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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调・大德歌・春(父子)――优轩主人
作者: 小龟kame 26-9-19 21:13:3 83
遇
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几日添憔悴。
虚飘飘柳絮飞,一春鱼雁无消息,则见双燕斗衔泥。
起始
高段子的唱功和上眉眼间的嗔情痴态、嬉笑怒骂,将一段《双调・大德歌》演绎的鲜活灵动、刻骨铭心。融门四旦的名声也不胫而走,在一夕间传遍大街小巷、高楼广厦。
融门四旦:双瓣桃倌、四瓣莲倌、单瓣菊倌、六瓣雪倌。
每一张脸都是国色天香,要一一描述就太难了。只有亲自去一趟“清音园”,便是没机会见着西施、貂禅,也自可领略何谓沉鱼落雁了。
至于去了见得着谁见不着谁,就得看您那天的机遇了。
融门四旦,“清音园”的班主每天只挂一个人的台场。
但这也怪不得他,要知道这京城达贵之家,办喜事的多,融门四旦忙得是连歇嗓的时间都没有,若不是班主求情,怕是连一个人的台场还挂不出来呢!
可不要以为我是在说笑,求情这事儿可是正在发生呢!
第一章
“我不唱我不唱了,你今天要不让我歇一天,我明天要是在王大人家的寿宴上倒了嗓,我日后就不用唱了。我今天绝对不唱这个台场。”轻粉的两瓣桃影浅浅的绣在额际,漂漂亮亮的一张小脸却皱得几乎分不清鼻子眼睛。
“我的小祖宗,我今天可是挂了你们融门四旦的台场,今儿个却只有你一个人有空啊。”龚翔苦着脸,又开始了他一天的苦难历程,戏是晚上开始唱,他却得午后就来劝他们去定妆,苦也。
“班主大师伯!”小小的身躯从睡中觉的被子里钻出来,脸上则露出了闭月羞的一个甜笑。清清脆脆的嗓子里还有着十四五岁的孩子特有的稚嫩。
“哎!”龚翔明知道这小祖宗露出这种脸就是没得戏唱了,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笑开脸。
“你明晓得我没有拢莲的耳朵根子软,你还来求我,不是吵着我好玩儿嘛?”刚笑开的脸一下子的便绷紧了,倒还小有几分气势的呢!
“哎哟我的小金宝,你昨儿个可没说你不唱呢,今儿个却不是难为我?”龚翔一下子又哀下一张脸。
抿罗一看硬的不行,便立马换上一张哀哀凄凄的脸:“师伯,你就放人家今天一天假嘛,今天祁麟要回来,你就让我出去玩一天嘛!就一天啦!”抿罗水润润的一双眼瞅着龚翔,却听龚翔――
“快起来,起来搽脸,换衣!”龚翔一把掀了他的被子。
“师伯!”抿罗跪在床上,扯住龚翔的袖子。
龚翔扒了他的手,笑道:“换了衣服和祁麟出去玩啦!贪耍的坏孩子!”
抿罗一听,立时便笑开了脸:“师伯大好人!!!”却又不放心的问:“那客人们怎么办?”
龚翔心疼的揉揉他的发:“赔不是啊!总之是不能得罪了!你别管了,出去玩你的吧!记得,从后门出去!”
抿罗点了头,换了衣服从清音园的后门出来,过了马路又往前绕了半条街,才终于看到了清音园的正门,拿手掩了额上的影便往对门儿的“紫铭茶居”里去了。
后又想想,今日是特地系了缚额遮了影才出来的。便放心的甩开了双手走路,但练过旦步子的他走起路来终归是与常人不大相同,刚近店门便被一堆人指指点点。
抿罗咬着唇,心里嘀咕:戏子怎么了戏子?戏子就不能喝茶了么?
一双水润润的眼便在店里找祁麟的人。
“抿罗,抿罗慢死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抿罗顺着声音看过去时,便见祁麟小小的身子蜷做一团蹲在椅上仍是一身衣衫褴褛的打扮,却还是喜不自胜的往楼上跑。
“没有啦,我很快的!时间都是耽误在求情上面了啦!师伯今天挂的是我的台场,我可是甩了戏园子出来的呢!”抿罗急急的解释。
“你走路怎么这种样子?”祁麟倒也不以为意,反正他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只是他那种闲散中却隐着一种贵气。
一听说到走路,抿罗便垮下了一张脸,那表情在那美丽的小脸上真正显得楚楚可怜:“从你回了赣州那时起,师父便把我们的脚给缠了,若不是师伯替我们求情,怕是到今天还缠着脚呢。”
祁麟一听,奇了:“不是只有女人才缠脚的么?”
抿罗厥起嘴:“我们是旦啦,唱的是女人的戏,命啊,比女人还贱呢!”
“抿罗!!”祁麟有懒洋洋的唤一声,顺便捞个痒痒,落了一桌的草屑。
“好好我不说!我是来求你去看看抚缨的,可能是他最小的缘故,缠了脚之后,日日里疼得在床上打滚,拆了都好多日了,却还是下地就痛得直掉泪珠儿,戏得唱啊,还被师父骂,瘦了好多哦!”抿罗咬咬唇,将个衣袖早绞得起了皱纹。
“说重点啦!”祁麟好笑的看着他那个样子,又没痛在他身上,反倒是他比别人还难受了。
“是想求你跑一趟凤阳,去大哥那配几付药回来,最好是请大哥过来一趟,拢帘他们也是到今日还懒于走动呢!”抿罗说着,竟红了脸了,他最怕祁麟笑他了:“还有你,怎么又搞得那么肮脏?”
“我的乞丐师父还在京城,在他走之前,我不仅要衣衫褴褛还得天天讨饭呢!”祁麟皱起眉:“不过,你拜托我去找非,我到解脱了。”
“那你今天陪我去逛春郊可好?”抿罗睁大眼,如小狗般乞怜。
“哇,跟乞丐一起去逛春郊?很破坏景致的呢!”祁麟夸张的喊。
“陪我去嘛!我好难得才有闲的,等一下我请你吃饭,吃你最爱吃的芙蓉鸡片!”抿罗从袖子里掏出钱袋,一把塞给祁麟。
祁麟接过袋子,装模做样的掂量掂量,故做为难的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抿罗笑不可抑的指着他的鼻子骂:“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蹄子!”
“孽缘哦!”祁麟躲开他的兰指:“你再骂我我就不回应天了。”
抿罗便也不再取笑他,离了座,说说笑笑着,两人便走了。
说是出去逛,也并没有走太远,抿罗喊累时,两人就又回来了紫铭茶居,随便叫了点茶点吃了,抿罗又叫人送了一杯茶过来解油腻。
“我看是那戏子演了几场旦,当真便以为自己是个小姐,耍起脾性来了。”
正润着喉时,却听楼梯走上来一群华衣锦服的公子,说话的是其中那个穿蓝紫色武将官服的男子。
“倒也不是那样讲,人都有病着的时候,更何况,融门四旦是一群如何细致的人我上可是见到了的!”一个长相极为俊雅的男子接过话头如是说。
“如果他是去别家宴席上去唱戏去了倒还好,我就担心今日里病的这个偏巧就是他了。”另一个白衣的公子颇为沉静,眉宇间也沉郁些。
“逸旋,你到是清醒些好了,若真是个旦,便是有那么几分棋艺也不过是他们以色示人时抬高他们身价的衬头,值不得你这个新一代的淮南棋王去拜访的。”那武将官服的男子以一副鄙夷的嘴脸如是说。
“哎呀,你把草屑弄到我碗中来了!这可怎么喝哦!”抿罗一双大眼满是火气的瞪着祁麟,却是一甩手,将那茶往那武将泼了去。
“啊,这是哪个不长眼的?”那武将就地就是一声长吼。
“呀――――”就看那抿罗立时被吓得捂住了双耳:“谁…谁在那里嚎呀?”
“你泼到人了!”祁麟配合的为他指出答案,声音洪亮到只要是店里的人都听的到。
抿罗怯生的转过脸,恰好那武将也正瞪着他?
凌厉的眼瞪得抿罗几乎是缩了缩身子,才俏生生的立了起来夸张的绞着衣袖往那武将的身畔走。
祁麟看着他的那个样子,几乎要忍不住的狂笑出声,却有不敢坏他的事。
“官爷来时恰是我一不小心将那茶泼出去的时候,真是对不住了。”到他身前,抿罗取了帕子搽那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的武将脸上的茶渍,末了,又跟一句:“我本是无心的,但官爷那样一吼,却险些吓破了我的胆了!”水润润的眼烟波氤氲的,微微撇着拇指盖大小的嘴儿,好生委屈。
那武将却是一时呆了,武场上爬滚惯了的人,本以为身畔的两个男子已是极精细的了,如今身前却忽然冒出一个比瓷娃娃还要精细的孩子,便是女人也没有这般单薄了,方才的咄咄尽失,口拙的道:“不不,只能说我来得不是时候!吓着你了还真是对不住!”
“哈哈哈哈……”祁麟非常不给面子的笑了场,就见他满脸的泥污中,一双眼满是嘲谑的睨着那武将。
那武将回眸一低,恰见抿罗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准备走人。
大掌一捞,便将抿罗抓了后领给拧了回来,让他面对自己时道:“好你个小戏子,顽了皮想就这么走人?为什么拿茶水泼我?”
抿罗一下子双脚离地红了脸的嚷:“蛮人,松手!”自己的一双手却紧紧的攀在那武将的手臂上,生怕一不小心会被领子给勒得闭了气。
“你不说我可不会松手!”那武将看他滑稽的样子,好笑的笑开来,却不是恶意,而是一份逗弄的意思。
抿罗挣了挣,印了几个小脚印在那武将的丝袍上,却还是没有挣开,气闷的道:“谁让你说我坏话,说了就要受罚!”
“坏话?我说了你什么坏话了?”
“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如你这纨绔子弟般清闲,你有不唱戏你根本就不晓得我们唱戏的苦,我们……”抿罗气闷的吼他,却终是不敌那武将的气势。
“抿罗,说重点啦!”祁麟死不给面子的在这时候还要挑抿罗的刺,不过也是为他好,吼坏了嗓子没人赔哦。
抿罗回头看一眼祁麟,微耷的眼帘再掀开时,他啐道:“你说我演了几场旦便开始耍小姐脾性,你还说我们以色示人,不是坏话是什么?放我下来,蛮人!!”
“我不叫蛮人,我叫冯简,朋友们艘叫我剑年,你得尊称我一声冯公子!”冯剑年倒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却还慢吞吞的道:“还有,我说耍小姐脾性是说今天那没唱台场的‘融门四旦’中的一个,至于后面那句话,你没有以色示人你略过不听不就结了?”
“蛮人就是蛮人,不是蛮人就不会仗着个子高欺负人!蛮人明明就说了我不唱台场是耍小姐脾性还不承认。”抿罗终于开始动手捶冯剑年的胳膊,那拳头却是一点用也没有,抿罗火了,一口便朝着那手臂咬了下去。
那举动终于令冯剑年松了手,却也令另一个公子笑开来。
抿罗双脚落地,提脚就走,却被那眉眼沉郁的白衣公子给拖住了:“你可晓得那额上有个菊影的他么?你可不可以帮我带个话给他?”
“有个菊影的谁啊?”抿罗不耐的问。
“全应天不就只有你们‘融门四旦’额上有影?我方才听你朋友叫你抿罗,想他便也是有另名字的便也不好再唤他单瓣菊,你若与他有交接时,可否帮我带句话给他?”那白衣公子柔柔浅浅的笑开来,斯斯文文的问。
抿罗古怪的打量那白衣公子一番,问:“你怎么晓得我跟他有交接?”
“剑年说他说的是今天没有唱台场的‘融门四旦’之一,你也还是要争一口气,你额上的缚额想也是来遮影的了,却不晓得你是他们中的哪一个??”白衣公子浅笑着问。
“你叫我抿罗就好了,至于是哪一个你就别管了,菊倌他今日到梁御史府上为御史的母亲贺寿去了,今天不在园子里呢!”抿罗对他的感觉其实还好啦,就是不明白这么个斯文人为何与那鲁男子是朋友,一时也不亲近的生硬回了。
“那你可否帮我带话给他说,有个姓楼的公子想拜访他,问他是否愿意见我??”白衣公子笑笑又继续道:“你若不嫌弃,你跟着他们一起叫我逸旋就好了!”
抿罗倒吃了一惊,若不是为了一个色字,,极少有人愿意与旦亲近的,若是真如他们先前对话里所说的,只是为了围棋而来,便不是来见自己倒也值得感动了。抿罗想了,便说:“除了唱戏,他凡事都呆呆的,你若只说你姓楼,他怕是不记得你了。”
“你问他可还记得雨桥上的那局棋,若他说记得时,你对他说我会每天辰时在那里等他。”楼逸旋也不气恼,甚至还颇有几分喜色。
“他若忙了没时间去了,你若等不到时,却莫怪我。”抿罗顿了顿,又说:“也别在背地里骂他!”
“不会不会,我这厢谢你还来不及呢!”楼逸旋说着便要打躬,被抿罗拦了。
“你的名字怎么个写法?”抿罗前脚走,却被那冯剑年给拽住了。
“抿罗就是抿罗啦,不会写字的蛮人!”抿罗犟着就是不回答。
“想来就是那抿子的抿和罗敷的罗!”那一直笑着的俊雅男子终于开了口。
“就是啦就是啦,不会写字的蛮人!”抿罗又开始挣扎。
“剑年,你就别逗啦,人家一个小孩子,你却非得分个高下做什么?”俊雅男子便伸手要拉冯剑年的手。
冯剑年松手道:“今天是康家的乃凸子替你求情,我才放了你的!”
抿罗瞪他一眼,往康乃鸵臼窒嘈唬之后便招手唤祁麟,两人便走了。
康乃突厣砜茨欠虢D辏却正目送抿罗下楼:“方才骂了人家,你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倒是那旦,你不觉得鲜少有这么率真的么?”冯剑年笑问,棱角分明的脸孔一时柔和不少。
“却不晓得你要说什么!”楼逸旋落座在抿罗椅子的邻座。
“祖母过几日便是八十大寿,最好是将他们一并请了去才好!到还真想见识见识他们那一段唱功!”冯剑年亦笑着落座,又道:“届时逸旋也来,乘机会会你那位菊倌,不晓得是否真值得你去拜访呢!”
抿罗离了紫茗茶居便与祁麟往街市上又逛了一回不觉得的便已经快晚上了两人便各自回去等挽衿呢却直等到戌时末才等到了人抿罗按楼逸旋的话说了果然挽衿不记得他却记得那局棋
挽衿却说没有空去问抿罗再见着那公子时替他将话回了还说要谢那公子抬请却是无缘见了
抿罗无缘由的竟有些悻悻然隔日便往约好了的城西颜家唱了一场戏再唱了几日的台场便听班主说要各自歇一天的嗓后天的时候往冯将军府上祝那冯将军的母亲大寿
抿罗看班主很是高兴啊却也提不起劲又碰上了梅雨季节,一发潮,那脚丫子便痛的下不得地,便喊了另外三人一起升了一盆火,抚缨最是惨了,一双脚还肿了起来,祁麟往凤阳还没有回,抿罗便是痛了也不吭声,谁又是不痛的呢?
班主也是心疼,便责怪融千茴不该让他们缠脚,融千茴只说是师父传下来的规矩,班主与他是一个戏班子里出来的,千茴当年缠脚时的惨痛最明白的便也是他,只好都不做声,只盼着寿宴那天是个晴朗日子。
偏巧就是天不从人愿了,那天一大早竟下起了瓢泼大雨,便是妆也定不成,好在将军府差人来说,已挪了地方给他们做后台使,班主便将浩浩荡荡一行人分别往马车里塞。
抿罗一行四个,痛的都不敢落脚,抚缨更是痛得泪珠儿只打转,偏是将军府上要了人,一个也缺不得,又请罪不起,只好咬了牙的往车上走。
从后门里进了将军府,也不知走了几许,才终于下了车。
临上妆了,抚缨却缩着嗓子哭,说走不得路。
三人便头了他相劝,融千茴这也终于是没有训他,还好好生生的给他抹了泪,亲自给他定妆。
抿罗是四个孩子里头排行第二的,也才十四岁,挽衿最大也才不过是刚满了十五,拢帘下个月满十四抚缨却是虚岁才十三的其实这一行人本是六个的大小是按那瓣数来排的三瓣梨披袖和五瓣梅挑绢一个是身子骨弱受了风寒便没有救过来另一个则是从那戏台上跌下来摔坏了腿,便再也不能唱了。
抿罗每一看见抚缨哭,便会想起那两张清清秀秀的脸,一个是饱满丰腴最终却消瘦的丝缕也无了,另一个则是梨带雨的被送出了园子,送回去没几日,师父再去看他的时候,听别人说,被他父亲买进了养小官的妓馆里,也不晓得后来却是怎么样了。
抿罗想着的时候,却听他师父轻叱了一句:“还不快将那妆定好,马上就要往前头去了。”
一句话,回了半条魂,抿罗急忙又往脸上添油彩。
至过了午时,宾客都到了。班主便将他们领了往前院遮了雨水的戏台后的小房间里,只等人点了戏便出场唱去。
抿罗本希望少几场戏才好,岂料宾客们听说有“融门四旦”的戏,愣是全都冲这他们来。抿罗三个又体恤抚缨,凡是代的了场的都替他唱,抚缨轻松了些,却苦了抿罗他们三个。宾客们也都闹得,从午时一直闹到晚间的酉时,才终于散了场。
班主领了众人回后园,众人换衣的换衣,卸妆的卸妆,惟独抿罗四个是累的成了一滩泥。
偏巧抿罗的肚子又闹了起来,便望拢帘交代一声,往门外去了。
绕了长长几条走廊,才终于找着了茅厕,待出恭毕了。却失了来路,只记得穿一条青石板路再上回廊,谁知却走到个陌生地儿去了,心里一急,落脚在石板路上时便滑了一跤,待再起身时,发现竟扭了脚,夜空里又飘下雨滴,抿罗只得单脚跳到回廊上避雨。灯影里,抿罗看那回廊外,三月里梨瓣上的雨滴,便又想起跌坏了脚被卖进了妓馆里的披袖,再看看如今痛的入骨的脚裸,越想越怕,不觉竟缩在墙角嘤嘤的哭了起来。
半晌,才听见有脚步声,抿罗也不理,只是缩在墙角哭。
又隔了一会,便感觉有个黑影站在了他面前。抿罗抬头,却是上一戏弄他的那个冯剑年。
“你们不是在后园子里的么?你怎么跑到我这来了?”冯剑年蹲下身,看脚下的人缩的小小的,说话也不敢大声,自从上见了那个抿罗,戏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一下子变的精致了。
抿罗不哭了,却也不好理他。
“可是迷了路了,要我送你回去么?”冯剑年问。
抿罗便站起来,对冯剑年点一点头。
抿罗不开口,又因为脸上有油彩的缘故,冯剑年倒也没有认出来是他。
冯剑年指路,抿罗便提脚,跛呀跛的,便叫冯剑年看见了。
“脚扭到了,为什么不说呢?”冯剑年问,见抿罗不答他的话,便牵了他的手问:“先去我房里上药,再送你回去好么?”
抿罗便点头。
冯剑年便将他拦腰一抱,往房间的门走去。
抿罗吃了一惊,却也没有说话,冯剑年将他抱进屋,掩了门便往床畔走。
抿罗与时便悬了心,直至冯剑年将他放上床沿,又往药柜走,他才松了一口气。
冯剑年拿了药来,便脱他的鞋袜,将他的脚骨拿捏了几回,给他上药。可怜抿罗的一双脚,折腾了一天,终于是肿了。
冯剑年一双大手将他的脚握在掌心里,抿罗掩在油彩下的脸不可抑的就红了,感觉到抿罗的紧张,冯剑年便找话与他聊,问:“今日府上就请了‘清音园’的班子,你与‘融门四旦’是一个班子里的么?”
抿罗不说话,便只点头。
冯剑年看他的小脸蛋儿又点了点,便又问:“有个叫抿罗的,他额上是什么影?”
抿罗先是呆了一下,心里转了几个弯,便摇头。
冯剑年手下停了一停,问:“你是说你不知道,还是说你不能说?”
抿罗正待答话,却听门外有人来敲门。
冯剑年便将他拦腰一抱,往房间的门走去。
抿罗吃了一惊,却也没有说话,冯剑年将他抱进屋,掩了门便往床畔走。
抿罗与时便悬了心,直至冯剑年将他放上床沿,又往药柜走,他才松了一口气。
冯剑年拿了药来,便脱他的鞋袜,将他的脚骨拿捏了几回,给他上药。可怜抿罗的一双脚,折腾了一天,终于是肿了。
冯剑年一双大手将他的脚握在掌心里,抿罗掩在油彩下的脸不可抑的就红了,感觉到抿罗的紧张,冯剑年便找话与他聊,问:“今日府上就请了‘清音园’的班子,你与‘融门四旦’是一个班子里的么?”
抿罗不说话,便只点头。
冯剑年看他的小脸蛋儿又点了点,便又问:“有个叫抿罗的,他额上是什么影?”
抿罗先是呆了一下,心里转了几个弯,便摇头。
冯剑年手下停了一停,问:“你是说你不知道,还是说你不能说?”
抿罗正待答话,却听门外有人来敲门。
冯剑年便问是什么事。
门外的小厮道:“龚班主的班子里缺了人,问可有迷路到二少爷这来了!少爷若有看见,告诉我一声!”
冯剑年便开门。抿罗的药尚未搽完,便对小厮道:“你去回龚班主的话,只说,在二少的房里,伤了脚了,待上完药了,便送他回来。”
小厮看了眼里面,便走了。
隔了半晌,那小厮又回来,带话说:“融老板说了,班子里的人先走了,托二少照顾一晚,明晨再派人来接。”
又对抿罗道:“你师父交代了,我家少爷是朝廷里皇上钦点的武将,这般厚待你,要你切切伺候着,莫拗人。”
小厮退下了,抿罗却抱了脚往床上缩,又蜷成一团。
冯剑年道:“你若不欢喜,要我即刻送你回去,也是可以的。”
抿罗看他不似那日的蛮鲁,又是温言软语的,便开口问他道:“你要应我师父的意思么?”
冯剑年只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却也没有在意,只说:“难道你要我不应么,你师父只是要我照顾你一晚,我不答应似乎也忒的小气了,明天就有人来接你了,你也不要不安心呀!!”
抿罗应一声“是”,心里的话却没有说。
其实,融千茴的话已经是很明白了,凡是唱旦的,到了抿罗这个年纪又似他这个模样儿的,便有人来讨了他们回去做男妾,抿罗的身家有好几个大户来问过了。融千茴只觉得那几个人里头,不是贪官呢就是老头,一个也没有允的,值今日抿罗遇上了这冯简。他在朝廷里是皇上钦点的官儿,年龄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交代抿罗莫拗人,便是说冯简若要他时,便只顺了,想来融千茴对着冯剑年的为人也是了解过了的。
抿罗听方才冯剑年的回话,便知他是没有明白其中真意,便也不点破。
冯剑年叫人备了水来叫抿罗洗脸,抿罗磨了半天才从床上下来,却说,不洗。
冯剑年也不好将他怎么得,哄孩子似的,终于才劝的抿罗应了。
抿罗却说:“我若洗了时,你不可又欺负我,也不可赶我走。”
冯剑年笑说:“我是不欺负人的,况且我既应承了你师父照顾你,自然也不会赶你走的。”
抿罗撇了撇嘴,将脸洗了,回身后,便见冯剑年呆愣住了。
抿罗便垂了头,等着听候发落。
却听冯剑年说:“难怪我问你抿罗你不答我,竟然就是你了。”说着便拧抿罗的耳朵。
抿罗缩着颈子,见冯剑年也并没有弄疼他,便怯怯的道:“你说好你不欺负我的!”
冯剑年却双手一伸,又将他抱到床边坐了,半跪下膝的问他:“你今儿个怎么了?我满以为你会像上一样跟我吵的呢,却怎么这般乖顺了?”
抿罗说:“师父交代我莫拗人的!”
冯剑年盯着他蓝了半晌,问:“你不会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抿罗一听,却不是把他说的像耍心计的人了,便急了:“你胡说,我是迷了路才到你这来了的,况且,我先前也不知道你是冯老将军的儿子,我才不是专程来找你的呢!”
