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簧 番外 by:虫 曷
秋思
程秋君满科的时候,正是端午将近,临行之前他正等在大厅里要拜别师傅,只听见身后有人说:“呦,这不是秋君么?怎么今天这身出门的装扮?是满科了?还是有人请你唱堂会啊?”
他转身一看,笑着拱了拱手说:“杨管家,秋君今儿是满科了。”
杨兴藐了眼程秋君翘起的小指,嘴角扯了下又点了点头说:“找着班子没?我刚听老段说万寿班来约过你了?”
程秋君抿了抿嘴,微微侧头说:“我还没定呢。”他抬了眼,正看到段师傅拎着一个小孩跑过来,便开口叫道:“师傅。”
段师傅看了程秋君两眼,随意点了点头,站在杨兴身边说:“杨管家,这小珠子是一时迷糊,平日做的可好着呢。”他转头又对那孩子吼道:“去,再给杨管家跳一!”
杨兴摆了摆手说:“老段,不是我说,这端午来林府看戏的人多了去了,万一这孩子再给我来刚才那么一下……那可丢的不只是咱俩的脸面了。”
段师傅点头哈腰的说:“杨管家,您到我这来不就想挑个做戏做的象温庭玉的,逗逗林府的爷们儿小姐们开心么?这孩子我说是最象的了,您就再给他机会,要不少给点也成。您看,您这善心一发,端午孩子们可就能吃上粽子了不是?”
杨兴摆了摆手说:“我刚跟你说的价儿,可不只让孩子们吃上个粽子,不过坏了就是坏了,摔了一,就难保他不摔第二。与其到时候悬心,我不如再上其他地方转转去。”
段师傅刚要开口,就听程秋君提声唱了两句《盗仙草》,虽是手里没有拂尘,但仿着温庭玉的神韵,走了个圆场就上了一边台子,拧腰一翻身便跳了下来,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笑着对杨兴说:“杨管家,您看我学的还象吧。”
杨兴楞了一下,又呵呵笑着对段师傅说:“老段,你这儿可净出角儿了。当年温庭玉没满科就红透了京城,如今这个程秋君……”他看着程秋君笑着说,“啧啧,怪不得要考虑呢,老万那小班子哪配的起他,我看去四喜班都委屈他了。得,程老板,今年林府的堂会您可多担待了,除了白蛇传,您再把您拿手的几出告诉我,文武都要,万一爷们儿小姐们要想着要点点儿什么其他的看呢?”
程秋君心喜难耐,又忍不住问:“要是我担大梁,那温老板呢?往年林府过端午,不都是找他来唱的?”
杨兴呵呵笑着摆了摆手说:“说是要养嗓子,这个月都不出来唱,你看他这派头拿的。不过那人也是有这本钱,平日看着病秧子一个,上了台就生龙活虎,半点差错不出,一亮相就是满堂彩,京城里有几个有这本事?再说五小姐对这温庭玉那痴迷劲,别说端午,林府整年的堂会都快叫他包了。”
他顿了顿,挥了挥手又说:“不说这个了,程老板,今儿是你满科,那怎么着,是我去再眩么个班子搭你呢?还是算我跟老段这挑的人?”
程秋君看了看段师傅期盼的看着自己,抬手拢了拢头发,笑着对杨兴说:“两样都不算,如今是您单请的我,我挑的段师傅的班子跟我搭戏。只是我才满科,还没找着自个儿的场面,温老板要是这个月都不出来唱了,那梅师傅不也闲下来了?杨管家,您要秋君学温老板,那没了梅师傅,这再怎么象也打了一半的折扣不是?”
杨兴摸了摸下巴,看着面前的程秋君,心了转了两圈,嘿嘿一笑说:“程老板,瞅您这气势,不知道的还当您是唱武生的。得,就这么着了,梅师傅那你们自己谈定,老段这边,就按我刚才给的价钱,程老板您那份,就跟温老板的价码一样,怎么样?”
请如今的温庭玉唱一是一百两白银,刚满科的人,就算象当年的温庭玉也不过才拿三十两一场。程秋君听了抿了抿嘴,知道自己只要顺利唱完这个端午,那就算是红定了。不但京城里的班子随他挑,想傲起来谁的班子不搭,那他也照样有堂会唱。反正,他马上就是角儿了。
比温庭玉还要红的角儿。
程秋君坐在菱镜前面贴片子的时候,心里还觉得象做梦似的。五十两的订金就放在钱庄里,他长到十六岁,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五十两呢,年前他去问过永和照相馆的掌柜,说是照一张相要十两银子,那时候还想着自己二十岁之前能不能存够了银子照一呢,如今他起码能照十张相片了。
真跟做梦似的,程秋君出神的想着永和照相馆的橱窗里挂着的那张温庭玉的戏装照。自己要也穿那么一身照一张,也放到永和照相馆的橱窗里,两个人站在一起比一比,谁还敢说温庭玉的扮相是全京城顶尖没比的?
“左边的眉毛再画高点,庭玉就喜欢把左边的眉毛画的比右边高上一点。”突然一个人拿过程秋君凝住的笔,转手抬起他的脸便轻轻钩了下左眉。
程秋君见到这人就窒了一窒,这男人三十出头,生的相貌堂堂,虎背熊腰,朗目剑眉,一双眼微眯着看着自己的脸,左右端详了一下说:“得了,其他的都挺象。杨兴说你学庭玉学的好,怎么,是从段余兴那班里出来的?”
“是,前两日刚满科。”程秋君心里突然微微一酸,只见这人虽看着自己,却又似没看着自己,两眼虽不离自己的脸,但眼中分明没有自己。
他微微眨了下眼,又跟着说:“秋君倒也不是学师兄,师兄和秋君一个师傅调教出来的,杨管家自然看着象了。”
林玉堂听言,这才正眼看了下这杨兴请过来逗林雅月开心的戏子。只见这人,挺鼻薄唇,一张脸扮的一丝不苟,看着象温庭玉的俊扮,细看又有自己的味道,一双单凤眼尤其画的好。林玉堂仔细看了看这眼睛,心里微微晃了一下,捏着程秋君的下巴说:“你叫秋君?姓什么?”
说是师兄弟,但温庭玉成名的时候,程秋君连龙套都做不了,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温庭玉一唱成名,眼见着就成了角儿。
如今他也算是一唱成名了,程秋君坐在丰泽园的雅间里,看着林玉堂伸手拿过酒壶替他斟了杯酒说:“秋君,上你不说想看看我说的那宫女游园珐琅钟?择日不如撞日,没什么事儿的话就今儿了。”说着手微微一抖,泼了一点酒在程秋君的手上,拿过一边的手巾,握着程秋君的手擦了擦,抬头看着他说,“你说怎么样?”
当天晚上程秋君被林玉堂搂进怀里的时候,心里什么都没想,只觉得一切还是跟梦似的。只是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床前多了个使唤的人,但床上只剩他一个。霎那间程秋君的心里空荡荡的,有些不知所措,只摸摸身边已经冷却的床铺,身子挪了挪,睡到了林玉堂昨晚上睡过的枕头上,转头对床前那小厮说:“我还睡呢,你出去吧。”
当晚林玉堂回来的时候,程秋君已经走了。他听着小厮恭敬的在底下回话,又把他临走前留下的那些银票和程秋君走前留的两句诗送上来。
林玉堂却是连看都没看,只冷笑了一声,把银子全数打赏了那小厮,起身就往温庭玉那去,从此再没提过程秋君的名字。
但日子还是那么过,一日林玉堂陪着林雅月去永和照相馆照相的时候,正看到橱窗里和温庭玉并排放着的照片。一样的服饰,一样的俊扮,但这扮相却是生生把温庭玉压下了三分。他摸了摸下巴,问站在一边伺候的掌柜说:“这人是谁?”
那掌柜恭恭敬敬的回着说:“大爷,这是程秋君程老板。”
林玉堂“哦”了一声,笑起来说:“这人的扮相居然能压下庭玉三分,到底是去了趟广州,我都不知道京城出了这么个人物。”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小厮低声说:“大爷,这程秋君,是端午的时候跟咱们林府唱红的,您忘了?那人还去您在西直门的院子看过钟。”
林玉堂这才醒起来,笑了下说:“是,没错,你瞅我这记性,才几个月前的事儿,都忘干净了。”
那掌柜的笑着说:“大爷您这脑袋里,得记多少东西呢?忘了一两个戏子算什么?倒是说回来,都来我们这照相馆了,怎么您不照两张?”
