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弟弟
作者:一般
哥哥找弟弟
清圆怒气冲冲地踢开511寝室的大门:“于清方,你给我出来!”
只听见懒洋洋的声音:“谁啊?大呼小叫……哥?”
于清圆一把拉住于清方的胳膊往外拖。
“哥,哥,有话好好说,你捏疼我了。”感觉到手臂上的蛮力小了些,于清方悄悄地勾起一抹笑容,声音却还是疑惑加委屈的:“到底什么事儿啊?”
宿舍每一层有一间独立的洗手间,要是把门关上,就没有人可以进去了。现在于清圆和于清方这两兄弟,学校公认的两校草,就在这里解决“纠纷”,至少在于清圆看来,这算是个“挺大的纠纷”了。
“你和小维怎么回事儿?”于清圆恨得牙痒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好像是初中吧,这小子就跟他不对盘了,抢他的玩具抢他的零钱,到了高中索性连女朋友都抢起来了。几乎是他刚跟人家有那么一点点希望,过不了两天,人家就来跟他说分手。开始他还没注意,所谓日久知人心,这小子的狼心狗肺自从进了大学更是昭然已竭。这不,他好不容易赢得系小维的一点点芳心,刚刚吃了一顿麦当劳,刚刚拉了拉小手,人家就来跟他说“我发现啊,我还是喜欢坏一点的男孩子,清圆,你太乖了……”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跟他交往的女生都要这么说?为什么她们在说这句话的第二天,他就听到她们跟清方在一起逛街的传言?为什么总是清方总是清方?
他承认这小子帅,而且是帅到没天理没道德的帅,加上父亲是那啥啥长,更牛逼的不可一世。
可是他也不差啊。他学习好人品好,对女孩更细心,她叫什么他就做什么,这还不好,为什么她们一个个都跟于清方跑了?
于清方你这个奸夫!
“哥,你看我的眼神好热情啊!”于清方靠在洗手间的门上,似笑非笑。
热情你个头!“于清方,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和小维是怎么回事?”
“小维?哪个小维?”
于清圆眼瞪得铜铃一样,眼见就要咆哮出来。
“啊,是机械系的系吧?长得不错的样子,腿又长又直,做起来一定很爽……”
“于清方!”
于清方突然凑过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说话的热气都喷在于清圆的脸上:“哥,要不要我帮你?”
“啊?”
“你不是喜欢她么?我帮你把她搞到手,只要上 床的时候算我一份就行。”
于清圆看着离自己不到一公分的于清方的脸,那双乌黑的明亮的眼睛透着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
这、这个弟弟什么时候变得、变得这么、这么下流!不错,就是下流!
不可原谅啊不可原谅,身为哥哥,非常有必要进行下思想教育。
“咳咳,”于清圆清了清嗓子,“清方,上 床这种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的,必须要双方愿意,要有感情,不然人就跟畜生一样了。还有你说的那个、那个……更是不行,小维是正正经经的女孩子,要找个真正喜欢她的男生,给她幸福,怎么能……”
“哥,你还没上过床吧?”
于清圆的脸由阴转阵雨:“你说什么?”
“要是上过就不会这么讲了。上 床,你高兴我高兴就好,还爱不爱的,幼稚!”
眼看着于清圆的脸快由阵雨变暴雨,再变成瓢泼大雨落下来的时候,于清方一把将于清圆推在门上:“你不信?咱俩试试。”
于清圆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身下一阵湿热,不由啊了一声。
这小子的手什么时候把他的拉链打开了,手又伸进去了还摸到了?
“不……啊……你……放开……”于清圆觉得身下涌起一波一波的快感,于清方的手势娴熟,比他自已弄时不知快乐多少倍。
“哥哥你有感觉了喔!”于清方似乎很有兴趣地端详着哥哥的下面,用另一只手弹了弹下面的蛋蛋,“很敏感呢!”
“不……”于清圆身子轻颤,只能吐出只字片语,“放……开……”
他想推开作恶的弟弟,刚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下身突然传来一阵汹涌的快感:“啊……”
“原来哥哥喜欢这样啊!”于清方邪恶地笑了笑,伸出舌头在于清圆脸上舔了一下,手下动作依然那么快:“皮肤触感也很好。”
于清圆只觉得身体里像点头了一把火,焚树燎原的,烧光了他的力气就快要烧光他的理智。
不、不行。他抓着最后一丝理智,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于清方推开,然后蹲下身呼吸。
如果他抬头,一定可以看见于清方受伤远多于惊讶的表情,这表情转瞬即逝,好像从来没出来过一样。于清方很快就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怎么样啊,感觉是不是挺好的?”
于清圆兀自跟情 欲对抗,听到于清方的话,把这个弟弟恨得咬牙切齿的。
于清方见他不说话,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蹲在哥哥的前面:“要不我们再来一?我帮你泄出来,保证比刚才还爽喔!”
于清圆气得啊,又羞又气,气得恨不得把这个弟弟丢到外太空去,使他别再说这些让人想找地洞钻的话。他抬头瞪着于清方,一方面觉得跟他无话可说,一方面又有点怕。他这个弟弟从小就很强,得罪他的人没个是好下场的。他真不该来,以为是哥哥他就会手下留情了吗?女朋友被抢了就抢了呗,总好过被调戏吧?他们是兄弟诶,而且他还是哥哥,以后怎么做人啊?
于清方垂在身边的手握得紧紧的,黑眼睛不见底。
不好!
于清圆脑中警铃大作,飞快推开于清方拉开门跑掉。
弟弟的伤势
于清圆跑到楼下,呼呼地把气喘匀了。
不行,这学校呆不下去了。他受够了那小子三天两头骚扰他,打他朋友,抢他女朋友,现在更是调戏他。
调戏!
于清圆越想越生气,恨不得跑上楼给那小混蛋几拳。可是,谁叫他打不过那小混蛋呢?
算了,惹不起,咱躲得起。
哼!
老师的窃窃私语从系里某一间办公室传到了走廊上某一位同学的耳朵里,这位同学张着耳朵消化了三秒钟:于清圆是谁?要干什么?然后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接着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本校第一校草于清圆要转校的消息在第二天走遍了校园的各个角落。
于清方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静静地坐了十分钟,然后走出了宿舍。
校园后面有一条街,大家都称作后街的地方,治安不太好,混混很多。鳞栉比的各式各样的招牌下,于清方一个个地走过,突然、停下:
一家剪头发的店前,几个混混聚集着。
于清方走过去,给了其中一人一拳。然后抱住头。
过了一会儿,拳头雨点一样落下来,打在头上、胸上、腿上。有人一脚踹在膝窝上。那一脚很重。于清方咒了一声,顺势倒下来。
混混们一开始被这从天而降的恶神般的少年唬住,以为是怎样的背景何的仇家,所以下手留了一点儿。紧接着就发现这少年居然不还手,虽然纹理分明的肌肉线条显示出少年矫健的身手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强,可是不还手的话,就完全另当别论。而且,很明显,少年是单枪匹马。混混们越打越顺手越过瘾,贫穷、徘徊、恐惧让他们泯灭了良知,只想发泄。
少年紧紧地抱住头部,身体缩成一团。
晕吧,晕吧。他希望自己晕过去。可是他知道,这样子的伤根本不可能让自己晕过去。除非鞭子、电击,不过现在,也应该有点困难了吧。
要让他们打多久呢?伤势要看上去很重才行,再打一会儿吧。
远传来警铃的声音,好像正朝这边来。
“妈的,今天就放过你,以后小心点!我们走!”
少年吸一口气,只觉一股甜腥直涌上来,连忙捂住嘴:“咳……”
肋骨又断了吗?
“你怎么样?”两个女生跑了过来。
于清方站起来,捂着胸口朝校园走。
“喂,于清方,你没事吧?”
于清方转过身:“你认识我?”
“我和你哥一个系的。”
少年走了过来,黑色的帆布鞋踩过金色的阳光,踩过一块一块的招牌下的阴影,来到那个说和他哥哥一个系的女生面前,笑了一下,晕了过去。
教学楼前,红绿草,阳光明媚,于清圆迈着慵懒的步伐走进了系办公室。
室主任看到他急匆匆地说:“哎呀,清圆,可算看到你了!”
“怎么了?”
“你弟被人打,送医院了。”
被人打?送医院?“你说我哪个弟弟?”
“还有哪个,就是于清方啊。”
于清圆简直不敢相信,可是又来不及判断相不相信,身体转向门口又转回来:“老师你知道是哪家医院吗?”
医院以救死扶伤为宗旨,赶走病痛,造福百性,所以医生们和护士们都被称作白衣天使。
白衣天使的微笑很可亲:“请问哪里痛?”
躺在病床上的人睁着大黑眼睛,充耳不闻。
白衣天使轻轻地在病人的胸口上按了按。
病人咳嗽几声。
“这伤是怎么弄的?”
病人继续沉默。
白衣天使转过头:“他这伤是怎么弄的?”
门口,站着送于清方来的两位女同学,她们相互看了看,很紧张地说:“我们看到四个小混混一起打他,把他打趴到地上了。”
“嗯。”白衣天使略一沉吟,“先做个X光吧,可能是肋骨骨折。”
白衣天使开好诊单:“去一楼交费,也在一楼照X光,然后把片子拿来我看。”
女同学没接单子,白衣天使收起微笑。
“我没钱。”于清方躺在床上,眼睛空空的,看着天板,好像自言自语,“我不要照光。”
突然一个人影跑进来扑在病床前:“于清方?真的是你?怎么进医院了?”搞没搞错,这小子从小壮得老虎一样,也会被人打,还到送医院这么严重?“伤到哪儿了?”
脸上有点儿青,衣服又脏又乱,还有脚印。
我靠,哪个杂 种把他打成这样?
于清方眼珠转了转,突然把头扭到一边。
“你哪里疼?”
于清方面朝着墙,沉默。
于清圆心里急啊!这孩子从小就壮,八岁前打自己同龄人、八岁后打他的同龄人硬是没输过,这被别人打了,还一打就进了医院,甭提多丢人了,身体精神双重打击啊!
“清方,你跟哥哥说,是哪个王八羔子打你的,哥哥叫二百个人把他做了。清方、清方……”他一边说话一边将于清方的衣服撩起来,看着白白的细皮嫩肉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里一酸,手指在上面摩挲着,“清方,清方,你说句话好吗?”
背对着的人身体颤了两下。
“清方?”
于清方不动了。
难道还有更严重的伤?于清圆瞟到于清方的裤子,该不会是……他的手碰到于清方裤子,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剧烈地震了一下,肌肉僵硬。
果然、果然伤在下面吗?于清圆小声地说:“清方,别怕,清方,别怕……”一边慢慢地去解皮带。
手下的身体开始颤抖,虽然很明显身体的主人想将这种颤抖压制住,但是没有成功。
于清圆心里疼得都化成了水儿,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伤到弟弟的所剩不多的自尊。好不容易裤子解开了,便感到弟弟颤抖的程度达到前所未有的高 潮。心里一痛,更加肯定伤势一定就在这里,果断地将手往下移去。
“咳咳――”
咳嗽声引起了于清圆的注意:“医生?原来你在这里啊!太好了,我弟弟他没事吧?”
白衣天使好不容易重新理出天使的微笑:“可能是肋骨骨折,最好照X光。这是诊单。”
“只有肋骨骨折?”于清圆不能相信,“你确定没有其他地方?”
“这也说不好,最好是做个全身检查。”
“那当然。我们做全身检查。”
于清圆拿着新开的诊单去交费。
于清方拉住他,转过头,黑眼睛遂得像要把人吸进去:“你不是走了吗?还管我干什么?”
于清圆答吧了两下嘴唇,做了个无赖的笑:“你是我弟弟,我就是走也不能不管你啊!”
于清方的眉头皱了两下,唇又抿了两下:“我不要你管。”
“嘿嘿。”他拉开于清方的手,“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先去交费,剩下的,等把身体养好了再说。”他说着转过身。
“哥。”
于清圆立刻转过头:“啊?”
“你真的要走?”
弟弟满身的伤,平常傲不拉叽的小脸瓜因为躺在床上显得柔弱了许多,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和过去一样,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瞳孔好黑、好黑、好黑……
呃,果然,他无法从弟弟的两黑色玻璃球里看明白什么……
好像等不及似的,弟弟又问了一句:“你真的要转校?”
不知为什么,这个是字就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也不知道。”
于清方把头转过去,眼睛看着天板:“打我的那几个人,是那条街颇有名头的混混。也不是第一了,上他们偷袭我没成功,这被他们逮到机会了。看来以后还要更小心一点。想不到他们的拳头还挺硬的,打得我晕了。哼。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也这么过着长大了。哥哥你要是走的话,我把那只骷髅戒指送给你,那就是抢的他们的,你不是一直想要吗?你自己去拿吧,我就不去了。还有,我就不送你了,我浑身疼,疼得像锤子锤一样。不过,这些和你没关系,反正你也要走了。再见。哥哥,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于清圆看着弟弟,叹了一口气,沉默地走出去。
弟弟的阳谋
于清圆出去交了费以后,陪弟弟照X和CT,小混蛋很安静听话,大概真的很疼。期间送走了两位女同学,于清圆为表感激之情承诺以后她们有事一定帮忙。
办妥一切后,于清圆坐在弟弟的旁边:“还疼吗?”
于清方摇摇头:“哥,我想睡觉。”
“那你睡吧。我也在沙发上躺一会儿,你有事就叫我。”
当下两人各自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于清圆迷朦醒来,就见一双大大的黑色眼瞳,正看着自己。于清圆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头顶碰到某个硬物,只听咚地一声,某人摔在地上,啊地呼痛。
于清圆渐渐清醒过来,眼睛也适应了黄昏的灰暗,看见弟弟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清方!”他连忙蹲过去。
弟弟的呼吸都轻轻的,仿佛吸气呼气此时都成了负担,自然说不出话。于清圆急得按铃叫大夫,却被弟弟一把拉住。弟弟拉着自己的手,放到胸口上。
卟咚!卟咚!弟弟有力的心跳。
于清圆心里莫名地有些慌,连忙将手抽了出来,顿了顿道:“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叫医生?”
弟弟摇头,手指了指床。
于清圆会意,扶着弟弟的手把他往床上挪。每挪一步,都感觉到弟弟的身躯有片刻的迟缓,好不容易挨到了床,弟弟坐在床沿,看着他。
他不明白,两人就这么对看着。
于清方指了指床:“躺不下去。”
于清圆恍然大悟,转到弟弟的身后,环抱住弟弟,让弟弟靠在自己胸口上。弟弟的身体很软,全部压在他身上,乖巧安静,一点不像平时那个小混蛋。
终于成功躺下了,于清圆也是没歇着,又问:“好了吗?”
于清方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哥,我饿了。”
“那我们叫饭吃。”
“我想吃馄饨。”
于清圆握着手机思考良久,确定自己没有卖馄饨的店家的号码,只能试着拨通家里,吩咐管家准备馄饨和饭过来。
“你要什么馄饨?”
“青菜的。”
“一个青菜馄饨,一个牛肉片,一个豆腐茄子煲,送到仁爱医院五楼高级病房。快点。”
挂上电话,于清圆坐到沙发上。
“哥。”
“啊?”
“我们下盘跳棋吧?”
于清圆想了一秒:“好。那我先去买跳棋。”
半个小时后,于清圆抱着跳棋走进来,将跳棋往于清方面前一放,一屁 股坐下去。
于清方伸手抽了张面巾纸给他擦汗。
于清圆顿时觉得物有所值,好久没享受到哥哥的待遇了,算小混蛋还有点良心。
他的脸因为奔跑有点红,急促的气息喷到于清方的脸上,唇周有细微的汗粒,晶莹剔透的。于清方看得发呆,吞了口唾沫。
“我们下棋吧!”他撩起袖子打开棋盒盖。
于清方按住他的肩:“不急,先吃饭吧。”说着眼睛向桌子瞟了瞟。
桌上放着一个三层高的棕色的木制食盒,刻着兰的图案。原来家里已经在那半个小时内送来了饭菜。于清圆走过去打开饭盒,看到的第一盘就是馄饨,一个个饱满得刚出生的小娃娃,呈透明的粉红色。顿时就饿了,迫不及待地打开其他层,都是按照他的吩咐做的,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于清圆饭菜放到小桌子上,推到于清方面前:“吃吧。”
兄弟俩就大快朵颐起来。期间于清圆不住地往于清方碗里瞟,看那一个个粉嫩透明的娃娃进了某人的嘴里,虽然自己口中的也是美食,但怎么就好像差了一点味道?
于清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暗暗想到哥哥这个习惯到大了都没改。不错不错,好习惯要坚持!
“哥,我们换着吃吧。”
“你不吃馄饨了?”
明白某人问这话时的假装礼貌其实心里一定巴不得立刻换过来的心理,于清方装作没胃口地放下碗:“不如想像中好吃。”
于清圆连忙把两人的碗换了个,拿起勺子就吃。
兄弟俩吃完饭把碗筷放在一边叫人来收拾,自顾地下起跳棋来。
没走几步,于清圆起身喝了口水。刚回到床上,又起身将那杯水拿在手里,一边下棋一边喝。过了没多大会儿,又起身倒了一杯水,并且不住地给自己扇风,最后忍不住地说:“觉不觉得热?”
于清方无辜地摇摇头。
“奇怪,我怎么觉得好热。”说完解开了衬衣的扣子,摸了摸脖子,“一身的汗。”
于清方两眼发直:“要是热的话就全脱了呗!”
于清圆开始还有点顾忌,毕竟弟弟前科在身,保不准又会趁机调戏他。说起调戏他就来火,恨不得给这小混蛋几拳,趁着他受伤打不赢他。
受伤?
于清圆眼前闪过一道亮光。
既然受伤了打不赢了,他就没办法调戏我了吧!所以裸裸也没关系吧,要是他敢再犯错误,他就打得小混蛋满地找牙!
这样一想就觉得身上燥热难当,撕扯着就把上衣给脱了。
那边于清方看得兽血沸腾,动了动爪子看见于清圆眼里闪过一道厉光,明白还没到时候,故意装作奇怪地问:“哥,你好奇怪。”
废话!他当然也觉得自己好奇怪。他开始无意识地挪动身体,空气形成微弱的气流让他觉得稍微好过一些。可是这种微弱的气流很快就不能满足他的欲 望了,于是他站起身来,大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走路时裤子柔软的布料摩擦到某个敏感部位,一道电流从下而上涌到小腹。
叮!
于清圆知道,究竟自己为什么这么热了。
弟弟的阳谋(下)
想明白自己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当着弟弟的面肯定不行,忍着的话更不行。感觉到胯 下逐渐抬头的欲 望,于清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解决、解决。
这时弟弟突然说:“哥,我要去洗手间。”
一语惊醒梦中人。于清圆直往洗手间冲。不顾身后弟弟连续的叫唤。
关门,于清圆靠在门后就开始照顾自己,下面活活泼泼地站着,一碰一股强烈的电流横窜四肢百骇。
“哥,你没事吧?”弟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外,一边敲门一边说。
于清圆闭紧嘴,不让声音出来,专心专意解决需要。
“哥、哥?”弟弟似乎有点急。
是不是该发出点声音让弟弟知道自己平安?于清圆张开嘴:“没……没事……”
“可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没事啊?哥,开门,我要看看。”
于清圆一听着急:“不……别……嗯……别进……来……”
话还没落音就传来钥匙插进锁里的声音,于清圆吓得被情 欲轰掉的三魂全回来,转过身一手抵在门上:“真没事,嗯,别进来!”那声嗯,是于清圆实在没忍住发出的喘息。
可是弟弟偏偏不信,硬是推门进来。于清圆毕竟是单手推门,力气不及弟弟,让对方得逞。
这一惊非同小可,让还没到位的于清圆瞬间高 潮了。乳白的液体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线,射在墙上。
他满脸惊愕加羞愧,一手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下 身,下 身还在很精神地滴滴答答地排出未完的液体。
对面弟弟的两只大黑眼睛好像幽幽的闪着光。
门绲刈苍谇缴嫌值回来又绲刈苍谇缴希来回绲娜声响在寂静的洗手间内回荡着。
“叫你不要进来你还进来干嘛?出去出去!”于清圆三下做两下地穿好裤子,用另一只不脏的手推于清方出去。他羞得无地自容,只能色厉内荏,恼羞成怒:“快出去。”
于清方却突然一把就将于清圆抱住了,嘴里极温柔极宠溺地叫了声:“哥――”
这一声叫得于清圆麻了半边身子。不为别的,就为于清方如此心甘情愿如此撒娇地叫了他一声哥。这是多不年未见了的盛景啊!顿时怒气全部打加原形,羞愧更加排山倒海。
可是弟弟抱着自己的手不老实,在后背乱摸。于清圆刚想问他你老动什么,就觉得顺着被摸的地方,麻麻的感觉来了,接着小腹就产生了一道热流。于清圆差点没哭出来,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赶上他二十年未见的兽性大爆发不成?
“清方,”他想拉开弟弟的手,“我要方便,你先出去。”
可是弟弟的手像两只螃蟹钳子,夹得不知道有多紧了,他硬是没推开。更可气的是,弟弟的整个身子都往上贴过来,牛仔裤特有的硬度擦过他的胯 下。
“嗯……”
“哥哥你怎么了?”弟弟状似担心地问,伸手在他脸上摸,“发烧了吗?脸好红啊。”
对于此时的方清圆来说,哪怕空气的流动都会给他带来快感,更何况这样有意无意的骚扰,身体内兽血沸腾,恨不得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自我解决算了:“你……出去……”
“哥……”于清方的手来到前面,掌心覆盖住胸前的两个小突起,时不时地揉动着。
于清圆先前觉得弟弟抱他的举动很亲情,这个揉胸的动作可真是让他不能忽视,联想到上被调戏的事,他要是还不明白弟弟想干什么,他就是猪了。猛力推开八爪鱼一样的人,于清圆气得眼睛发红:“你TM给我滚出去!”
于清方笑道:“好、好,我出去。哥,你有事叫我。”转过身,一句话让于清圆差点吐血:“不就是自 慰吗?生怕人见似的。”
于清圆欲哭无泪,眼见着门再度关上,便专心专意伺候起自己来。
可是上帝哥哥说:什么叫色令智晕?这就叫色令智晕!
于清圆让狼弟弟出去,让狼弟弟关门,可是欲火攻心的他没让狼弟弟把钥匙交出来,所以当他再度泄出来,睁开眼睛时,就看见弟弟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黑眼睛中吡吡啪啪地燃着两场声势浩大的火灾。
“哥哥,”狼弟弟蹲下去,握住他刚刚泄出来还是柔软的分 身,“没试过别人帮你弄吧?那更爽喔!”
于清圆刚刚射过一回,又被亲弟弟蹲在胯 下握着命根子,身体脱力得说话都抖了:“别、别。”
“不信?”
于清圆有不好的预感,果然:
“不信咱们试试。”
千钧一发之际。
“于清方!”不知是不是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凄厉,总之是让于清方愣了一愣。“你敢再动试试!”
于清方抬头看了怒气冲冲的哥哥一眼,黑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或许有,但于清圆看不出来。
虽然看不出来但他也明白弟弟肯定不接受他的威胁,他立刻蔫了,两手答在弟弟的肩上,无比诚恳地说:“弟弟,你要这样哥哥我就没办法做人了。”
弟弟无动于衷,摸了摸手里的棒棒,让棒棒听话地直起来,然后张开嘴。
于清圆都快哭出来了,一方面是极度的快感,一方面心疼自己的弟弟,就像把他整个人在油里煎着:“当哥哥求你了,别……”
舌头离棒棒一厘米,弟弟抬头,黑眼睛眨了眨:“真的、不要?”
于清圆一边摇头一边无比肯定地说:“不要。”
“那我用手给哥哥解决吧。”再不由分说,弟弟的手就动了起来。
他的手灵巧技巧娴熟,节奏把握分毫不差,果然比于清圆自己弄时快乐不知多少倍。到后面高 潮时,像是故意让他更加快乐,一度按住出口,直到于清圆说要才放开。
这个弟弟很腹黑
经过这一役,于清圆算是彻底败在弟弟手下,心中那一抹内疚羞愧之情挥之不去,偏偏被弟弟安慰过的下面非常不争气地在第一之后又叫嚣着竖了几,几乎每都让他想找块豆腐撞死才好。不可否认,那腾云驾雾的快感让于清圆食髓知味,一直泄到液体稀得不能再稀,连弟弟也感叹“想不到哥哥这么旺盛”的地步。
“哥。我背心痒,你给我挠挠。”
于清圆从电视前爬起来坐在床上:“哪里?”
弟弟的肩膀耸了耸。
手按到左肩上,四指下抠。
“左边一点。”“再左一点。”“不对,向右。”“下面。”“再下面。”
于清圆抓了半天,都快半个小时:“好了没有?”
“下面,再挠挠。”
“喂,你别得寸进尺啊!”于清圆一边说一边把手往下移。
于清方舒服得直哼哼,瞧着哥哥说:“那我给你挠回来。”
于清圆想起小时候,最爱和这个弟弟挠背了,肉肉的小手滑嫩的肌肤贴在背上,就像个小肉团子在背上滚着,快活似神仙啊!一不小心就被迷惑了:“好啊。半个小时啊!”
“没问题。”
说干就干。于清圆在床边的空位上躺下,把衣服撩到肩膀:“快点。”
不一会儿就感到弟弟的手盖在自己背上,来来回回地摸着。虽然皮肤不如小时候的细滑,不过一想到平日里对他特别不尊敬的小混蛋老老实实给他挠背,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闭着眼睛嘴角也翘起来。
这么摸了一会儿,于清圆就觉到不对了。
怎么那只手老往下走啊?
就在感到那只手的食指挑开了裤子,一道清凉的风吹过他的PP时,于清圆反手盖住裤子,扭头看着弟弟:“你做什么?”
弟弟展示着人畜无害的温和的笑容:“挠背啊。”
“挠背你动我裤子干什么?”
“碍事。”
于清圆也有同感,将裤子拉下来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就可以最大面积地享受弟弟的“抚摸”,不过,
现在他就是痒胆包天也不敢那么干。
“不用了,你这样挠就挺好。”
弟弟似乎叹了口气:“那好吧。”
挠痒再度开始,背部被舒服地伺候着,于清圆晕晕欲睡。
嗯?
于清圆动了动身体:“你又做什么?”
弟弟依旧是温和的微笑:“挠痒啊。”
“那你老挠我腰干什么?”
“这一块皮肤好,没忍住。”
夏天的阳光照在弟弟脸上,那双黑眼睛得看不到任何情绪。于清圆突然冷岑岑地打了个寒噤,爬起来将衣服放下:“痒挠好了,我去看电视去。”
“哥。”
于清圆的冷汗挂在额角:“啊?”
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呢。
“我要去洗手间。”
果然。你要去洗手间你就自己去啊,为什么每都要他扶着?是肋骨断又不是腿骨断。而且方便时被另一个人看着不觉得很别扭吗?
“过会儿不行吗?”
很显然另一个人完全不这么觉得,反而为于清圆三番两的推阻有些不高兴:“那我直接撒床上了?”
“别。我这就扶你去。”察觉到弟弟的不高兴,于清圆非常狗腿地跑过去弯下腰让弟弟缠上自己的脖子,架起他的一只手走向洗手间。
一边努力忽视着尴尬的心情,一边要让眼珠不四乱转以免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于清圆只以余光瞟到马桶的大概方位,就架着弟弟站在前面了。
等了好半天,只等来弟弟的一声叹息:“哥,你打算让我对着墙尿吗?”
于清圆转头一看,果然弟弟差了马桶一点距离,连忙往边上移了一点点,重新抬头挺胸:“好了吧?”
“啊!”弟弟突然叫唤一声,好像要摔下去。
于清圆下意识地低头:
“啊――”
看到不该看的了!
他捂着双眼,满脑子仍是刚刚的画面。
好大!好粗!
好、可怕!
可怕?
为什么他会想到这个?他也是个男的好不好?见到比自己大点的粗点的最多惊讶两句也就算了,怎么会觉得可怕呢?
不怕不怕。他早看习惯了。
可是他捂着眼睛是怎么回事?
正常的反应不应该是挑挑眉,然后很淡定地说一句:“你小子不错!”
正常的反应、正常的反应!
放下手、放下手!
在心中默念十遍,于清圆十分沮丧地发现:尝试失败。
弟弟的那东西果然非常可怕。
天啊,为什么他觉得可怕啊?
那只有女的才会这么觉得好不好?
这个认识大大打击了于清圆的男性尊严,他像受了刺激的小兽爆发了小宇宙:“好好的你鬼叫什么?”
“舒服啊。”
于清圆有气没发:“完了没有,完了就回去!”
“嗯。”
“嗯什么嗯?完了就完了。”
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牛仔裤这种东西,一只手脱得下来,再一只手穿上就没那么容易了。于清方弄了半天,好似怎么也弄不好似的:“啊,又掉下去了!”
于清圆仍旧捂着双眼:“什么掉下去了?”
“裤子。”
于清圆:“……”
“一只手穿不上。”
什么意思?是要他帮忙穿是不是?不行!面对那么可怕的玩意儿他才不要给他穿裤子。可是如果他说“我不会帮你穿的”,弟弟一定会说“那我就这样着吧。”那他就会一天到晚都看见那个东西,还是要一天到晚都把眼睛蒙上?
呜――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当初他提出请个私人护理来,弟弟鄙视加威胁的眼神:“你是要告诉全世界的人我被人打得折断肋骨了是吗?”
为什么他要依着混蛋的思维?为什么不坚持请个私人护理?
为什么当时会以为反正弟弟又打不赢他不会把他怎么样?
他错了!
大错特错了!
这只,就是那种哪怕只剩一只眼睛也能把人撩倒了的类型。更别提现在他只是断了肋骨、其他都生龙活虎的了。
于清圆很怨念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内裤总能穿上吧?你把内裤穿上,我给你、穿、裤、子!”
依旧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弟弟说:“好了。”
于清圆放下手,低下头:
“啊――”
“不是叫你穿上内裤的吗?”
好大、好粗!
再一感叹,再一被打击。
“怎么了吗?”
“什么?”
于清方歪了歪脑袋:“你怎么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你放心,你的算正常的,我的这个是大号,很多男人都受不了。还有,你老叫唤干什么?”
于清圆一向觉得这个弟弟的话有点少,是沉默的行动派。因此,对于他是不是会用长句一直心存疑惑。现在他弄明白了,人家不是不会长句,是人家一句长句常常噎得他半天说不出话,其中蕴含的惊人信息量让他领会半天再惊讶半天再感叹半天。
前面的那一个超长的让他打消转学的念头的长句就不说了,也许是这丫的超级挥发与暴走。可是这句:
你的这个正常,我的这个是大号。这第一句还算在他的接受范围内,虽然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但还好,脑袋里的各条神经都在正常运转着。
很多男人都受不了。OH ,MY GOD!这句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很多男人都受不了?你讲很多女人都受不了还好理解一点点吧?很多男人都受不了,难道是指你和很多男人XXOO……
和男人XXOO……
还有很多……
很多……
震撼于脑袋里涌出的诸多人肉画面,于清圆显然没跟上弟弟的思维,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吼:
“喂!哥!帮我穿上裤子!”
“帮你穿个头!”于清圆一把推开弟弟跑了出去。
于清方赶在身体靠在墙之前,用手肘撑住身体,黑眼睛睁得大了一点:“好像说多了呢!”
这个弟弟真的很腹黑
于清圆冲出洗手间,坐在电视机前。
于清方过了一会儿也从洗手间出来了,看到电视正在频地转换频道,眼睛里涌上一股笑意,但随即隐去了:“哥哥。”
于清圆盘腿坐着,一言不发。
“生气了?”
生气?于清圆咀嚼着这个词语。他首先想到的是否认,他怎么可能生气,完全没有理由,可是心里明明烦燥不安,又是为什么?他皱着眉头左思右想,完全没发现另一个人正聚思会神地盯着自己,将他的表情尽收眼里。
黑眼睛涌出了笑意,这一,那一抹笑却是隐不去了。就连于清圆,也感觉到弟弟的不同平常。看到弟弟挨着自己坐下来,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你坐这儿干什么?躺回床上去。”
“躺累了。”于清方跟着挪了挪。
于清圆再挪。
于清方再贴。
终于忍无可忍,于清圆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电视,”于清方顿了顿,“和哥哥一起。”
“那你就坐着不要动!”
“那好,我不动。”
于清方开始看电视。电视播的CCTV-8的海外剧,一大群医生努力拼博加勾心斗角掺杂爱恨情仇的故事。
于清圆也没坐在沙发上,他坐在病床上。
弟弟似乎看得很专注,黑色的后脑袋瓜动都不动。仔细看,弟弟的头发很黑,甚至黑得有些发亮,不过似乎并不柔软。
真想摸一摸。这个念头一上来就被于清圆扑下去了。那是一只什么生物,你还敢乱摸?
坐在床上,背对着于清方,于清圆慢慢地回过味来了,自己为什么会生气?
当然,现在他承认自己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呢?因为弟弟乱来啊。弟弟和许多男人发生过关系,这对于哥哥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一件事吧?
真是太不应该了,就算是一直很优秀的弟弟,也不能随便乱和别人发生关系的呀!
要彼此有爱!
现在他为自己三番两被“调戏”找到了理由:大约对弟弟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吧。
压在心里的一直让他不舒服的石头不见了,解决了自己的事情,他就开始博爱。
要不要教育一下弟弟呢?
可是自从四岁以后,两人的教育就被爸爸分开了,所以弟弟经历过些什么他也不知道,弟弟现在想什么他更加不知道。教育起来肯定是无的放矢,没什么效果。
还是先观察一阵子再说。
正是这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有点不恰当,因为这是于清方受伤,一定会来的一个人――
小维。
小维作为于清方的公认的女朋友,来照看于清方是很自然的。
但是当于清圆打开门,看见身穿黑色吊带裙将头发束起来的小维时,明显地呆愣了半刻,然后非常、很机械地回头说了一句:“清方,有人来看你。”最后转过身,闷闷地坐在床上。
这一边于清方有趣地看着于清圆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把小维装在眼里。
小维自顾自地进来了,走到于清方的旁边:“清方,听说你受伤了?严重吗?”
于清方收回目光:“还好。”
小维上前一步,试探着说:“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不方便。”
小维弯下腰,将额头放在于清方的额头前一毫米停住,眨了眨眼:“清方?”
盛夏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小维身上的黑色连衣裙自己掀动着,簌簌地响。那声音非常柔软。
于清方黑色的眼睛如幽潭,忽然笑了:“真的不方便。”
那一阵风,不光吹到了裙子,也吹到了屋里各个角落,当然包括发愣的于清圆,桌上放着一本书,是于清方没事时拿来看的。他也没看是什么,将它拿了起来,站起来说:“我出去走走。”
于清方转过头,那抹笑不但没褪,却似乎更了:“哥,你去给我买支KFC的甜筒回来,我要BL街第H家的。”
于清圆刚把门关上就后悔了。
刚刚才怪弟弟乱搞性 关系,现在自己就在旁边也不知道阻止一下,还自动出来给他们腾地方。天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脑袋一片空白地出来了?
一想到弟弟赤 身 裸 体地和女人滚在一起,这个画面简直让他发狂,比想到和男人在一起更让他发狂。
他扒在门上听动静,决定听到什么就假装忘记拿钱进去阻止他们。可是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什么,反而听到有人在后面喊:“先生你干什么?”
他转过头,原来是护士小姐,人家正一脸惊疑地看着他。
他指了指里面,小声地道:“我弟弟,来了个朋友,我担心他们有什么事。”
这个护士昨天收过于清圆不少小费,听到这个解释点了点头,用比于清圆更小的声音说:“先生,这是高级病房,采用的是最好的隔音设备,外面是听不到里面的声音的。不过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里面的情况,我可以帮忙。”
于清圆一听乐了:“行,你快说。”
小护士整了整衣领,朝于清圆躲着的角落看了一眼,吸口气,敲门。
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于清方略带期待的脸在看清门外的人时垮得黑云阵阵:“怎么是你?”
小护士手里拿着药瓶:“我、我……”
于清方不悦地皱眉,这时小维从背后抱住了他,轻轻地不知说了句什么。于清方便转回去,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门口。
小护士再度呼吸,拿着药瓶的手紧了紧,走进病房。
于清圆一个人站在走廊里,高级病房的走廊里人烟稀少,只有风滑过耳畔的声音,阳光照在地毯上。地毯那样厚,就是人走路,也不会发生声音。他靠在医院的墙上,墙身冰凉,房顶有一盏圆形的灯罩,画着身形婀娜的女子,长长的头发,满目柔情地望着地下。
仿佛过了很久,他终于听到车轮转动的声音,小护士红着脸从病房里出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他迫不及待地问。
小护士吱唔了几下:“他、他问我BL街离这里有多远。”
“然后呢,你怎么回答?”
“我当然说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啊。本来就是这样。”
于清圆想了想,又接着问:“还有什么?他还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小护士摇摇头。
“那你看到了什么?”
此话一出,只见小护士的脸像突然被泼了红墨水一样,整个脸红得猴子屁股一般,于清圆正看得惊奇,小护士却推了他一把,跑着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连推车也不要了。
于清圆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从没像现在这么好用过,几乎是立刻明白且肯定小护士看到了什么。
他气得浑身发抖,大步地来到病房前,对着房门就是一脚:
纭―
门大开了!
神秘的饭盒
盛夏的阳光明媚而刺眼,于清圆用手挡住眼睛,从指缝里看见沙发上的一男一女,他们彼此坐在沙发的两头,正在――
打扑克!
这就好像准备捉奸在床的正牌夫人,拳头握紧了来教训丈夫和小三,结果功败垂成,不但一腔怒火怨气无发泄,反而有着被人倒打一耙、指责龌龊不识大体的危险。
超出意料太远的现实让于清圆愣在原地,白纱窗帘随风扬起的阴影盖住了他的身体,他现在简直想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黑暗里去:
他是怎么了?
怎么会陷入这种可怕的尴尬里?
他分明看着于清方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张红心A的顶端,将它甩下去,正好甩在一堆纸牌的上面。与此同时,于清方问道:“这么快回来了?”
他脑袋里充满着无数个问号感叹号,好半天才知道说:“忘记带钱包了。”
于清方将扑克在手心里收成一叠,又磕了磕,让它们变整齐,然后重新搓开,搓成一把整齐的小扇子:“这副扑克手感不错。”
于清圆开始装模作样地在房间里找了半天皮夹,趁他们不注意,迅速地把手伸进裤兜里将钱包拿出来:“找到了。”
这个假动作做得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但万幸于清方似乎真的很中意那副牌,一直看着牌面,面无表情。
于清圆再度将钱包放进裤兜,手上感觉到一阵黏黏的湿热。他知道,一定是汗糊了手。
“记得给我买什么吗?”
于清圆向门口走:“甜筒。”
“在哪里买?”
“BL街H家。”
“有多远?”
“乘车一个小时。”于清圆想住口已经来不及了,最后这句对白在小护士和于清方之前也进行过。他要想表明自己和小护士没有关系,最好的回答应该是“不知道,我找人问问”。可是既然已经回答了,他就同时想到了于清方问“你怎么知道”的答案。这并不难回答。
一想到这点,他下意识地看了下于清方。
于清方正在看这边,一脸的高莫测,他并没有再问。
于清圆出来以后,就去值班室找刚才的小护士,他要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护士最终在洗手间外面被找到,可仍旧吱吱唔唔,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于清圆从钱包里掏出两张一百,小护士终于说:“他一直盯着我换药,可是他明明不需要换药,所以我露馅了,他问我是不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做的。我一开始没打算说出来,可是他说他要拿着药向上面反映我给病人乱换药。于先生,如果被上面知道,我会被开除的。所以、所以,”小护士顿了顿,“我就说了是你要我进去看看的。”
于清圆听得五雷聂顶:“真、真的?”
小护士点了点头:“后来他要我把你引进去,那个怎么做,也是他吩咐的。于先生,你不怪我吧?”小护士见于清圆没什么反应,又说,“你不要怪我,我只是照你的吩咐而已。我还要上班,我先走了。”
过了一会儿,
纾
洗手间的门被踢得来回扇动,又发出了连续的绲纳音,直到最后静止。于清圆站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过身,又停住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朝大门走去。
BL街H家的KFC是一家小店,四五十平米的样子,没有儿童游乐设施,只有中间一个小吧台,装饰着红色或绿色的假叶子。店主是个近三十的大叔,服务员两名。
于清圆走上前,语气不是很好:“一个甜筒。”
大叔笑道:“加巧克力的三块,不加的二块五。”
于清圆直接选了不加的。
大叔走到机器旁边,笑问:“给谁买的?”
“弟弟。”于清圆的语气更差了。
“喔?你很喜欢你的弟弟吗?给他买冰淇淋?”
于清圆终于发现这个大叔话非常多,忍不住地脸色不好了,沉着声音:“那关你什么事,大叔?”
这位大叔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八字胡一动一动的:“问一下呀,不要生气,小弟弟。”他一边讲一边将做好的甜筒递过来。
于清圆接过甜筒,瞪了他一下就往门外走。
“请等一下。”大叔说着拿出一个不锈钢的好像饭盒一样的东西,“用这个把甜筒带过去吧,不然都化了。”
于清圆本来想化了就化了呗,活该于清方吃不到。
大叔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放了一层厚厚的棉,又放满了冰。
于清圆拿着甜筒:“这个多少钱?”
“不要钱。”大叔笑着解释,“这是很早前一个客人留在这里的。他说如果有人外带甜筒,并回答了给谁买的这个问题,而且问题的答案是弟弟的话,就把这个送给他。”
说话期间,于清圆已经把甜筒放进去了:“那人是谁?”
大叔笑了笑:“不知道。”
于清圆提起盒子看了看,倒真的像是超市里卖的十几块钱的那种饭盒。不过那个人为什么要留这个东西呢?又怎么知道他会来呢?他看着大叔:“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忘记了。”
于清圆想了想,笑:“那你如果再看到那位客人,帮我谢谢他。”
大叔愣了愣:“嗯。”
幸亏有那个饭盒,于清方才成功吃到了H家的甜筒,他看着于里面塞满冰的饭盒:“哪儿来的?”
“一个客人送的。”
“什么客人?”