抿罗一急,便嚷开了,这一嚷,脸便红了。
冯剑年揉揉他的头,笑说:“不是就不是,嚷什么呢,果然就还是个小孩子!”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抿罗便又不顺应他的话。
“只有小孩子才说他不是小孩子,那你说你多大?”冯剑年便逗他,无非就是想看他气红了脸鼓着腮帮子的俏皮样子。
“我已经十四岁了!”抿罗便瞪他。
“十四岁呀!”冯剑年看着他,忽然伸了手往他胯下一指:“这里还没长成形呢,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呀――你……??”抿罗便又红了脸,夹拢双腿护住冯剑年看着便要戳过来的位置。却不再言语了。心里却颇不是滋味的,有些哀怨的想着,本就是旦命了,便是长的大了,也不过是倚着一个男人过日子,身子也俱是给男人玩弄的,遇上尊重的还好,若是遇上那些不是主的,便凄惨了。倘若真有人心疼他们是孩子的,便不会现在就有人往戏园子里去讨他们的人了。
冯剑年看他又不言语,终归是尴尬了。半晌没有再开口,待坐上床畔时便卷了衣袖道:“你上要了我这大一个牙印我也没有不理你,你若说你不是孩子你就做个大人样给我看看啊!”
抿罗见他手臂上真有一个浅浅的淤青牙印,又想起当日的情形,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冯剑年看着他的笑脸,忽然说:“上看到你,觉得你比较像个孩子,这见你,倒觉得你像那十七八岁临出阁的姑娘。”
抿罗那清清脆脆的笑声忽然便止住了,冯剑年以为又要挨骂了,却听抿罗说:“那你平常所见到的十四五岁的男孩子都上一个什么样儿的?”
“怎么说呢!”冯剑年正视抿罗的双眼,认真的道:“乃图业男∩僖们显得比较娇纵,楼家的那些孩子因为都是到楼老爷那里学棋的,便显得老成许多,若说我们校场里的孩子么,便是粗鲁些,都不拘小节,虽也有长的漂亮的,却没有你这般眉眼精细的,也没你今儿个现出来的这份婉转妩媚。”
抿罗便笑,冯剑年也看得出来他那笑里自嘲的意味。
抿罗笑了一回,便说:“也没有如我们这般额上绣影的,更没有我们这般以后还有陪男人睡觉的呢!”
冯剑年想,端的是那句妩媚婉转将人给伤到了。
一句话便堵的两人都没有话说了,抿罗觉得好没意思,便说:“你送我到门外头,我自己叫了车回去,误你一片好心,我也不还再叨扰你,却还是拜托公子有空多去捧捧抿罗的场。”
冯剑年见他跛着脚就往外走,又是一种孩子气的逞强,便拉住他说:“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你晓得的,你于说那种话,却不是误告我么?”
“上说旦以色示人的也是你啊,我才没有误告你呢!”抿罗原也不想和他吵,却又不甘心老是被他逗的笑了又弄的想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冯剑年却朗朗笑了,说:“终归是个孩子嘛,在校场里头,只有孩子才为这种事情打架呢!”
抿罗嗤道:“那你又干什么和我一个孩子吵?”
一句话把冯剑年逗笑了:“终归是伶牙俐齿了,我是难得遇上你这么伶牙俐齿的孩子,所以逗你玩儿呢!!”
“我才不喜欢被你逗呢!”看抿罗气的,眼圈儿都红了,又提脚要走。
冯剑年又忙忙的道:“你且进来坐下,我出去一下子,为你做件事情给你道歉,好不?”
抿罗走又走不脱,无奈之下,只好进房来,顺势拖一张几坐下。
冯剑年便掩了门出去了。
半晌回来,开了门却不进来,倚着个门看抿罗。
抿罗先时便忍着,见那一张小脸一时时的便红了,待红的似那熟透了的番茄时,抿罗终于是按捺不住了,抬了头,张牙舞爪的道:“再看看,再看看,我倒看到一只呆了的事物哩!”
冯剑年也不说话,就笑。
“你说的道歉儿的事物呢?”抿罗压了心里的那股子躁动,问。
“是了,你再呆呆,我再看看去!”冯剑年说着,便又走了。
抿罗见他走,也不好说,只好就一个人呆着。
这冯剑年回来的却快,然后说:“还要好久才能好呢,你今日只好在这住下了。”
“你故意的!”抿罗嗤他。
“你要说我是故意的我就故意好了,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冯剑年一副天打不动的样子。
抿罗被他一堵,一口气便又上来了。
说着说着的两人,一个不小心又吵了起来。
吵着是好,倒叫个抿罗将个脚痛给忘了。
到后来,抿罗将个小嘴儿一努:“我不和你吵了,在圆子里可没几个人吵的赢我呢,倒在今天败给你个蛮人了,好没意思!”
到那茬,抿罗说话也微微喘了。
冯剑年便递杯水给他,见他如逢甘露般的喝了,看了可爱,便问:“可饿不饿,要不,吃点东西?”
抿罗拿一双清亮的眼看一圈周围,然后答:“若你跑腿拿来了,我自然吃了;都没有吃的呢,你叫人吃什么啊?”
“那,这是你说的!”冯剑年应了,转身出去,回来时,手中一盘寿饼,垒了半尺高,而后对抿罗说:“你要吃不了,看我可不饶你!”
“那你却得给我一个大大的荷包才好!”抿罗一边拈了饼来吃,一边应。
“这跟荷包有什么相干?”冯剑年倒疑惑了。
“这大一盆饼子,我若搬回园子里,定然好多人高兴呢!!”
冯剑年便揉他的脸:“除了乃秃鸵菪你可上一第一个有这福分的人呢,却敢这样说!”
抿罗挣扎了半天才推开他的手掌,说:“终究不是第一个咧,我才不希罕!”抬头时,却见着冯剑年拿着柔柔的目光瞅他,一时不好意思了,安安静静的垂了头吃饼。
有词说“静如子,动若脱兔”形容他便是最恰当了。
正安静着时,忽听门外小厮道:“少爷,您要的药汤熬好了。”
冯剑年便起身往门边走去,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铜盆,对抿罗道:“将那鞋袜再给脱了,好好泡个脚!”
抿罗问:“这黑黑的一盆,却是什么东西?”
“这可是专门为你熬的,今日炮了,明日你的脚就会消肿了。”冯剑年便蹲下身,又要解他的鞋袜。
抿罗这才从呆楞中回过神:“我自己来就好了!”慌慌张张的蹬了鞋子抽了袜子就将那脚往盆中踏。
却被烫的泪珠儿一滚,就要抽脚出来。
偏偏冯剑年就是按住他的脚不让他动,抿罗原想骂的,可看冯剑年的一双手也是浸在盆子里,便不做声了,鼻子没由来的发酸,只掉泪珠儿。
待那药汤渐渐冷了,冯剑年才将他的脚从盆子里抽了出来,取了布巾给搽干,看他哭的抽抽噎噎的,便抱了他往床上走。
明明不是爱哭的人,泪珠子却掉个不停。
冯剑年看他红红的眼圈儿,问:“你今天哭两回了,哭什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抿罗说:“我要回去,你送我回去!”
冯剑年一头忙着给他盖被子,一头说:“你师父可真是辛苦了,竟要带你们这种小孩子。不晓得园子里的那几个有没有哭呢,如今又送一个回去可怎么办哟!”
抿罗便想到抚缨,就拿了被子蒙了头往里面钻,这倒没有人拦他。
及至第二天早晨朦朦胧胧醒了,一睁眼,却看到一张大脸,才晓得夜里就那么浑睡了去了。
抿罗想轻手轻脚的起来,一动时,才发现腰被圈在冯剑年怀里了。
想想昨夜冯剑年那般温柔待他,又忆起师父交代的话,心下自思:若他能一直这般待我,虽说要我去顺一个男人勉强了些,是他的话却也不讨厌了。
正想着时,却见一双眼忽的瞪的虎虎生威的,吓的抿罗实实的惊了一回。
却听冯剑年一大早的就笑开来了。
“你做怪吓我的??”抿罗不依的问:“你昨天明明说好不欺负我的!”
“昨天是昨天啊,谁说今天也一样了,今天要再立新规矩!”冯剑年正说着,就将抿罗的一双小拳头招呼了过来,忙忙的一边抓了他的手一边喊:“夜里失了盗也不晓得,你瞧瞧你的衣裳!!”
抿罗低头一瞧,昨夜里合衣睡的,如今,却只剩下两件贴身的小里衣,当下便把被子往身上拢,叫道:“你你你…………”却没个下文。
“你又不是没穿,这么紧张做什么?”冯剑年好笑的问。
抿罗一想,却也是,便把被子往冯剑年头上扔,笑骂道:“有穿着是好,只别是你将我脱光了又重穿回去的就不好了!”
冯剑年扯了被子往旁扔,问:“我脱光你,你小脑瓜子想什么坏心思?”
本是无心的抿罗一听,便红了脸。
“你看看你的脚还疼不疼?”冯剑年顺势便转来话题。
抿罗试了一试便惊喜了,道:“一点也不痛了。”
又道:“你却行行好,将那方子给我好么?”
“已经好了,你还要那方子做甚?”冯剑年问。
“便是抚缨几个还在痛呢,我不帮衬么?”抿罗问。
冯剑年想了一想,又看抿罗一脸诚恳的,便说:“你我先起来了,我帮你弄去!”
两人收拾好了,冯剑年留抿罗一个人在房间里吃早餐,自己拈了一个饼就离开了。
抿罗刚吃了一小会儿,便有个小厮传话给他说,“清音园”里派人来接了。
抿罗说吃完饭就走,实则是在等冯剑年的方子。
偏是苦等却不来,那小厮又催的紧,抿罗有找不着人传话,便只好就那样走了。
上了车,走了半条街,便听见后面有人喊‘抿罗’,抿罗叫停车,下来看时,正是冯剑年骑着马追他,便迎身过去。冯剑年下马,递与一个包袱,闻着便知是药材类的东西。
“我要你与我方子,你却给我这个做甚???”抿罗疑惑的问。
冯剑年笑道:“方子岂是轻易给人的?便是你也不能给了,这可是祖传秘方!!”
抿罗道:“我还满怀感激于你的,你却这般悭吝了,怪不得我不称谢字了!”说完,便匆匆上车走了。
等得回了园子,融千茴看他仍是那不解世事的样子,便知晓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了,又见他喜沾沾的抱了个包袱进来,便问是什么。
抿罗将包袱递给融千茴,如实答了,末了却说:“爷们做事,终归是要看心情的,不然却不与我方子!”
融千茴将那包袱拆开看了。伸手就给了抿罗狠狠一个爆栗:“没见识的小蹄子,你却瞧瞧人家给了你什么好东西?人家就是给了你方子,你配的起这药么?”
抿罗挨了一个爆栗,却也知道师父是不会无缘故的打人,便往那包袱里看去,然后抬头,腼腆的一笑:“都是不认得地东西!”
“都是一钱万金的东西!”融千茴睨他一眼,看药材的用法。
抿罗吐吐舌:“却不是错怪他了。”
“人家待你如这情分,你却如何回报?”融千茴问。
见抿罗不语又道:“他却是个实心人,你自己掂量掂量。再隔几日,也少不得将你们应给外头的人,你们是靠龚师伯的场面和‘融门四旦’的虚名给撑着,不然也轮不到今天让你们自己选人。也不要说师父要撵你们出去,如今这世道,旦只有这种命,你要认清楚!”融千茴说了,便拧了包袱往厨房里问人熬药去。
抿罗虽然知道师父说的都是实话,听了却好不心酸。
望班主问了才知道进天没有挂他们的台场,本准备找自家师兄弟说话去,却一个个苦不堪言的卧在床上,没一个如他这般轻松的,偏是那祁麟去了凤阳至今日没回。
在园子里闷闷的坐了一上午,终于在快中午时,坐不住了,也不问是不是快要吃饭了,直接便换了朴素衣裳往后门出去了,终究是没事,便沿着街瞎晃荡。
恍恍惚惚间,竟晃到将军府的门口去了。
抿罗沉吟一回,便往门口去说与守卫,托他通报一声给冯剑年。
那守卫说冯简往校场去了,尚未回来。
抿罗便问校场怎么走,那守卫便一一告解与他。
抿罗称了谢,便往校场去。
走了一半时,抿罗忽然觉得好没道理。
与别人不过就上一见了两回,而且还是见了两回便吵了两回,突兀然的,便将这如同终身大事一样的事儿压注在他身上,端的是毫无道理。
自嘲的笑笑,定是被师父的某句话给蛊惑了。
再想想自己,也不知道这一上午都烦了些什么。
罢了,若真是命苦了,也就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该吃的饭还是得吃。说到吃时便觉得肚子饿了恰是立脚在一家酒楼的门口摸摸怀中的确是带了钱袋子便放宽心一笑走了进去。
店小二极殷勤的过来问吃什么,抿罗望了半天的菜名牌,腼腆的一笑说:“我只吃碗馄沌就好了。”
若换了别人,等了许久不言语,末了,却只要一碗馄沌,小二定在心里骂人,但抿罗那一笑,却是美如颜,便是心里有气也消的丝缕也无了。小二愉悦的应了,临走还回头多看抿罗几眼。
抿罗自是没察觉了他只是如个孩子般乖巧的坐在桌边等吃食
午时刚过这会子酒楼里正是热闹的时候抿罗坐在桌边等着时便四的望了望恰看见雅座那边冯剑年正与那康、楼两家的公子坐在一吃酒。
抿罗一见,便高兴的往雅座这边上楼。
快乐的如个孩子般的望冯剑年这边奔了来。
上了楼,冯剑年竟恰好将那目光往这边对过来。
抿罗看他看过来,便笑了。却见冯剑年漠然的转了眼过去。
抿罗的步子当时就定住了,忽而想起今早走那时错怪了他,单纯的想:却莫是生气了?
因为想的单纯,便又往前走去,给冯剑年道歉。
到了那桌前,抿罗笑着问楼、康两家公子的好。
康家公子也是笑着应他好。
末了,抿罗便孩子气的扯扯冯剑年的衣袖,说:“方子的事,是我错怪你了,师父教导了我,我这里就给你道歉儿。”
这做小陪低的事儿,抿罗是鲜少做的,园子里的人可都当他做个宝似的,他去赔身下气的人,除了他师父,这冯剑年却还是第一个。
岂料,冯剑年只是淡淡的睨着抿罗扯他衣袖的手。
抿罗看他眼神不对,似换了个人般的冷漠,便识趣的将手收回来了。
这时,冯剑年才开了口道:“我却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抿罗见他语调也淡淡的,好半晌不适应,终归还是陪笑道:“那你做甚么不理我?”
冯剑年一边夹菜吃,一边应他道:“我是清清白白去理你,却给人安上个拈三拈四的罪名,再理你,到时是谁的错都分不清了。”
抿罗一听,傻了,问:“这话是怎么说起来?”
冯剑年说:“我早该想到的,昨儿个也不该留你,你想脱我的名红火,我也愿意收你做个名分上的兄弟,你却把我和你的关系往床头床尾扯,让世人说我冯简的三三四四,你倒高兴?”
抿罗只觉得脑子里头一炸。
忆起今晨时,“清音园”里来接他的车子也真是有些招摇过市的,想来定是被师父算计了。
待要与他解释,这等风流韵事之流的误会,却不都是越,描越黑的?便也哑了口。
冯剑年便哼哼的笑了。
那样子让抿罗想起他初说那句“以色示人”时的鄙夷表情。
心中酸涩的想:终归还是将我也做那类人看了。
眼神黯下去时,瞟过冯剑年的侧脸,忽然间觉得:其实这少爷们也活的忒天真了,若说是真懂得了他们的艰难,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先前看他对自己亲热,以为终于是找了个依托的人,到头来也不过是与外头要来讨了他们去的人是一样的,还多了一层恶心的假清高。
抿罗一时却笑开了,娇俏的抬起手,妖媚的一推冯简,笑,甜腻腻的道:“好冤家,可是今晨被当家父母骂了?便是真有了怒气,暖帐薄衾里,你要我怎般缠绵我都是可以依你的,却不要作践人似的这般骂我啊!别人如何说我是不在意了,连你也这般我可就要伤心了!”因为想的灰心了,行事便也一时间自我放逐的轻薄了。
看冯剑年那吃惊的表情时,抿罗更是笑的枝乱颤:“我这时就先去了,想我时,通个信儿,我自知道的!”
抿罗说着,就要走,心中却笑骂道:这人莫是痴了,竟天真到以为可以收旦做兄弟的。
那笑却是嘲讽的,也苦不堪言。
临行,看到那楼家公子,又续道:“菊官这几日亦忙了,他要我回了你说,你那里他是去不成了,就这样了。”便下了楼。
到楼下时,那小儿又殷勤的招呼他说馄沌好了。
抿罗将银子付与他,只说来不及吃了,便出了店门。
走到街上,抿罗只觉得心里渺渺茫茫的,看风卷了地上的灰尘,纸屑往前飞,便追了那风影往前走。
下意识里,竟走到了城西祁麟每常落脚的破庙里头。
抿罗也不顾脏,昏昏沉沉便歪在那草席上睡了。
直到了晚间,竟是祁麟回来将他摇醒了。
祁麟交个包袱给他,他便拿着,祁麟又塞东西给他吃,他就吃,祁麟终于是发现他的不对劲,问他怎么了,他便起身说要回去。
祁麟留他不住,便说送他,他也不要,祁麟只好由他去,吩咐他路上一定要小心。
抿罗说:“你真好,只有你不嫌弃我!”却把个祁麟弄了个浑身不自在,一把将他塞出了门。
抿罗便有一路恍恍惚惚的往“清音园”回。
夜风打在衣服上,他只觉得衣服底下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像抹魂。
走了好久远,才终于看见了清音园的正门,却是宾客满园。
抿罗便继续拖了步子往后门走,后门外的这半条街清清冷冷的,半个人也没有,抿罗却被个人给拉住了。
抿罗回头,却看见了冯剑年。
抿罗想把今日午时的甜笑堆出来,却办不到。
看冯剑年也紧绷着个脸,抿罗干脆也不笑了。
两个人就沉默的立在那街上。
最终,还是抿罗开了口:“那种事情,不是我说出去的,你找我讨清白,我也没有给你的;如果,你是觉得担了虚名不甘心,想要我的身子……我也是可以给你的。还有那几包药,我不知道我挣一辈子还不还的起,但我一定努力还你,便是日后,我真的从了男人过日子,我也只挑那唱曲子的干净银子给你,断断不会再去污了你。”
冯剑年却伸手甩了他一个耳光,说:“你若再说这等轻薄的话,我日后再也不会理你,那种没有志气的银子,我也懒的收!”
抿罗咬着牙,忍着不哭。
冯剑年又说:“唱旦的就没有唱出名的?谁说一定要从男人过日子?你到今天不也是唱出名的么?你都有咬我的胆量了,难道就没有自己靠自己过日子的胆量?”
抿罗倔的硬是不哭,却冲冯剑年吼:“你是当教头的,你又不是唱旦的,你懂什么事?你什么都不冻!你以为你是皇上钦点的教头,就真是你自己的本事有那么硬朗,你以为你就没有靠祖宗的荫佑?”
“你,你说什么浑话?”冯剑年是来劝他的,反倒被他吼了,心里却不着急?
“你以为只要唱的好就行了么?你当园子外头那些来讨我们回去做男妾的人都是吃素的?人分三六九等的你晓得不晓得?你们这写做官的做主子的,心情好时就捧着我们顽儿,我们做戏子的也不过就是给你们做耍子用的,拗的狠了时,还不是用强的用抢的,不要说你是个教头,便是有钱人家里头,杀一个如我们这般的下贱人也是易如反掌的,杀了不也就杀了,几个银子也就平息了,更何况只是青回去在床上玩几回,那算什么,比喝杯茶还不怕烫呢!”抿罗说话虽然没有重点,这一席话吼出来,却也还是将冯剑年吼呆了。
看冯剑年呆了时,抿罗愈发的觉得他天真,又说道:“你以为这种事情传出去,我好受么?你以为你是少爷只有你担了虚名就冤枉了,我是下贱人就没有损害么?在别人嘴巴里说出来时,我才是被作践的那一个。那些来讨我们的人。为什么不去讨个妓馆里的小官?不只是贪图名声好听,还贪图我们这类名旦的清白身子,男娼是不是子谁也无从晓得,世人却都晓得旦是唱出来了,登了台子才现面的,便是在戏园子里头,旦也不是和净末丑的角儿养在一的,你是自爱的人,自是不会来讨我,贪图我美色的人我相信这世上却还是有的。我便是今儿个担了这虚名也不会就被人放过去,日后便是从了那人,在那人心里也终归是个水性扬的身子,那才是真正被糟蹋的命了呢!”
冯剑年终归是被他说的惭愧了,抿罗看他脸色缓了,便也不开口了,两人又傻傻的站在一儿,在那夜风里晾着。
抿罗便决定要进去了,临走,又回头道:“还有啊,日后别再说那收旦做兄弟的话了,会被人笑话的!”
冯剑年目送抿罗进去,心里却着实震撼了。
自己十五岁的时候懂什么?
如今,却听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说出这样一番连他都不懂的理儿来了,这二十二年尽是白活了。
抿罗进了园子,拢帘几个早睡下了,只有他师父还坐在厅上等他。
问他去哪了,他说往祁麟那去领药去了,说着便将包袱往桌上摊。
融千茴翻了翻说:“是去了冯简那里吧!”
抿罗心下惊了一惊,问:“这话怎么说呢,师父?”
融千茴说:“却不又是今晨的方子开的药么?”正说着,却从那包袱中翻出一封非的信笺纸,自己便嘀咕道:“这倒是奇了!”抽了信笺子又说:“是祁麟受你的请托去配的药,那你就先收着吧!”
抿罗收了包袱,又细细的翻了一回,隔了几日就差人将那包袱送倒将军府里去了。
那日发生的事情,抿罗却一个字也没有向他师父提起。
但,至那日之后,抿罗做事说话却也都变了些许。
融千茴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但,抿罗和冯简的事却也没有个下文,而融千茴看抿罗的样子,也实在是不好开口去问。
抿罗在那之后,就也没有再出园子去玩,也不见冯简来捧他的场,融千茴心想,事情可能就这样了,许是这两人本就没那个缘吧!日子也就又平平淡淡的过了两个月。
祁麟忽然那一天拿着几十个信封往他们园子里来了,祁麟极为无奈的说:“挽衿大哥,拜托你行行好,我自上替你回绝了他,他就天天带封信了给我,要我拿给你,这几天竟然天天与我一起去坐乞丐街,你再不答应他,我真的只有到你们园子里来讨饭吃了!”
抿罗便知道是那楼家的公子。
挽衿听祁麟那样讲,只淡淡的应道:“那你就到我们园子里来讨饭吃好了,反正也不是养不起你!”
祁麟一听,就垮了一张脸,抿罗几个知道祁麟本来就不是真的乞丐,要是他真的是靠讨饭,哪会有那么白嫩水润的脸蛋?
挽衿这样说,便是拒绝了!
抿罗素来就是几个里头与祁麟关系最好的那一个,看他那般可怜兮兮的,便也帮他劝解挽衿答应了算了。
最后,挽衿还是没有拗过抿罗,应承在第二天的时候去那紫茗茶居见那楼公子。
但是,必须有抿罗和祁麟两个陪他去。
祁麟满口答应,抿罗原想不去,却又担心大条的挽衿到时候出什么事情,便也答应了他。
祁麟于是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第二天,晌午时分,挽衿和抿罗缠了缚额从园子里的后门出来,跟着祁麟往紫茗茶居里去,到了紫茗茶居,那楼逸旋却雇了几顶轿子往楼府去。
祁麟也有些意外,三人面面相觑,最终祁麟说:“去了就去了,还怕他哪一个?要动你们,想动动我祁少爷!”
于是三人便乘了软轿走了。
到了楼家,哪楼逸旋解释说,真正要见挽衿的人是他家父亲,还烦挽衿跟着他往后堂去一趟。
抿罗便说不进去了,要祁麟跟着往里面去。
当时已经是盛夏的天气了,抿罗往楼家的人工湖的湖心亭寻了个地儿坐下来,一面喝茶一面看湖中在那荷叶上嬉戏的蜻蜓。
湖对岸的廊上晃过一个人影,竟像极了冯剑年,抿罗心里惊了一惊,察觉到自己不定心时,便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回,等坐了一会回身,却见冯剑年恰好走到湖心亭的亭口。
抿罗愣了一下,便向冯剑年行礼。
礼一行过去,硬时讲冯剑年的笑容给僵在脸上了,半晌才讪讪的道:“你怎么在这里?”
抿罗依礼回道:“楼公子邀请挽衿来家弈棋,我来做陪客。”
冯剑年便知他是疏远了,亦不好再说什么,只问:“怎么不见有人来招待你?”
抿罗笑说:“我托楼公子将他们遣散了。倒是冯公子,若是来寻楼公子,他在后堂楼老爷那。”
冯剑年见他如是说,终于是忍不住苦笑一下道:“叨扰了!”
抿罗看他转过身往外走,忍不住对他的背影道:“药虽还了冯公子了,抿罗还是记得冯公子的恩惠的!”
冯剑年的步子顿了顿,转头说:“我以为你是与我恩断义绝了,才送那包药回来的。”
抿罗说:“我应承了要还冯公子的,恰好朋友送与我的药材与冯公子的同了,索性就还了回去,却没有那个意思的!”
