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碧玉箫(完)
By: 优轩主人

膝上横琴,哀愁动离情,指下生风。

潇洒弄清声,锁窗前夜色明,雕栏外夜气清。

指法轻,助起骚人兴。

听,正漏断人初静。

起始

像云苏!

洪宣的目光便定在了那孩子身上!

那眉,那眼,那耳垂的形状,其实隔得很远,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得那么清晰。

“洪大人?”酒席间,青楼女子的谈笑声中,传来同桌陪客官员的询问声:“难道是翠红阁的魁令您不满意吗?”

这是官场中常会出现的陪酒,所以,会在青楼,虽然是雅座,仍然是青楼。

“对面那家也是青楼吗?”洪宣问。

那官员的脸色有一刹那的难看:“那是妓馆!”

妓馆?让男人伺候男人的妓院!

洪宣有一丝讶然,那是个男孩子?

“我想去那边看看!”洪宣说着,站起了身,并阻止了那官员要跟来的举措。

其实他这回扬州,是私访。

虽然父辈时在京城已有了名望,但洪家的祖籍是在扬州,祖坟也是。

所以,他可以随意一点,但还是要防着一点人。

跨进那家怜袖楼,才知道今天是有一批的清倌要开苞。

是一批,所以,那孩子并不受重视。

他很美,美得很别致,而且,额上还有一个与他的气质很衬的绣影三瓣梨,就像那孩子现在的称呼,清倌;给人一种就像这家妓馆名称一样的感觉怜玉。

但,有这种感觉可能都是因为,这孩子长得像云苏。

“爷,您可有相中的?等开盘时,可以对您相中的那个叫价!”一个老鸨似的三四十岁的男子,笑得有些不太入眼的对洪宣说,并将洪宣领到一个视野较好的角落,大抵是因为洪宣的衣饰华贵之由。

“底价是多少?”洪宣单刀直入的问。

“呵,爷您可真爽快,那奴才也就直说了。虽是众倌平坐,却也是各个有姿有色,今儿是开苞,底价三百两!”男子笑得更显难看。

在扬州这种地方,这价钱卖得很贱,洪宣以单手敲着桌面:“三万两银子,买他的全部!”

那鸨爷愣了一下:“您要的是哪个孩子?”

“额上有绣影的那一个。”洪宣的表情很平静,与其他的嫖客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价钱方面,我们很满意!”鸨爷顿了顿:“那孩子虽是那里面长得最漂亮的一个,但那孩子身子有些不利索!”

“没关系!”洪宣很干脆,将三张万两的银票拍在桌上:“现在可以叫他过来吗?”

“这个好说!”鸨爷将银票卷入袖中:“爷您先随我进个雅间,还没开盘的,不好落人口实!”

进了一个茶厅,只坐了半晌,那孩子便被人带进来了,脚有点跛,个头只及洪宣肩头那么高。

近看时,面上没有脂粉,很干净,但眼神很空泛却仿佛有一种穿透尘世的清净。

“叫什么?”洪宣问。

“他唤作披袖。”鸨爷代披袖答的,披袖没有做声,很安静。

洪宣无声的笑了一下:“我现在带他走,看他可有什么要带的,准备一下。带我到你们后门边上叫一辆车,等一下,人和卖身契一起送过来。”

鸨爷招手唤来一名男子:“带这位爷到角门边上备车!”

“爷,您这边请!”

洪宣便先往回廊上走了。

撕了卖身契,洪宣便将披袖领上了车,披袖怀中紧抱着一个木制的盒子,紧得像抱着他的命。

还没有抵达洪家的祖宅,披袖就开始有了异样,洪宣知道是媚药的缘故。

虽然知道今夜一定会抱他,却对于他被下了媚药一事有些排斥。

披袖似乎一直在抗拒药性的发作,但无济于事。

下车时,他已是目光涣散,四肢绵软了。

洪宣便抱着他进了洪家祖宅。

宅内的下人并不多话,连自己从京城带来的下人也没有人反应什么,洪宣便直接抱他进了房。

披袖怀中仍抱着那个盒子。

取走那个盒子费了一番力气,之后是爱抚,便完全没有办法抵抗了,甚至还有热情的回应,虽然生涩却很撩人。

樱唇里吐出来的呻吟很好听,身子没有女人的柔软,却有着少年特有的弹性,感度很好,接受他侵入的那里,也是一番消魂滋味。

三十三岁的那一年,洪宣抱了一个长的极像云苏的男孩。

之后,是梦。

梦里,一塌糊涂,开始是他与云苏的初遇,十四岁的云苏告诉十六岁的他,她是被办了的官家子女,被卖进了当时在朝中为官的洪大人的洪府,那时的洪大人是他的爹。继而是他与云苏的相恋,很美好,但那恋情被父亲知道了强行拆散了他们,在他十九岁云苏十七岁的那年春天,将云苏嫁给了另外的男子。跨出门时的云苏有一张悲切绝望的脸。这张脸一直伴随他走过了父亲还在的那八年和父亲死后的这六年。六年前,那个洪大人死了,由他取而代之,这是后话。

悲切而绝望的脸,是梦,亦是真。

耳边,忽然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梦里,云苏握着破碎的瓷片冲了过来……

有杀气!

洪宣暮然惊醒,是披袖,手中握着瓷片向着他的心窝插下来。

洪宣躲的很快,瓷片划伤了他的手臂,同时,他一掌往披袖脸上甩去。

披袖摔下了床,跌在了那一堆碎瓷片中。

白的瓷片在夜明灯的照耀下渐渐染上了血的颜色。

和披袖洁白身子上的吻痕很衬。

洪宣忽然觉得好心疼,走下床来扶起了受伤的披袖。

掰开披袖的手,取走划伤他手掌的瓷片,洪宣取来药与绷带,为披袖细心的上药,细心的敷伤口。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洪宣披了一件衣,也用另一件衣覆住了披袖的身子。

“老爷,发生什么事了?”是洪宣从京城带过来的贴身男仆,丁浩。

“那孩子半夜起来喝茶,摔伤了!”洪宣不明白为什么要隐瞒丁浩,这些事,原本不瞒丁浩的,丁浩也算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了。

“老爷手臂上的血……?”丁浩问。

洪宣这才发现,自己的伤还没管:“那孩子的血!”

“要请大夫吗?”丁浩问。

“不了,明天一早派个奴婢来将碎片扫一下就好了。”洪宣说着,掩了门。

床边,披袖像个木偶一样坐着,任血流着,或伤口自行止血。

洪宣皱了皱眉,决定先缠上自己的伤。

看着木偶似的披袖,洪宣有些怀疑刚才抱在怀中的是另一个人。

这是第一,洪宣是被披袖的杀气惊醒的。

第二抱披袖,他反抗的很激烈,但最终仍是屈服了。

只是这一,洪宣是在频临窒息的情况下醒来的。

披袖用衣服勒住了他的脖子,很用力。

两,都欲置洪宣于死地。

洪宣竟因此而兴起了带他回南京的念头。

原本,他只准备将这个孩子在抱过之后便当作奴仆一样留在祖宅,现在却兴起了带他走的念头,而且很强烈。

那孩子,除了在床上,还没有开口发出过任何一个音节,但他敢肯定,他不哑。

洪宣说要带披袖回南京时,丁浩只说,得将披袖做小厮打扮。

丁浩在洪宣身边,十六年了,洪宣认识云苏之前,丁浩就在他身边了。

看着酷似云苏的披袖,丁浩口中没问一个字,心中,却明如矾石。

从扬州往应天府南京,洪宣没有再碰披袖,而披袖,也很安静,甚至没有想过要逃走,可能,要逃也跑不快吧,他的脚,微残。

到了南京,洪宣便先一步回了洪府。

披袖是在丁浩的安排下,被一辆很严实的车送进洪府的。

披袖被送进来后,便被扔进荒废了许久的东院。

没有侍婢,没有小厮,丁浩会每三天送一蔬果柴米过来,披袖却必须得自己下厨才能避免饿死。

东院很荒但很阔大。没有人来时,就是披袖一个人的天地。

有时丁浩来,会看见披袖一个人坐在微长青苔的台阶上,发呆。

衣衫总是比常人穿得单薄。

看那孩子,大约才十三岁,洪宣的年龄,足以做他的爹。

洪宣因为前段日子请了事假,刚回京,便忙了许久。

等闲下来时,已过了一个月之久。

跨进东院时,看见披袖在廊下有目的性的做着几个动作,似乎是戏班中旦的姿势,本来应该很美的动作,却因为他的脚微残而显出几许怪异。

那一套姿势摆弄完了,披袖换了一套动作。其中有一个旋身,便看见了立在东院门阶上的洪宣。

披袖停了下来,身子似乎很僵硬。

“这么惊讶?没有想到我会来吗?”洪宣从门阶上下来,踩着鹅卵石铺成的石径,跨上了回廊问。

披袖是一贯的沉默。

“我买你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闲着。”洪宣说着,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

披袖瑟缩了一下,在洪宣的手抓过来时,开始抵抗,抓、打、撕、咬、踢……

洪宣将他压在廊柱上,侵犯了他。

也许是光天化日的缘故,披袖眼中溢出了泪。

“真的觉得屈辱,为什么不咬舌自尽?”洪宣轻描淡写的问。

也许是想问云苏,真的觉得委屈,你为什么不怨我。但那最后一眼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云苏,又怎知她怨不怨自己?

也许他会如此做。只是想看到一张相似脸孔的恨意,但披袖的脸上没有表情,披袖眼中除了死气沉沉,也没有恨。只除了那两劫杀。

披袖还没完全长成形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已到了他嘴边的呻吟硬生生没了。

那一,一直到高潮,披袖除了喘息,再也没有了动听的嘤吟。

洪宣将披袖绵软的身子放倒在地上,自己理了衣衫离开了。

披袖在喘息过之后,默默的理好了衣衫。

然后,跪坐在地上,以指尖划下了这样的几个字:蝼蚁尚偷生,更匡人乎?

接着,又一笔一笔的将它们抹了去,最后,用身子将它们掩住,躺在了回廊上。

两天后,从丁浩那里传来披袖病重的消息,据丁浩讲,发现披袖时,他躺在回廊上,而那天早晨之前的夜里,下过一场雨。

洪宣来时,丁浩已替披袖换过了衣衫,换下来的,是两天前行云雨之事时,被扯破的那套。

那么,他在廊上一动不动躺了至少十八个时辰。

“请名医,用良药,不得让他出事!”洪宣看着披袖苍白的脸,人是他买的,买的是全部,想死可不行,慢性自杀也不行。

“找个照顾他的人,最好是不能长舌的!”洪宣吩咐丁浩。

丁浩找来的,是一个哑妇,人生得很愚钝,但手脚很勤快。

披袖也因为她的原因,好得很快。

洪宣常来东院,披袖在那之后便不再抵抗了,变得柔顺,却没了声音,可以说是彻底的哑了,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的。

洪宣喜欢看他高潮前的喘息,然后想象他会有的嘤吟,但洪宣想要听的声音,逼不出来。

每每那时,洪宣便可以看见披袖无言的反抗;每每那时,胸口也碾过一阵阵的痛,不知为了谁。

痛过之后,便剩下一种压抑,那味道,像含在口中的黄莲,但洪宣想要那种感觉。

披袖初进洪府时,是初秋,初冬将至之日,渐寒,洪宣翻检披袖的箱笼,只有在扬州时购买的一些只足以过秋天的薄衣。

有了上一染风寒的先例,洪宣可不想为了披袖在去请来那个一脸怪异神色的大夫。

趁着时节尚早,洪宣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吩咐丁浩带披袖出门去添置冬衣。

临出门,出门办过事的奴仆告诉丁浩,从他们现在居住的东门直接往北门去的路上发生了凶杀案,得从西门绕道而行。

东门是官家聚集之所,南门是皇家御用之街,西门是淫靡腐败之地,北门是商家贸易之集。

绕道西门,让丁浩忍不住想皱眉。

没有带其他人,丁浩亲自做车夫,算是较为阔大的车内只有安静的披袖一个人。

西门是淫靡腐败之所,男欢女爱,及时行乐,青楼妓馆,歌楼戏园的夜市区。

虽是夜市区,却也不时有丝竹之声及戏园之中高亢的吊嗓。

丁浩感觉车内的披袖掀开了车帘,停下来掀开车门时,看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竟泛起了生气。

“想看戏吗?”丁浩问,不知为何,看洪宣那样,又看披袖的毫无生气,总觉得该找点方法改善些,那两个人应该可以有更好的相方式吧!

披袖静静的放下了车帘,垂了头。

丁浩便又重新驱动了车。

不是想看戏,而是想唱戏,虽然唱戏的人被人称为优伶,往往没有看戏的人来的高贵,但,他想唱戏,更想的是,以前与挽衿、抿罗、拢帘、挑绢、抚缨在一起的快乐日子。

八岁时,他就被爹卖进了戏园子,因为样子好,被挑作唱旦,“兰手”、“菊手”、“飞燕手”、“波浪手”、“抖手”、“飞凤手”……那些种种,六个孩子一起,虽然他是去的最晚的,领悟的也慢,但大家都教他,终于在十岁那一年,算是有了最为基本的肯定,与他们一样在额上刻下了只有融门旦才会有的特徽绣影,从此,他便不再是陈岩,而是融披袖。

去年,挑绢染疾,药石无罔,从此香消玉殒。

年初,他一时分心,从戏园子里的练习台上摔了下来,折了脚,伤好时,脚已残了。

戏园子留不了他这样的废人,师父便送他回了家,留了他最爱的那套戏服作了纪念,还送了十两银子给爹娘,让他们为他谋一个手艺活的师傅去学艺,师父对他,仁至义尽了。

银子,被爹买醉了。

这一,他被卖给了人贩子,早就知道回家绝没有好的结局,却没想到这一竟是妓馆。

心,早在五年前就冷过一回,让他暖起来的是曾经的师兄弟。

从南京被卖到扬州,没想到会再回到南京。

是南京,不是梦吧,因为刚才,听到的似乎是拢帘吊嗓的声音,那块匾,上面写的是清音园。

如果是南京,那城外的南郊,一条清巛的小河边,东化村,村内陈姓的住户,那个一脸泪痕的送他出门的无奈女人, 那两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天真小弟,和年仅一岁的襁褓小妹,以及醉了便倒头就睡的陈铁匠。

清音园,挽衿、抿罗、拢帘、抚缨还有师父。

东化村,娘亲、大弟、小弟、阿妹。

都好近,又好远。

丁浩掀开门帘,看见披袖唇边一抹苦苦的笑。

“下车了!”丁浩说。

披袖看着人潮如织的北集,好热闹。

他在南京城外住了八年,在城内住了五年,却从来没来过这热闹的街市。

让他有这种经历的人,是那个会残酷掠夺他的男人。

披袖木然的走下车,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一身绫罗的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丁爷,好难得见您一呢,快请店内坐!”女人笑的和气。

丁浩很干脆:“披袖,就这间行不?”

