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同人)随园+双溪+故人+冰媒(昭白缘系列)》作者:+风定初+
同人 作者

双溪

一夜月明人尽望,五月榴照眼明

内容标签:七五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展昭,白玉堂 配角: 其它:昭白

双溪
作者:+风定初+

、一夜月明人尽望
月上中天,市声渐寂。金阁碧琐,云树苍苍,夜色中重重幢幢,宛如剪影。

一条白影轻烟一般在汴京上空掠过,轻飘飘落在开封府后院里。
开封府后院一东一西有两个小小院落,东院是开封府主簿公孙策的住所,西院为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目前暂调开封府任职的展昭所居。这一文一武,辅助包拯坐镇开封府,也不知破了多少大案要案,端的是朝野闻名,成为开封府尹包拯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那条白色人影甫一落地,便径直去了西院,却见房门紧阖,未掌灯烛,显是无人。
白衣人眉头一皱,看了看落锁的房门,身形微转,已到窗前,执剑一拔,“吱呀”一声,窗子应声而开,白衣人已是纵身跃了进去。
窗外月光泻了进来,只见床帏半垂,枕衾朴素,一条蓝色印扎染薄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案上放着的两只白瓷茶盏已落了一层薄灰,显是多日不曾有人来过。
白衣人恨了一声,推窗跃出,彼时满月当空,如悬玉盘,照在那白衣人身上,当真是风拂玉树云惹衣,月光下竟如神仙一般人物,正是名动京师的陷空岛五员外白玉堂。
这边厢白玉堂却正在咬牙切齿,月下谪仙立时变成了玉面煞星。
却说那展昭耀武楼献艺,龙颜大悦、被封御猫之后,陷空岛却恼翻了一个锦毛鼠白玉堂。当下气冲冲挑上汴京,闯皇宫盗三宝斗御猫,直把个柳荣的京师闹得沸反盈天。多亏包拯和展昭多方斡旋,再加上当今天子惜才之意,方才不至降罪。谁料这白玉堂却丝毫不觉感激,反是剑眉一挑,手中画影拍到展昭肩上,道:“展小猫,此番争斗,全是因你而起,白爷爷这辈子,定和你没完没了!”
面对这蛮横不讲理的人,展昭唯有苦笑。却不料白玉堂从此竟当了真,时不时便过来缠斗一番,尤其是每个月圆之夜,更是雷打不动。饶是展昭好性,也被这胡搅蛮缠的人激起了性子,巨阙出鞘,拍剑相迎。也不知多少个月明星淡之夜,画影惊云,巨阙凌空,汴京城角,开封府衙,衣袂翩飞,剑气纵横,直斗得风啸雷怒,鱼惨龙愁,却始终没分个高低出来。
但展昭终究公务在身,不是突发事件要查,便是累年积案待理,不能象白玉堂那般悠闲自在,所以有时白玉堂提剑而至时,却扑了个空。数下来,彻底把个嚣张跋扈的白五员外惹炸了毛。
便如这又扑了个空一样,白玉堂恨得牙直痒。其实他和展昭已数日未见,上醉仙楼头惊鸿一瞥已是半个月前,只见那展小猫脱了朱红官服,只着一袭半旧蓝衫,肩挎同色包裹,便似要出远门的样子,忍不住从楼头一跃而下,挡住那人去路。
“白兄,”展昭拱手为礼,笑容温润,“展某有要事在身,烦请白兄让路。”
白玉堂冷哼一声,道:“此番换了那身红皮,却是要到哪里去?说明白了,便放你走;不说清楚,便打上一架!”