冯剑年转回身问:“既然如此,何以你今日这般客套了?”
“我若娇纵了,到时候别人又要说三道四了,那几是抿罗不懂事,连累冯公子了。”
冯剑年看他那小一个孩子,前几天明明还活泼开朗的,这竟硬是撑起大人的样子来应对他了。
但那分事故是自己逼出来的,又觉得好心疼他,却也只好说:“那事情原也是错怪你了。”便准备走人。
走了两步又回身问:“若是去捧你的场,你欢迎么?”
抿罗笑说:“那自然是欢迎的!”
冯剑年亦浅浅笑一下,便走了。
又隔了半个多时辰,挽衿才出来了,楼府的人邀请他们吃晚餐,三人婉拒了,便回“清音园”。
融千茴问起来的时候,挽衿说,那楼老爷是我已死去父亲的旧识。
融千茴说:“便识旧识,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个识法,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师父也不是要说你,只是,你事事还是要小心才好!”
挽衿便点头。
融千茴又问:“吃晚餐了没?”
两人应:“没有!”
融千茴便喊门口的杂役,要他们往厨房去备饭菜过来。
隔日,抿罗唱台场,果然见那冯剑年和另几个男人一起来听戏。
再后来,凡是抿罗的台场,冯剑年都会再观众席上坐着。
融千茴便又探抿罗的口风。
因上在楼家见冯剑年的事情,只有抿罗一个人知道,抿罗便不动声色的道:“他来就来,还不是他自己高兴?我哪里会知道那些爷们的心思!”
融千茴见抿罗在问不什么事,便也不问了。
只是抿罗每唱台场,融千茴就在暗里看他两人有无什么眉来眼去。
果见每每事抿罗躲了冯剑年的目光,心里也就有了谱。
离去楼家那日差不多快一个月的时候,那天将近晌午了,融千茴嘱咐抿罗说:“师父在月来酒家离约了人,如今有另外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你代师父去回了他。”
抿罗问:“那不都事拢帘在替师父办的么?”
融千茴说:“师父以前是觉得你孩子气,如今是觉得不也能成事儿了,不要不去,我还叫拢帘!”
抿罗笑说:“难得师父夸我,就冲这句话,别说是月来酒家,就是凤阳城啊,我今天也给师父您跑一趟。”
抿罗便换了衣服出去了。
到了月来酒家,便问小二,他师父约的人在哪。
那小二殷勤的便领了他上楼,赫赫然的,在一间雅间门口停了,偌大一个“桃红”就写在那雅间的门牌上。
小二说:“就是在这了!”便下了楼。
抿罗推开门,却发现那客人是冯剑年。
两人都有些吃惊,抿罗还是掩了门,进来之后说是:“师父说他今日约了人却有没有空儿来了,差我来回了你,如今看来,又是如上那般被他给算计了。”
冯剑年笑道:“你就算是来回我,既然来了,就多呆会儿再走吧!”
抿罗问:“你怕人说三道四了?”
冯剑年说:“你已经来了,该看见的人也都已经看见了,长说是说,短说也是一个说,不还又句话叫‘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么?”
抿罗原想是不是该回他一句三人成虎,终究只是笑了笑,坐下来,斟了杯茶吃。
冯剑年便命小二上酒菜,抿罗见了,终于是没有推却,取了筷子来吃。
冯剑年吃酒,便邀他作陪。
抿罗原不想吃的,但想想再园子里时也曾吃过几倒也无妨,也想看看冯剑年说的好酒时何滋味,便应了。
谁知这酒却不似他每尝在园子里喝的是那么清淡的薄酒,后劲一上来,抿罗便显得醉了,虽不至于神智不清,却也自觉手脚乏力,昏昏沉沉了。
冯剑年见他先前是爽快的应承了,却,没想他酒力那么差的,见他双颊嫣红的艳丽,担心的问问他可还好。
抿罗只说,我却不陪你吃酒了,又取筷子来吃饭,却是如何也夹不稳了。
冯剑年才知他已经是醉了。
正问着时,却有校场里的人来报备冯剑年说,皇上差人来送信,要冯剑年亲自回去接信函。
冯剑年原想要差那人送抿罗回清音园,却见那人回话时,眼神只往抿罗那游荡,又想起抿罗那夜冲他吼的话,便犹豫了。
抿罗是伶俐人,只道:“你便先去吧,待我只酒劲过去了,我自己回园子里去就好了!”
冯剑年看他那番风情,又想想酒楼也不过是龙蛇混杂之地,开口道:“随我去校场,晚些了,我亲自送你回去!”
抿罗掩唇,一径儿的笑:“那时又要惹得满城风雨了 ,我却不招惹你!”
冯剑年走到他身边拉他起身道:“你乖乖的随我去,便是传了风言风语我也不怪你!”
抿罗依托着冯简走出来,只觉得高一脚低一脚的,待上了马,直觉得眼冒金星,抿罗知他是有事要赶急,便只缩在冯剑年怀里,难过也不吭一声。
待到了校场,冯剑年扶他下马时,才发现他一张小脸已是惨白。
看他那单薄身子,自己方才却将那马儿骑的那么快。
问抿罗的状况时,抿罗已是答不出话,却倚着廊柱推他速去见官,莫理会他。
冯剑年知他拗起来却是个犟脾气,只得赶紧去了,只盼着早些回。
抿罗见冯剑年走了,终于挣不住的倚着廊柱滑的往地上坐了!
胃里翻绞的厉害,吐又吐不出来。
却听头上一道声音说:“他就把你丢在日头底下了?我扶你到我那去歇歇可好?”
抿罗抬头的时候,便是那康家公子,温文尔雅的笑着,伸手要扶他起来。
抿罗虚弱的笑笑:“不敢劳动康公子,我自个儿起身就好了。”抿罗便挣扎着要起来。
那康乃椭站炕故欠隽怂一把。
正是六月里的天气,又正好是晌午,抿罗的一身汗却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康家公子倒是将他放在廊里头走的,自己却有半边身子暴在日头底下了。
抿罗觉得到他那份好意,心里着实相谢!
及到了屋里,却是一间书房,抿罗问:“康公子原来是在朝廷里效力的?”
康乃偷溃骸澳堑挂渤撇簧希只是看剑年的私义,为他做个谋士而已!”
抿罗按他的指示往一张椅子上坐了,康乃妥约罕阃书案前去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刚坐一盏茶功夫,却听见外面似乎私闹了起来,抿罗有些奇怪,但屋里与外面又隔了好几层厅。
康乃退担骸靶3±锿范际且蝗河新力没有脑子的人,打完了就没有事了。”
抿罗张着耳朵听却像是冯剑年的声音。
康乃涂此一脸的担忧神色,便说:“你想看也可以出去看看闹什么,回来的时候顺便告诉我一声。”
抿罗便高高低低着步子摇晃着出来,刚走到二重厅,便听门外冯剑年在吼:“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把老子的人给藏了?”
抿罗忙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却早已经是打起来了,便是冯剑年刚才的声音也是从一群乒乒乓乓的声音中传出来的。
几十里阔的场子里头,一群人早已经打到场子中间去了,抿罗扯了嗓子嚷,却哪里嚷的应。
习武的人都中气十足的,抿罗只得又往场子中去追。
刚跑出两步长,却听见后面响亮的鼓声传出来,回身看时,是康乃鸵丫出来了。
而校场上的人听见鼓声也就都止住了动作,抿罗刚回身跌跌撞撞往回走
,就觉得后面一阵风刮过来,下一瞬间,已经是两脚悬了空,心中惊了惊,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声就听见头上又人吼:“这校场里都是一群狼虎之人,你却在这里乱跑乱撞,却是不想活了?”
他骂是骂的粗鲁,却是担心抿罗,抿罗便也乖乖的没有反驳。
却听康乃屯校场上那群人道:“你们!”
准备开溜的一群人终究是没有溜成,便认命的站住了。
“狼虎场上,冯总教头一怒冲冠为红颜,诸家甘拜下风。对下联,对不出来就统统围着校场跑十圈!”康乃鸵踝帕承ψ罢经的说。
方才与冯剑年动过手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虽说围着校场跑十圈十会死人的,但是,又有谁敢拿他们的教头做联子?
抿罗回想回想,便知从一开始康乃脱请他进屋时,就是为了作弄冯剑年,再看看冯剑年与众人的脸色,抿罗从冯剑年身上下来,偎依着他时道:“化日底下,众家兄弟千古奇冤难分辨,公子青红皂白。”
康乃兔挥邢氲匠錾的人竟会是他,一时来了兴趣:“冤情有头,怨债有主,冤在何,谁是债主?”
“冤头在左,债主在右,冤在荒唐,债主坐庄!”冯剑年与校场中的人打起来本来就是康乃偷氖直剩现在却看他来劝解,岂不是债主坐庄是什么?
康乃图他对答如流,又道:“庄家赔庄家富,庄家通吃庄家不下注!”
抿罗思绪一转对道:“债主收债主放,债主赊银债主不赖帐!”
康乃鸵皇毙那榇蠛茫对场上仍等着不知是否罚跑的人道:“今日看他的份上,你们散了吧!”
众人一时如蒙大赦,心怀感激的看了抿罗几眼,却都一一被冯剑年给瞪了回来,各自心中笑笑,散了。
冯剑年在众人都离开的时候,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又拿一双宠腻的眸子瞅着抿罗。
康乃涂此两个一隔依着一个偎着,却都不解风情,不禁觉得好笑。于是对冯剑年道:“不知你是怎么作想,方才把他丢在日头底下也不见你心疼,待人不见了却又着急!”
冯剑年扶着抿罗进屋,埋怨道:“早晓得你这只狐狸在校场里头,我才不会去找他们要人咧!看到你时就知道又是你作弄我了!”
康乃袜偷溃骸澳惴判模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我尚懂得的!”
冯剑年道:“你这话说到哪去了?”
康乃托ξ剩骸胺讲旁诔∽永锎蠼小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把老子的人给藏了’的那人是谁来的?”
冯剑年一时哑了口。
抿罗道:“冯公子前些日子不是刚因为这种事情生过气么?康公子却认为冯公子有那心了?”
康乃偷溃骸八可从来没有这么宝过什么人,他说他没有,还要看我信不信咧!”
抿罗无可奈何的笑笑,道:“冯公子,我先前说过的,这不又是解释不清了?刚刚平静下来的事,如今又乱了。”
冯剑年张了半天的嘴巴,想说点什么的样子,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抿罗又道:“你且差辆车送我回园子里罢,这里以后是断断不敢再来了的。”
康乃退的切埃原意并不是要伤害抿罗,如今事与愿违,也有些无措了,便道:“几句顽话,你倒听真了。却也怪我一时大意将你作这校场里的粗蛮人看了,你若真不原谅我,我也没法子,但你须得醒了酒了,我才肯放你走得!”
抿罗只好随他二人进了屋里,抿罗避嫌,与冯剑年隔了好开一段的坐着。
三人俨然各拒一方,来去无话。
正闷着时,却听二重厅里走进来一个人道:“今日倒稀奇了,校场里竟来了个娇客!”
来人却是楼逸旋,楼逸旋看了抿罗几眼,落座到冯剑年的身边问:“听兄弟们说,他被你定下来了?可有这事??”
冯剑年说:“你莫问了,再问几句,我就将你撵出门去!”
楼逸旋碰了一鼻子灰,转向康乃偷溃骸澳阌秩撬了?”
康乃托Φ溃骸拔医袢盏米锪说氖墙靠停你可别重蹈覆辙,乖乖的过来做你该做的事!”
楼逸旋却也不甩康乃停走到抿罗身前问道:“冉冉最近好么?”
抿罗疑惑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则个!”
楼逸旋涩然道:“是了,你们称呼他为挽衿的!”
抿罗道:“每天的日子还不都是那么过的,只要还没有被人讨出去就是好的了。”
康乃吞他那语调,便知道是抿罗的气还没消。
楼逸旋哪里知道前面的那些事情,直觉的便道:“难道是剑年他待你不好么?”
抿罗只差没有咬掉自己的舌头。
冯剑年却终于是一甩手,立起身,出去了。
抿罗看他那样,心里也是一样委屈。
再看楼逸旋的一脸茫然,便将今日之事,从他师父的交代那儿一一的说给楼逸旋听。
听完了时,楼逸旋道:“如此说来,你师父倒是有意咬撮合你们两个了!”
抿罗道:“那也只是他再一厢情愿了啦!”
楼逸旋问:“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抿罗这倒真的疑惑了,问道:“你这样关心问我,难道你不会看不起我么?”
楼逸旋听了似乎是一怔,才道:“你们又不是自己愿意去做旦的,而且旦也是一种职业啊,我为什么要那样看你?“
抿罗又问:“那我们依托男人过日子这一项呢?”
楼逸旋笑问:“如果没有那些大户硬要讨你们出去,你们会想要生儿育女么?”
抿罗头一低:“那种事情,才不可能呢!”
楼逸旋便问:“那我这样说,你懂么?”
抿罗顿了顿,说:“我们跟了人出去,有时候也有一不小心就~~就~就爱上了男人的,那他们~~”
“如果那男人待他太好或者那男人就是有那样的魅力,人心终究不是自己掌握的完全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啊,终究不是无情无欲的啊,日久生情么,我觉得也很正常呢!”楼逸旋一直是微笑的在说话。
抿罗呆呆的看着他,总觉得那身白衣,好耀眼。
看着楼逸旋的又何止是抿罗呢?
康乃鸵彩堑谝淮畏⑾郑楼逸旋这么个在他们中那么孩子气的人竟然也安慰起人来了。
看抿罗呆呆的,楼逸旋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哦!”
抿罗问:“什么问题!”
楼逸旋又道:“就是你对剑年怎么看的问题啊!”
抿罗就事论事的说:“极少又人待我们这么好的,若真是他来讨我,我倒也不觉得那么委屈,但他并没有那个心,我自然也不可以拿这份意思污了他那份好意,若真是那样,便是他给我脸而我却不要脸了。我们园子里的人么,也没有那么贱的呢。”
楼逸旋道:“其实你还是喜欢他,是不?”
抿罗先是傻了,而后便红了脸,末了,又黯然:“那种事情,我们说了又不算的。”顿了顿又央求楼逸旋道:“如果楼公子你真是当我做个人看的,求你千万别将这话告诉他。”
楼逸旋看他那般紧张,禁不住逗他道:“我问了你,自然是要告诉他的,不然我又何必问呢!”
抿罗终归是年轻了些,被他一唬,便唬到了。
便见他先是呆了,继而难堪极了,最后却笑道:“我们本来就是给爷们做耍子顽的,爷们要说什么自然也不用向我们报备的。若是这话能逗的爷们笑一笑,也是抿罗的荣幸了。”
楼逸旋没想到这一下,竟将抿罗给伤到了,看抿罗眼里又冒出那日酒楼里看见的伤痕时,竟极为不忍心的,却又不知究竟该怎么说。
康乃涂绰ヒ菪的样子,不禁又想起自己刚才,结果,楼逸旋还是~唉~~
抿罗看冯剑年也走了,楼逸旋和康乃陀质钦庋,终于忍不住的说出了要告辞的话。
屋里两人也实在是再没有立场来拦他。
抿罗便从屋里出来往回廊上走,却见冯剑年站在日头底下,不知在做什么。
抿罗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叫他。
冯剑年却自己转过身来跟在抿罗的身后。
抿罗便回身问他:“你这又是做什么?”
冯剑年道:“我送你回去!”
抿罗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园子就好了。”
冯剑年却不再作声,抿罗转身继续往外走,冯剑年便跟着。
校场这本就不是什么华之地,没看见马车,抿罗就自己走。
冯剑年牵了马追出来,叫抿罗上马,抿罗也不理他。
冯剑年便下马,跟在他身边亦步驱步的走在抿罗身边。
抿罗终于忍不住的停下步子,对冯剑年说:“你亲近我,我知是你看得起我,但我身份不好,每每便拖累你被人说三道四,你对我好,我自然要为你着想的,如果你愿意领我这份好心,你就从此都别再理我,你回校场去罢!”
冯剑年忽然说:“我着人从园子理规规矩矩的讨了你出来,可好?”
抿罗惊的拿双手压在唇上,才没有叫出声来。
冯剑年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要你伺候我,我只是觉得与其要你从了那些人,不如就让你挂我的虚名,我也不出银子养你,你还是靠你自己唱戏过日子,你懂我的意思么?”
抿罗半晌才回过神来,呐呐的问:“你家父母不管你做这些事么?”
冯剑年说:“他们只要我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娶个媳妇回来就好了,这种事情一般是不管的。而且,我是我自己的俸禄!”
抿罗不晓得心里滚动的是什么,却又答不出来话。
冯剑年又追问他:“你若答应了,我便在外头置房子,让你从园子里头搬出来住!”
抿罗说:“你……你先让我回去,我觉得…我觉得我好乱!”
冯剑年便要他上马,抿罗这便应了,一路回去,抿罗都有些失魂落魄的。
回了园子,抿罗一进门就找他师父,。
偏偏融千茴往郊外去了,要到晚间才回。
抿罗便在园子里发了一下午的傻。
到了晚饭时,还是抚缨来喊他,他才晓得要吃饭了。
说是吃饭,吃也是有一筷没一筷的吃,就是盼着他师父回。
拢帘几个问他,他也不说,还拗的被他几个骂了一通。
到了月上树梢的那会儿,融千茴才终于回了。
抿罗飞也似的往门外冲,待见到了融千茴,却半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拢帘便又笑他,说他失了魂,连师父也不认识了。
抿罗骂:“你个小蹄子,还不进去睡你的。”
拢帘说:“只准你跟师父说话儿,不许我向师父撒娇儿么?你今天想藏什么私,我就偏要知道。”
抿罗急的只绞袖子,跺脚道:“你撒你的娇儿,我不说话总行了吧!”说完,便跑走了。
融千茴指着拢帘道:“他们几个越让着你,你倒越无法无天了,还不快睡去!”
拢帘做个怪相,终于跑走了。
融千茴到抿罗房里,便见他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却拿他的薄衾出气。
笑道:“你这孩子,便是凡事沉不住气。”
抿罗说:“我都沉了一下午的气了,也被他们挖苦了一下午,却还要被他那样说!”
融千茴便坐上床畔,抚这抿罗的头道:“好孩子,告诉师父你烦什么呢?”
抿罗便将冯剑年的话说与他师父听了。
却见门口忽然冒出个人来道:“原来是思春呢,怪道是凡事入不了他的眼了。”
看过去时,却又是拢帘。
抿罗便顺手抱了个枕木砸他,又将凡够的到手边的都往他扔了去。
拢帘一路喊:“造孽哦!”一路抱头鼠窜,逃到窗边又冲里头喊:“我这头告诉抚缨和挽衿两个,商量送些什么东西给你好送你出门咧!”
抿罗便跻了鞋子出来喊打:“蹄子是愈发的坏了,坏的看我不打你!”
拢帘便往融千茴身后躲,抿罗打不着他,便说融千茴护短。
融千茴笑骂道:“还不快进屋去,吵醒了那两个,却不是才又你好闹的了!今儿个他闹你,改明儿还闹不到了呢!”
抿罗不依的喊:“师父原来也笑话抿罗。”
融千茴终于是将两个小子拧到房中去了。转身掩了门时,却见拢帘已经煞有其事的牵了抿罗的手坐到床沿上道:“我看那人啊,话是这般说,却是两条心思咧!”
抿罗糊涂了,问他道:“怎么说两条心思,你说来听听!”
拢帘笑了笑,又忽的严肃下来道:“我怕他是心里喜欢你,却又不敢说,或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为隐隐约约有那份意思,便只想着先接你回去,等哪天他明白了,终归是要你做他的人。”
抿罗道:“不太可能吧,他极嫌我说话轻薄的,上从冯家回来后传了一回事,他还拗气呢!”
“哪有人嫌人还亲近人的?我看他八成是喜欢你,却连他自己都不晓得。”拢帘倚着床柱翘着二郎腿,便是撇着嘴,他浑身上下也又一种极为诱人的气息,不像抿罗几个虽貌美如却纯纯净净。
融千茴见抿罗将那小嘴儿抿得又只剩下那么樱桃一样的大小,便骂拢帘道:“他心思单纯的就只一条心的,你如今给他安个心眼儿进去做什么?安个心眼儿盼着,盼不着时,急伤心?我看啊,那冯简也如他一般是个单纯人,才不会像你这般一个心思七弯八拐的,拐着都不知道藏着些什么私!”话私这么说,融千茴心里其实也又拢帘那样的想法,只是没开口。
拢帘听了,便喊:“委屈哦,抿罗啊抿罗,我心里想的什么话我都告诉你,却被师父骂,你还说师父护短疼我?却不晓得我的苦,可怜哦,没人怜的孩子。”便见他曲起膝盖在那里假哭。
融千茴便要他出去,说他坏事儿。
拢帘扮了几个丑脸,逗得抿罗笑了,便一溜烟儿的走了。
融千茴与抿罗叨叨絮絮的说了一宿,融千茴只交代抿罗,别慌着应他,等到了秋里再说。
隔了几日,冯剑年也差了祁麟来园子里请抿罗出去。
祁麟说,要再有人托他往清音园里送信,他就回赣州去。
几个人好好的劝解一番,拢帘看祁麟也踏实了,便一条心的换了衣裳陪了抿罗出去。
到了那约好的茶楼里,却事冯剑年与康乃土礁鋈恕
拢帘这一眼瞟过去,心里就有了八分数,只是乍见康乃褪保略为惊了一惊。
抿罗与拢帘一样是穿着浅茶色的对襟长衫,血绸裤子,然后是表缎鞋。
拢帘虽不张扬,却也不似抿罗那般见着人时乖乖巧巧的,而且见着人时一般是有些害羞的。
他牵着抿罗的手儿,安安静静的扭着他那柳条儿一般瘦美细柔的腰肢往冯剑年他们这一桌儿走,到了跟前时,便秀秀气气的招呼一声,请个安。
那仪态十分的自然,没有炯相,那份旦角儿特有的妩媚和着拢帘自身的那股诱人气息,真正的绝妙!
拢帘这头招呼,请安,眼却观着冯剑年那方。
只见他从见了抿罗就没有转过眼了,就连自己,也只是看过就算。
冯剑年招呼他两个坐,拢帘便将抿罗安排在离冯简最近的那张椅子上。
他自己就靠着康乃驼獗咦,离的康乃突菇近的。
眼里却恨恨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等坐定了,不待冯剑年与抿罗开口,拢帘便占先发了话:“今儿是冯公子请了抿罗出门,康公子是陪客,我是托抿罗的福出的门,康公子赏份薄面,陪些拢帘则个!”
这话换成别人说,也就没什么
康乃吞在耳中的时候,与字面上的意思就不一样了。
却也觉得他多心,笑道:“‘融门四旦’传闻中就是你最不简单了,今日一见,果然明不虚传啊!既然如此,还请莲官赐教了。”
拢帘听的柳眉一竖,若要问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又是一桩事情,这里,先就不说了。
只看拢帘是柳眉一竖,送了康乃鸵桓霭籽郏心眼里记下了一笔私帐。
抿罗与冯剑年自然是一点也不知道这边的暗潮汹涌。
冯剑年问了一番寒暖,抿罗便一一的应。
待冯剑年问抿罗若出了园子可待的惯时,抿罗一张小嘴儿又抿的只剩下指盖儿大小了。
抿罗是个没有什么心眼儿的人,也不会向拢帘那般会拐着弯说话,遇上答不了的话,他便不开口了。
拢帘见这光景,便将话题往外转,一头说这茶楼吃茶怎么样,又是时令怎么样,康乃臀了不尴尬,也只好随着拢帘说起别样的事物来。
拢帘一路说话,一路观冯简的眉眼神色。
看那人竟渐渐的不耐起来,拢帘便以婉辞推脱,说时候不早,便赶着告辞了。
冯剑年便真正的叫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只到了走时,拢帘说:“以后若又什么事情,你们去找我们班主说就好了,犯不着再去麻烦祁麟!”
后来,冯剑年又约抿罗出去了好几回,甚至还带了抿罗去挑拣房子,但,拢帘就是时不时来上几句话,便什么重点也抓不到了。
及至到了秋里,抿罗才终于被融千茴单独让出来见冯剑年,抿罗便对冯剑年说,我师父要你去与他说那些事务。
到了八月十五,冯剑年就差了轿子来,规规矩矩的接了抿罗出园子,又在那边的房子里置了一桌子酒席,照说是没有后面的那套规矩,却是拢帘与康乃土手敲了冯剑年一笔。
抿罗看他们吵着要吃酒,却都拿些双宿双飞的话恭贺他,总觉得别扭。
冯剑年虽然应着,却也总是有些无措。
午时的酒席散了,众人也一直闹到十五的月亮升上了树梢才终于是散了。
挽衿随楼逸旋往楼家团圆去。
康乃臀了今天的事情早早的便邀请了拢帘和抚缨到康家去唱戏,便也一径儿的走了。
融千茴自然是随了龚翔回园子。
众人都走,抿罗便送他师父到院子门口,回头时,冯剑年也立在屋门口。
抿罗抬头望着他,迟疑了半晌才说:“今日十五呢,你也快快回去吧!”