于清圆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跟于清方说了。于清方也没有多问,只是一边吃甜筒,一边感叹了一句:“真是奇怪的客人!”
于清圆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于清方吃甜筒,忍不住问:“好吃吗?”
“挺好的。”
难道是他加的盐不够?他明明在上面盖了一勺啊!
于清方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会因为里面加了盐而把它吐出来吗?”
“我和你是不同的。”
“我不会浪费食物。”
于清方说得很隐晦,于清圆自然没听明白。
他愣了一会儿,大约是在思考吧。可能最终觉得思考不出来,又觉得这话过于天外来客,就直接忽略了,反而朝四周看了看:“小维走了?”
于清方吃完冰淇淋把剩下的蛋筒扔到垃圾桶,坐在床上看电视。
于清圆继续不死心地问:“你们做什么了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于清方转过头来,侧面看起来于清方的眼睛显得更加邃,至于里面藏着什么情感于清圆依旧无法察觉,只感觉到一股寒意袭上心头,顿时寒毛直竖,赶紧拿了饭盒冲进洗手间:“我去洗饭盒。”
兄弟的别扭
于清圆冲进洗手间呼了几口长气,然后开始洗饭盒。先把冰倒掉,这时他看见垃圾桶里有一团黑色不明物,有点亮光,于是蹲下去仔细看。
汗!这是……
于清圆用拇指和食指拈着黑色不明物的一角猛地拉开洗手间的门:“这是什么东西!”
于清方回过头,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也微微的怔了一怔。
于清圆三步作两步走到于清方前面,还是没敢把那个不明物甩在于清方的脸上,只敢狠狠地掷在沙发上。黑色的丝绸发出微弱的光,某一点像镜子一样呈现白色,于清方看了一眼不愿再看。
瞥见当事人看似无动于衷的表情,于清圆更加火冒三丈:“哪里来的女式内裤?”
轻风吹着于清方额头上的黑发微动,被头发微微盖住的双眼邃不可猜测:“小维洗澡时换下来的,当然也可能是故意留下来的,怎么了吗?”
“怎么了吗?难道你一点自觉都没有吗?怎么可以和女孩子乱发生关系?出事了怎么办?而且你受着伤,万一骨头错位了怎么办?医生不是说不能乱动的吗?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难道你要我出去买冰淇淋,是故意支开我的吗?于清圆瞪着于清方的眼突然垂下去,手紧紧地抓着裤管。
“我不乱发生关系,小维我认识。她有带套子来,不会出事。至于受伤,哥哥我帮你解决那么多回,你帮我解决过一回吗?我也有需要,既然你不帮我,我会找别人。还有什么?”
抓着裤管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于清圆低着脑袋转身:“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吧。”
于清方跳起来从后面抱住于清圆:“哥哥生气了?”看着不作声又乖乖让他抱着的于清圆,于清方瞳仁的颜色似乎更了,他盯着于清圆,慢慢地问:“你气什么?”
抱着的身体出乎意料的柔软,脖颈的肌肤微黄细腻,头发有淡淡的香气,于清方抱着这个身体,手指慢慢地放松了。
突然,咚的一声于清圆的拳头砸在于清方的脸上。
于清方跌靠在沙发背上,脸肿起一块,没有去捂,有些发愣地看着于清圆。
伸出的拳头还保持着握紧的姿势,于清圆倔强地低着头,肩膀随着呼吸略微起伏,他没有说一句话,也不再看于清方一眼,转过身离开。
于清方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轻轻的笑,拿出电话:“喂,有个事要解决一下……”
于清圆一言不发地坐车回家,车子经过不太宽的山间水泥路,进入高大的铜艺大门,驶过鲜掩映的车道,来到一幢两层楼前。
车子还没停稳,仆人已经走过来,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
于清圆下了车,径直进入屋内。
已经是晚饭时分,夕阳如血,透过一层楼的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照到屋里的沙发上,使淡灰色的沙发投上血一样的色彩。于清圆往沙发上一靠,两腿伸直,闭眼地吸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听见悉悉娑娑的衣袂摩擦的声音,来人脚步轻,但步伐不慢。于清圆立刻站起来,向着走廊的方向看着。
走廊里亮了灯,白色灯光打在来人的黑色衣服的亮片上,她的怀里抱着一只长直毛狗,简直像抱着一个毛球。
看着那人走近,于清圆笑着叫了一声:“姚姨。”
姚夙笑着走过于清圆的身边,在沙发上坐下:“坐吧。昨天一天没回来啊。”
熟悉的混合着苹果、茉莉、玫瑰的香味飘进于清圆的鼻尖,“嗯。朋友有点事。”
姚夙笑着看向于清圆,显示一副我知道你干什么去了的神情:“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跟姚姨说,我帮你看看。”
“没、没有。”于清圆连忙解释,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哈哈哈,这么害羞。我随便问问。”
她低下头,爱怜地摸了摸狗。狗非常听话乖顺,发出咕咕的表示舒服的声音。她摸了一会儿,手伸向旁边的提包:“公司今天签了一份合约,你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你就签个字,我们好马上动工。”说着把文件拿出来。
于清圆接过来:“你们谈好了吗?”
“嗯。”
“那好吧,明天我到公司,签了以后放到你办公室。”
姚夙显出为难的神情:“对方明天中午就要回意大利,最好今天就能签订合同。这个合同我已经和公司的人商量过了,没有问题。”
于清圆看着姚夙:“好吧,等我打个电话。”他站起身打电话,和对方咕噜了两句以后,拿起笔签了字:“姚姨,辛苦你了!”
姚夙看着签在文件上的名字,将文件小心翼翼地收在包里:“哪里,应该的。”她转过头:“你吃饭了没有?我叫厨房给你做去。”
“不用了。我等会要去园,顺便去厨房就行了。”
“那好。我去通知他们文件已经签了,叫他们动工。你好好吃饭。”姚夙说着起身。
于清圆突然叫住了她:“姚姨,你不问问清方怎么样吗?”
姚夙转过头,单挑了一边眉毛:“他怎么样?”
“被人打断了肋骨,现在在医院里休养。就是我们学校附近的那家医院。”
姚夙仿佛还等着他说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喔。我知道了。”
弟弟的柔软
铃――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了。于清圆收好课本,走向下一间教室。他显然有点心事,因为一脸愁容望着他欲言又止的小维从他身边走过时,他都没有看见。
“清圆。”
“清圆――”
于清圆像是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的样子:“小维?”
“清圆,”小维走到他的身边,恳求地望着他,“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面对这个甩过他的女孩子,于清圆沉默了。
“清圆,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如果解决不好的话,我就不能在这里念书了。拜托你。”
于清圆皱了皱眉:“你应该去找清方,他才是你男朋友。”
小维哀伤地像要哭出来了:“我、我找过他,他不理我,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怎么会这样?你和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清圆,求求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小维说着泪盈于眶,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于清圆叹了口气:“什么事?”
小维苍白着脸说:“昨天系主任找我,说有人说我坐台,还寄来了照片。主任说如果情况属实,就要退我的学。”她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没有,清圆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偶尔去酒吧玩一玩,我从来没坐过台。我家虽然不富裕,但供我上学是没问题的。照片、照片肯定是合成的,只要拿出照片找专业的人鉴定就好了。可是系主任不给。我……呜……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如果被退学,我……”
于清圆温柔俯下身:“那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能不能,”小维哽咽着,“能不能请你帮我把照片拿出来?只要是你,系主任一定会给的。清圆,我求求你,你帮帮我。你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曾经交往过的女孩子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自己,于清圆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止住了小维的肯求:“我只要把照片从系主任那里拿过来,就可以了吗?”
“嗯。”小维感激地点了点头,“清圆,谢谢你。”
“不客气。”于清圆掏出手帕,“擦一擦吧,妆快了。”
小维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她拿着手帕,小心地在眼角拈拭着。
盛夏的阳光非常强烈,不多时,于清圆觉得热得受不了了,他用手背揩了额头的汗,不得已地说:“小维,我送你回去吧?”
小维直摇头:“不、不,不打扰你了。”她看了一眼他的课本,“我记得你今天有课的。我先走了。”
叮铃――
上课铃响了。
于清圆看了看课本。迟到了,这堂课的教授脾气大,被他抓到迟到没好果子吃。不如不要去,也许还能逃过去。这样想着,于清圆转了个身朝系楼走去。那么,先去拿照片吧。
他一边走一边想。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害小维。对了,清方,他为什么不接小维的电话呢?想到昨天的情形还有那条黑色内裤,于清圆觉得清方应该不是故意不接的。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清方没办法接电话?
这样一想,于清圆立刻就掏出了手机,要按下去的瞬间却又犹豫了。
自己昨天才打过他……
于清圆一想起这个,就浮起了一股内疚之情:也不知道他现在还疼不疼,虽然没用全力,可也会疼的吧?他不应该打清方的,清方并没有错啊。
清方现在,还在生气吧?
但这个犹豫只是一秒钟,因为于清圆觉得这些都比不上清方是否出事了重要,下一秒他果断地拨通了电话。
铃铃铃――
小护士接起电话:“喂,仁爱医院。”
“好的,请等一等。”
小护士走到病房前,敲了敲门:“于先生,你哥哥在电话里找你,需要接过来吗?”
房间里,有一股好闻的香。
小护士朝坐在沙发上瞥了一眼。
那里坐着一个穿红衣服的身材瘦削的女人,乌黑的头发用一根镶满水晶的银簪盘在脑后,提着一个黑色的亮漆皮手提包。
小护士心想:这个香味是她的香水吧?真好闻,肯定非常名贵。
得到躺在床上的于先生的答覆,小护士便离开了。
女人在门关上之后,马上就说:“文件我交给你了,你必须呈给你父亲。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抓到的那小子的把柄,你都不知道那些老家伙看他看得有多紧。”
胸口还打着绷带的于清方,一手拿着文件仔细地看,另一只手去接床头的电话:“喂?”
“没事。”
“小维?”
“你要把照片拿回来?”黑眼睛闪过一丝惊讶,但他一直默默地听,若有所思,却没有作出任何回应。最后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他微微地愣了一下。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他的额前的短发像是被了一层金粉,发生淡淡的金色的柔和的光。
他的脸突然变得很柔和,简直像是在笑了。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没事,不疼。”
“再见。”
于清方挂上电话,嘴边还有一丝柔和的表情。他的手握着话筒,这个姿势一直维持了大约三秒种的时间。等他再转过身来,就换上了一副刚毅的无情的面孔。
他将文件放在枕边,看向满脸狐疑眉头紧皱的女人,说:“我会把文件交给爸爸的。另外,如果你再有任何行动,请先告诉我。我必须在爸爸那边有所准备。”
女人威严地站了起来,红色的裙子好像血一样的颜色:“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母子的立场,也别忘了你从小到大受的苦都是拜他所赐。不推倒他,不接管整个集团,你就只能永远当个暗地里给你卖命的可怜人,一个永远生活在下层的人,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于清方冷静地看着她:“再有行动,必须先告诉我。如果我有任何差池,你也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女人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看上去简直扭曲了她的整个脸,她咬着牙:“这、个、当、然。”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女人的手紧紧地攥着漆皮包的提手,攥得皮子拧出了好多条纹路,反射出白色的明亮的光。她盯着于清方一会儿,眼睛里满是责备不满愤怒的情绪,好像觉得他不可理喻似地,转身走出了病房。
舌头的功用
于清圆拿着照片从系里出来,来到小维的宿舍。宿舍的同学说小维不在。于清圆想这些照片别人看到不好,就托小维的同学带话:如果小维回来的话,给他打电话。
校道两边各种着一排樟树,纷的绿油油的叶子,风一吹,瑟瑟地响。今天的声音却有点不同,好像夹杂着风吹着布帘的猎猎的声音。于清圆好奇地快走了几步,在转角,一个黑色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先是衣袂的一角,慢慢地整个人呈现在眼前。黑色棉布长衬衫被吹得鼓起来,在某人的腰下嗖地展开,像长出的翅膀。他的头发全都梳到后面,露出饱满的的额头,脸色有些苍白,更加显得一双眼睛黑得好像夜幕一般,看见了所有的黑暗,包涵了所有的黑暗,却不动声色。
风带着金色的阳光,带着樟脑的香气,从林荫道里吹过,两人的头发衣袂自己翻动,发生可爱的轻微的声响。
终于,于清圆走上前:“你怎么没在医院?”
于清方伸手把胃捂着:“出来有事。我还没吃饭。”
于清圆生气地说:“谁叫你乱跑出来的?医生不是嘱咐要多休息吗?万一骨头挪位了怎么办?你能不能让人少担点心?”
于清方的眼睛睁得大了一点:“你担心我?”
“废话,你是我弟,我不担心你我担心谁?”
于清方自已嘟嚷了句“不是担心小维吗”,撇撇嘴,又见于清圆看着自己一脸担忧恼火的表情,不禁笑了一笑。
于清圆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更怒了:“你丫快给我回医院去!再不回去我打你了!”
于清方往后仰了仰,笑意更:“等办完事就回去。先让我吃点东西吧?我很饿。”
没办法,于清圆只得带着于清方去食堂,叫了一碗牛肉馄饨面,掰开一性筷子递给于清方。
于清方默默地看着于清圆的一举一动,从他在面铺前忙活,加盐菜加醋,再到他给自己端过来,掰开筷子。黑色的大眼睛始终像玻璃一样注视着,好像没什么情绪波动。
于清方很快地吃完了面,对坐在对面的于清圆说:“给我买杯加苹果汁的牛奶吧?”
于清圆二话不说地站起来,跑到卖牛奶的冰箱前要了一杯苹果牛奶,小心翼翼地端了来,一滴都没洒。
于清方拿着它,慢慢地喝。喝一口,停一下。食堂里充满着各种气味:油味、面粉气味、冰淇淋的冷甜气味、人的汗酸气味……在夏天的相对密闭的空间里蒸腾着,使空气都仿佛黏稠起来。眼前的人开始流汗了,晶莹的汗珠在他的额头凝结成大大的一颗,从脸颊滑下来,他的薄薄的粉红的唇,似乎很渴很热似的,抿了抿,伸出小舌舔了舔。那条小舌,就像真的一条蛇一样,一下子舔到于清方的心里去了。
于清方也觉得很渴很热起来,不由狠狠喝了一口冰的牛奶。冰牛奶进入胃里,冰是冰的,却冰的不是地方,一股燥热仍是在他的身体里,挥散不去。他动了动身体:“你最近是不是签过一份关于土地使用权的文件?”
于清圆愣了愣,点头。
“和谁商量过?”
“没和谁商量,不过……”
他有些迫不及待,好像听不完于清圆讲似的:“那份文件在资金投入上有很大的问题,理不好的话,很可能导致子公司资金周转冻结。你刚接掌公司,肯定有人不满,这时候做出不智的举动,很要命。那份文件我已经拿到并且销毁了。以后小心点。”
“可是那份文件是……”于清圆顿了顿,“谢谢你。”过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清方,你不是不管公司的事吗?”
于清方喝了一口牛奶:“不管不代表不知道。”他站起来,用冰牛奶的杯子冰了冰额头和脸,“走吧,我吃饱了。”
因为不是正经的用餐时分,食堂的门只开了一扇,两人走出去的时候,身体挨得很近。于清圆的肩膀不小心蹭到了于清方的胸口。于清方眉头拧了一下,一把抓住了于清圆。
于清圆惊讶地回过头来。比他高了小半个头、平时都俯视他的于清方,现在低下头,将脸与他的脸挨得极近,一双黑眼睛盯着他,幽幽地窜着火苗,语气是轻的,可是气息是滚烫的:“哥哥,我们去看电影吧?”
于清圆被这一声柔情似水的“哥哥”叫得头晕眼,不知不觉就答应了。
学校的电影院,就是几个学生集资办起来的,一个多媒体放映装置,一个下载下来的影片,门票一块钱。谁想进去看,交一块钱给看门的人,也不用拿票据,就可以进去看了。
那守门的人很显然认识于清方,一见他就笑得两眼只剩一条缝。
于清方在那人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那人先是笑眯眯地往于清圆身上上瞟下瞟,忽然收回了目光,眼望着天板,贼笑着说好、好、没问题。
于清方回过头,笑道:“进去吧。”
这只是一间小教室做成的电影室,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大屏幕上放射出的蓝色的屏保的光。于清圆努力辨认着前方的路,担心碰到绊到什么,摔跤。可能于清方更担心,因为他毕竟挂着伤,所以他伸出了手,在黑暗中悄悄地但是十分有力的不容反抗地握住了于清圆的手。
那双手很热,指尖热,掌心更热,于清圆觉得像是一个火炉把他的手包住了。他在黑暗里略略挣了一下,明白怎样挣不开,就放弃了,任由对方牵着。
这时那位守门的同学走了进来,于清圆一下子看到有人,马上就扯开手,虽然这里这样黑,他可以断定别人肯定看不见这双交握的手。但是他心虚,下意识地挣开于清方的手。可是下一瞬间,就重新被握住了。这一,于清方握得更紧,紧到于清圆绝对挣不开。
守门的同学来到电脑面前,蓝色的WINDOWS屏幕的光照着他的脸,他的脸上,有一抹神秘的贼贼的笑容。
不过这个,于清圆当然没有看见。他开始纠结,似乎,不该来看电影的,这么黑,这么、不安全……
弟弟很强大
他们选了两张后排的位子。
本来于清圆要坐在前面,因为他有一点小近视,远了看不清。可是于清方一定要坐在后面,他嫌前面光线强,扎眼。
对于坐在后面,于清圆有点忐忑不安:一点光都没有,连旁边的于清方的脸也看不分明,只能依稀辨出轮廓。
整个教室静悄悄的,听得见牛仔裤摩挲着位子发出的呲呲的声响。
于清方的呼吸比平常略、略重,竟好像听得见声音:
呼――呼――
于清圆不由得想到:他呼出的气体与于清方的交织在一起,像两股白色的的歪曲地纠缠在一起的绳。
影片开始了:
一间灰色的矮房子,四壁都是木板,一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被手向后捆绑着,他们恐惧地挣扎着。
一把明晃晃的刀忽然出现在屏幕上,一只苍白的瘦骨粼削的手握着刀把,缓缓地靠近绑在地上的男人和男孩。男人和男孩嘴里塞着布条,摇着头,唧唧地叫着。
于清圆的呼吸变轻了:“这是什么片子?”
“不知道。”于清方的手开始往上移,手心很热,指根有四个厚厚的茧,磨着于清圆的手臂,带来有点令人舒服的粗糙。
那把刀来到男人的脸前,刀挡住了男人的鼻子,只剩下男人的两只黄豆似的小眼睛,露出的恐惧的乞求般的目光。突然,镜头转到了握着刀的手的主人身上:这是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女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苍白得泛着冷冷的青,双眼瞪着大比铜铃,向下注视着,眼白远远大于眼黑。她抬起手,狠狠刺下去。
于清圆往坐位里缩了缩,看到女人一刀一刀快速地狠狠地刺下去,仿佛听不见男人那凄厉的哀号和男孩恐怖的哭声似的。
人肉哧溜哧溜地被利刀擢刺着,血在昏暗的灯光下流成黑色的河流,顺着木板缓缓地淌到女人的脚上。女人的脚踝,螺狮骨高高突起着。
于清圆越缩越里,却怎么也觉得不够。位子太冷了,找不到安全感,他直觉地往旁边一具热烘烘的身体靠去。
他的手抓着于清方的胳膊,牙关打颤地说了:“能、不能、换片子?”
于清方泰然不动:“我很喜欢这部影片。”
于清圆转头看看于清方,又看看屏幕,一个个白的像刀光的字打在全黑底的屏幕上,耳边是恐怖片常有的良久寂静之后的突然而来的“镫――”的一声巨响,他吓得赶紧转过头,更加凑近于清方。于清圆的呼吸,重急促,在黑暗里,在影片寂静的空隙里,像被放大了似的,都放在对方的耳边。
仿佛,有一种淡淡的茶叶薄荷的香气,像佳洁士的薄荷绿茶的牙膏的香气。
于清方静静地坐在位子上,手悄悄地挪到于清圆的肩膀上。这副肩膀非常圆润单薄,好像禁不起他一掐似的,好像只要他稍稍用力,就可以把完全地死死地把它控制住。
完全地、死死地、控制……
黑暗中,缩成一团、几乎整个伏在于清方身上的于清圆,并没有注意到旁边人气场的变化。于清圆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影片,觉得会有恐怖画面时,就把头埋下去,用手捂住耳朵。
他一把头埋下去,那由于恐怖而变得亢长的气息就全部吹拂在于清方的脖子上,又顺着脖子钻进略略敞开的衣领内,撩刮着胸前的肌肤。
已经不知道放些什么了。于清方隔着薄薄的衬衫,轻轻地揉着于清圆的肩膀,另一只手,也悄悄地圈在于清圆的腰上。温而不凉的体温,让人恨不得用身体去炽热它:那里面的细腻而光滑的肌肤。
“哥哥……”于清方低低地叫了一声。
于清圆一心放在影片上,完全没发现于清方有什么不同,有什么动作,抬起头刚刚嗯了一声,就觉得唇上一热,一个软软的东西覆盖上来,紧接着,一条更加柔软、灵活得像蛇一样的东西挤进了他的口腔内。
“唔……”于清圆睁大眼睛,看着黑暗中面目模糊的于清方。屏幕突然亮了,白的光线射到于清方的脸上,饱满的略显苍白的额头下,一双黑色的眼睛如幽潭。
口腔内被翻天覆地,于清圆的神志从最初的惊诧慢慢清醒,他开始奋力地反抗。可是他的力气,怎能与于清方抗衡?对方几乎只是一下,就将他的双手反锏到了身后,然后惩罚似地,让他推到座背上,地吻了下去。
到了喉咙里。
于清圆禁不住地干呕了几声:“唔……”
舌头在口腔内疯狂地纠缠,刷过敏感的内壁,带起一阵阵的连续不断的麻痒。身体渐渐地起了变化,仿佛每一寸都被这麻痒侵独了,起了一阵轻微的战粟。
“嗯……唔……”
于清方察觉到了于清圆的变化,一刹那的惊讶过后,是抑制不住地惊喜,他放开于清圆的唇,转而舔噬着更为敏感的脖颈。舌尖滑过柔软细腻的肌肤,亦或用牙齿轻轻地咬着,用嘴巴吮着,带给身下人一阵阵地颤抖。
于清圆的脖子极度地向后仰着,几乎仰成一条直线,嘴里发出断断续续地呻吟,眉头微皱着。他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放开了,却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他的衬衫的扣子被一颗颗地解开,于清方继续向下侵略着。唇缓缓吮过喉咙,向下,终于来到一边的突起上。舌头在周围舔了几圈,光亮的水泽下,密密的细小疙瘩在粉红的乳 晕上兴奋地突了出来。
于清方闭上眼,一口咬上胸前的突起。
“啊――”于清圆兴奋地叫了起来,无力的双手突然握成了拳。
“不要……”他咬紧牙,慢慢地抬起手来。
却在同时,一股电流在被啮咬的乳 尖上涌起,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快感迷惑了所有的神经。而另一边,也同时被手掌覆住,掌心那样热,指根的四个厚厚的茧,带着折磨人的粗糙触感,磨着敏感的乳 尖……
“嗯……”好不容易抬起的手又无力地垂下。
啊――啊――啊――
突然从影片中传出来的女人的高分贝尖叫让陷入情 欲海的于清圆醒了过来。他惊讶乃至惊恐地睁开眼睛,低头,看见伏在自己胸口的于清方,那挺直的鼻梁下,还有点失血色的唇正紧紧地含着自己的突起,唇角流下了淫 糜的水泽。
羞耻感和罪恶感同时袭上心头,他奋力地推开于清方,拉上衣服。
于清方色迷心窍,完全没预料到这一推。所以一下被推出了大约有半米远。黑瞳里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平静了。他云淡风清地笑了一声:“我看恐怖片时通常比较兴奋,加上你一直往我身上靠,我就一时意乱情迷了。”
于清圆对这个解释完全没有反应,就只拉紧了衣领,眼睛朝地下看着。他的双颊还带着欲 望时的红潮,双眸也仍有些氤氲。将身体扭到另一边,靠着冰冷的扶手,把头歪在椅背上。
于清方的眼睛盯着屏幕,黑瞳仁里看不清一丝情绪,平静冷冽。
疑窦横生
过了一会儿,
“嗯……”于清方捂着胸口,哼了一声。
于清圆瞟了瞟,紧接着整个身体转过来,位子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回荡在黑暗的安静的影院内。
“你怎么了?”
于清方低着头,眉头紧皱:“痛……”
于清圆看着于清方捂着胸口的模糊的影子,心想他大概极疼才会这样说出来不由心疼极了。
一定是他推清方时使的力气太大了!
医生说过,骨头万一挪位会很麻烦,所以养伤时活动幅度不能大。
“我们马上回医院。我叫车来。”于清圆掏出电话,啪啪地按了几个键,迅速交代一通:“快一点!”
他柔声对于清方说:“你还能走吗?要是能走,我们就下楼去等车。不能的话,我们在这里等他们上来也一样。”
于清方屏住呼吸,右手撑着座位扶手,左手捂着胸口,上身挺直,艰难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于清圆心里一痛,主动地靠近于清方,想去扶他。
那只本来撑在座位扶手上的手,极其迅速地又非常自然地圈在于清圆的肩膀上。
扑咚――扑咚――
扑咚、扑咚、扑咚――
外面不知是谁,正笑着走过去,咯咯地笑声像卡通片里的LOLI,她肯定拿着爆玉米,因为有玉米的香味飘了进来,游荡在教室里,钻进了于清圆的鼻子里。
这样甜腻的柔软的香……
察觉到手臂下,这个人身体的片刻僵硬,于清方低下头,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
温软缠绵,像是情人间的昵语,气息灼热,简直快要让耳朵融化了……
此时电影应该到了□,此起彼伏的恐怖的尖叫声:
啊――
画面在陡然的黑暗和突然的白亮之间转换,于清方的脸,明明灭灭的,更加沉而不可捉摸。
仿佛有千万只小虫在身上蠕动着于清圆有点恍恍惚惚那小虫动啊动的,漫延到脑袋里来了。脑袋也一阵麻。
现在是什么时候,于清圆按捺住自己诡异的心跳。你还敢乱扑腾!
他心里一横,举起一只手搭在于清方放在自己肩部的手上,另一只手环住于清方的腰。
这个身体,意料之外的瘦:手指纤长,骨节突出,指肚上的茧不可说不厚。而腰下的胯骨则像石头一样搁到了他的手。
怎么会,这么瘦……
他们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地挪出了教室。
教室外,三米多宽的走廊上,白色的墙壁染着淡红的夕阳,蝶翅斑纹的砖红色地板可爱又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于清方的牛仔裤跨出荫沐浴在夕阳下,也染上了一抹暗红,洗得发白的裤管上,最下端的一个黑色的小小的W引起了于清圆的注意。
“这裤子不是三年前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吗?”
看上去裤子磨得很厉害,裤管底已经破了,白色的须须垂了下来,像老人的白的胡须,有些拖在地上,沾了灰,黑黑的。
于清圆质疑地抬头,打量于清方的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布料连纯棉都不是,并且做工粗糙,皱皱巴巴。一双黑色系鞋带球鞋,款式普通,前面画蛇添足地镶了三个发锈的金属圆圈,显得想要追求时尚,却画虎不似反类犬。
怎么回事?
清方不是一直跟爸爸在意大利学习吗?
仿佛知道于清圆想的什么,于清方开口道:“爸爸的教育理念不同,他认为我应该独立,所以在经济上没有给我任何帮助。我必须靠自己挣到一切开销。”
“包括学费生活费的所有?”
“所有。”
于清圆怔住了。他当初选这所学校就是因为设施、环境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相对的,学费也比较贵一点。这么多的钱,一个普通的打工族不可能挣得到,更何况清方还是学生。“那你挣到了吗?怎么挣的?”
于清方望着玻璃门外的白色的楼梯底部,眼中的一抹奇怪的沉的光芒一闪而逝,黑瞳依旧得什么都看不到:“挣到了。平常的挣法。”
外面绿荫环绕,有鸟儿三三两两地飞过,唧唧地叫着。
于家的司机已经赶到了,带着两个随从。在楼下将喇叭按得“波波”地响。
于清方低下头,在于清圆的耳边道:“别让他们扶我。”
于清圆这一点反驳都没有,温柔地将于清方送上车。车内充斥着一股麝香,座椅统一用黑缎包着。缎面上,黑色的线织成四方形纹,在橘黄色的车顶大灯的照耀下,反射着白色的亮光。那一块,简直看不清楚。
于清圆用一个暗红色的丝绒靠枕放在于清方的背后:“舒服吗?”
于清方沉默。
于清圆看了看他,向司机道:“开车。”
一路上,于清圆颇有点坐立不安,看着于清方欲言又止的。他问:“你四岁的时候我们分开的吧?”
“……”
“那之后,我跟着姚姨,爸爸带着你去意大利。每一年,让我们见两面,一是你生日一是我生日。清方,你跟着爸爸在那边,都做了些什么?”
于清方转过头,黑眼睛冷静得吓人:“怎么了?”
“我就是问一问,你现在这个样子……”
于清方看着前面,黑色的缎套子上,现在每一个菱形的纹都非常清楚,它们彼此连系着,扯一发而动全身。“我在那边做什么,不能告诉你。金钱不能代表一切。我比你,过得更加清醒和有力量。”
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哥哥,你只管做好你的大少爷,就好了!”
于清圆看着他,一个拳头霍地挥出去。
于清方的头向后仰,眼珠向下看着于清圆:“还会有第二?”
于清圆咆哮道:“狗屁做好你的大少爷就好了!你是我弟弟,我一定要管你。管你好管你不好,我一定要管。”
于清方怔了怔:“我能睡一会儿吗?”他说着已经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
于清圆恨恨地看着他,知道于清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这个疑惑在他心里面挥之不去……
到了医院,又是一番X、CT检查,最后于清方躺在床上,眼望天板,吐出一口气:“累死了!”
于清圆坐在电视机前的黄色人造皮革的沙发上,很专注地用指甲一下一下地抠着皮革。
于清方朝他看了一眼,在床上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又动了动,像是睡得极不安稳,把床弄得咯吱咯吱地响。
于清圆抬起头来:“怎么了?”
“身上痒。我两天没洗澡了。”
于清圆一听站了起来,薄怒着说:“看护没给你擦身吗?”
“她来过。但我不喜欢别人碰。”
于清圆看着他半晌:“那我行吗?”
“可以。”
看着于清圆走进浴室,于清方的黑眼睛里,透出一抹耐人寻味的诡异的光,他的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
兄有弟攻
热水从龙头汩汩地流出来,白色的热气冒得很有劲头。不一会儿,整个浴室就充满了蒸腾的袅袅的雾气。
于清圆蹲在浴缸边,用手试了试手温,关上水,站起来转身去叫于清方。
于清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边了,半倚在黄色的木质门框上,头往后靠着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于清圆在裤子使劲地把手蹭了蹭:“你来了?快洗吧。”手上的残留的水渍融进卡其色的混织的料子里,颜色变得更了。
于清方走得缓慢而悠闲,水气在他的头发上凝结成了无数的极其细小的颗粒,使头发看上去简直白了。他低下头,从下而上,将黑色的塑料钮扣缓缓地一颗一颗地解开,浴室里太安静了,仿佛听得见“沙沙”的钮扣穿过衣服的声音。
他身上的汗酸气,混合着由于两天没洗发、头上泛出的脏臭的油脂气,在蒸腾的水气下,张牙舞爪地漫延在浴室里。
于清圆一直低着头,眼睛盯着旁边放衣服的草绿色的塑胶架子,隔着雾气,架面子上那只绿色的青蛙笑得真是不怀好意。
扑咚一声,某个人体进到了水里,水从浴缸里“哗――哗――”溢出来。
于清圆侧着头从架子上取下白色的毛巾,一步步地挪过去,直到膝盖沾到了热水、搁到冰凉的陶瓷。他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坐在浴缸里的于清方的身体,一只手拿着毛巾伸过去――
揉啊揉,搓啊搓。
仿佛不胜其烦地,坐在浴缸里的人说:“你这样洗要洗到明年吗?”
搓着的手顿住了,抓着毛巾的手指颤了颤,于清圆一只腿后退一步,蹲了下来,头也缓缓地抬了起来,带着一股赴死的表情,毅然地最后将视线定在于清方的脸上。
于清方侧着头与他对视,脸上有透明的水珠,眼神沉氤氲。
“先、先、先洗头发。”于清圆很没出息地结巴了,虽然他简直想咬掉这不争气的舌头。
洗发乳是苹果味的,泡沫真丰富,揉着于清方的脑袋,于清圆的动作渐渐流畅了。
于清方的头发很黑很细很软,混着泡沫沾在手上,叫他想起了小时候养的一只混血的白色小猫的猫毛,也是摸上去这样又滑又软又暖。
“真想宝宝。”
“什么?”
“宝宝,那只白色的猫。”于清圆一边说一边拿起蓬蓬头,打开热水,手伸到蓬蓬头下面试面温度,“闭上眼睛。”
他把热水对准于清方的头发,一只手继续在头发里揉搓:“小时候你很喜欢它的,老是跟我抢着抱。喔,你叫它‘贵族’。还记不记得?”
仿佛回答似的,于清方嗯了一声。
水流顺着于清方的额头流过挺直的鼻梁,又来到被热气蒸得粉红的唇上,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水膜,光亮亮的。
洗过头发的于清方看上去增添了不少孩子气:头发柔顺地贴在额头上,虽然眼神一如既往地漆黑加沉,但睫毛上挂着水珠,嘴唇红扑扑的,只像个爱摆酷的倔强的小孩子。
于清圆连忙转头,溜到架子旁边,把洗头乳放回去,又从架子的第二层里拿出沐浴露:一个乳白色的美女身形的塑料瓶子。于清圆盯了半天,背书一般地念着:“薰衣草味的……滋润皮肤……除菌……止痒……”
“你到底洗还是不洗啊?”于清方把头放在浴缸边缘,黑眼睛盯着于清圆。
于清圆对着手里的乳白塑料瓶子说:“洗、洗、洗。”然后把塑料瓶子抱在胸前,攥得紧紧的,一只手使劲揉了揉头发,挪到浴缸边上。
“你转过去。”
于清方探出脑袋,用额头对着于清圆的额头:“什么?”
于清圆赶紧把脑袋往后缩了缩:“我说、你、你转过去!”
于清方两手扶住浴缸,把头再伸过来一点:“我为什么要转过去啊?”
苹果的香味弥漫在于清圆的周围,他的两只耳朵通红通红的,手里攥着沐浴露,攥啊攥的,终于闭上眼睛,抬头吼出来:“叫你转你就转,还要不要洗了?”
“呵呵……”
于清圆睁大眼睛,看着少有的笑了出来的于清方的脸:眼微微眯起,脸部空白死板严肃冷酷的线条变得温情柔和,加上一点点的奸诈。
非常、非常……可爱。
于清方不发一言地转过身,两只手交叠地放在浴缸的另一边边沿上,把脑袋枕在上面,黑色的头发落在白色的陶瓷浴缸上……
于清圆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半晌打开沐浴露的瓶子,挤出沐浴露,倒在粉白相间的沐浴球上,把泡沫揉起来。
薰衣草的懒洋洋的气味……
于清方的身体骨架匀称,细密的水珠在白皙的、却因为热气蒸得有些粉红的肌肤上、沿着脖颈、肩胛缓缓地滑下去,仿佛“叮咚”一声融进了水里。热气蒸腾的半透明的水下面,细腰窄臀……
于清圆热得嘴巴有点发干,浑身不对劲。他紧紧地抓着沐浴球,把它捏成了小小的一团。
突然于清方转过身――
于清圆想都没想抽手起身,却被眼明手快的于清方一把抓住。
于清方半笑地瞅了于清圆一眼:“还没洗完呢。”就抓着他的手来到自己的脖子下面,蹭了蹭,又继续往下移。那只被抓着的手,微微地颤抖着。
于清圆仿佛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被牵向更下面,看着手里的沐浴球被拿了出来,看着看着自己的手指就要碰到那粒樱红的挺立的突起……
几乎是碰到的一瞬间,于清圆猛地缩回了手转身就跑。还没站起来,就被人从背后一把环腰抱住。
“哥哥……”于清方叫着,唇刷着于清圆的耳廓,“我们接着洗。”他伸出舌头,在于清圆的耳垂上舔了舔,又用牙齿咬了咬。
于清圆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烧起来了,感觉到一只手鬼鬼祟祟地从衣服的下摆钻了进去,上面带着热热的水珠。肚脐敏感的内壁被指甲刮了三四下,一道道电流顺着那只手的指尖窜进来,窜进四肢百骇,将理智摧枯拉朽。
“嗯……”于清圆的身体紧绷着,紧紧地闭上眼睛。
他的手被另一只手包裹着,牵引地握住了一个火烫的□的棒状物。
于清圆惊讶地睁开了眼睛,想要缩回手却被于清方按着,气息吹拂得耳朵痒痒的:
“别动,会很舒服的,我保证……”
仿佛印证,下 身突然涌起了剧烈的快感,于清方的动作由慢到快、由浅到、从轻到重,都挑拨着最敏感的地带。
“啊……”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最终瘫软地倚在了于清方的怀里。
淫 欲充斥着整个房间,蒸腾的雾气里,慢慢地渗入了精 液的腥甜气息。
“等一等,哥哥……”于清方沙哑着说,他将于清圆的身体反转过来,吻住于清圆的唇,狠狠地咬着吮着吸着:“我们一起……”
暖昧的果实
于清方睁着眼睛靠在浴室的墙上,于清圆闭着眼睛靠在于清方的背上,都有点激情过后的短暂空虚,但于清方是多年以来的一偿夙愿,神色平静且不是不想再来一遍。于清圆则满脸羞愧:如果前两是不得已,那么这一,可是自愿了,而且连讨好对方的动作都做了。
水雾萦绕在空气里,像白色的纱,蒙着纱的浴室,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是朦朦胧胧的。最清晰的感受,是身后仍然火烫的身体:他的背感觉着于清方的胸膛随着呼吸一高一低,可以想见气流流进肺部又慢慢逸出的情景。
手仍然被握着,水面倒映着两人交握的手,指尖轻微地颤抖,两滴细小的汗水靠近着挤压着,仿佛能听见轻轻的“啪”的一声融在一起,从较为白皙的一人的指尖落了下去。
于清方把手举到胸前,使于清圆的手朝上:白皙得隐隐看得见青色血管的皮肤,在热气的蒸腾下亦发水嫩光滑。
于清方闭上眼低下头,浅吻着它。
他的另一只手,正环在于清圆的腰上,捂住了半个腹部,在上面缓缓地摩挲着,享受着它的丝滑触感。
吻渐渐地由浅到,由轻吻变成吮 吸,黑色的发丝落在白皙的手腕上绕成一个个将完未完的小小的半圈,突出的螺狮骨如被十面包围即将伦陷的山岭。
浴室的温度再度升上来,于清方放开于清圆的手,朝后摸索着扭开了蓬蓬头的开关。热水从头顶淋下来,于清圆的用ㄠ膏定过型的朝上竖着的七厘米板寸变软瘫倒最终伏贴在额头、脸颊。
于清方噬咬着于清圆的耳朵,用舌头在上面绕着圈儿。一只手沿着于清方背脊缓缓向下摸索,伸进两瓣富有弹性的肉里……
敏感的地带受到骚刮,于清圆突然清醒过来地睁大双眼,明白了自己的弟弟正在做什么、想要做什么,羞愧排山倒海演变成羞耻,两手撑着浴缸、起身、跑出去。
夏天的风带着青草的气息从窗户里吹进来,裤角和真丝T恤下摆自己翻动着,发出挲挲的声音。听上去调皮又暧昧。于清圆低下头扣着裤子,皮带扣发出“叮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有一点像风铃,一直“叮”到人心里去。
裤子对着下 身的地方湿了一大块,想必是于清方的手上的水渍染上去的,裤管上有三三两两的水滴的痕迹,把那一块的卡其色染成了近乎灰色。真丝T恤湿得更厉害,是被蓬蓬头的水直接淋到了,天蓝色变成了宝蓝色,透明的水晶钮扣挂着细小的水珠儿,将滴未滴。
于清圆伸出食指刮掉了这粒水珠,钮扣凉滑的触感让他想到别个同样光滑却火热的东西,不禁猛烈地摇摇脑袋,伸手在脑门上拍了拍,嘴里“唔――”地咕噜着。头发上的水珠零零碎碎地被甩下来,像雪粒子一样四散开,落在红色的地毯上,长的红色的软毛将水珠托了起来,就像沾了水的红色的草丛。
于清方出来的时候,房间已经四顾无人,只有沙发前的茶机上留着一张简短的字条。于清方看着那张字条,有水珠从他的头发上滴下来:
啪嗒――
正好滴在“校”字的最后一捺上,墨水向四周晕开,晕出了一朵小小的黑色的梅。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得几乎察觉不到地笑了一下,眼底如同藏了一只黑色的小狐狸。他放下字条,坐在沙发上,一只腿搁在另一只腿上,头枕在沙发靠背上,眼望着天板。黑色的瞳仁沉平静,半晌,他用手抚住光洁饱满的额头,呼了一口气:“累死了,想不出……”
另一边,于清圆这下誓死躲避于清方,称病窝在家里不上学。
学校拿他是没有办法的,冲着他家里给学校的巨额捐款,校长只有NC了才会递出警告信。
姚夙是于清圆的后妈,面对这个娇生惯养、明明瞧着无比健壮、却一口咬定生病的孩子也没有办法。只得完成任务似地请来家庭医生。
家庭医生长得白白胖胖:一头方便面的短发,眼睛和鼻子被脸上的肉挤得分辨不清,活生生一只旺仔小馒头。
他每来到都是气喘吁吁,白胖的脸庞有点苍白,小嘴巴红嘟嘟,任谁看都不觉得是二十岁获得加州大学医学博士学位的天才。
天才的脑袋不是白长的,当了这几年于家的家庭医生,心里的账跟馒头似的清清白白,包进去什么馅儿都知道:在这个家该看谁谁的脸色、听谁谁的话心中明镜儿一般。因此诊断出一些每个人都会有的不痛不痒的“疾病”,以“最好在家调养”的结果结果诊断。
这让于清圆满意非常。他坐在白色的真丝被里,穿着小熊的睡衣,笑着说道:“谢谢医生。”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很愧疚总是不记得这位馒头的姓氏。
拜馒头所赐,于清圆开始了“名副其实”的养病生涯,一晃一个多月。窗外的夹竹桃看着看着谢了,鸟儿的叫声听着听着稀疏了,桌餐上的桃肉由清甜变成甜腻再到没有,送进来的芒果即使用冰冰着也挡不住腐烂的黑斑的来到。
夏天,是真的完蛋了。
就迎来了金灿灿的摘取果实的秋季。
这一天,姚夙带着三五个仆人去打猎场,她的头发高高地盘起来,更显得眼角长而上挑,有时候斜眼看人,一股强势和阴险让人心头发冷。
仆人们在院子里摘取剩下来的血红的桃子,淡金的不很强烈的太阳照在他们的身上,他们边说边笑。于清圆扒在阳台上,两条腿交错着掂啊掂,心情因为放松而异乎寻常的好,忍不住朝下面喊:“喂,送几个上来,我想吃。”
那些桃子,红艳的果实被送到于清圆的面前,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红色的汁从桃肉里挤出来,顺着嘴角流下去。于清圆拿起手帕拈了拈,笑眯眯地继续吃。
它和他,不知道哪一个是更让人垂涎三尺的果实呢?