展昭的笑容里添了一分无奈,道:“白兄切莫取笑。此乃官府之事,与白兄无涉。”
白玉堂“哈”的一笑,道:“展小猫,少拿官府来压我!白爷爷今天偏要问个清楚,免得你又误了本月的月圆之期。”
展昭笑道:“原来白兄关注的是本月的满月之期么?展某在此答应白兄,月圆之夜,定会赴约,与白兄再行切磋。”
白玉堂冷哼连连,却也无法,相斗已久,对展昭的脾气也摸了个七七八八。世人都道展大人谦和君子,温润如玉,白玉堂却知展昭骨子里却是坚毅执着骄傲至极的性子,他不愿说,任白玉堂再三纠缠,也是无可奈何。
当下只好道:“展小猫,此番若再失约,白爷爷定扒了你这身猫皮!”将身错开,眼睁睁看着展昭去了。
然而展昭越是不说,白玉堂便越觉得悬心,第二日早早候在开封府衙门口,候那包大人上早朝之际,拦住校尉赵虎,连哄带吓,到底给他打听了出来,原来展昭此去,是去冀北了结一桩陈年公案,捉拿犯案累累的江洋大盗“冀北五虎”归案伏法。
听得此语,白玉堂眉头不觉皱成一团,这“冀北五虎”他也是听说过的,原是亲兄弟五人,均生得蛮力过人,又兼自幼喜欢舞刀弄棒,也习了些武艺在身。这兄弟五人原是庄户纯朴人家,不料有一年大旱,冀北饿殍遍野,官府却守着仓粮不放。老大气急之中盗了官粮,被捕入狱,叛得个秋后问斩,四兄弟一怒之下劫了法场,从此干起了这不要本钱的买卖,三年之中,闯下响亮的“冀北五虎”名头。
陷空岛的生意遍布天下,有一年白玉堂护送商队途经冀北便遭遇到拦劫,和这五兄弟交过手。这五人仗着蛮力,招式大开大阖,又哪会是精灵古怪的白玉堂的对手?只白玉堂念及“冀北五虎”原也非大奸大恶之徒,方才没有痛下杀手。但几年间这五兄弟从铤而走险发展到打家劫舍,却是大大的不对了。若论武功而言,这五人自是远不及展昭,只要这展小猫不再婆婆妈妈妇人之仁,擒得五人,应该不难。
一念及此,白玉堂方才略感放心,只是醉仙楼头望不到展昭身影,女儿红入喉也显得不似往日那般醇厚。好容易捱到月圆之期,驾轻就熟翻进开封府后院,却仍不见展昭踪影,眼见得这场约期又是误了。
彼时刚到五月,院中一树梨业已开尽,碧阴阴生了满树的叶子,月影之下舞动婆娑。白玉堂抱臂立于树下,正对展昭腹诽未已,忽听夜空之中,隐隐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声音虽微,白玉堂却听得清楚,这分明是展昭弹剑之声!他和展昭相斗不下百,知那展昭手握的巨阙本是上古神兵,舞动时风声隐隐,振动剑身时更是发出龙吟之声。每当二人相斗已罢,知这又是不分胜负,白玉堂仍不依不饶,硬拉着展昭去醉仙楼买醉,这展小猫虽是豪气,奈何酒量忒浅,楼头醉罢,相携而归,借着三分酒意,弹剑作歌,只觉快意之极。万料不到在这寂静夜空中,会听到展昭弹剑的声音。
难道是、展昭有难?白玉堂大惊失色,只觉一颗心似要跳出胸口,再不迟疑,画影紧握,腾身而起,直向声音来扑去。
此时明月在天,照得大地一片澄澈,白玉堂已把轻身功夫使到极致,遥遥望见黑黝黝汴京城郭横陈,城外不远几条人影,中间一人仗剑而立,却不是展昭是谁?