冯剑年点点头,准备往外走,又里里外外的看了几眼,忽然问:“那我岂不是留你一个人在这了?”
抿罗呆了呆,勉强笑道:“那……那怕什么,以后,这里就是抿罗的家了,冯公子就不要为抿罗担忧了?”
冯剑年尴尬的问:“还称呼公子么?称我一声大哥可好?”
“大……”抿罗试了好几,才终于是叫道:“大哥!”
冯剑年便不走了,说:“既然是大哥了,我就在这里陪你过中秋节!”
抿罗又是欢喜又是忧的,终于是手足无措了,好一阵子才道:“这种日子,你不回家,却在我这里,却不是要惹的老夫人生气么?”
冯剑年说:“我说了陪你,剩下的就是大哥的事情了,你不要去管那么多!”
“大哥!”抿罗情的喊。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究竟是多么的情。
是夜,冯剑年便在抿罗这住下了。
匆匆打理起来的小院子,也就只有一些生活必须品,床也仅有一张。
虽然他两个人什么也没有。
但,第二天起床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冯剑年,却也让抿罗怪别扭的。
抿罗的生活从此就变了,虽然还是一样的唱戏,该唱台场的唱台场,该往别家府上去的就还是往别家府上去,一样的努力让自己在最艰苦的时候活着,一样是在园子里吃饭,却在每天的晚上时,要回一个自己的家。
有时候,冯剑年来接他,若来接时,冯剑年可能也就在那住下了。
冯剑年要是不来,便是冯剑年给抿罗买的那个小厮驾了小小的马车来接他。
说是小厮,也不过就是个好不到十岁的孩子,名字唤做育儿。
日子还是平淡的在过,在抿罗心里,终究还是有点东西不一样了。
“育儿,等很久了吧!”抿罗从清音园的后门出来,院门口的小马车上,育儿已经在打瞌睡了。
还是扎着两个丫髻的孩子连忙抬起头,映在抿罗灯下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虽然没有抿罗那般精细却也唇红齿白的,且有几分灵气,颇为讨喜的脸上是满满的歉意:“没有没有,育儿也才刚来呢,少爷您上车。”
明明已经累的打瞌睡了,却是半句怨言也没有,抿罗也不点破,只笑道:“都说要你别少爷少爷的称呼了,还要我说几遍呢?”
“可是冯公子叫道了的,得……”
“那你到底是谁的小厮?究竟谁又是你的主子?”抿罗原也不想搬这个出来压他,却终究还是只有如此了。
“当然是少爷您了!”育儿仄仄眼,显得两厢为难。
“还少爷……?”
“抿罗哥,请上车!”育儿终究还是认了输。
抿罗便将灯挑在车前的灯座上,坐上车。
“抿罗哥,冯公子今天午后送来一盒金橘饼,说是给你和拢帘小爷他们的。我放在案上了,你回去收拾收拾了,明天我就送过来!”育儿一边挥鞭子驭马,一边报备。
“他今日又来了的么?”抿罗问。
“冯公子还说他今晚有空就过来,不过还是吩咐我来接你,也许也就不过来了的!”育儿回答。
抿罗觉得心里就那样一喜又一忧的,那种七上八下就都是被冯剑年的一举一动给牵着挂着。
两个人回到家,育儿温在灶上的水已经滚了,育‘儿便手脚勤快的出去井里吊水上来给抿罗准备净身,抿罗心疼他小,便也出来帮忙,正忙着时,却听见有人来敲门,两个人一忙乱,却将已经吊上来的水给撒开了,水桶翻在地上,两个人也泼了一身水湿。
抿罗喊:“来了来了,育儿,你去开开门,我来收拾!”
育儿便跑去开门,却湿冯剑年过来了。
育儿栓了门,牵了马往马棚里系好,抿罗收拾了水桶,三个人就一起进屋。
一进屋,冯剑年便发现两个人都是一身水湿的,忙忙的吩咐两个人都快快的去洗澡换衣服,冷水到最后还是冯剑年从井里吊上来的。
育儿和抿罗两个人各自在房里用温水洗澡,冯剑年也就在屋外用冷水冲冲了事。
育儿的小袄里里外外都湿了,抿罗洗完澡出来,又从陈年的旧衣箱里翻出来几件旧衣,一并给了育儿。
终于便准备歇息了,院子小,也就一个厅堂,两个房间。
育儿占去一个,冯剑年每来,就还是和抿罗一起睡,抿罗吹了灯,往床上去,又放帐子。
冯剑年躺在床边上问:“育儿是否小了些?你便是使着不顺心,我再换一个!”
抿罗说:“若使男子时,我还不敢放心使唤他,终究还要费份心防他;若时女子时,除非时极忠厚老实的,否则人家总是瞧不起我们这等人,大哥有这份心,抿罗就满意了,育儿是个乖巧孩子。终究有一天,他会学会许多事,也就会做好这些事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讨我喜欢,大哥就不要让他走了。”
“若真有不顺心时,你得告诉我啊!”冯剑年交待。
抿罗便应了,说,该歇息了,便各自安歇。
每时,冯剑年来了时,第二天,抿罗总是早早的起来伺候他出门,待他走了之后,再睡回笼,这些事情,冯剑年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偏这一回,冯剑年早早的出去了,隔了没多时,想起日日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竟然搁在抿罗那了,便策了马回来拿。
育儿也是随着抿罗的时间作息的,冯剑年这回来敲门,竟然没有人应,一时间脾性上来了,便提脚将大门踹得砰砰作响。
传到屋子里,终于是将抿罗给惊醒了,急急的披了衣服出来应门。
冯剑年见门开了,只以为是偷懒做耍的育儿,也没有瞧明白门里面的人是谁,挑脚就是一踢的骂道:“素日担待惯了,竟轻狂到不认仆份了?”
抿罗连“哎唷”还没有来得及喊出来,便捂着肚子跌在地上了,痛的脸都白了。
冯剑年跨步进来,才知是抿罗,忙赶步子在抿罗身边蹲下来:“我不知原来是你,可踢痛了么?”
抿罗捂着肚子喘大气,唇色也白了。
吓得冯剑年忙抱了他往房间里去,急急的将他安置在榻上,抿罗蜷做一团儿,大气不喘了,痛的只抽噎。
冯剑年碰他也不是,不碰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抿罗抽噎一阵,回过气来,勉强笑一下:“我没事,只是一时吓到了,大哥回来做什么的,尽管做去!”
冯剑年说:“我不曾想要踢你的,我只当是育儿那小子偷懒做耍,要替你教训他的!”
抿罗说:“踢到我还好,他那么小一个孩子,哪受的了你这一踢?”
“抿罗,大哥这……”
“怪也只怪抿罗没有教好育儿那些规矩,大哥这是在歉疚什么?”抿罗微微笑了摆摆手,让冯剑年去忙他的。
冯剑年看他的精神似乎是回来了,便又往校场去。
抿罗在床上躺了半日,到快中午的时候,起了身知道往园子里去,却是动了就痛的直弯腰,掀了衣服看时,竟青了碗大一块。忙翻了柜子里治疗淤伤的药,又吩咐育儿回园子去告诉龚翔说要歇假儿。
融千茴急忙赶过来,看了抿罗的伤,心疼的直恨不得哭。
抿罗还要劝解他师父,弄得融千茴愈发的不好受,却又不能要抿罗就此回园子。
抿罗又说,不要告诉给冯剑年知道。
融千茴直说他傻,最终也只能交待育儿该怎么样的好好照顾着,也就回去了。
冯剑年晚上的时候又来一趟,抿罗那时已经时睡下了。
冯剑年是在武场里摔打惯了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一脚竟踹了个伤。
晚间睡下来,还是在挤到抿罗之后,抿罗在梦里喊“哎唷”,才猜想是踢的重了。悄悄的下了床燃了灯找药,翻箱倒柜的,将抿罗也弄醒了。
抿罗睁眼,看他在灯下忙乱,因问:“找什么呢?不能等明天再找么?”
冯剑年道:“踢得重了你也不告诉我,我听你喊疼呢!”
抿罗道:“只是踢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那里就严重了?”
冯剑年便要探看伤势,抿罗原说不让,最终,见他固执,只得给他看过。
午时的青已经是转紫了,偌大一块的,冯剑年看了,愧疚的什么似的,说:“我先帮你用药酒抹上,待天明了时,我家去给你找几味药来。”
抿罗依他的话躺下,解了衣裳让他去拿捏,揉了几揉,那药酒就在小腹上发起烧热来了,不再觉得痛,倒起了一阵异样。
那感觉倒也不好说,抿罗央告冯剑年说不痛了,说累,说想歇息。
岂料,冯剑年不依他的话说是药效正是上来的时候。
抿罗抑不住的喊道:“大哥!”竟是甜腻腻的调子。
惹的抿罗臊了脸的合了衣往床内滚了去。
冯剑年终究是长了他几岁的人,虽然一开始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却还是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却没有想到,抿罗的身子竟是那样敏感的,看他合了衣进去了怎么也不肯出来,冯剑年也只好作罢。
第二天,冯剑年早早的起来,也没有喊抿罗,便穿戴整齐出去了。
抿罗一觉睡至天大亮,枕畔已无人。
待要动时,察觉腿间,竟时冰凉一片,迷惑之间,还隐约记得梦中之事,登时羞红了脸,暗自庆幸冯剑年已经不在这了,忙忙的起来另取一件衣服换上,又趁育儿不在,自己将那衣裳洗了。
等他梳洗完了,育儿已去买好了早茶。
两人正吃着时,冯剑年又回来了。
问起来才知道,他时回家去取药去了,冯剑年将药和方子一并放在桌上交给抿罗,交待抿罗怎样服这样省
抿罗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又羞羞涩涩,冯剑年只当他为昨晚之事羞怯,却不知还有那一宵春梦。
冯剑年说:“今天这第一,就看我来给你屎昧耍要说靠育儿,我还真不放心!”
抿罗原说不应,却哪里拗的过冯剑年?
终于还是含羞带涩的让冯剑年帮他将药柿耍又往腰上裹绷带。
冯剑年取笑他是水蛇小蛮腰,两个虎口一合,就碰到另一只手的手指头,细到脆弱。
抿罗说:“你就知道要笑,你可知道当初要裹出这腰身来吃了好大的苦?”
冯剑年又笑:“难不成效仿‘楚王好细腰’的宫女?”
抿罗说:“你怎么和外头的人一样笑我们?”
冯剑年就问:“外头人笑你们什么?”
“笑我们吃饭儿怎样,说话儿怎样,做眉眼儿怎样,撒娇儿怎样,走路儿怎样,你倒笑我们腰身儿怎样。大哥也是轻狂人,不理会人家心里怎么想,只管自己说!”抿罗说着,便将衣服穿了。
冯剑年将他往怀里一拉:“是啊,看你说话,总是加个‘儿’。”然后将他的腰身一掐道:“你的腰儿细是事实啊,笑一下怕什么?大哥倒喜欢你的细腰儿呢!捞着柔韧,像绵条儿!”
抿罗推他:“你竟学我说话加‘儿’话音儿,原说是轻狂,竟轻薄起人来了!”抿罗拨他的手,佯装生气。
冯剑年挑他的脸蛋儿,问:“轻薄是什么?你竟然给大哥乱按罪名,看大哥怎么修理你!”说着,便娆他的腋窝。
抿罗怕痒,却闪不开,只好一径儿的往旁边躲,最后终于是给冯剑年将他给逼到床上去了,按着就是一阵乱娆。
抿罗待要笑,又惹的肚子好痛,焦焦的喊:“大哥,抿罗赔罪抿罗赔罪,是抿罗说错话!”
“赔罪就饶你,你每就净拣错话说,看我今日才不饶你!”
抿罗急了,扯着冯剑年喊:“不是不是,笑得我扯到伤了。”
“可看我又惹痛你了,要紧不要紧?”冯剑年忙忙得松了手。
抿罗放松了身子瘫在床上只喘气,眼色水润的,娇喘微微,颇有几番不堪重负的可怜可爱。
“可看我终究还是不知轻重了。”冯剑年竟有几分无措。
抿罗看着,心里有几分复杂,轻言:“抿罗不怪大哥,大哥这是为什么自责呢?”
冯剑年看他那样问,笑道:“正因为你不怪大哥,大哥才更要自责啊,不然,抿罗就简简单单的被欺负了去,大哥可是会得寸进尺的呢!”
抿罗竟不知所以的红了脸,薄嗔:“大哥最近是愈来愈滑舌了!”
冯剑年便吃吃的笑,只让他说去。
四目相对时,便觉得有几分暧昧浮上来,抿罗别开脸道:“大哥今日不往校场里头去么?”
冯剑年原本因他的事,往那方告了几天假了。
但现在看彼此这样,也不知道该如何相,便道:“这就去了,你记得好好的躺着休息,我才放心!”
抿罗应到:“我自省得的!”
冯剑年再看他一眼,终于是一扯步子,出去了。
抿罗看着他走出去,竟觉得心里酸酸的,一拳头抡在被子上,心里只想:好没意思的人,说走竟就走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眼角竟滑下泪来,一时又更慌乱,看着手指上沾着的水光,心里偷偷的疼。索性便捂着被子呜呜的哭。
也不知道究竟是哭了多久,忽然一下子被子被抖开来,传来拢帘的声音:“原说是病了,未曾想比我们还轻闲的躲在家里眯觉!”却在下一刹那看见抿罗满脸的水光,讶道:“你这是怎么了,是疼的这么狠么?”抿罗却只摇头。
拢帘忽然恍悟的道:“当日在戏台上摸爬滚打摔的浑身是伤也不见你哭的,可见是有人将你养的娇了。”原本只打算开个玩笑的,没想到抿罗一下子竟然红了脸,拢帘心下暗叫糟:不会吧!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朝外面叫道:“挽衿,抚缨,外头的那个小蹄子骗你们的,我们家抿罗醒着呢,快进来吧!”
抿罗咬咬唇,赶紧用衣袖将泪痕抹了。
挽衿进来,将一篮子的礼果搁在桌上,便捞了张小几坐了。
抚缨一脸单纯的忧心的走到床边上,见面便细细的问开了,抿罗便索性让开位置往挽衿那边坐了,反正抚缨什么都会问到,还省的他开口。
倒是抚缨的担心,让抿罗怪不好意思的,到后来,抚缨竟眼圈都红了,骂起育儿的不称职。
拢帘忙拦他的话,笑:“人家育儿刚才不就称职的将你拦在外面了么?”又推推挽衿:“你快帮忙劝劝,那个才刚哭完了,可别惹的这一个又哭起来!”
挽衿便问:“刚才谁哭了?”
拢帘微一吐舌,懊恼不该说漏嘴,却还是应道:“我进来时抿罗在哭呢,又说不是疼的,说不定是有人欺负他呢!”
挽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若是这样,抿罗,你这便收拾了东西跟我们三一起回去了算了!”抚缨竟还附和。
听的拢帘一愣,骂道:“真是一个痴,一个呆,一个笨的,园子那里是没有话说,但你当冯简他这小院子是你说进就进想出就出的,真受不了你们这一群人。”
挽衿就不作声了,抚缨怯了好久终于说:“那要不,我今天留下来陪抿罗?”
“周督巡家的戏谁代你唱去?”拢帘一句话,便将抚缨噎的没有话说了。
“去跟祁麟说说!”挽衿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走。
拢帘知道拦他也拦不住,索性不管了。
陪着抿罗说说闲话,得一会子,将抚缨给撵到厨房去帮育儿生火做饭,抚缨虽然是老大不情愿,却还是去了。
抚缨一走。拢帘便问:“是他和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了么?”
抿罗说:“不是!”
拢帘将他的吊梢眉一挑,有些凶的道:“你可别替他瞒什么,我也是为了你才会来问这些事情的。”
抿罗垂着头,半晌道:“我只是问他可要去校场,他说去,提脚就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酸,眼泪就自己往外跑,我也不知道我哭什么……”
拢帘一听,惊的脸都白了,被忽略了会想哭,是因为觉得被伤了心。
抿罗抱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拢帘看着低着头的那张脸,该说他幸还是说他不幸呢?
心里想的惊心,面上却是一笑的问:“你哦,可是因为没有人陪你说话儿,所以就胡思乱想了去了?”
拢帘虽然惊讶了,却还是觉得这些事情他没有领悟到的现在是最好的,于是,滑过去好了。拢帘心里想。
“好了好了啦,我们这不是都来了么,挽衿也去叫祁麟了,热闹一会子你就好了。看你呢,有人将你养的娇贵了不是!”
“我没有了啦,只是觉得他那人好没有意思的呢,想这伤,还是他踢的呢!”抿罗委屈的说。
“踢了你,欠你啊,人家还不是道了歉了,还为你去取了药膏来,人家是当你做兄弟看才这么待你,你这样娇贵下去,小心被人看不起哦!”拢帘戳戳抿罗的肩。
抿罗咬咬唇,淡淡的“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我不是要怪你什么啊!怎么就低落了?”拢帘问。
“我在反省啊,也不行啊?”抿罗翻个白眼。
拢帘于是就吃吃的笑:“行行,这不,我们的抿罗又回来了!”
“敢情我刚才不是抿罗则个?”抿罗瞪瞪眼。
“先前啊,好像是那家冯公子的兄弟,娇贵的哦!”拢帘又吃吃的笑。
“拢帘……”抿罗央求似的喊。
“好好,我不说了!”拢帘也见好就收。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院子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拢帘疑惑着,说是挽衿也没有这么快的啊,谁会来这里呢?
看门敲的紧急,忙起了身。
门开来时,竟是冯简。
冯简看拢帘在,似乎是窘了一窘,手中抱的个东西,要藏不藏的。
是只装在笼子中的雪白兔儿。
拢帘倒好,看冯简窘了,竟毫不客气的笑给他看,一边说:“都回了,可进来不进来的,屋里头还有抚缨呢,你要是不好意思见人,那我……关门了!”
冯简寻常便多少若不过他的伶牙俐齿,也不说话,便低了头进门。
拢帘笑他归笑他,却还是很识趣的不回去抿罗的房间了。却不不见他往厨房走,就只是在院子里晃荡。
冯简往门内进去,便听见抿罗在问:“是谁来了啊,拢帘?”
抿罗话音刚刚落了,却见进来的人是冯剑年,当即眼神儿一窘,静了。
“怎么,看见是我来你倒不高兴?”冯简一时也有些冲不过。想当时,他也不是快快活活出去的,如今又看抿罗这样,他大老爷小少爷的脾气便一并儿上来了。
“那也不是,倒是你,你要说你还回的,我刚才何苦生那闷气?”抿罗眼角儿一垂,往床的内角落滚了取,声音也闷闷的。
“你这话是怎么说来的,我刚才可没有惹你生气!”冯剑年倒也糊涂了,敢情心里不舒坦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你不要问啦,我自个儿气我自个儿还不成,你方才走的那么爽快,专门找看我笑话的时候回来。”抿罗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里明明就不想说的,但是到了嘴边上,就是拦不住,而且,那口气儿还一径儿的往上飘。
冯剑年感觉他好没有道理,呵呵笑两声,说:“抿罗,你今儿个有点刁呢!”
“什么刁不刁的,我当初就是和你饶舌饶到今儿个来了的!”抿罗只管捂在床里头,不出来。
冯剑年打个停当,又说:“那你当初惹到我……”
“当初是你先说话惹到我的!”抿罗实时不给他面子的锤了一句。
“好好,当初吵起来是因为我先说错话,那你今天为难我又是为哪一桩呢?”
“你在家的时候把人给挑拣了又欺负了一回,回头也不问人会不会闷着,倒头就走,我心里不舒坦,刁难两句,不为别的!”抿罗也不瞒,竹筒倒豆子,干干净净畅畅快快的便给他说。
冯剑年心里好笑,倒反而没有了脾气,笑着问:“哪你当时怎么又不拦我呢?”
抿罗的声音明显是从扁着的嘴里发出来的:“你是要去当差,不像我们戏园子里是没有太多规矩的地方,我又不是不懂事,何苦拦你?”
“那你这会子又为何为难我?”冯剑年好气又好笑的问。
这回的抿罗一下子从床上蹦达了起来,脱手就是一个枕木:“我心里不舒坦刁难两句,你倒一句一句审我,什么意思嘛!”说着,那泪珠儿便啪嗒啪嗒的给掉了下来。
冯剑年很无辜的抱着那个砸了自己一下的枕木走回床边:“也不是不让你说,怎么一下子倒哭了?”
抿罗便瞪着他,泪还是一径儿往下流。
“那你要怎么样?大哥错了行不行?”冯剑年皱着眉头问。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抿罗一迭儿的喊。
“怎么不行呢?”冯剑年问。
“我不解气儿!”抿罗哭着喊。
“你要解气儿,那……你打我好了!”冯剑年将抿罗的双手一拽,往胸上一搁。
抿罗倒真打,一拳一拳的往他胸上抡,重不重,轻也不轻。
看他都抡了好多拳了,冯剑年将他往怀中一拥:“解气儿了不?!你只道是闷嘛,我买了只白兔儿回来给你解闷呢,别哭了可好,气的也伤神!”
说起来,拢帘也不是真在院子里,如今在门外听里头如此光景,不禁心下叹道:这哪里是兄弟的法,分明是打情骂俏来的啊!
“你说这么多,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要换我一个人,怎么也生不这么多闲气!”抿罗又抡他几拳,便推开他往床上坐了。
冯剑年便也松开他,往桌上取了那小笼子过来,雪白雪白一只兔儿,眼睛漂亮的水红色,耳朵一耸一耸的,冯剑年问:“可喜欢不?”
抿罗眨眼眨眼再眨眼……
“好可爱哦!”忙忙的打开笼门将兔儿从里头捞出来,捧在手心里抚一抚,冲冯剑年感恩般的一笑,眼睫上还带着泪呢,好不可怜可爱。
“那可不准你再生气也可别气我!”冯剑年坐在床畔,看抿罗将那兔儿拥在怀里好生怜惜,禁不住将他往怀里一搂,心下想“不也雪白一个人,如个兔儿般温顺。然后晃他一下:“你倒是回句话给我啊,还气不气,气我不气?”
抿罗抬头,婉转的睨他一眼,唇角儿一勾,便羞答答低下头。
冯剑年盯着他看了半晌,站起来说:“我叫育儿别折腾了,今儿带你出去吃。”
话音刚落,抬眼便见门边俏生生立了个人。
“看我在厨房里折腾了半天,过来一进门听见一句什么话!”拢帘笑吟吟的一拂手:“罢了,尽去吧。你带抿罗出去好好补一补,我们就在家吃就好了。抿罗,还愣着做什么,换衣服啊!”说着,便走了。
冯剑年带着抿罗前脚出去,后脚挽衿就带着祁麟过来了。
祁麟问起来,拢帘便一径儿吃吃的笑,祁麟见问不出来什么事情,便也懒得问了。
高高兴兴的混了顿饭吃。然后惋惜的说,今天来居然独独没有见到抿罗,便也回去了。
再说抿罗,抿罗这一躺,虽不打紧,却也在冯剑年的要求下足足躺了半个月,一个秋末时节便在冯剑年的呵宠中度过去了。
融千茴也知道抿罗的身子骨,其间来嘘寒问暖好几,将他冬时节的袄子送过来的时候,叮嘱他切不可因为病了就将戏耍练唱给松懈了。
抿罗是知事的孩子,自然也懂他师父的苦心。
及至冬里披上重霜那会子,清音园里便日日有抿罗的影子了。
自那一脚踹在了抿罗的身上,冯剑年对抿罗便愈发的仔细了起来。
到如今这夜风沁的日子,只要别出什么天大的事儿,冯剑年便是一定要来接抿罗回住的。抿罗的来去晚,冯剑年自然也不可能在接了他回去后再往别去,于是,就变成夜夜在抿罗那出住下了。
冯老夫人对于自己的儿子在外头的事情自然是有耳闻的,初传开来时,倒也不见儿子有什么变化,本是没有放在心上的,但如今这儿子却夜夜流连在外,虽说是无伤大雅,但与戏子混做一,说出来终究也还是不体面,而且也着实的关系到了香火大计。
冯老夫人嘛,这心里,说急也急,说不急却也还是放不下,便派了人到校场里头去叫了冯剑年回来。
而这一叫,竟足足传了三回话才终于将那冯简给传了回来。
冯老夫人却也不是真的有什么大事,只是询问一声:是否也该是准备婚姻大事的时候了?