弟弟又回来
每年的秋季,学校都会举办大型的校内活动――游园会。
每个系准备一个节目,哪个节目吸引的同学最多、得到的票数最多,就成为冠军。冠军节目的参加者可以加学分,还可以当场向其他同学甚至老师提出一个要求,对方不能拒绝。当然后者是潜移默化下的学生内的不成文的规定,官方不可能这么说。不过哪个奖励更加吸引青春逼人的大学生们,不言而喻。
所以,无论男女无论新人旧人都积极备战着。
本来,这不关于清圆的事。可是……
那个女生、那个穿蓝裙子白衣服扎马尾巴的女生、那个脸蛋圆圆腰也圆圆腿也圆圆的女生,提着学校后街的一袋子香蕉甜瓜,笑眯眯地来看他。
于清圆想了半天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她口齿伶俐地自我介绍、道明来意:居然是请他参加今年系里的游园会节目――睡美人话剧。
于清圆看着她,缓缓地慢慢地绞尽脑汁地想起了,这一个好像就是曾经送被打断两条肋骨的于清方进医院的两个女生中的一个。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言犹在耳,于清圆就是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答应。更何况,人家充分发挥身为话剧社长的文艺细胞,把他赞得天上有地下无、一出马冠军肯定手到擒来。当然,这对从小听惯恭维话的于清圆来说,其效果是微乎其微的。
仆人送走女生后,于清圆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的红色布绒沙发上,望着白色石膏的天板上面凸起来复的朵条纹,心想“我怎么见不着小混蛋,还是会被他影响呢”。
从此,于清圆每周一、三、五去学校的多媒体演艺厅排练,他的角色、当然是:王子。
睡美人由谁扮演?
这个角色真是非常富有争议性,以至于社长与两位副社长讨论半天都没有结果,后来社团的其他事务负责人也参与到讨论之中,除了争论气氛的猛烈□、及时不时的位子“啪”地合上又“嘎”地打开的声音以外,依旧没有结果。
怎么办?
最终这个问题抛给了一直坐壁上观的一脸漠然的于清圆,由他选择由谁来扮演睡美人。
于清圆愣了愣,再愣了愣,终于明白此时到他做决定的时候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一阵胆寒:当时的女生们,看在于清圆的眼里,就好像一只只虽然微笑着的、但随时会扑上来的猛禽。
一个角色而已,有这么难决定吗?
于清圆想了想,恍然大悟:睡美人是谁?
是一国的公主。敢问世上哪个女孩或者女人没有做过公主梦?既然现实中没法实现,在戏里过过瘾总行吧!
想明白了这一点,于清圆自觉非常“体贴”、非常“尊重”女生、非常“完美”地理争论地说:“如果你们喜欢,那每个人都演一会儿,不就行了?”说完还笑呵呵地看着女生们。
谁想女生们呆愣地看了于清圆一会儿,高涨热烈的情绪逐渐冷却,冰一样地挑挑眉毛,哼了一声都转过头去。
于清圆二丈摸不头头脑。
他当然想不到女生们争抢公主的角色的另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公主和王子有定情一吻。
定情一吻啊!
和第一校草于清圆的定情一吻啊!
又帅又温柔又体贴,而且看上去好专一好纯洁,一定是个好好男朋友的于清圆定情一吻啊!没准可以继续发展,假戏真做,将感情延伸到现实里。
她们当然有得争了。
让于清圆选,本来就是看他对她们谁会比较感兴趣一些,那么选中的人和他发展成男女朋友的机会就比较大。谁知――
“每个人都演一会儿,不就行了?”
他难然要和她们每个人都亲一亲、谈一谈?
原来他可爱的外表下其实竟是个心大萝卜吗?一门心思想享齐人之福的吗?
果然是有钱的色狼――公子。
从此于清圆在话剧社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再不会有时趁他休息时送水来喝了。不过没关系,他可以自己倒。
灾难发生在第三排练的上午。
那一天天气晴好,宝蓝色的天上白云像一朵一朵的棉糖。下了车有点冷,于清圆拢了拢胸前的草绿色毛线衫,走进通向演艺厅的林荫道。
林荫道两旁是老式的教工宿舍楼,水泥有的驳落了,露出红色的砖和奶油状夹在两片砖之间的水泥。哪一家正在煮粥,淡淡的米香带着水气弥漫在空气里。
于清圆踏着楼梯到了二楼,推开演艺厅的厚重的布帘。室内的黑暗让他一瞬间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他分明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且冷冽的存在。
只有舞台上的两盏照明灯亮着,同学们正分散着背台词,发出低低的“嗡嗡”声。舞台的左边,只有几丝光线到达的地方,虽然黑暗,仍看得到有一个人。那人靠着墙,一只脚后跟抵在墙上,白皙的脸平视前方,脸庞呈现出姣好的鹅蛋形。
于清圆脑袋里“嗡”地一声炸开来,转身就走。
却被社长女生一手挡住:“你怎么才来?快快快,我们要开始了。”
于清圆朝社长笑了一下,绕过她的手就往外跑。就这一耽搁,别人已经追上来了。
“你去哪儿?”
胳膊被强力地抓住,于清圆回过头,笑得一脸虚弱假惺惺:“呵……呵呵……”
白色的光线从室外照进室内,于清方下半个身子在阳光里,上半个身子仍然在黑暗中。他穿着一条蓝色的很宽松的牛仔裤,到腰的黑色的短袖T恤,露出白皙的锻炼得形状很好的手臂,黑眼睛直视着于清圆,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排演开始了。”
灾难也开始了。
秋天到了,果实的灾难也到了。
恐怖的初显露
于清方坐在第一排的中间的观众席上,两条腿叉开着,手自然地垂在两腿之间,仰着脸看排练。
台上灯光亮堂堂的,正演到扮演王子的于清圆出场。他念着台词、环顾自周,作观察城堡的样子。
正好看到台下的于清方。
舞台上的灯光太亮,台下变成黑黑的一团,只在正前方有一点点视野,于清方穿着牛仔裤的两条腿,微瘦而长。放在中间的白皙的手,手指颇长,骨节突出。
于清圆很没志气想到那双手曾经摸在自己身上……
“所有这些都难不倒我,我……我……”于清圆望了望天板:“……哈哈……”
社长绑着两根麻辫踩着土黄色的靴子咚咚咚地从木楼梯上来,气势汹汹地叫:“开演只两天了!”她竖起五根手指,“排练了五,三你记不住台词,今天你再记不住,别想回去!”
说完就一甩头――一根麻辫差点甩到于清圆的脸上――气呼呼地走了。
于清圆眨了眨眼,低着头走到观众席的角落里坐下,拿起一叠白色的材料纸,听话地记台词。
在公演之前,应该背得完吧?
白色的纸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黑色的影子,于清圆抬起头,果然是于清方来了。
手里的稿子一把被抢过去,对方看了一会儿,把稿子还给他,在他旁边坐下来:“以前你没参加过这个。”
于清圆顺嘴就溜了一句:“嗯。觉得也许好玩吧。”
于清方看着舞台,舞台上的落地灯是淡黄色的,几只坟子在灯束里飞啊飞。荆棘的布景从两边被推出来,轮子发出“轱辘轱辘”的响声。于清方的声音不太,却字字清晰:“那个社长很眼熟。”
“啊?是吗?哈哈。她是我们系的喔。才女呢。你一定是到系里找我的时候撞见过她。她那么漂亮,你肯定是对她有印象。”于清圆缓了口气,手不自觉地抠了抠耳后的头皮,“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她长得好,又能干……”
话说到这儿,于清圆就住了口,因为于清方转过头来正看着他,黑眼睛如幽潭,说不清里面藏着冰还是火。
两人就这么对视半晌,还是于清方微微一笑,他笑起来异常好看,眉眼、唇角略弯,整个脸部线条变得分外柔和,称得前方的淡黄色的灯光好似都温暖了起来,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谁把王冠放哪儿去了”,接着又响起了咚咚咚快速的鞋子踩在木板上的声音。
“哥哥啊,”于清方的一只手伸到于清圆的耳后轻轻地抚摩着,发丝从指缝里逸出来,他把头偏在于清圆的耳边,气息灼热:“你装不了多久了。”
黑暗而寂静的演艺厅,各人都在忙着各人的,社长在骂人,演员在背台词,于清圆坐在垫了棉的座位上,觉得好像坐进了海里,听到了海浪的扑――扑――的声音……
于清方说完,并不曾再看于清圆一眼,起身踩着黑色的运动鞋离开。
正好一个抱着王冠的人匆忙地跑过来,绲囊簧,与于清方撞了满怀。
“啊――”
人的惨叫声划破了寂静的空间,王冠从那人的手里掉落在地,轱辘轱辘地滚到了座椅的脚边,碰了几下靠在上面停住了。
那人捂着手蹲了下去。
于清方未有丝毫停滞,仍旧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好像刚才的事不是他做的。
有人抱不平:“那位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清方停下来,黑暗中那双黑色运动鞋前面的金属扣子放出冷冽的刺目的金色光芒,他转过头,苍白的脸上饱满的额头中央此刻有一道的皱痕,眼瞳黑,在黑暗中好像两个空空的黑洞,却蕴含着巨大的吞噬人的杀气:“不满吗?”
众人噤声……
谁的稿子掉了,纸张“哗啦”一声地瘫在了地上。
于清圆抓着胸口,于清方散发的恐怖压抑的气氛让他的心脏扑咚扑咚地跳得急速剧烈,像快要爆炸了。
一直到于清方揿开厚重的黑色的布帘,消失在外面金色的阳光中,好一会儿,众人才缓过神来,各忙各的,谁都不提刚才的事。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于清圆正背着台词,社长甩着两条麻辫子走过来,说让他回去吃饭。
于清圆愣了一下,说自己还没记住台词。
“记住不是一会儿的事,你明天再来吧。”
就这样,于清圆放下好不容易背了一半的台词回了家。
接下来的两天,于清圆成为社长的重点监督对象,硬是逼着把台词背了个七七八八。于清圆满脑子都是台词,走个路转个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那些台词一个不小心又从脑袋里掉了出来。
于清方天天都来看,每天呆一小会儿。
他每一来,社团就有一股奇异的安静,每个人好像都聚精会神地做着自己的事,可一旦于清方有什么动静,又都屏气注意着。当然,就算注意,也是小心翼翼的,低着头斜着眼珠悄悄地瞟。
于清方很少讲话,一共只说了两:
第一:他要改变城堡的布景。
剧团为了突出女巫的诅咒的恐怖,将城堡的主色调定为黑色。
于清方要把它改成红色,清晰明了地列出四大理由:
“第一点,黑色的布景很阴沉,如果公演的那一天是阴天,谁会在阴沉沉的天气里看一部阴沉的话剧;
第二点,黑色很恐怖吗?它只是很压抑,不如改为红色,更加血腥,更能让人想到血;
第三点,这部剧要歌颂的是爱情,红色象征着热烈如火的爱情,更加热烈,歌颂王子的勇敢以及爱情的可贵;
第四点,改变布景的钱全部由我负责。”
全票通过。
散场的时候,于清方挡住于清圆,要钱。他穿着黑色T恤蓝色宽松牛仔裤黑色运动鞋,往楼梯口一站,映着背后血红血红的夕阳,苍白的脸加上黑得见不到底的眼睛,活生生的抢劫犯。
于清圆腾地冒起了一股火儿,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于清方这副样子突然让他很生气。他绕过于清方就走,完全当于清方空气。
于清方也没跟他多说,将他一把压在楼梯的墙面上,上下其手地将几个口袋掏得干干净净,身手利落得不像个普通的大学生,于清圆一口长气刚呼完刚想吼出来,于清方把头放在他的脖子边,对着耳朵吐气,一边讲话顺便伸出舌头舔于清圆的耳垂:“哥哥,不要不听话。”
墙比较旧了,上面有小孩用铅笔画的涂鸦,有汉字有英文有朵有小鸡,于清圆的脸正好抵在一只肥肥的小鸡上面,墙面冰凉粗糙。耳朵如同爬了几百只蚂蚁,它们爬啊爬,爬了满身都是。于清圆忽然觉得自己的双手和身体自由了,连忙转身。
于清方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手插在裤袋里。
于清方的脸上,有一股淡到看不出来的笑。说是看不出来,是因为无论他的眼还是唇都没有笑的迹象,可是于清圆明明就感到了一种笑,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志在必得的笑,一种即将把猎物生吞入腹的期待的笑,这让他浑身汗毛直竖。
第二:修改台词。
于清方修改了几台词,然后于清圆惊喜地发现好背了很多,社长看过以后,请求于清方也改改其他角色的台词。于清方自然不理会,不经意地瞟到公主这个角色的台词,顿了顿,拿起来就改。结果:公主的台词被极度缩水,总共没有二十句话。
于清方将台词本子放在旁边的位子上,社长弯腰拿起来看,惊讶地问为什么这么改、又说这么改不行。
“不是给你的”。于清方把头靠在椅背上,两只手各放在两边的扶手上,手指长而骨节突出,看着台上的“王子”。
就这样,于清圆成功地记住了所有台词,迎来了游园会。
阳谋有
当远方的地平线上、那灰色的泥土吞噬了最后一抹血红的夕阳的余晖,游园会开始了。
这是一个夜晚的盛大的愉快的狂欢。
水泥操场的周围的树,在夜色下只有黑色的丰满的轮廓,银色的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来,像碎银子一样散落在地上。
绿色的电线牵在树上,在操场上纵横交错,系着红的、黄的、绿的小灯泡。
灯光下,
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细心而尽量盛妆地打扮过。
大部分女生在凉风席席的初秋夜晚穿着连衣裙,披着毛线织的带洞洞的齐腰的坎肩。
男生们的头发梳得很整齐、精神、很有形状,也许喷过哩水。
他们微笑着,眼观四路,眼听八方。
秋风里,有青草树叶的味道,偶尔有女生的淡淡的橘子的香水的味道,有男生刚洗过澡的残留在身上的沐浴露的清爽的味道……
谁不想,在大学里获得一份美丽的爱情?
所以,由本校校草之一于清圆主演的《睡美人》话剧,得到了很多女生的捧场。她们陆续地挑开黑色的厚重的布帘进来,坐在木质的宽大的椅子里。女生一多,男生自然就多了起来。各自八仙过海显神通。
整个演艺厅不光坐满,还有站着的,这么多人来看,最高兴的当属话剧社社长了。
可是――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怎么办?”社长甩着她的两条又粗又长的麻辫,在地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天啦!我该怎么办?”
另一边,于清圆提着装戏服的塑料袋从前台走进来,看到社长急得暴走的样子,好奇地问其他人发生什么事。
某女生积极地细致入微地讲解:阿敏啊,来的路上被打劫了,反抗的时候被人把手臂弄骨折了,现在在医院,已经没大事了。人痛晕过去刚醒过来,给社长打电话说来不了。可把社长急死了。
于清圆眨了眨眼。
阿敏,是不是演公主的那个女生?瘦瘦高高的,样子不错。
她骨折了?那演不成戏了吧?
那这戏怎么办?
于清圆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戏服,把手伸到袋子里伸出食指、中指和拇指搓了搓衣服:大家排练了很久呢,都很尽心尽力的说。就这么弄不成了……
他坚定地走到社长面前:“社长,阿敏不能来,我们可以找个人代替。”
社长也是急糊涂了,此时被于清圆提醒,愣了两秒钟立刻仰起头、向所有人吼道:“谁记得住公主的台词?来替阿敏!”
一秒过去了。
没人应答。
二秒过去了。
全场寂静……
“啊啊啊啊啊!没人记得住吗?”她举起拳头晃了晃,“我自己也不行啊,虽然剧本是我写的,但是我不会演啊。哇――怎么办啊――”她写了半个月的剧本啊――
整个后台,回荡的都是女声的高分贝的尖叫,镶在墙上的化妆镜子简直要被声波震碎了。
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这人有一头乌黑发亮的短发,全部往后梳着,穿着纯黑的宽松长款T恤,露出脖子下的一小块白色肌肤,穿着黑色的运动鞋。
从门口到室内,铺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所以进来的时候脚步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的。更何况这个人穿着一双普普通通的运动鞋?
可是,当这个人进来以后,仿佛无形地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空气,也有一瞬间的凝滞,只为他饱满的苍白的额头下,一双漆黑堪比夜幕的眼睛,好像带着无穷的智慧、谋略,他冷冷的说:“怎么了?”
于清圆早就习惯于清方这种冷的强大的气场,最先反应过来,将阿敏不能演出的事说了一遍。
于清方平静地听着,似乎一点不意外,他将手插在裤袋里,大约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掏出一个纸片的东西:“我记得住台词。”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望着他。这回不再是小心翼翼地想看又不敢了,个个睁着铜铃一般的大眼睛,惊讶: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演吗?演、公、主?
于清方根本不管其他人视线中透出的极度惊讶甚至怀疑的讯息,径自将那个纸片样的东西交给了于清圆。
原来是一张对折了的里面印着宋体字的打印纸,折印很,纸边有点起毛,想必被磨得厉害。
于清圆疑惑地将纸展开,耳边听到于清方平静的声音:“但是我只演王子。”
众人呼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无辜的于清圆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纸,打开来,标题非常清楚:睡美人。是剧本,不过和于清圆手里的不同,这个本子短很多,几个地方用红笔打了横线,于清圆看了看,全是公主的台词。
正疑惑着,就听见于清方继续用平静的肯定的语气说:“公主由于清圆演。”
于清圆拿着白纸,那白纸抖了两下,白色的灯光照在纸上,有一块像镜子一样发光,随着晃动,发光的地方微微摇动着。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于清方:
“不行!”
那样子看上去倔强极了。
于清方放在裤袋里的手握成了拳,使裤子向鼓起了一点儿,可是因为裤子本身很宽松,就看不出来了。
“你仔细想过了?现在只有我记得住所有的台词,我可以演王子,条件是你要演公主。你每天和公主对戏,公主的台词一定很清楚。而且我将台词简单化,每一场只有七到八句。你完全记得住。所以,话剧能不能演出,全看你。你忍心让这么多人这么多天的心血全费吗?你以为写出这个剧本来的人费了多少心血吗?不演,我无所谓,只是别人会怎样想呢?”
于清圆垂下手,剧本的页角随着动作微微地颤抖着,最终定格在灰色的休闲裤边。
观众席上,不知道是哪个观众在喊“怎么还不开演啊”,声音穿过遮蔽的红色灯草绒帘子,穿过走廊,传进了后台每个人的耳朵里。
大家谁都没有作声,可是都看着于清圆。
社长走过来,皮鞋在土黄色的反着白色灯光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声音,那声音冷且硬。
她走到于清圆的面前,地鞠躬,两条麻辫像绳子一样垂在两边的脑袋上,她的身体弯成九十度:“于同学,请你帮忙,演一公主吧。这场戏,我费了社团所有的经费,服装道具都是请人专门制造的。如果演不出来,我、我不知道怎么和社员们交代。我、请求你,演一公主吧!”
好像起了带头作用,其他的人也跟着说:“于同学,帮帮忙吧……”
站在一旁的于清方冷冷地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预料到于清圆的回答,把四指手指伸进塑料带子形成的圆形的空间里,将塑料袋从于清圆的手中抢了过来。
衣服不沉,白色的塑料袋的两根带子还很宽,可是于清圆的手指上,整整齐齐的两条勒出来的红色的印子,印子周围的肉是白的,甚至透着点儿青。
他的这个哥哥,被保护得太好,受不了压。
于清方将袋子放到腕上,手插在裤袋里,径自朝更衣室去。
谁的这场戏
主持人一番慷慨陈辞之后,话剧开始了:
第一场。
舞台前端的落地灯亮起,淡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舞台,高贵的王后在“王宫”散步。
她对着池塘,用手拨弄着池水,不停地叹气。
红色的鱼儿跃出水面,说:“高贵的王后啊,您马上会生下一个漂亮的公主。”
王后、鱼儿下。
灯光渐渐暗淡、熄灭,舞台上的一切成了一团灰色的影子,只隐约看到厚重的黑色的帷幕。
女声清脆的旁白:很快,公主出世了,并健康地成长,越长越美丽。
一束淡黄的灯光在舞台上环绕着,定在舞台的左边。
咚!
木质的舞台地板被高跟皮鞋踩着。
粉红色的缕空蕾丝裙从宽大的裙摆开始慢慢地进入光束。公主披着黑亮的至腰的波浪卷发,戴着白色的丝绸手套,一手提着长曳到地的裙子,一手拿着小小的雕木扇。
扇子打开着,将脸挡住。
空气中,仿佛飘起了淡淡的玫瑰的香气。
“她”似乎非常害羞,将扇子略向后移,只露出右眼向台下瞟了瞟……
观众席上,几个男生窃窃私语。
“这女生好像长得不错。”
“就是瘦了点,胸部有点平。”
“不过腿够长,嘿嘿嘿。”
“待会去后台看看?”
“好啊!”
“……”
“她”慢慢地放下了扇子,露出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目视着前方,惊讶地说:“那是什么?”
舞台的右边亮起了另一道淡黄的光束。一个圆圆的木头做的旧纺缍躺在地上,旁边坐着一个穿灰色破烂衣服的头发乱糟糟的妇人。她缓缓地摇动着纺缍,使纺缍每转一圈发出“咯吱”的响声。
咯吱――咯吱――
妇人朝公主笑着:“这是纺缍,美丽的公主,您身上漂亮的衣服就是用它做出来的。”
公主朝纺缍走去,粉红色的蕾丝边轻抚着地板,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妇人:“你说这是纺缍?”
妇人温和地笑:“是啊。”
公主冷笑了一声,对着嘴前的扇子,声音有点嗡嗡的。“她”盯着妇人大叫道:“来人啊!将这个反贼抓起来。”
咚咚咚咚咚!
三个士兵上台,两个一左一右架着妇人的双臂,另一个用剑指着妇人的脖子。
妇人害怕得发抖,哭着说:“为什么?”
公主抖了抖扇子,额前的茂密的齐眉刘海像一块长方形的黑炭,只有几根头发被风吹了起来:“父王告诉我,坏人会拿纺缍害我,我一碰纺缍就会永远的睡着。因此,”她松开提裙摆的手,用戴着白手套的食指指着妇人说:“你是坏人!你们,把她拖出去――砍了!”
“头颅嘛,”公主歪了歪脑袋,“就拿去喂池塘里的可爱的鱼儿吧。”
“饶命啊,公主。”妇人被拖着消失在舞台上,求饶的声音一直回荡在演艺厅里。
美丽的公主转身,黑色的卷发划出优美的弧度。她将扇子升高,重新遮住脸,骄傲地挺起胸脯,从舞台的左边消失了。
灯光再度熄灭。全场黑寂。
第二场。
清脆的女声旁白响起:两年后,公主爱上了王宫里英俊的琴师。
一束血红色的灯光出现在舞台的中央。
光束中,公主低着头,黑色卷发垂下来,沐着淡淡的红光,像蒸腾着一层血红的烟雾。她抬起头,扇子挡住了嘴,只露出眼睛,那眼神痛苦、无助:“父王,为什么拆散我们?”
威严的男声:因为他配不上你。
话音刚落,一件白色的纱质长衫缓缓从舞台顶上降下来。
公主伸出手,接住了长衫。
“她”震惊地说:“啊!这是他的衣服。”
啪哒!
一滴、二滴、三滴红色的液体从上空滴下来,落在白色的衣服上,染成一朵朵血红的,称着血红的光,像黑色的浓稠的血。
“这是他的血……”
公主伤痛欲绝,将衣服举到扇子底下,似乎正亲吻着它,发出“呜呜”的悲鸣。
红色的灯光暗淡下去,一束惨白的光从舞台右边亮起,与红光重叠着,照在公主身上。
公主的大大的圆圆的眼睛如死灰般,整个人像折了线的木偶,没有丝毫神情。
“她”蹲下去,放下扇子,将脸埋起来,把白色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后重新用扇子遮住嘴,站起来,望向舞台的左边。
红光与白光分开,移动到舞台的角落,光照越来越强,如血雾一般。
圆圆的旧旧的木头纺缍失语地沐浴在血雾中。
“父王,我不再听你的摆布。”
白皙的纤细的手伸向纺缍:当最长的中指触到纺缍时,公主闭上了眼睛,缓缓地躺在地上,茂密的黑发如海藻般散开,缠在纤细的脖子上,抚摸着粉红的蕾丝。
“她”的左手仍旧拿着扇子遮住半个脸……
灯光熄灭,第二场完。
观众席上,有人问道:“她为什么总是用扇子捂住嘴呢?”
“是表示高贵吗?我看电视上都这么演。”
第三场。
嚓――
八盏落地灯全亮了,淡黄的灯光照耀着舞台的每一个角落,一时间让整个舞台灯火通明。
“啊――”观众们看到面前的布景,发出轻声的惊叹。
舞台上,红色的一米来宽的绸布如蜘蛛丝般密集地纵横交错,使舞台变成了宽阔的红色的海。
海的中央,有一个由棕色的枯藤和五颜六色的朵构成的小岛。粉色的镂空蕾丝裙摆落进红色的海里去,黑色的卷发垂在空中,发上,有零星的黄色和白色的小。
公主在小岛上静静地沉睡着。
一个戴着大黑帽子披着黑色披风的人无声地出现在舞台的左边。虽然无声,可是观众立刻就看到他了。
那是一种冷冽的骄傲的不容人置疑的气场,从那个人的周身从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震慑了所有的人。
人们或讲话或趁着光明照镜子或干着其他的事,此时都停了下来,看着他。
黑衣人走向公主。这时海上起了风,绸布剧烈地翻滚着,发出“鼓鼓”的声音。这一抹黑色的身影,在红海中显得异常突兀,黑色披风被吹得鼓得饱满,犹如海上不屈的风帆。
他按住帽子,来到公主面前:“公主,您肯醒了吗?”
公主仍是静静地睡着,但是眼帘颤动了两下。
“根本就没有巫婆也没有仙女,”他摘掉大帽子,将它甩出去,又动手解披风的搭扣,“他们就像这顶大帽子和披风,只是障眼法,为了藏起害怕、迷茫的自己。”
他甩开披风,黑色的披风被风吹起,软软地飘在舞台的角落,叠成一团。
“我不是王子,我是流浪汉,我有你最没有的自由。我的强壮可以保护你,我的自由可以分给你。如果你跟我走,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自由强壮,自由自在地生活。”
他抓住公主拿着扇子的一只手的手腕,“缓缓”地将扇子从公主的脸上移开。
“啊!”观众不约而同地暴出惊讶的叫声。
“是于清圆!公主是于清圆!于清圆不是演王子吗?”
“演王子、不、流浪汉的是谁?”
“那是于清方吗?虽然头发放下来了,换了和平时大不一样的衣服,但仔细看有点像。喂,有没有人和于清方熟?”
“……”
与此同时,在后台:
“不对不对,改了改了!”社长将剧本揉成一团又展开,再度揉在一起,反反复复,一直揉到平滑的白纸起毛,恨恨地叫:“于清方你个XXX的,你改老娘的剧本!”
不要见面了
于清圆眉头紧皱,被强压下的手腕传来一阵阵疼痛。
这个可恶的于清方,当初在后台说好不拿开扇子的,却食言。可惜他现在演的是个死人,不然一定跳起来和于清方打一架!
嗯?
于清圆感到了喷在自己脸上的灼热的呼吸,以及脖子被粗糙的手抚摸着。
这是干什么?
于清圆很不情愿地祈祷着:不要接吻、不要接吻啊!当初可是说好的!
可是,这对于清方有用么……
于清圆的眼帘急剧地跳动起来,被压住的手想挣脱束缚,只换来更用力地钳制。
正在热烈讨论的观众,随着两人缓缓接近的脸,渐渐地鸦雀无声……
舞台上的通明的灯光渐渐转暗,红海更加波涛翻滚,四片唇终于相印,仿佛能听见观众抽气的声音。
于清圆早就睁开了眼睛,伸手抵住于清方的肩,却突然感到脖子被压得一痛,咳嗽冲出喉咙。
软软滑滑的东西侵入了口腔,动作特别蛮横,攻城掠地似的。
于清圆的脑海里电闪雷鸣,挣扎都忘记了。
当着全校女生的面接吻,对方还是自己的弟弟……
这样一想,不禁有点生气。可是生气归生气,于清方吻着自己,那舌尖带来的酥麻快乐的感受却是怎么都无法忽视的。
他很容易地联想到那在浴室,两人一起射出的情形。那种翻天覆地的快感,能让人永堕地狱。
于清方的舌头退出去了,唇却没有离开。当于清方的舌头再度伸进来的时候,一个甜甜的圆圆的小丸子也进来了。
嗯?
于清圆睁大了眼,瞪着于清方。
你给我吃什么?
他没笨到以为于清方给他吃的是糖果。
于清方才不理会他,舌头一直往最探,不断地狠狠地搅动着,终于引来于清圆一个干呕,那粒糖果下了喉。
于清圆使劲地捶了几下于清方的肩,挣扎着要起身。
可是他的挣扎不过就是让于清方动了一下脑袋,方便更加全面地侵袭于清圆的唇。压住于清圆的一只手甚至有意地蹭着于清圆的臀部。
吮吸的声音被麦放大数倍,响在演艺厅的上空,偶尔夹杂着于清圆由于挣扎引起的疼痛而忍不住地“嗯”地一声闷哼,像一粒原子弹,引起了在场所有女生脸上的红云。
谁的爆米掉了,啪地一声,大家都仿佛听见哗啦啦地爆米洒了一地的声音。
于清方好不容易放开于清圆的唇,黑眼睛里闪着两点欲望的火苗,沙哑着问:“公主,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于清圆没反应过来。
“你的父王要操纵你,要你按照他认为对的方式生活。你要受他的摆布吗?”
于清圆眨了眨眼。
“还是,”于清方扣住于清圆的下巴,凑近了问,“你更喜欢我吻你?”
“不!”于清圆像弹簧一样竖了起来,“我跟你走。”
“从此,公主与流浪汉一起走遍了世界,获得了真正的自由”,预计的旁白没有响起,就在一片寂静中,主角下场,全剧落幕。
很久很久以后,
啪!谁鼓响了第一掌。
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回荡在整个演艺厅,穿过厚重的黑布帘子,一直传到了外面的林荫小道上。
外面,月光正皎洁。
于清圆的震惊不小,到了后台仍在发呆。众人同情他的境,都没有上前寻问。
于清方换回衣服出来,见到于清圆带妆坐在位子上,略顿了顿,向众人说:“不庆功了吗?”
众人没跟上他的思维,过了两秒,社长啊地一声:“快去卸妆,我定的午夜场的KTV,已经开始算钱了。”
众人一哄而去。
后台里静悄悄的,土黄色的地板反射着白色的灯光,显得异常的冷。
于清方走路没有声音,他一屁股坐到于清圆前面的化妆台上,看了于清圆一眼:“你再不跟家里打电话,就会有军队来学校搜人了。”
于清圆愣了愣,掏出电话说一通。
“别忘记告诉他们你今晚有庆功会。”
于清圆看了于清方一眼,照着把话说了,并让家里不要担心。
“不需要。完了我自己坐车回家。”
挂上电话,于清圆心不在蔫地把电话放在化妆台上,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说:“清方,我发现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那声音小得像蚊嗡。
“喔?”
“你越长大,我就越不了解你。这么看,我这个做哥哥的挺失败的。”他苦笑了一下:“也许,你没把我当哥哥吧。”
“这一,我们明明说好,当着同学的面,不能、那个,结果……”
于清方嘴角抽了一下,很快隐去了:“当着不可以,背着就可以么?”
“不是!”于清圆涨红了脸,两手紧抓着腿上的蕾丝裙,粉红色的蕾丝裙被攥出了好些凹凸,“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清方……我们还是少见面吧……”
他的这一句话,说得比所有的话都要更小声,简直要听不见了。可是于清方还是听见了,他不禁有些着恼后台的寂静,如果吵一点,他就可以假装听不见,或者让这个人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他有办法让这个人无法说出第二遍。
可是现在这么静,这一句话明明就像一根针,掉的声音很轻,可是直刺进了肉里。
于清圆的头低得不能再低,白色的灯光照得他的脸有点苍白,纤细的鼻管非常笔直,如果放一支铅笔上去,那就可以完全挡住。他的鼻翼张开着。
“随你。”于清方说着,两腿一弯站了起来。
那么冰的语气,让于清圆猛地抬起了头,可也只来得及看见于清方的背影,正孤傲地离开他。
他眼角一垂,不禁急促地呼吸了两下,赶忙扑在化妆台上,肩膀剧烈地起伏着。灯光照着他的黑色的三厘米短发,根根像针一样地立着。
外面的走廊上,于清方两手插在裤袋里,靠着白色的墙,冷冷地勾了一下嘴角。
这药很有效
过了十多分钟,化妆台上的电话呲呲地震动起来,于清圆扒在桌子上,腾出右手抓起电话放到耳边,有气无力地说:“喂?”
电话那头音乐喧天,社长高昂着嗓子:“于清圆,你快过来,就差你一个了!”
于清圆嗯嗯了几声,挂了电话,继续扑在桌子上。过一会儿,他转了个头,把脸贴在桌子上,眉头皱啊皱的,接着牙一咬,一拳砸在桌子上,眉头皱得更了。仿佛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结果。
他沮丧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直起身靠在椅子上,望着天眼,抓了抓头发。
好烦!不能再想了,出去走走吧。
于清圆的心思在大西洋的上空飘啊飘,毫无目的地走出后台。
走廊里铺着与后台一样的土黄色大理石地砖,皮鞋踩上去发出“嗒嗒”的声音,在幽长寂静的走廊里,这声音特别清脆响亮。
挑开红色的灯草绒幕帘,只听“咚”地一声,就踏上了隔空的舞台木地板。
整个演艺厅一片黑暗,道具已经全部收起,舞台上空荡荡的,只有香,好像是玫瑰的馥郁的香气。
于清圆地吸了一口气。
真的还有玫瑰的香气。
咚!咚!咚!
他走到舞台的中央,脚突然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搁到了,挪开脚一看,是一朵玫瑰。被踩得扁下去,又正在倔强地一点点地把瓣重新展开。因为没有灯光,本来应该是鲜红的玫瑰,现在看上去是黑色的。
他弯下腰捡起来。
这样的一朵残败的玫瑰,倒有几分野性的美!
于清圆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这朵玫瑰的茎,转过来转过去。他望见演艺厅的后面有一扇窗子,皎洁的月光透进来。
他跳下舞台走进那片月光里、扒开窗户。
窗外,真的是好月如水。
他将玫瑰放在窗棂上,抓着窗棂:
“啊――”
于清圆大吼了两声,对着窗外的旧的红楼房与树,有点发呆。
呼――
今晚,有点热。
于清圆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虽然凉爽的秋风仍在微微地吹拂着,但他还是用手在脸边扇了扇。
一股莫名的烦燥袭上心头。
呼――呼――
他用两只手给自己扇风。大约这样也不够了,就转身在演艺厅快速地来回地走,用走出来的风给自己凉快。
可是越走似乎越热……
他更加烦燥了……
突然,他停下脚步,猛地朝右边看过去。那里正好是月光的死角,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可是,
“谁?谁在那里?”
身为于家的大少爷,就算再怎么养尊优,也会面临到绑架、谋杀之类的事情,所以,对危险的感觉,十有七八是准的。
于清圆紧张地盯着那一团黑暗,眉头皱得死紧死紧,拳头握得泛白。
这个人,黑暗中的这个人,非常可怕,比任何人都更加可怕。这个人仿佛来自黑暗。不是染上的黑暗的气息,是出生于黑暗,亦或是他生出了黑暗。
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可以感觉到这个人在移动,正一步步地走过来。那一股冷酷的仿佛狩猎一般的气场,在慢慢地靠近。
于清圆的全身开始发抖,脚转了个方向,又定住了。他咬紧牙,不让自己后退。
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裤袋,握紧了口袋里的六厘米长的圆柱体,对着那个人。
那是一把微型手枪。
一只黑色的动运鞋踩进了月光里,生锈的金属圆圈发出黯淡的光。牛仔裤洗得掉色起毛,裤角落下白色的线须。
“怎么,哥哥,不认识我了吗?”
于清方睁着大大的黑眼睛,盯着于清圆,走进了月光里。
苍白的额头,漆黑的大眼,以及挺直鼻梁下,那仿佛缺血而同样苍白的唇。
就像一只暗夜的吸血鬼……
于清圆冷冷地打了一个寒颤,松开了握着枪的手:“是你呀!”
“你以为是谁?”
“呵呵。”于清圆干笑了两声,觉得气氛冷得过分,就故作轻松地说:“你怎么没去KTV?”
于清方没作答,重新朝于清圆走来。
随着那一步步的靠近,紧张的压迫的感觉又回来了。于清圆不禁吞了口唾沫:“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握过枪的右手就被抓住了。
于清圆的手腕很细,于清方握着,中指尖还可以触到拇指的中指节再往下一点。那种纤细的感觉,仿佛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折断。
“于清方!”于清圆吼了一声。
回应这一声吼叫的,只是于清方轻轻地“嗯”了一声。
“放开我!”
于清方转过头看着他,黑眼睛清楚地映着于清圆此时害怕的表情:“药还没起作用吗?”
于清圆眨了眨眼:“药?什么药?”
懒得多说,于清方俯下身,伸出舌头在于清圆脸上舔了舔。
“嗯……”于清圆的喉间不自觉地逸出了一声类似呻吟的声音,被舔的地方好像被一团蚂蚁咬着。他羞得脸快烧起来了。
于清方笑了一下:“原来已经起作用了呀!”
于清圆还没从这一舔中回过神来,下巴又被扣住了,接着脸被强行地抬起来,双唇被一个热热的软软的物体覆住。
他立刻想到那是什么,想推开于清方。可是唇上传来的酥麻酥麻的快感,让全身不受控制地快乐地颤栗,抬起来的手凝在空中,轻轻地放在于清方的双臂上。
先是舔,后是吮,接着实打实地吻上去。
舌尖在于清圆的口腔里辗转砧磨,像要吸起一切似地疯狂而用力。他的身体热得要烧起来,异常澎涨的欲 望叫嚣着要把他焚烧殆尽。
于清圆抓着于清方的衣袖,月光下,那黑色的T恤被抓得凌乱不堪,简直像要被撕破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
面对清方,怎么会……
仿佛感觉到怀里的人心有旁弩,于清方的手伸进于清圆的衣衫,摸到了那敏感的突起。
“嗯……”于清圆忍不住地叫出声。
于清方放开他的唇,两人的舌尖,一道银丝反射着月光,渐渐地变长、断开:“去宾馆吧。”
“什、什么……”于清圆说话有气无力,仿佛整个人虚脱般挂在于清方的身上,“不……”
于清方将于清圆抱起来扛在肩上,拍了拍他的屁 股:“别说话。”
去哪个宾馆
于清方拍着于清圆屁 股的两下,让于清圆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正是由于这种兴奋得令人羞耻的颤抖,让于清圆没有听从于清方的话,拳打脚踢地叫起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声音带着情 欲的沙哑,充斥着空旷的演艺厅,穿过了厚重的黑布帘子,传到外面的楼梯上。
楼梯上亮着灯。楼梯下,是一共四户的居住楼。
于清方扳起于清圆的脸,让他看着三户亮灯一户黑暗的居住楼,低沉着嗓子说:“如果你想让他们听到,就叫得再大声一点。”
于清圆愣了愣,撇过头咬住唇。
橘黄色的灯光像一团笼罩在楼道里的雾,于清圆被于清方扛在肩上,他的头垂下来,眉头皱着:“清方。”
“嗯?”
于清圆说话声音很小很轻:“我们不要去,好不好?”
这时于清方刚刚下完楼梯出来。外面很黑,只有大路上才有零星的几盏橘黄的路灯。趁着路灯的微光,隐约可见于清方把手握成拳,大拇指从中指滑按到食指然后钻进掌心。
于清圆感到前进的脚步慢了一下又回复如常,继续不死心地说:“清方,你跟我开玩笑的,是吧?”
于清方走伐加快、越来越快,快得宽松的牛仔裤里,笔直的腿形完全显了出来。他的影子随着路灯变长变短,像个神秘的小人在玩游戏,让人捉摸不透,一如他的语气:“别再说话。”
于清圆皱眉,抿住嘴把头垂下来。秋风吹着薄薄的真丝衬衫摆动不已,无规则地不间断地磨娑着里面的嫩滑的肌肤,让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荫道里,树叶沙沙地响着,丰满的树影左右摇摆着,十分柔绵与纠缠。
于清方用于清圆的钱付了计程车钱。在他掏钱包的时候,虽然明知道于清圆习惯将钱包放在裤子的右手边口袋,却故意从衬衫的口袋搜起,隔着薄薄的真丝抚摸着胸前的嫩滑的肌肤,找到那粒突起,压捏揉搓。
于清圆被弄得气喘吁吁,偏偏又怕在只有DJ音乐的计程车的狭小空间里,发出荒 淫的让人无地自容的呻吟,只能紧紧地咬着牙关,任于清方在身上肆意揉了个够。
最后于清方一口咬在于清圆的脖子上,仿佛真的要吸血似的,疼得于清圆啊地一声。
前面的司机大叔立刻回过头,同样地“啊”了一声,但迅速镇定下来,叭叭地吸了口烟,一边说话一边蓝色的烟雾就从他嘴里冒出来:“哥们,你要不嫌我这地方小,三十块,我租你一小时。”
于清方松开嘴,转头看着司机。
司机夹着烟的手颤抖着放下来,吐了一半剩下一半的烟被倒吸回肺里。
于清方难得心情良好,不甩无聊的人,抱着于清圆下车。
闹市的街道,车流如龙,人流如织,霓虹满天,十点,不过是夜的刚刚开始。
于清圆和于清方刚离开计程车,那车嗖地一下就开出去了。害得于清圆忘记了自己的境,先疑惑地问:“咱们给钱了吗?”