幸好展昭无事!白玉堂心中一喜,翩然落在展昭身侧,却见展昭剑交左手,右臂僵直,脸色泛青,更兼身形摇摇欲坠,明显便是中毒之兆,显见得方才那声剑鸣,也是展昭毒发之前竭力发出的示警之讯。而把展昭团团围在正中的五人,正是“冀北五虎”。
白玉堂心念电转,已知展昭又是心地仁慈,方才遭人暗算。连忙运指如飞,点了他臂上几大穴,防止毒气上攻胸口。随后健臂一伸,让展昭靠在自己身后,轻声道:“猫儿,你且自歇歇,余下的交给我便是。”
展昭微微点头,他此冀北缉盗,本也顺利。又见这“冀北五虎”原也本性淳良,一念之差才走到这步,未免生出恻隐之心,下手留情,并没伤极五人,并晓以大义,要五人不要一错再错。五兄弟感其之仁,情愿跟随展昭至开封府认罪伏法,展昭怜他兄弟五人义气为先,又同是江湖中人,一诺自是千金,竟没以邢具加身。哪知到了汴京城外,五人念及牢狱之苦,陡然翻脸,老五更是扬手一蓬毒针,展昭避之不及,巨阙急挥,右臂上却也中了三枚。
展昭只觉右臂一阵酸麻,再也握不住巨阙,连忙剑交左手,厉声喝道:“你五人还要如此执迷不悟,难道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不成!”

老大将手一拱,道:“展大人一番好意,我等兄弟铭感于内,奈何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若真去投案自首,怕也是死路一条!”
展昭道:“你等虽打家劫舍,却和杀人越货两样,罪不至死。今日你等随展某回去,明日堂前,展某必陈清事实,包大人清天之誉,自当会有公断。”
老大摇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府的话岂能信了?我兄弟五人三省通缉,早已是杀人的罪名。今晚只好得罪展大人,年年今日,我兄弟五人必到展大人坟前烧香磕头,以谢展大人这番恩情。”
五人把展昭围在正中,便要痛下杀手。展昭见劝解无宜,咬紧牙关,左手运起巨阙,一招“凤凰展翅”,迫退五人,抬头正见天空一轮满月,忆起今日正是月圆之期,那白玉堂此时怕早已身在开封了吧?嘴角不觉勾起一痕浅笑,力运中指,向巨阙剑身一弹,声如龙吟,远远送了出去。
果不其然,那一抹嚣张白影瞬间便至。展昭靠在白玉堂身后,忽然觉得无比安心,刚才凝聚的气力一下泄了大半,连忙用巨阙撑地,方才不至于软倒。
“呛啷”一声,画影出鞘,白玉堂半眯了一双桃目,阴森森看着面前五人。
五人被他看得心头发毛,陷空岛五员外的狠辣手段,江湖上哪个不知?又兼曾是他手下败将,五人心头先自怯了。
老大颤声道:“这是我们五兄弟和官府的梁子,和陷空岛无关,还望白五爷不要插手。”他唤白玉堂为五爷,话已说得客气之极,只盼白玉堂今番能放过他们,从此远走高飞,再不回中原来了。
白玉堂阴恻恻一笑,道:“此事原和白爷爷无关,但你等既伤了猫儿,却是和白爷爷有关的很了!”话音未落,剑已出手。
展昭急呼:“白兄,不可伤人性命!”却是一蓬血雨飞起,已然晚了一步。
展昭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白玉堂恼恨这“冀北五虎”使毒伤了展昭,下手更不容情,玉面公子陡然化身血狱修罗,画影疾如闪电,片刻之间,五人臂断腿折,无一全尸。
白玉堂一声冷笑,把画影向尸身上随意一抹,还剑入鞘,转向扶住展昭道:“猫儿,你怎么样?”
却见展昭双目圆睁,怒道:“白玉堂,你为何如此乱伤人命?”
白玉堂诧道:“猫儿,可是我救了你呢。再说这几人竟欲害你,实属死有余辜!”
展昭正色说道:“是否死有余辜,自有官府律法判决。白玉堂,你有何权力判人生死?”
白玉堂气结,道:“展小猫你当真不识好歹,若非白爷爷及时赶来,你九条猫命也没啦!”
展昭原恼他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此时见他兀自一副洋洋得意模样,浑不以适才杀人为意,一时气急,冲口而出:“白玉堂,展某的事,不用你管!”