冯简却也爽快:只要是娘亲您挑中了的,自然是个好姑娘,便由着娘亲您作主就是了。
冯老夫人看他在说到这件事情上的时候,却也还是有几分激动的,会心一笑,便着手去办了。
冯简要说,也并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如今这世道,好人家的姑娘们也不是随便就可以见得到的,便是表姐表妹们一年也难得见上几回了,冯简心里只觉得,这女眷,自然是母亲较为了解,只要挑个温顺娴雅的回来,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之事,也是含了几分省得麻烦的心情。
夫妻嘛,又有几个做夫君的是在过门之前见过娘子的呢?与其那么打的心思去在意这些事情,倒不如多些时间去想想怎么逗抿罗开心。
到那时节,抿罗的兔儿已经长到初来时的两个大了,虽然那兔儿有一顽劣的抓伤了抿罗,抿罗恨恨的嚷着要将它炖汤喝,却还时打心眼儿里将那兔儿怜惜的紧。
却说那日,抿罗早早的将那兔儿喂了个饱,又把它装进笼子里,将它搁在桌案上,便叫了育儿往清音园去了。
到了晚间,两个人携伴而回,将门打开,又上了灯,却将那兔笼儿合着兔儿一并儿的摔在地上,纯白的兔儿唇边,染着鲜艳的红……
抿罗傻了,呆了半晌,才记得要将那兔儿从笼中取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急却柔的唤:“小占,小占,小占……”
那兔儿除了微弱的动了动前爪以外,其他的动静却是一点也无。
抿罗叫育儿去翻了新鲜的蔬果来给它,它也是一动不动。
怎么说,这兔儿也是养了个来月了,如今忽然的这样了,怎么叫人不心疼。
心疼归心疼,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生生的便看着那兔儿在灯下苟延残喘。
及到了第二日,天边鱼肚泛白那会儿,小占的身子逐渐的,便冷了。
抿罗只觉得心里仿佛空了一块,“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倒着实把个育儿吓了一跳,却毕竟只是个小孩子,除了知道站在一边陪着外,也不知道要劝。
好在头晚时,冯简并未去接抿罗,从将军府里出来往校场去的时候,便绕了几条巷子进来,去看看抿罗。
还没有进院子,便听见里头似乎是有哭声传出来,跳下马来猛敲门,又见无人来开,脚下一蹬,又往马背上一点,便纵身进了院内,育儿从屋里头跑步出来开门,刚走到院中,被突然跃进来的冯简吓了一跳。
冯简进了院子,这哭声一下子就听的真切了,只觉得清晰的心里发疼。也没有理会被吓到的育儿就直直的冲进了屋里。
推开门便大声的问:“抿罗,怎么了?”
抿罗被问的怔了一怔,泪眼迷蒙的看清楚是冯剑年的时候,抽泣着回答:“小占……小占它死了。”
以为发生多大事情的冯剑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放松了步子往抿罗身边来,看他两眼红通通的,心疼的一抚他的发:“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昨晚……昨晚回来的时候,他合着笼子一起摔在地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它也吃不了东西,又冷的发抖,我都已经把它抱在怀里了,它却……它却还是死了!”抿罗将怀中的小占捧出来。
冯剑年看着抿罗,一脸的憔悴,想来竟是一夜未睡才对,小心的将抿罗手中的兔儿小占接过来,一边将小占往桌上放下,一边将抿罗往怀中一搂,这才发现抿罗竟是全身上下无一不冰凉。
抿罗自己虽然没知觉,其实已经是冷得浑身发抖了。
冯剑年心疼的揉他的身子,不温柔的抚着他的发,喃喃的道:“傻孩子,抿罗真是个傻孩子!”
又看见育儿在一边发抖,放开抿罗将身上的袄子脱了往育儿身上一裹,看育儿竟感动的只哭,吩咐他先去睡下,又回身将抿罗的外衣脱了往床上抱了去。
待往被子里一放时,抿罗轻吟一声便缩做一团了。
冯剑年叹一口气,爬上床去将他用身子裹住,身线一贴时,心中便开始心疼起来,不禁懊恼,当初是何苦要买只兔儿回来呢。
“我将只兔儿也养不好,是不是很笨?”抿罗冷的牙关直颤的哽咽着问。
冯剑年一边顺着他的身子,一边答:“抿罗不笨,是小占太笨,跟抿罗没有关系!”
“可是,小占它死了。”抿罗颤抖着说。
“知道吗,如果小占知道你为它而哭,它一定不会高兴。”冯剑年沉沉的说。
“为什么?”抿罗颤颤的问。
“你待它好,它也会希望你好的对不对?”冯剑年问抿罗。
“嗯!”抿罗单纯的点头。
有些话也许很苍白,但是苍白的话在很多时候却很有效。
“所以,抿罗乖乖的,好好的照顾自己,而抿罗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睡上一觉!”
“嗯!”抿罗再点头,在冯剑年的安慰中,一点一点的温暖身子,温暖心。
冯简搂着他,纤细单薄的身子,易感敏锐的神经,如小占般小小的事情,却牵扯除如此强烈的情绪。
而抿罗这个孩子,却还死如此坚强的在社会的最底层的夹缝中顽强的生存着,绽放他的魅力,一如桃那纤细而坚实的枝,一如桃那美丽而无垢的。
在枝头闪耀它的苍白,却也在苍白的同时让你看见它绯红的生命力。
心下默默的下定决心,好好的保护这朵纯然的美丽,也许,给不了他完美,却也要努力的作到他这个大哥可以做到的最好。
看怀中的身子似乎死感觉到他给的安全,终于不再颤抖的,缓缓的呼吸着他的呼吸,再减小的抽噎中进入了安然的睡眠。
抿罗醒来时,感觉周身暖暖的,睁开眼,是冯剑年的脸。
于是,明白,这就是心安的来源。
忽然的,抿罗想,抿罗希望这时光就此停滞。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安稳的躺在他的怀中,不去问世事,不去管生计。
所有的,都宁静,多好!
心里一惊,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抿罗,醒了?”忽然对上一双温柔的眼,抿罗呆呆的无法回神。
“傻了?”冯剑年一拍他的面颊。
“啊!没~没有!”抿罗有种不知身在何方的迷茫。
待视线扫到桌上的小占,身子一抖。
“怎么了?”冯剑年紧张的问。
“小占……”抿罗低低的叹一口气。
然后,起床、披衣。
小占最后,被埋在了院子里的东墙脚下,最后一攴土填上时,抿罗说:“我从此不再养活物了,一个小占,就是全部!”
冯剑年看他的哀伤,无法去劝,轻轻的将他拥住,支撑那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身躯。
心里,有种叹。
如果,抿罗爱上一个人,是不是会一辈子都痴情。
如果,抿罗爱上一个人,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变心。
如果,抿罗爱上一个人,对那人,是种荣幸。
如果,抿罗爱上一个人,他愿意,让抿罗幸运。
冯剑年揉揉抿罗的发,看原本的柔顺显出一丝零乱:“进屋吧,冬腊月的,风寒着呢!”
快过年的时节了,抿罗的兔儿,死了。
抿罗说:“他怕我真的拿了它炖汤喝,其实,我舍不得的!”
冯剑年抚它他的脸:“冬腊月的,别哭,小心冻伤了脸!”
抿罗将冯剑年的腰身一搂,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借我靠一下!”
冯剑年说:“大哥随时借你靠!”
“大哥,抿罗喜欢你!”抿罗闷闷的说,说出来,心里一痛,终于知道了今晨时,拿欲破土而出的东西是什么!
冯剑年驽钝的:“大哥也喜欢抿罗啊,抿罗撒什么娇?”
“就今天,撒娇一下!”抿罗还是闷闷的。
抿罗想哭,这,不是为小占。
“好好……真是,先进屋,好不?”冯剑年放软了语调问。
“不,就在这儿,一下下!”抿罗说。
“拿你没有办法!下不为例!”冯剑年说。应了抿罗的那个一下下,那个从傍晚一直到夜晚的一下下。
抿罗在无意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抿罗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
抿罗很感谢接下来的日子里,将是腊月,将要忙的头昏。
待抿罗再记起来日期的时候,便,过年了。
冯剑年终于是回了将军府过年去,抿罗也回了园子里团圆,那夜,便在雎柳廊睡下了。
育儿睡抿罗那,抿罗却被拢帘拖过去了。
拢帘看抿罗,问:“大过年的,怎么愁眉苦脸的。师父的红包可没有少给你,还包了一份给育儿呢!”
抿罗坐在拢帘的床上,盘着腿,笑笑:“你要不服气,你也买了小厮回来,领双份的红包啊!”
“少来不回我话,我对你可能灵了,你对我用,可不灵的。脸笑开了,眼可没笑开,别想唬弄我。”
拢帘一动手,将抿罗给压趴在床上:“你今天不说,我可不饶你!”
“好啊你,太久没耍了,暗算我!”抿罗脚一勾,将跪着的拢帘措手不及的给勾翻了:“又不是就你唱过刀马旦,我可不怕你!”
“除了抚缨那小子人不可貌相外,你可从来没有赢过我!”拢帘手一翻,又将抿罗压回去了。
“谁说的准,保不定今天我就赢了!”抿罗再一扑腾,嘿,又给翻了回来。
两个人就在拢帘那张小小的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夜,还是后来“嘭”的一下,一个不小心,拢帘自己撞上了床柱,两人才终于是忙忙的住了手。
“可有事没事?”抿罗急急的问。
“有事是有事,暂时也死不了!”拢帘哭腔哭调的应,还喊着:“看你还不告诉我,再不告诉我就疼死啦!”
抿罗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叹一口气:“告诉你就告诉你,不要给我瞎折腾。”
拢帘笑着抹泪,委屈的一撇嘴:“呜呜呜呜呜呜呜……又不是全是装的,人家是真的撞到了啦!”
“那你疼的哭了,好好哭吧,师兄有什么话也暂时不说了,听你哭好了!”抿罗却不买他的帐。
“好哥哥,你给我揉揉,边揉边说?”拢帘眼泪还在睫毛上,怜怜的问。
抿罗将他的头扶到怀里来,手掌下去,喝,还真的是撞的不轻。
轻轻的揉着,然后,抿罗慢慢的说:“拢帘,我喜欢他!”
拢帘一怔:“你……”
“拢帘,我喜欢上冯简了!”抿罗说的时候,淡淡的笑着,有种甜,有种幽怨。
“拢帘,我喜欢上冯简了!”
“拢帘,我喜欢上冯简了!”
“拢帘,我喜欢上冯简了!”
“拢帘,我喜欢上冯简了!”
拢帘耳边,那句话就一直重复着。
“拢帘,你倒是说句话呀!”抿罗催促着说。
拢帘回神,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抿罗问。
“你喜欢上他了,然后呢?”拢帘问。
“我喜欢上他,哪还有什么然后!” 一句话,问的抿罗满头雾水。
拢帘于是明白,抿罗懂了的,还只是那么一小点。
这种事情该如何说,其实是最难定论的,拢帘笑笑:“没什么,就是问问,我以为会有更多的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听听来的,却原来只是这么一小点。”
抿罗终于是不再笑了,淡淡的说:“我只是喜欢他,我不会去奢望什么的。他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他待我如此已是难得,我不想其他,如若是能就这般一直相伴,抿罗亦知足!”
拢帘心一抖,看向抿罗,看那淡淡的忧伤,看那淡淡的愁,拢帘心下一笑,自己何苦自作聪明呢,也许,到头来,最笨的人反而是自己,因为,如果自己一旦相中什么了,是绝对不会愿意放手的。
不知道究竟执着是好还是隐忍是好,拢帘想着的时候,却见抿罗淡淡的一笑。
然后,听抿罗说:“所以,我觉得现在的这个样子我就很满足了,也许我真的没有办法那么的开心,但是,至少冯大哥他没有不开心,那就够了。”
那是怎样的一种玲珑心思?怎样的一种剔透心情?
拢帘于是决定不再去追问关于抿罗与冯简之间的那些事情。
因为,他没有抿罗的那种剔透,没有抿罗的那种淡然,他会忍不住的去怂恿抿罗付出更多,或者怂恿抿罗索求更多,然而那些,并不是抿罗要的。
拢帘说:“好了,我的头也不痛了,快快睡了吧,明天虽说是大初一的,我们还得去唱戏呢。”
抿罗要的没有拢帘多,于是相应的,抿罗想的也就没有拢帘多。
抿罗很快的,就睡了,然而拢帘,却只能看着他那恬然的睡颜,叹气。
初二的时候,抿罗回家,冯剑年居然在那小小的院子里。
抿罗惊讶的问:“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我不放心你啊,而且,大过年的,没道理要你一个人住啊。”冯剑年微笑着说,那笑里,有一种单纯的甜。
“我也不是第一天搬来了,有些时候,大哥也不要因为我,而顾忌太多了,那样会让抿罗觉得不安心的!”抿罗在冯剑年将他冰冷的手收到掌中温暖的时候,说。
育儿勤快的开了锁,冯剑年笑笑的一捏抿罗的脸蛋:“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件好事情的。”
“什么事情让大哥如此的高兴啊?”抿罗微笑的问。
“知道么,这个月的十八那天,大哥要去邻县求亲哦。可能三月的时候,大哥就要请你去吃喜酒了。”冯剑年还是笑着,那笑容在抿罗看来,却是那么的遥远。
抿罗听见一个仿佛是自己的声音说:“恭喜大哥!”
然而,另外一个声音却在说:“怎么就,那么的残忍!”
抿罗只是刚刚的明白了,刚刚的坦然说出口,刚刚的在新的一年里看见冯简了。
怎么就那么的残忍呢。
“听我娘亲讲,那可是邻县最美丽的姑娘哦,而且,品行也是相当的好的,可能以后来这里看你的就不只是大哥一个人了哦。而且,也许明年的这个时候再来,就有人叫你叔叔了哦!”冯剑年笑着,开心的仿佛孩子。
抿罗觉得,他怎么就那么的单纯呢,怎么那么多事情都还没有懂,就要做人家的丈夫了呢?
抿罗微笑:“是啊,做叔叔呢,看我实在是好荣幸哦!”
抿罗不知道,原来,会有这么一天,他的事情,他的心情,就都不能再讲给冯剑年听,不能再肆无忌惮的去牵那温暖的手,不能再肆无忌惮的去靠那宽阔的肩,不能再让他帮他顶那一片天,不能看他只有某些时候才看的到独一无二的表情。
明明,明明就一直很清楚,爱上他就会是这样的事情。
明明,明明在拢帘面前还可以作出那么完好的心态,怎么到了这里,怎么就只是听了几句,却那么的痛,那么剜心的痛,那么的痛,那么……
“是啊,我都不知道,事情会那么的快……”
“大哥,不要说了,抿罗……抿罗好像不舒服。”抿罗拦了他的话,抿罗听不下去了。
“怎么了,不会是我一不在,你又病了吧!”冯剑年的声音立马就敛了欢快。
那种担忧看在抿罗的眼里,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很重要的吧,不然你看他,怎么就可以那么快的变了另外的一种表情呢。
“抿罗,究竟是怎么了,说说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大哥给你请大夫来?”冯剑年是在问着,却已经将抿罗给扶到房间里去了,那份小心,让抿罗想抓住他,并且,从此都不放手。
“抿罗……抿罗没事,抿罗只是觉得刚才有点头昏。”抿罗说着,往桌边坐。
“那你不妨休息了吧,晚餐想吃什么,告诉大哥了,大哥现在去给你张罗,大哥知道你一不舒服就胃口不好,育儿做的东西你定是吃不下的了。”冯剑年说着,就将抿罗往床边牵去。
“不用了,实在是破费,而且,我也没有那么的挑剔啊!”抿罗笑着,拦了冯剑年的举动,抿罗觉着,他就想看着冯剑年,就想在这个人还没有被其他的人冠上谶纬的时候,多看几眼。
“大哥不要说……”抿罗看冯剑年欲言又止,拦了那尚未出口的话。
“大哥只要常常来抿罗这呆呆,抿罗就高兴了,那些杂事,大哥没有必要为抿罗操心的。”
“抿罗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说话也怪怪的?”冯剑年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问。
抿罗淡淡的笑一下:“有吗?可能是头有点昏,就说话也糊涂了。大哥不要见怪。”
“你看你今天给我客气的,说说,你把我家那个俏皮的抿罗给丢哪了?”冯剑年调笑般的质问着。
抿罗“噗哧”一笑,推他一把:“去,看我不舒坦,还戏弄我!”
冯剑年于是笑了:“这才是抿罗嘛,我就说,抿罗应该是快快乐乐的,才是大哥的抿罗!”
抿罗一阵眩晕,怔怔的在心中琢磨这句话。
“怎么说啊,抿罗听,这话着实不通。”抿罗笑笑的推开冯剑年,自己还是往桌边坐。
“怎么不通?抿罗高兴,大哥才高兴啊,抿罗要不高兴,那大哥可就实在是无从高兴了!”冯剑年不知道那话,在抿罗心中拨起的是怎么样的波澜。
抿罗心中,一阵不知道是什么,急着需要发泄的东西从胸口就那样的涌出来了。
抿罗忽然的冲到冯剑年的怀里,然后,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不绝于耳……
“抿罗,你这是……这是怎么了?”冯剑年是一肚子的疑惑。
“好好笑,好好笑,哈哈哈……大哥不要拦抿罗,抿罗笑笑,立马就好了……!!”抿罗却是一直笑着,笑到他终于是无力了,然后喘息着,停下。
然后,抿罗微笑着,说:“你啊,这几日都不要来了,等你求了亲回来,你再来见我,可好还是不好?”
“为什么?”冯剑年问。
“大哥你呢,我要你想想,是你想我多一点呢,还是想那未来的嫂子多一点!”抿罗笑着说。
“你这是做什么啊,她将是你的嫂嫂,你这是比哪一桩啊?”冯剑年问。
抿罗终于知道,原来这世上,还真的有比他还呆的人呢。若是换做别人,早就懂了吧,他却不明白,然而现在,他要的就是他的不明白,这样,事情就好办了,他不懂,自己就可以用自己想要的法子,去那偷那些没有被别人发现的温柔。
“大哥你想想,以前呢,你没事就都来陪抿罗的,而以后呢,你没事肯定是要回去陪嫂嫂的,抿罗要知道你究竟是想谁多一点,抿罗啊,怕你有了嫂嫂,就不记得抿罗了,抿罗要你现在总是想抿罗,就是以后,也不会忘了抿罗。”抿罗说,抿罗而且,说的很坦然。
“抿罗说什么话,抿罗是兄弟,兄弟和妻子是不能比的!”冯剑年捏捏他的鼻子:“抿罗今天忒的孩子气呢。”
抿罗想,不知道是谁,孩子气了;不知道是谁,就那么呆了;不知道是谁,就是没有理解谁的话;不知道是谁,就那么不知道的伤了谁的心。
“那大哥先说说,成还是不成?”
“不成!”冯剑年斩钉截铁的说。
“呜呜呜……”抿罗假做哭:“呜呜呜……大哥终究是不想把抿罗的话当话……呜呜呜……大哥终究是不把抿罗的想法当想法……呜呜呜……”
冯剑年认真的抬起抿罗那没有泪痕的脸,说:“你哭,我也不会应你,就像你说的,我以后有了妻子,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陪你了,所以,我现在更加的要好好的陪着,将你想的,将你要的,将你企盼的,将你梦寐的……通通都想办法办到。因为以后大哥就不只是大哥一个人的了,以后的大哥在做事情的时候还要顾忌到另外一个人的想法。明白么?”
抿罗岂会不明白,抿罗当然是明白的啊。
抿罗在听冯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冯剑年其实是懂自己那一番话的,只是懂装不懂,不愿意懂!
冯剑年打断他的思绪,问:“抿罗想要什么?抿罗企盼些什么?抿罗有什么大哥现在可以帮的上你的?”
抿罗想:我想要你,我企盼你的爱意,我梦寐有一天,你会来告诉我,你爱我,但是,我都没有办法告诉你,这些就是我想要的。
然后,抿罗说:“房子的西后脚那里似乎是禁不起风吹雨打了,大哥帮忙修修。”
“好,我明天的时候就去准备了工具和材料来给你弄,还有么?”
“水井那里的轱辘,大哥还是给抿罗安一个吧,这样,就算以后大哥不来,抿罗和育儿也好自己打水吃。”
“好,等我给你把房子弄好了,我就给你做一个新的轱辘!还有么?”
“还有就是大门的那道栓,似乎也不是怎么牢靠了,大哥若是来得及,就也给换一道好了。”
“换就不换了,给你加道新的。还有么?”
“……”
“……”
“……”
于是,将军家的二公子正月的时候,在抿罗那里做起了木工……
抿罗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心情,抿罗却喜欢看他那样子的在院子里忙碌,而自己,还没有出门的时候,就在他的身边给他帮帮小忙。
那样的日子,过了大约半个月,冯剑年终于是不来了。
他,要回家去准备提亲的事宜。
抿罗是微笑着送他走的,心里,却疼的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正月的上半月里,因为冯剑年在的缘故,抿罗推了好多个戏分,如今,冯剑年终于是离开了。
抿罗回园子,是戏分,就得去唱,拢帘觉得他累,抿罗却高兴。
累了,就不想不该想的了。
十四那天,抿罗应邀去洪府,二品大员刑部侍郎洪宣的府上。
洪府,那个在朝中一直是很稳重很安静的府衙。
然而在那天的洪府,却有一点小小的骚动。
戏台下的他,看见那个高高的台上,有人摔了茶杯,远远的看那人,竟似极了应当是远在扬州的披袖。
但,终究是与不是,却在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弄清楚。
然而,隔了几天,却有人来请他往洪府赴宴,抿罗于是知道了那人就是披袖。
但,他不想去,也不敢去,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洪府,是块是非之地。
抿罗的想法,很快的也得以证实了,因为他最后是被洪府的总管,那个自称丁浩的男人以半强迫的手段,请上车的。
那天,是正月十八,抿罗知道,冯简今天不在城里,去提亲了。
所谓的赴宴,真的就是抿罗所担心的不是那么的真实。
而抿罗在看见披袖的那一瞬间也惊呆了。
在他以为再也见不到披袖的时候,他居然在南京城内清清楚楚的见到了他。
但是,那是怎么样的披袖啊,居然是没有任何神采的!
洪宣没有理会抿罗的那些吃惊,对抿罗说:“你认识他的对不对?”
抿罗怯怯的:“他……他是我的师弟!”
“那你过来,和他说话,帮我将他唤醒,好么?”
“他怎么了?”抿罗担心的问,他不知道久别后的相见居然会是这样的。
然而,所有的一切是很徒劳的,最后,抿罗也发怒了,忘了自己身份的单纯的因为披袖的事情而质问了洪宣。洪宣于是终于是恼怒了。
抿罗遭到了他想不到的粗暴对待。然而,在那种粗暴中,他却看见了披袖那小的可怜的动静。
洪宣似乎也意识到了,然后,洪宣说:“丁浩,去取媚药来。”
抿罗惶恐的睁大了眼,为眼前这个男人那冷冷的一句话以及男人那冷冷的视线。
丁浩于是出去了,再进来时,手中是一个很精致的细瓷瓶,往抿罗的唇边递去。
抿罗惶恐的开始挣扎,他不要,他虽然说是冯简的人,而且,他也的确是对冯简抱了某些不该有的期望,但他与冯简之间却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也没有,他是叫冯简大哥的,也许他对冯简已经不是那么的单纯了,也许,他也得不到任何得回报,但是,他也不要将自己无辜的丢失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与世界里。
挣扎着得名罗被洪宣强硬的将惶恐的脸推到了披袖的面前,抿罗听到他冷森森的说:“我将媚药灌进他的肚子里,就算到时候我不强迫他,他自己也会在你的面前变的像一条淫乱的狗!”
抿罗抵抗不了滑进唇内的液体,桃一般红润的脸庞因为委屈而变的鲜红的时候,泪水无端的就自己迸出来了。
“不……” 披袖的声音终于是滑出来了,话是说了,人却没有动。
抿罗看见洪宣残酷的撕裂了他的衣衫。
“不要,不要……求求你,放开我!师弟,师弟……”抿罗害怕,抿罗不想这样,于是,抿罗乞求一般得呼喊眼前那个可以救自己的人:“师弟你醒来啊!!”抿罗的声音恐惧的颤抖着。
披袖终于是有了真正的看的见的反应。
披袖冲了过来,撞开了施暴的洪宣,抿罗感到自己温柔的被拥在了披袖的怀里。
披袖在下一瞬间被拥进另一个怀里:“你醒来就好了,我并不是真的要伤害他,我只是……只是想让你醒来!”