于清方的黑眼珠往下、若有所思地、瞟了于清圆一眼,拍拍于清圆的屁 股,忍不住地心情大好:“你喜欢哪家宾馆?”
于清圆愣了愣,把头往旁边一偏,不说话。
于清方无所谓,扛着于清圆走在闹市的街道。此时人人都行注目礼,有的还注目良久,于清方都旁若无人。
可于清圆不行,没几步路,他就受不了了,拉了拉于清方的牛仔裤:“放我下来。”
于清方继续走。
于清圆抿了抿唇,温柔地攥着于清方的牛仔裤左右摇:“清方,求求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于清方自然知道这种情况是非放他下来不可的,不过就是想让这个人说些软话罢了,在自己面前摆了这么多年的哥哥的空架子,这回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这样想着,他假装绷着脸,虽然他常常都是绷着脸的,但仍然让于清圆害怕:“放你下来可以,我有条件:等会儿上床的时候,你得全部听我的。”他顿了顿,在看到于清圆明显的拒绝的神色以后,望着那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霓虹说,“不然,我就扛着你走完这条街,一直走到早上。我还要吻你,像在计程车里一样地那样对你。你的忍耐快到极限了,现在全身都在发抖。如果我现在摸你,你能想像是什么结果。所以,”
他的黑眼珠像玻璃一样,映着城市璀璨的霓虹,有一种吸纳了一切的平静,“在大街上做给人看、还是在房间里做给我看,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于清圆抓着于清方的裤子,手指颤啊颤,他几乎要哭了,拼命忍啊忍,说话的声音都嗡嗡的:“放我、下来吧。”
于清方说得没错,于清圆体内的药早就开始发挥作用,此时此刻,于清圆连站着都有困难,更别提走路了。虽然柔软的纯棉休闲裤与下 身的摩擦非常小,但现在既使是最小的碰触也会让他忍不住地兴奋得全身酥麻。
于清方将于清圆的手环在自己肩上,一手抱住于清圆的腰,在于清圆的耳边轻轻地说:“装作喝醉。”
他是故意的,故意将灼热的气息喷在于清圆的耳后,故意用沙哑的低沉的声音说话,甚至故意低了低头,让自己的头发轻轻地滑过于清圆的脖颈,然后满意地看到脖颈那块的肌肤起了一片细小的疙瘩,靠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的身躯僵硬了一下。
于清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向左向右看了看各大宾馆,拣了间最近的、看得颇顺眼的对面的一间,进去了。
用于清圆的卡开了一间双人房,坐着电梯来到房门口,开门将门卡插 进电源里,又出来。
于清圆这个时候已经半晕半醒,感觉到好不容易有床可以躺下却又被架了出来,想问一问,又觉得问了也是白问,索性闭了嘴。
两人来到对面的宾馆,于清方用现钞开了一间十一层的房间,把于清圆扛了进去。
终于吃到了
进入房间,迎面是四扇几乎占了整个墙面的大的玻璃窗。
夜色沉,城市的霓虹将天空染成了淡淡的红色。一轮半圆的月无助地挂在天上,将淡雅的白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铺着白色的夹着暗灰条纹的床单的大床,整洁得像一块长方形的豆腐。
于清方将于清圆小心地放在床上,低下头就吻着于清圆的唇,脱他的衣服,脱自己的衣服,动作迅速得有如闪电。
他沿着于清圆的脖子吻下去,因为迫不及待,并没有在别的地方多做流连,直接来到于清圆的双腿间,张口将早已抬头的分 身含进去。
可怜于清圆早被情 欲折磨得神智晕迷,就算本心抵触这样,此时也不反抗,任凭于清方含着分 身极尽吞吐之巧妙,非常地舒服地呻吟着:“啊……啊……”
白色的床单凌乱得满是皱褶。在月光的照射下,这些皱褶投下了黑色的阴影,与被照亮的皱褶顶峰相互映称着,显得极具立体感。
于清方的手分开于清圆的双腿,使自己的口腔更加完全地包裹住于清圆的下 身,不断地上下移动着,舌尖讨好地勾缠着柔软的嫩肉。
于清圆闭着眼,头慢慢地仰起,床单顺势向上爬。
他的手在床上摸索着,摸着于清方的黑发,就攥得那发很紧。但下一刻,又似脱力般地松开。
手指攥攥松松间,于清方加快了吞吐的频率,他紧紧地盯着于清圆,眼神锐利得像狩猎的豹子。
“嗯……”于清圆忽然向上弓起身体,大声呻吟了一声:“啊……”
大量的白浊射进于清方的嘴里,于清方喉头滑动着将它们全部咽下,然后爬起来,用带着精 液的唇去吻于清圆。
于清圆双眼迷离,乖乖地与于清方接吻。
这一个吻而绵长,于清方出乎意料的温柔,以至陷在欲海中的于清圆都感觉到了。他忍不住想揉揉眼睛、看清楚于清方脸上的表情。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这样做,身体忽然被一只手抱着翻过来。
于清方的手顺着他的背,来到了臀部的中缝里,来到了入口。手指在那里按压着,并试图进入。
“不……”于清圆刚说出这个字,就感觉到那根手指缓缓地但坚定地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那一种被异物入侵的痛感,好像最隐秘的部分暴露在别人的面前,羞耻让人无地自容。
于清圆摇着头,短发在枕套上弯了又直:“不……”
那根手指并没有停,反而像小动物一样,调皮地上下左右乱压乱按,内壁在药物的催化下敏感得异常,很快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痒顺着被按压的内壁传到四肢百骇,一直痒到心里去。
心里好像长了一只小爪子,在那里不停地挠着。
于清圆难受地摇了摇屁 股,嘴里哼哼着。
于清方侧着身体看于清圆,咬了咬牙,只将中指塞进去。
“嗯……”于清圆皱着眉,将腿弯起来,用膝盖着力,下意识地朝前逃。
于清方一把按住于清圆的腰,再将手指地推进。
“啊……”于清圆仰起头,脖子伸得笔直,仿似痛苦地呻吟着。
于清方的手指停了停,过了半晌,才缓缓地□起来。他的额头,已经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吻着于清圆的肩,吻着他的背,又将第三根手指伸了进去。
虽然有药物,虽然前戏做得很充足,但显然从小娇生惯养的于清圆,从没受过这样的疼痛,他痛得痉挛起来,攥着床单的手发着抖。
于清方不禁又慢了下来,最后一根手指停在入口。他皱了皱眉头。
于清圆痛苦地呻吟着,过了一会儿,这痛苦的呻吟声越来越小越来越沙哑,那白皙的肌肤上,泛起了一朵朵绯红的云朵,随着手指的律动涌起的一波一波的奇怪的感觉、让他伸出舌头无意识地舔着唇。
于清方探过头就吮住了那条不断滑动的红色的蛇。
唇舌纠缠间,于清方翻身覆在了于清圆的上面,抽出手,缓缓地将身体压向于清圆。
“啊――”于清圆大叫出声,被撕裂的痛楚让他低低地啜泣起来,转过头求饶:“饶了我吧,求求你……”
“不行,还不够。”于清方话音一落,似再也忍耐不住,急急地□起来。
于清圆痛苦地直叫:“啊……”,两手在空中挥舞着。
肉体相互撞击,发出吡啪的响声。
于清方的黑发摇动着,苍白的脸上眉头微皱,有一种似乎让他喜爱到痛苦的情绪在发酵。他将于清圆翻转过来,从前面再地进入他。
“啊……”于清圆抬起手伸到了于清方的背后,指甲地扣进肉里。
□的动作越来越快,两人的喘息亦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嗯、嗯、嗯……”
于清方在上俯视着闭着眼睛的于清圆,那双一直冷酷的黑瞳仁,有一种说不清的光华流转,仿佛一时间蕴含了最清冽的泉水。
他伸出手,抓住于清圆的胳膊,那圆润的略显得单薄的肩头,曾经是幼年的他怎么都无法触及的高地。
他的这一厢欲念,只能在夜无人时,对着黑暗,慢慢地淫想、自 慰、□,然后再在第二天,拚弃所有的记忆,用还带有精 液的手握着刀子杀人。
他一直,都无法与于清圆平起平坐。虽然他们是兄弟,但出身犹如云泥之别。
他,要得到于清圆,这是一种填补,是一种慰藉,是冰冷中那么一丝丝的暖,他一定要抓到他,不惜一切,粉身碎骨!
躺在下面的于清圆,沉浸在情 欲的海里,完全不知道上面的人的思绪已经千回百转。
其实,在这样的时刻,又有谁会想到别的,只不过于清方的执念太,一朝得以实现,那种欣喜甚至超过了身体的快 感,让他有一种被热热的填满的错觉,忽视了心中的不安。
“啊――”
于清圆的指甲在于清方的背上划出重重的四道血红的痕迹,他先射了出来。随后,于清方亦叫嚣着释放,他的身体向后弯,黑发甩出一道完美的圆弧。
于清方俯下身,与睡在床上有气无力的于清圆吻。
窗外,夜色正浓正,华如同一张盛世的织锦,光灿夺目。
清晨的运动
天空蔚蓝澄静,白云像棉絮一样散落着,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金色铺满了整个房间,风卷着白色的纱帘轻轻飘动着
于清圆的眼帘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这是哪里?
接着他发现自己腰上,竟然搭着一只手臂。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还是拭了拭双手。
真的、不是自己的!
那是谁的?
这只手的手指有点粗,骨节突出,看出受过不少磨练。
于清圆顺着这只手,缓缓地转过头来:
这人将脸贴着他的背心,黑色的短发像丝绒覆盖在苍白的额头上,更称得他的脸很白。因为角度关系,本来圆润的鹅蛋脸呈现三角形,下巴尖尖的,但是鼻梁特别直,唇亦薄到惹人疼爱。
于清方正睡得一脸安逸!
于清圆的脸色由白转青,浑身发抖,头一扭唇一咬就要起身。
“嗯……”
下面突然传来了麻麻的尖锐的快感,于清圆身体一僵,头向后仰,默默地忍受着,直到快感渐渐地消褪。
他朝下面看去,刚低下头立刻抬了起来,唇被咬得泛白,手握着床单纠啊纠。终于他呼吸了一口气,再一地朝下面看去:
粉红色的巨大的凶器插在自己的体内,结合的地方,白色和红色的混浊液体混在一起,仿佛里面装不下了似的溢出,看上去异常的淫 靡。
于清圆的脸一下子红得猴子屁 股一样。昨晚的情景像影片一样在他脑子里自动地重覆地播放着:他是如何曲意承欢,而于清方又是如何在他的身体上恣意享受……
他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咬了咬唇,于清圆决定先起床再说。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挪进身体。那个异物,亦随着挪动,渐渐地抽出。
呼――呼――
身后的于清方的呼吸加重了,一下一下地、灼热的气息喷在于清圆的耳边。
于清圆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紧张地回头,只见于清方仍旧保持着刚才的睡姿,眼帘紧紧地闭着,一动不动,睫毛如同鸦翅。
应该没醒才对……
他等了一会儿,肯定于清方没什么动静了,才开始缓慢地挪动自己的身体,一边密切注意着身后的人的动静。
对方除了呼吸浊重以外,没有其他的变化。
也许只是正常的条件反射吧?于清方应该没有醒过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缓慢挪动,因为非常地慢,柔嫩的内壁与体内的硕大总是擦擦停停、停停擦擦,这比一猛地抽出更加磨人:似乎是令人期待的欲语还休、欲拒还迎。
其实于清方哪里会不醒?
凭他的知觉,于清圆只要稍微一动都能使他惊醒过来。他只不过是想看看,在于清圆以为背着他的时刻会做些什么呢?
结果让他说不上不高兴,更说不上高兴,意料之中。但是这个人,抽离自己的动作也太慢了吧?这样和变相的勾引有什么区别?
于清圆仍旧无辜地一心一意地进行“轻轻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抽出来的大计,谁知突然胳膊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被抽出一半的硕大,哧溜一声又全部挤了进去。
“嗯……”两人同时哼了一声,于清圆是痛的,于清方是爽的。
接着于清方翻身压着于清圆又是一个抽出再猛地冲刺,并狠狠地捏了下于清圆的乳 尖。
于清圆痛得抓头发,胸向上高高地抬起:“嗯……不……”
于清圆的身体随着冲刺上下摆动,黑色的短发在枕头上弯了又直,他伸出手按在于清方的胳膊上,“停……”
于清方见于清圆只是皱眉轻声抗拒,并不像昨夜那样哭喊着求饶,知道这具身体适应了不少,毫无顾忌地对着后 穴就地探索了起来。
他的哥哥,总是在天边的哥哥,总算到了他的手里了。
于清方想着,不自觉地勾了下唇角,俯身去吻于清圆。
谁知于清圆竟扭过头避开了。好像很讨厌一样。
讨厌?!
于清方的眸子一冷,黑眸竟然像浮了一层寒冰。他闭上眼睛,眼帘剧烈地跳动。忽然腰部狠狠地一个撞击,然后胡乱地在里面搅动起来。
“啊……”于清圆痛得摆动身体。
于清方一手按住他的腰,低头在他的乳 尖上噬咬着,直咬得粉红色的乳 尖充血,仿佛成了一粒血红的葡萄。他的手指,伸进于清圆的嘴里,滑过整齐的牙齿,按了按舌头。
“唔……”于清圆口齿不清地抗议。
于清方看着于清圆,黑色的眸子好像夜里的天幕,黑得看不到尽头。他折磨着于清圆,叫于清圆痛苦,叫于清圆啜泣,叫于清圆再也不敢违抗自己,不敢离开自己。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于清圆不断地被刺穿,每一都没有丝毫快乐可言,痛得像被人用针在里面刺着,痛极了,鼻子发酸,但固执地忍着,不过终究没止住眼角的一点点湿润。
于清方伸出舌头舔着,从眼角顺着睫毛一直舔到眼尾,一边将滚烫的吻温柔地印在上面。
“疼……”于清圆闭着眼皱着眉头小声地说。
于清方啄了啄于清圆的唇:“以后吻你,不许躲。嗯?”
于清圆愣了一下,点点头。
胡乱的搅动停止了,于清方从于清圆的身体里退出来,再缓缓地推进去,慢慢地抽出来,如此三下,才开始加快节奏。
啪――啪――
肉 体相互撞击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内,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白色的纱帘自己飘动着,像一只扬起的人手,快乐的挥舞着。
于清圆被撞击得神智不清,好像升到了天上,云朵在自己的脚下,每一步踩在软绵绵虚飘飘里。他的指甲扣进了于清方的胳膊肉里:“嗯……啊……”
于清方冲刺着,黑色眼睛里情 欲翻滚,隐藏着坚定不移的热切的火焰。这火焰一度燃烧他到疯狂。
最后他全部抽出,然后狠狠地刺入,接着一阵急风骤雨般地□,
“啊――啊――”
他撑着于清圆的双腿,最大限度地伸直了自己的身体,头仰着,汗水从脖子里流过,发出晶亮的钻石的光芒。
吻你不许躲
激情过后,于清方趴在于清圆的身上。两人的胸膛紧贴,呼气时相互挤压。
于清方的的头放在于清圆的脖子上,额前的黑发垂下来,拖在白色的床单上。他看着这一缕黑发,手张开环成一个半圆,虚空地将于清圆圈在里面。
于清圆把头扭到一边,伸手拍了拍这边的手臂:“我想洗澡。”
过了半晌,于清方才翻身,将头枕在手臂上,静静地躺到一边。
于清圆起床后,蔫蔫地坐在床边,手撑在床沿上。纤细的手臂略略弯曲,看上去不胜重量,仿佛在颤抖。
他穿着白色的一性拖鞋。
拖鞋底很薄,就是一层软塑料,地板虽然是木的,但到底冷。冷从脚底传上来,于清圆不禁觉得浑身发寒,头低下来。
突然腰上一暖,于清方扑着抱住了他:两只手臂收得很紧,都快到肘了,但还是觉得不够,使劲地再往上收。
于清圆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将头撇到一边。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鼻梁的阴影覆盖了扭过来的小半边侧脸,完全看不清表情。
空调呜呜地转着,突然停止了,房间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于清方松开胳膊,盘腿坐到床上,语调非常平稳:“瘦了。”
于清圆反应了半天,胡乱地嗯了一声,往浴室走去,拖鞋擦在地上发出嚓嚓的声音。
于清方一直看着于清圆消失在浴室的门口,搭在膝盖上的手伸到柜子上的衣服堆,摸出了一部崭新的电话。
他按下拨号键:“嘟――嘟――”
这时浴室里的淋浴开了,水“哗”地一声洒出来,水柱打在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于清圆下床,赤脚走到窗边,躺在墙的阴影里侧着脸向外面望了望。
刚好是早上上班的时间,外面车如流水马如龙,人头攒动。对面的那家宾馆前,两个红衣服门僮站着,几辆黑色的、银色的车停在前面的空地上。
一切都很平静。
电话通了,他压低了声音:“武。”
听完“武”的话,他把头靠在墙上,平视眼方:“本来就没打算抓到老头,拖几天是几天。”
“嗯。”
“武”不知道说了什么,于清方平静的黑瞳骤然了几分:“不说了,我挂了。”
于清方收了电话,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电脑玩红心扑克游戏,当过到第三盘的时候,淋浴的水声没有了。
啪叽啪叽,有人踩着拖鞋走出来。越来越近,夹杂着水汩汩的声音,好像每走一步都有水从鞋子里被挤出来。
于清方对着电脑将一副牌翻来翻去,一边想:这拖鞋在浴室里弄湿真厉害
于清圆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将脚从拖鞋里退出来:“这鞋子好滑,刚才差点滑倒了。”
于清方没作声,手指不停地啪啪地点鼠标。
于清圆嗅了嗅毛巾,皱着眉头:“酒店里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气味真不好闻。”
“很香啊。”于清方紧接着接了这么一句,就再度沉默了。
于清圆看了看于清方,他赤着上半身,阳光刚好照在他的身上:肤色是天生的白,好像能看见阳光铺在他身上的金粉。肌肉由于锻炼线条流畅、形状堪称完美,两侧肩胛骨像蝴蝶骷髅,偶尔在皮肤下面滑动一下。
嗯?
于清圆睁大眼睛走过去。
以前没有仔细看过,这一看,发觉他的身上有许多奇怪的痕迹,都很浅,纵横交错的。
他弯下腰,看着那些痕迹,伸手碰了一下:“这些是什么?”
怎么看上去好像都是伤痕?
于清方慢慢地转过来,黑眼睛幽如潭:“你想知道?”
于清圆抬起头,仰视他,连忙直起腰,抓了抓头发:“啊呵,我就随便问一问。”
于清方站起来,放开鼠标将手挪到自己的肩窝,食指指着一个一寸来宽的痕迹说:“这本来是枪伤,是我为了取出子弹,用刀子划的。第一受伤,所以记得很清楚。子弹射进身体,跟火一样,就连刀子割进去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食指又随便指了另一个地方:“这是鞭子打的。最常见,背上应该更多吧。这是……”
于清圆睁大了眼睛,“这、这都是真、真的?”
于清方平静地看着他,黑眼睛像玻璃,倒映着白色的窗户和模糊的人影。
于清圆忽然伸手抱住了于清方,前额抵在于清方的肩膀上:“还疼吗?”
于清方低下头:“疼。”
于清圆的手紧了紧,他没有抬头。其实如果他愿意,他就可以看见于清方眼中那抹微亮的光芒。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个拥抱,于清方等了有多久,以至于得到时,是那样的错愕,还来不及喜悦。只知道心里那隐秘的角落,什么啪地炸开了,好像有很多五彩缤纷的东西飞了出来,在那样黑的夜里,显得如此明亮,甚至照亮了整个天空。
他的头被扣着下巴抬起来,一个吻突然地降临了。舌头像一条灵敏的蛇,趁着他错愕的瞬间长驱直入,在口腔内翻搅着。
于清圆没来由的浑身发软,皱着眉头推于清方:“唔……”
但却怎么也推不开。手反而被反翦到背后,接着腰也被按住了,被迫与另一个身体紧紧相贴。
那身体如此硬而热。
于清圆实在急了,咬了于清方的舌头一口。
于清方猛地睁开眼,眸子黑,一瞬间几乎是恼怒了。他抓着于清圆双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引来于清圆的一声痛哼。他看着于清圆,低下头,想再吻。
于清圆狠狠地将头撇过一边去,眼睛看着面前的地板,那眼神有点哀凉。
可以逼的。
不过,不用急,有的是机会。
于清方放开手,转过身坐下来继续玩纸牌,不到半分钟,又啪地甩开鼠标冲向浴室……
那杯里的水
于清方洗完澡打着赤脚出来,就看见于清圆正在喝圆桌子上的水,那黑的瞳孔闪过一丝诡异的笑,转瞬即逝。他走到床边,伸手拿起床头的电话:“你吃什么?”
“清粥,加几个小菜。不要太荤。”于清圆放下杯子,走到窗边。
窗外阳光强烈,照得于清圆身上的白色衬衣微微透明。他将手放在头顶,朝太阳望着,手的阴影盖住了眼睛,但看得出他不太高兴,嘴抿成一条直线:“吃完饭就回学校,今天我还有课。”
于清方满不在意,坐到电脑前继续玩扑克。皮椅子很大很软,坐得很舒服,他把一只脚抬起来放在椅子上。
他的腿上也有很多浅浅的伤痕,看得于清圆眉头紧皱,忍不住地问:“你那些伤怎么来的?”
放在鼠标上的手顿了顿:“做任务。”
“什么任务?”
“组织里的。”
于清圆走过去,一只手放在于清方的肩上:“能全部告诉我吗?清方,我想帮你。”
手下的身体很平静,于清方转过头来,黑色眼睛从下朝上望着,因此睁得很大,更显得眼框很:“组织叫做赤,做各种生意:走私、杀人,只要能赚足够的钱。这些钱通过各种渠道进入公司,然后光明正大的进入爸爸的账户。就是说,公司实际上是组织的洗钱工具,而我们的爸爸,是组织的首领。他培养我为组织做事。”
于清圆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后退几步。
“至于这些伤,”于清方歪着头,“训练和做任务时受的。还有问题吗?”
于清圆一屁 股坐在了地上:“你、你去意大利……”
“组织的总部在意大利。”
于清圆不敢置信,他一直过着普通的富贵生活,从没想到富贵之后居然如此罪恶与血腥。可是清方没有理由骗他,而且他身上的伤,这么多的大小不一浅不一的伤痕,如果只是普通的生活,不可能造成这样的伤。
清方、在意大利,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和自己分开去意大利时,不过才四岁……
于清圆浑身微微发抖,他伸出手抚摸上于清方的脸,看着他。
于清方愣住了。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那苍白的肌肤仿佛披上了一层红霞。
“对不起。”于清圆愧疚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发生了这些事。”如果知道,他一定会让爸爸不这么做,如果知道,他一定可以保护清方。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在清方哭泣、受伤、面临死亡的时刻,他正在无忧无虑地滑雪、骑马、参加各种酒会。
有人鲜衣怒马,一日看尽长安,有人破衣赤脚,杀人越货以期生存。
啪嗒――
泪顺着脸颊砸在地上,开出一朵小,“对不起,清方。”
啪――
椅子摔在地上,于清方跳起把于清圆扑倒。
阳光照在他们两人身上,一个人骑着另一个人,那影子长长的,纠缠在一起。
于清方慢慢地俯下身,从下巴开始往上吻着,将泪珠一颗一颗吮到嘴里。他的手摸到于清圆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唔……”于清圆微微挣扎。
但毫无作用。
衬衫被打开,胸腔接受唇温柔地吻,那双唇滚烫。
“清方……嗯……”
胸前的突起被含住,舌尖调皮地上下刷着。
他的一只手撑在地上,似乎想要逃开,但身体却相反地涌起一股股电流,直击到心里,心里都颤颤的:“清方……”
于清方抬着看着他,黑眼睛若幽潭,另一只手沿着腰往下探去。
“你是我的。”于清方在他的耳边说,“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其他人想怎么样,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是我的。”
“不……”于清圆咬着唇,“嗯……”
于清方撑起身体,看着手中于清圆的粉红色的下 身:“这么精神,为什么嘴上就是不肯承认呢?”他看了于清圆一眼,吻了他一下,然后将他的下 身含在嘴里。
“啊……”于清圆的手在地上抠着,指甲发出甑纳音。下 身被湿热包裹着,口腔的每吞吐都让一股股电流流经四肢百骇,引起一阵阵快乐的颤粟。他举起手抓住于清方的头发:“嗯……”
于清方一直盯着他,锐利的眼睛如同猎豹一样,看着自己的食物。
“嗯……啊……”于清圆挺起身体,将精 液射进了于清方的嘴里。
白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于清方把食指放进嘴里,然后伸进于清圆的臀 瓣间。
“啊……”于清圆睁大眼,翘起了臀,“不……”
食指在穴内出出进进,带着固定的频率,每一下都至指根,然后增加至第二指、第三指。与前两不同,于清圆这连指头带给他的快感都到了。那种好像蚂蚁噬骨的快感,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各,大脑都在叫嚣着要更多。他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羞耻,紧紧地咬住了唇。
血从唇蜿蜒而下。
于清方眼睛一眯,伸出舌头将血舔干净:“你很舒服,为什么总不肯承认?”
于清圆只管死咬着唇,唇被咬得发白。
于清方看着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撬开他的唇,伸进去:“你要咬,就咬这个吧。反正我受过这么多伤,不觉得疼。”
他这么一说,于清圆立刻不咬了,呻吟便冲口而出:“啊……”
察觉到那里已经准备好,于清方抬起于清圆的腿,腰上一挺,就将早已涨得粗大的分 身送了进去。
“啊……”于清圆的手在空中挥舞着,“不……”
于清方不停地□,每一下都直入到最,然而还是不够,他又将于清圆的臀部抬高,狠狠地、狠狠地向里面冲着。
“啊啊――”于清圆的手垂下来,像一个断线的娃娃,被顶得上下摆动。他既痛苦着却又享受着,脖子极力地伸长着:“清方……”
于清方的黑发在空中晃动着,额头慢慢地惨出了细密的汗珠:“嗯嗯嗯――”
节奏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最后两人一齐叫嚣着,挺直了身体射了出来:“啊――”
楼下不知是谁,突然按了一声喇叭:
滴――
那声音刺耳响亮,响了很长的时间,正好与房内两人的叫声合在一起。
你讨不讨厌
呼――呼――
两人喘着气。
于清方抱着于清圆的腿,黑眼睛盯着他看。
于清圆被看得不好意思,扭过头。
于清方笑了一下,起身,额头的一滴汗啪嗒地滴在于清圆的肚子上,引得那里的皮肤敏感地缩了缩。
他走到窗边,朝外面看了看。
“怎么了?”于清圆问。
外面的那一声汽车的鸣叫停了,却引来了更多的汽车的鸣叫,一时“滴滴”的声音不绝于耳。
“出车祸了。”于清方的手放在胯上,没有找到口袋,又放了下来。
“车祸?”于清圆想起来,却嗯了一声皱了皱眉。
于清方走过来,抱于清圆到床上躺着:“别乱动。”他亲了亲于清圆,“刚刚做完,小受要休息。”
于清圆脸都红了:“谁是小受?”
“呵呵。生气了?”
于清圆低下头,手紧紧地抓着被单。
于清方两手放在于清圆的肩膀上,笑着吻他的唇,先是浅尝,再吻。
“嗯……”
口水在二人的舌间交流,发出淫靡的吱吱的声音。
外面的车鸣声渐渐静下来了,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白纱窗帘自己翻动着,像一条裙子。
二人的嘴分开,拉出了一条闪亮的银丝。于清方顺着又往下吻,于清圆一边喘气一边握住于清圆的手说:“不行。”
于清方嘴角衔着笑,将于清圆的手举到头顶,伸手拿过自己脱下来的白毛巾将于清圆的双手绑起来:“我就要。”
于清圆的脸涨得通红,两腿蹬着:“放开我!”
“不放!”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往下去,手来到刚刚被冲刺的小 穴按压着。
熟悉的感觉涌到来,于清圆忍不住地嗯了一声,脸上涨得更红了,热烘烘的,简直快要烧起来了。
于清方盯着他一笑,黑眼珠一时光芒流转,手指在小 穴外面打转:“要不要?”
于清圆从齿缝里说了“不、要”,赶紧把唇咬住。
“哥哥你这么别扭,要吃亏的。”说着,就伸进了一根手指。
于清圆真是恨不得去死。那指头进来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一阵销魂的快感,明明心里想着不要不要,可是身体为什么总是不听使唤一个劲地想要更多更多呢?
但那手指跟他作对似的,在内壁里抠着压着挠着,引得于清圆喘息连连,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于清方看得心怒放,他抓紧时间让于清圆不光从身体也要从心理接受他,他凑近于清圆的耳边:“哥哥,你就承认吧,你喜欢我这样碰你。”说着,另一只手握住了于清圆抬头的前面,上下捋着。
“唔……”于清圆绷直了身体,眉头攥着。他将头扭到一边。
于清方翻身压在他身上,凑近了去看他。于清圆的一双眼像小狗似的,又委屈又倔强,好惹人疼爱。他心里被抓得跟什么一样,对着那粉嫩的唇狠狠地亲了几下。手从小 穴里抽出来,抬起于清圆的双腿。
“不……”于清圆才刚说出这个字,那灼热像烙热一样的□就冲了进来,一股庞大的快感袭上来,呻吟冲口而出:“啊……”
于清方开始缓缓地□,每一下都全部抽出来然后地捅进去,后来加快了节奏,疯狂地捣着于清圆的小 穴。
“嗯嗯嗯……”于清圆的喉间忍不住地发出了声音,这声音止也止不住。他的头地仰到枕头里面去,蓬松的枕头两端鼓起老高,也一上一下地动着。
眼见着快要□,于清圆两眼迷蒙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于清方却突然不动了,他看着于清圆,黑眼睛比夜还黑:“喜欢吗?”
于清圆的胸剧烈地起伏,他咬着唇不作声。
于清方缓缓地转动腰部,那灼热在于清圆的体内缓缓地画着圈儿:“说,你喜不喜欢。”
汹涌的想要释放的欲 望折磨着于清圆,分 身的顶端一颗一颗地吐出白色的浊液:“嗯……”
“说!”于清方突然将他的身体翻转了过来,三百六十度的摩擦让于清圆瞬间绷直了身体,叫嚣着就要射出来,却被一根手指挡住了。于清方低下头,额头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流,落在于清圆的脸上,他哑着嗓子:“说,哥哥……”
于清圆闭上眼,眼帘急速地跳动:“喜、喜欢……啊――”
于清方快速地动着,将身体地陷入这个人的体内。这个人的温暖、这个人的光芒,他都要占为已有。他、喜欢这个人。
于清方突然觉得鼻子很酸,紧接着一股热流从下 身喷出,快感非常强烈。可他睁着眼睛,那眼睛里居然流出了一滴泪。
他呆呆地感觉着这滴“泪”顺着脸颊流下去,滴到这个人的背上。
那团小小的水在这个人的背上静静地躺着。皮肤上有毛孔,眼泪会融进去吧。可是,这个人的肌肤如若白瓷,毛孔在哪里呢?
他伸出食指插 进水珠里,触到光滑的温暖的肌肤。
“哥哥,你讨不讨厌我?”
身下的人不说话。
插在水珠里的食指动了动,不如说颤了颤,于清方的声音小得很:“我这么对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身下的人依旧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动一动。脖颈上有一块地方快速地跳动着,于清方突然很想狠狠地咬下去,让他痛让他叫,也比这样的沉默好得多。
他翻身在床的另一端躺下来,离于清圆很远,身体一丝丝都没有挨着他。他又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于清圆。
“不。”
外面,汽车驶过发出“呜”的一声,录音机播放着嘈杂的女式的叫卖音乐,甚至风吹着窗帘,都发出了鼓鼓的声音。这一声隐藏在这么多嘈杂的声音里面,这样小,他差一点听不见了,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其实根本没有这样的声音。
“我不讨厌你。”于清圆轻轻地说,“你是我弟弟,但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有错,我不讨厌你。”
于清方的手指刺进掌心里,他翻过身:“真的?”却在下一秒抱住了于清圆,整个身子贴上去:“你说的是真的,当然是真的。你又没必要骗我。”
于清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任由这样抱着,闭上眼睛。
于清方看看他,把身体再贴紧一点,也闭上了眼睛。过不了多久,又睁开眼睛,看了于清圆一会儿,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大,最后哼地笑出了声,却又怕吵到于清圆睡觉,赶紧闭了嘴,头动了动,也闭上眼睡觉。
弟弟不见了
于清圆迷迷糊糊地醒来,室内光线很暗,他揉了揉眼睛:“清方?”
空旷的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他朝身旁看了一眼,又环顾了房间,然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浴室:“清方?”
拖鞋不上脚,于清圆跑起来只能贴在地上快速地挪:嚓嚓嚓――嚓嚓嚓――
“清方、清方?”
地毯上的毛像草丛,他向前面挪,它们就向后面伸,软软的,可是力量很大,阻着他,让他跑不快。
浴室、工作间,全都空空如也。
于清圆软在工作间的老板椅上。这间房里窗帘拉上了,又没有开灯,因此特别黑暗,暗到于清圆看着面前的桌子,分不清哪里是边缘。他睁大了眼睛,好像这样能看得清楚些,摸索着触到桌子的边缘。
桌子是实木做的,上面涂了一层漆,摸上去虽然冷,但到底有一种温和,不似金属那般尖锐,简直是刺进皮肤里的冰凉。
于清方不在房间里。
去哪里了?
他突然站起来,跑到卧室拿起电话,打到于清方的宿舍。结果宿舍的人说并没有见过于清方。
咚、咚!
两声小而慢的敲门声响起来。这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就像把耳朵贴在某人的胸口上时,这个人的胸口被捶了两下,听到的那种声音。
于清圆一溜地跑过去,打开门笑道:“清方?”
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的人,低着头,短发。
于清圆眨了眨眼,“啊”地一声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呼了两口气,然后快速地穿好衣服,开门:“两位先生,请问有事吗?”
那前面的一个人说:“我们是老爷的仆人,老爷吩咐如果少爷醒了,就带少爷回家。您可以打电话找老爷确认。”
“我爸他回来了?”
那人点头:“嗯。”
“太好了。我正有事要跟他说。他在家吗?”
“他正在家等您。”
于清圆欢呼一声:“你们等等,我马上出来。”
他关上门,跑到洗手间刷牙洗脸。洗手台上一边点缀着一朵小小的桃红色的,五瓣长条形的瓣,倒在白色的毛巾里,倒显得十分俏皮妩媚。于清圆伸手拿着茎,左右转了转,笑了笑放下。
出门之前,他到底是打了个电话确认:消息真实。
于家从外面看就像一个雪白的城堡,全白,没有任何杂色。
门就像怪兽张开的嘴,吐出了橘黄的灯光。
于清圆推开玻璃门进去,大步跨过偌大的会客厅,走进旁边的小客厅。
灯光明亮,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一把白山羊胡子的瘦瘦的老头:“爸爸!”他飞奔过去,双臂张开一把抱住于意如的脖子。
“咳咳咳,”于意如被扑倒在沙发背上,两眼冒金星,“轻点儿轻点儿,你想勒死我这老头子啊!”
于清圆笑眯眯地放开手:“爸爸,你怎么有空回来啊,意大利那边生意不忙吗?”
于意如两眼望天:“啊,好像是有点事。什么事呢?”
于清圆等不及了,脑袋靠在于意如的肩膀上:“爸爸,有件事想跟你说……”
“喔?”于意如的白山羊胡子抖啊抖,“什么事呢?”
“就是……”
“哎呀,我说你们父子俩,”姚夙从走廊里走进来,笑着说,“都开饭了,边吃边聊吧!”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领口开得很低,丰满的胸脯露了一大半,每走一步,那胸脯就像两只大白兔子跳啊跳,简直要跳出来了。
于清圆一觉睡到晚饭时分,这时听到吃饭立刻觉得饥肠辘辘起来,难受地皱了皱眉。
正好这时于意如也说:“吃饭吃饭。”他站起来,两条腿细得像牙签棒子,西装裤子里空荡荡的,走路却十分轻便。
饭菜非常丰富,姚夙殷勤地替于意如盛饭,又给于清圆盛饭,一边说:“老爷您回来也不事先跟我们说,勿勿忙忙地厨房就只准备了这么几个菜。”她又转过头对清圆笑,“清圆你看看,今天的菜有很多都是你爱吃的。我还特地吩咐厨房煮了燕饺虾仁,一定合你的胃口。”
于清圆接过饭:“谢谢姚姨。”
姚夙笑了笑:“乖。”
于意如夹了一个虾仁放在嘴里,一边嚼一边望天:“嗯……煮过了,肉都老了。”又夹了一筷子娃娃菜,没嚼两口就卟地吐了出来:“谁在菜里放大蒜的?明知道我不吃大蒜!”
姚夙赶忙朝身后的仆人喝道:“没听见老爷说的吗?赶快把那道菜拿走。还有告诉厨子,叫他立刻走人。”她回过头,笑着说:“老爷您别生气,下人是这样的,要慢慢教。这个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有人做,有人管,慢慢教着,他们也就会了。”
于意如看了姚夙一眼,不以为意地继续吃饭。
于清圆因为饿了,浑没管桌子上发生了什么事,就知道埋头吃。
一时间,屋子里只听见筷子、碗相互碰撞的哔啪声。
他吃到一半,突然从碗里抬起头来,嘴边还沾了一粒饭:“爸,你知不知道清方去哪儿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爸爸这个问题,因为自从清方四岁以后,就不曾和他们坐在一起吃过饭。所以他问出来,自己都吃了一惊,可是又非常仔细地观察于意如的反应。
于意如愣了一下,然后很平静地说:“不知道。”他抬起眼,眸子冷静清冽,像要看进人心里:“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于清圆立刻垂下眼睛,挠了挠头发:“啊……因为……因为他现在和我一个学校,我们……我们……”
啪!
两只筷子掉在了地上。
姚夙脸色煞白着,弯下腰去捡:“哎呀呀,我真不小心。”她把筷子递给仆人,吩咐重新拿一副来,转过身笑着对两人说:“你们别光顾着说话,吃菜!我可是忙了整整一个下午,你们不吃完我可就生气了!”
于清圆连忙埋头吃饭,把筷子在碗里撞得哔哔啪啪地响。
这个白色的城堡里灯光辉煌,灯光透过一排落地窗玻璃照到外面,外面的夜正渐渐沉,风吹着园里的小草轻轻拂动:沙沙沙――沙沙沙――
那风里,有远袅袅的绵柔的歌声,有轻微的汽车的鸣叫,似乎,隐隐地还有野兽的叫声,亦或,是人的惨叫……
你是真是假
于清方失踪了。
于清圆三天以后,终于发现了这个事实。他派出所有的人,运用所有的关系,都得不到有关于清方的任何消息。
开始几天还好,他照常地听课念书。过了几天就开始发呆,会突然地走神,并且走神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上课讲到游戏的发展史,他立刻想到与于清方一起玩电子游戏机,一个人在教室里呆了一整个下午。要不是保镖来学校,他还会一直呆到天黑。
后来就开始疯狂地找于清方的一切东西:照片、衣服……把他用过的东西全部搬到一个房间里。在房间里一坐就是几天,饭也不吃。
终于病倒了。
于意如到他的房间看他,在门边上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没有进来。
第二天,于清圆收到一封信,白色的信封只有寄出地址,字迹歪歪扭扭,一笔一画,像小学生的字。于清圆打开信封,一个银色的东西掉落在红色的被子上,黑色骷髅张大嘴笑着,露出整齐的上下两排八颗牙齿:
骷髅戒指!
他伸手捡起戒指,看着它愣了一愣,急勿勿地展开信。
不过廖廖数字,他却看了很久:我目前不回来,戒指送你。落款是――弟:清方。
信和戒指被握得越来越紧,平滑的纸张出现了很多褶皱,像黑色的山脉向四周延伸。他低下头,将脸埋在手腕里,肩膀不停地颤抖。
自此,于清圆的病渐渐好起来了。虽然第二封信一直没有出现,但他相信那只是因为清方的沉默寡言,或者是信迟到了。
等他病好,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庭院里的夹竹桃只剩黑色的树枝,光秃秃的,白天伸在蓝天里,晚上就与夜空混淆。
终于下了第一场雪。那一天,于清圆推开门,就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自家的白色城堡,像个孤独的勇士立在清冷的街头。
阿嚏!
于清圆揉了揉鼻子,将蓝色的围巾往上拉了拉,一直拉到盖住了鼻孔。
他走下台阶,雪粒在脚下被灰色的帆布皮鞋踩得曜飨臁K净早就开着车等在外面,见到于清圆,忙下车打开车门。
于清圆坐进车里才把身体放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今年真冷。”
司机回过头来笑道:“是啊,大少爷。”
每听到有人叫大少爷,他都会想到清方。因为清方是二少爷,在他这个大少爷享受锦衣玉食高床暖衾的时候,于清方二少爷不知道正在干什么:杀人?走私?受伤了没有?甚至……于清圆厌恶地摇了摇头,打开车窗:“开车!”
司机张了张嘴,没说什么,换档、发动。
高级轿车飞快地跑起来,风呜地一声吹进车里,吹得于清圆短短的直发根根都向后竖着。他不由眯起眼睛,任由风吹打在脸上。
“站住!”一伙凶神恶煞的人在路上出现,然后被车子快速地掠过。
“别跑!看不打死你!”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后来几乎听不见了。
这时一个单薄的黄 色人影晃过了车窗,虽然只是一瞥,但可以发现这是个男人,不,是男孩,大概二十来岁吧!