白玉堂勃然大怒,把手一松,恨声道:“好你个展小猫!白爷爷一片好心,竟被你当成了驴肝肺!好好好,以后我若再管你的闲事,我就……”
话未说完,却见展昭双眼一闭,身子慢慢软了下去。
白玉堂大惊,一把捞住,月光下见展昭脸上青色愈加明显,已知是毒气开始漫延。连忙轻轻把展昭放倒地上,在五具尸身上一阵乱翻,翻出一个小小瓷瓶,嗅了一嗅,知是解药,急急倒出一粒纳入展昭口中,随即负起展昭,向开封府急掠。
才一近开封府衙,白玉堂便一迭声大叫起来:“来人哪,快来人哪!猫……猫……你们展护卫负伤了!”
待得展昭悠悠醒转,已是翌日清晨,抬眼见到熟悉的帏帐,已知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主簿公孙策正坐在床前,校尉张龙和赵虎侍立在侧。
见展昭醒来,公孙策立刻搭过他的手腕,凝神良久,面露微笑道:“展护卫脉象平稳,心跳有力,应是无碍了。”
展昭游目四顾,却不见那袭熟悉白影,不觉踌躇道:“昨晚是谁……是谁……”
公孙策了然笑道:“昨晚展护卫中毒,是白少侠护送展护卫回来的。多亏白少侠及时为展护卫拔除毒针,又服了解药,眼下已无大碍,只须静养几日,便可痊愈。”
展昭茫然道:“那白玉堂,他……”
赵虎嘴快,已是抢着说道:“昨晚白少侠将展大人送归之后,便生气走了。”
展昭顿时怔住,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展昭中毒,又兼连日奔波劳累,被公孙策逼着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方许他下床走动。

是夜月明如初,展昭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索性披衣起床,来到院中。
梨树上那轮月华静静吐放清辉,仔细看去,却已是缺了一条边儿了。
轻风拂过,树叶乱摆,一阵悉悉索索,仿佛那人衣袂翩飞的声音,无数个月圆之夜,那人广襟长衫,袖带飘摇,长剑递出,含笑扬眉:“展小猫,出来陪白爷爷好生打上一架!”
展昭不由一阵恍惚,抬头望向那轮方圆已缺的明月,喃喃地道:“白玉堂……他生气走了……他为什么生气……他和谁生气……”

、五月榴照眼明
晨曦微露,官道上一匹骏马旋风般急驰而过,惊得林中宿鸟“呼喇喇”飞起。
马色通体雪白,银鬃飘拂宛若游龙;人也一袭白衣,衫袂翩飞间丰神如玉。
这骏马,名眼人一看便知,正是天下名驹“照夜白”,而马上骑者,不消说,自然便是名震江湖的锦毛鼠白玉堂了。
“照夜白”虽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但从昨夜白玉堂把展昭送归开封府后负气离开,一路狂奔,竟是一刻未停,这会子已是鼻息咻咻,脚程眼看着慢了下来。
白玉堂却剑眉倒竖,钢牙紧咬,也想不到心疼爱马,脑子里来来去去,都是展昭瞪着眼睛吼出的那句话:“白玉堂,展某的事,不用你管!”越想越是气恼,“笨猫呆猫臭猫烂猫”恨恨连声。想那不识好歹的展小猫药也吃了,毒也解了,五爷对你可算是仁至义尽,今后若再管你闲事烂事,五爷就……五爷就……
还未想到五爷就如何,忽听“照夜白”一声长嘶,生生刹住了脚步,白玉堂浑然未觉,骇了一跳。抬眼望去,一水如带,旭日正从江那边缓缓升起,喷薄出万道金光,原来一夜狂奔,“照夜白”脚力惊人,这会竟已到了松江边上。
前面就是陷空岛了,五爷这便回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从此江湖任我纵横,展小猫你当真以为我喜欢呆在开封府那种死板无趣的地方么?