林玉堂摆了摆手,客套了两句。他看着程秋君的照片,又开口问那掌柜:“这程秋君,现如今是跟谁呢?”
那掌柜笑着说:“他?可清高了。仗着自己是红角儿,谁的帐都不买,谁也不肯跟。可要说他要不是个兔儿爷……”他嘿嘿一笑说,“大爷,您说,就他说话还翘个兰指的样儿,谁信哪。”
林玉堂点了点头,笑了下转头对小厮说:“昨儿老太太不是说闷的无聊么?让林瑞张罗一下,十五那天办个堂会,请程秋君到府上来唱一回。对了,他现在是搭哪个班子呢?”
那掌柜的接口说:“平日是和福鹤班搭的,但听说没签约。”
林玉堂点了点头,笑了下说:“得,那就请福鹤班了,回头让林瑞去张罗吧。”
十五那天程秋君进了林府,他挑帘进那小屋的时候,正看到林玉堂坐在一人的身后,从后面搂着替他画眉毛。
那人听见有人进来,转头微微颌首说:“这是程老板吧,庭玉久仰大名了。”
程秋君看林玉堂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低头在温庭玉耳边说了两句,又轻轻转过温庭玉的头,对着镜子替他画眉。只见温庭玉右手轻抬,握着林玉堂的手微微把左眉挑高了一点点,左右看了看才笑着说:“今儿是程老板挑大梁,庭玉左右无事,过来反串个小生逗逗老太太开心而已。对了,你是段师傅那出来的?师傅身子还好吧,打年前给他老人家拜过早年我就没回去过了。师傅他说过,饮水要思源,班里要短了什么缺了什么,他只要开口,我定是办好了着人送过去。”
程秋君心里有些气闷,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净面一边说:“程老板是外面人叫的,师兄叫我秋君就好。秋君是端午满的科,那会师傅的身子硬朗的紧,还能满院子的追着师弟们打。我后来也是没回去过,况且我也是满了科的人,班里的事儿我也只能和师兄一样,等师傅开口了。”
温庭玉的手顿了顿,听着林玉堂在自己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低声笑起来,推了林玉堂一下,又对程秋君说:“秋君,过来让大爷帮你,这林府大爷别的喜好没有,就爱给别人扮脸贴片子。要是他画错了,你照头就啐,咱们自个儿的脸面可不能让他给丢了。”
程秋君应了,坐到温庭玉身后的梳妆台前,正从镜子里看到林玉堂的眼。那眼似乎错综复杂的,全盯的是温庭玉。但他定睛一看,林玉堂看的还是自己,从镜子里紧紧盯着自己映在镜子里的倒影。他心里一晃,脸上飞着红霞就微微垂头,摸着台子上的铅粉笑说:“大爷肯给秋君画,是秋君的福分,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林玉堂听言捅了下温庭玉的腰眼说:“瞅瞅人家这话说的,就你不给好话听。得了,自个儿画吧。”说着就到了程秋君的身边。
上粉揉红,吊了眼眉,程秋君看着林玉堂熟练的画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趁着林玉堂转身去沾松烟,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装扮,只见左眉微微高了右眉一点,他心里一窒,脱口而出:“大爷,这左眉高了。”
林玉堂闻言一顿,转过来看了看程秋君,眯起眼睛说:“得,又没注意。”说着就抬手在右边画了两下,站起来说:“自己画吧,我出去看看。”说着就走了出去,留得程秋君呆坐在镜前,半晌说不出话来。
唱完了堂会谢了赏,程秋君正在后面卸妆,突然听见林瑞在门口说:“程老板,大爷给您备了车,说晚上请您吃饭,让您务必赏个脸过去。”
程秋君闻言顿了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身后的温庭玉,咬了咬牙说:“林管家,您跟大爷说,我今儿晚上有要紧事儿,实在是对不住了。”
身后也正卸妆的温庭玉闻言也是一顿,从镜子里正对上了程秋君的眼。程秋君只觉得温庭玉的眼里暗暗划过一丝冷笑,又别开来去,看也不看他。
程秋君有点不忿,看着温庭玉便说:“师兄,大爷这样,整个儿就是拿咱们当八大胡同的姑娘了,他凭什么?”
温庭玉听言连顿都没顿,两手不停的擦着脸上的粉彩说:“你自个说呢?”说着突然手里一顿,紧紧捏着手上的巾子停了一会儿,苍白着脸走到脸盆边上,拿着皂角洗了洗脸,转头拿起自己的东西说:“我身子不舒服,先告辞了。”
当天晚上程秋君在自己屋子里,想着温庭玉说的那五个字,虽然什么都没说,又好象什么都说了。他想来想去,心里提心吊胆的,暗悔自己一时意气拒绝了林玉堂,只怕从今晚以后,他再没堂会可唱。
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从此林玉堂逢他的堂会必去捧场,水钻的头面,翠玉的镯子,流水一样的送到程秋君的手里。就这么过了两个月,程秋君再到林府,听着林瑞在门后说:“程老板,大爷给您备了车,说晚上请您吃饭,让您务必赏个脸过去。”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脂粉半卸,双颊绯红的自己,低声应说:“知道了,等秋君卸了妆就来。”
等第二天早上,程秋君醒来正看着林玉堂正在桌子前看书,听到床上的动静,转过头对他说:“想吃什么东西,叫下面人去弄。对了,以后你就住这儿,我已经叫人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程秋君低声应了,下床从背后抱着林玉堂说:“玉堂,你吃早饭了没?”
林玉堂看着程秋君的样子,笑着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吻着说:“起来吃过,不过现在又饿了。”
四个月后,林府三爷放外差回来在家请堂会,听说了新红起来的程秋君,便请他过来唱一回。程秋君过去唱了,临走的时候林玉宏进了那小屋子,勾着程秋君的下巴说:“秋君,今儿晚上我还在盛隆楼请一桌,赏脸过来陪我吃顿饭。”
程秋君冷笑了一声偏过头,推开林玉宏的手说:“三爷,我今儿晚上有事,恕难从命。”说着便拿了自己的东西,转身就离开了林府。
过了没两天,林玉堂从外地回来,第二天晚上就叫程秋君到外面吃饭。程秋君打扮停当过去了,却看见林玉宏坐在里面,林玉堂却不知踪影。他心知不好,甩头便要走,却被林玉宏一句拦了下来。
“秋君,如今西直门那院子是我的了。”
程秋君一听之下万念俱灰,他原以为自己在林玉堂心里是不同的,可才四个多月的时日,林玉堂就把他象送礼一样送给了他弟弟。
当晚程秋君回去便悬梁自尽,亏的小厮机灵,听到声响不对就冲进去救人,救了程秋君一条命回来。
程秋君张眼的时候,正看到自己躺在床上。他极目四望,却是连林玉堂的影子都看不到。旁边的小厮知道他找什么,低声说:“已经通秉林府了,大爷知道以后,只说三爷喜欢您,让您以后定心跟着三爷,别……”他吞吞吐吐,直到程秋君捶床追问才继续说,“别再胡思乱想,守好自己的本分是真。”
程秋君听言,脸色灰白的倒在床上,跟着就是几日不吃不喝。林玉宏来看过一,程秋君对他却不理不睬,只问大爷什么时候过来,气的林玉宏掉头便走,再也没来过。
那小厮跟了程秋君四个多月,好歹也有了感情,不忍见他这么糟蹋自己,拿着粥坐在床边说:“爷,你好歹吃点。跟您说句老实话,大爷这人就这样的。原来那个黄巧梅,以前跟北京城里的名声,不比您现在的名声大?那也是个死心塌地的,可大爷那,越是死心塌地的越不喜欢,才跟了半个月就腻了。那主儿也是我伺候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娘子闹的都没他厉害。可大爷呢,连看都没正眼看过,由着他闹腾。最后哭坏了嗓子大爷也没问过。这下好了,倒了嗓儿,谁还要他?如今的下落您也知道了,沦落得去跑龙套。想担大梁?那些江湖草台班子都未必要他。您说?值得么?再者说,大爷是向来是不屑和别人抢东西的,三爷都开口了,大爷哪还会留您。爷,您就认命吧,再说三爷和大爷不一样,三爷虽卤莽,可是个长性子。这俩都是林家的爷,您跟哪个不是跟?何必非惦念大爷一个呢?”