披袖沉默的迈开步子。

“哎呀,不好意思,锦香借问一句,今儿是为谁走锦香这里一趟呢?”自称锦香的女人笑着问。

“为这孩子缝几件冬衣,有什么好料子,好里子尽管拿出来。缝的衣服也得暖和才行。”

锦香看披袖一瘸一拐的脚,有些讶然。却也只是一闪而逝,生意人,掌不好自己的脸是吃不开的。

量尺寸,比一般的成衣作坊里要细,披袖的全身被密密的量过之后,才结束。

完了,披袖被安排在一边静静坐着,等丁浩交代细节。

洪宣没有吩咐究竟缝什么衣,丁浩便大胆的为披袖要了五个全套,从单衣到披风,甚至吩咐锦香,如果有和衣衫极配的饰物,届时和成衣一并送至洪府也没关系。

锦香聪明的没有多问,送走了丁浩。

隔了几日,送至洪府的衣衫却犯了个大错误,都是女装,一种颇具贵妇人气质的主妇型女装;而且,五套衣衫的色泽带有明显的喜气,橘色、桃红、粉黄、艳紫、玫彩。

看着送来的冬衣,洪宣先是皱了眉,便吩咐帐房支了银子。

看披袖听话的脱下一层又一层的秋季薄衫洪宣将那套比较适合秋季穿着的玫彩薄袄放在了他的面前。

披袖没有拒绝,女装,对于曾唱过旦的他来讲,并没有什么需要克服的。

换上薄袄的披袖有一种易碎感,玫彩的颜色配着他苍白的肌肤,艳的太艳,素的太素,让洪宣忍不住想为披袖渲一层颜色。

洪宣抓过柔顺的披袖,狠狠的蹂躏了他的唇。

艳了,只那一点艳丽的唇,就与衣衫衬了。

洪宣看着他,有一种满足,任自己操控的人偶,才不会有变数,不会弃他而去。不会让他独望空院十余载。

洪宣抱住了披袖,那一瞬间,有种脆弱:“不再凌虐你了,我会好好待你,别离开东院,别离开我!”

披袖冷冷的看着眼前抱着自己颤抖的男人,他以为他柔顺便是任他操控了吗?披袖唇边浮起一抹冷然的笑,心中有一种狂暴的冲动,他当他以前动手杀他只为好玩的?

这一夜,洪宣留在了披袖房里。

洪宣睡了,这是他来东院,唯一没有碰披袖的一。

披袖醒着,在煤油灯的灯光下打量着洪宣。

有戏文中形容男人的剑眉朗目,气宇轩昂,但披袖见识过他赤裸丑陋的欲望。

披袖仍穿着那套玫彩的薄袄,掀开薄衾,松开洪宣紧箍着他的手,披袖下了床,栓牢了房门,将点燃的灯扔倒在腐朽干燥的木床边上。

红莲般的火,映在洪宣的眼中,鼻息里尽是烟熏味,火的那一边,是一脸漠然的有着火灵韵味的披袖,很艳,居然。

“你纵火,想烧死我?”洪宣从床的火幕里穿出来,衣袖着了。

洪宣掐住了披袖的脖子,他衣袖上的火便燃了披袖新上身的薄袄。

映着火光,洪宣看披袖的眼,竟然是一派平静。

那为什么想杀他?

弄清楚前,他还不想死!

但披袖却在强力的掐着下,窒息了。

醒来时,是一张很精致的床,比他先前放火烧掉的那个房间的床要舒适几百倍。

是极乐世界吗?

但披袖知道自己还没有死,因为耳边有那个男人的声音,很闲适慵懒的回复着一个怒气冲冲的女人的话。

“雅儿,你这是七出之妒!”很闲适的语调,但魄力十足。

“我不该吗,夫君。我是夫人,你却堂而皇之的在家里养婪童,我的颜面何在?”女人尖锐的,有些歇斯底里。

“雅儿,你的称谓,二夫人!夫人不是你可以自称的!”严肃了,陡然转的:“善妒会被休的,你是独生女,泰山大人现在在朝中已经没有势力了,如果你不希望日后你的父亲没人供养,就收起你的性子。”

女人安静了很久,再开口时 ,口气中徒留着一股凄切:“夫人与二夫人的称谓我不与你争,反正十年了,那个女人一也没有出现过,但,婪童呢?我与你之间真的就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洪宣便没有说话了,也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听到声音时,仍是那个女人:“十年了,你倒也没有纳过妾,就当我多出一个妹妹,至少,让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披袖便听到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你醒了!”洪宣坐到床边上,抚上披袖的脸。唇微勾,似笑非笑。

披袖也终于看到了那个女人,娥眉,秋眸,樱唇,很美的女人,美得很柔顺,但,站在披袖面前时,摆出了一种倨傲。

洪宣似笑非笑:“雅儿,他叫披袖。”说话时,双眼看着披袖。

抚弄着披袖的耳垂,洪宣的目光看着雅儿:“如果日后你开口说话,记得尊称雅儿一声二夫人。”

佘雅儿的脸,因难堪而涨红了起来。

披袖虽小,戏文读得多了,也能明白洪宣那份羞辱雅儿的的意思。披袖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没人看见。

佘雅儿难堪的看着床上的两人,一个不愿说话的婪童,也抵得过她十余年的陪伴,那她这么多年的情,何以堪?

“如果难过的话,可以离开!”洪宣冷冷的说。

佘雅儿便跌跌撞撞的出去了,泪,有一滴洒在洪宣的衣肩上,那个女人,很伤心。

披袖在那一瞬间觉得,洪宣,很笨。

披袖纵的火并没有烧起来。只是烧了床铺,连床板都不曾燃着便被洪宣喊的人扑灭了。

披袖会昏,也不是因为火,而是因为洪宣的那一掐。

丁浩从房内搬出来的箱子,有披袖一直从扬州抱回来的那一个。

丁浩看过了,是一套戏服,但这件事,他没有告诉洪宣。

虽然火没有纵起来,洪宣却请来了大批的工匠开始整修东院。房子、草、石径、树木,渐渐的开始变化,工程很大,似乎要等到开年才能入住。

披袖便一直住在了南院,住在洪宣的房内。

而对面的那套房子里,便是佘雅儿的住所。

佘雅儿与洪宣十年夫妻,却有九年是分居在两套房子里。房子是面对面的。只要打开窗子,就可以看见对面的一举一动。

那一天,阳光很好,在洪宣出门之后,佘雅儿便吩咐自己这厢的丫鬟将一些微润的东西都暴到太阳底下散散潮气。并将窗子都打开来,透透气。

不经意的,便看到洪宣卧房那厢鲜少打开的窗,却是开着的。

那个唤作披袖的孩子似乎是刚刚起床,屏风后面的床虽然看不见,披袖的衣衫却是凌乱的。

那孩子揉着眼,一瘸一瘸的走到梳妆台边,开始梳发,他的头发有点长,直披到腰后,梳发的过程并不顺利,那孩子初开始还很有耐心的解着纠结的发,到后来,却忽然静止不动,对着铜镜发起呆来。

佘雅儿看着他,看他一动不动,就在佘雅儿快不耐烦时,那孩子开始翻抽屉,竟拿出了一把剪刀,接着,便见那孩子的一头长发,从颈后被齐齐的绞断了,如云的乌丝撒了一地。

之后,那孩子便站起身,走回了屏风后。

再出来时,已穿上了一件橘色的长袄,开始洗漱,然后,他便往厅内走去,不一会儿,便出现在回廊上,很好的阳光让他眯了一下眼,便返身进去了,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碗,他在门边的回廊上挑了一个晒得到太阳的地方坐下来,开始吃粥,动作很慢,透着一种漫不经心中带出来的精致,让佘雅儿有种错觉,仿佛那不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娈童,而是一个有着闲云野鹤般性子的王公子弟。

佘雅儿一直以为娈童是以媚惑为生,但那孩子似乎不是,那孩子很特异,特异到是洪宣紧巴着他不想放。也是这种特异让她该恨他却恨不起来。

那晚,洪宣回来似乎发了火,隐约听见对面洪宣吼着:“我赞你的头发美,你就将它剪掉,那我要是说你的手漂亮,你是否也将它砍掉。”

但只有洪宣一个人在发火,披袖很安静。

第二天的阳光依然很好,但洪宣卧房的窗子没有开,披袖也是在午后才出现在回廊上。

佘雅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等她发现时,她已经走到了披袖所在的那条回廊上。

佘雅儿看着在回廊上缩成一团的身子,屏着气弯下身时,发现,披袖不是在发呆,而是睡着了。

披袖的面色很憔悴,有些精神不济。苍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眼圈;唇,却是充血的玫紫色,虽然明知洪宣与披袖之间是那种关系,佘雅儿心中仍是微微被刺了一下。

橘色的袄子有被蹂躏过的痕迹,人也一样吧!

贴合着地板的脚竟是赤裸的,看起来就很冷的样子。

佘雅儿想着时,手已覆上了那只纤细青白的左脚。

那只脚瑟缩了一下,佘雅儿惊了一跳,松开手抬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瞳,但是没有神采。

佘雅儿尴尬的想立起身。

右手却被一只冰冰的手给抓住了,贴合的地方散出沁沁的寒。

佘雅儿不敢抽手,僵硬的半蹲着身子,定住了。

披袖从袖内探出来的手腕上有的淤痕,重紫的颜色,佘雅儿不敢想,洪宣究竟是怎样对他的?

披袖将脸贴上佘雅儿的手感觉那暖暖的温度。

之后,佘雅儿看到了披袖的笑,浅浅的,稚气的,清清的甜……

“你在做什么?”洪宣的声音突兀的响开。

佘雅儿惊慌的抬起头,惊呼着抽了手。

却发现洪宣的怒气完全是冲着披袖来的,那么汹涌的怒气,完全不像这十年来她所认识的洪宣。

下一刹,披袖被拎着后领扔进了大厅,“嘭”的一声跌在地上。

佘雅儿呆了,这样的洪宣不是她的夫君。

披袖没有呼疼,只是慢慢的爬起了身子,有泪涌出来,被他抹了,没有涌出来的被忍住了。

洪宣粗暴的捏住他的下颚:“你是我买来的,其他人,一个也不许碰!”

披袖沉默。

洪宣愤怒的皱着眉,瞪他:“回答我,说好!”

披袖沉默。

洪宣的手劲大得仿佛可以捏碎披袖的骨头。

披袖的唇紧紧的咬住了,没有声音,泪不停的往外涌。

“该死的,给我你的情绪!”洪宣狂吼,险些震穿披袖的耳膜。

佘雅儿头一偏,碎着步子跑了,她一直以为夫君会冷只是因为他本身就没有激情,但她错了,现在才知道,不是夫君没有激情,而是因为她在夫君心中根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泪,狂溢而出,让她哭,让她尽情的哭,哭她这十年来浪费了的青春,哭她日后还要继续浪费下去的生命。

哭完这一,以后,都不哭了。

不怨天,不尤人,不,怎么也不!!!

情绪?披袖安静的跪在地板上,在心中冷笑,凭什么给他情绪?凭那三张一万两的银票?

先是要到了他的身体,因为身体是唾手可得的,然后是要他的乖顺,他的乖顺并不是顺着他的意给的,而是他懒得费力的去抵抗了,因为结局总是一样的!

情绪?给他自己心中的情绪,只会让他更愤怒罢了。

情绪?给他他想要的情绪?他披袖额上抹不去的绣影彰显的他的身份,虽然唱不了戏了,但融门里出来的旦可没有那么贱的。

为了生活的让步是值得的,为了幸福的让步是值得的,为了荣华富贵的让步,不叫让步,叫堕落,那才是真正的犯了贱去了。

他陈岩贱了不要紧,但他不能在额上有绣影名字叫披袖时,丢了师门里各位亲人门的脸!

他融披袖的情绪,要给是可以的,但给的时候的是你洪宣承受得起那份真实的时候。

现在给了,换来的只是你的暴虐,不利于自己的事,他融披袖才不会做。

“不说话?”洪宣的声音里有抑不住的怒。

下一刹,头皮上传来一阵刺痛,披袖被摔在了地板上,接着便看见洪宣那张扭曲了的脸。

其实,不发火的话,还是一张少见的俊脸,以三十多岁的人来讲,难得的没有皱纹呢!