白玉堂一边嘀咕一边咬牙,跳下马来,游目四顾,江边垂杨荫荫,几艘渡船正停在岸头。
正待扬手招呼,白玉堂忽然停住,转思自己不愤那展小猫名号,不顾陷空岛四位哥哥再三拦阻,只身挑上汴京,一呆就是半载。其间四位哥哥几带讯要己速归,自己全都置若罔闻,这会子突然回去,陷空岛耳目众多,不出三天,便会有消息传到四位哥哥耳中,道是锦毛鼠非但未斗赢那御猫,反倒被气得半夜离京。别的倒好说,单是四哥蒋平的那张促邪的嘴巴就够招架的,再加上个二楞子三哥,这回难免会让他们取笑个够,到时堂堂陷空岛五员外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左思右想,这陷空岛只是回不得,至少现在回不得。罢罢罢,暂时便回金华老家吧,也有好一段日子没回了,侄儿芸生只怕又要长高了不少。
一念至此,白玉堂再不迟疑,纵身上马,双腿一夹,径自离了松江,直奔金华而去。
白家乃金华世家,世代经商,尤以白家香铺海内闻名。到得白玉堂这一代,本有兄弟二人,但兄长白锦堂青年早逝,止遗下弱媳幼子。白家本欲由白玉堂继承商号,但白玉堂从小便生得自由散漫的性子,实不愿受此束缚,因此把家业尽托付与大嫂,自己少年即游荡江湖,闯出响亮名号,并在江湖上遇得四位哥哥,性情相投,遂结金兰之义,自此陷空五义之名闻名遐迩,闲时也是呆在陷空岛居多,家更是回得少了。
算来从十五岁离家,迄今已得五年。五年间四游历,回金华老家的日子,竟是屈之可数。
这回到金华,久别重逢,一家团聚。白玉堂见大嫂脸上已有风霜之色,侄儿芸生也已和自己齐肩,想想自己甩手自去,幸得大嫂本是大家闺秀,饱读诗书,又兼精明过人,闺中少妇独力支撑,把白家商号经营的日益红火,不免心生愧疚,竟把散漫之心收了许多。
白夫人喜食石榴,自过门后,便在庭中置了不少,十几年间已长得亭亭如盖,眼见得绿荫侵檐,碧叶缥青,白玉堂高兴之时,便在石榴树下教侄儿芸生武艺并机关消息之术,一家大小,其乐融融。
只是闲暇时分,心里仍不免耿耿,把这不能回陷空岛,全算在了展昭头上。想那展小猫和自己一样,少年成名,南侠之称名震江湖,却不料竟投身官府,做了朝庭鹰犬。这也还罢了,自己和他相斗半载,倒也知道他屈身庙堂,非贪天恩雨露,实为守定青天,造福百姓。怎奈那人官字加身,性子竟都变了,痴心报主,愚直仇人,生死关头,还在絮絮叨叨什么高风亮节黎明圣贤官府律法,正应了那句:缄藏俊辩黜聪明,收卷精神作愚鲁,怎不让白五爷一大笑!哼哼,如此迂腐之人,白五爷一辈子见不着才好!
在家里住了几天,到底按捺不住好动的天性,白玉堂进进出出,只觉无趣。但陷空岛不想回,汴京城回不得,憋闷的狠了,白玉堂少不得又咬牙切齿把展昭痛骂一通。
江南本就入夏早些,五月天气,已有夏日炎炎之势。这日午后,白玉堂心中焦躁,更觉闷热,只把手中一把白纸折扇摇得“哗哗”山响,忽觉丹华灼灼,耀眼生明,原来院中的几株榴,竟在不留意间,第开了。
蕊珠含火,一庭如焚,白玉堂心中欢喜,笑道:“我竟忽略了家中这般景致,果然是一朵开千叶红,开时又不籍春风!”抬眼见白芸生正揉着眼睛走出来,上前一把扯住,笑道:“小子,私塾也上了几年,却不知这肚子里墨水如何?今儿个这榴开了,二叔便以这榴为题考考你,你可知这石榴的来历?”