“你……放他走!”久久不说话的声音嘶哑的不知该如何形容。
之后的事情,抿罗就不知道了。因为后颈的地方,挨了一个手刀。
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是自己的院子,身边的人,是冯剑年。
然而,抿罗很痛苦,身上,仿佛着了火。
抿罗很清楚那是什么,抿罗很希望自己已经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抿罗却阻止不了那些药性在自己的身上,在冯剑年的面前,发作。
眼泪,很是时候的流了下来。
脆弱的,喘息着,抿罗喊:“大哥,我好难受。”
冯剑年的手,抚上来了。
抿罗回馈给他的,是娇腻的呻吟。
抿罗羞愤,但是,抿罗不想阻止。
抿罗知道厨房里有很大的一缸冷水,但是,在这种时候,抿罗决定选择忘却。
于是,那夜,在冯剑年的手中,抿罗一又一的,将自己不愿意给别人的娇媚,在冯剑年的眼前,一一的展现。
抿罗得到了冯剑年温柔的吻,温柔的抚触,但是,抿罗终究还是没有成为冯剑年的人。
抿罗在那时间里放肆着享受,放浪着挑逗,放弃着哭泣。
那个人的温柔,是他的毒。
那个人的温柔,是他的毒。
抿罗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哭,一遍一遍的默数,一遍一遍的劝自己,知道么,你该放弃。
夜,终究还是过去。
那些淫靡随着天光的到来,消散的无影无踪。
留下的,只有抿罗记忆里的春梦。
被抹煞的,包括抿罗腿间的那些白浊。
日子还是得过,抿罗将那一夜,从表情上抹煞,他什么也不记得。
日子还是在过,抿罗将那一夜,在心的镌刻,他什么都很清楚。
师父说:是抚缨去救的你。
抚缨说:是披袖他……
抿罗知道,那说不出口的,就仿佛是自己那夜和冯剑年的种种。
披袖、披袖、披袖身边那人将披袖看的比山还重。
抿罗、抿罗、抿罗只是冯简手中没有血缘的一张纸鸢。
披袖、披袖,披袖的种种在抿罗看来不以为苦。
抿罗、抿罗,抿罗的种种在抚缨看来是种幸福。
原来,自己的事情还是只有自己才能去定义。
原来,冯简的驽钝在现在看来反而是种幸运。
冯剑年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抿罗好,甚至更好。
抿罗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冯剑年笑,只是更加微妙。
冯剑年问:“抿罗,你说大哥大婚的时候穿什么式样好?”
抿罗说:“那些事情,抿罗不懂,大哥的母亲应该会安排的很妥当吧。”
冯剑年说:“抿罗啊,这日子越紧大哥心里怎么反而还越不舒坦了?”
抿罗说:“那是大哥在紧张吧。”
可是,不舒坦的人,还有谁比的过抿罗?
冯剑年隐隐的觉得抿罗不快活了。
但是究竟是为什么,却实在是不清楚。
冯剑年觉得那家,看着沉闷,而抿罗那里,看着窒息。
于是,冯剑年哪里也不回,开始游离。
抿罗记着,冯剑年已经好久都不曾来了。
抿罗想着,冯剑年不来,也许反而是好了。
眼见着,二月底了,眼见着,三月快来了。
抿罗说:“抚缨挽衿拢帘啊,你们去我家吃顿饺子吧!我不知怎么的,最近,特别想那东西。”
拢帘说:“好是好啊,可是,我可不会包!”
抿罗说:“你去陪我就好了,要不,那空空的房子,你要我一个人包了吃我也不快活。”
拢帘于是知道,抿罗是觉着那房子少了个人,空阔了。
于是说:“好啊,什么时候去呢?还是说,就瞅着今天这没有戏分的日子。”
抚缨说:“好啊好啊,就今天啦,我要吃抿罗师兄包的饺子。”
于是,四个人,回溪流巷的小院子。
于是,欢欢喜喜的包饺子。
拢帘说了不会,他倒也干脆,搬了张椅子,往出了太阳的院子里一躺,看他们忙碌着,他只是微笑。
拢帘心里想,实在是一个不错的昏昏欲睡的下午啊。
院子门,却突兀的被敲响了。
拢帘不以为意的,大方的开了院子。
然后,惊讶中微笑着带点狐媚的问:“夫人,是找谁?”
“你就是抿罗?”来的人,是个五十左右的女人,端庄中,有种苛薄。
“您找抿罗?”拢帘还是那带点狐媚的微笑,变不了,那是他似乎生来就带着的味儿了。
“哼……去叫我儿子出来见我!”女人严厉的说。
“尊公子,是那位?”拢帘艳丽的笑,其实,心里清楚。
“哼,来这院子的男人还能有谁?”女人蔑视般的笑。
“哟,那可多了,像我们戏园子里的抚缨啊、挽衿啊、拢帘啊、师父啊、班主啊,再来就我们的好朋友祁麟啊,哦,对了还有那个冯将军府的二公子,我们啊,都喊他二爷的,您说的可是他呢?”拢帘冷眼看停在院子外面的软轿。想着,今天惨了。
“既然知道,还不快快的喊他出来?”女人的眉头,皱纹好,看起来是经常皱眉,是严厉的主母呢。
“哦……”拢帘搓搓手指,答:“他没在!”
女人的眉尖一耸:“没在?”
疑惑与不屑浓浓。
“是啊,好久没有来了,从提亲回来,就不常来了。”拢帘答。
女人扯手就是一巴掌:“剑年回家还要认我几分脸色,你个小狐媚子精竟在这里给我耍戏?”
拢帘一声惊呼,看那屋里头就跑出三个孩子。
“拢帘,你怎么了?”抿罗一手一身面粉的急急跑来,错愕的看门口的女人:“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打他?”
“抿罗……”拢帘快手的将抿罗拉住。
女人在一瞬间有些错愕。
“你们……你们究竟哪个是抿罗?”女人的声音开始变得严谨。
抿罗抬头:“我是?您是……?”
似乎是惊讶于抿罗的形容,居然,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居然,是一个并不娇腻的孩子,居然,那般的干净清明,居然,不会因为他是戏子就心生厌恶。
方才的气愤似乎在打了拢帘一巴掌,并且知道打错人之后,沉寂了。
然后,抿罗看见那女人露出一抹笑:“你是抿罗?”
“是,我是!”抿罗说。
“冯简有没有来过?”女人问。
“没有,他已经好久不来了。”抿罗说。
女人点了头,笑:“你在家里忙什么?”
“我……?”抿罗疑惑的指着自己。
“是,你从厨房出来。”
“我在包饺子!”
“极好!”女人转回身:“你们先回去,告诉老爷,我没有找到人,要他派了人出去外面找,找着了,告诉二少爷,我在溪流巷的院子里,让他回来吃饺子。”
“可是,老夫人……”轿旁的丫鬟急急的喊。
被女人一个手势给挡回去了。
拢帘知道,自己那一巴掌挨的还是值得的,不然,不知道抿罗出来的时候会是什么下场。
好好的一个午后,因为冯老夫人的到来,乱成一团了。
冯老夫人为什么会来了溪流巷?
因为,冯简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回冯府了。
然而,冯老夫人没有想到的是,冯简也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来抿罗这了。
冯老夫人为什么要留在溪流巷?
因为,冯老夫人在冯府已经叫不回冯简了。
所以,冯老夫人想试试在抿罗这,可以不可以叫回他的人。
冯老夫人挥退了下人,然后,就进抿罗的院子。
其实,冯老夫人在听说房子在溪流巷的时候就在想,溪流巷能够有什么好房子?
然后,真正的来了溪流巷,真正的看见了这与冯府比起来只能称之为破旧的小院子,再看了那个怎么看怎么觉得干净的孩子,实在是无法将他与那传言中狐媚的人儿联系在一起。
冯老夫人进门,抿罗显得有些无措。
拢帘推推他:“快快的请进去备座,这可是太上啊,得罪不得的!”
然后就是一阵忙乱,备座,上茶,取出仅有的点心。
打量这厅这房,冯老夫人暗想:家徒四壁是不是就是说这种?
再看看捧出来招待自己的东西。打量一眼拢帘,还是说,装的?
手一拂,喝:“我儿子怎么说也应该没有亏待你,你就拿这些寒酸东西来招待我?”
看抿罗暗暗的拢眉,看抿罗不动声色的将跌翻在地上的点心一点点的拣起来。
看另外的一个孩子欲拦,却被拢帘拉住了。
其实那一掀,倒让抿罗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明白了究竟该怎么应对。
抿罗捧着拣起来的果点,缓缓的站起身,不卑不亢的,朝着冯老夫人微微的一笑,开口:“夫人,您是他的母亲,难道您还不明白他么?他就算是如何的宠爱我,却如何也比不得他对您的孝顺啊!您说这果点寒酸了,那您说等他来了,是您问他的罪呢还是我问他的不是?”
冯老夫人暗暗心惊,看来,这孩子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如果冯简在场,怕是立马就又会心疼了,这言语,不是似极了那在楼府时的应对么?
冯老夫人还在想该如何回答,抿罗却又开口了。
“听您的说法,怕是他没有在我这儿的一个月,也竟然没有在冯府!?”抿罗笑,笑的内心里一片黯然,原来竟不是只有我这一个来。原来在他那里,我那点点的旖想其实都不该。
“您来找他,我没有给的,您说在这等他,我自然也要好好伺候您的,您说这果点寒酸了,我就去给您买了来,您要是还有什么不顺意的您也就直说,但是,抿罗在这里有几点的请求!”抿罗还是微微的笑着,却让人感觉到他那里的点点的寒意。
“呵呵,看不出来你倒是个颇有硬度的孩子,我今天也的确是借你这地见见那逆子,你倒是说说你的请求,但有我不为难的,我答应也就是了。”冯老夫人不怒反笑了。
抿罗也不管她究竟是如何表情,只是很淡然的接话道:“您方才说,借我的地,那您今儿个来,也算是客了,旁边几位和您一样是我的客人,麻烦您和他们还是和谐相的好,不要让抿罗为难;还有就是,您方才掀的果点,究竟也是冯大哥的血汗挣回来的银子买的,您是做他母亲的,您说要掀,我本来是不该有异意,可我觉着,终究还是不该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另外,今儿个,这里的晚餐是饺子,您要不嫌弃,我就多添一碗的米面,您回去了也别说我招待不周。”
看那一番应对,拢帘在心底暗暗叫好。同时暗想:怎么以前都没有发现抿罗原来也有厉害的时候。
那一番话,将冯老夫人噎在当场竟是久久的没有回话。
抿罗施施然的喊了育儿来,取了银子给他,吩咐他去买上好的果点。
冯老夫人怔是怔住了,却也究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面上不寒,心里也霍然开朗了,只是,这孩子恐怕在冯简身边是留不得了。
抿罗自然也猜得到冯老夫人今天的来意,冯剑年要大婚了,外头的这些个是与不是的人,怕是留不得了,原来,与冯剑年得缘分竟要在此尽了。
抿罗看看厅上的情形,慢慢的行个礼,说:“我要说的也都说完了,夫人您在这里,我也就没有什么发话的资格了,您要的果点育儿买去了,夫人您慢坐,我就往厨房去了。”说着,退下了。
抿罗退下了,事情似乎也该告一段落,但是,还有一个拢帘呢。
抿罗刚走,拢帘就挨不住了。
听听抿罗刚才那什么话,他以为师父允他出来,是就让他跟着冯简安稳这么一小阵子的?
师父看人,可从来都是看一辈子的,没有说放就放的道理,要知道,这一放,可就没有后路了,那种朝三暮四的日子可不是好过的!!
拢帘抚着刚才被打的脸,笑嘻嘻的寻了张座,歇了,软绵绵的翘双二郎腿,故意的作些夫人们看不惯的放浪行为。
看冯老夫人一又一的皱眉,拢帘笑了,邪猸的看冯老夫人的欲言又止。
“夫人您啊,别皱眉,我是没有抿罗那么好的修养,不过,男人们可是欢喜我的紧呢。”拢帘笑嘻嘻的,继续搭话:“我啊,也觉得二爷着实奇怪,哪有人金屋藏娇还藏个那么没有情调的孩子的?所以我看啊,终究是觉着腻了,想今天啊,可能就是去了哪个媚娘的地儿了。”
“男人嘛,哪个不是风流成性的,我啊,就经常说那抿罗,若是个女子,倒挺适合做个当家夫人的,只可惜,终于是投错胎了。”拢帘继续他的自说自话,他可不担心没有人听。
看一眼冯老夫人,寒着脸,望着外边,要说没听,似乎也挺像的,但是,那耳朵的紧张劲儿可就泄漏了什么了。
拢帘一笑,继续:“说抿罗傻,还真个儿的是傻啊,您家的二少爷吧,来也就来了,走也就走了,抿罗从来也不知道要留的,从来也不知道还可以撒个娇儿,您说我们吧,不趁着年轻受宠的时候捞些个东西留着,可着实不行,毕竟,也不像那女人似的,男人一个不小心还可以留个种,然后就母凭子贵了。我们啊,终究是不可能有孩子的,对于那些要香火更要名声的望族,可是好了,不担心血脉不纯净的往下传。”
“唉……”拢帘长长的叹一口气:“罢了,我也懒的说了,反正啊,也终究没有人听的进去,挽衿啊,我往厨房帮忙去了。”然后,腰肢扭扭的走了。
“等等,我们也去!”抚缨喊一喊,跟上去了。
恰看见育儿买了果点回来了,育儿小心的捧了果点进门,小心的给冯老夫人端茶递水。
育儿不说话,冯老夫人却在想着方才抿罗和拢帘的种种言辞。
然后,看一眼育儿,终于忍不住问:“那抿罗是你在这的主子?”
育儿惶恐的点头,毕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厉的女人,而且,这女人还是冯公子的母亲,为了抿罗哥哥好,他要好好的照应着。
“冯简有多久没有来了?”冯老夫人问。
育儿想想:“冯公子有一个月没有来了,那冯公子问抿罗哥他大婚的时候穿什么,抿罗哥说让他家去问您,之后,就没有见冯公子来了。”
“冯简寻常都是什么时候来?你家主子会不会去请了他来?”
“也就是晚上来啊,白天也就走了,抿罗哥也不知道他……”
育儿是不会说谎的孩子,是怎么地就是怎么地。
冯老夫人后来问到房事,育儿不明白,但看这的格局,似乎,冯简来了也只有抿罗的那个去,想来也就是明白的了。
冯老夫人忽然有了就让他们这样也不错的念头,就像拢帘说的:终究是不可能有孩子的,对于那些要香火更要名声的望族,可是好了,不担心血脉不纯净的往下传。
而且,听这小厮的回答,还有就是那抿罗虽然刚才有那么一段确实厉害的地方,却似乎也不是很有手段的孩子,而且,本以为冯简不回家是因为他的关系,如今却又不是,倒也放心。
而且,有这地方在这里,找人似乎也挺好找的。
时间就在冯老夫人一点一点问育儿的时候过去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冯简还是没有回。
抿罗将饺子端上厅的时候,冯老夫人也不拒绝的用餐。
厅上不冷不热的吃着晚餐的时候,冯简敲响了院门。
听那急促的节奏,抿罗很快的站了起来,是冯简回了。
起身,跑步,然后是开门。
抿罗说:“你母亲来了。”
冯剑年急急的问:“可有为难你?”
抿罗说:“还好!”
冯老夫人在厅上喊:“回来了还不快进来,在门口磨蹭什么?还是你不敢见为娘的了?”
“娘……您怎么,您怎么到这来了?”冯剑年看着厅上的母亲,该怎么说?皱着眉,身后跟的是抿罗。
“你鬼混的都不知道要回家了,为娘的只好到外面来找你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是要举行婚礼的人了,啊?”冯老夫人的威严终于是在冯简的面前给摆开了:“还好,你还是要他的,听着我在这儿,也就回了,我本来还在想是不是都是他的过错,如今看来,我反而该好好谢他,是他帮我牵制住你了。”
冯老夫人一笑:“抿罗,你过来!”
“娘……你…你这是做什么啊?”冯剑年却是马上将抿罗给藏住了。
冯老夫人眼底却是暗暗的喜色,好,极好,我还就怕你不疼他呢。
“你让他过来为娘身边不好?为娘难道还在你的面前,将他怎么了不成?”冯老夫人问。
抿罗终于是看在冯剑年为难的表情上,自己往冯老夫人这里来了。
冯老夫人说:“你这一个月是在那里鬼混了去了,我先不问了,这抿罗的事情我就当是没有看见,你好好的回家准备婚嫁礼仪。不然,我就将这叫抿罗的孩子……”
冯老夫人暮得将抿罗一拉,咬牙切齿的道:“……给废了。”牙是咬的紧,拉着抿罗的手,却是轻柔的,柔到抿罗全身发毛。
冯老夫人一笑,将抿罗放开来,然后说:“这顿饺子,味道不错,什么时候我有空了,可能还来吃一顿!”
“剑年,送为娘的回去!”冯老夫人站起身,伸手。
冯简歉意的看抿罗一眼,扶了母亲,离开了。
抿罗黯然的跟出去,看冯剑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抿罗喜欢冯简的事情,抿罗明镜儿似的清朗了,但是,抿罗却阻止不了冯简要大婚。
也许,是应该要庆幸的,毕竟,冯老夫人来了,却没有因为冯简要大婚就将他撵出这院子,虽然不明白她离开时那一句废了自己的话究竟包含着什么,却还是很幸运的得以留在了这个冯简可能还要来的地方。
然而,冯简却一也没有再来过了。
再后来的日子里,抿罗就知道了冯简大婚的具体日子。
三月三,一个阳光明媚的天。
抿罗打听明白那天没有他的戏分的时候就从清音园里回来了。
从戏园子回宅院的时候,抿罗在路上买了两根不大不小的红烛。
抿罗很感谢老天的仁慈,没有在冯简大婚的日子里将他们清音园的戏班子请去吹弹唱做。
阳光明媚的天啊,抿罗却晦涩的几乎全是阴影。
是啊,阳光的另一边不就是阴影么?所以,抿罗急切等待天黑的到来,这样,晦涩的就不止是他一个人了。
好容易入了夜,抿罗却没有上油灯,而是将蜡烛给点了。
育儿看他早不早先就将门掩了,还以为他是要睡下了,便自个儿打理了该打理的事物,也回房睡下了。
却不知道,抿罗坐在红烛前,静静发呆,手上却下意识的将红烛上流下来的热烛在手中捏成形状。
等抿罗意识到的时候,手上的一个人已经捏成形了,那模糊的样子看不太清楚,那轮廓却一看就知道是冯剑年。
抿罗想骂自己没用,却不敢骂,怕知道自己没用似的,却又那么真实的知道了。
“在光晕里燃成流质,只为了在我手中被揉在一,再捏一个你,捏一个我,喜庆的颜色里,我的一半是你,你的一半……”抿罗不说了,觉得这话好刺人,一心一意的将烛上流下来的血一般的泪凝在手中,再捏一个自己,然后,将两个人儿红红的小手牵在一起。
再然后,就看着摆在桌案上的两个小红人儿,借酒浇愁。
夜了,冯将军府里的喧闹也渐渐的停歇了,看新人已经歇息,看喜庆依然延续,看世界万籁俱寂。
然而,冯将军府的马棚里,马蹄声却突兀的响了,急促而又凌乱的,划破晨晓与黑暗。
冯剑年不知道,他在抱着新婚的妻子行房时,叫的会是抿罗的名字。
那一刻,脑海里尽全是抿罗被洪宣下了媚药的那一夜,抿罗在自己手中的种种娇媚。
那一的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将那些种种记忆到牢固的可以存在一辈子。
抿罗,大哥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你用干净的眼神看待过。
抿罗,你是否会怨我,终究还是不愿意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抿罗,大哥喜欢一个人,也会专心专意,但是,抿罗,大哥却无法给你那么完整的权利。
所以,抿罗,让大哥看你一眼,请允许大哥用亵渎的目光看你最后一眼。
抿罗的院子,近了,冯剑年却矛盾了。
他,应该怎么和来开门的抿罗说?甚至,他该怎么去敲开这道门?
所以最后,冯剑年选择逾墙而入,似乎,很不该,但是,他只敢如此了。
进了院子,抿罗的房间里居然还有灯,你也难眠么?我是不是可以奢望,你,是喜欢我的?
推门,门竟是虚掩的。怎么可以如此粗心?
朦朦胧胧的烛火中,抿罗抬头,看那烛光尽头,是冯剑年的一身喜红。
“我知,你今日大喜,我知,我想你……但…你何苦幻化一个来骗我?”抿罗的酒香氤氲中,喃喃低语。
桌上,酒坛颓倒,小红人儿鲜艳的在酒的浸润下闪耀。
抿罗绵软的起身,绵软的醉着步子往冯剑年走近。
冯剑年定住了,桌上,是什么?
那两个小人儿,一个是抿罗,另一个呢?另一个不是分明就是……是自己么?
抿罗、抿罗、抿罗、抿罗、抿罗、抿罗、抿罗、抿罗、抿罗、抿罗……………………
抿罗你是这么想的么?抿罗你……
定定的转回眼,看醉酒的抿罗摇晃着抚着额,喃喃的:“地在摇……”
暮然的,人就倒了。
抢一步上前,接住那冰冷中犹然温暖的身子。
紧紧的抱住,抿罗,抿罗,你让大哥该将你怎么办?
人醉了,会怎么样?醉态万千……
而抿罗醉了,醉的很简单,只是吐了,然后就睡了。
衣衫脏了,冯剑年很无奈的给他剥下脏的,只是,却怎么也舍不得换上干净的了。
雪白的身子,在红烛的映衬下泛出淡淡的粉红,毫无防备的抿罗安逸的躺在他的怀里,看世界竟仿佛一片祥和。
一些不该有的欲望,泛上来了;同时,一些躁动的心思,清明了。
所以,只是静静的将他拥着,他要等到天明,他要等他清醒,然后问明白他的心思,之后呢……
他迷茫了,却在迷茫的时候,感觉到那痛苦是丝丝的甜意。
这样说,很奇怪吗?但是,事实就是这个样子的。
痛苦中,是丝丝的甜意。
然而泪腺,却仿佛是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第一启开了闸门。
抱着抿罗,甜着的这个时候,他想哭。
为什么认清楚的时候,是在他的婚礼的夜晚?
以往的自己,驽钝的铸就今天的错。
他很清楚的知道,其实,现在应该回去,因为母亲曾经有过威胁。
厚厚的被子紧紧的裹了抿罗起身,打开院门的时候,愕然的,冯老夫人的轿子稳稳的停在门口。
“夫人,二少爷出来了。”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嫣若轻轻的说,却在静夜里清晰的刺耳。
“放他回去!”冯老夫人从轿子中出来,冷冷的下命令。
夜风很冷,抿罗轻轻的挣了挣,似乎想要翻身,却最终只是呻吟了一下下,沉寂了。
“你现在放他回去,我可以考虑放过他。”冯老夫人的声音,比夜风还要沁凉。
“娘……”冯剑年轻轻的喊,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声音那么的脆弱过。
“我看见你的眼泪了,我不会让我的儿子在悲伤中度日,等你和禹筱有了骨肉的时候,我会放你回来,甚至,我可以帮你将他接进府。”冯老夫人看冯剑年怀中的抿罗,那么安然的睡着,实在是很好对付的孩子。
“还是说,你想让你的父亲来理这件事情?”冯老夫人问。
冯剑年只是紧紧的将抿罗抱住,静静的看着母亲。
冯老夫人转身:“好,明天早晨,只要你还是能够准时和禹筱来请安,我也任由你!”
“娘,给我一段时间好吗?”冯剑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说。
“时间?多久?”
“……”
“一辈子?还是一年?一个月……”
“我要一百天!”冯剑年说。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好,你先回家和禹筱一起来请安,然后,我放你出门,一百天。但是之后,绝对不许再来这里,你做的到吗?”
“好,天要亮的时候,我回去!”冯剑年说完,抱着抿罗转身回房。
抚着头痛的额醒来,愕然的发现最不可能在身边的人却在身边。
“大哥?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抿罗还是喃喃的,然后在起身的时候头痛的呻吟了一声。
一种苦涩的味道从嘴巴里面泛出来,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就知道说是做梦了?昨天的时候我来你也是这样说呢,难道我在这种时候就不可以来了么?”冯剑年笑笑的,笑中全是宠腻,却还有那一点点不太容易觉察的苦涩。
“是做梦了……”抿罗喃喃的,然后又躺了下去,拿被子蒙住头:“还在做梦啊,那我再睡睡……”
“起来了,抿罗,大哥给你熬了醒酒汤,起来先喝了你就不会头疼了。”冯剑年好笑的看他那孩子气的举动,然后就动手扒开了他的被子。
抿罗眼直直的看着冯剑年,问:“你是谁啊,怎么和大哥长那么像啊?”