披袖冷冷的想着,在袄子从身上被剥下来的同时。

腿被抬起分开,接着,下体传来一阵刺痛,披袖难过的仰起了脖子,纤细的颈项突起了半成型的喉结,因呼吸而上下滚动着,异常的情色,但半张的嘴里除了喘息,没有半点呻吟。

披袖略为扭动了一下腰肢,换到腰间的平衡承力。

只是微微一个动作,竟换来了洪宣的一声低喘。

披袖微抬起了上半身,努力的想看见洪宣的脸。

下耷着的眼帘却刺激了洪宣的欲望,扑到披袖唇边吻披袖的洪宣咕哝着低唤了一个似乎是女人名字的词语,披袖知道那绝对不是佘雅儿的名字。

承受着他的吻与他的抽插,披袖的身体开始出现痉挛,承受洪宣进入的后穴开始规律性的收缩,洪宣低吼着加快加大了抽插的力度;披袖便觉得身子开始发热,有汗水从体内沁出来,泪腺仿佛受了刺激似的不停的冒出眼泪,披袖承受不住的攀住了洪宣的肩背,身子有一种会被穿透的错觉,身体会裂,会裂,披袖疯了似的摆头,嗓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丧失了发出声音的能力,不然,会喊出“我要死了”的尖锐声音,但披袖没有,只是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力量,双手也垂到了地上,后穴里的痉挛,缩起来时几乎可以挤断洪宣的分身,洪宣却依然拼命的在披袖体内抽插着;泪仍是如泉般的涌着,在模糊间听到洪宣沙哑的低吼,感觉一股会烫伤自己的灼热在体内炸开,披袖轻轻的“哼”了一声,过快的心脏跳动中,感觉到洪宣重重的跌下来的重量。

洪宣轻轻的吻着披袖,怀中的人儿一阵阵的颤栗着,还包裹着自己分身的后穴里也有着强烈的脉动,皮肤也泛着一种红润,但,除了这时,能感觉他是活着的,其他的时候,仿佛只是一尊蜜色的会动的人偶,只是长得像云苏而已,似乎,永远也不会有云苏那么鲜活的生命。

他不要一尊人偶,也知道他不是云苏,但他想要活着的人,至少,给他情绪,让他了解他的喜怒哀乐,让他知道怎样让他快乐,如果他笑起来,是否也可以看到云苏的笑脸?

是否可以看见云苏的笑脸?

看着披袖已软软的耷下去的眼帘,“披袖,披袖?”洪宣唤了两声,睡了?

分开两人的身体时,看见了披袖的皱眉!

看得到的只有那一刹那的皱眉而已,只有皱眉!

洪宣也禁不住的皱了眉,用袄子裹了披袖,将他纤弱的身子抱上了床。

披袖醒来时,是傍晚了!

动了动身子,腰间传来一阵酸麻,便又懒懒的趴回去了。

只在昨晚,就被洪宣凌虐过无数了,午时醒来,那里仿佛仍被充实着,异样的难受,没想到,又在不经意间惹怒他了。

披袖开始觉得厌烦了,这样的生活!

脸上忽然传来手指的触感,披袖睁开眼,是洪宣!

“吃饭了!”洪宣的声音,出奇的温柔。

披袖惊讶的张大了眼。

对披袖的反应,洪宣很满意,竟漾起了一抹笑:“脸色好差,动得了吗?”

披袖沉默的爬起身,动作很迟缓,行动间,几许皱眉。

身子忽然悬了空,赤裸的身形被裹进尚有余温的薄衾,包的像个粽子一样,被洪宣抱着,到了厅中的饭桌旁,然后,被放在了洪宣的腿上。

一口一口,一筷一筷,全是洪宣喂的,披袖极为不解。

冷淡中透出来的迷茫,看得洪宣胸中一阵悸动。

“旁观者清”这句话放在丁浩身上,很正确。

对于午后的那件事,丁浩说了这样一句话:也许轮不到奴才来提醒,但这样子对老爷和披袖都不好!披袖毕竟是个孩子,孩子都是像动物一般,待他好,自然可以得到回应,那个样子狠他时,他只怕是会越来越倔才对!

待他好,就可以得到回应!也许是对的。

洪宣亲密的舔去披袖唇边的米粒。

披袖瑟缩了一下,对他非性行为的接触返起了无措!

不是只有在那样时才会做这种事吗?披袖偷偷窥察洪宣的神色,洪宣究竟怎么了?

然后是洗浴,洪宣竟温柔的帮他清洗身子。

披袖迷茫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洪宣真的不在对他发火,有时候可以看到洪宣是真的气坏了,但都是在看到他的瑟缩时,强行的压下怒火。

披袖不知道洪宣是为了什么,也许是想用怀柔政策来对他,披袖想!

但,没有暴虐的日子真说起来,也很舒服。

有时候,披袖甚至会情不自禁的帮洪宣做点什么,譬如,顺手时,也会帮洪宣沏杯茶,事很小,但有种接纳。

那时候,已是近年关的时候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由紧张转为了一种和睦,洪宣的温柔也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种习惯,目光会不由自主的随着披袖打转,在以前看来无厘头的一些事,洪宣甚至可以猜得到披袖接下来会做什么。

腊月中时,南京开始飘雪,少见的雪,竟一直持续到了二十七。

那日,洪宣从外面回来,一进南院,便见披袖光着一双脚跪在雪地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洪宣急急的走进他身前,解了披麾裹上他的身:“这大雪天的,你跪在这……”洪宣止了言,披袖身前,撮土燃香,未尽的火堆前,尚有半篇悼文:苍渺夭寿五瓣梅,宇荒阔穹仅挑绢,凄凄孤魂,撮土为坟,它年之友谊,今年之穷聚,未能以五谷相邀,仅以清泪表离潇……

披袖的神色间漫着凄迷,颊上有泪,悼的是什么人?

洪宣没有问,只说声:“进去吧!”披袖没有挣扎的任由他抱进了屋内。

看披袖额间,三瓣梨影;挑绢,该是个人名才对;而五瓣梅,是额上的绣影么?

洪宣知道披袖识字,房间里有些书,披袖无聊时会翻看,却不知披袖竟写得一手好字,看那悼文的字里行间,披袖竟合该是个读书人,小小年纪,拿捏文字竟颇有天分!

洪宣忽然间觉得,关在家里的披袖,委屈了他去了!

但,不开口说话的披袖,也做不了什么!

只是

年三十团圆,在与府中婢仆聚于一堂时,披袖是穿着那套艳紫色的衣装出现在年宴上的,在洪宣的抱持下出来,坐在仅与佘雅儿的位置上,神色虽然淡漠着,眼角、眉梢却明显的留着欢爱后的余韵,在众人看来,身份虽然不如二夫人,却是比二夫人受宠的。

佘雅儿在府上似乎也挺有也挺有主母威仪的,因而,对于披袖的存在,众人免不了饶舌几句。

洪宣起先还怕披袖委屈,却见披袖仍是一副冷然的,倒是佘雅儿,在披袖被抱出来来时,不仅没有吃味,反而殷勤的,又是嘘寒又是问暖,披袖自然是不答话的,应话的洪宣便又显得与佘雅儿亲近了。

众人看披袖,虽然受宠着,却不见持宠而骄,又看佘雅儿竟没有任何不满,虽饶舌着也不见得真有多厌恶他,毕竟,官家老爷三妻四妾太正常了。

年宴上虽然多出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洪府里依然是很平静。

开了年,洪宣便时常要带了佘雅儿外出,先是回佘府给岳父拜年,继而便是官家之间的私访,有时甚至会夜不归府,在他人府上留宿。

十年夫妻,佘雅儿也习惯了那种生活模式,府内的冷淡,府外的亲疏有礼。

只是这,佘雅儿学会了不再期盼。

洪宣外宿,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披袖,送他自己带回来的小玩意儿,渐渐的,披袖的收藏多了起来,字画啦、小玩偶啦、饰物啦,种种、种种。

开春时,东院里便焕然一新了。

洪宣原本准备东院修缮妥当时便谴披袖搬回东院的,这,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舍不得了,却也不能扔了居住多年的南院搬回东院,毕竟,还要注意佘雅儿的颜面,有些事就搁下了。

披袖很矛盾,洪宣待他的好,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然表面仍淡漠着,心中却多了一根刺,洪宣待他好时,心会慌;洪宣待他显出一种淡漠时,心也慌。对洪宣,渐渐的,便由满不在乎变成了患得患失,生活本来就没有重心,当一旦开始在意某些人某些事,那些人那些事很容易就会变得成为全部,这话是谁说的,披袖不记得了,但,如果真的那样……

披袖无措了,感觉自己开始慢慢的变成一株无骨的长青藤,得依附着树才能活着,而树无疑就是洪宣。

披袖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感情,但,他直觉的不想被那种感情左右。

之所以会产生那种情感,是因为洪宣太温柔的缘故,只要触怒他,让他远离自己,应该就安全了吧!!

惹怒洪宣?拒绝他想要的欢爱应该可以吧!

所以,在洪宣的唇吻过来时,披袖将头偏开了。

“怎么了?”洪宣温言软语的问:“不舒服吗?”

披袖拢着衣衫爬上床,在内侧躺了下来。

洪宣笑了笑,笑里有一丝不自觉的宠溺味道,洪宣自在的宽了衣,也上了床。

在被子里伸手搂住披袖,披袖倔强的要掰开他的手,最终还是被洪宣掰过了他的身子,洪宣用额头抵住披袖的,然后轻轻的吻了披袖的鼻子,笑问:“是不开心还是不想做?”

披袖暗示性的揪紧了身上的衣服。

看披袖怯怯的样子,洪宣起身吹了床头的蜡烛,抚了抚缩在衾被下的披袖的头:“如果不想做的原因是不开心的话,要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知道吗?”

洪宣说着,将披袖搂在怀里躺了下来。

没有发怒?披袖惊讶的,将身子紧张的蜷缩在洪宣身侧,而且,还那样说……

竟有一种感动,有一种暖流从心底涌出来,有一种鼻子酸酸的冲动。

披袖清楚的知道,不可以再这样下去,却对被感动的自己感到无能为力和欲哭无泪。

惹怒洪宣,如果弄坏洪宣最珍视的书呢?

披袖又一的失败了,书是砸坏了,但书柜倒下来的时候,他也弄伤了自己。

洪宣知道时,是慌慌张张冲回南院的,看众人只忙着收拾书本,要知道洪宣爱书如命是出了名的,而这一,洪宣却冲着家仆大吼:“是书重要还是人重要,还不快去给我请大夫??”

披袖这,又砸伤了脚,仍是残掉的那只脚,又或者说幸好仍是残掉的那只脚。

大夫来了,好在并不严重,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披袖大概又有好几个月走不了路了。

在大夫为披袖的脚上木枷时,披袖看到了洪宣的脸,上面真真实实的写着焦急与心疼。

披袖,落泪了。

“很痛吗?”洪宣心疼的抹去他的泪水:“要看书又拿不到时,可以叫佣人啊!”

是很疼,但他不是因为那个而哭。

他披袖哭的是啥,他披袖都不知道!

受了伤的披袖,终于还是被谴回了东院,受那哑妇的照料。

洪宣曾有几来看他,披袖看到他的关心,但洪宣的眼中也有掩不去的情欲。

被那种目光紧紧的盯住时,披袖会觉得胸口阵阵发热,而且会坐立难安,那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有一种被正视被重视的错觉。

但终究只是错觉吧,因为伤还没有好,便听东院外的一群人说,二夫人终于有喜了。

那一晚,洪宣来了,用一种忧喜参半的表情,很温柔的抱了披袖。

云雨毕了,洪宣紧紧的抱着披袖呢喃:“云苏,我想要你的小孩,云苏!!”

披袖觉得心里有种刺痛,为佘雅儿、为自己、也为尚未出世的孩子。

那一晚,披袖看到了洪宣的泪,那个残酷掠夺他的男人为另一个女人流下的泪。

就伏在他的胸上,他的肌肤上还有洪宣的眼泪划过的痕迹,披袖没有推开洪宣,反而温柔的抱住了他,只是因为披袖暮然发现,这个男人也很可怜。

那一晚,是第一个洪宣抱了披袖,而披袖没有动手想杀他的夜晚。

烛火熄了,披袖仍抱着哭泣的洪宣,用一种慈悲的心态,原谅了他对自己做过的一切暴行。

第二天醒来时,披袖发现洪宣早已离开了,被子里有自己的体温,关于其他却早已模糊了。

只有在想到佘雅儿和佘雅儿身上的孩子时,披袖发现对于自己的存在会变的特别的清晰。

关于自己,披袖知道自己就是属于不被期盼的小孩。

南京城外的东化村,陈铁匠的妻子云娘是一等一的美丽,云娘嫁进东化村时,陈大川是幸福的,但云娘不是童女,云娘成为陈大川的妻子时,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陈大川知道,但云娘的美丽使他不容置疑的爱上了云娘这个女人,整个家庭是幸福的,只除了陈大川看到眉清目秀的陈岩――没有被卖进戏园子的披袖那时就叫陈岩――陈大川会憎恨般的想到云娘不是童女的事实,陈大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爱云娘的,披袖不清楚,但披袖知道就是因为那种心情,陈大川将八岁的披袖卖进了戏园子,卖掉披袖,云娘就没有污点了,这就是陈大川爱情,悲哀却真切。

披袖并不恨,只是很冷,一种不被爱的沁寒。

戏园子里比披袖想象中好,但那只是因为披袖从了一个好师父,也许陈大川还是用了一番心的吧,披袖曾经那样想过,但当披袖的腿废了,再回到那个家,再被卖掉一时,披袖知道自己错的彻底,也天真的彻底。

洪宣的出现不知道该称为什么,披袖只知道了一件事,不被期盼的存在是极为可悲的,也许,佘雅儿不应该要那个孩子,但现在扼杀它也很残忍。

佘雅儿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洪宣呆在东院的日子却一天比一天多了,而披袖,则是一天比一天沉静了。

曾经有过点点波纹的脸,洪宣用点滴的温柔再也划不出任何的痕迹,洪宣待佘雅儿的绝,让披袖认识到自己绝对不能动心的严肃性,因为洪宣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冷绝的,他的情早已被一个名唤云苏的女子给封印了。

日子静静的,披袖的伤也一天天好起来了。

披袖可以下地走路的时候,已是盛夏的七月了。

经过修缮的东院,早已在季节的烘托下姹紫嫣红了,但东院的主人本身,却是素净的。

静静的午后,披袖穿着单薄的夏衫趴在东院阳光下的走廊上,感觉到有人的脚步声时,披袖抬起了头。

佘雅儿的裙衫在微风下有种拂动,披袖有点惊讶,坐起了身。

佘雅儿看着他的悠闲,轻轻的问:“我有话想说,可以吗?”