程秋君听着那小厮在耳边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句:“大爷不会再见你。”他虽心里知道,可终究不肯认命,总想让林玉堂亲口绝了他的想头。他左求右求,还求到了林玉宏的头上,终究等到了林玉堂过来。
林玉堂过来,果真是绝他的想头来的,连坐都没坐,只站在床边说了一句:“以后定心跟着玉宏,别辜负了他,不然我这当哥哥的不会放过你。”
程秋君看林玉堂出去的背影,头一晕便昏倒在床上。之后大病了一个多月,幸好没烧坏了嗓子。林玉宏来看过几,亲手喂过他几药,程秋君心头也有些动容,终究随了他,从此定心跟着林玉宏。
一日林玉堂包了大戏院请几个回京述职的一品大员,把当时北京顶尖的几个角儿都请了过来,里面不但有程秋君,还点名要了温庭玉。
好容易才能见到林玉堂一,程秋君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只见温庭玉浅酌了几杯便放浪起来,和相熟的大员打情骂俏,林玉堂坐在一边,似是毫不关心,但只见他四应酬,最后坐在了温庭玉身边,毫无痕迹的把温庭玉从那么多人手里隔开去。
程秋君看在眼里,心头酸苦,终于明白林玉堂不是不长性,不是不会对人上心。只是对象不是他,而是温庭玉那个放浪戏子。
程秋君回去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到底自己哪点比温庭玉差。他不由想当时那小厮说的:“大爷这人,越是死心塌地的越不喜欢。”
他心里暗恨为何温庭玉如此人品,林玉堂还对这人念念不忘。但心是林玉堂的,他能做什么呢?程秋君想了想,正看到小厮端了夜宵进来,咬了咬牙便开口说:“下王侍郎再下帖子,要是我有空,你就帮我应了吧。”
程秋君一心出轨,林玉堂却要不就是视而不见,就是下了南方看不到。倒是林玉宏知道了以后,火不打一来,一火起来差点把程秋君当成头牌送给别人过夜,结果被人一口回绝。后来连林玉宏也离开了北京,程秋君也没了闹的因头,便老老实实的唱他的戏。
温庭玉和李顺的事情闹的满京城都知道的时候,程秋君自然也一句都没拉下。温庭玉一病不起,他不知原由,只当是被李顺折磨的,还偷偷的高兴了好一阵,只觉得这恶人终于有了恶人磨。
所谓好事成双,温庭玉引退,程秋君出头。而林玉堂从南方让人捎信给程秋君,虽然说的是林玉宏成亲的事情,但字迹清清楚楚的是林玉堂的字样,末了还说了句林玉宏想吃他做的素炸丸子,让程秋君炸几个让人带过去,他自己也是想的紧。喜得程秋君连夜炸了许多,烫伤了手也不在意。
但没过多久,温庭玉又复出了,一场堂会下来,程秋君也亲眼看见了李顺如何待温庭玉。
他又妒又羡之余,不禁想到,他这辈子,若林玉堂能象李顺那样,眼里只看着他,哪怕一天也好,他死也瞑目了。
林雅月来找程秋君那天,程秋君正跪在佛龛前面上香。他见林雅月进来,对着佛龛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说:“五小姐,怎么这么有兴致来秋君这里说话?”
林雅月见到程秋君,眼睛里的眼泪转了两转,劈头就问:“我哥和温庭玉,到底是什么关系?”
程秋君知道林雅月问的是林玉堂。他一边让座一边说:“大爷和温老板的关系,五小姐不是都知道吗?”
林雅月随手拿起茶杯,摔在地上说:“你们,你们都瞒着我,他今天亲口在府里跟我认了,他跟我哥……跟我哥……”
后面的话,林雅月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程秋君把林雅月扶在椅子上坐下,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眼泪说:“五小姐,不是我们瞒您,只是哪说起这事儿,您不是把话题岔开的?况且这种事情,怎么好直说给您听?不过,温老板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多年都没说过,怎么今天跟您直说了?”
林雅月边哭边说:“还能为什么?我哥要他去南方……”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跑进来说:“五小姐,您赶快回去!大爷来信,说老爷……老爷他过去了……”
林雅月一听,猛的站起来说:“胡说!上还说我爹有起色了,怎么会过去了?”
那来人说:“千真万确,府里都挂白了,二爷正找您呢,赶快回去吧。”
林雅月慌忙回去的时候,程秋君还没从林雅月那句“我哥要他去南方”里清醒过来。
温庭玉和李顺的事情越闹越大,再说林玉宏又和李顺相交甚好,林玉堂怎么会不知道温庭玉心里只有李顺一个。
如今林玉堂却想方设法的让温庭玉去南方,而温庭玉也真的进了林府。程秋君低吼了一声,冲到佛龛前面,推倒了香炉,拿起观音像说:“我日日求你,天天上香,无非就是想求他看我一眼,看我一眼而已。为什么我求来求去,却求来他离不开那人,想方设法的要那人去自己身边?”
拜你何用,拜你有何用?
白瓷观音像摔在地上,裂成了一片一片。程秋君支持不住,一下跪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门外,连自己的膝盖扎入了瓷片都不知道。
眼泪呢?
早流不出来了。
接下的日子,程秋君觉得自己象做梦一样。浑身轻飘飘的,看着自己辞了小厮,买了迷药,告诉林雅月,他来安排,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温庭玉运出林府。然后,他雇的人引开了李顺的耳目,温庭玉喝下了迷药,醒过来自己抽着这仇人出气,掰开他的嘴灌下混了砒霜的水。
再然后,李顺带人闯了进来,救了温庭玉,把他送进刑部。
一直到刑部过堂的时候,程秋君才稍稍清醒了一点,他低头,颤巍巍的抬起自己的双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不但下手打了温庭玉,还拿了砒霜要害死他。
水火棍打上来的时候,程秋君还在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混不知道疼痛。
怎么会这样呢?还记得他满科的那年端午,他是因为学温庭玉学的象而成的名。
那不是因为他们俩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而是因为从他没满科的时候就在悄悄学着温庭玉,一个唱腔一个动作,他全牢牢记在心里。
怎么会成了今天这样呢?
他想起来了,是为了林玉堂,因为这男人,眼里从来都没有他,自己于他,或许还比不上一件摆设。
可是这样一个冷酷的男人,却喜欢温庭玉,喜欢到不惜跟李顺抢起来,非要把他抢到手,喜欢到即使温庭玉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他也要抢。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哪点不如温庭玉?为什么他就象玩意儿一样被送出去,温庭玉就要象宝一样被供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温庭玉如此放浪,却有林玉堂和李顺两个人放在手心里捧着疼。他一心一意,林玉堂却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程秋君被其他死囚推倒在牢里任意凌辱的时候,心里还在想那么多个为什么,浑不知道谁对他做过什么。
林玉宏终于下到牢里看到程秋君的时候,只见他缩在角落,浑身上下血污片片,两眼发直,嘴里喃喃的说着胡话,连他到了眼前都不知道。
林玉宏低吼了一声,不顾污糟,一下把程秋君抱在怀里,恨不得立刻就带他走。但毕竟这是刑部的大牢,给他个天做胆也不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带走程秋君。只得上下打点,让别人囚了程秋君单间,好生伺候,自己拧头又去求李顺放程秋君一马。
等温庭玉点了头,林玉宏立刻了五千两银子把程秋君保了出来,送回到西直门的院子里去静养,自己守在他身边,慢慢的调着精神。
程秋君终于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大牢的那天,林玉宏正在他身边打瞌睡。他心里有些动容,伸手摸了摸林玉宏的脸颊,又滑过他胡子拉碴的下巴。
这下巴和林玉堂的一模一样,只是嘴唇厚了些,林玉堂的要薄一些。
他摸着林玉宏的脸,心里默念着,这眉毛和玉堂是一样的,睫毛没玉堂的长,眼睛比玉堂宽,鼻子比玉堂圆了些。
他正摸着,突然被一只大手握住,把自己的手送到唇边吻着。他看着眼前的人,痴痴的问了句:“玉堂,醒了?”
说完,他自己也呆了,看着林玉宏把自己推倒在床上,大步走出了房间,怒吼着把整个厅里的东西毁了个精光。又走了进来,捏着他的肩说:“我哥,我哥他有什么好?我哪点比不上他?他连看都不看你,为什么你还对他死心塌地?”
程秋君闻言心里一动,和我问的一样呢,温庭玉有什么好?我哪点比不上温庭玉?他看都不看你,为什么你还对他死心塌地?