“我就是你的大哥啊,什么叫那么像?快快的起来了,该醒醒酒了!”冯剑年笑着,将抿罗的衣服取了来,准备帮他一件一件的穿。
“啊――”抿罗惊诧的将被子抢了来遮住毫无掩盖的身子。
“我的衣服,我的衣服……你…你……”抿罗的脸在那一瞬间变成菲色,你你了好久却没有后话。
看他惊惶的样子,不禁然的就想起了当时他在冯府留宿时的那夜,第二天醒来时也是“你你你……”一样的没有后话。
想起来时,却不禁又黯然了,那时的抿罗应当就是无忧无虑的吧,那时的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单纯的快乐,想起来,前几个月来的时候,抿罗一样的是笑着,却那么的勉强,那么的不鲜活灵动,怎么那时候就没有发现呢,没有发现抿罗原来就已经不快乐了,没有发现自己那时候,之所以觉得不想来他这里,就是因为,他不忍心看他那郁郁寡欢的样子,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情其实一直就是因为抿罗的喜而喜因为抿罗的忧而忧!
抿罗的惊惶在看见冯剑年黯然的神色之后,变成了担忧。
慢慢的从床的内沿蹭到床边上来,然后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大哥你怎么了?不要一张快要哭的脸啊,抿罗不是不相信你是大哥,抿罗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呢?只是不敢相信……
“是不是在抿罗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抿罗问,光洁的手臂坦露的从被子中伸出来,然后,仔细的捧住了冯剑年的脸。
“抿罗……”冯剑年抓住抿罗捧上来的手,暮然的,热泪盈眶。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抿罗惶然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没有,没有什么!只是……抿罗,你该起来了!”只是之后,想要告诉抿罗的话最终还是被咽进去了。
“大哥你不要瞒抿罗啊,你这样子的,让抿罗好担心的!”抿罗如何会信,抿罗与冯剑年的相又不是一朝一夕,如何会信。急急的拉住想要逃开的冯剑年,被子不经意的就划落了。
看着那玉石一般圆润的肌肤没有准备的暴露在眼前,冯剑年有一丝的眩晕:“抿罗,会着凉的,快快的将衣服穿起来了,好不!”
抿罗不说话,只是很快的将手边的衣服拣来,迅速的穿上身。
第一很仔细的看抿罗着衣,利落的竟让他觉得心跳加速。
原来是一个可以如此牵动他心弦的人儿啊――
“洗个脸了,乖乖的将醒酒汤喝了,大哥……大哥就告诉你!”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会从脑海冒出来,是啊,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自己单方面的决定已经很不公平了,不能再这样子的瞒着他啊,毕竟抿罗是人,有思想会悲伤的人啊。
抿罗是第一看见冯剑年如此悲伤的脸也是第一看见冯剑年如此慎重的和他说事情。
于是不多问了乖乖的去洗脸、漱口,然后,很小心的回到坐在床沿上的冯剑年身边
冯剑年伸手将抿罗揽进怀里,抱坐在腿上,静静的看着他。
抿罗催促:“大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你说话呀,不要让抿罗干着急啊。”
冯剑年看他着急,窝心的笑了笑,抚了抚抿罗的额头,然后说:“那天我母亲来了的不是么?然后,昨天,是大哥的大喜日子。”
“这些我知道啊,大哥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好了。”抿罗着急的问,不经意间,额上竟冒出了汗滴。
“知道么,抿罗,大哥……大哥昨天晚上的时候过来找你。”冯剑年说,细细的打量抿罗的表情。
抿罗先是错愕,然后是不解:“昨天……?”
“大哥来的时候,你醉了,桌上,是你捏的小人儿……”冯剑年看抿罗的目光瞟上桌,桌上,还是昨天抿罗推翻了酒坛之后的样子。
“哈啊……”抿罗惊呼一声就要从冯剑年身上起来。
被冯剑年用力的抱住了:“没事,大哥看也看过了,现在来收岂不是太晚了?”
“大哥,大哥我……”抿罗泫泫欲泣,那种难堪摆在冯剑年眼前时羞愤的无法言语。
冯剑年看他的表情,此时能有的心情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微笑,然后用力的抱住抿罗:“不要难过,没有必要难过的啊,抿罗。”
“大哥,我……我…我不该,我……”说着,就要推开冯剑年离开。
“抿罗,大哥今天要说的事情就是,就是大哥也喜欢你!!”冯剑年了好大力气才抱住要离开的抿罗,在几乎拖手而去的那一瞬间,冯剑年喊出了心中的话。
抿罗生生的定住了,仿佛是慢镜头一样的缓缓转回头。
冯剑年趁势将抿罗拉回怀里:“大哥昨天,才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大哥觉得实在是对不住你,与当初我们说好的事情,偏离了,大哥昨天,从新房里跑出来,只因为……因为大哥想见你!”
一直都是很强势的冯剑年将头埋在了抿罗的怀里,声音还在持续:“抿罗,大哥要说的还有的就是大哥的自私,大哥喜欢你,大哥在抱着女人的时候喊的是你的名字,大哥抛开了新娘,疯了一般的来找的人是你,大哥在这种时候才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你,但是,大哥却只能在你身边陪你最后的一百天,因为大哥答应了母亲,就一百天……”
“大哥只能再陪你一百天,大哥只能再陪你一百天……最后的一百天……”冯剑年喃喃的,不知道是无法再往下说还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而抿罗,反而平静的。
冯老夫人来的时候,不是就预示着事情要来了么?以为当时就要尽的缘分如今又长了这么一百天,在抿罗看来,是福气啊,而且,大哥刚才说了,他喜欢自己,这,仿佛就是昨夜醉了还没有醒的梦。
原本在前一刻还是慌乱着的抿罗笑了。
温和的笑容中,温柔的将埋首在自己身前的人抱住,温文的说:“大哥当初识得抿罗是抿罗的福气,大哥接了抿罗回来是抿罗的福气,大哥说喜欢抿罗是抿罗的服气,大哥能陪抿罗这一百天是抿罗的福气,大哥最后就是离开了,给了抿罗的回忆也是抿罗的福气啊,大哥做什么却伤心如斯,难道,抿罗的陪伴对大哥而言,竟不是福气么?”
笑着,但是抿罗心中却是那般的痛,如果,伴他的是一生,该多好,虽然他也希冀冯剑年对他是爱情,但是也来的太短暂了不是?一百天啊,一百天……
但是,既然只剩下一百天,那就绝对不要虚度。
“抿罗……抿罗你怎么这么说,大哥……大哥对你……”冯剑年惊讶的抬头看抿罗。
眼前,暮然放大的脸,唇上,猝然增加的温度。
“唔……?”纵然惊,纵然讶,却还是在下一瞬间将抿罗推开了。
“大哥……?”抿罗哑然。
“大哥告诉你,不是想要将你占为己有,大哥只是觉得,这百日之约已然牵扯到你,就该告诉你一声,以免百日之后,你独自伤神。”冯剑年黯然的低沉的却清晰的说。
脊背发凉,是抿罗唯一的感觉。
为什么冯剑年说只剩百日之时都没有感觉这么仓惶的,现在这句话来时,却……
“大哥你……那你究竟是什么心思?你……你要抿罗如何对你,又如何与你相对?”
冯剑年微微的苦笑:“大哥不想要因为大哥的一时冲动,就断送你一辈子的幸福,大哥希望你陪大哥最后的这一百天,但是,大哥没有说要抿罗……”
“没有说要抿罗怎么?抿罗就不做了么?那抿罗自己的心思呢?”抿罗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这算什么?这究竟算什么?从来没有想过在他娶妻的时候娶表明自己的心思为难他,现在,是他来打破他的平静了,却要他依然装做平静的,那他表明自己的心思算什么?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要说?
“抿罗,抿罗你……”
“既然你什么都想要保持现在的样子,你告诉抿罗你的心思算什么?你这样……你这样…你这样就像买了一个糖葫芦给一个很喜欢吃糖葫芦的孩子,却告诉他,拿着,不准吃!”抿罗一把推开他:“与其如此,你还不如不买,不如就让我望着,远远的,我还可以告诉自己说,因为那不是我的,所以不用想,你这样算什么?你递到我抿罗嘴边来了……你耍我,你拿我开涮啊你,你……你知道不知道你去准备婚礼的时候抿罗一边喝着酒一边想的是什么?”抿罗忽然的将冯剑年的衣领往自己的方向拽过来,一脸危险的问。
“想我来看你…想……”冯剑年的话不是很确定却也已经是很确定的了,但是最后却被打断在抿罗的话里。
“错了,抿罗天天在想,怎么把大哥给吃了,如今,你送到我面前来了,大哥可不要忘了,抿罗好歹也还是个男人!!”抿罗铁铮铮的把话给说完,却在看见冯剑年夸张的表情之后,眼睁睁的看着冯剑年眼瞳中的自己红了脸。
“把我给吃了??”冯剑年狠狠的吞一口口水,这个小小单薄的抿罗,这个看起来纯纯净净的抿罗……
偏一偏头,咳嗽着打破尴尬着的气氛,然后,红着脸,小小声的说:“或者,怎么着想个办法让大哥把抿罗给吃了……”音量是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紧紧抿住的唇里。
“呵…呵……呵呵…我说抿罗……抿罗你不要跟大哥开玩笑~”冯剑年不敢相信的睁大着眼,笑的很僵硬。
“谁……谁说我是开玩笑的!”抿罗狠狠的偏回躲开来的脸。
看冯剑年只是愕然的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抿罗牙一咬,宽衣。
“抿罗…抿罗我说抿罗……”赶紧的抓住还没有来得及解开的衣衫,冯剑年终于开始将抿罗的话实质化。
“我不是开玩笑的,你放手!”抿罗坚持的有些固执。
“抿罗,抿罗你听大哥说……”冯剑年可不敢保证抿罗将衣服剥开之后,他可以坚持什么。
抿罗不管了,用力的将冯剑年掀倒在眼前的床上,迅速的,爬上冯剑年的身,麻利的一个跨坐,手一伸,简单的就扯开了冯剑年的衣领前襟。
“抿罗――”冯剑年吼,抿罗扑上来,将他吻住了,小手灵活的窜进衣内,抚摸他梦寐以求的温度。
下一刻,抿罗被推开,很简单的就被冯剑年给翻身压在身下,双手也被往头顶上压制住。
“抿罗,你怎么……你简直胡闹!”冯剑年喘着气,看身下因为方才的挣扎变得衣衫凌乱的抿罗。
“是你说你不相信我的!什么叫胡闹,本来……本来我也想做!”抿罗也是喘息着,却比冯剑年来的急促多了,然后,一双胳膊被压制的紧紧的,想做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法用力。
看样子,来硬的是不行了。
“什么叫你本来就想做?”冯剑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被气死,手下脚下不禁就加了一份力。
“啊……”抿罗被紧的一痛,委屈的喊:“放手啦,痛死了……”泪一冒。
看冯剑年的动摇,抿罗心中一动,硬的不行?那就软的好了。
“不做就不做,你放手吧,我被抓的好痛!”抿罗不挣扎了,泄气一般的放松下来。
“你说的,乖乖的,我就放手!”
“我要不听话,你再压住不就好了,放手啦!”这,不吼了,娇嗔一般的,末了,甩一个嗔怨的眼神。
冯剑年犹豫一番,然后,放手,迅速的坐起身。
抿罗慢慢的爬起身,蹬掉脚上的绣鞋,慢慢的拂起刚才被压到的脚裸。
“大哥――!”娇滴滴喊一声,伸脚:“看你,把人家弄的!”
看眼前,红红的脚裸,捞到手中,问:“疼不?”
不动还好,一动了来,抿罗冷汗一冒:“呀呀,痛痛~”,试图动一动,没有成功:“好像扭到了!”
看冯剑年紧张的:“别动,我给你看看!”
“不要!”抿罗将自己的脚立马的缩回来,虽然那一下子也是痛的冒汗。
“抿罗,你……”
“除非……你抱我到你怀里!”抿罗看冯剑年为难的脸色:“不然我就让他肿着,我知道你心疼的!”
看冯剑年的犹豫:“大哥,这可是你把抿罗给压的扭到的!”
冯剑年叹一口气,将抿罗抱进怀里,其实,谁都知道抱到怀里了是不太好看脚伤的,但是,抿罗他……
轻轻的探看伤势,然后,趁抿罗放的轻松,手上一个使力,听怀里就是一声惨叫。再看时,手掌中的脚裸已经正常了。
“很疼么?”抬起抿罗的脸,泪光闪闪。
“你试试,痛死了。”抿罗嗔怨,然后是轻轻的当胸一拳,怎么看怎么想,那一拳都是暧昧的。然后抿罗手一勾,圈在冯剑年的颈上了:“我要吃糖葫芦,你给我吃好不好?”
“抿罗……”冯剑年无奈的……
“你把我弄的这么痛,你总得拿什么哄我啊?”抿罗小小声的抱怨。
“……那你放手,我给你买去!”
“不要,我就吃你这个糖葫芦!”抿罗说,看冯剑年不言语,软软的音咬在耳边:“那,你让我咬几口!”
冯剑年没有反应,心里紧张的不知道怎么应对。
“你把我弄的这么痛,我只是咬几口,你让我咬啦,就咬几下下啦,好嘛~~~”抿罗说,抿罗讲,抿罗娇滴滴的看冯简为难。
哼……看你撑到几时……
抿罗眼睛眨眨,手儿一摔,腰身一扭,被子一拽,身子一埋,颤一颤,呜咽传出来。
“抿罗……”
不理。
“抿罗!”
不理就是不理。
“抿罗你不要跟大哥闹脾气啊!”冯剑年知道是将抿罗气到了,寻常的话,方才依他也就好了,不会等到现在来让他生气,但是……
于是,努力的拽被子。
好久之后,显出一张梨满面的脸。
“抿罗,大哥知道大哥今天对不住你,伤了你的心……”冯剑年道歉。
抿罗头一偏。
“那……那我让你咬,好不?”冯剑年心里叹气。
“我要咬好多口……”抿罗哭音浓重的说。
“……好!”犹豫之后点头。
“随便咬哪里!”
“……”
抿罗于是再转过头去。
“……好好,只要你不生气,随便你!”只是咬一咬,是男人就撑过这一遭。
手一伸,将措手不及的冯剑年拽上了床,压在身边。
第一口,不轻不重,咬在颈子上,咬里面,带点腻腻的磨。
问冯剑年什么感觉?气血上涌!
第二口,重重的,咬在肩上。疼,那牙尖齿利的小子。
然后,呼啦一下,上衣被彻底的扯开来。
“抿罗……”
抿罗揉着下颚,哭笑不得的一笑:“咯了牙,我找个好咬的!”
还是那张梨满面的脸,怎么去阻止?
第三个目标,找好了。结实的胸膛上因为冷气的侵袭而微微绽立的红褐色乳头。
一口下去,听见冯剑年的一声闷哼。
想要将抿罗捏碎的心情在看见抿罗那张无辜的问着 “痛了,我给你揉揉”的担忧面孔时,散去了。
赶紧的抓住那来揉揉的手,无语问苍天。
抿罗展颜一笑:“不痛的话,我不管了,继续了!”
压住冯剑年的身子摩擦着往下移动,再一口,落在小腹上,结实的小腹及时的收腹了,咬到的,只有一层皮肉,抿罗不乐意的,补上一口,还是没有满意,缓缓的抬起头:“我就要咬这里,不准收腹。”微凉的手掌轻轻的拍过去。
冯剑年的牙在嘴里咬的碎了,最终,还是没有违逆抿罗的意思。
抿罗再咬下去,还是没有咬到,于是,疯了,胡乱的在冯剑年的小腹上啃噬。
“……呜哇,抿罗……”冯剑年想要捧起抿罗的头,好几的机会一一失败,最终只有狠了心的一把抓住那妖娆的发。
“啊……”抿罗不敢置信的在一片疼痛中抬起头。
“……抿罗,住手!”冯剑年喘息着,重重的说。
抿罗愣愣的想拂顺被抓乱的发,最终抓在那残酷的手上,固执的:“你说好了让我咬的!!”
“你说好了让我咬的……”一把掀开抓他的手,再的啃上已经被唾液濡湿的小腹。
“抿罗你这祸害!”冯剑年低吼一声,将抿罗双肩一抓,压在了他的身下,下体重重的压上来,腿间,是炙热的欲望,已经硬挺了。
抿罗知道,抿罗记得那是什么感觉,那种忍耐不住的感觉,那夜,那夜,在冯剑年怀里的那一夜,他清清楚楚的记得。
抿罗微微的笑,一种迷蒙的味道,声音轻轻的,诱人迷乱的:“吻我!”
冯简低低的哀鸣:“抿罗……”
“我知道你想的,吻我!大哥,吻我,我想你吻我!”抿罗捧住冯剑年的脸,轻轻的,将唇贴上去。
然后,被咬住了,狠狠的咬到唇里面,连着舌头一起被咬进冯剑年的嘴里。
该死的爽快,该死的急切,该死的甜蜜,该死的……抿罗的眼泪滑下来,同时,狠狠的和冯剑年抢占舌吻的根据地,狠狠的呼吸,狠狠的在自己的衣物被脱的时候扒去冯剑年的,狠狠的将手掌在他的身上搓动,狠狠的抢更轻松的看见他的位置,于是,抿罗翻上来,然后被压下去了,抿罗狠狠的再翻上来,然后,还是被压下去了。
床榻也摇动了,衣衫散了一地,帐内翻云覆雨。
抿罗的喘息、抿罗的尖叫、抿罗的呻吟、抿罗的快意、抿罗的鲜血与艳丽。
冯简的乱息、冯简的焦急、冯简的爱惜、冯简的迷离、冯简的高潮与悔意。
拥吻、抚摸、炙热、抽插、迸射、萎靡、唇舌缠绵、指尖挑情、于是,再一欲火焚身……
汗水、体液以及相濡以沫,缠绕的灵魂及肢体,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亲近、亲密、亲爱!!
但是,背叛的,是家里的妻;祸乱的,是怀里的心仪。
等待的,是百日之后的凄迷;拥抱过后的,是一阵一阵的空虚。
抿罗的眼泪一直就是泛滥的,那冯剑年的是不是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抿罗被拢帘欺负的哭的时候,抿罗说:我哭,我小样,我哭出来了之后,做的就是比你们大气。
所以,冯剑年的眼泪掉下来的时候,抿罗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他抱住了。
“抿罗,我对不起你!”冯剑年的声音涩涩的,听的心酸。
“没有,没有对不起谁……抿罗今天,觉得很对得起自己!”抿罗轻轻的,忍着身体的钝痛安慰着怀里的人。
胸上,湿湿的,是泪。
冯剑年的,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会在他的怀里哭。
抿罗自己在冯剑年的怀里哭过很多了,任性过很多了,抿罗看着冯剑年的脆弱的时候,想着,我应该对他温柔些,再温柔些,还温柔些。
然后,抱着温柔的心和一直对他温柔的人,在刚刚起床的早晨,拖着疲倦的身子,睡了。
睡着,做甜甜的梦,梦里,他与他一生一世,没有距离。
现实有多远,就在梦的反面。醒来的时候,是谁还在身边?
抿罗醒时,喊:“水……~”嘴里,干的冒烟。
冰凉的感觉一下子疏散开来,驱走了焦躁。抬眼,冯剑年,恍惚了好久,然后,茶盏被跌翻了,惶恐的,抿罗喊:“抱抱我,抱抱我……”
“……嗯,暖的,不是梦……大哥,不是梦……”
跌在床榻上的茶盏被掀到地上,冯剑年将抿罗紧紧的锁进怀里,在他脸上,落下无数个吻。
“抿罗,抿罗……抿罗,抿罗……”相拥,无语。
抿罗抱住他,紧紧的,一样是紧紧的!
“我做梦了……”抿罗说:“我现在抱着你就够了,梦是假的,我抱着你就够了,梦是假的!”
“梦到什么了,梦到我离开了么?”冯剑年温言的问。
抿罗不说话,抿罗流泪。我梦见的,都是最好的,都是不可能会有的,所以,我现在抱着你就满足了!
春光明媚灿烂的让人们难得不开心而溪流巷的那个小院子里,也悦耳的传出了开心的笑。
应当是开心的传出了悦耳的笑吧!?
不,是悦耳的传出了开心的笑。的确是悦耳的,听起来也的确是开心的。
我这么说,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拢帘笑着问。
这两个说法有什么不一样的?抚缨纳闷的,我还是不明白。
算了,你不懂的,我怎么说你现在也不会懂!拢帘笑着摇头。
的确应当是悦耳的开心的笑。一向沉默是金的挽衿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明就是一样的啊。抚缨还在思考。
算了,你不懂的。挽衿温柔的笑笑,温暖的如同暖阳的感觉,让抚缨也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抿罗的事情,拢帘看见了,挽衿知道了,抚缨也大略的明白了。
但是,抿罗的那些笑映在拢帘和挽衿的眼前的时候,其实是刺的他们心里生疼的。
为什么那样子的还要笑呢,明明是哭还来不及的心情啊。
所以,抿罗真的是个傻孩子,好傻的一个孩子。
冯剑年是个傻子,比抿罗还要傻的傻子,因为,连抿罗都可以将他骗的那么快活,不是傻子是什么?
但,有些时候也许傻子的确是比较快活的吧。毕竟,很多事情不知道不明白,就像现在的抚缨一样,明明白白的笑,明明白白的高兴,而且,一点杂质也没有的,那么纯纯萃萃!
抿罗说:我知道是镜水月,我知道是海市蜃楼,但是我还是很开心,我的开心是真实的。就如同人们知道是镜水月依然感动其中,知道是海市蜃楼依然迷离其间一样,人们欣赏它们的时候的心情是真实的,而我现在感到开心的心情也是真实的。他待我很好,是真的,比那些镜水月要真实,我终于还是盼到了这一天,为什么我不开心呢?
温温和和的笑着的抿罗倚在冯剑年的怀里,静静的对拢帘、挽衿以及抚缨说。
三人终于是无言以对。
抿罗说:事已至此,我无力反抗,能做的,就只有顺应的去享受了。请见证我的幸福,虽然短暂,但是真实。我将我的幸福复制五份,我这里的,大哥这里的,拢帘这里的,挽衿这里的,还有抚缨这里的。
然后甜甜蜜蜜的笑着,在众人面前毫不羞涩的承接冯剑年的吻。
看那两人,眼角眉梢竟是一般的满足。
冯府那边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这宁静的天地。
慢慢的,却也飞快的。时间从一个字眼或者一个眼神中溜走,从每一声呻吟或者喘息中滑过。
抿罗静静的数着日子,抿罗不数还剩多少天,抿罗数和冯剑年一起经过了多少天。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七十五天,七十六天……
“今天,我又比昨日更爱你一些。”冯剑年说,抿罗幸福的笑着,听他叹息般的自语。
院子门,忽然被擂的如鼓般响动。
“谁人啊,这般粗鲁!”抿罗抱怨一下,眉眼流转间起身。
育儿已经将门打开了来。
一群官兵潮水般的涌了进来,瞬间,站满了小小的院子。
“请问是冯简冯教头么?”领头的人一身戎装。
“何事?”冯简看着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军官。
“冯将军阵前领兵,滥用职权,违反军纪,有蔑圣威。现已封查冯府,在下奉皇上之命,带大人狱中待审!”来人看着冯简,不卑不亢的宣布了来此的目的。
言毕,令牌已出,喝:“带走!”只听得“哐咣”一声,已是铐镣加身。
冯简恍然回首,抿罗尚呆立在院子里,而自己,已是被拖出了门外。
人头攒动中,那个人影小的让人觉得颤抖。
尘土在众人的脚步中被掀起,然后,在阳光中尘埃落定。
抿罗颓倒,喃喃:“你与我尚了七十七天……”颜怔然,竟难道,如此之天理不容么?到这时节,竟天降横祸?是为何,是为何啊?
“……虚飘飘柳絮飞……”音方起,凄然泪下。这一别,不是离去,竟是入狱。
心下一凛,哪里是伤心时节。
“育儿,备车!”声线竟冷的刚硬,起身,拍拍衣间泥土,他此番入狱,还不知是为何,也不知究竟是何结果,哪里有时间容得他去哭来?
却原来,抿罗那单薄身子,从来都是刚强得令人叹服。
朝野间相传,冯将军此番是皇上欲夺兵权。
朝野间相传,冯将军此番是文臣欲加之罪。
朝野间相传,冯将军此番是凶甚多吉甚少。
朝野间相传,冯将军此番被斩草定要除根。
抿罗那单薄人儿,在短短四天间,辗转拜求了京城各大小官邸;那一双单薄膝盖,跪叩了百余。
得到的俱是拒绝中颇含侮辱的言辞:若是以往,看你这张娇颜却也是可以考虑的,但如今这趟混水,却是趟不得的,总不能为了红颜白骨竟要舍弃我这乌纱帽吧。
看那人人,也不见得就是清廉多少,寻常不荒淫的人,如今却一个个洁身圣人,比任何时候更加明白那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以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又几日,虽来不及下旨,却已知冯将军之死是必然之事。
原也不当是如今这番翻墙倒,但朝中文武之争已是激化到白热。
此番冯将军之事,竟明明白白就是挑着素来与冯将军交好之人俱皆出征、出巡之时猝然发难。有言:枪打出头鸟。虽圣恩难测,却也难敌百口烁金。
于是,一日发难,冯府九族遭难。
清音园中显得有些愁云惨淡。抿罗已经有三天没有合眼了。
融千茴看着,心里一阵阵的酸。抿罗,算不算是被他当初的那个决定给害了?