披袖便站了起来,静静的牵起佘雅儿的衣袖。

东院的厢房里,很简单。

简简单单的摆着桌椅,简简单单的挂着几副字画。

披袖将佘雅儿安置在圆桌旁的小几上,然后坐在了她的身边。

佘雅儿看披袖,披袖的目光依然很澄清,黑黑的眼珠子里却显得邃了。

他察觉到她在看他时,他低下了头。

佘雅儿不自在的动了动,艰涩的开了口:“好像……我们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披袖没有答言。

佘雅儿将手中的帕子拧了拧:“我跟他结婚十年了,对我来讲刚开始时,过的比较痛苦,做为吏部侍郎的千金,别人当初说我们是郎才女貌……”

静静的女声,在东院的午后柔柔的漾开来,在心底荡起阵阵涟漪,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泪、那么多的期盼,在时间的长河里一一被淘沙,沉淀的,似乎只有一份认命的安静。

“……我不知道他原来也可以激动,十年的时间里我学会了不再吵闹,因为他从不会生气,可是那天,他发怒了,我以为是对我,其实是对你;我知道我嫉妒,我不知道该不该恨,也许我不爱他,因为我已经不再激动,也许我爱他,因为我看他一一踏进东院,心如刀绞。他说要我不要惹怒他,否则他会休我,我现在有了孩子,洪家的血脉,唯一的!”佘雅儿顿了顿:“我又有了奢望,但这样就是孩子存在的意义,很卑鄙!!”

东院又安静了,佘雅儿的手在泪光中覆上了微凸的小腹。

披袖意识到她要说,身子有一个战栗,抬起了头。

“所以,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佘雅儿以超乎的平静说。

披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泪要滑落的感觉,唇边却逸出了笑。

泪终究是没有滑出来。

披袖站起了身,走到佘雅儿的面前,蹲下。

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这个孩子会在一片波澜无起中诞生。

而现在,因为清楚的知道不被期待,所以会被扼杀,那么在它失去生命之前,他想听听它的脉动。

佘雅儿的手很冰,但她的小腹却暖暖的,似乎想把不被期待的父爱一并温暖起来。

披袖有些怔怔的,当初在母亲的体中是否也是被如此的温暖着?

那佘雅儿爱她的孩子吗?应该爱吧!却要扼杀,因为知道它的未来会痛苦!

披袖站起身,一切尽在无言中,披袖笑了,笑中有认同!!

会痛苦就不要给希望,这样比较幸福。

佘雅儿似乎懂了,似乎也没懂,也许他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说她的郁闷。

虽然她离开了披袖的东院,但面对生命的抉择,给予与不给予之间,思考的会比爱情还要多。

最终会如何,谁也不知道,但孩子,暂时仍在腹中成长。

对于孩子的存在,洪宣的激动似乎也平静了,他想要云苏的孩子,自然是不可能;至于佘雅儿的孩子,不置可否似乎也是一种默认。

那种默认,也算得上是一种磨合吧。

在他们的磨合中,披袖不是沙子,却也没有角色,但披袖一直都在思考……

转眼,又是一个季节,叶、凋零,风、拂起,地上一席落叶,还有瓣的枯萎。

当身上换上去年的那件秋衫时,披袖暮然发现,与洪宣在一起的日子,一年了。

一年了,好快!

佘雅儿的十个一年是不是也是这么快?

自己与洪宣之间会不会有一个十年呢?

这些,都无从知道。

披袖茫茫然的看着庭院,忽略了身边的洪宣也在看他。

披袖的身形又抽高了些许,站起来时,已经有洪宣的鼻子那么高了。

现在的披袖与初来时,不太一样。

眼睛变得邃,这使得不算特别的眼睛有种吸引人的内敛,知道他在看东西,但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下巴犹为尖了,鼻子也是,比起云苏,多了一份坚硬,冷冷的,美的呛人。

爱不释手!

洪宣有丝心惊,却又宽慰的笑了。

是的,爱不释手,对人亦或物,有时都会爱不释手。

“披袖!”洪宣喊,轻中有点浮,像爱抚中对披袖的挑逗。

披袖侧回头,看到洪宣的笑,披袖常常奇怪,自己在戏园子里是,有时也发呆,师兄弟们唤他许多声,他才会听到,但洪宣总能轻轻一喊就让他知觉。

“不要坐在走廊上了,还有,又没穿鞋是不是?”看到披袖动作中从衣摆下露出的青白的脚,洪宣将书本扔到走廊上,将披袖的身子拖到自己的身上。

洪宣是看见披袖坐在走廊上时,从书房搬了凳子出来坐在他身边的,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赤着脚。

披袖在洪宣的蛮力拉扯下,站起来时,失去平衡跌进了洪宣的怀里。

“好难得的投怀送抱呢!”洪宣自娱自乐似的笑着说。

披袖放软了身子骨的任他抱着,心中满是不以为然,据佘雅儿讲,他今年已有三十三岁了,但他似乎不觉得他已经老了,可能是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才十三岁的缘故。

“你呢。怎么老是不理我,披袖?”洪宣带笑的问他,扯着披袖又长到肩后的黑发。

理!我没有理你吗?只是没说话而已。

“也不会笑!”洪宣有丝叹息。

笑?哪种笑?苦笑?嘲笑?皮笑肉不笑?亦或是欢笑?

披袖木然的抬起头,看着洪宣。

那是一双具有洞察力的眼,邃中让洪宣看到一丝威胁。

看着洪宣微微变色的脸,披袖笑了。淡薄的笑意漾在唇边,却显得苍白而空洞。

这种生活有什么值得欢笑的?相反的,只是可笑罢了。

洪宣懂得什么叫可笑吗?可能不懂。

其实披袖也不懂,只是体会到了。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是否代表不懂呢?那就对了。

看着披袖的笑,洪宣怔住了,那笑,美的虚幻,衬着披袖身后的阳光,那么朦胧,仿佛披袖会循着阳光在笑中化去。

猛然的,揽披袖入怀,指间有点热,洪宣意识到了自己的紧张。

披袖因为他的猛力揽入怀的动作,撞到了洪宣的肩,有一种七荤八素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怎么回事?

“披袖!”与方才的声音不同,洪宣的声音沉沉的。

披袖动了动,想要看洪宣的表情。

“披袖,别动,让我就这样抱着你,一会会就好!”洪宣意识到了什么呢?是对披袖的感情吗?洪宣,对披袖不只是爱不释手的感情吧?

披袖感觉洪宣将头埋进了自己的发里,披袖知道,那种动作代表着一种汲取!

但自己不是云苏,他究竟想从自己这里汲取什么呢?

事,一幕一幕,在东院实实的存在着。

刺,一根一根,在佘雅儿心中成长又消失。

对披袖的存在,佘雅儿似乎已经习惯了,又或者,麻木了。

却又在知道那两个人相依偎时产生了一种孤独,那种孤独在抚上微凸的小腹时,便会淡泊,佘雅儿忍不住有了改变心意的打算。

是啊,谁说孩子一定是她留住洪宣的羁绊,如果留的住更好,留不住的话,她也将会有孩子陪她走完这一世啊!

洪宣发现,佘雅儿的脸上,愁郁淡了,他没有去刻意的观察什么,但那种改变实在太过显而易见了,那样的佘雅儿有一种绽放的美。

尽管如此,佘雅儿还是只是佘雅儿,在洪宣心中不具任何实意。

那一天,已是秋,空中有微微的风,佘雅儿将手中的针线活停下来时,忽然想起 了披袖那双赤裸的脚。想起来时,总会有种心疼,雅儿决定,为披袖做双鞋。

但,披袖的脚有多大呢?

然后,雅儿拿了鞋样往东院去了。

东院里,静静的,廊上却一反常态的没有披袖的影子。

雅儿在想了想之后,敲了门,门内没人应。

雅儿往内进去时,房子里也是空的。

人呢?

雅儿往院内张望了一番,在东院的西墙脚边上,发现了一个蠕动的人影。

雅儿便走了过来。

是披袖,跪在丛中,赤裸的脚背紧贴着泥地。

手上有几根小小的木棍,表情很宁静,专注的望着丛中的某一。

“披袖!”雅儿喊。

披袖应声回了头,看见是佘雅儿时,脸上有些慌乱,并将手藏到了身后。

看着他的动作,雅儿很纳闷:“你在做什么吗?”

佘雅儿一脸的疑惑与好奇,披袖将手从身后拿了出来,默默的剥手上的泥土,却又小心翼翼的遮挡着身后的东西。

雅儿俯下身努力的望披袖身后看:“你在藏什么?”

披袖想要阻止她,爬起了身子,却绊到衣摆,跌倒了。

雅儿惊讶的看见了披袖想要隐藏的东西,是用很多小木棍搭起来的小房子,有一栋已经完工,用细的草铺的屋顶,有窗有门,房子里好像还有桌椅,披袖正在做的是第二栋,用木棍插入泥土里排成一排做墙,散着的木棍旁还有一把剪刀。

雅儿回头,披袖双颊通红的站在一边。

雅儿笑了,掩着唇,眉眼洋溢的:“你一直在做这个吗,刚才?”

披袖不做声,咬着唇,羞的几乎想逃跑。

却看见微凸小腹的雅儿缓慢而又艰难的蹲下了身,红酥手捡起散在地上的木棍,学着披袖的方式,垒墙。

披袖讶然,想要阻止雅儿,又怕手上的泥污弄脏了雅儿的衣服。另外还有许多的感想在脑中翻腾,心绪很复杂,复杂到无法言语,表现出来的则是呆呆的站在一边看着雅儿的一举一动。

雅儿很聪慧,虽然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房子,却能够学着披袖的方式将房子的墙垒起来,而且,也留了门,留了窗。

披袖呆呆的,直到雅儿抬起头来问:“那房顶呢,房顶怎么弄,披袖?”

披袖才一惊的回了神,在雅儿身边蹲下身,取过散在丛另一边的草,铺房顶。

只有片刻,便完工了。

雅儿很满足的下结论:“很可爱的一对房子呢!”笑容中难得一见的灿烂。

披袖正在疑惑佘雅儿为何而来时,雅儿哎呀的低呼了一声站了起来,起身的太快,雅儿有点昏眩,鞋样儿也掉在了地上。

披袖扶住了她,又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布面薄囊。

雅儿轻声说了声谢,打开布囊,翻出一个鞋样,递给披袖:“比给我瞧瞧!”

雅儿又一的看见了那双脚,苍白的,看得见青色的血管,纤瘦到给人一种残弱的概念,赤裸的踏在泥土上,那么的需要呵护。

在披袖的沉默中雅儿选好了鞋样。

“我的针线活顶慢的,如果做冬靴,可能赶得及!”雅儿的笑中有一丝腼腆,然后,在披袖惊愕的表情中走出了东院。

洪宣回来时,披袖一如既往的坐在门阶旁发呆。面无表情,干干净净。

看着他那仿佛时光都会静止的宁静,洪宣跨进门时的焦躁消失了,浮躁平静了,烦闷也缓和了。

“披袖!”洪宣唤着他,将他打横抱进了房里。

披袖温顺的藏在他的怀里,安静的被他从朝纲上带会的郁气包围。

微凉的身躯平静的接受洪宣的浮躁,久久的安静之后是洪宣的叹息。

只要披袖不再是死气沉沉,就算他是如此的安静也很不错,那种冷冷的,又有些锐利的气,恰好可以抚平他浮躁有略微懦弱的心情,披袖的刚直,可以填补他为了生活而必须在官场上悠游的虚与委蛇。

虽然曾经因为他不给他情绪而暴怒,幸好那时早已过去了。

“披袖!”洪宣将披袖从怀中放上床榻,轻轻抚摩他的脸颊。

披袖注视着躲开了自己目光的洪宣,今天的他,有些不太一样呢!怎么了吗?

洪宣用吻覆盖了披袖的视线,那样的目光,好透彻;仿佛自己的怯弱都将要暴露在他的面前,做为一个男人,那种事不允许发生吧,更何况,面对的只是一个男宠啊!

但最终,洪宣还是抱住了披袖,并拉开被子:“我累了,想在你这儿休息一下!”

披袖没有反对,而令披袖惊异的是,洪宣竟然真的就那样的睡着了,在这个宁静的秋的下午,以一种倦极的姿态。

今天是什么日子?披袖想。

今天的佘雅儿和洪宣都有些怪呢!

在东院,是第二吧,这么平静的在披袖身边醒来。

平静的有些恍惚,仿佛……

披袖睁开了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却漾着灰的彩。

洪宣感觉自己的心被刺了一下,怎么那感觉像是一种灰心与绝望?

那么,他的安静里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又究竟想隐瞒自己什么?

洪宣觉得不甘,难道自己与披袖的相真的只能这般冷然的??

“披袖!”洪宣喊。

披袖拿一双仿佛还没有完全回神的眸子满眼虚无的看他,做什么?

洪宣被他的眸光震住了――自己抱在怀里的一直就是这么一个仿佛完全没有灵魂的……

“披袖!”洪宣又喊。

披袖眨了眨眼,洪宣今天怎么了?虽然昨晚他什么也没有对自己做,但被他那样的搂在怀里睡了一夜的身体可是相当的疲惫呢。

披袖皱了皱眉,翻个身捌过去,决定继续睡他的觉。

又是皱眉,与忽略。

“披袖!”洪宣的声线变了,是那种每欢爱前才会有的轻浮声调,却有恼意。

带着愤怒扭过披袖的身子,压上他。

披袖厌烦的皱了一下眉,又来了,这种事,这种日子;淡泊的对待吧,不然会逼疯自己的。

烦躁只是一瞬间,却入了洪宣的眼,看着之后便面无表情却又乖顺的承受着蹂躏的披袖,洪宣窥探到了安静的第一个层――压抑。

什么安静,全是假的。

原来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看透的比较好,虽然是被欺骗来的,但前一阵直到昨天的那些与披袖相的时间都是相当美妙与宁静的。

看透了之后的现在,那种安逸,找不回来了呢!