程秋君突然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算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为什么惟有温庭玉走运,有一个李顺陪在身边?
他转头看了看林玉宏,如果他从现在逼着自己爱上身边这个人,是不是还不算太晚?
程秋君思前想后,终于握着林玉宏的手说:“玉宏,我……我……,你让我想想,等等我好不好?”
林玉宏自然是一口应了,但日日来此伴着程秋君,程秋君每日见到林玉宏,只觉得自己又看到了林玉堂。日子久了他也明白过来,只要他还对着林玉宏,要想忘了他哥林玉堂,千难万难。
程秋君想到了一个走字,又眼见自己闹了这么一下,在北京城是必定过不下去了,便琢磨着南下去上海唱,正巧他有个朋友在上海开班,于是就写了封信去问。
程秋君接到那朋友的回信的时候,正近二月二,信上说程老板肯来,他们求之不得。于是程秋君让人连夜收拾好行李,自己坐在书桌前写信,便打算留书而去。
他的信还没写完,突然几个人闯进了他的屋子,捏着他的下巴灌了些水进去。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冰冰的响起来:“程秋君,大爷说了,这多亏没事,毁了你的嗓子算是略施薄惩。你以后定心跟着三爷,别再动什么歪主意。还有,以后在三爷身边,服侍好了他,常劝着他回家,否则,别怪大爷不给三爷面子。”
程秋君只觉得嗓子火烧火燎的,知道这人的话说的不假。他闭上眼睛,知道自己是走不成了。他倒也不能怨林玉堂,只是如果那天被喂了砒霜的人是他,不知道林玉堂会怎么做。
想必是不闻不问吧,毕竟他不是温庭玉。
如果他死了,林玉堂会不会心痛呢?会不会记得他?
程秋君站在椅子上的时候,看着眼前的绳结的伸出了手,合十默默的念着:“老天保佑,等他知道我去的消息,能够过来看我一眼。秋君求的不多,不求他为我心疼,不求他为我掉泪,只求您让他能过来看我一眼,一眼就好。”
正月二十九那天,林府正全挂着红筹备林雅月和张灏渊的喜事。林玉堂正在大厅和几个人商量事情,突然有人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林玉堂眼睛一眯,低声说:“这事不许让三爷知道,拖到五小姐的婚事完了再说,其他的一会儿再说。”
等那人退下,林玉堂把事情交代完,抬脚往门外走。他本是要去看林雅月,停了一下,终究还是往大门走过去。
当天晚上,林玉堂在盛隆楼的雅间里,看着桌上的一张纸喝了一夜的酒。
那纸上只写了两个字:玉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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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簧番外之番外 老夫老妻
“庭玉,四儿发了封电报,说是过几日会运一批药材给你。”
“哦。”
“饮墨说,这两天家里快没碗使了,你这两天别进厨房,砸了碗没事,伤了你自己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
“庭玉,过来教我打领结,这洋人衣服真麻烦,要我说还是咱们自己的衣服好。”
温庭玉坐在书桌前,两手捏着书,侧眼看了下正在穿衣镜前和那一小条领结纠缠不清的李顺。
他手指紧了紧,低着头不肯过去,小声说:“你自己琢磨去,我不管。”
“庭玉,这两天在外面出什么事儿了?”李顺手停下来,看着镜子里的温庭玉,还有他手上那本拿反了的书。
“没事儿,什么事儿都没有。”温庭玉咬着嘴唇,努力把眼神从李顺身上扯回来,这才发现手上的书是反的。
他怔了一下,一下合上书,站起来问:“顺哥,你明天是要去潘大哥那里么?”
“对啊,不是跟你说了,一是过去谈事儿,二是跟他那小女儿说好了教她认中国字儿。你别说,那小丫头真是可爱,我最近教她绕口令呢,你真该跟我一起去听她说,保准你开心。”李顺的两手又动起来,却怎么也绑不出样子。
“庭玉,过来教教我,啧,这东西我真不灵,一直就学不会,白让那小丫头看笑话。”李顺看着温庭玉向他这边走过来又继续说,“对了,凡夫那女儿,应该是在那个什么什么鬼子中学上课吧,就是你每星期三去的那学校。”
“啪!”温庭玉径直走进了李顺身边的厢房,反手把房门狠狠的甩上。震得房梁上的灰掉下了一层,正落李顺头上。
“庭玉,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有话好好说。”李顺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温庭玉怎么了,只站在房门口拍门。
屋子里面没动静。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有话咱们出来说,要不让我进去也成。”李顺在门口说,“你不出来,我进不去,这天都黑了,你让我今儿晚上睡哪?”
屋子里面还是没声儿。
“那我可出去睡了,我走了,我可真走了啊。”
屋子里仍然是寂静一片。
“得,我知道了。”李顺叹了口气说,“你先好好想想吧,等想跟我说了就到岸边那屋子找我。”
听着外面脚步声越传越远,温庭玉猛的一下推开门,只见外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心里一急,跑了两步追出去,还没到门口就被人一下从后面打横抱起来。
“还知道舍不得我走啊。”李顺看着怀里的温庭玉,“到底出什么事儿了,都老夫老妻的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就因为是老夫老妻。温庭玉瞪了李顺一眼,也不想说话,侧身窝他怀里,两手环上了他的脖子。
闻着熟悉的味道,突然觉得身体里火热起来,抬头看着眼前刚毅的下颌,一挺脖子就印了上去。
口唇交缠,温庭玉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两手紧紧的环在他脖子上,整个人贴在他怀里。
紧紧的,真想把自己揉到这个人的身子里。
“呃……”纠缠到了床上,他的手也在慢慢的开疆辟路,嘴唇在自己皮肤上碾过,仍然是毫不费力的就留下青紫的颜色。
熟悉的人,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体位熟悉的力道,又是三十六和三十九的老男人了。可每的房事,两人还象是青涩少年一样的要不够。
不知道是为了补上以前因为他身体不好而荒废的时光,还是为了更久以前因误会而隔阂开的七年。
“哎呀……”
被用力的一顶,顶得温庭玉低叫出声。他听着李顺的声音在耳边反复的响着:“庭玉,庭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爱你,他们来了这边才学会的一句话,如今才知道,这喜欢,这惦记,这在乎,这牵挂,这那么那么多说不出来的感情,其实就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我,我爱你。”不知道是激烈的运动,还是真成了羞涩少年,温庭玉把头抵在李顺的肩窝里,颤抖着低声回应。
一个爱字,他们知道了便不肯放下,三天两头的提,居然谁也听不腻。
“我爱你,我爱你。”
一句一吻,温庭玉舔着李顺身上的汗珠。窝在他怀里,真真比那些学校里的青涩少年还要青涩害羞,还要火热大胆。
有时候和跟自己学戏的人闲聊,若有若无的提起感情,别人总是姗姗一笑:“老夫老妻了,别说爱了,吃醋都没几回,谁还不知道谁啊。”
也是,他们俩这么多年早就是知根交底儿的老夫老妻了,何必为了个小女孩儿单恋吃什么飞醋,真的是飞醋,顺哥的心里只容的下自己一个人,这事儿是明摆着的。
可是……看见那小女孩神采飞扬,天使一样的脸上带着纯真自信大声说:“那,那他要是实在不肯娶我,我还可以追他啊!”他就心里一阵火气翻腾。
他温庭玉啊,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疲累的和李顺相拥而眠,温庭玉迷迷糊糊的想着。
“庭玉……”李顺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恩?”温庭玉抬头,看着他的脸。
“我回头跟凡夫说,咱们认了他小女儿阿娇做干女儿好不好?”
“好啊……啊?”
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温庭玉一下睡意全消。月光从外面照进来,正把李顺坏笑的脸给照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向来吃别人的飞醋不肯说出来,就自己一个人跟家心思恍惚。今儿我一提她你就发火,盲的也看出来了。”
“都老夫老妻的了……我知道你不会……”把脸埋进李顺的胸膛上,温庭玉不由自主的翘起嘴角,顺哥啊,越来越知道自己心思。
“老夫老妻怎么了?庭玉,”李顺把温庭玉拉起来,看着他眼睛。
“我问你,那个余伯起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最近只要有你教戏的地方我就能看见他,啊?!你还敢手把手的教他!”
“啊?是吗?”