窗前又呈现了一成不变的景物: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招牌,高高低低的建筑,半死不活的树,都被白色的雪压着,快要断气了。
那个少年逃得掉吗?
如果逃不掉,那些人真的会打死他吗?
阿嚏!他低下头,揉了揉鼻子。
“大少爷,您把车窗关上吧,会冻到的。”冻到了,夫人会怪罪的。
“倒回去。”于清圆把车窗升上来。
“啊?”
于清圆靠在后面灰色的皮质椅上,脸向外侧着:“倒回去找刚刚受袭的男孩,我想救他。”
司机停车,回头看了一眼。少年的眼微微眯起,仿佛有点疲惫。自从病好以后,大少爷像变了个人似的,沉默了许多。
车子缓缓地往回倒,后面还跟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作了一个挥手的手势,那辆车亦跟着他们往回倒。
不久,就看见了已经被追上的那个男孩。
他穿着杏黄色开襟棉衣和灰色的长裤,站在一群牛高马大的混混中间,像小绵羊一样的单薄。
“喂!欠我们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一个混混的嘴里喷着白气,揪住了男孩的衣领,将他拉到面前。
男孩的双手垂着,昂着头与混混对视。
“妈的!”混混骂了一声,一拳砸在男孩的腹部,“看你还嘴硬!”
男孩痛得将背拱成了一个弧形,却仍然昂着头。
混混呸地一口吐在男孩的脸上,将他用力地扔出去,差点将男孩摔倒了:“你们上,给我打死他!”
男孩立刻抱住头弯下腰,蹲在地上。
于清圆在车里看到这一幕,拿出电话说了几句。从后面的黑色轿车里下来几个男人,他们跑到正围着殴打男孩的混混旁边,一人拎起一个就是一拳,干净俐落。
遣散那群混混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然后那名男孩被送到他的车里来。
近距离一看,这个男孩居然长得意外的漂亮,就像一颗珍珠,完美得没有暇疵。但男孩似乎并不高兴见他:被保镖压着进车,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难道他不应该感谢自己吗?于清圆想着,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过了一会儿,男孩才说:“成明。”
“噢,成明,那些人为什么打你?”
成明斜眼一瞟,他的眼角很长,有些翘,斜着眼显出了几分阴险:“关你什么事?”
于清圆继续人蓄无害地笑着:“我只是想帮你。你欠他们钱?”
“……”
“欠多少?”于清圆顿了顿,“我帮你还。”
成明转过头,似乎一点都没惊讶,反而笑着说:“条件呢?”那笑扬在他珍珠一般的五官上,居然十分妩媚。
于清圆愣了愣:“没有。我只是想帮你。”
成明凑上来,带着雪的清冷,笑得蛊惑:“是吗?你会无条件地帮我?还是直说吧,如果你肯帮我,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的,任何事喔!”
他呵呵地笑着,那声音传进于清圆的耳朵里。于清圆忍不住地皱眉,将身体往后退了退:“要是你不想要,可以拒绝。”
成明保持着两手撑着座位、身体前倾的姿势,盯着于清圆看了几秒,收起了笑,又换上先前那副冷冷的神情:“我欠他们三十万。”
于清圆点点头,掏出支票薄子,刷刷地写了几个零,递给成明。
成明看着那支票愣住了。
正在开车的司机百忙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嘴巴瘪了瘪。
“还是不好。”于清圆突然将支票收回来,“要是你去还,他们肯定会欺负你的。你告诉我那些人是谁,我叫保镖把钱送过去,叫他们不再纠缠你。”
成明看了看支票又看了看于清圆,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笑声从车里传到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往车里看。
“哈哈……哈哈……”他喘着气,手叉在腰上,“谢谢你啊,同学!那能不能先送我去学校呢?我们快迟到了喔!”说着,把学校校徽亮出来在于清圆眼前晃了晃:“我早就认识你喔,本校第一校草――于清圆!”
欠了多少钱
“你和我一个学校?”于清圆愣了愣。他打量着成明:开襟棉衣掉色了,像鸡蛋被剜去大半个黄然后和蛋清搅在一起的那种黄色。灰色休闲裤子也是半旧的,裤管上的口袋零零总总快二十个。
他坐得很直,手肘撑在膝盖上,手自然地垂着,掌心向内,任于清圆打量,转过头来笑得眯起了眼睛,像一只狐狸:“怎么,不可以吗?”
“不、不,”于清圆忙说,“你读哪个系?”
“哪个系呢?”成明食指竖在唇中央,“你看我像读哪个系?”
啊?于清圆愣了半天,才说:“美、美术系?”刚刚那一幕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成明只是一时手头紧,毕竟学校的收费高得绝不是打工族读得起的。成明也许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基于各种理由,譬如和家里闹翻了等等,于是欠了刚刚那些人的钱。至于他的穿着也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之,这样想来,也许是搞艺术的学生吧?
“真聪明!”成明突然靠近,脸和于清圆的脸挨得只有一毫米,“要奖赏点什么呢?”
于清圆眨了眨眼急忙向后退:“不、不用了。”
“呵呵,”成明退回原来的位置,“真无趣。”
他从棉衣下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嚓”地甩了一下。
那东西明晃晃的,于清圆仔细一看,是一把瑞士刀,正伸着指甲挫。
成明专心地挫指甲,不时地伸直五指,看了看,又继续挫。
快到学校时,成明“嚓”地一声把刀子收回来,转过头笑道:“清圆,你在哪个系呢?”
“呃……工商管理……”
“喔?我们不同路呢!”
于清圆眨了眨眼。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呵呵,分手这个词我用得真好!”
于清圆吞了口唾沫,吩咐司机停车。
成明站在车外,一手扶着车门,一手叉着腰:“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小圆圆~”说完啪地一声关上车门,昂着头慢腾腾地走了。
寒风灌进了车里,于清圆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地打了个寒噤,同时脸色发黑,有气无力地说:“开、开车……”
中午于清圆正在学校餐厅用餐,彼时阳光明媚,透过玻璃窗照着桌上的饭菜真是好吃看得见。于清圆正将香菇一个个地挑进嘴里,突然一道阴影覆在了几道菜上。他抬起头,成明正衔着微笑,染成亚麻色的短发贴在脸颊上,显得皮肤很白。
“这么巧?”成明微微一笑,露出前排四颗整齐的珍珠白牙齿。
于清圆一个香茹滑进了喉咙,噎了一下:“咳、咳、咳!”
一杯水立刻递到他的手边。
成明一手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拿着装水的玻璃杯:“怎么这么不小心?”
于清圆接过水喝了,缓了口气:“你怎么在这儿?”
成明弯着腰,T恤的领口滑下来,露出胸口的一大片春光,脸对着于清圆的脸:“当然是吃饭啊。”
于清圆的眼睛不敢乱瞟,就只盯着成明的眼睛,一钞钟后觉得这双眼睛也看不得,只能瞥开了眼看着旁边一桌上的三个男生:“喔。那、那你快去点菜啊。”
“嗯嗯。”成明向桌上瞟了瞟,“你吃完了吗?”
“是啊。”
“可是还剩很多呢?”
?于清圆眨了眨眼。
“我帮你吃了吧!”成明说着坐到于清圆的旁边,拿过他的碗筷吃起来。
“喂……”于清圆发出一个音节,声音渐渐转为微弱。他看着成明吃饭的姿态,可真是……很粗鲁。大口大口地吃,发出呼呼噜噜的声音,一口没嚼完又塞了别的东西进去,弄得嘴巴涨得大大的。嘴巴张开还看得见里面的五颜六色但以白色为主的咀嚼物。
他很饿吗?于清圆想起今早上的一幕,抬了抬手。
侍者上前来:“先生有什么吩咐?”
于清圆两手交扣在餐桌上侧过头:“青椒炒肉,炒鸡舌,一份饭,谢谢。”
“好的。”
满嘴食物的成明抬头看了于清圆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
当所有的盘子都干净了,成明才放下碗筷,用餐巾擦了擦嘴:“谢谢你,小圆圆。”
于清圆的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准这么叫我!”
成明呵呵地笑了两声,用手捂住嘴:“待会儿你去哪里?”
“回家!”
“干什么?”
于清圆皱了皱眉:“睡觉!”
“那多没有意思?不如我教你玩点别的?”成明用手托住腮,把头一偏,眯起眼睛,伸出舌尖在上嘴唇舔了一下:“会很好玩的喔!”
“不用了。”于清圆掏出钱包将钱放在桌上,站起来,“我走了,再见。”
成明保持着托腮的姿势,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上敲着:“校草摆架子吗?”
于清圆回过头:“我和任何人玩,但不和连在哪个系都说谎的人玩。”
“哎呀,你知道了。”成明转过头向于清圆笑道:“可是我承认我是美术系的了吗?并没有,是不是?”
于清圆愣了愣:“但是你误导……”
“呵呵,”成明笑着站了起来,走到于清圆身边,突然伸出手扣住于清圆的腰,将自己的身体递上去,并在于清圆的耳朵边喷气:“保证是很好玩很好玩的喔,你要玩什么都可以喔!”
阳光照在成明的身上,皎好的五官和白皙的肌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颗圆润的珍珠。他的眼瞳里织着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散发着蛊惑的微光。
于清圆的耳朵红得要滴出血来,一把推开成明:“胡闹!”他说着转身离开。
却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后面有人喊:“成明!看你往哪里躲!”
他转过头,正是刚才坐在他们隔壁的三个男生,长得挺魁梧的,把瘦瘦的成明围在中间,简直快要看不见了。
中间的一个说:“你欠我们的钱呢?”
呃,又是钱……于清圆垮下脸,这家伙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人的钱?
“没有。”成明歪着头,皮笑肉不笑的,“有了也不还。”
“妈的!”那人骂了一声,一脚踢在成明的肚子上。
成明踢得向后退去,撞到了餐桌,将餐桌撞翻了,碗碟“哗啦啦”滑下来碎了一地。成明的手被碎瓷片割伤,血不断地从指尖滴下来:
啪嗒!啪嗒!
他像是浑然不觉似的,仍旧朝那三人笑道:“就是不还你们,怎么样?”
那三人见了血有点忌惮,听见成明的这句话不由光火:“那咱们就把你打进医院,看你到底有钱没钱!”
掌中的血
“成明!”于清圆大踏步地走过去,穿过一张张瓷白色的桌子和天蓝色的椅子,伸手拨开最前面的一个男生,“不是说去玩吗?走吧。”
成明站得特别直,胸挺起来,下巴微微上扬,转头笑着看他。
于清圆皱了皱眉,转身将成明藏在背后,看着面前的三个男生。
都是很陌生的人。
那三个男生似乎知道于清圆的身份,忌惮着面面相觑,最先挽起袖子的男生吱吱唔唔地说:“于、于少爷认识他?”
“嗯。”于清圆温和地说,“他是我朋友。”
三个男生用眼神交换着信息,不再提钱的事,愤愤地看了成明一眼,朝于清圆弯腰点了个头,走了。
成明哼了一声、一屁 股坐在圆椅子上,脚踩着白色的碎瓷片,朝于清圆笑:“谢谢你啊,清圆!”
“下就没这么幸运了。”于清圆说完转身离开,忽然被抓住了手腕。
他转过头。
成明正仰着头看他,由于角度的关系,那细直的鼻梁像一只铅笔,薄薄的唇微微上弯,像画笔收工时轻轻地往上勾了那么一下。
“陪我一会儿吧。那些人还会回来的。”
于清圆拧着眉,将被抓住的手使劲往后抽了抽。
啪嗒!
红色的血落在白色的瓷片上,开出一朵朵鲜艳的红梅。
那只拉着他的手正在流血,血汩汩地从掌心流出来,像是在掌心开出了一朵血红的,茎蔓延到手背上,稠的汁液仿佛“咚”的一声滴了下去。
那瘦得指节突出的中指上,有一条被血流过的已经干涸了的红痕。
于清圆的手抖了抖。
“不会弄到你的衣服上的。”成明小心翼翼地折了折手腕,将中指高高抬起。
于清圆叹了一口气,蹲下身一只手拖过来掉在地上的纸巾盒,抽出一张纸巾。另一只手抓住成明的手腕,将它翻过来,把纸巾按在伤口上。
白色的纸巾很快被染红了,先是一个鲜红的点,慢慢扩大,成一个红斑,还在扩大。
“嚓嚓嚓”,他一口气抽出数张纸巾,一股脑儿地都按在成明的手掌心里,然后抓着成明的手腕:“去医务室。”
成明抿嘴笑着懒洋洋地站起来,跟在于清圆后面被拉着往外走。
初冬的阳光温暖而和蕴,成明弯弯的眼角下,有浓厚的睫毛的阴影。
他,一直在笑。
医务室在学校老校区,学生不多,相对安静。此时覆盖着皑皑白雪,像一个静止的独立的世界。
于清圆在半路上将成明的手放开。放开以后他不由地朝后看了看:成明乖乖地跟在后面,带着一脸的让人有点不自在的笑。
“你老笑什么?”
成明笑着:“怎么了吗?”
“没有。”于清圆边走边回头:“并没有什么开心的事啊,你一直笑着,让人很不舒服。”
成明像是忽然发现了有趣的事,又细又长的眼睛看着于清圆的后脑勺,闷闷地在喉咙里笑了几声,声音回荡在枯败的林荫道里显得特别刺耳:“见到笑容不舒服的人,心里有伤心的事喔!清圆,你有伤心的事吗?”
他突然大迈两步上前,雪被踩得“辍弊飨臁
一阵风在于清圆的身边掠起,寒冷的冬季这阵风入骨的冷。他不禁缩了缩肩膀,一头撞进某人的怀里。
校园外有一条大马路,“哒哒哒”的汽车马达声和“的的”的汽车鸣声,顺着寒风溜了进来,在空旷的幽的校道里,显得尖锐而绵长。
他撞得鼻头生疼,却沉默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一只手揉鼻子,声音有些嗡嗡地:“你再胡说,我不带你去医务室了。”
成明看着于清圆,眼睛眯起来像一只狐狸,他弯起唇角笑,转身往前面走。
于清圆原地站着,揉着鼻子的手放下来、来到唇边,沿着唇缓缓地来回抚摸着。
“啊!”
只听卟的一声,前面溅起无数的雪沫,那一抹淡黄色的身影躺在雪中。
于清圆快步走上去,蹲下身扶起成明,弯腰替他拍着前襟的雪:“怎么这么不小心?”
手摸到棉衣,才发现这衣服很薄,薄到里面的毛线衣的凹凸的纹路都摸得出来。
他抬头看了成明一眼,忽然觉得这个人的眼睛有一点沉,不似平时笑嘻嘻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实在是,和某人有些像……
他现在有些怀疑自己的结论了:
再怎么特立独行,也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吧?
“成明,你在哪个系?”
林荫道一望过去,全是皑皑的白雪和黑色的树枝,于清圆脖子上,绿色的毛呢大衣伸出了一个小小的线头,绿色的线头在风中颤抖着,在他的白皙的下巴前左右摇摆。
成明抬手,将那个线头在食指缠了半圈,然后轻轻一用力将它拣去,方才说:“呃,其实我没在这个学校上学。早上要你载我来,是担心那群人找我麻烦。”他顿了顿,“你不怪我吧?”
他又笑起来,哼哼地笑,笑声断断续续的,像随时要断掉一样。
于清圆把头往前一歪:“走吧,马上就到医务室了。”
他转身像前走,绿色的毛呢大衣一直覆到膝盖,让他整个人的背影看起来像一颗树,冬日里,居然未凋的树。
成明脸上的笑意更,他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嘴唇,喉头嚅动着,右手伸进棉衣的口袋里,温柔地摸着那把瑞士军刀。
忽然从街道的另一端跑来一个穿桃红棉衣的小孩子,手里拿着一个芭比娃娃,啊啊啊地欢快地叫着。她不小心看到成明,手里的娃娃无声地从手里滑落,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后面的女人立刻追上来,弯腰抱着她不住地寻问。
成明斜着眼看了看这对母女,那目光一瞬间犹如豺狼。
女人虚弱地“啊”地叫了一声,两腿颤抖着把小女孩挡在身后。
成明看了看前面的于清圆,低下头将两手狠狠握紧,左手中白色的纸团被迅速地染红。他呼呼地喘着气,半晌才迈开步子往前走。被他站着的地方,雪融开了,露出黑色的湿漉漉的地面。
一起去玩吧
医务室的工作人员把于清圆视做上宾,将他们请到仅有的三间病房的其中一间。
成明坐在床上,左手掌心摊开,一条腿跷在另一条腿上。
他的手白得像某种瓷器,没有温度,皮肤下青色的细细的血管若隐若现。银色的针头一插进去,血液像一条红色的蛇沿着透明的塑料管蜿蜒爬行。
酒红色的瑞士军刀被掏出来,在他的右手心里“嚓嚓嚓”地转动着,刀具发现耀眼的银白的光。
于清圆揉了揉头发,转身伸手摸住门把。
“你干什么去?”成明骤然抬头。他停止转刀,由于众多的刀具一齐收拢,发出了“啪”的一声,那声音比要刚才的响亮许多,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特别动人心魄。
于清圆握着门把的手攥了攥,笑着回头:“我再不回去的话,家里要翻天了。”
“喔,为什么呢?”
“大概是家族企业继承人的关系吧。从小都这样,只要稍微晚回去一会儿,就有人受惩罚。”
成明伸手把瑞士刀放进口袋,手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看来你很关心别人呢。”
于清圆呵呵地傻笑了一下。
“不如和我玩个游戏吧?”他仿似不经意地抬了抬左手,红色的蛇立刻从洞中爬出,在透明的塑料管里弯弯曲曲的爬行,称着他的白皙的手背,那颜色鲜艳夺目。
于清圆转过身:“你的手……”
“你要是赢了,”他仿佛没有察觉,嘴角向上勾起来,与他向上翘的眼角相互映称,显出一种异常的妩媚,“你就回去。要是输了,就留下来陪陪我。毕竟,住院没人陪是很惨的。”
于清圆只顾着走过去将成明的手压下来,看着那条红色的蛇退回去,才吐了一口气:“你说什么?”
成明哼哼笑了两声:“还是贵少爷的你不敢玩游戏?”
“什么敢不敢的。我愿意玩就玩,不愿意玩就不玩。”
“那好。”成明突然从口袋里将那把瑞士刀掏了出来,“我们就玩它。你猜这把刀一共有多少种功能:A,15种以上;B,3种以上;C,5种以上。”
那把瑞士刀握在成明的手里,酒红色的刀柄上泛着白光,刀柄周围的皮肤微微发红。刀身小巧,刚好一握。
于清圆的手一甩,转过身:“算了,我不玩了。”
成明一把将瑞士刀抛到左手,右手拉住于清圆的手腕:“你怕输?”那条红色的蛇随着动作又出来了。
于清圆皱了皱眉,弯腰将成明的左手往下压,碰到刀的时候,成明的手明显地僵了一僵:“你再这么不注意,我懒得管你了。”他看了成明一眼,“这是瑞士冠军,一共可以有三十八种功能,我十岁的时候爸爸送过我这个,被,”他突然住了口,咬了咬嘴唇,“人给拆了。”
两人的脸挨得非常近,于清圆弯着腰抬头,因此眼睛睁得特别大,嘴唇一咬之下,苍白以后显现涨血的鲜红。
“你说得对。”成明笑起来,“不过这把不是冠军喔。它只有五种功能,不信你数数。”
于清圆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那你的答案……”
“没有一个是正确的。”成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并没有说ABC是答案啊。”
于清圆看着成明,卟哧一下地笑出来,直起身道:“我发觉你这人满嘴谎话!”
成明摇了摇食指:“不,不。这不是说谎,这是说话的艺术。”他舔了舔嘴唇,“我有点口渴。”
“你说真话还是假话?”
成明张开嘴:“不信你看。”他特意搭吧了两下舌头,混着唾沫,发出“咪咪”的声音。
“行了行了。”于清圆提起柜子上的绿色开水瓶,在一性的透明塑料杯里倒了一杯水。热气喷上来,透明的塑料变成了乳白色。他用拇指和食指试了试,马上又缩回来,对着这杯热水想了一会儿,才拿出另一个空的塑料杯,将水交替着倒出来又倒回去,好让水冷得快些。
身后成明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不觉得身边时刻跟着几个保镖很不舒服吗?”
于清圆猛地转过头:“你怎么知道?”
成明一只手撑在床上,懒洋洋地歪着身体:“早上的时候啊,你不是被一车保镖跟着啊?他们身手不错。”
于清圆垂下眼帘,回头继续倒着水:“也不是。只要让他们走,他们还是走的。”
“喔?”
他端着水转过身:“只要我确定自己安全,向他们说明就可以。”
成明接过水,咕噜咕噜地一喝到底,将杯子重新还给于清圆:“还要。”
于清圆瞟了瞟吊瓶,里面的药水已经少了大半:“你小心呆会儿尿急。”他转身倒水的时候,听见成明轻轻地在后面说:“什么时候一起出去玩吧?”
“好啊,如果你以后肯对我说真话的话。”他把水递给成明,微嘟着嘴看着成明把一杯水喝完了。
成明呵呵地笑了笑,手心一握,将塑料水杯蜷成一团扔出去:“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去找你。”
于清圆看着那个小小的不再透明的塑料团在门后的角落里滚啊滚,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我真的要回去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就往门边走,弯下腰把塑料团捡起来握在手心里,另一只手拉着门把:“我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成明“卟”地往后横躺在床上,右手挥了挥。
于清圆开门离开,瞥见门外的垃圾桶,顺手将塑料团扔了进去。
“嚓嚓嚓”,隐隐约约地,听见病房里又传来这样的声音,于清圆呼了一口气,肩膀一垮:“好累啊!”
清方在哪里
雪下得纷纷扬扬,黑色的轿车顶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的积雪。于清圆从车里弯腰探出头来,短发上立刻飘来一朵雪。
辍―
灰色帆布皮鞋踩进雪里,陷进去整个鞋底。
一把黑色的伞在他的头顶撑起来。
他抬起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接过伞,埋着头步上阶梯。
走过偌大的会客厅,穿过小客厅。已经快到黄昏,灯却还没有亮起来,视线有些模糊,因此听觉倒是敏锐。
“清圆。”
于清圆转过头。
长沙发上,姚夙坐得笔直,一瞬不瞬地朝这边盯着。她穿着雪纺的黑色的连衣裙,头发用一根末端有颗大珍珠的银簪高高地盘起来。
于清圆微微颔首:“姚姨。”
“你去哪里了?”
“学校。”
姚夙本来交叠的双手换了个方式,将另一只手朝上地交叠着,同时挪动了一下臀部。
“有点私事,所以回来晚了。”于清圆说完转身就走。
“你知道清方去哪了吗?”
这句话仿佛一个咒语,让行走的人骤然停了下来。于清圆的背影僵直,灰色的帆布皮鞋在镜子一样的黑色大理石地板里映出冰冷的倒影,鞋边的残雪已经化成了细小的水滴,缓缓地往下滑。
大厅里的古董挂钟“滴嗒滴嗒”地响着,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走得沉重而凄凉,仿佛每一声都留着长长的尾音,不愿断绝。
于清圆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往前走。
姚夙两手一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紫色高跟鞋踩得“咚咚”作响,简直快要把大理石地面踩碎了。空气中照例飘来一股混着苹果、玫瑰的香。她伸手挡住于清圆:“你知道清方现在干什么吗?”
于清圆的下巴微微内敛,眼帘低垂。
“清方是死是活你到底知不知道?”
这一声无论音调还是气势都比刚刚强了好几倍,掌管大家族内务二十年的女主人在屡试屡败焦头烂额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歇斯底里吼出来的话,足够让一个流血不流泪的硬汗瑟缩。
可是于清圆却突然抬起头来,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愤怒、甚至是有点冷酷的声音说:“你没资格谈他。”
姚夙气得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皱出的皱纹:“你说什么?”
他舔了舔嘴唇:“你一直把清方当作什么,我心知肚明。以前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我不知道清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可是你知道,是吧?你默认爸爸的一切行为,只是为了这样能帮你在公司取得更大的利益,你置他的生死于不顾!”
这几句话掷地有声,回荡在寂静的空旷的城堡里,就连高高的城堡的上空,似乎也听到了这样的控诉。
夕阳将它的余辉洒向这座城堡,雪白的城堡染上了一层刺目的红。红光从落地窗里照进来,小客厅内立时一片残红如血。于清圆一向柔和的脸上,那双琥珀色的清亮的眸子,竟也染上了血红的凌厉。
姚夙慢慢地勾起嘴角,冷笑:“怎么你现在才知道么?大少爷?不错,我是一直把清方当作取得权力的工具。可是你呢?你把他当作什么?你要当他是你的弟弟,你会十多年来对他在意大利的生活一无所知?你会每与他见面时都察觉不到他的恐惧不安以至后来的冷漠无情?你从来没有,因为你的目光从来没有真正落在他身上。他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于清圆咬住下唇,将拳头握得很紧。
“可是附属品也有感情有思想。也想得到自己想到的东西。清圆,”姚夙伸手拉起于清圆的手,“你是唯一对清方没有私心肯关心他的人。清方现在有麻烦,他已经三个月没有接我的电话。你告诉我清方现在在哪里,他需要我的帮助。”
“我,”于清圆嚅了半天,才嚅出几个字,“真的不知道。”
姚夙甩开他的手,眉毛快要竖起来:“你还不知道?”
“我派人找过……”
“你派的哪些人?公司里的人?”姚夙伸出食指指着他,“我告诉你,你只要,”她突然顿住了,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问老头子,就知道清方在哪里!”
她地看了于清圆一眼,踩着高跟鞋“咚咚咚”地走了。
那声音渐渐地消失,渐渐地听不到了。于清圆却还站在在原地。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黑影子一直伸到了墙壁上,折成一个直角。很久,他才一步一步地走到楼梯,进到房里。
他反手将门锁住,靠在门上仰着头喘气。
你把他当作什么?
你要当他是你的弟弟,你会十多年来对他在意大利的生活一无所知?
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米白色的V领羊毛衣被五个指头抓得皱在一起,无数条凸痕造出黑色的浓重的阴影。室内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有打开。绿色的棉布窗帘映着血红的夕阳显出一股奇异的青黑。这样暗,这样静,只听见自己的呼吸与耳边的低鸣。
你只不过把他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罢了!
他蹲下身,两条腿并在一起,头埋进膝盖里,全身颤抖着。
咚!
门被敲了两下,紧接着响起女管家温和的柔细的声音:“大少爷,晚饭需要送上来吗?”
咚咚!
“大少爷?”
他蹲在地上,把眼睛在昏暗中睁得很大。室内很整齐干净,沙发、柜台、纯白色的床,都是这么整齐干净,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相框是放在柜台上的,一共有九个,看不清照的是什么,只约约看得出是一个少年,温文有礼笑容清浅。
他走过去将窗帘拉开,夕阳的血红已经不再那样浓烈,反而加入了一点点淡淡的灰,铺在偌大的纯白的床上。
他突然想起那一个晚上,当银色的月光铺满宽大的纯白的床时,他身上爬满的令人羞耻的快感。窗外的背景,是黑丝绒的天幕下华的满天霓虹。
他慢慢地踱步来到床前,轻轻地坐了下去。床很柔软,陷进去很,快将他整个臀 部包起来。他抬头看着窗外,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放在柜子上的一个相框突然“啪”地一向前扑倒,清脆响亮的声音响在寂静黑暗的房间里,特别震撼人心。
他抓起床头的电话:“喂,我要见爸爸。”
爸爸怎么了
电话再打过来,于清圆被告知老爷在主房间里。
于清圆低着头很慢地走上台阶,来到城堡的最高层。白色的、装饰偏古风的大门上,两边门把顶端各自镶嵌着张嘴的铜狮子。
他吸一口气,霍地推开两扇大门。
“维持三十秒。呼――吸――,再来一……”
愉悦的女声从电视里传出来,于清圆走过由木质屏风隔起的走廊,见到于意如穿着黑色背心宽大睡裤、双手合十单腿站立,正在做瑜伽。
他低头看了看地板,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没有换鞋子。身后,透明得像玻璃一样的黑色磨卡石地板上,浅浅地印着一列整齐的脚印。
他缩了缩脚。
于意如闭着眼睛,呼吸,嘴角翘起:“这么好来看我这老头子?”
“嗯……爸爸……”
于意如睁开一只眼,瞟了瞟于清圆又闭上,换另一只脚着地:“直说吧,什么事?”
“您……”于清圆攥紧了手边的裤管,咬咬唇,“您知道清方去哪儿了吗?”
流畅的呼吸滞了一下,于意如停下动作,招了招手:“来,清圆,坐。”
于清圆就着最近的沙发坐了下来。
沙发是方形的,没有靠背,于意圆坐的地方太小,以至沙发上米白色的方形软垫向前、向下堑,好像快要掉下来似的。
于意如“啊”地一声吐气、一屁 股坐到于清圆的后面,将软堑坐牢,两腿盘起来,抬头两眼望天:“让我猜猜发生什么事了呢?”
“嗯……清方已经快四个月没出现了吧,你派了不少人四打听,都没有结果。”
“现在突然来问我,又不是说‘请爸爸帮我找一找’,而是‘你知道清方去哪里了吗’,莫非你觉得我应该知道清方在哪里?或者,”于意如低头看着于清圆的后脑勺,音调变得平静得没有起伏,“是我把清方弄到哪里去?”
“换另一边,再来一……”瑜伽柔缓舒适的音乐飘荡在房间里,旁边的长沙发上一个棕色缎面的正方形靠枕无声地倒了下来。于清圆再度把头低了下去,露出白皙的纤细的后颈,上面两个圆圆的脊椎骨节突了出来:“爸爸……”
于意如抬起精瘦的手摸到那两颗圆圆的骨节,轻轻地上下推动:“清圆,你真像你妈妈……”
啪!
他突然猛地拍打了一下于清圆的后颈,使于清圆的整个背一下子弯了九十度,与地面平行。白皙的皮肤上,赫然的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咳咳!”于清圆弯着腰剧烈地咳嗽着。
于意如哈哈地笑起来:“这招当初你妈可是每都躲开了的。就奇怪怎么老是打不到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样。”他抓着于清圆的手臂将他拉起来,“一样这么善良,不过你比她差多了。哎,这可真伤脑筋!”
于清圆二丈摸不着头脑:“爸爸?”
“去,跟你妈打个招呼。”他的头往左边墙偏了偏。
电视机的正上方,这间房的主墙上,挂着一片大大的黄色缎帘。缎帘的中间被抬起,像蝴蝶的翅膀,中 央系着一个黑色的缎带蝴蝶结。
一个五十厘米见方的黑色的相框镶在上面。
黑白照片上的女子大约二十出头,正甜甜地笑着,露出两颊浅浅的酒窝。
于清圆失去妈妈时年纪小,又隔着十多年,所以对于妈妈的长相,是真的记不起来了。但回忆时,他能感觉到一种温暖的感觉,因为妈妈是个“很温柔,很娇小”的妇人。
他鞠了个躬:“妈妈,晚上好。”
也不知是不是哪一扇窗户没有关,黄色的缎帘的边缘奇怪地动了动,引得其他的地方也动了,犹如平静的江面被风吹皱了,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白色屋顶上,亮着九盏方形白炽灯,将人的影子都照淡了,地板里的倒影非常清晰。
于清圆弯下腰去,看见自己的倒影,又看到身后的于意如的倒影。干瘦的老人留着白的山羊胡子,并拢五指举起了右手,脸上痛苦,但眼神坚定。
那只手突然迅速地朝自己劈过来,于清圆惊得呆住了。
空气形成的气流喷在后颈上,犹如一盆水哗地从高空落下打在身上,令身上的简单衣衫都沉重万分。
却又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只手停住了。
于清圆睁大了眼睛,从黑色的地板里看着那只停滞在自己头顶上方的手臂,出了一身冷汗:“爸、爸……”
于意如收回手,背过手重新坐回沙发上。捞起棕色绣缎面靠枕堑在身后:“真是、不如她啊……”
灯光照着他的脸,说不出的落寞。
于清圆好半天才直起腰来,转过身看着明显不想再说话的于意如,咬了咬唇:“爸爸,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抬起眼:“清方去哪里了?”
虽然于意如闭着眼睛,但仍可以感觉到他怒了,皱起了眉头,像一头快要苏醒的狮子:“不管他去哪里,都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是我弟弟……”于清圆突然住了嘴。
于意如睁开了眼,抬起身,两手搭在分开的双腿膝盖上:“清圆,以你目前的能力,最好不要反驳我说的话。现在你马上出去。”
他沉沉地说着这些话,像一只冰冷的怪物,仿佛随时可以跳起来,攻击一切事物。是那么冷,以至冷到热,让人感觉到血的热度的热。
于清圆被这气势压得说不出话,脸上涨得通红,他咬得嘴唇要破了,不由得闭上眼睛,弓起了背。
于意如冷冷地看着他,重新闭上眼睛,倒在沙发上,不多时就开始打呼噜。
于清圆站在原地喘气,好半天才挪动了步子,一步步地挪出去。
那进来的脚肯的水印子已经散去了,可是他这一走出去,又添上了一列清淅得多的、凌乱得多的脚印子。
下好大的雪
于清圆一夜没睡。他独自坐在床上,看那一卷绿色的绒布窗帘被冬天的寒风吹得鼓起来,在半空像一条裙子样的飘荡着。
天空在黎明的时候透出了一点光亮,看上去像一块灰扑扑的淡青的布。
他很努力地思考任何可以帮助于清方的方法,终究发觉无济于事。
只要是爸爸插手了,他就完全没办法。
姚姨呢?他自嘲地撇了下嘴。如果她可以,就不会来找他。
那么清方,你究竟……
他抱着头,弯下腰去。
黎明的微光照在他垂下去的脸上,皮肤泛着一种淡淡的青色,眉头下面,阴影格外浓重。
铃――
手机无预警地在口袋里响起来,带着令人微痒的震动。
他伸手掏出手机:“喂?”
“起床了啊?我还以为你没起来呢?”
于清圆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低低地说:“什么事。”
“去玩啊!你不会忘了今天和我约好一起玩的吧!”成明呵呵地笑了两声,“我在校门口等你,你敢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喔!拜拜!”
“喂……”
电话已经挂断了。于清圆向手机看了看,发现号码不是手机号。
那么,成明是用公用电话打的吧?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变成了乳白色。
突然一阵猛烈的寒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柜子上的相框一个个“啪啪啪”地倒了下去。
寒意汹涌,他不禁缩了缩身体,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件薄T恤,对着打开的窗口坐了一晚上。他打了个寒噤,觉得全身上下入骨的冷。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嘴地弯下腰去,脸咳得通红。
今天是会下雪的吧?那么,不去倒真的不行了。
他起身走进衣帽间。
室内若干块大镜子反射着强烈的白炽灯光照得他眯起了眼睛,好半天才重新张开。
中间的领带内衣柜台上,放着一个香薰狮子的古董,张开的嘴冒着青色的烟,使这个五十平米的房间充满了浓重的麝香味。
他就近打开一个柜子,顺手将一件米白色的开襟棉衣套在身上,转身要走的时候,顿了顿,手伸进衣柜里面,指头一件件地拨过去,拿出了角落里的一件紫色的长棉衣。
吩咐管家备车,开往学校。
车子行驶到半路,果然下雪了。
开始是毛毛雨一样的小雪粒,渐渐地化成白色的瓣,后来几乎是鹅毛一样的了。整个世界变成雪白的一片,车窗内结了厚厚的一层水气,水珠不断地从上滑下来,滚出一道晶莹的痕迹。
红绿灯相互转换着,到了上班的高峰期,车子不由得开开停停,总算到了学校。
因为车窗结了雾气,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此时车门“嚓”一声地打开,伴随着风雪扑到脸上,剧烈的温差让他缩了缩肩膀:一个淡黄的单薄人影站在校门口警卫的屋檐下,笔直地站立着,头上、身上铺满了白色的雪,看上去简直像一个雪人。
于清圆跑过去:“你怎么站在这里?站多久了?”
成明一双又细又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含着笑:“还以为你不来了喔!”
他说话时吐出来的白气喷在于清圆的脸上。
于清圆皱了皱眉,走近一步拉起成明的手。
好冰!
他抬眼看了成明一眼,扯下挂在手臂上的棉衣,“卟”地抖开,被在成明的身上:“这是我以前的衣服,有点小,你穿应该刚好。”
成明有点呆呆的。
于清圆拉了拉衣服,再把象牙形状的扣子一个个地扣起来。
扣子很多,一直延伸到膝盖。他不由要蹲下去,扣成明小腹以下的众多扣子。
从上往下看去,于清圆的脸秀气得不像话,下巴尖尖的。雪有时跑到他的鼻梁上,有时又跑到他的冻得微微张开的粉红的唇上。
他的手指,正扣着成明的小腹以下第二个扣子。
一只手忽然毫无预警地摸上了他的脸,冰凉的五个指头轻轻地挨着他,有点痒。大拇指刷过他的唇,将一片调皮的雪扫开。雪化成的水在粉红的唇上留下一道晶亮的痕迹。
手指冰凉,于清圆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头顶的成明。
光线被成明的身体挡住了,只看得见轮廓,看不清表情。
手被很用力地挥开,成明突然退后一步:“我自己来。”说着就弯下腰扣扣子。
于清圆眨了眨眼,站起来干笑了两声:“不是说去玩吗?去哪里?”
扣扣子的手顿了顿,接着飞快地解决了剩下的扣子,成明起身笑得有点妩媚:“去很好玩的地方喔,跟我来吧!”
他转身向校门的反方向走。那件紫色的棉衣穿在他身上仍是有点大,特别是腰的部位,鼓鼓地阔起来。
于清圆这才发现成明比他想像中的都要瘦上非常多,不由得问:“你今天吃早饭了吗?”
天上正下着鹅毛大雪,天地一片雪白雪白的,一根黑压压的光秃秃的树枝“啪”地一声不堪重负被身上的雪压断了,落到地上。一身紫衣的成明回过头,冻得苍白的脸上,眼睛细而长。他斜斜地瞟着于清圆,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也没有说话。
这眼神似曾相识,像一只弯弯的尖尖的钩子在于清圆的心里狠狠地挑了一下,某一根弦“噔”地响起来,余音袅袅。
他走过去一手搭住成明的肩:“走,陪哥哥吃早饭去。”
说完也不由分说,压着成明就往旁边的一家酒店走。
成明轻轻地挣了两下,从了。
吃饭?杀人?
酒店一楼大厅里,乒乒乓乓的筷子、勺子、碗碰撞的声音。做早餐的窗口里白色雾气正袅袅升起。
于清圆和成明的桌上摆了很多吃的,足够四个人的量。他们的邻桌,一个穿皱巴巴的黑呢子大衣的胖男人正狠吞虎咽地吃着一碗饺子。
这吃相和成明相比,倒把后者称得奇怪的赏心悦目。
其实成明的毫不斯文的吃相比胖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他长得太好,同一个喝汤舔调羹的动作,他做起来硬是没有丝毫令人厌恶的感觉。
所以说奇怪。
于清圆不觉嗤地笑了一下。
谁知成明立刻从碗里抬头:“你笑什么?”
于清圆一手托着腮,宠溺地看着他摇摇头:“多吃点儿。”
成明看着于清圆,仰头将最后一口粥咕噜地喝下去,啪地重重放下碗。
桌上还有一笼小包子、一碗粉。
“怎么不吃了?”
“吃饱了!”他说着用袖子擦嘴站起来
正巧隔壁桌的胖男人也吃完了,大概赶得很,撞到了成明,但显然不以为意。
门外一片白色的天地中,那黑色的肥胖身子突然向前倾倒,随即杀猪般的嚎叫响荡在整个一楼大厅。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里。
成明一只脚踩在胖子的背上,脸上有种残酷的玩味:“撞到人不说对不起的吗?”
胖子疼得满头大汗:“对、对……”
咔嚓!
成明又一脚狠狠地踩在胖子的手腕上。
“啊――”
手腕弯成不正常的角度,成明的黑色皮鞋踩在它上面。
于清圆这才恍过来,霍地站起拉住成明的手。
他本想把成明拽下来,没想到一拽之下,对方竟然纹丝不动,不得不皱着眉头说:“快放开。”
成明连身都没转过来,脚还狠狠地在胖子的手腕上转了个圈。
“啊啊啊――”胖子尖叫起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快放开人家!成明!”
于清圆怎么拉也拉不动,急了,竟侧掌朝成明的手臂劈下去。
怎么说是世家后代,于清圆从小该受的武功训练还是有的。
成明突然抬手,五指鹰样地弓起,扣住于清圆,将他压在地上。
咣咣当当――
他们这一桌子的筷子勺子碗全部被撞到了地下,白胖胖的包子滚啊滚,滚到一个服务人员的脚边。那只黑色绣红的小脚迅速地缩了缩。
成明压着于清圆,前额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光线,将上半边脸埋在黑暗里。
他的一只手压着于清圆的手,另一只手捏着于清圆的脖子。
五根纤长细腻的指头地扣进肉里,血液迅速在指间堆积,脖颈的皮肤变得通红。
“咯吱、咯吱。”
于清圆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剩下的一只手用力地捶着成明的手臂。
成明夸张地笑出来,嘴角快要咧到腮,粉红的舌头伸在外面,上翘着缓缓舔过嘴唇。
咔嚓!
“放开大少爷!”
一柄黑色手枪对准了成明的后脑。
这个疯狂的血一样的怪物慢慢地收回了舌头,手保持着鹰爪的形状,离开了于清圆的脖子,站起身。
“咳咳咳……”短时间内受凉与被掐让于清圆咳得停不下来,弓起了身体,一只手捂着嘴,好半天才慢慢地爬起来。
“你……咳……干什么?”
成明仍然笑着,像疯子一样的笑容仿佛凝固在他脸上。他两只手平举,却完全没有束手就擒的挫败。
于清圆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拿着枪的保镖,叹了口气坐下来:“放开他。”
后面的枪迟顿了一下,收了回去。
成明哼了一声,斜睨着于清圆:“不杀我?”
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于清圆看也没看成明一眼,蹲下身检查胖男人的伤:“没事吧?”