白芸生午睡才起,正自懵懂,闻言迷迷糊糊答道:“母亲爱吃石榴,便叫人在院中种了几株。”
白玉堂哈哈大笑,忽闻 “嗤”的一声,白夫人立于廊下笑道:“傻小子尽说傻话!芸生,你二叔诗剑风流,你好生跟二叔学着点。”
白玉堂把手中折扇向白芸生头上“唰”地一拍,笑道:“傻小子听好了,这石榴原非咱们中原特有,而是西汉博望侯张骞出使西域时从波斯带回,所以后人才有诗云‘不因博望来西域,安得名出安石?’”

白芸生揉了揉被打疼的脑袋,想了想道:“我知道了,我们先生曾教过一首,‘蝉嗓秋枝槐叶黄,石榴香冷愁寒霜’,二叔,对不对?”
白玉堂向白芸生头上又是一拍,笑道:“你说的是秋天的石榴,这会榴才开,哪有什么劳什子‘愁寒霜’?”
白芸生苦着脸,忽然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红敢教染绛裳,绿云堆里润生香’,二叔,这句可还使得?”
白玉堂听到“红敢教染绛裳”一句,心里没来由地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这句不错,还有呢?”
白芸生见二叔肯定,大是得意,歪着头想了一瞬,道:“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白玉堂又是一呆,满眼榴半吐,色若红巾,春天已逝,喧嚣一时的俗桃艳李都不见了,只有榴,不借春风,不怨东风,默默地孤独地开着。
白芸生眼巴巴等着二叔夸奖,却见白玉堂怔怔地看着庭中榴树,目光一眨不眨正在发呆,不由叫道:“二叔……”
白玉堂回过神来,抬手一挥,道:“自己去玩吧。”把白芸生打发走了。
白玉堂此时已满心满脑全是展昭,眼前的灼灼其华渐渐化成那一袭飘逸红裳,过往种种纷至沓来,月下斗剑,楼头醉饮,那展小猫虽是迂了些,但放眼天下,除此一人,谁还配做白五爷的对手?
天下人都知道白玉堂挑上汴京是为了展昭,但白玉堂却从未想过自己怎么会甘心滞留京师,半载竟然未曾稍离。初见时节,那人红衫猎猎,照眼生明。相斗日久,原来的一腔争锋之心,竟不知何时添了惺惺相惜之意。见那人只身孤影,游走于庙堂江湖,不卑不亢,不怨不慕,正如眼前榴一样,不去凑蜂围蝶闹、百争媚时的热闹,却在最清淡的期开出夺目的红艳来。
不说相知,也不说相敬,但白玉堂知道,不论在哪里,他和展昭彼此却能叫得应对方。紧急关头,烟示警,第一个来的,总是展昭;而上的弹剑报讯,展昭要告知的,分明也是白玉堂。就这样放心地把生死交托给了对方,兜兜转转纠纠缠缠,总有些事和人,让自己欲诉不能,欲罢不忍。
忽想到上之事,若自己晚到一步,只怕展昭就……
白玉堂猛地惊出一身冷汗,这几日只顾了恼恨展昭的迂腐蠢呆,却没顾及到展昭的安危如何。那句话蓦地又兜上心来,“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金华不比陷空,这段日子也没个消息传来,不知展昭到底怎样了。那小猫的性子,自己已是知,一脑门仁义道德,一肚子慈悲心肠,平时有自己看着,还时不时弄得七痨八伤的,这回自己撒手不管,那展昭……
若世上没了展昭……若世上没了展昭……
白玉堂汗水涔涔流下,不敢再想,大步走向前庭,一迭声地叫着白福,只叫赶快备马。
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白玉堂更加焦躁,直冲出门去,却和匆匆赶来的白福撞了个满怀。
白福只跑得气喘吁吁,见是白玉堂,忙道:“二爷,二爷,展大人……他……”
白玉堂只觉心中乱跳,劈手揪住白福前襟,厉声喝道:“展昭出了事?”
白福越急越说不出,只是摇头,喘了一会,才道:“我方才……在铺子里……看见展大人……”
白玉堂眼前一亮,道:“确实是展小猫?你没有认错?”