老夫老妻,哎!
end
××××
双簧番外 之 执子之手
“小姐,行李已经让阿生他们抬进去了,这个老爷交代……”
财叔穿着一身笔挺到僵直的司机服笑着说,脸上的皱纹都皱到了一起。
“小姐,老爷交代,要我们送你宿舍的。”
周姐刚要低头抢我手上的箱子,让我一闪身躲过了,
向前走两步,站到黑钢的校门旁边,我离着这两个人远远的说:“这个我自己提,你们不许跟着。”
阿尔柯的黑色铁皮车身亮得能当镜子照,亮铮铮的反着阳光晃别人的眼,旁边有人走过,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真丢脸,幸好是周末,学生大多都回家了,不然被人知道我坐汽车上学,还要让佣人送到宿舍门口,一定会同学们被笑死的。
“哼,回去见爹地的时候就说你们送我到的宿舍不就好了。”噘了噘嘴,我提着小箱子就往学校里走。
注册的时候又不是没来过,我难道会迷路吗?可罗嗦的周姐还是追了上来。
“那……小姐,这是学校的地图,还有,这是夫人给的这星期零,还有,这是银行的提款簿。夫人说,要是不够用的话,就到附近的洋行里去提。”
“好啦,罗嗦,我知道了。”
“小姐,那下周五……”
“我自己会坐车去码头,你们不准到学校来接。”
“啊?老爷说……”
“说什么说!我是小姐你们是小姐!走啦走啦,再拖下去要有人看见了。Bye!”
周姐似乎还不放心,天啊,她怎么有这么多事情要交代。我捏紧了绸缎的小钱包和那个小本子道了声别就往学校里奔去。
后面周妈似乎在顿足,哎呀!我抬头吸了口清新的空气,脚下跑得更快。啊!自由!我来了!
努力练钢琴拿奖跟爹地换来的到圣乔治来上学,啊!终于可以离开家住校了,自由的空气闻起来如此清新,让我忍不住抱着小箱子就在草地上转起圈来。
等跑够了转够了,我在同时也发现了一个很让我头大的问题。
那就是……我迷路了……
啊啊啊啊!!为什么来注册的时候会觉得这个学校很小呢?我展开手里攥成一团的地图,只看到了一堆线条,至于我自己在那里,完全没有概念。
拿着纸条看着空旷的校园,我硬起头皮提着小箱子向最近的一个建筑走过去。
天父啊,我诚心的企求你,为我安排什么工友老师之类的在里面,可以指点我一条明路吧。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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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完这一栋建筑物都没有看到一个鬼影子,我终于相信上帝是因为我刚才不尊重老人而给我的一个试炼。
摸出脖子里镶嵌着十字架的项链,我双手合十坐在建筑物的台阶上祈祷。
“亲爱的天父,我为我刚才所做的而忏悔,这个周末回去,我一定向周姐和财叔道歉,绝对不说她们罗嗦。亲爱的天父,我向您保证,以后一定不向客人的茶里放醋,不把姐姐的露水换成白酒,不欺负财叔的金鱼……”
还有什么呢?我皱起眉头想了想,似乎我最近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了吧,可是天父显然还不原谅我,再看了看项链坠,按下一个小按钮。
里面一边是爹地妈咪的照片,一边是他的照片。
“恩……如果一定要的话,亲爱天父,我一定不将他的拐杖藏起来,一定不在他和爹地谈事情的时候把门别住,也一定不在他教我说华语和绕口令的时候故意把词说错。亲爱的天父,请收回你的试炼,指点我去宿舍的路吧,奉主名求,阿门。”
双手合十,紧闭双眼,耳边似乎还是只能听到风声,诶,天父一定在睡午觉。我吸了口气,决定等他老人家睡醒了再祈祷一,还没等我抬起头来,就听到一个宽柔的声音在对我说话。
“你是……这里的学生?”
好……好好听的声音,而且这个华语,和他是一个腔调哦,和大多数带闽南口音的华人口吻不同呢。
我抬起头来,入眼看到的就是一双大眼睛,好清澈,好黑白分明。三姐天天说自己的眼睛好看,要我说,她的眼睛和眼前这个好看又温柔的男人根本没法比,而且他的眼睛好象有魔法,可以把人吸进去一样。
“呃,这个,阮……”
笨笨笨,怎么会说起乡下话来了,我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努力提醒自己,要讲华语。
“我,我是新注册的学生啦,您是这里的先生吗?可以告诉我女生宿舍应该往哪里走吗?呃,这是地图。”
一口气说完,我稍微向后挪了一点,突然觉得窒息,才发觉我一直忘记了呼吸。
好看的男人接过我手里那张皱巴巴的地图,低头皱眉看着。
这男人连手都那么好看,白腻细长,比我的手好看多了。
把手放到身后,我悄悄再往后移了一点,仔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和我的他完全不同的类型耶,这男人,似乎和三姐差不多高,可是比她似乎还要瘦点。一身合身浅灰色的三件套西装,擦得锃亮的黑色尖头皮鞋。乌黑的短发向后梳起,露出光洁完美的额头,只有额角那里似乎有一点瑕疵。
我眨眨眼睛,也不确定那模糊的一点是小疤还是脏到的,呃,这都不重要啦,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好舒服,让人移不开眼睛哦。
呃,不是说我要对我的他变心,只是,你知道,谁能抗拒这么一个温柔舒服又怎么看都那么好看的男人呢?尤其是当他抬头跟你笑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华文先生说好看的人笑起来会让人如沐春风是什么意思。
那意思就是,真正好看的人笑起来会让人两眼发愣,两腿发软,嘴巴合不上,鼻子忘了它的本职工作。
总而言之,我的意思就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坐在圣乔治中学音乐教室前的台阶上看一个真正好看的男人看到呆,而且还看到流口水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算是我潘凤娇人生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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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怎么还不到星期三呢?”
我盘腿坐在蚊帐里,托腮长叹。
“阿娇,拜托,温先生已经三十六了,比你大二十岁,二十岁你知道不知道?你发什么痴了啦!”
同样盘腿坐在对面的洁莹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伸出两根指头在我的眼前使劲上下活动着,活象要挖出我的眼睛。
“而且我警告你哦,不能对温先生有非分之想啦,他是全校人的偶像啦。”女人得意的在我眼前笑着。
“告诉你多少了啦,叫我Joey,不许叫我阿娇。”我恶狠狠的抓住室友兼最新死党的爪子,“我才不会对温先生有非分之想啦,我有我的他啊,再说,年龄算什么啊,我的他比温先生还要大三岁那。”
“阿……”见到我凌厉的眼光杀过去,洁莹吐了吐舌头,扬着她的两个酒窝对我说,“Joey,拜托,你怎么喜欢的都是这么老的男人了啦。我觉得啦,上给你写信那个子腾真的不错啊,人高马大,长的不比你的他差很多嘛,不但Tennis打的好,还会开汽车哦,我上有见到他是自己开车来的学校哪!”
“喂,你真是没追求的女人哪……”我冷眼看着正在两眼冒爱心的死党,冷哼着说,“他姓杜,这就很该死了,谁会自豪自己的男朋友叫肚子疼啊。况且啦,那也是他爹地的车啊,我的他啊,不但自己有车,在马来西亚有一大……”我使劲伸长两手拉长声音,“片橡胶园,还有椰子园、矿场渔场,还有一个小岛啊。”
我顿了顿又说:“虽然他很成功,很帅,比我爹地还要象个Hero。可是,我才不是看上他这些呢,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对人很好,你知道吗?他是头一个喝了我放了醋的茶还对我很好的人哪。”
“不是很多人都喝过还对你很好么?”洁莹小声的在一边说。
“那不一样啊!”我伸出一只手指头在她面前摇摇,“别人都是很勉强的,只有他不会勉强啊,而且不会跟爹地告状。我对他做了很多坏事,可是他都不会生气,还会很高兴的教我华语和绕口令哪。”
“Oh my GOD,Joey,我发现你比我还没追求。”洁莹抱着她的小脑袋在我面前呻吟,“你怎么会因为这种理由喜欢一个那……么老的男人?”