洪宣怔怔的,放开了披袖 然后又扑了回来,感觉到披袖的僵硬时,他泛起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从云苏的离去,他已经孤寂很久了。

佘雅儿不是他的陪伴,在他见到佘雅儿的时候就知道了,如果连披袖也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么这世界上还会有谁呢?

然后,洪宣低低的笑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对一个男宠认真了?

那么,现在就这样将他丢出去,不可能了。

那就狠狠的将他留下来吧,连同披袖一直漂浮的心一起。

但现在才开始想要他的心,很难吧!!

就算拿自己的心去换,也很晚吧!

洪宣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悲哀了,自己究竟这样自以为是的错过了多少呢?

包括雅儿在内的,可能真的已经很多了!

是否该向雅儿道歉呢?

而,让自己认识到这一点的,是披袖呢!

所以,选择披袖做为陪伴应该是正确的,毕竟是那么多人中的特别啊!

虽然在官场上很多事情洪宣不得不选择虚伪,但在自己的感情里,洪宣一直都是很忠于自己的,就像这么多年来,爱着云苏的他就绝对不会选择谁来代替她在他心中夫人的位置,雅儿二夫人的称谓,这么多年就一直是这样过来的,看来真的应该对雅儿道歉。

雅儿说:原谅,如果原谅是一种证明,那只能证明你错了,你只是错过了而已,原谅什么的,对于你是不必要的,对与我,请你让我保留这份爱着你的权利,你的道歉请你收好一点,它是一把你看不见的利刃,刀口是对着我的呢,夫君!

那个时候,雅儿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她已经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是洪宣和她的孩子啊,那个男人居然在那个时候来说道歉。

而洪宣也没有发现,雅儿手中的靴子是披袖的。

马上,就又是一年,又是一年的年关。

披袖的鞋子还没有做起来的时候,冬天就到了,腊月也到了。

佘雅儿真的知道了自己的针线活是太慢了,但她并没有放弃为披袖做的鞋子,因为知道很慢,所以她在做鞋子的时候,将鞋子放大了很多。

然后,春节又到了,因为佘雅儿怀孕的事情,今年的佘雅儿也就不能陪洪宣去各拜访了。

洪宣这年的新年也就基本呆在家里了。

因为实在是有点无聊,佘雅儿说要请人到家里来唱戏。洪宣在京中的权利虽说不大,却也不小了。

丁浩也算是比较会办事的人,正月里的时候,居然请到了红透了半边天的“融门四旦”。虽然答应要来的人,只有其中之一,但已经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了。洪宣于是也没有说什么,戏班来时,还心情很好的将披袖也领了出来看戏。

披袖很沉静的没有反抗,洪宣看着他的时候,一方面为他的乖顺而喜,另一方面也因为他的压抑而怒。

披袖面无表情的走到看台上坐下来,佘雅儿让丫鬟送来茶点,他于是轻轻微笑,洪宣心中于是一团火。

而这火,在披袖看到戏台上的戏子并惊愕的站起来,还因为惊愕而摔了手中的茶杯时,洪宣知道自己将要燃烧了。

那天的戏,披袖看的仿佛想钻进戏台里。

他从来就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的存在,洪宣失控了。

披袖回房的时候,依然怔怔的,仿佛没有魂。

洪宣喊他,居然没有反应。

洪宣烦闷的甩了披袖一巴掌,苍白的脸上,多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披袖回神,呆了!怔怔的望着洪宣:“……!”

“那个双瓣桃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如此为他神魂颠倒?”洪宣口不择言的吼。

披袖无辜的捂着自己的脸,想,双瓣桃是我什么人?是我师兄!神魂颠倒?并不是为他而神魂颠倒,而是单纯的为了戏啊,只是一年不见而已,他们已经登台了,而且唱出了名,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受伤,是不是也会像他们现在一样,可以恣意的放开歌喉?但现在的自己还能唱吗?可能连话都不会说了吧!已经有一年不曾开口说话了啊!多么的不可思议,居然还活着。却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活的人啊!

“你要不说,我就将你箱子里的那件戏服给烧了!”

披袖的身子一震,惶恐的抬起头。

“你不要以为你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你不是很宝贝吗?”

看披袖居然仍然是沉静,洪宣终于是爆发了:“你摔碎茶杯的时候不是喊了人的名字吗?对雅儿可以微笑,对戏子可以说话,就是对我什么也没有是不是?”

对抿罗说话了吗?原来还是会说话的啊!

“说话啊,别人没有听见我可是听的很清楚。”洪宣将装着戏服的箱子翻了出来:“不然我就将它烧给你看!”

披袖看洪宣很粗鲁的打开了箱子,将他叠的很整齐的戏服残暴的揪了出来。

披袖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冲了过去。

就为了一件戏服,温顺了很久的披袖第一的反抗了洪宣。但是,在撕扯间,戏服依然是毁了,毁在披袖以及洪宣两个人的手中。

披袖发出一声嘶哑的哀鸣,泪,流出来时,看在洪宣眼中竟仿佛是血色的,惊心动魄。

洪宣并不是想要伤害他的,然而,他还是让披袖对着他再露出了那种恨一般的眼神。

然后,披袖就像断了线的傀儡一样,跌坐在了房中的地上。

洪宣心惊了,冲到披袖身边:“披袖!披袖?披袖!?披袖……”

披袖仿佛失去了意识般,再也没有回应。

“披袖,披袖,披袖……” 洪宣叫他的名字,披袖似乎根本就听不见了。

“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洪宣摇晃披袖的身体,披袖空白的脸上,连眼珠也没有动一动。

披袖手中破碎的戏服怎么也拿不掉,披袖凝固了。

佘雅儿将鞋子终于做好拿到东院时,看见的就是凝固了的披袖。

洪宣正在喂披袖吃饭,破碎的戏服依然在披袖手中拿着。

佘雅儿终于看见了洪宣的痛苦。

“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那样对待一个孩子!”佘雅儿说:“他只是一个孩子。”

洪宣看着雅儿,感惊异“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子和我说话!”

雅儿笑:“所以,披袖是一个奇异的孩子。”

然后雅儿摇头:“而你却如此去伤害一个你其实想要好好对待的人。”

洪宣沉默了。

然后说:“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雅儿微笑:“不要看我,我呢,一来是不知道,二来呢其实是不希望你爱别人的!”

洪宣苦笑。

笑,酸甜苦辣,种种!

披袖的凝固却并没有因为洪宣的悟和雅儿的温和而消散。

最后,丁浩说:“既然融门四旦是根源,就将上那孩子想个办法弄来,真的不行时,只有用那孩子来威胁不理世事的披袖了。”

丁浩去查了那唤抿罗的戏子,是现在的近卫军统领冯简的人,要动那孩子,要避开或者说要得罪的人有围棋太傅府的少爷楼宇以及城南康家的十一少康巡,当然,还有将军府的二少又是近卫军统领的冯简。那三个人,说起来是没有什么太实质的权势,但是,真要得罪了,却也是动不得的人,楼宇无品无爵,却是皇长孙的导师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而康巡,别的没有,就是头脑厉害,与他有过摩擦的人好象还没有谁很好的还呆在原位的。

丁浩问:“老爷,您想好了!”

“冒多大的险我都愿意,但我不愿意看披袖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就算他醒来了还是不理您,您也……”

“你去帮我看着办吧。真出了事,我会好好安排你们的后路的!”洪宣叹然。

丁浩不知道这种执着究竟是好还是坏,但既然洪宣自己决定了,且不后悔了,他也就只好照办了。

摇曳

于是丁浩去了西城的溪流巷,在溪流巷的那个小院子里,在夜幕的淡薄中,以洪宣的名义拜访了那个名唤抿罗的孩子。

邀请他往洪府赴宴,那孩子难得的谨慎,竟不肯来。

最后,丁浩不得不以半强迫的手段,将那孩子请上了车。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冯简、楼宇、康巡都不在南京城内的日子,丁浩派人侦察好多天了,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么一天。

虽然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手段可以让披袖醒来,但是,丁浩一点也不希望洪宣为了披袖而葬送大好的前程,所以,还是选了比较隐蔽一点的手段。

所谓的赴宴,真的就是抿罗所担心的不是那么的真实。

而抿罗在看见披袖的那一瞬间也惊呆了。

在他以为再也见不到披袖的时候,他居然在南京城内清清楚楚的见到了他。

但是,那是怎么样的披袖啊,居然是没有任何神采的!

洪宣没有理会抿罗的那些吃惊,对抿罗说:“你认识他的对不对?”

抿罗怯怯的:“他……他是我的师弟!”

“那你过来,和他说话,帮我将他唤醒,好么?”

“他怎么了?”抿罗担心的问,他不知道久别后的相见居然会是这样的。

然而,所有的一切是很徒劳的,甚至到最后的时候,抿罗也发怒了,忘了自己身份的单纯的因为披袖的事情而质问了洪宣。

洪宣于是终于是恼怒了。

命人压制住了挣扎的抿罗,却在这时,奇迹似的看到披袖动了。

洪宣于是意识到了一件非常残酷的事实,那就是只有给披袖更大的伤害,披袖才有可能从那种不问世事的空寂中醒来。

洪宣终于是失去了理智,说:“丁浩,去取媚药来。”

抿罗惶恐的睁大了眼,为眼前这个男人那冷冷的一句话以及男人那冷冷的视线。

丁浩于是出去了,再进来时,手中是一个很精致的细瓷瓶,往抿罗的唇边递去。

抿罗惶恐的开始挣扎,他不要,他虽然说是冯简的人,其实上,他与冯简之间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也没有,他在私底下是叫冯简大哥的,也许他对冯简已经不是那么的单纯了,但是,他也不要将自己无辜的丢失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与世界里。

抿罗的挣扎,映在披袖空洞的眼瞳里。

洪宣强硬的将抿罗惶恐的脸推到了披袖的面前,冷森森的说:“我将媚药灌进他的肚子里,就算到时候我不强迫他,他自己也会在你的面前变的像一条淫乱的狗!”

抿罗抵抗不了滑进唇内的液体,泪水无端的就自己迸出来了。

桃一般红润的脸庞因为委屈而变的鲜红的时候,披袖的声音终于是滑出来了。

“不……”话是说了,人却没有动。

洪宣于是残酷的撕裂了抿罗的衣衫。

“不要,不要……求求你,放开我!师弟,师弟……”抿罗乞求一般的喊着唯一一个可以解脱自己的人。

“师弟你醒来啊!!”抿罗的声音恐惧的颤抖着。

披袖终于是有了真正的看的见的反应。

披袖冲了过来,撞开了施暴的洪宣,温柔的将颤抖的抿罗拥在了自己的怀里。

披袖在下一瞬间被拥进另一个怀里:“你醒来就好了,我并不是真的要伤害他,我只是……只是想让你醒来!”

披袖的眼里,恨聚集着,同时,无可奈何也聚集着。

披袖不知道,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算好了,究竟怎么样就满意了,究竟怎么样就……

“你……放他走!”久久不说话的声音嘶哑的不知该如何形容。

披袖的话,在洪宣听来,是冷情的。

别的都不问,惟独的话,却是谈条件一样的。

洪宣的热也在一瞬间冷却了:“要我放他走,可以啊,你愿意付出什么?”

披袖眼眶一热,付出什么,自己还剩什么呵!

披袖转过身,将抿罗护在身后。

“你……你想……想要什么?”披袖问。

问的时候,眼中有种润润的东西。

“想要你的声音,任何时候的。包括你在床上,在我怀里的时候!”洪宣于是笑了,而且是那种轻浮的笑。

披袖很多的认为,到了洪宣那个年纪的人其实是不适合那种笑的,但不否认,洪宣的那种笑也有他的魅力。

披袖不说话。

“如果你不答应的话,就算我再久一点放他走,他可能也撑不到药性发作呢,如果他失身给其他的人,不知道那位冯二少有没有那么大的肚量!”洪宣的笑,在那个时候,令披袖生寒。

披袖于是妥协了。

与此同时,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驾临洪府――鲁荒王朱檀!

丁浩惶恐的,不是为鲁荒王的来访,而是看见了鲁荒王身侧的又一个美丽孩子,融门四旦中的抚缨。

鲁荒王微笑着淡淡的说:“也不用惊动你们主子了,我只是来接一个孩子。”

丁浩也就没有多说,微笑着行了礼,微笑着说:“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请您稍候!”

丁浩说着要退下。

鲁荒王笑笑的对他身边的抚缨说:“你也不用劳动丁总管了,你自己跟他进去领你要的人出来吧!”

丁浩心里一寒:却不是十万分的认真了,也终于是没有敢推辞,领了抚缨进了那掩着门的厅。

抚缨却是傻了,抿罗不知为何是睡着的,更诧异的是,居然看见了披袖,而披袖则是跪在洪大人的面前。房间里只有那么几个人,洪大人似乎很气愤,披袖跪着。然后披袖的身躯像蛇一样的攀附在了洪大人的身上,自行宽衣解带,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和肌肤上的点点紫痕。

披袖??原来是因为披袖!

抚缨呆呆的,直到丁浩去扶了地上的抿罗起来。

抚缨于是带着抿罗走了。

披袖看着抚缨来了又走,心下凄凄然的。

本来已经不如人了,如今,连这最为不知羞耻的一面也暴露在自己最亲的人的面前了。

披袖在那一瞬间觉得,从此,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自己珍惜的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洪宣。

恨这个男人吗?

不!

爱这个男人吗?

不!

对这个男人没有感觉吗?

不!

自己还是自己吗?

不!