白福忙不迭地点头,想了想,又连忙摇头,他曾随白玉堂在京师住过一段时间,对自家二爷动辄就去找人家麻烦的展大人印象刻之极。方才他正在铺子里盘帐,却见眼前一人缓缓走过,蓝衫落落,丰神俊朗,却不是展昭是谁?这才忙忙地过来报讯。
白玉堂眼睛愈发亮了,揪住白福只问:“你为何不拦住他?他可是要来白家?你知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白福苦笑道:“老奴才要上前招呼展大人,却见展大人上了船,隐约听到船工说要去双溪。”
白玉堂放开白福,牙咬得“咯嘣咯嘣”响,冷哼道:“好个展小猫,倒挺有闲情逸致!到了爷爷门口却不入,竟要去什么双溪!”眼珠一转,忽道:“白福,你有没有看清楚,那展小猫去的是东港还是西港?”
白福道:“看展大人去的水路,仿佛是西港。”
白玉堂眉头忽然舒开,扬声大笑,道:“白福,快去给二爷备船。展小猫,我看你这一如何逃出我的手心!”
展昭正立于船头,江南五月的曛风吹过,只觉得一阵恍惚。
自上白玉堂负气离开,已经半月有余了。其实几番静心寻思,展昭也明白此过在己。想自己现已身入庙堂,怎地还执拗地信奉江湖规矩?粗心不察,遂有此变。那白玉堂狠辣手段,江湖上人尽皆知,但既闯出义名,却非滥杀无辜之辈,何况这半年多来,眼见的暴燥性子的确收敛了不少。这痛下杀手,总是担心太过之故,俗话说“关心则乱” ……
想到此,展昭不觉脸孔微微发烫。平时和白玉堂一言不和,顷刻剑拔弩张,关键时候却可生死相托,是对手?还是知己?上的弹剑示警,心中想到的那人,可不正是白玉堂?展昭不知道自己和白玉堂到底是何种关系,却知白玉堂实是心中一个最特别的存在。
月下的扬声邀斗,酒阑的弹铗长歌,生命因为那人的闯入,而搅得分鲜活。

遇见就好,尽兴就好。
有些人,有些事,婉转低徊,欲罢,却不能。
这身中毒针的毒虽然霸道,但幸得解毒及时,加上公孙先生的汤药,展昭身体恢复的极快。前几日正巧开封府有一封公函要送达松江府,按说这等小事,派个差役也就完了。不知怎的展昭听到“松江府”三字,心下忽然一动,遂请缨前往,至于心底盼着什么,展昭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见到白玉堂,一个“歉”字出口,心下方能踏实吧。
待到松间府公事交办完毕,展昭犹豫再三,终于踏上了陷空岛。
哪知此行非但未能见着白玉堂,反被陷空四义兴师问罪,直缠的展昭头大如斗,最后许下必寻得白玉堂保他无事,方得脱身。
这白耗子竟然连陷空岛也不回,显见得是气大发了!展昭在松江边上徘徊无计,本想借此行了了心愿,谁知更添了心事。思来想去,白玉堂此刻必在一个地方,就是老家金华。
展昭再难相信,自己竟然真到了金华。
遥遥地望见了白家香铺,展昭苦笑一声,欲待上前,却止住了脚步。
那白玉堂天生牛性,执拗无比,此番送上门去,还不知要被他怎生奚落,平时无理时这白耗子还要占到七分上风,这自认理直气壮,还不得占到十足十?
展昭竟有些胆怯起来,罢了罢了,人说金华城外双溪的枝头残还在,会是春天的最后一树朵吗?白玉堂,我已走近了你,便请就此别过了。
遇见就好,何必相伴?尽兴就好,何必纠缠?