“他不老啊,才三十九岁嘛,我爹地已经五十六了,还说自己是年轻人啊。”我咬着嘴唇,决定纠正一下洁莹的观念,“而且啦,我听周姐说,我爹地三十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娶了五姨娘进来了。可是我的他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听下人说他和我爹地一样有在外面养女人啊。所以啦,我相信他是在等一个适合她的女人出现。”
“就是你吗?我的天父啊……”洁莹低声呻吟。
“对啊,一定是我啦。”我自豪的扬着头,“爹地都说他对我很好啊,等我从这里毕业,爹地答应我可以去瑞士上女子大学,然后我就可以嫁给他了,绝对没问题的。”
我一口气说完,再大力点两下头,为我自己表示一下肯定。
“呃……Joey,我想提醒你一下,等你女子大学毕业,他都四十五六了吧,你不觉得……”
洁莹吞吞吐吐的说,我也愣了一下,以前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哪。
“那……那就先嫁给他再上大学?十三姨娘就是这样的啊……哎呀不管了。喂,洁莹,怎么还不到星期三呢?哎呦!”
脑袋上清脆的挨了一个爆栗,我疼的差点掉下眼泪,揉着额头用最哀怨的眼神看着眼前下毒手的女人。而完全没有忏悔心理的洁莹没好气的看着我说:“你从每个星期三晚上一直念到下个星期二的晚上,而我已经足足受了你两个月的折磨了。如果你还要这么下去的话,我就决定向舍监嫫嫫提出建议换寝室。”
“呃,是吗?洁莹,我做的有这么明显吗?”我低声嘟囔着。
“非常明显!而且我想告诉你,余先生已经来拜托我了,虽然知道你不能放弃练习钢琴,但是如果你这家伙还想继续参加每星期三的华人戏曲部的活动的话,请你在练钢琴的同时也去练练温先生教的基本功好不好?要不就请和其他同学一起在外面看!温先生下个星期要考察大家的基本功,余先生说很不容易请到他来教戏曲,你要是不用功,下活动之前就请你递交退出申请书。”
作为温先生的绝对死忠支持者,洁莹几乎是向我吼出来。
“好……好嘛……”虽然钢琴是我的最爱,可是为了不让温先生失望,我决定从现在到下个星期三都要放心力在练习他教的基本功上。而且,我的他似乎也很喜欢华人戏曲哪,那个东西,华文正确的名字叫什么来的?我揉着额头努力想着那个词。
是什么来的呢?
啊!对!京戏。
右脚尖稍稍向外撇一点,往上轻轻一抬,再向前迈步,然后再把脚跟着地,然后再微微用力把前脚掌都压向地上。
“身子不能向前倒,眼睛要一直看前面,你看看你自己,好象木头人,不行,重来重来。”
洁莹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我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吸了吸鼻子,站回来重新做。
两只胳膊好痛,比弹上好几个小时的钢琴还要痛,左手在胸前抬得直发抖。
啊啊啊!真是后悔让洁莹来指导我,她简直是眼睛里揉不出沙子,呃,似乎这么说很奇怪,到底这个华文比喻是怎么说的来的?
“阿娇!你听见没有,再走一。”
“不许叫我阿娇!!!”
恶狠狠的瞪过去,我吸了口气,暂时把那个比喻扔到一边,重新抬起右脚。
哎,和爹地说了很久才得到许可和洁莹一起留在学校。她弄来了芭蕾教室的钥匙,陪着我一起练基本功。
“对,不错,眼睛不许看我,看前面,走直线走直线,你看看你,走的比虫子爬的还弯,走路象木偶,落脚象大象。”
“卢洁莹!你……Terribly!Horrible!”
“活该!谁让你过去两个月不练习的?”
“谁知道那么难啊,我以为就是慢慢走路而已啊。温先生走的就很轻松,谁知道这么难嘛!”
“你又不是没看见我练习!”
“我……”
我总不能说我当时以为洁莹你很笨吧……虽然我真的曾经这么想……真是欲哭无泪。
哀怨的长叹了口气,我重新开始一步一步的走那个青衣步。
如果我还不努力的话,一定会丢洁莹的面子的,毕竟是她一力保荐我进的华人戏曲部。
不过,这么枯燥的练习还真是无聊啊。
“喂,洁莹,等下把你收藏的那个温先生的照片贴在你额头上好不好,我觉得看他比看你的脸有动力多了。”
我目不斜视,一边努力的向前走一边和洁莹开玩笑,却没有听到她的回应。
她怎么突然哑巴了?呃,不管了,我先走完这十步再说。
“温先生?”
我还没踏下左脚的最后一步,就听到洁莹尖叫一声,吓得我浑身一机灵,本来就僵硬的动作再因为没注意,居然平地都可以踩空崴脚,一下摔在地上。
爹地经常说,塞老爷爷丢了马,怎么知道这不是福气呢?呃,不对,这是财叔说的,爹地说的是摔跤一定会拣金子。嘿嘿,无论如何,总之我潘凤娇很悲惨的在全校人的偶像面前用狗狗啃泥巴的姿势摔了一跤,但是却换来了现在这个一定会让全校人都嫉妒的场景。果然爹地的话是没错的。
温先生亲自把我扶到一边,再半跪到我面前细心的帮我脱鞋脱袜,左右仔细看了看我的脚,又轻轻动了一下,用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脚踝,抬头对我说:“疼吗?”
他的手感觉真的好哪,温柔又温暖,好象妈咪的手的感觉啊。唉,可惜妈咪已经很久没有摸过我了,我都快忘了她的感觉了。
“阿娇,你摔到脚还是摔到脑袋啦,温先生问你话呢。”洁莹在旁边戳了戳我,小声跟我说。
“不是说不许叫我阿娇!”我一下转过头,对洁莹怒目而视,她怎么可以在温先生面前叫我这个好象乡下女孩子的名字。
“看来是你是没什么事情了。”温先生半跪在地上,轻轻帮我转着脚踝,一边笑着说:“你是……潘凤娇同学?”
“呃,呃,是,是。”忘了问温先生怎么会记得我,我只能发呆的看着他的笑脸,脸不由自主的红起来。
温先生的笑啊,全校没有几个人看了不脸红吧。上他对余先生笑,连余先生那么老的老先生都一下脸红起来,简直是圣乔治中学的一大奇观啊。
“温,温先生,你怎么会……”我吸了几口气,顺了顺气,想了想才说,“您怎么会来哪?现在是周末啊。”
回想他的口音,我努力模仿出温先生故乡的华语。果然,看到他惊讶的睁了下眼,又笑着说:“你在哪儿学的北京话?昨天余先生请我过来教戏,走的时候掉了些东西,今天特意过来寻。”
“啊?什么东西?很重要吗?”我还没开口,洁莹就抢着开口说,“温先生,你讲是什么东西啦,我们帮你找。”
听到洁莹的话,温先生的脸似乎红了红,低头看着我的脚说:“也没什么紧要的,是一串彩线粽子,跟了我很多年的玩意儿,有感情了。”
喂,洁莹,你口水擦一擦,让温先生看到会笑话。
你也是啊,口水已经流到嘴边了,控制了你自己再说。
真不知道我和洁莹什么时候学会了读心术这种东西,总之我看到温先生红着脸低下头,转头看着洁莹的时候,显然看到一张和我一模一样长大了嘴,口水滴答的脸,然后我俩眼神劈啪,开始交换意见。
那不是温夫人送他的东西吧,温先生有夫人?不会吧。
我怎么知道啦,谁也不知道温先生家里的事情啊,余先生什么都不肯说啊。
那你问温先生啊。
你问。
我问就我问,哼!
狠狠瞪了洁莹一眼,我转过头,吸了一口气问道:“温,温先生,那东西是温夫人送你的吗?”
“啊……”温先生惊讶的抬起头,看了我一会儿,温柔的点了点头说,“这……算是吧。”
“啊!不会吧!温先生,你有夫人了啊!怎么别人一直都说你单身啊?”我张大了嘴,听着洁莹的声音从后面大声传过来。
唉,我几乎已经听到洁莹那颗玻璃心碎了一地的声音,还好还好,温先生只是我的偶像,说到底,我还是喜欢我的他。
“这……一言难尽……”温先生低下头,看了看我的脚又说,“你的脚没什么大碍,别动得太厉害,这两天晚上用热毛巾敷下脚踝,再象我这样转上一会,等星期一就能好了。”
“啊,不能动,那这星期三……”我吓了一跳,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星期三的基本功考察怎么办?还好及时捂住了自己这张大嘴,在检查人面前说自己根本没从来没练过功,什么样的白痴才会说出这种话?
“星期三怎么了?”温先生放下我的脚,站起来坐在我身边,关心的看着我。
“呃,星期三,星期三,那个……”我一时想不出来,手使劲戳了戳洁莹,让她帮我想借口。
“星期三……呃……啊!星期三Joey要回家,已经跟学校请过假了。呵呵……嘶……”
狠狠的掐了一下洁莹,我转过头对她怒目而视。
你成心让我星期三见不到温先生。
不然你的基本功考察怎么办?还是打算退出啊?