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平衡。

在他主动吻上洪宣的唇的时候,久违的泪水悄然滑下了他的脸庞。

洪宣捧住了他的脸,看到他的泪,不气了,所有的恼怒消散的无影无踪。

“很恨我,对不对?”洪宣这个时候终于感觉到了在云苏之后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心疼。

披袖摇头。

紧紧的抓住了洪宣的衣袖,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不要冷落我,好么!在我看着你的时候请你也看着我,好么!我并不是想要伤害你的!披袖,我只是爱上你了,想要善待你,却将方法用错了。”洪宣的声音竟是颤抖着的。

“爱上第一个人的时候,我保护不了她,爱上你的时候我却学会了伤害!”洪宣将披袖扶起来,抱进怀里,理好他的衣衫,抚顺他的发。

披袖紧紧的抱住了洪宣,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感左右着自己,只知道,在那一瞬间,能抓住的只剩下洪宣了。

“我要见雅儿夫人!”披袖哽咽着说。

洪宣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要见,却还是抱着哭泣的他去了南厢佘雅儿的住。

雅儿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却惊喜的看见披袖那水湿的眸子里,有情绪。

披袖在雅儿的面前,轻悄悄的跪下了。

雅儿不知道为什么,不解的看着洪宣,洪宣也是一脸的不解。

披袖嘶哑的声音终于是传出来了:“我对不起你,但我要求求你,告诉我究竟怎样才可以轻松的活?”

于是雅儿明白了,又有一个孩子步上了她的后尘。

悲?喜?

但是,雅儿知道一点:幸福的人,将是洪宣;痛苦的人将是自己和披袖。

洪宣这个男人,有罪啊!

雅儿说:“你先起来!”

披袖黯淡的,跪着,移到了雅儿的身前,双手求救般的攀上了雅儿的腿。

雅儿坐着,看披袖将下颚搁上攀附在自己腿上的他的臂弯里。

“披袖!”雅儿喊。

“我不要这样!”披袖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师父,对不起……”

“披袖!”雅儿看他的挣扎。

洪宣于是离开了,究竟怎么会变成这样,洪宣觉得可笑。却又那么实在的,什么都透明的摆在他的面前。

“恨他吗?”雅儿问。

“不!”披袖回答。

“恨自己吗?”雅儿问。

“嗯!”披袖回答。

“先学会爱自己好不好?从此不再听他的,先为自己而活,找回自己的时候,你就轻松了。”雅儿说。雅儿她啊,可是了十年的时间才找回了自己呢。爱他的心依然不变,但是,已经知道在爱他的时候不能抛弃自己,不能一味的为别人而活。

“我找不到!”披袖说。

“刚来时,你就是自己的啊!”雅儿说。

“但我不再是刚来时的我了!”披袖痛苦的吐出了自己最不愿意吐出的话。

“知道为什么吗?”雅儿问。

披袖终于不说话了。

雅儿只是微笑的看着他,出乎雅儿意料的,披袖在她的膝上放开了嗓子开始嚎啕大哭。

起初,雅儿被吓到了,为他的哭,感到莫名。

而后,雅儿便明白了,这孩子,比自己聪慧的多啊。

哭完了,洪宣得到的是一个依然有些冷淡却很少发呆的披袖。

洪宣在那一瞬间了悟了雅儿的爱的博大。

那个女人,在那之后,成为洪宣尊敬的人。

也许就是因为在她的面前自己一直就是黯淡的,所以,也就从来无法去认同这个女人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吧。

洪府的南院从那天开始变的平和而微妙。

而在这种平和里,洪宣一直以来浑噩的头脑终于清明了,于是,也就发现了一个实在是不应该被发现的事情。

在抿罗被掳来的那一晚,鲁荒王已经动身往山东去了五天了,根本就不可能在京城。

而且,鲁荒王所来,也实在是太平淡的就离开了。

丁浩也对那晚来的鲁荒王感到疑惑。

千丝万缕的疑惑扑开来,洪宣接触到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那就是当年檀皇妃所生的日月胎中被披命为陨月的孩子其实一直就是活着的。

皇宫中究竟有多少的秘密,又有多少的黑暗,世人是不知道的,也更不应该妄想知道。

洪宣在查的时候,却没有意识到也有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正月底的时候,洪宣高高兴兴的带披袖出门去,去哪?城隍庙!

披袖说:“我想去为将要出生的孩子祈福!”

雅儿说:“你要去的话就去和老爷说,我是去不了的,就劳动你了!”

终究还是洪宣的孩子吧,说洪宣没有一点点的激动,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也算是中年得子了。

所以,就往城隍庙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样子的时候,洪宣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丁浩却只想叹气。

雅儿看披袖,有时候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

披袖对雅儿,那种感情也和母子差不多了。

再看看洪宣和披袖,还看看洪宣和雅儿,这一家子,分明就是乱了。

丁浩什么也说不了,虽然郁闷的紧,却也只能是叹叹气就算。

外面人只说是洪宣纳了个妾。

丁浩也懒得辩解了。

去城隍庙呢,就要往城外去,虽然没什么山,却还是有堤的,而马车就在堤上被人偷袭了。

洪宣来不及躲,更看见了直往披袖身上去的箭。

洪宣将披袖推开了,自己中了箭,而更让他心碎的是,被自己从马车上撞开的披袖,在豪不防范的情况下,就那样从堤上滚下去了。

偷袭的人,似乎只是为了警告,披袖滚下去的同时,伪君子们也如同来时一般消失了。

洪宣的身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丁浩虽然也受了伤,却终究是没有身中数箭的洪宣来的严重。

“披袖――!”洪宣长长的呼唤,身子从车上扑到堤边,第一发现城堤是如此的高,从堤上滚下起的披袖,被淹没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会不会已经……

洪宣还来不及想,失血过多的身体已经陷入了黑暗。

真正的来讲,那一天实在可以说是一个受难日。

负伤的丁浩残喘着将奄奄一息的洪宣弄回了洪府,并且告知披袖失踪之后就不支倒地了。

雅儿在得到通知的时候,命人去请大夫,派出府中的护院去寻人,又扶洪宣上塌。

也不知是喜是忧,就在这紧要关头,腹中的小家伙也不甘寂寞的蠢动了。

大夫来了,又去传产婆。

丁浩终于醒了,勉强挑起大担。

洪宣的血在大夫来了之后,止住了。

然而,雅儿的房中,惨叫声却不绝于耳。

而且,派出去寻人的人,上午就出去了,中午就开始下雨,天快黑的现在了,还是没有消息。

洪宣在昏迷中喊着披袖的名字。

雅儿在惨叫的空隙里还不忘问披袖找到了没有。

丁浩第一知道了头大是什么滋味。

神明啊,如果你是存在的就请显显灵吧!

洪宣醒了,就在丁浩以为可以得救的时候,却发现洪宣瑟缩在雅儿房间的外面,一脸茫然的问自己:“我要披袖,雅儿也在找披袖,你怎么还没有把披袖找到!”

他的主子啊,在披袖出现的现在,终于是将隐忍了多年的脆弱给显现出来了。

丁浩实在是不知道该喜该忧,最近发生的,都是头大的事!

就在丁浩也开始不知所措的时候,洪府的门口,站了一个湿淋淋的小人儿。

看见披袖的时候,丁浩直觉的像看见了天神,却还是记得先带披袖去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洪宣受伤了,却终究还是担心雅儿,怎么也不肯回房。

披袖往雅儿的房间去的时候,首先就看见了一身绷带的洪宣。

丁浩说:“你帮我劝老爷去休息吧!”

披袖想起洪宣为自己挡箭的画面,眼眶一热。

难得温柔的,安抚了洪宣颤抖的心。

在披袖的温柔里,洪宣安心的放松了,下人扶他回房,很快的沉睡了。

刚刚缓和一点的时候,丁浩刚准备喘一口气。

产房里传来一阵骚动:“二夫人已经没有力气了,快去叫老爷起来,给二夫人一点鼓励!”

雅儿虚弱的喊:“披袖,叫披袖进来……”

雅儿准备放弃了,进来的披袖却没有允许她一时的懦弱,孩子终于顺利的生了下来,雅儿也在孩子的啼哭响出来的时候,睡着了。

丁浩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丁浩也倒了,身子烫烫的倒在了回廊上。

所有人,所有的担子一口气压在了披袖身上。

披袖只是愣了那么一下下,然后从容的,让还没有走的大夫去看看丁浩的情况,按大夫的药方让厨房里先熬上了洪宣和丁浩的药;听产婆交代所有该注意的问题,吩咐婢女们一一牢记;末了,下令通知所有还在外面寻找自己的人回府,淋的水湿的人们回来的时候,洪府的厨房里是一锅温暖的姜汤等待着他们。

有的时候,人要获得尊敬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洪府的人们终于对披袖另眼相看了。

洪宣的房里,披袖每拆一洪宣的绷带,每看见一洪宣的伤,披袖就觉得自己愈发的温柔了。

雅儿的房里,每抱一那个孩子,每逗他笑一,披袖就觉得自己愈发的自私了。

披袖的情,洪宣清清楚楚。

披袖的苦,雅儿明明白白。

洪宣伤好的时候,披袖说:“我……想回一家!”

“……?”洪宣疑惑的看他。

“我想见见我娘,我想她!”在这种苦闷的心情中,雅儿终于不能再维持披袖的平衡。

“那等我请个假了,陪你回去?”

“我想自己回去!”披袖缓缓的摇头。

“那么远?”洪宣不安的问。

“远?就在城外的东化村啊!”披袖说。

“你是南京人?”洪宣发现自己第一问起披袖的来历。

披袖点头:“我只是被卖到扬州去罢了,我说的也是南京话啊!”

洪宣尴尬的笑笑:“但是你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在南京呆了一年了啊。”

因为一句话,带出来太多的想法。

两个人有一瞬的沉默。

“那你要是不想要我陪的话,我叫人给你备车!”

“那里路好窄的,车也去不了,我走回去就好了!”披袖说。

洪宣想了想终于是不说话了。

后来的日子里,有好几,洪宣没有看见披袖,问起来的时候,回答他的都是:回家了。

在一个初夏的天气,又一的找不到披袖之后,洪宣决定去一趟披袖说的那个东化村。

骑上马,向下人们问了基本的方向,洪宣就出发了。

披袖虽然说东化村那里的路很窄,其实东化村却也不难找。

隐约记得披袖曾说:我爹是铁匠。

洪宣骑着马,清楚的看见河的对岸那个忙碌的小村庄的最头上,有一间铁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洪宣没有急着过桥,将马儿栓到河边的一棵树上,感觉初夏的风从庄稼上拂过,然后带来一阵田间特有的清香。

正惬意着,却听那间铁铺里传来一阵混乱的撞击声。

然后是一阵怒骂:“滚出去,没我的允许,谁让你进来里面来的?”

“送饭?送饭来了不起,你放外面就好了,滚出去!”

洪宣惊讶的看见在那一阵怒骂之后,走出来的人居然是披袖。

洪宣没有激动,静静的看披袖放下一个铁制的饭盆之后,一跛一跛的往村中走去。

洪宣在河的这边,不紧不慢的追披袖的脚步。

然后,披袖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不是很破的农户。

洪宣站在河岸上,清巛的河水里清晰的映出了一个影子。

河的对岸,一个中年的女人正在清洗着衣裳。看见河水里的影子,抬起了头。

然后,女人手中的动作顿住了。

“承宪少爷……”声音喊出来,脚边的盆也被踢翻了,发出的巨大的声音惊动了房子里的披袖。

“发生什么事情了,娘?”披袖跛着脚,跑了出来。

女人听见披袖的喊叫,已经僵住的身子这才有了动作。

慌忙的抓起散在河岸上的衣服装进盆里,然后,将卷起来的衣袖放下来……

披袖那时已经来到了河岸边。

“云苏?”洪宣试探般的喊,会叫他承宪少爷的人只有少年时身边的几个丫鬟,而在这几个丫鬟中,会将袖子往内翻卷的人,只有云苏。会认出来,不是因为她皱纹斑斑的脸,而是她那个微小的动作。

披袖定住了,看到洪宣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招呼,却听见他叫云苏?叫的是自己的娘?

洪宣也呆了,披袖……是云苏的孩子?

也许不是在叫自己的娘,虽然人们都称娘为云娘,但娘并没有回答他啊。披袖自欺欺人的想。

但是,他心中也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在叫娘的话,娘不用慌的。

如果是一年前的披袖,他不会明白。

但是,现在的披袖,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三个人,静静的,空气也在那一瞬间开始凝固。

“你怎么来了?”披袖问。

披袖问出去的时候,看见了云娘诧异的眼神。

是啊,娘可能只以为洪宣是来看她,但其实,是为我而来啊!

“他们说你回家了,我来接你!”洪宣回答。

河,不宽;河水,很清巛;河岸两端,开始崩滩……

云娘的诧异过后,停驻在眼中的是痛苦的神色,当眼中的情绪蔓延到唇边时,云娘终于也开了口。

“当初买你回来的就是这位老爷,岩儿?”云娘问。

披袖浅浅的笑一下,似乎是为了让云娘安心:“是的,他对我很好,所以,虽然……”

云娘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打断了:“既然老爷来接你了,你就回去吧!”

披袖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返身进了屋里。

这时,房子里跑出来两个孩子,比披袖小,却也都是十来岁了。

“这……是你的孩子?”洪宣问。

“岩儿也是我的孩子,岩儿……今年十五了。”云娘说完,什么也不多说的,转身就进去了,连河岸边的盆,还是那两个孩子来捡的。

云娘那一句话,平淡的,带给洪宣的震撼却大的几乎可以翻天。

云娘与他分开多久了?

十六年了。

披袖明显的与后来的两个孩子长的不太一样。

披袖的眉眼精致的,不似后来那两个孩子般粗眉横眸。

云娘说披袖今年十五了,意味着什么?不是很明显么?

这是什么样的错?洪宣已经没有能力去承受了。

那云苏呢??

云苏,云苏知道披袖绝对是逃不过那种命的,因为那孩子一张美丽的脸,云苏知道披袖会在南京城也是因为已经被命运俘虏了,只是,更加残酷的,这命运给的是逆天的罪!!

罪呵!!

云苏能如何,云苏只能继续做她的云娘,在一言不发之前,将不知该说不该说的,给自己说话的最后的权利。

然后,沉寂。

洪宣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回来的,到了洪府门口的时候,看见了门上的“洪府”这两个字,才知道已经回来了。怀中是披袖小小的身子。

孩子!是自己的孩子!