展昭正在沉思,却被一声熟悉无比的冷哼惊得抬起头来。
前面不远,一叶扁舟随波轻荡,舟中人白衣如雪,双手抱臂,正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
“白兄……你……”对白玉堂的突然出现,展昭又惊又喜,却不知怎样开口才好。
白玉堂又是一声冷哼,足尖忽然在舟中一点,宛如凌波踏雪,直落在展昭面前,甩手一锭银子“骨碌碌”掷入船舱,船老大目瞪口呆之际,一把扯了展昭便走。
展昭被他扯得头晕眼,连忙定住身形,白玉堂已是劈面一拳打来。
展昭刚在小舟中站稳,猝不及防,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疼得呲呀咧嘴,却有些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喜悦在唇边渐渐漾开。
白玉堂见面便打,实是这十几日心里一直憋着一股闷气,要找得到出口渲泄才罢。其实适才遥遥看见展昭,一湾碧水中那抹静蓝,温润蕴籍竟让江南山水失了色。只觉心里“别”的一跳,那股气早已散了。只是气虽散了,白五爷的面子总要挽回方罢。
展昭被他一拳击得退了两步,抚着胸口,方才那句话才算说了完整:“白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玉堂不答他话,却道:“展小猫,你可知这水为何叫双溪?”
满意地看到展昭摇头,白玉堂得意洋洋地道:“这水本是两脉,称为东港、西港,二水流至金华汇合,故称双溪。你方才走的是西港,水路长些,五爷我走的却是东港,早早就到了。”面色忽然一变,凶霸霸地道:“展小猫,我且问你,你因何会来金华?”
展昭呐呐地道:“公……公事……”
白玉堂“嗤”地一笑,道:“公事?展小猫,你向来不会撒谎,快向五爷明说,到底为何而来?”
展昭见他脸色瞬息三变,摸不清他是喜是怒,也是被他激得性起,大声道:“好!大丈夫敢作敢当,有什么不能明说?上之事,错在展某,非但不感谢白兄相救之情,反出恶语伤人。展某此前来,特向白兄致歉!”
却见白玉堂笑眯眯只管瞅着他,不言不语,展昭不由心虚,道:“展某已向白兄道歉,你还待怎的?大不了……大不了每个月圆之夜,展某不再爽约便是。”
白玉堂笑道:“难得咱们一向自以为是的展大人亲自前来道歉呢,这歉意我便收下了。只是你既来找我致歉,为何到得金华,却过我家门而不入?”
展昭瞠目结舌,半晌才道:“闻得双溪美景妙绝天下……”
白玉堂又好气又好笑,道:“原来白爷爷在你心中,竟还抵不过这双溪美景么?好,你既爱这美景,五爷便陪你看个够!”
落日渐红,映得江水如染,白玉堂早弃了双桨,任小船儿自在飘荡。几尾游鱼轻喋水中倒影,逗弄得两条人影儿一晃一晃,忽聚忽散。
白玉堂看着展昭被夕阳映红的面庞,只觉说不出的满足,忽然上前,拉住展昭的手道:“猫儿,咱们回家。”

展昭一愕:“回家?”
白玉堂笑道:“笨猫!今日天色已晚,自然是先跟我回家,明天我随你回开封。”
展昭又是一愣,白玉堂行事总是出人意表,不由道:“白兄,你这又是何必……”
“不必说了。”白玉堂把手一挥,断然道:“我不放心!”
展昭只觉心头一热,许多话扑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任由他把手握着,感受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有些话,不说也似说了。
白玉堂玲珑心肠,望之而解其意,忽然笑道:“我去便去了,可有一句话还是要说: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
展昭微微笑开,缓缓地道:“我也有一句话要告知白兄:坚心一志任前程,大道于人终不负。”
白玉堂哈哈大笑:“说得好!御猫到底是御猫!”
展昭也笑道:“彼此彼此!锦毛鼠还是锦毛鼠!”
水波脉脉,东港、西港二水分流,终于汇在一,滔滔流向婺江。
翌日,白玉堂随展昭回归汴京,旋被封为御前四品带刀侍卫一职,与展昭共同任职于开封府,从此联手御敌,并肩进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