
我张大了嘴合不拢。
真是……怎么一个乱字了得啊!
“那个女孩子怎么这么……”
“挺乱的是吧?”哥接着说:“楚空和凤城主也不好多干涉这些小儿女的情事,只好任他们三个人闹去。 我那里已经准备回程,丹丹被这些事闹的焦头烂额,于是说要和我一起回来。”

“事情就出在回来之前。”哥哥嘴角带着笑意:“淮戈不想丹丹走,丹丹是急脾气不耐烦再跟他慢慢磨,所以……”
我急问:“所以怎么样了?”
哥哥笑的无辜,摊手说:“我就上路了,不知道后来他们究竟是怎么了。”
我……
他……
哥哥居然……
我呆呆看着哥哥。
乖乖,丹丹哥那点捉弄人的本事,哪能和哥哥比!差着不是一级两级呢!
“哥哥――”
“别缠我,我是真不知道。”哥哥起身来,披着纱袍去浴池:“有空你自己写信去问丹丹是怎么回事吧。”他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丹丹身边突然多出来的那男子……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嗯,见过一。”
哥哥脸上带着个由衷的微笑:“这下够他头疼的。新欢旧爱齐至,瞧他怎么置。”
我愣了愣,赶紧追上去:“哥哥我也要洗。”

哥哥回眸一笑,懒洋洋向我伸出手来:“那一起洗。”
我赶上两步,握住了他的手。
窗外细雨无边,乳燕双飞
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已经悄悄来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