是多么的不真实。

披袖乖乖的下了马!然后,进了府。

披袖也许是幸运的,云苏是娘,但他不知道过去的那些事情,虽然知道陈大川不是自己的爹,却从来没有去想,洪宣会是他的至亲,因为,他与洪宣,从一开始就实在是与亲缘沾不上边的关系。

雅儿根本不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事。

云娘沉寂了,洪宣选择了与她一样的方式。

只是,洪宣开始学会夜不归宿。

披袖什么也不说,倒是雅儿却问起来了:“我听人说,老爷最近经常就不回府了。”

披袖和她一起坐在房间靠窗的位置,中间隔着的是小孩的摇篮。

披袖就只是点点头,心里有点酸酸的。

“怎么回事呢!就算是以前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啊!我还说,渊儿满月的时候没有办酒,如今快百日了,找他商量一下宴席的事情呢,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雅儿那状似不经意的抱怨,其实是想引出披袖隐藏起来的话。

披袖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你要说什么就说啊!”雅儿微笑的说。

看披袖还是迟疑,雅儿笑说:“看你的什么事情最后还不是要告诉我的。”

披袖脸一红。

雅儿也咬唇,憋住笑声,实在是……哎,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孩子。

“你认识云苏么?”披袖问。

雅儿惊了一惊,笑说:“我只是听说过,但却没有真正的见过,我嫁过来的时候,那些事情就已经好几年了,要不是因为他总是对我不好,我也不会缠着那些下人们去问那些事情,他跟你提云苏了?”

披袖安静了很久,问:“那你知道当时的事情咯!”

雅儿笑笑:“怎么,你想听?”

披袖点点头。

“我只知道那云苏是他的丫鬟,听说也曾是个官家小姐,后来云苏的父亲犯了事,云苏就被买到洪府来了,云苏很漂亮也很聪慧,与当时的几个丫鬟比起来,自然就有一份小丫鬟没有的才学了,洪宣很喜欢她,后来,因为他父亲不同意,就将云苏给派出去嫁人了,说起来,都已经是…我算算,十六年前的事了。”雅儿偏头看窗外,淡淡的笑一下。

“真是奇怪,都那么久的事了,以前你都不问的,今天怎么忽然问起来?”雅儿笑笑的问。

披袖静静的,很久之后,说:“云苏……是我娘!我不是陈铁匠的儿子。”

雅儿呆了。

直到……披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的血,染红了摇篮里孩子的软被,雅儿才惊醒了般的尖叫一声,慌乱的站起来,一边扶昏倒的披袖,一边嚷丫鬟进来安抚哭起来了的渊儿。

终于,雅儿将披袖扶上了床榻。开始强迫自己静下心。

看着床上昏睡着的披袖,雅儿觉得全身在颤抖,抖啊抖的,就是停不了。

雅儿想哭。

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给他们太多的阻拦,是不是因为洪府里的人对于这件事看的太过平淡,让老天不甘,所以,就降罪了?

不知道披袖这孩子承不承受的住,那只是一件戏服整个人就凝固了,如今,这件事情的打击,会不会就此不醒了?

雅儿想着的时候,披袖醒了,睁开的眼里,雅儿看见,苦苦的。

“披袖!”雅儿担心的喊,连雅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孩子有着这么多的怜惜。

“他是我爹……”披袖的眼中空茫的。

“披袖!”雅儿已经乱了,她已经说不出劝慰的话了。

撕裂

“他是我爹……”又一声的低喃之后,披袖扑到床边,地上,又一滩的鲜红。

雅儿慌了,冲到门边,失却了往日的平和温雅,往外面大喊:“马上派人到容安堂去请大夫,剩下的,给我去把老爷请回来。”

洪府的二夫人发怒了,为的是洪大人的那个妾室因为洪大人的冷落而病倚床榻了。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洪大人也才刚刚跨进了府门。

进南院,雅儿一脸铁青的站在门口,冷冷的瞪一眼洪宣,冷哼一声,泪水一漫,扭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洪宣进房,披袖虚弱的躺在床上,眼闭着,呼吸急促且不均匀。

多久了?多久没有敢正眼看这个孩子了?

足足半个月了啊!

那眉、那眼,那样的勾人心弦,却从此不能再去碰触了,那样牵动他心情的孩子,是他的骨血啊!

看这是,天罚他。

闻这屋内,淡淡的散着药香,丁浩说,大夫来过了,说披袖,受了刺激,气急攻心,只要情绪稳定了,许就好了。

开了镇静的方子,吩咐要按时吃药,还开了大补的方子,说披袖身子太虚。

看着披袖,洪宣心中一阵阵的痛,终于,还是禁不住的伸手,抚,那唇、那脸。

眼睫扇了扇,睁开一双清透的眼,眼里映出洪宣的影,一阵欣喜,却也一片愁。

挣扎着,想要起身,洪宣扶住了,往他身后轻巧的搁一个软垫。

披袖的眼里,慢慢的凝起一泓秋水,珍珠一般的坠下来时,人已经扑到了洪宣的怀里,细细的呜咽传出来,洪宣将他拥紧了又放,放了却还是拥紧。

心里,五味瓶翻了,再也扶不起来。

怜惜的,抚那一头剪了,如今又长长到肩后的发。

久久的,披袖平静了,抬起头,一双红红的眼,难得的,没有以往锐利的气。

依然清清澈澈的,看着洪宣。

唇动了动,一埋头,进了洪宣怀里。

哽咽着,问:“你疼我,是因为我是披袖还是因为我是岩儿?”

“披…岩……”想喊他抬头,却发现此时的一个称谓,意义长久。

长长的,叹一口气:“都有!”

“你骗人!”披袖忽而大力的推开他,瞪着洪宣沉的眼,低低的,控诉:“你骗人,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根本都不知道我是你的孩子!”

“披袖!”洪宣不知道这个冷静平和的孩子也可以如此犀利,但那表情,却将那犀利掩盖了,看在眼中时,只有一种怎么也抹不去的酸。

“你听你,喊我时,都是披袖!”披袖一垂眼,双肩也挎下来,一时间,跪在床上的他,竟变得好小。

“我……”洪宣哑口无言。

“你把我买回来的时候不是因为你是我爹,你对我好的时候不是因为你是我爹,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不是因为你是我爹,你为我挡箭的时候不是因为你是我爹,你去接我回来的时候也不是因为你是我爹,你从来就没有做过我爹,你做的事情,好的坏的,我都记得,你要我叫你爹,我做不到,我从没有叫过你,在我心里,我喊你时,不是老爷,不是洪大人,是洪宣!是洪宣!”披袖的头抬起来了,带着哭音的声音静静的说着,不知道是诉说还是控诉。

“洪宣!”披袖,静静的看着他,说:“我不是墙头的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我师父曾经说过,要想将戏唱好,就必须每一场都尽全力,人只有一辈子,虽然这一辈子中,做为一个戏子要唱很多场的戏,但,这一辈子,我在那个角色中,在那个场合中,在那个时间中,我只可能扮演一,唱出去之前,必须想好我要扮演的角色,想好每一个细节,没有机会给我反悔。因为,我在人生这场长长的戏中,这一,只有这一机会。而且,每一也只有一机会。你走上我的戏台的时候,你已经选好了你的角色,你在一台戏中只能扮演一个角色,你选了,戏开场了,就不会停了,要换,来不及了。”

洪宣看着那小小的孩子,惊讶他说出那么强大的话语。

“你选了,洪宣,而且,你也让我做了选择,你让我选的,不是我爹,是……是…是爱人,不是爹!”声音在最后的时候,被哽咽掩盖了。

披袖的脸,被泪水淹没了,披袖的眼,却清晰的在洪宣的眼中显出沉痛来。痛,来源于爱。

然后,也终于明白,人,走过了,就不可能再提什么当初,就如同披袖说的,必须想好每一个细节,没有机会反悔。

披袖哭了,洪宣却一直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说什么,都是伤害,说什么,都不能解决问题。

雅儿来看披袖,披袖静静的,竟反而没有洪宣的那种焦躁。

雅儿在那时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披袖对于人性,懂的也许没有洪宣多,但是,披袖这么一个一路艰苦的走过来的孩子,与那个只在云苏那里受过伤害的洪宣比起来,在人生中,懂的却也不见得少。

人性让人圆融,却在同时,也让人在想事情时学会拐弯抹角。

所以,披袖想通了,洪宣却还在拐弯抹角。

披袖对雅儿说:“为渊儿好好的办个百日喜宴吧,让这屋里热闹些,我不喜欢这凄凄惨惨的氛围。”

雅儿看披袖,竟日日渐渐的憔悴了,于是点头:“好!”

洪宣想,办就办吧,披袖的身份早早的吐的明白了,自己许也就轻松了。

洪渊的百日喜宴于是就办成了。

虽说是没有大张旗鼓,但终究洪宣是个京官,而且,还是刑部尚书的左膀右臂中的一员,人称刑部侍郎的那种。

连刑部尚书也要来为他喜得贵子贺喜了,这喜宴办起来,轻易的就办了百来桌。

喜宴当天,雅儿早早的就将渊儿抱出去了,众人欢欢喜喜的道恭贺,雅儿也欢欢喜喜的回礼。

洪宣和来了的宾客招呼着,心里却想着仍被安置在南院的榻上养病的披袖。

和洪宣一样是刑部尚书步泰钦左膀右臂中一员的周启在闲聊的时候笑着打哈哈的问:“听说洪兄如今金屋藏娇的纳了个美妾,这种大日子怎么也不见带出来透个脸?”

洪宣一脸的惶恐:“这话可别让雅儿听到,这事也是断断没有的!”

众人一阵轰笑,却看见洪宣的表情在下一秒停住。

众人顺着洪宣的视线看过去,一个漂亮孩子站在南院的门口。

府上的筵席办了百来桌,却惟独没有往南院里摆,来的宾客只以为是因为南院是主院,而主院里居然跑出一个没有人认识的漂亮孩子,那孩子是谁?

披袖躺在床上,听院子外面一点一点的热闹了起来,想着房里的清冷,心里一阵酸。

想着时,爬起来想要喝杯水,而房里的壶却是空的,喊人来添水,却是平白的没有人应,披袖没有办法,披了衣服起来,却发现整个南院也是空的,忍不住就往院子门口来。试探着拉开了门。

门拉开,恰看见洪宣和一群人寒暄,而那门拉开的声音,却正好将洪宣的目光给拉到门边来了。

而人们,竟因为洪宣的目光,而转回了头。

披袖一阵尴尬,且不管洪宣是怎么和众人说他的身份,光这一身衣衫不整,也够丢脸的了。

披袖面色一白,转了身就往南院里回,却偏巧不巧,人一急,衣摆被门栓挂住了,本来他腿脚就不方便,如今这一磕碰,人便跌翻了。

没得遮挡,重重的便跌在了地上,虽是忍了,呻吟声还是很清晰的传到这边一小片密切关注他的人群中了。

披袖顿时难堪的只想找个地方钻了算了。

而洪宣,在披袖看着要跌倒时,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往披袖跑过去了。

这一小片的异样,使的周围的人群都往这边看过来了。

洪宣本身矛盾着,是否让披袖出来呢?是否该对众人说这是自己的孩子呢?

而如今,披袖却自己出来了。

冥冥之中像是指示一般的。

心里因他的出来,霍得开朗了一节,却也在同时,为将要割舍掉的那份爱意而痛的剜心。

他的披袖,他的儿;同时,他的岩儿,他的爱。

沉的、痛的、怜的、恋的、想的、爱的,如今,该放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洪宣将跌倒了的孩子扶起来了。

洪宣对披袖说:“岩儿,将衣裳穿起来吧!”心疼的搓一搓披袖跌红了的手,再弯腰捡了地上的衣服起来,细心的为披袖穿。

衣裳整齐了,洪宣将拘谨的披袖横身一托,往大厅走去。

四下里,一时寂静了。

周启在心下问:是个男孩啊,难不成便是那传说中的妾么?太夸张了吧!那不是大条了,这刑部尚书步泰钦和洪宣的岳父大人佘敬酿,如今都在那堂上坐着呢!

佘敬酿问出了周启心中的疑惑:“承宪,这大庭广众的,你做出这种事,没个解释可不行!”

语气实在是说不上和善,任是哪个人,其实也是难得和善的。

来吃外孙的喜酒,却见自个儿的女婿堂而皇之的抱了个如似玉的人儿望这大厅里走,心里可不火还能是什么?而且在那之前已经不知道听多少人说了这女婿如今是纳了个妾了。

事情当然不可能发展到失控。

佘雅儿,终究是与洪宣做了十年夫妻了,看他抱披袖出来,一切,明明白白。

轻悄的,往自己的父亲身边走,笑一笑,声音不大,音尾却上扬:“爹,您这是生什么气呢?这孩子,是渊儿的大哥啊!”

“什么?”再发问的人,是步泰钦。

“我是承宪的二夫人啊!那个漂亮孩子是夫人与他的孩子呢!”雅儿笑笑的,看不出什么吃味。

洪宣抱披袖上了大厅,放披袖下地,说一句:“这位是雅儿的父亲,岩儿,叫外公!”

披袖乖顺的敛眉,说:“外公好!”

再来是步泰钦,洪宣的父亲在世时,步泰钦尊他为一声叔,如今,洪宣尊步泰钦为一声兄,轮到披袖,洪宣说:“岩儿,叫步伯伯!”

披袖挪步,脚下,一阵颠簸,人却是抬头挺胸,不失骨气的喊:“步伯伯好!”

步泰钦看披袖,朗朗一笑:“看着孩子,眉眼忒得精致了,本在说可不是偏的秀气,如今看着气度,竟俨然如你洪宣,一番虚怀若谷。”

步泰钦往场下发话:“洪宣,寻得了长子,又喜得贵子,却不是双喜临门,今日,可得每人喝到他一个双杯。” 虽说是洪宣与夫人的长子,但真正知道的人本就没几个,又隔了这么多年,谁也不记得了吧。

场下一片喧哗,原本的安静一下子又喧闹了,正应了这个喜气。

堂上,免不了一番寒暄。

步泰钦,朝堂上自是倚重洪宣;这平常中,自然也就免不了也有几分拉拢。

却听他问:“你这孩子多大了?”