抿罗算不算是被他给害了。
拢帘奔走于京城官宦之家,却也是一般杳然无消息。
抚缨静静的,在人后吐出一句:“其实我们漏了一个人!”
“抚缨,怎么说?”融千茴急急的问。
“别人定是不会帮,但有一人说不准会帮!”抚缨淡淡的,言。
“你说的是上帮你将抿罗找回来的那人么?”融千茴希冀的问。
抚缨摇头:“我根本不知该如何寻他,我说的人,是上逮了抿罗去的洪大人。”
“他?”融千茴问。
“我们求他是求不到的,但是,师父,披袖在他府上呢。”抚缨说。
抚缨去了洪府,带着那近乎渺茫的希望。
然后,披袖来了,那个命途多舛的孩子,一身书衫,却风华决然。带着那焦急,看在众人眼中时,竟仿佛不慎落入凡尘的嫡仙。而且,他带来的,当是好运吧。
披袖仆踏进清音园那久违的雎柳廊,抿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我知道我今日开这道口是为难师弟你,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想来想去,这官场中我能求得到的就只剩下洪大人能在皇上面前开一回口了,我不求他为冯家官保原职,我只求此事起来时,还能保冯家全家一干人完整性命,抿罗希望师弟你能看在我们能有这一段师兄弟缘分的份上,帮师兄这一,抿罗愿下半世每日颂经茹素为师弟你祈福。”抿罗原本一双大大的眼已经被泪水泡的红肿不堪,那憔悴的神情,看的披袖肝肠寸断,那个记忆中如娇妍的孩子,怎么会怎么会如此凄惨?
他披袖何德何能??算起来,还当称抿罗一声兄。
而如今,那个在以前一直待他极好,却已经被他被他伤害过一的人,戚戚然的跪在了他的面前,为了,是一份求不到,但是还要守护的爱情。
融千茴还在劝着,不知是不是不想让他为难。
披袖心中是痛的,只是为了一份爱情,人人都憔悴如斯。
他与洪宣,算是一时间走到尽头了,一个缘字,尽卡在父与子之间。
看他们,还可以为了爱情放肆的哭,他连哭的权利,也在洪宣的那个选择下从此失去了。就算是哭,流下的也不是情人的眼泪。
而披袖,现在又想哭了,他知道这种眼睛灼痛的感觉是因为感动,感动于那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爱情。表子是不是无情他不知道,但是,“戏子无义”这句话是不适合“雎柳廊”的他们的。
看着抿罗的痛苦,是因为他还能希望一种幸福。
披袖,羡慕。披袖也痛苦。披袖说:“我回去说,若是洪宣他不答应,我以师兄你的这番长跪也要等他一声允!”
抿罗对着他,三拜而起,不为谢,只为他愿意应承的宽大。
披袖离开了。
然而隔日,传来的却是冯将军将被斩首,冯家男子刺配充军,女子卖身为奴的消息。
抿罗静静的,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算好,至少,他的冯简不会死。
披袖那里,去了就没有再来过。
抿罗终于在融千茴的怀里号啕大哭:“等得我知道他发配的地方,我便随他往那边厢去,让他在牢里,也是个照应。幸好,幸好不是满门抄斩,否则否则……”
融千茴能怎么说呢,事已至此,抿罗在京中却也实在是呆不住了,但是,让他离了这里往外走,能走多远?
抿罗于是开始等,等冯简究竟是往那发配。
然而等来的,却是让他那久经摧残的神经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反应的消息。
圣旨下了,冯将军被削了封号,冯将军一家,如冯简等人,统一被取消了官职。冯家财产一律充公。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抿罗知道时,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见冯简,他要见他,见他那已一月未见的牵挂。
抿罗去时,竟是很容易就进去了。
冯府,萧条着。却不知为何,白绫白幔。
见他的,是以前的冯将军,现在却只能称冯老爷的冯简的父亲,和他的母亲冯老夫人,以及冯家的长男冯敛。
厅门侧对着的,竟赫然是灵堂。
抿罗颤抖着,冷汗涔涔的冒出来,然后看清了灵堂上的字,最后嘘一口气:不是冯简,不是他。
眼泪崩溃一般的漫下来。
冯老夫人的声音便传来了:“那棺中,是禹筱的尸,你哭什么?”
抿罗一片茫然:哭了……
“夫人,你何苦……”冯将军远没有上见的将朗了,声音里俱是苦涩。
“什么我何苦,如不是他,那好端端一个女子又如何会疯在那牢里?并伤了茹寻,最后撞墙自尽?”冯老夫人的声音一下子尖利的刺进耳里。
“母亲……”冯敛似乎也讶异于冯老夫人一下子的歇斯底里。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放你进来?”冯老夫人忽然从座上起身,一步一步往抿罗走近,忽然伸手:“我让你进来是为了要掐死你这小妖精!”
“……啊!”抿罗没有想到那端庄的夫人竟对他动了手。
“夫人!”
“母亲!”
冯老爷和冯敛大惊失色,慌忙冲上去拦住了冯老夫人的举动。
“来人,扶夫人回房休息!”冯老爷显得有些仓惶的大吼。
“你放手,我要杀了这小妖精,这害人的妖精!定是他,定是他害我冯府家道中落……”冯老夫人的声音愈来愈远。
抿罗颤颤然的,惶恐的跌在地上。
厅上静静的,抿罗的颤抖在那时愈发显得突兀。
“那棺中,是简儿的妻子禹筱。”冯老爷的声音沉稳的说,对抿罗道:“你且先起来,其实这事与你是无关的,只是那孩子太脆弱而已。”
“我知你来,是为了见简儿。”冯老爷叹口气:“你与他之间的事情我本不想问,他要见你,被他母亲拦了,如今你既来了,你见简儿之事我也不拦你,待禹筱之事完了,我们也要离开京城了。见了面了,道个别,你跟着敛儿进去吧。”
抿罗怔怔的,脑子里俱是一句:我们也要离开京城了……我们也要离开京城了……我们也要离开京城了……
静静的跟在冯敛的身后,抿罗忽然的问:“冯大公子,你们要离开京城?”
冯敛一怔,然后缓缓的点了头,语句间,竟满是与冯老爷一般的沉稳:“离了京城,回故乡柳州去,那一片绿水漓江。”
话音落,听前方一声怒吼:“给我把链子解开,怪我在牢里还没有关够么?链子铁索的……”
抿罗一惊:“你们……你们……”
“将他捆起来了,母亲吩咐的。”冯敛惊不变的淡淡的说:“他与你之事,我不便谈。但弟妹之事他却实在是过分了些,结发之妻因牢狱之灾而亡,他不该满心满眼的就念着去看你。我捆的,因为他该。”
抿罗看眼前仿佛万事不惊的男人,与冯简真的是兄弟么。
两人拐了个弯,就是当初抿罗扭了脚时的那回廊了。
冯敛示意廊上的仆役开门。
抿罗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冯简面朝里被铁链锁在一张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凳子上。
冯敛对抿罗说:“进去吧。”
“出去出去,不让我去见抿罗什么都不用给我多说。”冯简喊。
抿罗走进去,看着不陌生的房间,却觉得脚步沉重的几乎提不动。
见了他,说什么?问他是否还好还是说苦了你了?
似乎都不适合的,但是……但是……
“解了我的链子,我自然………………抿罗?”冯简的声音硬硬的卡在喉间,然后哽咽着唤了抿罗的名。
然后,两个人静静的望着,什么也不说。能说什么?什么言语表达的清这时的心情?
静静的,直到两人的眼泪同时滑出来,还是静静的。
冯简忽然号啕:“他们不让我去见你,他们不让我去见你,我觉得我死了也没有那么痛苦,抿罗抿罗,你知道吗?直到此时我见了你,我才相信我是终于活着从那牢里出来了。我不敢去禹筱的灵堂啊,我怕,我怕我其实早就是抹魂,棺盖掀开时,里面其实是我的尸体,抿罗抿罗…我若是死了,我若是死了,我也要死在你身边,我要你陪着我,陪着我……”
抿罗冲过去,狠狠的抱住冯简,鼻端却是浓浓的血腥味,愕然的掀开冯简的衣衫,身上,伤痕毕露。
抿罗哽咽:“你出来了,我现在也在你身边,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泪水刷刷刷的淌出来,濡湿了冯简的衣衫。
房门口,冯敛淡淡的露出一抹笑。看来他是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哥哥,现在才终于明白了这个大孩子般的弟弟当初一脸惶然的喊着要见抿罗的原因。
想来,如果不是妻子茹寻还在身边,他带着这满身的伤痕还能如此坚强的站在人前么?恐怕不能吧!
母亲啊,如果你能冷静的看见这一幕,你就不会要杀这个孩子了的。冯敛叹气,母亲,其实已经疯了,在母亲看见禹筱的尸体,爆出那一串笑时,那种狂乱已经很明显了,只是父亲不愿意相信而已。
的望一眼房间里的两人,撇开了抿罗,留下的恐怕也只是一个无用的冯简了。
“待二少爷平静了,将他的铁链打开吧!”冯敛淡淡的吩咐,然后离开了。
大厅上,冯老爷望着手中的茶杯发呆。
冯敛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父亲,三弟和小妹将母亲安慰好了,母亲喝了药睡下了。”
“嗯,那就好!”冯老爷低低的应。
“父亲怎么不问下二弟?”冯敛问。
“简儿他还好吧?”冯老爷叹息。
“二弟他……像个孩子似的哭了!”冯敛说完,淡淡的一笑,笑的苦滋酸味。
厅上便又安静了。
许久,抿罗的身影出现在厅门口。
冯敛惊了一下,看了眼父亲,得到默许之后,问:“我二弟呢?”
“他……睡着了!”抿罗怔了一下。
“也是该睡了,都两夜不曾合眼了。你进来吧,不要站在门口。”冯敛又说。
抿罗拘谨的走了进来,诺诺的,然后跪了下来。
头垂的低低的:“抿罗求冯老爷……求冯老爷……”
“你说吧!”冯老爷沉沉的说。
“求冯老爷……求冯老爷离开京城的时候,带抿罗跟着二少爷一起走!”抿罗低低的说。
“你与简儿俱是男儿,这事情我是不会答应的。”冯老爷简简单单的,便回绝了抿罗。
“但我与他……我与他……”
冯老爷将茶杯放上桌,起身离开了。
抿罗失望着,却又希冀般的看着冯老爷离开的身影。
冯敛叹口气:“我父亲不会允的,你且回去吧!”
“冯大公子……”
冯敛打断他:“这种事情我没有道理帮你说好话,我也终究还是希望二弟他娇妻顽子,怡然一生。”
冯敛说完,终于还是补上一句:“我会让二弟走之前去和你告别。”
抿罗咽苦,冯敛出去时,听见抿罗在厅上抽泣的声音。
抿罗跪在厅上,抽抽噎噎的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冯府的仆役来请他离开。
抿罗哭着说:“我终究还是要跟他分开,呜呜……他哭的孩子似的,怎么让人放心让他走……”
那仆役被他哭的烦腻,不耐烦的道:“去柳州那宽的路又没有人拦你,犯得着在我们厅上哭成这样吗?我们老爷请你离开了。”
抿罗梨带雨的脸忽的抬起来了,望着那仆役,怔怔的,然后,粲然一笑:“是了。”
一扫方才的阴霾,欢喜的说:“麻烦你帮我告诉你们二少爷,抿罗什么时候都会陪着他。”
那仆役被抿罗那般的笑颜闹的傻傻的点头:“嗯嗯好好。”
抿罗再望一眼冯府的,微笑着,离开了。
他要去柳州,他要去柳州,冯老爷不同意他跟去柳州,他就跟在冯家的队伍后面自己去,走不去,爬也爬到柳州去,他要去柳州,他要和冯简在一起。
抿罗回清音园的时候,恰好碰上披袖来看他,抿罗小疯子似的抓着人就说:我要去柳州,我要去柳州。冯老爷不同意我跟去柳州,我就跟在冯家的队伍后面自己去,走不去,爬也爬到柳州去,我要去柳州,我要和冯简在一起。
披袖问:“你什么时候启程?”
“那要看冯家的人什么时候离开了,我会去等着他们离开,那么大的家庭,走的时候我总会知道的!”抿罗终于又回复了他那开朗的性子,然后,欢快的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育儿听说他要去柳州,于是要求跟去,抿罗怜爱的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起相伴在这个院子里的孩子,说:“柳州一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定是没有这里安稳的,我已经和师父说好了,他收你进清音园去帮忙,我不会不管你的。”
育儿说:“我要跟着抿罗哥啦,谁要去清音园啊,柳州就柳州,育儿不怕吃苦。”
抿罗苦笑,这育儿,原来也有这么倔强的时候?
揉揉他的头:“育儿,你要听抿罗哥的话啊!”
“我就是为了以后还可以听抿罗哥的话,所以这怎么也不能听!”育儿倔强的说。
抿罗暗暗的想,我的柳州之行该不会断送在这小子的倔强里了吧。
但是,他自己他都快要顾不全了,真的没有办法带着育儿上路啊。
因为当时抿罗说了“等得我知道他发配的地方,我便随他往那边厢去,让他在牢里,也是个照应”的话,融千茴便脱了拢帘去找祁麟回来,以免抿罗遇了什么不测。
而披袖听说了抿罗要追去柳州的话,也说要来给他送行。
抿罗要离开京城,是必然的了。
天色还是早早的,也没有听说冯府的人今天要离开。因为挽衿他们等下要过来,所以,抿罗就将院子门打开了。
抿罗记得冯敛说过,会让冯简来和他辞行,虽然自己也要去柳州了,但是想到辞行这个词的时候抿罗心里还是觉得刺痛刺痛的。
抿罗一边在安抚着吵闹的育儿,一边在想着该怎么着安排自己一路上的行走。
却听院外一阵车马停顿的声音,往外望去时,是大家已经来了。
抿罗见众人进来,又看见披袖和洪宣,忙忙的说:“让大家看笑话了!”又一边说:“育儿,快快的不要再闹了,上茶上来!”
育儿说:“抿罗哥哥今天不允育儿的求,育儿才不去上茶!”
抿罗气苦,而后自己往厨房去。
留下众人在院子里随意。
待捧了茶出来,就看就披袖走过来了。
披袖先接了他手中的茶往桌上放了,跟他说:“你不用忙乎了,我们也不是外人,何苦这般客气的?”
抿罗腼腆的笑笑:“师弟还说第一来这里,而且是和洪大人一起,免不得就拘束了,你也知道我的。“
披袖笑笑说:“那你就是见外了,我今日来给你辞行可没有准备你将我当外人看了,惹不得,我可要罚你了。”
抿罗说:“但凭你罚好了。”
“这却罚的也没有意思了。”披袖皱皱鼻子,笑笑:“待你走了,我想我们也该离开了,洪宣辞了京城里的官,我们要回扬州去,我与你定是有这一别的,想来竟是给你占了我的先。”
洪宣辞官的事情,抿罗在清音园的时候已经听融千茴说了。
抿罗看披袖的坦然,那个谢字竟硬生生哽在口中说不出来了。
“那些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便是没有这件事情,我们也是要离京的,如今一举两得,竟是赚了。”披袖说着笑笑,便喊洪宣。
洪宣走过来,拿出一个漂亮的盒子。
抿罗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却听披袖一脸惊讶的道:“我昨天不是明明说要你用一个简陋的盒子将银票装起来的呢!”
洪宣亲昵的敲了他一个暴栗:“不是和你说了要你不要说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的呢!”
“我……”披袖委屈的揉揉被敲的地方,却没有话说。
抿罗掩唇笑起来,然后说:“师弟,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不过你的礼物我是无法收的。我此番是要行远路,那些什么钱财,我只要够用就好了,其他的,你们还是不要费心了,你们今天肯来为我送行我已经是很高兴了。”
说着,抿罗终于是觉得无法感谢他的恩德了,抿罗就要跪下,披袖拦他,抿罗说:“师弟,我今天这一跪是怎么也要跪的,洪大人的恩情我实在是无以为报,若有来生,我作牛……”
抿罗剩下的话,被披袖给捂在嘴里了。
“作牛作马这种话,师弟不喜欢听,你这辈子已经够苦了,下辈子就该要轻轻松松的活。你若真是感谢洪宣为你做的事情,你就听师弟一句话!”披袖也不问洪宣怎么说,径自就拦了抿罗的话。
洪宣看抿罗看向他这边,便说:“披袖说的,就是我要说的,你就听他怎么说就好了!”
抿罗便再去看披袖,心中已经是感动的无法言语,憋了好多天说决不哭的,却似乎是忍不住了,看来自己的缺点还有一样就是泪水终究是太多了。
披袖说:“那便是:日后,再不准将这作牛作马的话轻易的说出来。”
抿罗狠狠的点头,披袖扶他起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抿罗一哭,披袖也忍不住了,抚缨那个最爱哭的孩子就也终于哇哇大哭了起来。
就连一向没什么情绪的挽衿也在那边红了眼圈。
正待要劝的时候,门外风尘仆仆的走进来两个人。
是拢帘和一个一身泥污的祁麟。
拢帘一进门就大叫:“找到了找到了,好难得找到了的!总算在抿罗离京之前将祁麟从凤阳揪回来了。”
祁麟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是快要气到爆炸了,毫不留情的冲到抿罗的身边吼:“居然准备离京了也不说一声,就你这个样子还没有等走出京城就不知道会被哪个大家大户的色狼给拖回家了,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一个柳州么?我祁小爷一路送了你去,要是去了那冯将军还是不允你进他家的门,我祁小爷再一路带你回来就好了!大家都不哭了好不好,烦死人了,咿……呀……耶……这……这不是披袖吗??你……你怎么也来了??”
“祁麟啊,你就不要骂他了,你自己还不是最该在的时候不知道跑哪去了。”挽衿终于开口了,哽咽着似乎是想用语言来冲淡些哭意。
祁麟毛毛的:“你自己在这里你怎么就不将他照顾好点,人都瘦了那么大圈,呜呜,我可怜的抿罗啊~~我不在的时候你究竟还受了那些苦?”
然后,接下来的无非就是好好保重啊,东西都带全了吗,以及以后有机会要记得回来看我们的话。
中间还掺杂着的就是育儿说带我一起去的话。
抿罗感动的一塌糊涂,这些都是他的亲人们啊,如今,却要离开了。
众人正闹的“热闹”的时候,院子门口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冯简。
洪宣曾远远的看过这个年轻人,记忆中,是个意气风发的孩子,然而真正近看的这一,却发现这孩子憔悴的可以。
不过,神情是兴奋的。
“抿罗!”沙哑的声音一下子将院子里的热闹凝铸了。
众人回头,一个字――静。
只到――
“大哥――?”抿罗的不敢置信的声音。
“是我,抿罗是我!!”冯简走进来。
“你……来辞行的么?”抿罗颤抖着声音问。他记得冯敛说过会让他来辞行的。
刚刚被吓得停住的泪珠子快速的滚落,天啊,怎么才能忍住不哭,他不要泪眼迷蒙的看他的冯简啊,但是不流泪,他办不到。
冯简什么也不说,走过来,疼惜的抚抿罗的泪:“父亲今天终于放我出来,要我来见你……”
抿罗哭的汹涌,冯简也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劝,只是不停的抹他的泪,继续说他的话:“我父亲他说,你若还愿意往柳州去……要我来接你!”
如此而已,皆大欢喜。
众人于是哭着笑,笑着哭。
披袖哭着的时候,洪宣一边心疼一边说:“知道我为什么要用漂亮盒子了吧!”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你还不告诉我!”披袖也不知道究竟是喜还是怒了,哭哭,然后又笑笑。
“好了好了,你不要像个小疯子似的,只挑一种情绪来表达好不好?”洪宣也快要看不过去了,这哪还是他那个沉静的披袖呵。
“呜呜呜……你说的倒是轻松,呵呵,我就是做不到嘛!”披袖自己也觉得好滑稽。
“好了,将这盒子再拿去送他,只说是贺礼,这回,他该没办法不收了吧!”洪宣说着,将盒子又拿出来:“快快去了,我们也告辞吧!雅儿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嗯!”披袖点头,拿了盒子走了过去。
洪宣知道冯简会来,因为昨天,冯简的父亲去过洪府了。
“我冯某受洪大人如此大恩,如今也要返乡了,临行,有一事实在不明!”
“洪大人此番究竟是为何在皇上面前力保我冯家?”
洪宣说:“有个孩子来求我,而那个孩子是为了另一个孩子来求我,他们说:要我成全一份爱!所以……”
洪宣笑着告诉冯简的父亲:“是个戏子。”
洪宣说:“我是钦佩于他的,他是冯兄二公子屋里的人,所以,说起来,也就是冯兄您的福分了。若冯兄觉得欠我一份情,便将之尽数还在他身上吧。我想,冯兄该知道是谁了。”
“抿罗?”冯简的父亲问。“那孩子上来求我,一定要我允了带他回柳州的事宜,原本还奇怪我冯家都败了他还执意要跟来,如今看来,他与剑年那孩子之间,竟是真心情了。”
感叹一句:“是个戏子!”然后笑,然后告辞离开。
因为冯简的父亲最后是笑着离开的。所以他想,如果不出意外,冯简今天会来接抿罗的。毕竟,冯简的父亲在知道一些事情后,不会以怨报德的,他不像那种人。
披袖和抿罗再的道了珍重,然后,告辞了。
抿罗在冯简的怀里,也如同披袖一般哭哭笑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冯简将他紧紧的抱住,两张脸被他揉在一起。
“抿罗抿罗抿罗抿罗抿罗……我真是幸福的人。”冯剑年激动的喊他。
“抿罗抿罗抿罗抿罗抿罗抿罗……简直像梦一样。”冯剑年喃喃的呢喃。
“是了,是梦成真了。”抿罗笑着,抹去自己的泪。他曾经做过这个梦的,难怪竟然是如此的熟悉。
他那日做的不就是这个梦么?原来梦竟然是可以成真的。
后来,大家就送了抿罗和冯简快快乐乐的离开了。而育儿,也如愿以偿的跟了抿罗一起往柳州去了。
只是,世界上的事情终究还是没有完美的。
柳州的那个冯府,抿罗终究还是没有去成。
冯老夫人真的是疯了,但是,只出现在看见抿罗的时候。
冯老爷和冯简做了一很痛苦的抉择。
冯老爷选择了夫人,冯简选择了抿罗。
冯简和抿罗最终没有能够回去冯敛说的那个绿水漓江的故乡,而是去了长沙。
许多年后,长沙有了一个著名的偶坊,偶坊的主人,那心思就和他的容貌一样灵活粲然。
据说,融门偶坊的人偶、玩偶都是有心窍的,看那栩栩如生的样貌,也的确是鲜活灵动的,不是有心窍是什么呢。
据说,融门偶坊的人偶、玩偶都是可以祈福的,因为那年有人在融门偶坊里听见了一个许愿,而后来,那个愿望就实现了。
据说,融门偶坊的……
“天啊,抚缨,你回来玩就好了,做什么带了那些有的没的来念给我听?”融门偶坊的内院里,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掀帘而出,一双明净的眸,一个优美的人,那一番风流,是当年的抿罗如何也及不得的,但,他就是抿罗没有错。
“没有办法啊,我从塞外回来,一路上就听见人说,听的太多,免不得就记下了。师兄啊,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来做老板唉!”被唤抚缨的,是个语调轻轻柔柔的青年,眉眼弯弯的微微一笑时,感觉那一瞬间世界都美好了。他还是如许多年以前一般,和风细雨。
原本优美的人在闻言之后居然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旦炎教的教主大人,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言毕,慵懒的伸个懒腰:“育儿,倒杯水来!”
“育儿不是被你派出去接人了么?哪里还有第二个育儿?”又一个人掀帘而出,手上,一杯沏好的碧螺春。年轻时的那些锐利尽然内敛了,如今的冯简,沉稳中,温和亲易。
“哎呀,竟劳烦了你倒水来给我。真是幸福死了。”抿罗说着,接过茶水,人却是毫不客气的倚到那人怀里去了。
廊上,两人一依一偎,旁若无人。
抚缨微微一笑,眼中,艳羡不已。
“做什么羡慕别人,看你的口水。”一个声音传来,抚缨已经被拥进了一个怀里。
抚缨反射性的伸手往下颚拂去,惹的那人一阵窃笑。
“啊……”抚缨猝然反应过来:“你做什么又作弄我?”
“亲亲啊,人生乐趣之一啊!不气不气。”来的男子戏谑的躲开了攻击,将抚缨环在怀中道:“看大家都来了,你还撒娇。”
抚缨回首,拢帘、挽衿、披袖……
抿罗站在廊上,微笑,十年前,断是没有想到今天这般的好光景。
那十年之后,不知道是不是会有比今天更好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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