胖子面无人色:“呜呜――”
于清圆看向服务台,那里一群女服务员顿时不约而同地往墙角缩,彼此挨得更紧。
“请打电话叫急救车。”于清圆温和地笑了一下,“还有,也别告诉任何人刚刚发生的事。”他顿了一顿,还是加上一句,“不然会发生什么事,连我也不能保证。”
一群人黑色的头顶齐齐地点了点,像一阵黑压压的浪。
于清圆抚了抚被折腾得皱了的棉衣,起身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竟转过身来笑道:“成明,你不是说有很好玩很好玩的地方吗?快带路吧!”
台阶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白雪,很滑,于清圆下台阶时就走得很慢。棕色的帆布皮鞋踩出一个个黑色的脚印。
突然“哧――”地一声,地上划出好长一条黑色的印子,于清圆差点被身后的人扳倒了,斜着身子回过头来,就看到成明的一张珠玉似的脸尽是恼怒:“为什么不杀我?”
于清圆倒轻轻地笑了一下,收脚站直了,望着天边刚升起的一抹橙色:“没有告诉过你,我有个弟弟吧?”
他说话时吐出白色雾气,然后似乎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团浓重的白气像绵一样在空中很久才散开,“他也打我。不像你这么大庭广众,他每都敲敲地打,打得又疼。所以曾经我恨死了,试过整整两年没有理他。”
他低下头,苦笑:“我真笨,后来再看到他,他……”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不得不吸了一口气,重新说:“后来我知道原因,我很后悔,没有来得及对他好……”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伤害别人。都是被伤害狠了,所以才要伤害别人。”
他抬起头,注视着成明的眼睛非常平静:“所以,成明,我知道刚刚你伤害我,只是因为被触到了某根弦,让你想起了某些沉痛的过往。你并不是真的想伤害我。再说,我这样一个人,有谁能够伤害我呢?能够害我的,都被他们杀死了。你这样在我身边,我也实在要谢谢你。”
“哈哈,说了这么多,”他挠了挠头发,“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
不过就是边缘人和边缘人的了解,他们却都不知晓是为什么。但内心的碰撞,那宛如千年寒冰裂开的一条缝里,渐渐地有鲜红的熔岩流了出来。只是这样热,热到会焚毁一切事物。
远的橙红逐渐变亮再变亮,亮到让人无法直视,亮到就算人不看,也要避开它,眯起眼睛。
成明站在一棵绿色的雪松下,看着前方仿佛融在了橙光里的米白色人影,牙齿咬得曜飨臁
他拿出右边衣袋中的瑞士军刀,捋起了左手臂的袖子。在白得如瓷器一般的手臂内侧,狠狠地地自腕到肘划了一条口子。
那刀峰极薄,薄得近乎透明,以至割下去,竟没有血涌出来,只看得见那伤口如一条淡淡的粉红的细线,在青白的手臂上特别靡艳夺目。
他高挑着眉,瞳孔收缩着,当最后划完收起刀时,呵呵地笑了出来,最后终至哈哈大笑。
一阵风吹过来,绿色的松枝“沙沙沙”地轻轻摇晃着,洒下来纷纷的细碎的白雪沫,落在他的脸上,落进他张开的嘴里,还没有抵达唇舌,已经溶化了,形成一颗小小的水珠,晶莹地滴在上面。
是谁的杀意
“就是这里?”于清圆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青色怪兽。
成明笑着:“嗯。不想玩吗?”
青色怪兽的嘴里白色的獠牙又尖又长,依稀有恐怖的音乐从嘴里传出。
于清圆伸出食指指了指:“鬼屋?”
“你怕啊?”成明叉着腰走到入口前,獠牙挡住他的眼睛。
他挥了挥手,揶揄着说:“怕就别进来了。”
“谁怕了?”于清圆跑到成明的身后,紧紧地贴着他,眼睛眨了眨:“进去!”
成明侧过头,斜睨着于清圆,嘴角无声地向上翘起。
青色的怪兽为了欢迎新客人,发出咕隆隆的洪亮的音乐,像海浪一波接着一波,白色的獠牙里红色的灯光一闪一闪。
于清圆吞了口唾沫。
鬼屋里到笼罩着一股灰绿色的暗光,依稀看见路有很多岔道,羊肠一般不知伸向何方。静悄悄的灰暗里,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啊!”成明突然转过身大叫一声。
于清圆吓得“啊”地一声向后蹦了一米远,瞪着成明:“你搞什么?”
成明向前拉棉衣:“你想把我勒死,把我养在鬼屋里吗?”
“啊……对、对不起。”
成明看了于清圆一眼,转过身去,手扶着墙壁:“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谁说的?”
“不然你离我十步试试?”
早又重新贴上来的于清圆愣了愣,望着成明长过耳中的头发,嘟嚷着说:“离就离,谁怕谁!”
他说着真是放开成明的后背,向后“一、二、三……”地数着退步。
到了十,成明的脖子扭了扭,但没有转过来,中途放弃。
因为背对着,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只是突然走得异常的快。
“成明、成明!”于清圆叫着,“你慢一点。”
风从众多的洞口吹进来,交织成一片此起彼伏的呜呜声,像是众多冤魂的哭泣。
成明的身影在转角一闪,不见了踪影。
有四条岔道,神仙才知道成明进了哪一个!
于清圆咬着牙,伸手在脸上“啪啪”地拍了三下,闭着眼走进了其中一条岔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麝香,那是于清圆衣服上的熏香。
皮鞋踩在铺着薄绒布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
他的脚下突然“嗤”地一声,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软绵绵的,像吸着脚似的。
“呜啊哈哈哈――”
披着长发的人头从天而降,绿幽幽的两个眼睛和血红的嘴巴,挨着于清圆的脸不到五厘米。
于清圆僵立在原地,他的手甚至摸到了冰冷的黑色头发。
“呜啊哈哈哈――”
那个人头终于不叫了,灯光也熄了,无声无息地回上了屋顶上。
于清圆突然“啊――”地一声惨叫,“咚咚咚”地跳着,不停要啊啊直叫,手不住地扯头发。
头皮生疼!
脚下的绿色绒布被踩得歪来扭去,终于“辍钡匾幌禄到一边。
卟咚!
于清圆摔在地上,身体压着右手,疼得半晌没发出声音。
寂静的灰绿里,于清圆睁着两个大大的眼睛,疼痛让他回过神来:毕竟只是假的!
他调整呼吸,用左手撑着坐起来,一条腿蜷着,背靠在墙上,坚硬的墙面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试着动了动右手,肩窝里一阵酸软的疼痛:应该只是扯伤了筋,没有大碍。
从四面吹来的风呜呜地哀鸣,突然有某种东西让他警觉起来:
杀意!
像猎人盯着猎物,汹涌如同浪涛的杀意!
他静止不动,搜寻着这杀意的源头。
灰绿的狭窄隧道里,如同流星般闪现出一道细长的白色光亮,于清圆后退两步,蹲在地下,手捂着左脸。血在昏暗显现出浓稠的黑,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他警惕睁大双眼,艰难地辨识着凶手的身影。
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灰绿的暗道,只有大约每隔五米,有一个破败的木头框架撑在墙上。
风呜呜吹过……
汗,从额头一滴一滴地垂了下来,在这飘着雪的寒冬腊月,他居然感到热了!
死亡在向他靠近。
凶手藏匿在暗,一定在寻找下一个动手的空隙。
下一,就是脖子了吧?刚才好不容易才躲过去……
如果他死了……
他突然想起了清方,那苍白饱满额头下,如同黑夜般辽阔冷酷的黑瞳。
如果他死了,爸爸会不会对清方好一点?毕竟,清方会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了……
咚!
缓慢的沉闷的脚步声从隧道的另一头传来,于清圆转头大喊:“成明别过来!”
他将背部完全留给了刚刚亮起白色刀光的无尽昏暗……
成明你快走
成明从灰暗尽头走来,右手垂在上衣口袋里。
他的步子平静而缓慢:
咚!
于清圆不停地挥手:“快走!”
成明恍若未闻,渐渐走近。
那个人头机关又被踩到了,落了下来,黑色长发垂到成明的肩上:
“呜啊哈哈哈――”它张着绿色的大眼和血红大口。
红光与绿光交织着照在成明的脸上,原来他正咧着嘴笑,嘴角高高翘起,细长眼睛眯起来。
看上去很恐怖。
他挥手“啪”地打掉人头。
“咕噜咕噜”,人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了,颤悠悠地停住了。
不行,得让他马上走!
于清圆紧张地朝后看了一眼,捂着脸站起推开成明:“快走,这里有杀手!”
他转过身,紧张地瞪着眼睛:“马上走,这里很危险!”
成明细长的眼睛睁开,走过来一手扳过于清圆的脸,平静的声音在隧道中回荡:“你、脸上怎么了?”
手指缝间,黑色的血快要凝住。伤口很细,所以流出来的血不是很多。
“喔,受伤了呀!”成明说着拈起脚,伸出舌头在伤口舔了舔,血涂在上面,使舌尖变得鲜红。
于清圆呆愣中回过神来,伸手推开成明:“你做什么?”
“受伤了喔,消消毒。”他用舌尖扫过上唇。
于清圆皱了皱眉。
风在隧道里呜呜地回响,于清圆再回过头,看着黑暗:那个杀手,好像走了……
他看了看成明,走上前:“我们快走!”
成明跟在后面:“走这么快干什么呢?刚刚那个人头,蛮有趣的呢,吓到我了喔!”
那叫吓到你?于清圆转头朝成明瞥了一眼。
成明呵呵地笑着看他,眼角弯弯的。
这才意识到危险确实已经不在,他骤然放松下来,立刻尝到脸上火辣辣地疼,皱着眉“嗯”了一声,手不自觉地朝脸上摸去。
“不能摸!”成明抓住他的手,脸凑近来,“我再给你舔舔吧!”
于清圆伸手抵着成明的胸膛,使劲推了几下都没推开,就看着成明的脸越来越近,放大的脸上,那双眸子似笑非笑,特别难懂:“走开!”
湿滑的舌尖挨上火烫的伤口,口水在上面带来清凉,确实舒缓了不适。
他抬手朝成明的后背打去,却被成明一把抓住手腕“纭钡匕丛谇缴稀
绒布上凹凹凸凸的毛线蹭得手背生疼。
成明的灵巧的舌尖滑过伤口,往前,来到唇角。突然狡黠一笑,妩媚从眯起的眼缝中透了出来,猩红如血。
唇上骤然覆上一个冰凉的软软的物体,不断地辗转捻磨。
腰被环住,收紧。
被扣住的左手骤然感动疼痛。
“嗯……”他吃疼地呼了一声,却被对方灵活的舌尖长驱直入。
他奋力挣扎,都不过是让肩膀上下左右地耸动。
成明闭着眼睛,将纤细的身体靠过来,腿有意识地蹭着于清圆的下 身。
“放……”才吐出一个字,便感到厚重衣物内,一只冰凉的手探了进去。
于清圆大惊,再也顾不得什么,狠狠地在成明的舌上一咬。
铁锈味充满口腔,有液体从嘴角缓缓流下。可是成明像没事一样,连眼帘都不曾颤动,继续吻,一只手沿着腰向上摸索。
电流从被玩弄的胸前的突起涌起,于清圆愤怒地举起受伤的右手狠狠地打在成明的背上。
咚!
成明的身体响起沉闷的声响。
他的眉头一皱,舌头顿了顿,却更地吻着于清圆,舌尖似要探到喉咙里去。
胸前涌起一波一波的快 感,成明的手拥有最灵巧的技术,于清圆开始觉得热。
“嗯……”他急迫地挣扎着。
另一只手也从衣摆里伸进去,摸到另一边的突起,揉着捏着搓着。
于清圆的呼吸开始急促,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成明放开他的唇,一路往下吻着下巴,脖颈。
昏暗的隧道内,成明的脸上,有一种疯狂的执着。
唾液在脖颈里留下一道晶亮的痕迹,一只手转而向下,解开裤子的皮带。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隧道里,于清圆惊愕地回过神,奋力推开成明。
成明被推得一个踉跄,紧紧相贴的两个身体分开,彼此都感到了空气的寒冷。
于清圆眼睁睁地看着成明快速地欺近,手绕到他的身后,接着膝盖后方一疼。
隧道顶在眼前旋转。
卟咚!
他倒在了地上,成明一只手护住他的后脑,也倒了下来,半个身子压在他的身上。
真的不想要
“放开我!”于清圆手脚并用,色厉内荏。
成明笑着,灰绿的光线铺在他的脸上,这笑阴冷而怪异。他几乎不怎么费力地制住了于清圆,单手去解于清圆的皮带。
于清圆颤抖着:“不……”
下 身被暴露在空气中,冰冷的手抚摸上来,刺激让它抬头。
电流从小腹涌起,爬遍全身各。
地上的绒布线头像草丛一样搁着臀 部的皮肤,使它泛起细小疙瘩。
成明低下头去,灰暗中,睫毛在秀气的脸上洒下浓重的阴影,那眸中的神情完全看不见。
可是仍然有种热,燥热的火苗从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
他褪下了自己的裤子,他窄小的胯间,粉红色的物体并未有丝毫动静。
于清圆暗暗舒了一口气。但见着他竟直直地对准了坐下来,不禁大叫:“成明住手!”
成明抬头一笑,妩媚横生,这灰绿的暗道一时春情遍布。
风呜呜地吹着,温柔地抚摸着两人的身体。
于清圆地吸吐了两口气,动都不敢动,看见成明要再一坐下,猛地摇动起身体:“成明不要、成明、求求你、别、千万别……”
越来越近,于清圆翘起的顶端甚至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细腻的触感,那个地方像要把自己吸进去一样,带着销魂噬骨的诱惑。
“呜……别……求求你……”
成明看着于清圆,伸手摸了摸于清圆的脸,果然触到满脸泪水。那妩媚的神情在脸上微微凝结:“为什么?”
于清圆狠狠摇头,黑色的短发碰在地上弯了又直,特别倔强。
成明再向下试了试,于清圆像兔子一样惊叫起来:“啊啊啊!”
他真的恐惧、害怕!
成明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又抬头:“你明明想要。”
“求求你……呜……别……”
静默。
空气中,飘荡着于清圆低低的压抑的轻泣。泪水像链子一样沿着他的脸颊,滑进绿色的绒布里,使它绿得更了,近似棕色。
成明终于翻身站起来。
于清圆起身拉上裤子扣好皮带,才“咝”了一声,揉了揉摔伤的右手。
“怎么了?”成明凑了过来。
于清圆退了退,防备地看着他:“没什么。”
成明哼了一声:“刚才那么恳切地求我,这会儿又倔得跟牛似的!”他突然顿住,望着于清圆半天没说话。
他不会又想干什么吧?于清圆转身就跑,皮鞋踩在地上咚咚咚急响。
灰暗中,成明纤细的身形格外娇小,他瞪大了细长的眼,仿佛不可置信般望着于清圆消失的方向:“我、刚刚、说了什么?”
一口气跑出鬼屋外,明亮的光线刺得于清圆抬手捂住双眼,他挥出一个手势。
冷灰色的天空下,雪已经停了,白雪铺就的路面,平整得像一块白毛毯。
鬼屋的入口,有一对情侣穿着紫色的情侣套装,正笑嘻嘻地商量着要不要进去玩。鬼屋老板无聊地看着情侣,只等着收钱。
一切平静。
于清圆惊讶地望了望四周,张了张口,还是闭上了。他朝身后的出口看了看,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引得喉咙发痒,禁不住地咳嗽起来。
趁着成明还没有出来,他赶紧转身打车走掉。
偶尔有行人走过,白毛毯一样的地面落在两行整齐的黑色脚印。
终于从怪兽绿色的尾巴里走出一个纤细的人影。他穿着紫色长过膝的棉衣,腰部鼓鼓的。
“呵呵。”他笑着走到公园的湖边,湖面上结着冰渣,随着湖水的晃动发出细碎的白光。数只黄色的绿色的小船停在岸边。
他在一只绿色小船旁停下来,伸手掏出瑞士军刀,“嚓”地转了一下,薄薄的刀刃弹了出来,像镜子一样映着他仿似自嘲的面孔。
“呵呵……”他伸出舌头,在刀峰上缓缓舔过,似乎有一抹血红涂上了粉色的舌头。
成明一只手托着腮,食指点着太阳穴,歪着脑袋望着湖面发呆。
轻缓的寒风吹过湖面,冰渣甑叵嗷ヅ鲎玻成明长过耳朵的黑发微微晃动。
他不禁拢了拢紫色的棉衣,伸手将衣领竖起来,突然顿住了。低头看了看,快速地解开数目众多的扣子,扒下棉衣,用力后抛。
寒风凛冽,紫色棉衣唰地张开,像一只巨大的紫蝴蝶飘到树下。
成明蜷起腿,将身体缩成一团,细长眼睛直直地呆呆地望着微起波浪的湖面。
“旮赂隆―”
冰渣热闹地碰撞着,灰冷的天空下,黑色的光秃秃的树枝被风吹得“啪”地一声断裂,掉进了湖里。
一个人从公园的入口走过来:“还没得手?”
“……”
那人从鼻孔里吐出一口气:“夫人说,你要是再……”
白光在空中如流星划过,一股鲜红喷泉般从那人的脖颈爆出来,那人缓缓倒地。
成明“嚓”地一声收刀放进口袋,麻利地站了起来,朝尸体看了一眼:“最讨厌人叽叽歪歪。”
他双手环抱着身子,一走一跳地离开公园。
“啊――”
身后响起不知名的锐利的女声尖叫,撕破了安静的空间。
清方回来了
月光从落地窗里洒进来,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女人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坐得笔直。
“你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一点做继承人的自觉?”
于清圆仰着头,静静地让“小馒头”白胖家庭医生理伤口。
冰凉的酒精涂在脸上,他舒适地闭上眼。
“少爷。”
“嗯?”
“伤口,很奇怪。虽然不大,但很。”白胖医生顿了顿,拿出白棉包轻轻地贴上去,“因此、很可能留疤。不过不用太担心,疤很细,不会影响面容。而且如果确实不喜欢的话,可以整容。”
“……”
“少爷?”
于清圆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嗯,没事。”
白胖医生收拾器皿,交代仆人一些饮食注意事项,打招呼离开。
姚夙两手垂在沙发上,长长的指甲抓着黑色的皮子:“怎么受的伤?”
于清圆坐在椅子上,暗叹了一口气,驼起背看着地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你父亲问起我,我又要跟着挨罚!”
“不用担心,反正你知道怎么解释。”他偏过头。
黑夜的天幕下,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着。庭院里湿漉漉的,黑色的光秃秃的树枝上残留着白色的晶莹的雪,保镖们穿着厚重的黑大衣,站在廊下值勤。
姚夙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刹白:“你这孩子说什么鬼话!”她的眉头皱得沟壑那样,转过头时银色的发簪闪着白光,“我去和老爷说,让他加强你身边的保镖。”
“不用了。”
爸爸肯定会说:他自己不会学着保护自已吗?
他站起来,垂头丧气地朝房间走去,经过姚夙的身边:“姚姨,我一直拿你当长辈的。”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夙的身子晃了晃,咚地一声塌在沙发里。
古董大钟“滴搭――滴搭――”地缓慢而有节奏地响着,突然当当当地响了起来
一共响了八下。
已经八点钟了。
于清圆洗了个很长的澡,倒在床上。
屋顶白色的石膏天板上,刻着复的纹。它们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爸爸,完全不明白是怎么想的。
姚姨,一定恨他吧。要不是他,清方已经当上继承人了。
他摸了摸胸口。
怎么不痛了?
想到清方,怎么会不痛了呢?
只有一种陷进去的错觉,好像一个大沼泽,他已经半个身子陷进去了。而且自己完全不挣扎,就这么眼睁睁着看着自己一分分一寸寸地沉下去。
他翻身从柜子里拿出骷髅戒指。
戒指反射着白色的银光,骷髅头张着嘴,圆圆的空洞的黑色眼框。
一、二、三……
嗯?
怎么比上多了一个。
一、二、三……
奇怪,怎么看不清楚了。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赤 裸的手臂感到凉凉的湿意。
黑暗中,他盯着湿了的地方看了好大一会儿,无声地叹一口气,将戒指握进手心,闭上眼睛。
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居然梦到了清方。
黑发、大大的幽的黑色瞳仁、苍白的唇,居然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甚至感到了灼热的呼吸。
它们喷在脸上,像婴儿的小手痒痒的。
痒痒的?
于清圆嗖然睁开了双眼。
风吹着窗外的帘子鼓起来,像一条裙子似的飘荡着。月光如水,室内一排相框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子上。
白色的大床空旷冷漠。
如此安静而默然!
他伸手捂住眼睛,低下头,全身颤抖:“呜……”
声音如蚊吟,在寂静的室内像一条细细的线,抖动着、拉扯着。
室外,走廊里,橘黄的灯光笼罩着。黑色的人影被拉得很长,低着头,额前短短的发垂了下来。
――***――――***――――***――――***――――***――――***――――
早晨,于清圆打着哈欠走进洗手间。
晴朗的阳光照在白色的洗手台上,金色的水龙头发出耀眼的光芒。
哗啦啦――
咕噜咕噜――
漱口水清凉的薄荷味道让他精神一震,擦擦嘴,出门。
楼梯是原木制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橘黄的颜色。两边是玻璃墙,所以在楼上的时候,就可以看到楼下的情景。
楼下有一个人。穿着黑色的漆皮长棉衣,皮肤苍白。
卟咚!
也不知是什么声音,竟然震聋发溃。
他一步步地走下来,棉拖鞋的底很厚,踩上去软棉棉的,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金色的阳光洒在小休闲室里,红色的塑胶椅反射着白光。那个人右手拿着一本书,低着头,似乎正在专心地读。
“清、”他的声音太小了,而且在抖,像蚊吟一样,所以他吸了一口气,抓着铝制的扶手,“清方?”
那个人抬起头来,黑色的大眼睛像夜一样地隧,眼框上有的黑眼圈。
他咚咚咚地跑下楼,伸手去抓清方。
却反被清方抓住了。黑色的大眼睛看着他,里面像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做什么?”
于清圆眨了眨眼睛,翘着嘴角:“清方?”
“我是。”于清方甩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他静了好一会儿,呵呵地笑了笑,这笑声听上去快要断掉一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清方没有看他,合上书,径自转身。
“清方!”他刚伸手便缩了回来,用身体挡住清方,“你去哪里了?这段时间都找不到你,担心死我了。呵呵。”他又笑了笑,这笑声那样虚弱。似乎连他自己也觉到了,因此挠了挠头发。
于清方的视线穿过他,望着门外,冷冷地说:“不关你的事。”说完抬脚就走。
两人擦肩而过,衣袂摩擦发出悉挲的声响。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气息。于清圆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圣母画,浓墨重彩的油墨醮在上面,圣母慈祥地笑着。
这是梦吧?
不然怎么会看到清方呢?
他转身慢慢地走上楼梯。
铝制的扶手冰凉,握在手里不知怎么的竟像波浪一样,握都握不住。
是梦、是梦……
于清圆想着,再打开房间门,重重地躺在白色大床上。
再睡一觉吧,睡醒了就一切都好了……
强大的小孩
一个奇怪的小孩儿。
大约四岁,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跷着小圆屁 股。
是谁?
于清圆走过去:“喂!”
那是一个黑色地板的旋转楼梯上,小孩转过头来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右手拿着一块大抹布。
他的面前,一碗白米粥洒得地上到都是,青白瓷的碗碎成两大片,像两个弯月亮各挂一边。
于清圆感觉自己平静的心情变得有些不痛快,蹲下身,十分揶揄地说:“打翻粥了啊?姚姨会打你的喔!”
没想到小孩竟没被吓到,更没有请他帮忙,反而很冷静地转过头,用小手抓紧抹布用力地揩试着。
抹布太大了,常常擦着擦着歪到一边。粥汁被擦得到都是,差不多整个旋转楼梯的转角都被乳白色涂满了。
咚!咚!咚!
高跟鞋踩着木质楼梯的声音越来越近。
小孩加快手里的运作。因为急于弄完,大抹布一下子从他的手里滑了出去。
白色的毛巾团滚啊滚,掉下楼梯,一阶一阶地跳下去,撞到一双紫色的亮皮高跟鞋上。一只五个指甲都镶满水晶的手捡起了这团抹布,乳白色的粥液流到了她的手上。
她皱了皱眉,看向小孩子,又看到于清圆,气势汹汹地上楼来,把抹布一掷,顺手打了小孩一个耳光。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房间里。
小孩子半张小脸被打得偏过去,又慢慢地转回来。除了左脸上红通通的五个手指印,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啪!
耳光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
“死孩子,你又闯什么祸?叫你不要乱跑,你偏不听!看你还乱跑?”
小孩用短短的肉肉的小手抱住头,趴下去,四肢撑在地上。
女人弯着腰打累了,看了于清圆一眼,又用脚踢。
高跟鞋尖尖的鞋头不断地撞击着小孩的腰。
小孩一点点地往旁边挪。
“姚姨,”于清圆听见一个好像是自己的、但很稚嫩的声音说,“别打了。”
那个女人停了手,转过头来笑:“清圆,你看我这孩子就是不像你这么听话。要是他有你一半……”
于清圆走下楼梯,来到趴在地上的小孩面前。那个时候好像有阳光,脚踩在阳光里,阴影很浓:“喂,要不要去上药?”
小孩抱着头,趴在地上,动也不动。黑发盖住了耳朵,几缕拖在地上,有点长了。
“哥哥问你话呢,你到底是答一句啊?平常教你的都忘了吗?”
小孩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微愣后渐渐转为冰冷:“不用了。”
“死孩子!”姚姨说着又是一脚踢在小孩的腰上。
小孩子轻轻地皱眉,迅速地低下头。
“姚姨,别打了。带他去换衣服吧。”于清圆指着被地上的粥汁浸湿的小孩的衣袖。
“是、是,这就去。”姚夙将小孩拎起来,“听到没有,还不谢谢哥哥!”
“不用……”
“谢谢哥哥。”小孩并没有看他,很平静地说。
于清圆弯下腰去,很想看清小孩的表情,可是小孩的脸却越来越模糊,那双漆黑的大眼成了两团黑黑的墨,连着身边的景物也模糊起来。
眼前白蒙蒙一片,像笼了一团雾。
噼啪!
像是鞭子抽着什么东西的声音。
听到声响,于清圆在白雾中摸索着走过去,来到一个庭院:粉红色的夹竹桃正开得如火如荼,一朵连一朵地缀在枝头上。初春的天气还有些湿冷,黑色的树枝又细又疏,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中央放着假山的鹅卵石地上,一个少年被吊起,赤着上身。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道道血红的鞭痕。
他低着头,额前短短的黑发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露水浸湿了,黏成一缕一缕的,挡在眼睛的前面。
打的人大约是累了,黑色的皮鞭静静地躺在灰白色的鹅卵石上。
半晌,突然像一条蛇一样嗖地打在少年的身上。
噼啪!
少年垂着头,阴影遮住了他的脸。他的手腕被铁链吊着,手无力地垂下来。
于清圆被这残忍的一幕怔住了,好半天才回过头,朝四周看了看。
没错,这是他家的庭院。
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在、干什么?”
握鞭子的人见到他,“啪”地一声扔掉鞭子,转身哭着跪下:“大少爷,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奉命行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他走近少年。
为什么这么熟悉?
这一种冷冽的气场,冰冷到绝然,让人不寒而粟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熟悉?
你是谁?
可是他问不出来。他发觉自己一步步地走近这个少年,所要说的话都在胸膛里面,仿佛已经冲到了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胸口闷得发痛。
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响声,那少年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
额前的黑发黏在饱满的额头上,黑色眼瞳幽以至看不出任何情绪,嘴唇苍白。
少年似乎愣了愣,开口:“哥哥。”
记忆如同潮水纷至沓来:
这是谁?
他们的过往……
他对自己做过的事……
以及对这个人的仰望、惧怕、伸出手想要触摸、担心、伤心……
有如积蓄太久而终于可以爆发的火山,熔岩一喷而出:“清方!”
他吼叫着从床上竖起来,一只手笔直地伸着。
阳光像刀子一样刺进眼睛,他用另一只手挡住眼,眼前是橙红橙红的一片。
白色的窗帘正随风扬起,欢欣鼓舞。
他弓着背重重地呼吸,不断地干咽着唾沫,汗从额头缓缓地滑下来,让他眨了眨眼睛。
这个时候,门忽然“咚、咚”响起。
“谁?”
“大少爷。”管家平板的声音,可以想见他一定是弓着身体,双手交叠着放在肚子前面,“老爷要在主房内见你。”
为什么恐惧
于清圆洗了个脸,来到楼顶的主房。
推开白色的大门,磨卡石的地板光可鉴人。室内很安静,竹制的屏风将走廊隔得幽暗长。
于意如穿着黑色镶黄龙的唐装,盘腿坐在长沙发上,有些发呆地望着天:“坐吧。”
于清圆在旁边的独立小沙发上坐下。灰色的软坠地陷进去,像马上要从沙发上哧溜地滑下来。
黑色的唐装过于宽大,包裹着于意如干瘦的身体转过来,看上去有点仙风道骨。
“好久没和清圆下棋了,我们来一盘吧!”说着,便命人取出跳棋。
仆人穿着布鞋,走路没有声音。整个房间显得异常的寂静。这种寂静让于清圆感到了某种不安,那是从小形成的对危险的预感的不安。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右手,左手将跳棋子一颗颗地放上来。
棋盘上,另一只枯瘦的手也正在摆弄棋子。它熟练地抓起一把黄色的珠子,纵横交织的青筋在棕色的皮肤下微微颤动,一瞬间将棋子全部摆好。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开始斗棋。
第一斗棋,赌的是五岁的生日礼物――一头南美黑豹。于清圆没有得到
第二斗棋,赌的是清方的待遇――不能再被随意打骂。于清圆胜利了。但是不久,清方就被带去意大利。
于意如说:“要想得到什么,就要靠自己的力量争取。”而棋盘,几乎就是于清圆争取的全部方式。只是他天性不喜争斗,家里安排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于意如就不再勉强他了,连问都不问。
这一,居然又在斗棋。那么,赌注是什么呢?
实在想不出来。他并没有要求什么啊?
于清圆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棋盘上已经小有胜负:黄色的珠子骁勇凶猛,入敌军内部。
仆人无声地送上毛尖茶,弯腰将青白瓷的茶杯放好,又无声地退了下去。
茶香恬淡,在寂静的房间内犹如一缕轻纱,飘动着缓缓环绕在四周。
于清圆舔了舔嘴唇,伸手拿起茶杯的把手。按捺住剧烈的心跳,他假装平静地将茶放在嘴边。头顶,可以感到两股严厉的视线,又或者说,是、残酷、的视线。
他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荒唐的想法,张开嘴……
嚓――
门突然被翟地推开,啪地一声被墙弹回去。
门口的人一身黑色漆皮长棉衣,手插在牛仔裤袋里,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门兀自地扇动,带起阵阵的暖风,吹在人的脸上。于清圆觉得脑门上有些凉嗖嗖的,伸手一摸,竟是满手的汗。
自己竟然出了这么多汗?
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汗?
他赶紧擦了擦手。
不能让清方看见,不然会被他笑话:怎么下个棋也出这么多汗?真没用。
他笑着放下茶杯:“清方怎么来了?”
于清圆并没有接他的话,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棋盘,从裤袋里伸出手,一把拎住于清圆的后领,将他拎了开去,自己一屁 股坐下来。
只听见软坠子轻轻地“卟”的一响。
于清圆眨了眨眼,上前两步:“喂……”他伸出手,在黑色的皮衣边试了试,又低下头咬着唇努力地把手往前推了推,最后肩膀一胯放弃,怨愤地注视。
那神情像一只受委屈的小狗。
叮――叮――
忽然悦耳的铃声响起来,于清圆伸手掏出手机翻开一看:陌生的号码。他皱了皱眉,挂掉。
“你要和我下棋?”于意如直起身体,盯着于清方。
于清方冷冷地回视着。
“哈哈哈哈哈――”于意如突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大得似乎整个房间都在震动。他极高兴,眉毛挑起来:“好、好!”
他将盘着的两腿放下来,左手肘抵在膝盖上,“那么来吧,一局定输赢!”
清方低头摆棋子,嘴角抿成一条线。
由他掌握的蓝珠起跳。
叮――叮――
电话又响了。
于清圆红着脸挂上电话,依旧是那个陌生的号码。这回他挂上时还把手机调成了震动。
蓝色的珠子顿了一顿,于清方抬头,平静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你出去。”
今天的阳光似乎特别明媚,照在清方饱满的略显苍白的额头上,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幽的黑眸毫无感情地、冰冷地看着他。
你出去。
于清圆迅速地瞥开眸子,望着电视机角下黄色的缎布。光滑的缎布上反射着白色的亮光,那一块简直看不清楚。
“不错,你出去。”于意如亦对着他说。
他吸了吸气又吸了吸气,眉头越拧越紧。
为什么、为什么?
这双昔日熟悉的黑眸以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简直陌生得好像从不相识。
他低头弯腰握住茶杯把手,张嘴要喝茶。
纾
青白瓷的茶杯应声碎裂,一片片像碎纸片一样落在茶几下厚厚的暗红色地毯上。
地毯那样厚,碎片掉下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茶香像开闸猛虎,终于获得自由地喷薄而出,浓得熏人的鼻子。
“茶的话,外面有。请马上出去,我要下棋了,哥哥。”清方转过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棋盘上蓝色的珠子。
于清圆手里还握着剩下的茶杯把子。青白瓷反射着乳白的光芒,冰凉透骨。
他的手无力地沉沉地垂下来,椭圆形的茶把掉落下来,与碎瓷片碰撞发出叮地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内仿若一根细线,颤抖着,竟似袅袅不绝。
他像逃似地奔出了房间,门在身上绲睾辖簟Q艄獗蛔韪簦阴冷笼罩着走廊。
辍―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扶着原木的黑色栏干,把头埋进臂弯里。
他闭着眼,黑暗中,口袋里的手机再一震动起来,仿佛不绝不休似的,震得皮肤微微的麻痒。维持着这个姿势,他接起电话:“喂?”
“小圆圆,今天过得怎么样啊?”
成明到家来
于清圆一言不发地把电话从耳边拿开,拇指放到红色的挂机键上。
电话里咆哮出高昂的男声:“别挂电话!我在你家楼下!”
他愣了愣,走到走廊的尽头,从窗户里往下看。
阴暗的湿冷的走廊里,嗒嗒的脚步声回荡着。窗户被打开,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伴随着干燥的风温柔地吹过指间发梢。
成明站在楼下,穿着那件薄薄的黄色棉衣,仰着头微笑着,身形纤细,头发软软地抚在脸颊两边,更显得脸部秀气。他看到于清圆,突然竖起两个指头放在头顶,歪着头一笑。
既然都到家里来了,那么不见是不行了吧?
于清圆只得下楼来。屋内没有开灯,又因为外面的阳光充足、冬天内万物岑寂,所以是先听到脚步声,再看到人从暗走来。
他神情不悦:“你有什么事?”
成明放在衣袋里的右手握了握:“你在干什么?”
他皱着眉头:“没事的话,我回去了。”说着就转身,却被拉住了袖口。
纤细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口,指甲的颜色发白。
可是成明的脸上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气,翘起的眼角像一只狐狸:“别急么,请我喝杯茶呀!我跑得很累了。”
于清圆回过身,刚想问这关他什么事、他不想再被纠缠之类的,就被撞了上来。
仿佛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成明整个人倒在他的胸口,眼帘低垂:“我说、真的、很累啊……”
于清圆偏过头,伸手想将他推开,却突然觉察到手指触到的地方有些黏黏的,低头一看,竟是鲜红的血。
血正在淡黄的棉衣上晕开,像一朵暗红的牡丹。
“你怎么了?”他连忙低下头,看了看成明,将成明的左手抬到脖子上,往屋里背。
成明低垂着头,声音虚弱:“别、进去,里面有人想杀我。”
嗯?
于清圆愣了愣,一肚子的疑问,可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已经气若游丝,还是点了点头,吩咐人准备车子开往医院。
上车后,成明仍是整个人压过来,于清圆挺直着身体,不过一会儿还是坚持不住了。他低头看了看,成明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平稳。
他轻轻地将成明的头枕在自己手臂上,身体往前倾,慢慢地将成明放在座椅后背上。
成明秀气的鼻翼微微张了张,仿佛不舒服似地哼了哼,又一头倒过来。
于清圆伸直着手,看到车窗外一棵棵的樟树,它们伸着光秃秃的黑色的树枝,仿佛伸着手打招呼,在眼前一晃而过。
胸口的人的呼吸缓慢而绵长,灼热的气体喷到脖子上,软软的痒痒的。
他挠了挠头发。
算了吧。反正快到医院,就让你小子多舒服一会儿吧。
车子继续行驶,他抱着抱着就感觉不对了。
也许是车子颠簸了吧?
可是明明马路平坦,车子防震性也高,而且他一直坐得好好的,屁 股挪都没挪一下。
为什么成明的身体就会不断地往下滑呢?而且抱了起来又重复下滑。
因为怕弄醒成明,他只能轻轻地像抱婴儿一样地搂着,无法避免地,这纤细的身体就滑下去了。
于清圆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成明滑下去的身体,脸向下刚好滑进他的大腿内侧。然后成明的头转了转――
隔着薄薄的家居睡裤,他甚至察觉到了那个秀气的鼻尖擦过敏感部位,然后似乎不舒服,又来回转了转头,更往里蹭。
“嗯……”于清圆忍不住哼了一声,两条腿想夹紧。
可是成明突然咳了出来,手捂着嘴,身体弓起来,仿佛极为痛苦,左手臂上那朵暗红的牡丹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更加大了。
“怎么了、怎么了?”他弯下腰,脸对着成明的脸,皱起眉毛问。
成明没有睁开眼睛,似乎睡梦中都很痛苦,咳嗽渐渐止住了,手摊开垂在身侧:掌心殷红。
于清圆愣了一下,眨眨眼仔细看了看,抬头喝:“开快点!”
车一快,就显得路更颠簸了,成明的脑袋随着上上下下,加上他本人似乎睡觉爱动,时不时地往里蹭一蹭,甚至还伸出舌头往外舔了舔,引得于清圆“嗯”“啊”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赶紧升起了后座的黑屏,避免司机见到。
跟酷刑没两样的行程终于结束了,刹车引起的震动差点没让于清圆射出来,只听司机说:“大少爷,医院到了。”
他闭着眼睛,一手抓着座椅的真皮,五根指头地陷了进去,另一只手抚在成明的背上,肩膀兴奋地高耸着,地喘了几口气,才弯腰对着成明的脸,轻轻说;“喂,到医院了……”
成明的眼皮都没动一下,大概睡得太熟了。
他轻轻地拍了拍成明的背:“我们要下车了。”说着便伸手去揽成明的肩。
那双细细的长长的眼睛却突然开了一条小缝,小小的瞳仁里溢满笑意:“小圆圆一如往常啊!呵呵呵……”
四目相对。
于清圆将眼睛都瞪得圆了,眨了眨,脸慕地通红通红,推开成明直起腰:“你骗我!”
“呵呵呵,”成明笑个不停,眼睛眯成一条线, “骗你什么了?”
于清圆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像一条鱼一样,一个字没吐出来,气得重重地哼一声,转身下车,手碰到车门时顿住了,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成明,手一指:“你、下去!”
“为什么呢?”成明凑上来,鼻尖快碰到于清圆的鼻尖,“刚刚我们不是很好么?”
于清圆一愣赶紧后退,头绲刈驳匠荡安AА⑽薮可退了,吼:“这是我的车,我叫你下就下!”
“呵呵呵,如果我就是不下呢?”他说着再把头凑过来,唇快要吻到于清圆的唇。
于清圆恨得牙痒,手摸到车门一把打开,挥出手势。
一支手枪出现在车门口,黑色的洞口对准成明,司机面无表情。
成明仰头,笑意在嘴角未曾褪去,盯着正要下车的于清圆:“你要杀我?”
于清圆沉默地转身。
一道如流星的白光出现在眼前,于清圆只觉脖颈一凉,一个冷冰冰的物体抵住了喉咙,耳后响起成明压抑得有些嘶哑的声音:“叫他放下枪,小圆圆。”
那是他常常见到的瑞士军刀,一直以为是玩具的小刀,现在握在成明的手里,薄薄的透明的刀刃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仿佛感到自己的大动脉因为压迫而跳得更加剧烈:咚、咚、咚!
身后的人笑着舔了舔嘴唇,又舔舔他的耳廓,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胸,压在胸前那粒突起上:“快啊,让他放下枪,不然我会忍不住的喔!”
跟他去哪里
冬季的阳光就算很明媚,但一点也不能让人暖和。
依旧这样寒冷入骨。
就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什么都在今天接二连三地发生。
于清圆忍不住地苦涩地笑了:“你竟然又骗我。”偏偏他还每都被骗。
成明仍旧笑笑嘻嘻的,将刀子压了压:“快说。”
冰凉的金属搁进了皮肤里,他感到一股细细的热流沿着脖子缓缓地滑了下来,有点痒。
天边金色的云霞无比艳丽,城市的高楼大厦像一座座指天而问的灰色墓碑。
成明的脸近在咫尺,蒙着一层笑意的纱,谁都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他突然想起了清方很久以前说的一句话:金钱不能代表一切,我比你,过得更加清醒和有力量。
清醒!
清方早就看出来了么?应对变化,他根本毫无察觉与应对的力量。
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明白人怎么一下子都变了,又或许其实人没有变,只是他一直看不清楚。
寒冷的北风吹过来,夹杂着医院旁数家小饭馆青色的油烟,像某种软体动物触到了人的脸上,钻进了人的鼻子里。
他别过头,这个动作让锋利的刀刃有可能割进肉里,然而被那只握着刀柄的纤细的手阻止了。
成明的手往后缩了缩,这个细微的动作旁人完全看不出来。他倒竖着眉毛,怒了:“不肯说吗?”