灰溜溜的转过头,我低头对温先生说:“呃,温,温先生,不好意思,这个星期三我要请假了。那个,基本功,我下下个礼拜Show给您看好不好?”
呃,对偶像撒谎的感觉真是不大好,我低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温先生说话。呃,他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我有点紧张的抬起头来,正对上温先生的眼睛。
啊,好严肃的眼神,总觉得自己象是被他看穿了。我心虚的硬着头皮对温先生说:“呃,温先生,可以吗?”
“恩……Joe……”温先生显然不大适应讲英文,倒是洁莹跟上说:“Joey。”
“谢谢你。Joey,你是不是一直都没练过功?”
温先生的声音淡淡的响起来,我一下惊讶的抬起头来,又求救的转头看着洁莹。
被他看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呃……温先生,这个,Joey有在练,就是练的不多,啊,这个,她懒嘛……”洁莹回瞪回我凄厉的眼神,又开口说,“可是她以后都不会了啊,温先生,你就给她一机会嘛。”
温先生看到洁莹替我说话,抬手虚压了一下,又对我说:“我在外面看到你走步了,你是……今天第一练吧。”
唉,温先生就是温先生,没过一会,我们两个就把我只弹钢琴不练功,参加社团只为了接近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招供了出来。
难得的是温先生倒也不生气,倒给了我一个地址,说是自己常过去的地方,让我想见他就去那里。倒是学校的戏曲部不如不参加,专心一样才能有成就。
温先生真的是非常好,一点先生架子都没有,不象教数学的那个老怪物,打个瞌睡都要打手板。我和洁莹帮他找到了那一串看起来已经很旧,可是保存的很好的彩线粽子,又和他坐下来谈天。
温先生原来是中国北京人,那和我的他真的是一个地方的人呢,而且是同一年到的星洲啊。我和他谈得兴起,把脖子上的项链也解给他看了。
“温先生,你看哦,这个是我的爹地妈咪,这个就是我的他,等我从圣乔治毕业了就会嫁给他哦。”我笑呵呵的把项链放到温先生的手里,旁边洁莹拍了我一下,“你得意什么啦,你的他要不要娶你还是问题哪,淑女哪有你这么急着嫁出去的?”
“会啦会啦,他对我都很好啊,我爹地也说他对我很好啊。爹地还说,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可以自己选先生了啊,他一定会娶我的啦。”
“天啊……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么莫名其妙的自信心,”洁莹做出了快晕倒的样子,又对温先生说,“温先生啊,你倒是教训教训这小丫头啊。”
温先生似乎没听到洁莹的声音,只是一直低头看着我的项链,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我说:“Joey,你怎么会那么笃定他会娶你呢?这个人……看起来岁数很大了。”
“对啊对啊,整整二十三岁,我们同一天生日哪,嘻嘻。”我接过温先生递过来的项链,小心翼翼的盖上,又挂在脖子上。
“因为他一直对我很好啊,不管我怎么闹他,他都不会生气哎。我从小到大一做坏事爹地都会很生气会罚我啊,他都不会跟爹地告状。而且啊,他有时候来我家,都会很耐心的教我华文啊,还会教我很好笑的绕口令。”
“只有这些吗?”温先生一直带笑的看着我,弄的我一下不好意思起来,垂下头,磨蹭的说,“当然,当然不止了……”
“好啊,你居然还有东西瞒我哪!”洁莹在旁边使劲的戳我,戳得我的脸越来越红。
“那还有什么?”温先生还是很温柔的问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呃……是我……我去年生日的时候啦……他有来帮我庆祝生日啊!”我吞吞吐吐的说。
“他帮你庆祝生日,就是会娶你吗?我的天父啊……”洁莹一副快晕倒的样子。
“可是,可是我前一天有见到流星哦,我许了两个愿,一个是让他帮我庆祝生日,一个就是让他娶我啊。那……”我越说越小声,“那一个实现了……第二个……也……也一定会啦……”
洁莹在一边听得已经快晕倒了,我实在气不过她这个样子,狠了狠心红着脸大声说:“况且,况且周姐她们在底下说过啊。她们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那,那他要是实在不肯娶我,我还可以追他啊!”
最近我真的是好事不断,惊喜连连,偷懒被温先生放过,还准我去城里的戏馆看他。洁莹虽然被温先生伤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可还是他的头号支持者,经常和我一起去看温先生。然后就是某回家后,爹地让我准备和他一起出门,说要带我一起去我的他家吃饭。
哦,我的天父啊,我怎么可以这么幸运呢?这可是我第一去他家哪,嘻嘻,感觉好好哦。
一直到坐在汽车里,我还在到摸我的假发是不是有乱掉,衣服是不是有皱褶。
“爹地,我到底好看不好看啊,你看啦,看啦看啦。”拉着爹地的手杖,我凑在他身边撒娇。
家里对我最好的就是爹地了,虽然他很忙,有很多姨娘,外面也为我找了很多妈咪,而且经常因为我做坏事罚我,可是他还是家里对我最好的人。接下去就是财叔,周姐,恩,妈咪……我似乎已经很久没和妈咪说过话了啊。
“我的阿娇当然是最可爱的小天使。”爹地的嘴永远都那么甜,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把我搂在怀里说,“不过啊,阿娇,爹地跟你说,这去李先生家,不能象在家里这样任性调皮知道吗?”
“恩,爹地,我不会啦。可是爹地,他都不会生气我调皮啊。”我靠在爹地的臂弯里说。
去李先生家很远的,要从我家要坐车去码头,然后再坐一个小时的船才能到他的岛上。
他真的很神秘哪,我爹地已经是星马这边很有钱很有钱的人了,可是爹地说小岛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呢,他却自己有一个。
这就是,我的他,嘻嘻。
坐在船舱里,我看着一条白沙慢慢的越来越近,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他的家是什么样的?家里有什么人?管家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下人?
突然发现我对他的了解非常非常的少,他除了是经常来我家那个爹地的朋友,我几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我在心底默默发誓,我会从今天开始慢慢的了解起来的。
“爹地,那个就是他的岛吗?怎么没有大屋呢?”
我扯了扯爹地的衣袖,看着面前那个面朝沙滩的小木屋。也不是没有见过有小岛的人啦,他们的主屋会得从外面就能看见,为什么这里只可以看到一个孤零零的小木屋呢?
“阿娇,他们的屋子从外面看不见的。”爹地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又说,“阿娇,你以后不可以管李先生叫他,知道吗?”
我不明所以,仰头问爹地:“那应该叫什么?”
“你应该叫他……干爹。”
“温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有从爹地那句干爹的话里明白过来,就看见了码头上等我的人,站在他身边的人,居然是温先生。
我还没等船工把船板铺好就顾不得形象的从船上跳到码头上,平常这动作对我很轻松,可是我忘记了今天我穿的是细根皮鞋,才一踩到码头上的木头就重心不稳的向不知道哪个方向栽过去。
完了完了,我的形象,我的假发,我的衣服,我今天出来打扮得美美的形象,就要这么毁与一旦吗?
我绝望的看着越来越倾斜的码头,我居然是斜着往海里倒!天父啊,虽然我经常做坏事,但是请您看在我诚心侍奉您多年的份上,不要让我在他面前死的这么惨啦。
天父啊!你第一在我祈祷的时候没睡觉,而且第一在我面前行使了神迹。我看着上方两排白牙,也眦牙一笑说:“感谢万能的天父啊,赐给我……呃……两排如此美丽洁白的牙齿救回我的性命和形……”
话还没说完,我的屁股就吻上码头的木头,砰的一声,虽然免遭了掉到海里的厄运,可是这么没形象的被摔到了码头上,我从小到大还是头一。
“喂!你别走!你怎么可以对一个淑女这么无理?”我一着急,脱下脚上碍事的鞋子就跳起来对着那两排牙齿的主人叫道。
“淑女?淑女会象你这么大叫吗?”他两手抱胸,嘿嘿笑着居高临下的看我,“淑女会穿着高跟鞋从船上跳下来吗?要不是我,你就……”他“嘘”的一声吹了下口哨,划了一道弧线指着大海说,“扑通一声跳下海。”
“你!”我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要开口和他理论,突然听见温先生的声音不悦的从后面响起来,“饮墨!不得无礼。”
这个叫饮墨的男人似乎怕死了温先生,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立刻垂手转身走到了温先生身后,可转过来到了温先生身后又对我挤眉弄眼。
还没等我气得开口,温先生就象背后生了眼睛一样先我一步开口说:“饮墨!你还当不当我是爷了?还有,Joey小姐这是来认大爷当干爹的,你如今该叫她什么?!”