下一秒,尖锐的疼痛伴和麻痒同时从胸前涌起,被成明捏着的地方让他呼吸一滞。那手指拥有最巧妙的技术,能够瞬间点燃人体隐密又直接的欲望。耳后被湿热包课,像蛇一样灵巧的舌头正卷吸着他的耳垂。
当着仆人的面,这是多么羞耻的事。
于清圆皱着眉,左手做出回避的手势。
司机收枪退后,走进车里。
“呵呵。小圆圆果然好听话呢!”成明的手来到腰间,紧紧地环绕,“没有其他人了吧?”
于清圆摇摇头。匆匆从家里出来,保镖们还不知道吧?
“有也没关系,反正一群废物!”成明细长的眼睛向四周瞟了瞟,哼了一声,笑得贼兮兮的,“小圆圆要听话喔。我把刀收起来后不许乱动。你知道我随时可以制住你的,嗯?”
波!
他还没反应过来,脸颊就被亲了两下。口水被风一吹,凉凉的。他抬手狠狠擦掉,不由皱紧了眉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叮咚叮咚――
忽然一辆白色的救护车从地下停车场的黑洞里钻出来,闪晃着蓝色的顶灯呼啸而去。
成明脸上的笑容有些凝结,好像结了一层薄冰,他偏了偏头:“往前走,第一个十字路口左拐。”
于清圆转身便走。
第一个十字路口,第二个十字路口,第三个、第四个……
于清圆受不了了,转过身:“到底要走多久?”
“呵呵,小圆圆走不动了吗?”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血红的夕阳照在于清圆的身上,他的发梢绕着一圈淡淡的红色的光晕。
“走不动的话,我可以背你喔!”
于清圆狠狠地瞪了一眼,转回身继续走着。
他还穿着从家里出来时的白色棉布家居服,外面套着黑色的羊毛大衣。大概有些冷,他单手拢了拢领口。
成明看见他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着,五个指头被冻得红红的。
他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突然跨前一步,伸头将那只手握在掌心里。
真的好冷喔!
这只手……
可是为什么这样舒服呢?
但即使是这样的冰冷,下一秒也被无情地抽离了。
冷空气在掌心游荡,形成吹水成雪的风,呜呜地卷走最后一丝温度。
他的手指微微抖了抖:“呵呵,怎么了?”
于清圆将手举在胸前,停下脚步,戒备地看着他。
“哎呀,天冷,握握手么,暖和点呀!”成明挥了挥手,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你想到哪儿去了?”
“不许你再碰我!”于清圆色厉内荏。
夕阳将两人黑色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路灯的灰白的水泥柱子上。
路灯突然亮了,喷泉样的灯管放出五颜六色的光,明明灭灭。
灯光打在成明的脸上,半边侧脸顿时被阴影覆盖。他慢慢地笑了出来,嘴角一直快要咧开到腮:“小圆圆,说话要小心喔!”他哼哼地笑了两声,率先向前走去。身后的影子随着脚步一颤一颤,看上去凌乱不堪。
于清圆半是疑惑半是紧张,吸了口气,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天色渐渐地暗下去,月亮从另一边跑出来,霓虹灯一盏一盏地都开了。他们走上一座桥,桥灯照得整座桥亮如白昼。桥下黑滚滚的河面上,一侧铺着五颜六色的光,另一侧只闪着零星几点橘黄的灯火。
而他们,正朝着灯火阑珊的另一侧走去。
于清圆轻轻地问:“我们去哪里?”
前面的人没有回答,脚步不停。
夜风渐起,吹着河水微微荡漾,像一匹精美的丝绸料子,被谁轻轻地调皮地抖了抖。
于清圆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像这匹料子一样轻轻地抖着:“喂,我们去哪里啊?”
他跑上前去。
阶梯下,无数的车子反方向地“嚓嚓”地驶了过去。
成明的眉毛弯弯的,嘴角也是弯弯的,眼睛眯起来,他似乎仍然在笑着。这笑自顾自的,很怪异的,有点可怕。
于清圆咽了咽唾沫,不敢再出声。
他们走下桥,走上人行道。
街道两旁的玉兰树叶子都掉光了,枝头偶尔附着一点残留的雪沫子。霓虹没有了,只有几盏白色的路灯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彼此眺望。
他听清了自己的脚步声,“咚咚”地在这行人稀少的街道响得欢快。这里简直寂静得近乎荒凉了。
他又仔细听了听,旁边的这个人,走路真的没有声音。
“到了。”
成明突然说了一声,走上前。
是一间彻成白色的平房,有两扇暗红色的生了锈的大铁门。于清圆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侧墙上差不多有十多扇窗户。
真是个奇怪的房子。
他忍不住问:“你住这里?”
成明正在开门,大锁连着铁链发出铮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声声入耳。
门刚被打开,于清圆站在外面伸着脖子,还没在一团漆黑中看出个所以然来,就被一只手压住了脖子,推进房子里。
不堪的以前
他还没来得及惊叫,铁栓“铮”地一声就落下了。
紧接着他的双手被扣住,反翦,绑在一起。
室内昏暗,只有从窗户里泄进来的乳白的月光。
成明的脸在昏暗中透着淡淡的青色,眉梢高挑:“不许我碰你?”那高挑的眉与眯起的更加细长的眼,显得格外的惊心动魄。
“不……不……”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也许是不要碰,也许是不要这样危险。
成明现在只穿着一件天蓝色衬衣和红色的毛线背心,外面的黄色薄棉衣早用来绑住于清圆的手,因此显得身形更加单薄。可是手上的力量却是强硬得不容反抗,他把于清圆压在一个大纸箱上:“我偏要碰!”
于清圆惊得大叫,像鱼一样扑腾挣扎:“成明!”
这姿势、这情态和当天在鬼屋里一模一样,他登时毛发皆张,像只发了狂的小狗,打呀、踢呀,幸亏从小学了几招防身术,硬是撑了一时半会儿。
弄得急了,干脆不管不顾地骂起来:“成明你个禽兽,这和□有什么区别?你还有脸没脸?你还知道……”
他讲到一半,身上的成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成明笑得抱住肚子弯下腰去,好半天才抬头,眼底闪着亮晶晶的东西:“禽兽?□?哈哈哈哈哈……小圆圆,这些词听着怎么那么好笑呢?”他学着于清圆的样子眨了眨眼睛,随后抛了个媚眼:“我在用这些词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没想到今天被人给用回来了……呵呵……真是……蛮怀念的啊……”
于清圆看着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皱了皱眉,呆呆地没有继续反抗。
直到成明笑饱了,擦了擦眼角的水气,很平静地看了于清圆一会儿,然后扯开棉衣,拉着他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裤档里。
于清圆一惊,马上就要抽手,却被握得手腕一疼,忍不住“嗯”了一声。
“别动,”成明低着头,“你知道禽兽是什么吗?我告诉你。”
成明的手握着他的手,在裤档里灵活地抚弄着。那个物体软趴趴地垂在手里,没点活力和动静。直到于清圆手都酸了,也没发现那东西有任何一点硬挺的趋势。
他抬头疑惑地看了看成明,又迅速地低下头。
成明的脸上有一种恍惚的表情,这表情无关哀伤,仿佛只有麻木,似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他的表情、思维都吸走了。他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胯 下,灵巧的手指却在不断抚弄身上最敏感的部位。而那个部位毫无动静。
“我这样不正常吧?这种情况下,谁都会勃 起的喔!呵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嗯……十四岁?十三岁?也许是十二岁吧!你能想像同时被一群男人上吗?那群老男人,他们的皮肤像树皮一样粗糙,声音像胡琴一样嘶哑,就连那个东西,也是毫无力量。于是他们就喜欢用药。药喔,是让人会疯狂的药喔!他们让宠物发疯,却绑住双手不让宠物□,得求他们,服侍他们,直到下半身涌上来的疼痛使人完全感觉不到周围的动静:被上了几?嘴里被塞进几回?身上有多少双手……会一直睡,睡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个玩具,不是人。”他扳起于清圆的脸,“你看,我这样摸着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这才叫禽兽,懂了吗?”
近在咫尺的成明的脸依旧没有表情,室内静得听得见他的呼吸,也是缓慢而绵长,好像诉说的这个故事,是别人的。
于清圆的手微微颤抖,无数地想抽出来,却被按住:“不……不要……”
“你这个表情让我很高兴喔!”成明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嘴唇,“这样吧,我有个简单的办法,只要你做得到,我就立刻放了你。”
于清圆偏过头,窗外的月亮像一颗白净的莲子,周围放出淡淡的白色光晕,这样清冷。
脸颊被亲了两下,耳边响起成明的低沉的声音:“只要在你身上刻一个记号,像他们让我永远记得他们一样,让……”他顿了顿,“怎么样?”
扑咚!
家里,清方正在和爸爸下棋,而自己被赶了出来。他如果能够回去的话,一定要将早就想问的话问清楚:为什么这么对他?为什么自从回来以后,就不再理他了?他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分担。他只希望清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过得好。
就算没有他,也一样那么好。
“你骗我。”他转过头来,“你又在骗我。你想怎么样,你就做吧。不要找那样多的借口,一点都不像你。”
成明愣了愣,仿佛僵凝的嘴角终于又缓缓地勾了起来:“小圆圆一点都不可爱,人家编了那么煽情的故事,你也假装感动一下么!太伤人家的心了!”
他媚眼轻抛,眼睛眯起似春日里的缠绵的柳丝儿,“不过你有一句话说错了:你说我不认识你弟弟,其实我认识喔:于清方,我也认识他啊!”
于清圆瞪大眼睛:“你怎么认识他?”
“呵呵,果然小圆圆对这个话题比较在意呢!”他偏过头,纤细的脖子浸在月光里,显出牛奶般的白,“想让我说吗?那要回答我的问题喔!”
半晌,没有回应。
他斜着眼瞟了于清圆一眼:“也许我知道的事情正好就是你想不通的事喔!好像最近一段时间,于清方变了不少吧?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变的吗?也许是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比你重要喔!”
于清圆的眼珠从上转到下,又从左转到右,最后抓了抓头发:“好、好吧。”
“那么,第一个问题,”成明将于清圆的手放开,“你最在意的人是谁?”
于清圆缩回手:“你知道。”
“我让你说。”
于清圆抿了抿唇:“清……”
“第二个,”成明边说边将自己的裤子褪了下来,“还有吗?”
“嗯?”
“还有在意的人吗?”他顿了顿,“譬如姚夙?”
“喂!”于清圆伸手抓住正摸到自己皮带的成明的手,“你做什么?”
成明呵呵一笑,顷刻间抓着他的双手扯过旁边的薄棉衣绑在头顶:“我在问你问题喔,你最好快点回答。”他俯下身伸出舌头,隔着家居服的棉布舔着于清圆胸前的突起。
“喂、喂,停、停!”他急得口不择言,“你说放过我的!”
“可你也说我是骗人的。”成明咂了咂嘴,一口含住那粒小小的突起。
于清圆使劲向后退,背后就是硬硬的纸箱,他恨不得钻进纸箱里去:“我收回,你没骗我、没骗我!”
“呵呵,”成明的嘴上不停,一只手又伸下去解开于清圆的皮带,“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嗯?”敏感部位被冰凉覆住的不适和惊惧让于清圆慌乱地摆动身体,电光火石他终于想起成明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一点点,一点点在意。”
“那么,还有没有在意的人呢?”
家居服被挑起到肩膀,温软湿滑的舌尖以更亲密的方式舔弄着胸前已经不受控制颤粟的突起。于清圆狠狠摇着头:“爸、爸……”
突起被咬了一下,有些尖锐的痛疼,可接着麻麻的酥软感漫延到四脚百骇。
“嗯……还有……还有……”
灵巧的舌在突起上打着圈儿,不时地被嘴巴吮吸着,这快乐而痛苦的折磨让他紧紧地含着下巴,被绑在头顶的手也向下缩,恨不得将自己完全蜷起来:“没……啊……”
一直静止的手突然动了起来,用力地握了握。
“要仔细想喔!还有没有在意的人?”
手上下捋动着,时不时揉过胯 下一片区域,于清圆紧紧地皱着眉头:“嗯……不……”
“呀!是不是太快了,宝贝好像都没有思考的时间了喔!”成明抬起头,手也停了下来,地看着在欲海中挣扎的人:“那么,有没有在意的人?”
于清圆想破脑袋,使劲将所有的人一一从脑袋里过掉,幸亏他能够交的人不多,于是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夜黑得包容一切的罪恶与扭曲,月光像一束白色的聚光灯,打在成明的没有笑容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平日嘻皮笑脸骄傲残忍的家伙好像被人打碎了精心镌刻的玻璃面具,露出一种恐慌的无所适从的表情。但接着,就变了。
他缓缓地笑了出来,比以往任何一个笑容都更加地张扬和扭曲,眼睛睁得极大,眼珠似乎快要突出来。他伸出蛇一样的舌尖,在上嘴唇缓缓滑过:“真是让人兴奋的答案啊!”
清方和成明
于清圆只觉得下身突然汹起一股翻天覆地的快感,瞬间麻痹了所有理智,“啊”地叫了一声,双腿颤抖。
“呵呵。”成明笑着,用舌尖抵住昂头的顶端,并不停地打转。他的嘴巴吸吮着,两颊地陷进去,这使他的脸看上去更加消瘦。
“啊……嗯……”于清圆用力地摇着头,被捆在一起的双手颤抖着抵在成明的头顶上:“不……”
过耳的长发从于清圆的指间翘了出来,成明抬起眼帘看了于清圆一眼,一只手握住于清圆的下 身,头部上下运动起来。
“啊……”于清圆弓起身体,眉头紧皱,呻吟断断续续。他用力推着成明的脑袋。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能使出多大的力量,因为全身都像被麻痹了,被蚂蚁噬着,力气都被啃走了。
他低下头,眯着眼睛看见成明两腿分开地趴在自已的身上,另一只手正往后移,他看不到这只手正在干什么,但是可以看见成明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疼痛被咽在喉间。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如银月光下,成明的脸蒙着一层淡淡的乳白色,微皱的眉头拢起薄薄的阴影。垂下来的眼帘挡住了瞳孔,因此看上去神情十分模糊。
正是这时,像是感应到于清圆的凝视,成明抬起脸,竟然将眼瞳溢满笑意,同时身后的手抽了出来,食指上一抹鲜红在昏暗中说不清的糜烂,邪魅横生。他像一只在纯洁月光下疯狂起舞的美丽的妖。
成明放开嘴,将身体往下压……
“成明你再做我恨你一辈子!”
竟没想到成明一秒没停地笑出来:“那就恨我一辈子吧!”
于清圆瞪大眼,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
长夜寂静,似乎有纷乱的脚步声。
成明突然静止不动,眉梢上挑。
“咔嚓”
这样的轻轻一响,使得他突然抱住于清圆,在纸箱上翻身往下。
纾
旁边的灰白的墙上,簌簌掉下来细碎的粉尘,一股火药味弥漫着。
成明跌在地上,单手抱着身上的于清圆,右手仿佛僵硬般放在衣袋里,他狠狠地看了前方一眼,便转过头来轻笑:“有你在也开枪,原来他不重视你喔!”
于清圆眨了眨眼,突然啪地一声巨响,他抬头望去,两扇暗红大铁门轰然倒地,扑腾起一层层的灰尘浪涛。
一人站在最前面,身形挺拔,脸色苍白,比夜更黑更的眼眸里仿佛有着冰冷的火焰。他垂着手臂,手里的枪正冒着袅袅青烟。
于清圆双手一撑爬起来,慌忙挡住赤 裸的下 身,蹬着腿儿使劲缩到墙边,背靠在墙上。
他惭愧地低下头,只听见一阵脚步纷乱,转瞬这个房子就被人包围了。
成明早已站起来:“我真是受欢迎呢!虽然有点高兴,”他的嘴角翘了起来,“但也该事先告诉我啊,于清方!这样突然闯进来,我可是会生气的喔!”
于清方看着他:“纸箱里装的是什么?”
“你猜!”
“炸药?钱?”
“哔啪!”一个响指轻脆响亮,成明笑:“BINGO!不愧是于家的继承人,我忍不住对你感兴趣了呢!嗯……是看到我没有反抗枪枝的力量,所以认为我会杜绝别人开枪么?呵呵,真是好脑袋呢!”他舔了舔嘴角,嗓音慕地低沉,“让人忍不住想打开看看……”
“有本事来拿。”于清方的声音很平静,但在寂静的夜里听上去有一种挑衅,他盯着成明,缓缓地一步步地走近,来到于清圆的身边,弯腰将他拉起来,拉到自己身后。
他一直盯着成明,没拿枪的左手臂像鸟一样微微抬起,后退十步转过身,淡淡地说了一句:“杀了他。”
咔嚓!咔嚓!
众人拉开枪樘。
于清圆想都没想:“慢!”
像满桌的欢宴正到浓时,乐师的琴弦“铮”地断裂,在凌利的视线里,令人头皮发麻。
“为什么?”
啊?于清圆眼睛眨了眨。
“不杀他,为什么?”
“这个……”于清圆挠了挠后脑勺,“他没杀过我……”
于清方轻轻叹了一口气,语速慢了不少:“知道他是谁吗?”他伸手使劲揉了揉于清圆的脑袋:“他是姚夙派来杀你的杀手,上你受伤就是他做的。我要是再晚一步回来,真不知道……”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很严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于清圆愣了愣,皱着眉头:“不是……”
“之所以没杀死你,因为他觉得太快杀死你没意思。而且如果绑架你,一定能收到更多的钱。”他突然转身抬手扣响扳机。
只听绲匾簧。
成明原来站的地方,后面的墙上又是一个黑黑的小洞。成明一脚踮地,手肘撑着墙,衔笑盯着于清方。
于清方转过头:“这样的身手,普通人做得到么?”
于清圆仍然难以置信,看着成明:“你真的是、派来杀我的?”
“呵呵,我本来以为有你在,他不敢动手呢!哎呀呀!失算了、失算了!你们兄弟俩真有趣!””成明捂着嘴笑,突然凝住了,瞪大眼吃惊地看着于清圆的身后,“于意如怎么来了?”
所有人都往门口看去,除了于清方。
哗――
纾
枪声。
于清圆捂着耳朵回头,成明站的地方窗户破了一个大洞,玻璃片像犬牙般镶在窗棂上,地上只有晶晶亮的玻璃渣子,月光没有阻挠地撞进来,那一方的地白得像泡在牛奶里一样。
冬日的寒风呜呜地刮进来,带着雪的潮湿,吹散刺鼻的火药味。
于清方收回枪,看着枪口愣了一下。
“成明呢?”于清圆回过神,“砸窗户逃了?”
于清方低下头,苍白饱满的额头下,黑眼睛得看不出任何情绪:“你刚刚和他做什么?”
翻账翻得突如其来,于清圆晃了半天才弄明白,慌乱又内疚地瞥开眼,紧接着一阵天地旋转,“啊”地叫了一声被扛在对方肩上,不禁又气又羞又急,蹬着腿:“喂喂,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听到没有……”
于清方单手扣在于清圆的腰上,大步走出去。
月光如水,黑色的亮漆皮棉衣上光影离合,像镜子一样反射出白色的光。
车内的调情
外面万籁俱寂,听得见风吹过树叶刷刷的声音,好像连于清方的呼吸,都因为粗重听得到了。
于清圆觉得自己像悬在半空的一只猪,面前是拿着明晃晃的大刀的主人。他有种被凌迟的预感。
但他的预感通常不准。
于清方自把他放进车里以后,与他同坐在后排座位上,一言不发一动未动。
车子低鸣,暾饭地上没化的积雪。窗外灯火阑珊,橘黄的柔和光线射进来,于清方的侧影如同剪纸,脸色平静得骇人。他良久转头,伸手揽过于清圆按在肩头,头一歪靠在于清圆的头上,隔着偶尔散落到额头上的几丝黑色短发,目光落寞空洞。
被按住的于清圆无济于事地挣了挣,举在半空的手缓缓抚上于清方的背。
车里静极了,饮料台突然“啪”地弹出来,玻璃杯里的清水微微晃动,与灯光离合。
于清方喝了一口水,才低头问:“你觉得成明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于清圆想都不想,声音从嘴和肩膀的空隙逸出来,嗡嗡的。他转了转头,舒服地闭上眼睛。
汽笛声不绝于耳,车子已经进入闹市,来往人流如织,发出隐隐约约的唏唆的交谈声。
好像又隔了非常久,才听到于清方问:“为什么、不让我杀成明?”
他问得非常轻,以至这句话明明近在耳旁却像从遥远天际飘来,是一朵随时会被寒风吹散的云。
于清圆略想了想,不禁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城市的人声、歌声、喇叭声像水一样无孔不入,自四面八方钻进车里,远方的黑色天空上,一座高楼镶着细碎星光般的霓虹,美丽得不真实。
车子停下来等红灯,一对母子牵着手走过斑马线,齐腰长发散披的妇人不停地将头转过来转过去,神情严肃。
于清圆想得略微心烦,头一偏语气颇重:“不知道!”
下一秒就被狠狠地扳回去,下巴被捏得极疼,于清方垂下眼帘半眯起眼:“为什么?”
他吃疼,眉头一皱伸手去推:“说了不知道!”
手腕被狠狠扣住,力道大得仿佛要折断他的手臂,这一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手整个软下来,于清圆恨不得这只手没有骨头才好,不会这么疼。他咬了咬唇,神情憋屈:“疼。”
黑眼睛审视着他,如同夜色般沉的黑瞳要看进他的心底,他鼓着腮帮回视。
于清方眸中精光一闪,仿佛一道璀璨极光划过暗夜天际,亮得绝世。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一点:“你在跟我撒娇吗?”
于清圆趴嗒了双眼几下,慕地脸红了,“啪”地打落放松力道的手,屁 股往后一挪,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横了于清方一眼,转头望向窗外。
于清方“嘿”地一笑,倾身拎住于清圆的后领像提小鸡似的把整个人塞进自己怀里,威慑着:“乱动的话就在这里吻你。”
车内安静,这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车子突然顿了顿,响起了刹车声,司机“啊”了一声,重新握紧方向盘,稳稳开车。
于清圆撅嘴抬头,在于清方的肩上狠狠捶了一下。
车外寒风凛冽,结了水雾的车窗上,两个模糊的人影,高的一个突然低下了头,与另一个人四唇紧贴。
于清圆瞪大眼睛,伸手抵住于清方的肩头,使劲地推。
淫靡的吮吸、口水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车厢,于清圆从脖子到脸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急得恨不得从车里跳出去,摔疼摔伤也不管了,最重要的是不能被人看见、不能被人看见啊!
他急得双眼泛红,眼中泪光浮动,眼看着要落珠子,于清方终于伸出左手按控制键,黑色遮光器缓缓伸上来,将车厢隔成了外面完全看不到的世界。
于清圆“嗯”了一声,皱着的眉头松开,手顺着于清方的脖子绕上去,像蛇一样地缠住。他挺起身,张嘴伸舌回应这个吻。
于清方的手摸索着来到于清圆的双腿间,顿了一顿,终于还是问:“你喜欢上面还是下面?”
于清圆晃了晃神又晃了晃神,一脸不可置信地继续疑惑:“啊?”
“上 床的时候,你喜欢上面还是下面?”
于清圆的思维像一只白鹭,一下子冲上云天,又担心迷路地无数回望:“有、什么、关系、吗?”
“你喜欢的话,”于清方低头看着手中的昂扬,觉得可爱极了,“都随你。”
哔哔啪啪!
于清圆脑袋里跟冷水倒进烧开的油里似地,炸得锅都裂了,他云里雾里地低头悄悄美了半天,向上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真……上面!”
“那下你在上面吧。”
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于清圆抱着手举到嘴边狠狠咬一口,痛得又皱眉头又笑:“不是做梦呀!”他又咬了一口,疼得“咝”了一声又笑问:“我不是做梦吧?”
“什么都可以。”于清方的手突然紧了紧,声音低沉:“但你要是敢喜欢别人,我就把这里扯下来!”
于清圆疼得“咝”了一声,皱着脸正要发火,刚刚那句话在脑子里绕了三圈,震得他话语无能,就咽一口唾沫又咽一口唾沫,“咕噜咕噜”的声音,圆润的喉头在薄薄皮肤里上下滑动。
“再把脚砍掉,让你整天只能呆在屋里。”
于清圆身体僵直,打个寒颤,抬头的下 身软了,又被一只粗糙大手摸得站起来。
“嗯……”他皱着眉,头向后仰着陷进真皮座位的靠背里,
车里时不时响起“嗯”“啊”地低声呜咽,仿佛从喉间挤压着出来,令人脸红心跳。
司机三十左右,额头泌了一层薄汗,手交替着在制作精良的灰色棉衣上擦干汗,重新握住方向盘,手指依放下。
车外霓虹满目,城市像一个聚满明珠的宝盘,一首歌曲正唱到高 潮……
你喜欢我?
白色城堡里,残雪像点缀在枯枝上的朵,不断滴下晶莹的水珠。啪嗒一声,一滴雪水正好滴在从树下走过的于清圆头顶。他伸手抚去,吸吸鼻子搓搓手。那手立刻被人捉住,放进口袋。
“你干吗?”于清圆左右四顾,抗议。
于清方目视前方,仍旧步伐不改地向前走去。
于清圆被拉着手在后面跟着,走路有点双腿打颤,磕磕碰碰的。这样走到主楼后的庭院,用了比平时多一半的时间。庭院一般是举行宴会的场所,房间也是为了临时给客人睡觉,因此设施比较简单。
他一路走来,冻得鼻头发红,瞅着没半点熟悉感的庭院,想起竟也没看见半个熟悉的仆人,就连管家自从他进屋后也没见过,于是问:“管家呢?”
于清方打开门,伸手揽住于清圆推进房里,然后绲匾簧将门反锁。
“喂!”于清圆转身抗议,“锁门干什么?”
于清方收起钥匙:“防你乱跑。成明是杀手,你很危险。”
好吧,也许是这样的,但这跟锁不锁门是两码事吧?再说,清方你比成明“安全”吗?于清圆不禁沮丧,为什么他总有种被压迫的感觉?
“今天,”于清方走近,“你做了很不应该的事。首先,你跟一个并不知底细的人出去,第二,被这个人劫持,第三……”他的眼里闪烁着幽幽绿光:“你说怎么办?”
于清圆后退一步,压迫感更强了。然而他后退一步,于清方就上前一步,他再退,于清方又再逼上来,总之是不止不休。
终于被抵到墙角。因为有暖气,墙虽然冷,还没到噤人的地步,于清圆穿着家居服,外面套一件米白色棉衣,感到了墙面带来的硬感和微凉,微微缩肩膀。
忽然肩被按住,另一只手从领口伸进去,如剥皮般轻松除下棉衣,又伸向家居服。
于清圆才在车上被调 戏不久,忍不住地全身发软,一个劲地往后面蹭,好像要把自己埋进墙里。
粗糙的手掌摩娑着皮肤,滑过纤细的脖子,在胸前的突起上稍做停留,然后于清方低下头,将挺立的突起含在嘴里,吸吮辗磨。
“嗯……啊……”于清圆伸直脖子,将身体绷得弦一样地紧,享受着身体内一波高过一波的快感。
灵活的舌头缓缓向下游去,在最敏感的地方挑逗着。
于清方抬起头,如同猎人一般盯着自己的猎物,漆黑大眼里像有两团簇簇的火苗,燃烧得旺盛炽热。他环住于清圆的腰,将于清圆抱离地面,抛到大床里。
高级的席梦思像海一样柔软,人躺下去快被埋起来。纯白如月华皎洁的被子上,层层叠叠的凌乱的的漆黑的阴影铺满一床。
嘎呀――
于清方一条腿撑在床上,三下五除二地脱 光衣服,眼疾手快地握住想要逃跑的于清圆的脚踝,狠狠一拉将整个人“卟”地陷进了床里。
他爬上床,将于清圆两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动手替除去多余衣衫。
他们分别多久?
三个月十八天零六个小时七秒。
天知道他有多么思念,在昏暗的地牢,不见阳光黑夜,只能凭吃饭计算天数,一顿饭就是一天,他一共吃了18顿饭,然后听到他被刺杀的消息,与老头达成协议:停止和他交往,专心做继承人。
一切都只是上一代人的精心安排。继承人的挑选从来没有停止。他们一直被观察与选择,任何一方的死亡都给另一方带来决定性的胜利。最终,老头选了他,将于清圆抛弃。所以,于清圆受伤,间接受老头指使:一个不要的棋子,还有可能毁灭将来的于氏版图,那么,谁要杀他,都不被阻止。
他一直都明白,在利益面前,亲情就是这样的东西,离权力顶峰近了,人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也希望于清圆可以明白。然后……
当然,就算不明白,也不影响任何事。
只要他在这里,就够了。
于清方垂下眼帘,看着身下被自己的阴影包裹的人,温柔得像一只猫。
有没有人告诉你,我是多么想要得到你,以至万劫不复!
他的脸上眉骨、鼻梁都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加削瘦与刚毅,他双手撑在于清圆的头部两侧,将身体缓缓下压,疼得暄懒炎臁
于清圆同样不好受,冷汗直冒,睁眼又见到于清方的痛苦表情,兴味全无,伸手一推:“不要了。”
于清方僵在原地一会儿,忽然手伸向自己的后面,狠狠地插了一根手指进去。
别人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别人能给的,他也能给。
他是如此未曾得到,以至得到后无法面对失去。就像他说过的“如果你敢喜欢别人,我就把这里扯下来。”比起失去,那么毁灭这件物品才是最终的真正拥有吧?
于清圆伸手抓住他的手:“不!别、不要这样!”
他无动于衷,继续往身体内探进。
于清圆急得大叫:“我真的不要这样,我不喜欢!拜托你,别这样好不好?
“……”他似乎不小心低声呻吟了一声,如同一块放进冷水里的烧红热铁,使水响起甑鼐尴欤周围冒起无数水气。
“求你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真的不喜欢,我不喜欢。”
于清方看着他,因为压抑痛疼而声音嘶哑:“你和成明做的时候,明明就很喜欢呀?”
“谁说我喜欢!他做任何事情,我都不喜欢!”于清圆顿了顿,音量降低:“你、哪怕什么都不做,我也喜欢。清方,别这样了。嗯?”
于清方被于清圆抱住的腰僵硬着,很久很久,他才低声问:“你的意思,是喜欢我?”
室内安静得听得见空调转动的发出的呜呜的低鸣,甚至仿佛听见了彼此的呼吸。他怕听不清楚,就连呼吸也控制得极轻。
“嗯。”
于清方愣了愣,好像没听见似的,又问:“你喜欢我?”
“嗯!”
几乎同一秒钟,于清方笑了出来,露出前排四颗洁白整齐牙齿,笑得颇像天真的孩童。
于清圆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某个很晴朗的午后,贵族被一个四岁小孩提着尾巴走遍城堡的大小角落,叫得一声比一声凄惨。他当时怒不可遏,母亲留给他的遗物,被这个外来的野孩子如此折磨,几乎想都不想,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然后这个孩子就笑了,也是这样的笑,好像开心极了。他当时简直无法理解,觉得沟通无能,抱着惨兮兮的贵族狠狠瞪着他离开。
他忍不住伸出手:“清方……我最近常常想起小时候呢!”
“嗯?”于清方浅吻着于清圆胸前的肌肤,一路往下。
“有此事我想向你道歉。你刚来的时候,我对你不好。我很抱歉,那时小,又逝去母亲,不能体谅你的难,所以对你很苛刻。
于清方嘿地一笑,情不自禁地吻了吻清圆的唇:“我想做。”
于清圆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声音细小如蚊昵。
“什么?”于清方没听清,伸长脖子把耳朵凑过去。
呼吸轻软,像一只婴儿小手挠着耳下和脖子,他吞吞吐吐欲语还休,终于是再说了一遍:“那就、做吧……”
不要喜欢他
如同鱼儿在海畅游、鸟儿在浩空翱翔,抚摸与亲吻像一个个小小的勾子,勾起身体无尽软靡、酥麻。
于清方的额头布满一层薄薄的细密汗珠,两手分开撑在于清圆的大腿上,缓缓挺腰,温柔地将自己送进。
甬道里非常润滑,隐约听见哧溜一声,自己尽数没入。
“嗯――”他忍不住地叹了一声,缓缓□起来。
呼吸渐急,□节奏慢慢加快,几缕黑发从头顶滑了下来,随着动作一前一后地摆动。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停止□。
“嗯……”于清圆皱着眉头扭动臀部,。
于清方俯身凑到于清圆的耳边:“哥哥,你没说。”
啊?于清圆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听你说那四个字。”黑瞳沉如同暗夜。
于清圆这回反应特快,立刻明白弟弟说的是哪四个字,羞得咬着下唇把头一偏,将因为涨血而红得近乎透明的耳朵露在外面。
那耳垂圆润细嫩,像一颗红红的透明玉珠子,于清方张口含在嘴里,舌头搅了搅,一边哈着气:“我要听。”
他的手握住于清圆的下身,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腰也轻轻摆动。
于清圆咬得死紧的牙邦逸出一两声细不可闻的呻吟,手指将床单绞得纸一样地团在一起,然后张开嘴,伴随着脱口而出的呻吟,咕噜了一句话。
“再说一遍。”于清方带哄带骗地轻言细语,生怕这人不再说第二话,不禁怨恨着自己怎么没在第一时间就把耳朵凑上去,明知道这人脸皮最薄,听不清全怪自己!
于清圆的嘴角抽了抽,声音似蝇吟:“你别欺负我……”
他皱着眉头,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有些害怕地眨了眨眼睛。
于清方只觉得脑中一热,像炸了个原子弹,嘭――地一声,什么都炸没了。荒芜的滚滚黄沙,只有这双眼睛,惧怕地委屈地羞涩地望着他,眨了眨,晶莹的泪珠落下来,滚进了沙子里,绿意就从这里诞生、扩散,变成绿洲。
他捧着这张脸,闭上眼睛吻上去:“哥哥,我喜欢你。”
腰部重又□起来,快速的猛烈的,急风暴雨般。
细碎的呻吟从喉间逸出,于清方盯着这张脸,觉得世界也不过就是这张脸、这个人,此刻,一切离他都很遥远了,只有身边的这个人,是清晰的真实的。
窗外星辰满天,碎钻一般地闪着光,黑色的天幕下,是方块盒子样的建筑,镶着五颜六色的霓虹。
事后,于清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怎么了?”
他正要翻身,顿了顿,轻轻地挪脚:“吵到你了?”
“没有。”于清方闭着眼睛,“要问就问。”
他踌躇了一会儿:“你、前两天不是、不理我吗?我还以为……”
他顿住了,有些话难以启齿。
“以为什么。”
室内很静,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居住,房间熏着香,淡淡的茉莉香味让他有点眩晕:“没……”
“难道你以为我有别人了?”于清方忽然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我……没有……不知道……”他语无伦,“你无缘无故地失踪,我担心你,但是……”想到上的冷眼相对,他委屈地拉下脸,“还有下棋,你为什么赶我出去?”好像赶他走,不愿见到他似的。
于清方没说话,就一直望着他。
他等啊等,一点因为委屈而起的闷气被不安取代,就在他开口想阻止听到答案的时候,于清方开口了:“你仔细想就明白。自欺欺人不好,会断送性命。哥哥。”
“但是如果你坚持蒙蔽视听,我不介意做点醒你的人。”他没有丝毫停顿,“继承人并没有定下来,这几天老头做了选择,是我。为了让我毫无悬念地当上继承人,姚夙决定杀死你。”
一直蒙着的白纱被揭开,丑陋的真相带着腐烂的水果气息呈现在眼前,他呼吸一滞,听见于清方冷静的声音:“成明在杀手界以变态出名,从没失败过。姚夙这了大价钱。到现在还没有成功,一定会想别的方法置你于死地。所以这几天,你必须时刻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就是老头那里也一样。这个家,现在很危险。”
仿佛是想让他听得更清楚,于清方的语速比平常略慢,字字有力:“千万别以为老头会保护你,他才是最冷血的人,在他眼里,我们都是棋子罢了。”
“哥哥,你别担心,你相信我就够了,我会保护你的!”
于清圆眨了眨眼:“你说爸爸冷血?我们只是棋子?不……”不会吧?可是他问不出口,面对着清方,他绝对说不出口。
可是有些话,即使不说,对方也能明白。更何况于清方?“事情不能看表面,姚夙派来的杀手能够接近你,就是老头打算放弃你的信号了。他不可能让继承人置于危险的境地。后来你差一点被……我就知道,老头决定了:他放弃你。”他忽然眯起眼:“不过成明那为什么没得手,我是不是该拷问一下。”
于清圆连忙信口胡诌:“也许那不是他做的?”
听着像是帮成明开辩似的,于清方的声音更加低沉了:“你为了他,反驳我两了。”
上是什么时候?于清圆一下没想出来,也没时间想,忙陪着笑:“哪有啊,你想多了!”
于清方翻身伸手压住他的双手:“我没有。你以后不许见他。”
“他是我朋友。”于清圆小声地说。
“什么朋友?你少装天真。这个家谁有朋友?哥,我叫你不见他,你就不准见他,别考验我的耐性!”
于清圆挣脱被钳着的手,嘟着嘴翻身闭上眼睛。
“喂,听到没有?”
面对着于清方探过来的脑袋,于清圆闭着眼睛扭过头。
下颌突然一痛,被用力地扳过去,只听见极沉极缓慢的声音:“听、到、没、有?”安静的房间里,这声音像一个锤子,狠狠地锤在心脏上。
于清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火烧火燎的,忍也忍不住:“他不是坏人!”
茉莉甜香充斥鼻间,好像闻得多了,让人有点发晕。于清圆看着一厘米之上的冰冷黑瞳,明明想好要说的话,出口了却完全变样:“我就算喜欢他……”
窒息的感觉从脖子涌入大脑,于清方伸直手臂掐在自己的脖子上,有若点漆的黑瞳冰冷得泛着寒光。
“唔……”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毫无作用,只感觉到身体内的每一分氧气渐渐地抽离,眼前绽开了一朵一朵的黑云,它们渐渐扩大,快要吞并他的视野,就连清方好像都快看不清了……
于清方的手暴出青筋,像铁钳一样,他的声音和雪地里的钢铁一样冷:“喜、欢、他?”
他最后只能握着拳头捶像铁钳般掐着自己的手,胸腔里好像有一只手狠狠地挤压着,五脏六腑好像都要挤扁了。捶打的节奏越来越慢,最后三下仿佛没有上发条的闹钟的指针,尴尬地走完后,停止了。他的手毫无力气地滑了下来。
室内只听得见一个人的呼吸声,沉重的,仿佛吸一口气就要用很大的力气似的。于清方突然惊叫,松开手:“哥哥!”他摇晃着于清圆:“哥、哥!”
手里的人被摇晃得像一片在寒风中飘来荡去的剪纸,没有丝毫反应。
卟!于清圆的身体直直地倒在床上,于清方空着双手,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半晌,低哑地“啊”地一声,接着就是长啸,双手抱住头:“啊――”
庭院的雪松被寒风吹得一颤,雪像白色粉尘一样的簌簌落下来,很快被地上的水浸透了,变黑。
神秘人一枚
温暖明净的室内,白色的大床上,于清圆悠悠转醒,眼前的模糊人影渐渐清晰:白胖的饼脸,天然卷的波浪似的短发,笑得一脸殷情。
“医生……”他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像磨纱纸打磨在生锈的铁上――“辍钡摹K清了清嗓子,喉咙隐隐作痛着,忆起晕迷前的情境,好像被生生捅了一刀,心窝里绞碎般地痛,叹气扭头,便不想说话了。
这医生一双眼睛绿豆一样,滚了半个圈,笑得小心翼翼:“大少爷,这伤不重,您只要这几天少说话,注意饮食,很快就会好的。”
这伤不重?
于清圆听着心里苦笑,看着窗户外一方青蓝色的天,几朵浓云发黑,好像又是快要下雪或下雨的样子。窗前摆着一张梨木短几,上面一个半人高的露肩美女拥罐的瓶,几枝洁白如玉的疏梅斜斜地插在里面。
这已经不是先前的那间客房。
于清圆翻身起床,在医生密切的注视下走到窗户边,站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推开窗户。寒风呜地从外面刮进来,吹着短几上的瓶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地上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瓶从上面摔下去居然没有碎,只是水汩汩地流了出来,浸湿了地毯,使地毯本来富丽的玫瑰红变得暗沉,好像一泼血洒在了上面。
医生赶忙跑去把窗户关上,转过身来于清圆已经不见踪影,失声就叫:“大少爷――”然后满屋子找。
急促沉重的脚步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咚咚的轻响,医生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正要拿起电话通知外面的保镖,却看见一个跌跌撞撞的白色身影出现在门前的拱形走廊里。
“谢天谢地,大少爷可找到你了。”他赶忙跑上去,伸出手顿了顿又缩回来:“大少爷,二少爷吩咐您好好在这儿休息,您……您……”
这一直温和有礼的大少爷忽然转过头看他,他们差不多高,距离又近,他只觉得这双眼睛说不出的清寒,好像整个人浸在了万年寒冰里,再不敢有丝毫介越,垂头张口:“您好好在这儿休息,外面……”
就听到嚓地一声,门被打开了,果然外面两个便衣打扮的保镖恭恭敬敬道:“大少爷,请回。”
于清圆仿佛没听到一样地走出去,却被分别驾住双臂地拖了回来。他挣扎着大叫:“放开我!放开我!”声音嘶哑难听,回荡在空寂的走廊里,像磨纱纸磨着人的耳朵。
他吼累了,嗓子又疼,忍不住地咳了几声后,跟自己作对般再吼了起来,声音越发嘶哑。
这样吼下去嗓子恐怕得坏了!医生这样想着,觉得大大的不妥,只能硬着头发走上去,刚刚叫了一声“大少爷”,就被给了个耳刮子。只听响亮轻脆的啪地一声,医生偏过脸去半天没回过神,白胖脸盘上迅速浮起鲜红的手指印。
“叫他来见我!叫他来见我!为什么把我关在这儿,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为什么?”他像个疯子一样地吼着,吼到重重地咳出来,弯下腰去,疼得全身颤抖着。
医生想了想才明白这个“他”指的应该是二少爷,心里突地一下连忙笑道:“您要见二少爷干什么呀?您告诉我,我去告诉二少爷。大少爷,您注意一点儿,嗓子刚刚受了重创,这样大喊大叫的,会留下后遗症的。”
他攥着拳,使劲憋着气,张开嘴却只是低微的暗哑的声音:“叫他、来见我!”
“好、好。”医生笑着,从衣服里抖出数瓶药,叮叮咚咚地都倾在地上,拣出其中的一瓶,倒出来三粒:“大少爷您先把药吃了,我再去叫二少爷,行吗?”
于清圆也不管那是些什么药,抓起来就咽,可惜喉咙干涩,药片都贴在喉肉上,引得咳嗽连连,嗓子更痛了,不得不一大杯水灌下去,已经疼得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由得医生把他扶到床上休息。倒在床上,一阵阵的睡意袭来,好像谁拿着棉被硬要盖在眼睛上一样。眼前开始模糊,怎么睁都看不清楚,只听见医生仿佛带笑的声音:“好好睡吧,大少爷……”
于清圆气得吐血,脑门上青筋直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正要离去的医生的手:“叫……他来见我……否则……”
“什么?大少爷您说什么我听不见。”
好像是把耳朵伸过来了,他闻到人头发上油腻的气味,忍住一阵阵的恶心,说话的声音小得可怜:“我要见他。”
紧接着眼前一黑,彻底什么都不知道了。
医生颇为得意地看着睡沉的于清圆,一走一踮地进入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白白胖胖的人挑眉一笑:“干得好!”他洗了把脸,眯着眼扯下一条白色毛巾擦了擦,正要转身出去,忽然听见缌缴响,一下子就僵直腰杆站得一棵松一样。
在这样的人家做事,枪声就算再小,也分得出来。
他把手伸进马桶上面的储水箱后面,来来回回摸了个遍,脸门上的汗跟没擦干的水混在一起流下来,也顾不得擦。手停住了,小心翼翼地退出来,多了一把黑色手枪。他上好膛,走到门边,将耳朵贴上去。
滴答――滴答――
洗手间里安静得龙头里的水珠滴答声无限放大,声声入心。他一动不动,胸中的心脏却像吃了汽油一样,卟卟卟地闹个不停。他缓缓把手按在胸口上,长长地呼吸,然后伸手摸住门把,张开手上的每一根神经,感觉着门锁内金属的完美滑动,极缓极慢地不发出一丝声音地将门开了一个小缝儿。
一个短小黑黝的精瘦老头儿,正弯腰背着沉睡的于清圆,右手上带着一枚巨大的华丽粉钻,反射的灯光像针一样刺进医生的眼睛里。
他只不过眨了眨眼睛,眼前就没有老头的踪影,那身手矫健得不像一个老人。要不是空空如也的大床,他就要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汗混着水从眼睫毛上落下来,医生眨了眨眼,又等了很久,才举枪从洗手间里出来。他紧张地左右查看,确信房间里没有人,才转向房外去。
门边的地上躺着刚才的两个保镖,一个人的手伸进胸前的口袋,应该是去掏枪。
医生举枪蹲下在两人的脖子上探了探。
好险!好险!
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要不是他碰巧去洗手间,没命的就要加他一个!
但是紧接着的问题涌入他的脑海,他不禁痛苦地哼了一声:完了,怎么跟二少爷交代?这好容易保下来的小命,不葬在敌人手里,倒要毁在狠毒的二少爷手上!
他才刚想到这里,就听见一阵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数名愣头不知脑的保镖这才赶过来,带着一脸不知大祸临头的无辜表情。
啊啊啊――
医生怨极了。他还没破 ,还没恋过爱,他不要这么早死!
这是杀是救?
后脑勺的剧痛让于清圆清醒过来,眼前的黑云渐渐散去,一个黑瘦老头站在面前,笑得很温和:“大少爷醒了?”
他看上去有点熟悉。
于清圆吃疼地去摸脑袋,原来是撞到墙里冰冷的钢筋上。那粗若中指的钢筋从驳落的灰色水泥里露出来。
“你是谁?”
老头的前额光秃,泛着油光:“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快死了,大少爷。”
卟咚!
叫他‘大少爷’,那么,是家里的人?
他愣愣地看了老头一会儿:“你要杀我?”
“嘻嘻,忠君之事。”老头的背像拱一样弓着,笑容猥 亵,“不过我们得等一等。”
等?
等什么?
四壁都是高高的灰色的水泥墙,只有一面墙上有一块一米来宽的窗子,窗子外面的天阴阴的,雪要落得直叫了。
后脑勺的疼痛渐渐过去,思维也清晰起来。因为从小到大有印象的确实只有那么几个,仔细一想,脑中忽然亮光一闪:“你是才?”
“原来大少爷记得老身。真荣幸。”才略略欠身。
才是公司的四元老之一,直接受爸爸指挥。
于清圆的心直往下坠去。
如果他要杀自己,那么只能是爸爸的命令……
难道、真的……
他犹豫良久:“爸爸、叫你、做的?”
老头看着于清圆,沉默。
“为什么?”
这一天,他好像问了太多的为什么?他不禁苦笑,这笑渐渐地扩大,终于使他大笑了出来。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水泥空屋子里,说不出的凄惨。
他迷糊了太久,逃避了太多,现在还是聪明一回吧!
有些事,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面对,只是想忘记。
家族里,哪会让两个具备继承权的人同时活着?冒着随时家族分裂的危险?
几天前下的那场雪。无数的尸骨埋在雪里,等雪化了,那些丑陋便以更狰狞的姿态露了出来。那不是雪,那是他的心。不是不丑,只是被东西覆盖着,所以看不见罢了。他也以为只要自欺欺人,就会快乐会无辜,可是,太阳终会到来,真相终究大白于天下。
他把头靠在墙上,碰上去的时候,牵起刚刚撞击的伤,隐隐作痛。
杀啊杀啊……
看看是不是杀了他就一了百了?
好痛、好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老头转动着手上的硕大的粉钻:“一个小时了,浪费我一百万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对不起啊,大少爷!”
黑色的枪口对着他,他感到自己颤粟起来,如此地想要求饶。
他这样害怕。但是因为知道求饶亦是没有用的,所以只能闭上眼转过头,再一地逃避,不去看那恐惧。
他的脸对着窗口。
窗外,白色的雪点正簌簌地飘落下来。
下雪了――
咔嚓!
子弹上膛的声音。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脑海中浮现一个绝决冷傲的身影。黑色的短发向后梳着,露出苍白的饱满的额头,眼睛总是无神,亦或说总是不曾有惊讶、喜悦、悲伤等等人应该有的情感。
也许,这世上终究只能剩他一个人,高这样寒冷寂寞,终究无法容纳第二个人。
直到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不气不恨。他彻底地原谅这个人,无论曾经对他做过什么。因为爱着这个人,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我后悔,没有人来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再见,弟弟!
橘黄的灯光笼罩着这个灰白色的仓库,中间有几张油漆驳落的淡黄色桌子。桌子投下的阴影斜斜地伸向门外,突然黑影一闪,仿佛是个错觉一般。
“小圆圆,好久不见了!”
听到这个三分揶揄六分调戏九分讨谦的声音,他十分震惊,眼睛一下子睁开:“成明?”
“小圆圆有没有想我啊?我可是很想你的喔!”成明的右手握着明晃晃的军刀,笑得眼角弯弯。
那刀光森寒得仿佛发着淡淡的蓝光。
他已经疲惫,虚弱地苦笑:“你也是来杀我的?”
成明愣了愣,笑容片刻地僵硬后,再度灿烂如夏:““哎呀!好像是这样呢!要是你死在他手上,就拿不到钱了!不过现在你离我近一些,我要杀你还是容易点的。你说对吗?”
你说对吗?
不知道这句话是向着他还是向着才。
他忽然想起了才,连忙转头去看:只见才退开了三步的距离,左手捂着右手,鲜血不断地从指尖下滴了下来。那把黑色的枪,掉在刚刚才站的地方――于清圆的前面。
于清圆正要伸手去捡。
“呵呵。小圆圆听话,别乱动。现在站起来,走到门口。快一点喔,让我等不及的话就杀了你。”
他走到门口,转身只见成明紧紧地握着军刀盯着才,也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可惜可惜,一百万真是泡汤了。”才忽然摇了摇头,再也笑不出来了,举手拍了三掌。
原来他的食指已经没有了,鲜血就是从断掉的骨肉里流出来的,红白相间,看上去森然可怖。
他狠狠地瞪着成明:“不过我也许可以趁机敲姚夙一笔,你的事,老爷还不知道呢。”
门口鱼贯涌入数个抱着机关枪、牛高马大的人。
“好了,一个是大少爷一个是颇有名气的杀手,临死前有什么事交代没有?申明,要付钱的喔。不过如果你们把存款都给我,我会办得更尽心尽力的。反正要死了,死人是用不到钱的。提醒你们,你们可以委托我每年给你们烧冥钱。只要肯把账户交出来,这一项服务免费。”
“呵呵。”成明收了刀,慢慢地拉开衣服上的拉链,只见黑色的绒布上,挂满了一排排的手榴弹,但他仍是笑得轻松,仿佛闲话家常:“我不喜欢用枪,那玩意儿太响,毫无技巧。可惜这世上没品的人太多了,我总得想法子让别人也不要玩枪。我这个方法,不知道好不好?”
这么小的屋子,如果手榴弹同时爆炸的话,所有人都会死吧?
所以,成明是赌没人敢开枪吗?
他忽然想到:这到底是杀他还是救他?
他竟然向成明走近了一步,震惊:“成明?”
究竟为什么
成明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没有半分笑意,什么都没有,却仿佛一柄利剑,直刺进人的心里,有什么汩汩地流了出来,胸口热烫得令人鼻头发酸。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讨人谦的嘴脸:“你这个样子,会让我以为你喜欢我喔!”
寂静的屋子里,才轻蔑的一笑清晰入耳,于清圆的脸上变得热辣辣的,低头看着炸药:“你想干什么?”
成明伸长脖子凑到于清圆的耳边轻轻道:“和你同归于烬呀!这样你就离不开我了!”他笑着向前迈步,被于清圆一把拉住。
“你到底要干什么?”
有什么在成明的眯起来的眼角一闪而逝,似乎最柔美的柳枝没有来得及抽出已经枯萎:“乖,小圆圆放开,不然我们都不能从这儿出去喔!”
他走到才的面前,凑在才的耳边,轻轻地说:“八千万!在国外银行的户头里,我有八千万。可以全部给你喔,但要装作被我抓住,怎么样?”
才勃然大怒:“住口!我对老爷的忠诚天地可见,我要和你同归于尽!”他举起拳头向成明砸去,然后“啊”地惨叫一声被擒住双手。
成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右手亮出军刀指向他的脖子:“放下枪!”
才满头大汗:“快快快,放下、放下!”
成明押着才走过来,迅雷不及掩耳地在于清圆的脸上“啪叽”地亲了一口:“走吧,小圆圆!”
于清圆恼他万分,偏偏不能发作,只狠狠瞪了一眼,跟着出了仓库。
一出来,就感觉到寒风凛冽,他忍不住地咳了一声,没想这一咳就停不下来,直咳得喉咙火烧似地疼,抱着胸弯下腰去。
成明似乎也弯下了腰凑得极近,声音极轻:“你怎么了?”
温热的气流在脸上抚过,于清圆忙摆摆手:“没、咳咳、没事……”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就向地下倒去,却被人接住了。
成明微微地哼了一声,握着军刀的手下垂着,咬了咬牙:“没、事吧?”
于清圆摇摇头,攀着成明站起来:“有点头晕,可能安眠药的效果没退。嗯?才呢?”
才站在离他们三米的距离,阴阴地笑:“身手不错啊!这样近的偷袭都被你躲开了!”
成明的脸在夜色中苍白得与身后的积雪融在一起,但他仍然笑得骄傲:“过奖!”
“偷袭?伤到了没有?”于清圆连忙伸手去察看。却被成明捉住了手。他微微一笑:“没事。”当下也不多说话,拉着于清圆就要走。
“慢着!”才再度招了招手,“谁说你们可以走了?”
先前的几个人又围上来。
才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虽然身手不错,但到底是做鸭的,脑袋不怎么好使呀!我答应你的事,我可做到了喔!”他举起两个拳头握了握,“我是钱也要命也要。嘿嘿,兄弟们开枪……”
纾
笑意还没在他的脸上退去,才暴瞪着双眼,仿佛不敢置信般地低头看着身上无数个雪窟窿,缓缓地倒了下去。
街上,骤然出现了十几个身着黑衣的扛着枪的男人,为首的一个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他微笑道:“大少爷,我们又见面了!”
于清圆想了想,忽然伸手一指:“卖、卖冰淇淋的大叔?”
大叔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公司四元老之一――武。大少爷,快跟我回去吧,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二少爷正在等你。”
等什么等,才刚刚差一点掐死他!
清方、清方,你等我做什么?道歉?哈,他又不傻,还指望道歉呢!
那么,他找自己做什么呢?做什么呢?
呃,好期待……
肩上忽然被压上了东西,有些沉沉的,于清圆回头一看:成明正侧头靠在自己肩上,瞪大了眼睛直望着自己:“我受伤了。”
有点烦。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候说,当他好骗?
但他还是忍住了,人家刚刚救过他一命,于是耐着性子说:“哪儿?”
成明咧开嘴笑,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是做出了笑的动作。大概他本身想笑,因为这样骄傲。可是他的脸上此刻有种灰,使他看上去异常脆弱、仿佛不堪一击,什么正在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好像指间的砂,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眼渐渐朦胧:“我没骗你……”淡白的气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寒风中似乎要凝住,“……从来不想……骗你……”
滴答滴答。
于清圆是听到声音才低头看的,只见雪白的地上,一小滩鲜红的血融在雪里,慢慢地浸了下去。因为血是热的,那一块的雪地凹下去许多。
顺着看上来,成明的淡黄色棉衣右边口袋被血浸成了淡灰色,并不断地往下滴着血,淋淋漓漓。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巨大的不安忽然笼住了他:“你怎么了?”
他伸手抓住成明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
那白瓷一般的纤长的手无力地垂着,从手腕汩汩流出大量的鲜血,沿着五指像溪流一般蜿蜒。成明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似乎用尽力气般,他用另一只手抱住了于清圆的腰,闭上眼:“我好冷。”
于清圆慌忙地把他推开,想要仔细看看他的伤,却又在下一刻被执着地抱住。
“别推,我冷,真冷!”
他只能顺着也紧紧地抱住这有些发抖的身躯,一边向武说:“大叔,去医院。”
武却不动:“大少爷,二少爷在家里等你。”
“我叫你开车去医院!现在!马上!”
武冷漠地看了成明一眼:“就为了他?”
“他怎么样?马上去医院!”他急得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我以大少爷的身份命令你们,马上去医院!”
武只是很冷地看着:“对不起,大少爷,二少爷交代我们必须尽快地把你安全送回。我们不能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他说着挥手,就打算让人来带走于清圆。
胸口像被火烧一样,与疼痛不同,像是有硫酸泼在心口的肉上,那绽开的裂缝汩汩流出脓水。他骤然掏出成明的军刀,不知怎么竟真的把刀子划了出来,然后狠狠地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下:“现在,可以去医院了吗?”
月华如水,怀里的身体轻轻颤抖,越来越冷。他举着拳头,血从腕间流下来,顺着手臂滴到了成明的淡黄色衣领上。
成明缩了缩脑袋,在于清圆的怀里轻轻地蹭了蹭,似乎想将自己更地埋进于清圆的身体里,与他骨血相融,永世不分。
武怔了一怔,盯着于清圆看了一会儿:“大少爷,做事要三思。”随后一扬头向众人说:“去医院。”
不死?受伤
血像樱一样开满衣襟,口袋的铜扣子不断滴下鲜血。于清圆脱下衣服按着伤口,那样厚的棉衣也不过倾刻便血红。
平生,忽然觉得恐慌。
成明气若游丝,闭着眼睛,眼尾有浅浅的细纹,这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此刻看上去沧桑寂寞,就像喝下一碗用疼痛熬成的药,最后只能用讥笑讽刺保护自己。
他就像开到荼靡的茶,美到极致,却在迅速凋零。只需一个眨眼的瞬间就会消失。
医生将无数管子、吊瓶插进他的身体,推进急救室。
不能出事。
一定不能出事。
于清圆靠在外面的墙上,缓缓地蹲了下去,双手抱住头。
胸口有翻滚的热血。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
这个人,从来没有害过他,这又来救他。无论是谁、什么样的身份,都应该被他感激,被他尊重。
可是他从来没有一都没有。
他以为这个人放荡不羁,所以不以为意;以为自甘堕落,所以瞧不起;以为满嘴谎话,所以一概不信。
现在,这个人躺在里面,命在旦夕,因为他。
这个人,永远只是一个人,孤勇、寂寞、独绝,如利箭离弦,没有半分回头的可能。
时间像凝固了一样,急救室的红色顶灯如一粒血红的珊瑚珠子,极通透的亮着。
走廊塑料椅上,淡黄色的棉衣上血迹斑斑,凝固的血像隔夜的胭脂,一层一层地覆盖,团团点点,暗红颓靡。
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地覆了上去。于清圆抬头一看,惊喜地站起跑去抱住来人的脖子:“清方!”他将脸埋进来人的脖颈间,呜呜地哀鸣。
熟悉的冷冽的气息包裹住他,胸口翻滚的热血慢慢地平息下来好像终于不再那样压迫。
幸好还有清方在这里。幸好还有。
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有一个人陪着他,支撑着他。
所有的痛苦悲伤都会分担,就不会那样令人窒息。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要害他,都要索取,也会有一个人,一直一直地对他好。
他只是很痛、很痛,痛到胸口被纠住、绞碎,酸楚的感觉漫延上来,像被泼了整瓶硫酸。
他抓着于清方的衣服,手指微微颤抖:“成明、成明他……”
于清方轻轻地环住他的腰,神情冷漠。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渐渐地止住呜咽,拉过清方的衣领擦干净眼泪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哭得泛红,被于清方伸手覆住。
于清方皱了皱眉:“坐下。”
他抹了一把脸,屁 股刚贴到椅子,一口长气还没来得及吐出,手臂就被紧握着翻过来。
于清方两眼冒着幽幽的冷光,盯着缠着绷带的地方:“怎么弄的?”
他吞下堵在喉咙里的哽咽,眉头微蹙,犹豫良久:“才要杀我,他弄的。才不是公司的四元老吗?爸爸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手臂骤然剧痛,应该是伤口被握得重新裂开。他吃疼地嗯了一声,背部不自觉地弓起。
“说谎?”于清方说着用力反手一扭。
疼痛顿时涌入大脑,像鞭子一样击打着头部神经,他疼得浑身瑟瑟发抖,如同零落在秋风中的枯叶:“没……没有……”
下颌被扣住,巨大的力量让他不得不仰起脖子,距离极近的黑瞳闪着灼灼的光,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没说谎?”
他慌忙避过眼,视线落到黑色的漆皮大衣上,肩上的银雄狮家徽放出刺目的光线。他很努力地微微摇了摇头。
说‘微微’,是因为他也不知道摇头的幅度有多大,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摇头,只是在看向衣领时脖子的轻轻扭动而已。
他的脖颈纤细,肌肤雪白,像上等的和阗白玉,轻轻一掐就会断掉。扣着下巴的手逐渐游移下来,在细腻光滑的肌肤上摩挲。
乳白的肌扶上,泛着没消尽的淡淡的淤青色。
“还疼吗?”
死亡的记忆扑回脑海,他几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些恐惧地看了于清方一眼,在接触到那双闪着莫名情绪的黑瞳时又慌忙闪开。
然后他感到那只手向后伸去卡住了他的脖子,五指向内缓缓用力。
左侧的大动脉挣扎着突突跳动,被阻挡在指间的血液翻滚着、奔腾着,冲破一切的钳制。
一切痛不堪言!
耳边响起低沉的熟悉的嗓音:“哥哥,我问你最后一,这伤为谁受的?”
黑色的漆皮反射着惨白的灯光,一点腥红在上面若隐若现。他斜睨了一眼,瞟见珊瑚珠子似的急救室顶灯,微微抿嘴。
如果说实话,成明必死无疑。
他已经这样抱歉,这一,无论如何,他也要守护住。
他这一辈子,在遍地豺狼的雪地,独自守望,孤独□,没有需要保护的东西。但是这一,为了那个从来不曾害他、执意救下他的人,他要伸出手,哪怕前方是冰冷入骨的雪,哪怕前方是一直以来爱的爱人,他也要伸手,挡住风雪。
他抬头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黑瞳,声音平静轻柔:“是才弄伤我的!”
于清方几乎将大大的黑眸眯成了一条线,看不清里面是如何疯狂地汹涌着摧毁一切的海啸。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牙邦咬得吱吱作响。仿佛过了很久,他才渐渐地放开手,同时眼中一片平静,像一片无风无波的大海。
只是那沉的黑色大海,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浪涛汹涌,谁都不知道。
他踱步到急救室外,停了一会儿,仰头看了一眼红色的顶灯:“里面是成明?”
“嗯。”
“他怎么了?”
“手腕被刀割得很。”于清圆顿了顿,“为了救我……”
“我出去一下。”于清方把话打断,迅速地左转向楼梯走去。他的脸被红光照着,像蒙了一层淡淡的血雾。
于清圆不由站起来脱口道:“干什么?”
于清方漠然地睨了于清圆一眼,不置一字。
狭长的寂静的走廊,又只剩他独自等待:成明的生或死。
这是一个熬心的时刻,仿佛所有的勇气随着时间都在慢慢流逝。
远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仿佛正快速地接近这里。
他转过头,数名医生护士从走廊转角出现朝急救室奔来。不过瞬间已到眼前,他胡乱拉住一名医生的制服袖子:“医生医生,我朋友怎么样了?就是里面的人。”他说着边朝里扬扬头。
医生一把挥开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等着。”还没说完已经打开急救室门冲了进去。
纾
门被关上。
于清圆站在外面,踮起脚从玻璃窗向里张望,只见到三幅天蓝色布帘,光风不透,死沉沉地垂到地上。一架不锈钢的推车,从下到上依摆着白色塑料桶、长方形钢盘……
他两手扒在门上,将脑袋转来转去,眼睛看得快要充血,最终是长长叹口气,老实地坐回了椅子上。
门旁贴着一幅疾病的宣传画,五六个穿绿制服的医生、护士神情肃穆地围着奄奄一息的病人,上面写着“心肌梗死”四个大字,下面是很多蚂蚁一样的密密麻麻的小字,渐渐地眼中糊成一团,后来就整个地糊在一起了,完全看不清了。
眼前暗下去。
他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永远在一起
黎明静悄悄来到,极目的天际出现一线微弱的青白亮光。镶满乳白瓷砖的医院大楼墙外,于清方穿着黑亮光滑的漆皮大衣微阖双眼,神情难掩疲惫。
“少爷,你真是太狠了。”
于清方睁眼,并不朝冗长阴暗的走廊里那声音的来源看上一眼,而是望着街对面的小店招牌,似有所思。
武从走廊里走出来:“狠得让我自愧不如。”
“不能让他死得那么轻松。为了他,于清圆和我吵了多少。”他眉头微皱,“再说于清圆在意他,万一被发现是我做的很难收拾。我哥那个人,倔起来比谁都倔。”
武衔笑道:“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呢?你什么时候畏首畏尾起来了?”
森冷的气息骤然从于清方身上散发出来,他转头看向武,黑漆点就的眸中一片冰天雪地。
冬季严寒肃穆,街上一个人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武轻轻咳了咳,低头道歉:“我去看看事情做好了没有。”
“嗯。”于清方重新合上眼,头靠在墙上,神态疲倦。
武走后不久,街对面的小店逐个开张,淡白的热气从一家家店面内冒出来,裹着早餐食物的香气弥漫开。于清方走过街,买了两碗青菜瘦肉粥。
天色渐亮,街头无声地驶来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于清方右手提着粥,左手掏出手机说了几句话,平静地走过去。他踩过的地面,雪四溅开来,黑色的湿冷脚印整齐地排列延伸到街那边。
车上下来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于意如,只见他发须皆白,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将这个年纪的老态全部露了出来。
他看到于清方:“我想看看清圆再走。”见于清方不答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只远远地看他一眼,再走,行不行?”
声音在寂静的街头显得异常惆怅哀伤。
“没什么好看的。滚。”
于意如握了握拐杖,嘴角颤抖:“我不奢望你原谅我。你恨我,因为我从小把你当作工具。但是你要知道,要不是我,你怎么会有今天的成就?你们两个,一个寄托我全部的希望,一个承受我全部的父爱。难道这样不好吗?难道我这不叫爱吗?“
于清方冷冷的看了一眼,嫌恶地转过头,仿佛再不愿看第二眼:“你别自作多情。我不恨你,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快点滚,不然等于清圆出来看到你,他一伤心,我就绝不再顾姚夙的请求――一定杀死你!还有,刚刚你的那句话,哼!‘一个寄托全部的希望’‘一个承受全部的父爱’,我快吐了!我要是赢不了你,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就是我!”
于意如气得全身发抖:“逆、逆子!”
于清方全然懒顾,转身大步向医院走去。
身旁的人纷纷劝‘上车’,于意如狠狠地跺了两下拐杖,气呼呼地上车走了。
黑色的轿车消失在街尾,于清方看着车子渐渐地变成一个黑点,最后就连黑点也不见了。他仍是看着,仿佛仍能从空荡荡的街上看见那辆轿车。半晌,他举起粥试了试温度,接着把粥往地上一掼,走到对面重新买了两碗。
他提着两碗粥,走进医院。
阴暗的走廊尽头,是长椅上躺着的人。他放轻脚步来到这里,伸手摸了摸于清圆的脸。
于清圆睡得半梦半醒,感觉到有人正摸着自己,那动作十分轻柔熟悉。他睁开眼,不意外地看到清方,笑了笑,从椅子上坐起来。
于清方低头想着什么,听见声音看向他:“吵醒你了?”
“没有。什么东西,好香。”
“刚买的粥,”他将粥放到于清圆面前,细心地解开包裹的塑料袋,“趁热吃一点。”
粥米甜香侵入鼻尖,饥饿的感觉一下子从腹部涌了出来,于清圆捧起粥碗就喝了一大口,结果烫得“啊啊”地叫。
于清方皱着眉头掰开他的嘴:“你不会慢点啊?”
他发出无意义的单音节,吃疼地指了指下巴。等于清方放开了,才一边活动下巴一边说:“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
“你看上去好像不开心,发生什么事了吗?”
风从走廊上吹过,宣传画的一角被揿起来,沙沙地响着。于清方向窗户外看了一眼:“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发生。哥,以后你都陪着我,好不好?
黑眸沉,于清圆只觉得胸腔里某个东西剧烈地跳动着,快要跳了出来。他看见于清方伸出了手,握住他的手,舔了舔嘴唇,似乎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清方紧张的时候,就会有这个舔下唇的动作,这让他的嘴唇看上去水亮得不可思议。
“哥,永远陪着我吧!不论发生什么,都陪着我吧。不论我做过什么,都原谅我吧!永远和我在一起!
手被紧紧地握着,于清方的指尖有一点点凉,似乎还带着外面风霜的痕迹。可是贴着他手背的掌心这样热,就像烙铁一样,地镌进心里。
他们两个人,生长在一个孤荒的家庭。这个家庭势利、冷漠、危机重重。也只有彼此,知道长大以及生存是多么不易。
他所有的一切,都有另外一个人的同时背负。
如果,世界这样沉重,没有另一个人的肩膀,没有人能够独自负担。
他地看着于清方,终于张开嘴。
嚓!
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医生护士们从里面出来。
“医生,”于清圆赶忙走了过去,“我朋友怎么样了?”
窗户投进来浅金的朝阳光芒,于清圆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背后的长椅上。于清方伸着手,手心空空如也。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眸间有若伤痛、摧毁的情绪,然而最后通通寂灭,只剩嘴角冷冷地勾起了微弱的弧度。
他回头,抬起眼帘,冰冷甚至恨怨地看着眼前的人。
然而于清圆并不知道。他只是很担心地拉住了医生的手:“我朋友怎么样?”
医生缓慢地除下口罩:“救下来了。”
“呼!真的?”他笑了出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医生!”他头也不回地冲进急救室,将一切置之脑后。
病房上,成明安静地躺着,双眼紧闭。
于清圆小心地走了上去:“成明?”他仔细地看了看成明的脸,然后又朝受伤的手腕看去。
那里缠了厚厚的绷带,洁白的绷带上,并未见一丝血红。他放心地笑了,坐到椅子上:“谢天谢地,你总算挺过来!”
要是你死了,我该怎样面对自己的良心?
即使我死了
呼――
安静的舒服声中,成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伏在床边的于清圆时,他的双眼闪过不可思议的亮光。他伸出手,大概想去摸一摸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在这里,还是他自己的幻觉。
然而他一动,这个人就醒了。
于清圆揉了揉眼睛,天知道他怎么又睡过去了。果然一晚上不睡,很不能适应,而且胸口有点堵得慌,可能是感冒了。
他朝成明笑了笑:“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叫人去买。”
成明看着他,狭长的眼角微微翘起,眸中有珠光流转:“你去买。我想吃牛肉米粉,要很多的牛肉、辣椒还有醋。”
“可是你伤还没好,吃牛肉不太好吧?不然换猪肉的,好不好?嗯……等你伤好一点,我再给你买牛肉的。”
“呵……那好,就这么说定了。等我伤好一点,你要再买给我吃。”
于清圆点点头,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那你等着,我去买米粉去。”
“清圆。”成明忽然叫住了他。
他的手按在门把上,身子微微后倾:“嗯?”
“把门关好。还有,”成明顿了顿,眼波里有另一种沉坚定:“我等你!”
“我很快回来的。”于清圆笑了笑,顺手将门带上。
那扇门不久重新被推开,却不是看上去有点憔悴的于清圆,数个中年大汉涌了进来,如同众星拱月般将于清方簇拥了进来。
于清方穿着油光水滑的黑漆皮大衣,苍白的脸孔上黑的大眼冷漠如霜。他抬起脚,小羊皮靴尖将成明的下颌抬起,下睨着眼睛:“就是你?”
成明丝毫不惊讶,仰着头冷静地看着。
于清方啐了一口,抬起手勾了勾食指,立刻上来一个大汉:“听说你以前是做鸭的,怎么做鸭不好吗?来抢杀手这碗饭。哼。就是做杀手,你也是最差的。和目标人物动感情,几条命也不够送!”
“不过,”他俯下身,靴子踩在民明的胸口,眼光阴狠毒辣,“你最不该的,是和我抢。我喜欢的东西,没人能抢走。”
“你不是不堪被人上才走这条路的吗?今天就让你再尝尝那滋味吧!也让你记住,你的能力,是没办法和我抢的!”
成明躺在床上,雪白的床单称得他的脸色惨白如纸。他竟然微微一笑:“你害怕了?”
于清方勃然大怒,骂了一句一拳打在成明的脸上。
他被打得偏过头去,鲜血迅速从嘴角流下。他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仍旧风轻云淡地笑:“堂堂于氏家族首领竟然会怕起我这个男妓,真是匪夷所思。看来你这个首领当得,也不怎么样啊!”
于清方气得双眼血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尽了最大的力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一定会让这个卑贱的男妓得到应有的报应,尝尝下地狱的滋味。
“以为你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么?你看看自己的右手,它还能使力吗?”盯着对方脸上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犹如看到了胜利的开端,“不光右手,你的双手双脚,你看看,它们还能使力吗?”
为了印证他的话,他伸手握住成明的右手抬起来,再骤然地放开。那只手竟然直直地垂了下去,啪地摔在床上。
碰到了伤口,成明疼得哼了一声。他的脸上唰地失去了一切情绪,就连那抹用来维持尊严的笑亦如同水上的涟漪消失不见。
“这个手术我很满意,回头我会重重赏赐医生的。”于清方终于胜利地笑了,放下脚,转身对众大汉宣布:“半个小时,你们尽情地玩吧,狠狠地玩,只要不整死他,任何事情都被允许。玩得最狠的,到武那里领赏!”
他回头看向成明,黑眸藏着沉刻骨的恨:“好好享受吧!这不会是最后一!”
噩梦再袭来比以往任何一都更加清晰真实。衣衫粉碎成条缕,身体被无数双粗糙的大手抚摸着,肮脏、罪恶、痛楚、无助、彷徨、死亡、苍白……它们像久违的朋友,一一向他请安。它们抓紧了他,控牢了他,这一生,它们也将伴随着他。
身上响起男人的喘息声和□声,口臭、肛臭、分泌物腐败的腥气让他作呕。然而呕吐也只是喉头的几下无力滑动,引来不知哪一个男人的剧烈喘息,然后是更用力地穿刺。
他一 丝 不挂,被半吊在空中,身体无节奏地上下颤动,犹如一尊失去生命的玩偶,被无数双手和头埋没。
他就像一匹骡子,被打上了奴隶的标签,他那样极力那样用力地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想要毁掉它,却只换来人更加用力地再戳上另外一个。
伤口鲜血淋漓,它已经腐烂了。
什么东西碎得无声无息,大概从来就不曾完整过,他将碎片放在一起,以为可以缝合。可只要轻轻地一推,它们就灰飞烟灭,在整个灵魂内摧枯拉朽。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飘了起来,身体由于疼痛变得麻木。在一片虚飘飘的世界里,他看见了那个纤瘦的人影。
许久许久前的一个冬天,他拉着他的手,满脸自责:“怎么这样冰?”
他蹲在他的身下扣棉衣的扣子。原来,他也可以低下头去看人,而这一个角度,那个人看上去如此姣好甘美。就像最温柔的水,洗去了所有的鲜血和耻辱。
那是平生第一,他体会到做人的尊严,和被人温暖呵护重视的感觉。
他如此依赖和贪恋,以至于万劫不复却无怨无悔。
他恍惚看见那个人向自己走近,弯下腰轻轻地在他耳边唤着他的名字:“成明、成明?”
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在他的眼角扫过,一抹冰凉的感觉在空气中转瞬即逝。
他睁开眼,见于清圆正愣愣地望着自己,手中提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粉。
“吵醒你了吗?刚刚撞伤一个人耽搁了。喔,店里没有猪肉粉了,只好买了牛肉粉,”他朝成明笑,“照你的吩咐,放了很多辣椒和醋。反正不好了,索性更不好更不好,让你吃到爽。呵呵。”
他慌忙低下头,只见浑身衣物完整,脸上就连汗都没有一滴,刚才的一切就像一个荒唐的可怕的梦,也许,就连身上的疼痛,也只是自己心理作祟?
于清圆将床摇起来,架起床桌,把米粉放在上面:“吃吧!”
他伸出左手,活动五指去握筷子。
他记得这种木头做的一性筷子很轻,根本不需要什么力气去握。可是这一,这双筷子却像铅铁一样,重得他几拿起了又掉下来,再拿起再重新掉下来。
不光右手,你的双手双脚,你看看,它们还能使力吗?
他的神情的可怖终于引起了于清圆的担忧,于清圆抓住他的手,朝他笑了笑:“你受伤了。我来喂你吧!”
成明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听话地放下了左手。
他将米粉拌匀,汤汁黑黑红红的,油汪汪的,陈醋的酸味让嘴里也发起酸来,食指大动。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这么重口味的粉吗?”成明辣得满头是汗,仍旧抬起头向他说,“因为重口味能让人吃得慢一点,这样就容易饱。以前没钱的时候,一碗米粉就要管一天。”
喂成明吃的筷子顿住了,于清圆朝成明看了一眼,又迅速地看向别。
“清圆,你会记得我吗?哪怕我死了,你也会记得我吗?”
“啊?”于清圆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在你心里是怎样的人?如果我活下去,你会和我在一起吗?你喜欢我吗?比起于清方,你更喜欢谁?”成明笑了笑,“这些都不重要了。如果我死了,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一个很多想杀你,却总是失败的杀手吗?会记得努力要过有尊严的日子不断努力成为最好的杀手的男妓吗?如果你记得我,我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在你的记忆里面?”
他问得太多,以至于清圆根本不知道怎样回答,只能傻愣愣地望着,抬手挠了挠头发:“你怎么了?”
我如果死了,你会以什么方式记得我?爱人?朋友?陌生人?
我如果死了,你会不会忘记我?
我如果死了,你会不会像我活着的时候一样那么开心,就像我从来不曾活过、不曾出现在你的身边一样?
我如果死了,我希望你可以爱我,可以永远记得我。因为这是我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申诉!
“我爱你。”他说,“我活着、我死了都爱你。我永远爱着你,就像你永远不会爱我一样!”他也不知哪里来的那样大的力气,扑上来拼尽了全身的力量,将于清圆撞到床上面去。然后他冲到了窗户边,打开窗户。
寒风哗哗地刮了进来,吹得床单鼓鼓作响。于清圆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风像冰冷的刀子戳在他的脸上和眼睛里。他眯着眼睛,成明纤细的身体仿佛散发了万千明亮橙红的光线,在窗帘翻滚中笔直挺拔得像一颗树。
成明转过头,笑容如同身后的阳光干净淡泊:“再见,清圆。”他纵身跳了下去!
“啊――”
他尖叫着醒了过来,冷汗自额头涔涔落下。环视眼前是熟悉的场景,窗前的美人抱瓶内插着新折的白梅枝条。枝条稀疏地挂着几朵如冰似玉的梅,看上去清冷惨然。
“成明、成明!”他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于清方。
于清方靠在墙上,朝他一笑:“怎么了,看你满头大汗?”
“成明、成明?”他似乎只会说这两个字,那一幕死亡的剧太突然太震慑。
那一个人,一直一直为他好,保护他的人,死了么?
泪无预警地流了下来,好像人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心中已是万绞过后,麻木不堪。
“他好好的呀!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什、什么?成明他、他……”他没死?
于清方推着他重新进屋:“穿这么少跑出去,不怕生病?”
他转身抓住于清方的手:“你刚才说成明他怎么样?好好的?好好的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自己正在发抖,发着抖等一个答案。心里被生生挖去的一块好像又重新有了填起来的希望。他只不要这样疼这样疼,疼得要窒息,疼得叫也叫不出来。
室内安静,听得见空调发出的呜呜的转动声,甚至好像听见了他的心跳,缓慢而剧烈地期待般地跳动着。
于清方说得非常慢,仿佛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跑出来:“他没死,在医院里躺着。”
他犹自觉得听不清楚:“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手腕骤然一痛,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向外走去。他害怕地退缩:“干什么、干什么?”
于清方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去医院,你这么想见他,你就见个够!”
“不、不,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他!”他嘶叫着,不断地想把手抽出来,另一只手扳过一切能扳的东西,桌子、柜子、墙、门,然而终究是被于清方攥着出去。
他拼命地叫,喉咙里像被人放进了火炭,冒着烟,烧得疼。他拼命地求,求不要去医院,不要见那个人。
他已经这样地痛过一,他不能再痛第二,这痛那样那样痛,他不要再痛第二,他不要他不要!
可是于清方也疯了,他完全不听自己的话,紧紧地拉着自己的手,就像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就像哪怕前面是地狱,他也要自己去体味一趟。就像,痛的,痛极了的,不光是自己,还有他。
雪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来了,絮絮地像棉一样地落下,风偶尔吹过,雪舞动着斜飞进人眼睛里。每间一朵雪,融化开来,都是一滴眼泪。
成明真的在医院,躺在原先的病房里,安静地睡着。床边一架仪器,绿莹光珠在电脑屏幕上滴滴滴地规则地跳动。
于清圆扒在玻璃窗上,远远地望着。隔着这一层玻璃,就是他的极限。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好,再也无法走近一点。因为会痛,会很痛。
他的眼睛、他的呼吸、他的味道,都会提醒自己是如何地伤害过他,是怎样将他最后一抹尊严夺走,是怎样无情彻底地将他致于死地!
护士送进药去,成明安静地服下,期间微笑、和护士轻声言语,犹如再正常不过的人。而自己,在外面见到这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于清方拍拍他的肩,扳过他的身子:“现在放心了吗?”
“那么,可以回去了吗?”
那是梦吗?
那个人跳下去的画面,是他作的梦吗?
不、他不要想。他都不要想。
现在,这个人躺在里面,安静宁和地生活,就好。其他的,他都不要想。
被清方牵着回到车上,车外的雪已经积了有鞋面那样高,车子要发动半天才行得动。他感觉到发动机轻微的震动,犹如人的身体微微的发抖。
“清方,”他倾身靠在于清方的腿上,“你别离开我。”他紧紧地抓着清方的衣服,将脸埋进清方的双腿间。
于清方缓缓地笑了一笑,声音比雪落下时更加温柔:“我会永远陪着你。”
他像婴儿一样,在于清方的腿间哇哇大哭。
这时,一切被拉远。整个世界成了一副华寂寞的背景,车内,就像一曲演奏临近尾声的曲子,终于有一个温暖平静的结局。
它不算完美,但起码各得其得。
所谓幸福,便是求仁得仁。
大海的声音
两个月后
“你不怕被大少爷发现?”
于清方推开游舰的门,海风翻动着他的衣角:“他要是发现了,我就把你和那个号称整容第一刀的医生剁碎喂鲨鱼。”
武撇撇嘴:“那我回去再叫‘备胎’多背点成明的经历,他好装得更像点。话说,既然你杀也把他杀了,干嘛又假惺惺地答应他放骨灰?”
海风潮湿,味道微咸,吹在人身上像有无数双小手抚摸着。于清方的眼中一瞬间蕴满笑意:“这片海域不错,下带哥哥一起来!不过武,你说哥哥这跟着红十字玩非洲以后,不会再玩了吧?”
“嘿嘿,这都在你。”
于清方不满地切了一声,弯腰打开储物柜取出一个棕色雕陶瓷瓶,看了一眼,手一抛。
只听咚的一声,棕瓶不过倾刻便沉入海底不见踪影。
他望着棕瓶下去的海面,无数的海水一层一层地盖上来:“虽然恨你,但作为救了哥哥的报偿,我还给你。”
“咝!”武抱着双肩下到舱里,“受不了!”
很久以后,于清圆来到了这里。他望着这片海域,忽然静若土石,以至于于清方从舱里拿钓具出来,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反应。
后来他被于清方紧紧抱着扳过脸,脸上早已一片泪水横肆:
“我好像、听见、有人说、爱我……”
我如果死了,你会以什么方式记得我?爱人?朋友?陌生人?
我如果死了,你会不会忘记我?
我如果死了,你会不会像我活着的时候一样那么开心,就像我从来不曾活过、不曾出现在你的身边一样?
我如果死了,我希望你可以爱我,可以永远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