“所以我才趁她还不是我主子的时候整整她嘛,就为了她我这两天快折腾死了。”饮墨似乎故意让我听到一样嘟囔着,而温先生听了他的话,居然脸上又闪了闪红晕,侧过身走到我的他身边说,“顺哥,你就知道在旁边看戏。”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这么……不拘束的样子。他……李先生微微躬腰,轻轻在温先生的身边说了什么,温先生头侧得更偏,推了他一把,还没等离开他身边,就被他拦腰搂住,在耳边轻声细语,不知说些什么,只见温先生的脸越说越红,贝齿咬红唇,两手握着他拦在自己腰上的手,似是要推开,又好象是靠在他怀里。
我的天父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他和温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实在是和我十六年来接受的教育格格不入,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在码头上……卿卿我我?
“遗山兄,到底还是收敛些好,这边虽然人迹罕至 ,但要被路过的渔民看到了,终归不好。”爹地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口气远比他的话要轻松的多。
“原来以为到了这边就是桃源,想不到这边却把这种事情看得比杀人更重。”李先生无奈的放开了温先生的身子,但大手一转,握住了他的手不肯放开,“凡夫兄,麻烦你了,只是……”
他看了我一眼,又呵呵笑起来说:“无所谓,反正该看的都看到了。”
“阿娇,这是……”还没等他介绍,我突然福至心灵,先一步喊出来,“温先生,那彩线粽子,不会是李先生送的吧?”
“恩,那个是他十四年前送给我的。”温先生靠在李先生身边,笑着看我。
“啊?难道,难道他就是,他就是……”我张口结舌的指着他们两人,脑子已经完全失去作用。
“他就是温夫人。”
圣经说,男人是一定要和女人结合的,绝不可和同性结合。
神甫说过,如果违背了圣经话语,是要受火刑的。
天父啊,温先生和他到底是被怎么样的魔鬼所引诱才会做出这样恐怖的事情?
我完全不能接受一直喜欢的他和我所崇拜的温先生做出这种魔鬼的行经。
赤着双脚我沿着土路一直的跑,很快就看到了一角白色的围墙。
灰瓦白墙,是我只能在图片上看到的建筑,中国北京才有的建筑。
门口两个好大的白色石狮子把门,吓了我一跳,顾不得脚下疼痛,走上冰冷的石阶,轻轻推了推那扇看起来无比厚重的绿色木门。
怎么推都不会动哪,我用了点力,再用些力,门还是不动,倒是后面一双手替我一下推开了这扇大门。
我回头一看,是那两排白牙。
“你不是想进去?进去看吧。”两排白牙站在我身边,笑嘻嘻的看着我。
“哦,哦……”我抬头看了看他,鼓足勇气,迈过那个高大的门槛,绕过门后刻着古怪纹的砖墙,到了一个小院落里面。
星洲的有钱人,就象我家,都会有两三层的洋房,还要有大园,游泳池,爹地最夸张,居然在园里做了一个迷宫。可是李先生家,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院子还没有我家园大。左边一棵歪脖子老树,角落里辟了个圃,种了各种各样的,对面是一间灰砖大屋,旁边两边有两间小屋子。
“呃,这是,李先生的家?”我支吾着开口。
“是大爷和爷的家,啊,就是李先生和温先生的家。”两排白牙站在我身边说,“往后走就是长工的村子了,还有四五户人,都是打理这岛的。”
“他们,看到他们……不会……”我有些怯懦的问。
“他们靠大爷和爷吃饭,怎么会那么无聊去到教会告状?况且,你觉得他们两个是魔鬼吗?”两排白牙在我身边说。呃,他好象有名字,温先生管他叫饮墨来的。
“饮,饮墨……你和我不一样啊,我从出生开始就信仰天父,天父说男人和男人之间……”
“我也信啊,你在星洲信,我就在中国信。”饮墨冲我笑了一下,看着这个院子说,“可事情是明摆着的,这俩谁也离不开谁。再说大爷和爷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是挺好的人,天父一定会原谅他们的。”
他看我瞪大了眼睛看他,笑着挠了挠头说:“那个,你是喜欢大爷吧,我跟你说,大爷这辈子心里不可能有其他人了,你才多大,要是就因为大爷对你好,那也是因为你是潘爷最喜欢的女儿。我说不如你就认了他当干爹,不是挺好,一下多了两个爹,大爷和爷都不是简单人物。”
听他这话我便不高兴,什么叫他心里这辈子不可能有其他人了,我爹地可以有十四个姨娘,还有很多情人,为什么我不可以嫁给我想要嫁的人?
饮墨看了看我,似乎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指了指面前的大屋说:“这院子,是大爷带着那些长工自己盖出来的。就为了爷盖的,这岛也是为了爷才千方百计的弄来的。咱们刚来的时候,爷的身子骨不好,离了北京没两年就开始想,想得什么都吃不下,想出去走走散心吧,这边人又拿他们这样的人当魔鬼,爷就成天躲在橡胶园里的屋子里不敢出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怕拖了大爷的后腿。”
他见我不信,又笑着说:“你啊,要是死活不信这个邪,我就再告诉你,以前北京有个小姐,那可是喜欢大爷喜欢疯了,什么手段没使过……”
“够了!”我捂着耳朵大叫,不想再听饮墨的话,“不用说了,我知道,我一直都笨,被他蒙在鼓里,那天跟他说我喜欢李先生,他就开始在旁边看我的笑话……”
“喂!你在胡说什么!”
两排白牙气急败坏,我耳边似乎听到了风声。
“喂,喂,然后呢?后来呢?最后怎么样了啦。”洁莹扇着扇子,探头八卦的问我。
我一把摘下脖子上的项链,扔到洁莹的面前说:“哪,一边是我爹地妈咪,一边是我大小干爹,我在那个岛上哭了一夜,眼睛到现在还在痛哪。喂,温……那个,小干爹和大干爹的事情,你不许往外说啦,不然心碎的是你自己啊。”
“谁会象你那么傻啊,温先生是我的偶像,偶像你懂吗?只要他幸福,和谁都可以啦,我怎么会说出去。”洁莹一副凛然的样子看着我,突然又看到我手腕上的手镯,叫起来说:“啊!一直想问了,你这手上的镯子是谁给的?”
“不知道谁以为温先生有夫人的时候哭了一夜哪,哼。呃……至于这个……呃……呃……是……是妈咪的礼物啦。”
“你妈咪会送你礼物吗?喂,阿娇,上面这几个是华文字吗?好难认哦,到底怎么念啦!”
“不是叫你不要叫我阿娇!不认得就不要念!”
“嘿嘿……”洁莹仔细看着上面的字,突然一笑,握起来说,“那我拓下来问余先生去。”
“喂!”我一把抢过镯子,小心的套回手腕,“弄坏了我跟你拼命。”
“嘿嘿,我有记下来哦,余先生现在应该还没有睡吧,我现在就去问!”疯女人说着就掀开蚊帐要跳下床。
“你要死啦!”我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回床上,“想要舍监嫫嫫抓狂吗?”
“那你告诉我什么意思啦,Joey……娇娇……人家真的很好奇啦。”
洁莹的脸放大在我眼前,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我,一副天真无辜样。呕,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被这女人恶心到快要吐出来。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这念,执,执,”我红着脸,想起那天晚上两排白牙教我念上面这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啦。”
“……”
温先生……不对,应该叫小干爹了,看久了,也的确和他……呃……大干爹是一对很相称的人啦,而且……
真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啦。
我伸了个懒腰,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干爹教我认这几个字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柔情。真是白因为这个暗恋了他两年。
“哪,阿娇……”
“天父啊,赐给我力量吧!卢洁莹!你要是再叫这个名字,我就跟你绝交。”
“哦……哪……Joey……”洁莹怯生生的问我。
“什么事啦。”
“呃……这八个字,到底什么意思?”
“笨死你算了,你到底怎么上的华文课?我告诉你哦,你要记住哦。这八个字的意思就是……”我低头拉着她的手,学着大干爹的样子笑着说。
“我拉着你的手,养你一辈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