洪宣答:“今年是十五了。”

“却也不小了,怎么没有听见你为他请位先生回来!” 步泰钦问。

洪宣答:“身子将好就不好了,还没有来得及呢!”

“是这样了啊,那不然,我看呢,待他病好些了,放到我府上,我家老四鞠明那孩子也就大他那么一点,送他与那几个半成器的小子一起识几个字去,说不准,还能闹出一番学问来!” 步泰钦一番话,寻常吩咐,却没有逃开训诫。

洪宣能怎么样回呢。

雅儿说:“我看倒不错,大夫不是说是抑郁成疾么?多和同年龄的孩子一起,说不准岩儿的身子就好了呢。”

洪宣的空白就被接转了。

雅儿看一眼不说话的披袖。

披袖眼神中回答:我不介意你的自作主张,我懂!

洪宣却抑郁了,那一日喜宴,众人敬酒,来者必受。

众人只说他是开怀畅饮,却哪里知道他的郁闷。

只有周启他们那帮兄弟,因为前些日子,洪宣总是叫着他们一起去喝酒,那是以前从没有的事,如今又看洪宣这不要命的喝法,心里知道,定是这洪府里出了什么事情了。

所以,洪宣喝到周启这一桌时,平常总是喜欢找洪宣一点小茬的这帮兄弟,竟意外的仁慈。

周启原本准备叫个洪府的下人来问问,转念一想,还是作罢,在这京城里,你若问起来,洪府里的下人的口风之紧,是出了名的数一数二的。

周启这时才忽然了悟了,他那位同僚,世之严谨,可见一斑。

喜宴结束,斯斯然又过两日。

洪宣从家仆的孩童中挑出一个伶俐乖巧名唤司南的十二岁男童,交给披袖在学堂里使唤。

雅儿为披袖准备了一些衣裳、书本、笔墨,便派丁浩将披袖和司南送到步府里去了。

一下子,披袖的生活又换一番天地。

步泰钦说的学堂,也就是家学的学堂,两位先生,数起来也就是一、二十个男学生,里头是步泰钦孩子的,也只有三少爷步亓明和四少步鞠明。其余都是步家旁系的孩子,也有一个名唤安译的男学生如同披袖一般是步泰钦下属官员的孩子。

因为有个安译开在先头,众人听说有新学生来时,也没有人放在心上。而一向旷课在外的亓明也一如往常的没有回。

只有一开始听步泰钦提过洪岩的鞠明倒是盼着在。

到披袖真来了,轻懒懒用发带束着他不长不短的发,额上一道缚额,额边散着几绺青丝,衬着他苍白却精美的面孔,将众人硬生生的就震在那不以为然的表情中了。

鞠明看他,漂漂亮亮的一个人,清清冷冷的一份倨傲。

尽管父亲曾经跟他提过是如何的一个妙人了,却还是禁不住有些痴了。

最后还是先生说:“既然来了,先寻个地方坐了,大家好上课。”

鞠明才赶赶紧紧的说:“先生,父亲说与我,要我照顾他的,所以,就让他到我边上来坐了吧,这是昨天父亲亲自来为他挪出来的位子。”

是不是亲自挪出来的位子自然是无从知道,但鞠明这一句话,却可以为他的父亲好生生的拉到一份忠心。

披袖听了,没有多问,便往他旁边走去。

一歪一歪的身子,让学堂里飘出几声窃笑。

披袖面上一红,却听来扶他的鞠明说:“不理他们,那一群下作胚子!”冲他挤挤眼,一笑。

看鞠明姣好的面容被他那样作弄,披袖一时便也笑了。

丁浩看他安置好了,便往先生辞了行。

草草一堂课上下来,从来没有正式上过学堂的披袖却也有听没有懂。

到了下课的时候,披袖拽着他的包裹,怯怯的站在走廊下看外面。

鞠明走过去问:“你在等什么呢?”

披袖说:“丁总管怎么也没有说来不来接我,就回了。”

鞠明一笑:“我家的学堂是半月才回一家的,要不然,你家人为你准备换洗衣服做什么?”

“啊……?”披袖傻傻的愣在当场,他出门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和他说这件事情。

来的时候走的慌了,也根本没有注意带了些什么,如今听鞠明一说,才发现自己怀里抱的不就是衣服是什么。

“司南,司南!”披袖当场就急的喊司南。

小小的孩子立刻就答应了并从廊外跑进来。

披袖问:“你也是带了换洗衣服来的么?”

司南回答:“少爷,二夫人说要半月才回一的,怕说了少爷你怕生不敢来,要我在丁总管走了之后再告诉你。”

便看见披袖呆在当场了。

倒是将个鞠明吓了一跳,还在想该怎么劝时。

却听披袖咬咬唇说了一句:“雅儿夫人好坏,都不告诉我,让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鞠明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说:“那个,洪岩,你住的地方是和我一起的。要不,我先带你过去?”

披袖涩了脸,轻轻的点头。

披袖跟在鞠明身后走进一间有两张床铺的房间。

披袖看里面,鞠明的东西都还整整齐齐的摆着,问道:“你难道也是刚来么?”

鞠明笑笑说:“还是很小的时候住过的,这回是父亲说要我来照顾你一下,等你熟悉了,我便再回去前院。”

披袖便知道步泰钦的细心了,也是很看重洪宣所以才会待是他孩子的自己这么的好吧!

披袖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鞠明大方的说:“你来了我可是很高兴的,学堂里的那群下作胚子人太多了,你只要是来好好学习的,我就要感谢你了。”

然后,鞠明也不管披袖是不是听的懂,就和他说起了学堂里的事情。

还正说着,就听门外问:“我们可以进来么?”

鞠明答一句:“进来就好了,还装腔作势哩!”

便看见推门进来了五六个学生,一个个笑嘻嘻的。

鞠明虽然一一做了介绍,披袖漫不经心的,却也没记住。

隐隐约约的就知道,在学堂里其实也和朝堂差不多是有派别的。

来之前,雅儿夫人说:你去了,跟好那个鞠明少爷就好了,里头有个叫亓明的,却不要理他,全京城都知道那是个不上进的纨绔子弟。但也没有办法,谁让步大人开了口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因为终究是同龄人,披袖虽不爱说话,众人拉着他说,没几日,便也熟了,没有了刚来时的拘谨,披袖也渐渐笑开了。

因为与鞠明同住的关系,便与鞠明忒的亲密了一些。

但鞠明却不喜欢与他说那些学识里的事情,披袖有不懂的,便被鞠明丢给安译。

安译是学堂里最大的孩子,看披袖的乖巧也怜他与自己一般是寄人篱下,有什么好事情一定也记得给披袖一份。

日子也就相安无事的过了半个月,披袖回去洪府的时候,人虽然是瘦了精神却比在洪府时来得要饱满了些。

雅儿说:“看你的样子,过的满滋润的嘛!!是交到好的朋友了么?”

披袖说:“雅儿好坏,都不告诉我是要去半个月!”

雅儿故做惊讶的问:“啊,我没有告诉你吗?实在是对不起咯。”然后,讨好的笑。

披袖看她那样,也不好再说什么,笑一笑,却又叹口气:“大家都好单纯呢!单纯的说话,单纯的玩耍……”

“说的你好像很沉重似的!”雅儿掩着唇笑。

“洪宣呢,他今天什么时候回?”披袖问。

雅儿一脸的惊讶,然后微微叹口气:“听他说起来的时候还没什么,但听你真的就叫出他的名字我还是很不能适应呢!”

披袖不解的看她。

雅儿说:“在府里的时候我叫他老爷,在人前的时候,我也只叫他承宪而已。而他,竟允许你这样叫他。”

“不是允,只是,他不想反驳而已!”披袖也微微的叹。

洪宣回来的时候,刚刚跨进南院,怀里就撞进一个人,清脆的喊着:“洪宣!”

仓皇的立稳身形,洪宣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住了心里的激动,迟疑了一会之后,轻轻的给了一个拥抱,然后推开了,勉强着淡淡的道:“你回来了。”

披袖有很多很多的失望,他这么久,心里想的全是洪宣,但,洪宣呢????

原本笑意盈然的面孔,瞬间就黯淡了。

淡淡的应一句:“我回来了!”

“什么时候再去?”洪宣问着,牵披袖的手往院内走。

披袖淡淡的回:“后天!”

“哦!”洪宣面无表情的。

披袖以为,自己见到洪宣会高兴的,但是没有,心里想的很多很多很融洽的场面都是梦,他与洪宣之间,见面了,也只能是这种窒息的相。

但是,刚才被他轻轻的拥抱时,会幸福。

回来还是很好,回来等到了一个拥抱,虽然很小很小,很轻飘,但是,在那之前,洪宣却是完全不碰他的啊!披袖心里,有一种刺痛的甜。

在洪府,披袖虽然还是住在南院,与洪宣却也无法亲热了。

窒息般的浸在那种停滞的气氛里,竟平静的过了两日。

第三天,披袖便又要去步府了。

那天,披袖早早的就醒了,醒来时,天才微微的亮了,洪宣睡着,很安稳,洪宣醒着时,他已经不敢去正视了,看着睡着的洪宣,竟有种偷窥的不安稳。

因为要早早的赶去上早课,披袖就起来了。

衣裳整齐的时候,外面传来司南的询问声。

披袖轻轻的答:“就来了。”

看着洪宣却怎么也舍不得走。

轻轻的伸手,抚洪宣的眉,没有醒,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披袖俯身,吻了洪宣的唇。然后,仓皇的逃了出去。

披袖的衣襟消失在门后,洪宣的眼,睁开了。

披袖开始起床时,他就醒了,但他不敢睁眼,怕披袖离开时,自己会禁不住的挽留。

柔软的触感留在唇上,洪宣挫败了,只是一个吻而已,却可以让他沸腾……

披袖每晚轻悄的睡在他的怀里,他,会想拥抱那孩子。想到疯狂,如果披袖不是离开了,自己方才会将他压倒吧。丑陋的欲望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没有资格做人了,那个孩子,是他的骨血啊。

但是,那孩子,站在他面前时,牵动的有情欲。这是事实,隐瞒不了。

明明就应该让他回东院去住,但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

不伦不类的,父子俩人同住在一个房内,传出去,怎么得了。

但是那些事,竟然都不被考虑了,只因为,如果不和披袖同房,他,就再也没有什么理由与披袖离的那么近。

披袖于是去了步府。

进了学堂的门,听见一个大刺刺的声音问:“咋咋咋……表弟,他就是你托人告诉我要我回来看的美人?”

是一个俊挺的青年,与鞠明有八分的相似,但少了鞠明的那分工整,有点流于俗气。

披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青年却一把将他抱住了,一把扇子很轻佻的托起他的下颚。

“三哥,他可是父亲请来的人!!三哥不要那么不规矩手脚!!”鞠明刚进门,脸就黑了一半。亓明回来了。

披袖趁亓明听到鞠明的话,并惊讶的那一瞬间,快速的抓下他的扇子,在亓明转回脸的时候,从他的怀里转出来了。

亓明终究还是有些顾忌鞠明那句话,看披袖挣脱了出去,没有无赖的去追。

“我好难得回一趟学堂的,你就这样说话啊,四弟。果然,正房里出来的孩子就是盛气凌人些,我们只好受人欺压了。”亓明说着,轰开占了他座位的林为坐没坐相的坐下来。

“是啊,好难得来一趟学堂,来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鞠明不以为然的说。

亓明轻蔑的笑笑:“来看看四弟喜读书的原由,发现,果然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啊。看来我以后也该好好用用功了。”

语毕,学堂里好欢快一阵大笑。

披袖有些不明白今天的这种混乱,只好茫然的看看安译。

安译朝他招招手。

披袖走过去。

安译很简短的说:“你以后可要注意了,亓明少爷回来了,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披袖点头,却还是一脸的茫然。想起雅儿夫人曾经说过的话,心想,只要离他远些就好了吧。

然后,披袖发现,亓明却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的危言耸听,至少,比他听他们说了那么多之后想象出来的要容易让人接受。

亓明喜欢在下课的时候,当着先生的面赌上一局,先生似乎已经习惯了,也不过问。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就可以看见亓明课上到一半跑出去了。

那天,下午的课上完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只有披袖和安译还留在学堂里,很认真的写先生布置的题。

然后,学堂的门被推开了,中午就走了的亓明进来了。

看见他进来,两人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就继续自己的事情去了。

亓明走到披袖的身边,看着他在做的事,然后敲敲他的桌子,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写完?”

披袖抬起头,笑笑:“我不知道!”

然后,亓明就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披袖看着他,也不动声色。

安译那时候刚刚写完了题,看见亓明进来,也不好喊披袖走,也不放心自己先走。

正在磨磨蹭蹭的时候,听见亓明说:“安译,我只是要叫洪岩出去一下,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你要是不放心,你可以先去告诉鞠明,让他来逮我。”

安译自然就束手无策了,不甘的离开了学堂。

剩下披袖一个人的时候,亓明问:“等你写完了,我带你出去玩,你去不?”

不答应就能不去么?披袖笑一下:“那就去吧!但是我走起路来不方便,你不要嫌我慢!”

“我叫了车,不累你的!”亓明眯着眉眼看他,然后问:“你倒是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披袖问:“你又不会把我怎么样?”

亓明笑一下:“我是纨绔不上进的人啊,会带坏了你的。不过,你这一句话,倒是将我先给堵了。”

“你还知道要这样说,那就好啦!”披袖笑笑的答。

亓明于是笑了,似乎是很高兴的那种。

披袖就只是笑笑,然后放下笔。

亓明说:“写完了?”

披袖点头。

“可以让我看看不?”亓明问。

披袖笑:“都已经拿在手上了,还问?”

亓明一看,如何不是呢。看了看,放下:“那种没有多大用的东西你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大力气去写?”

披袖也就不做声了。

“好吧!我不说了,反正我是不喜欢什么四书五经的,天文地理不是更有趣一点?”亓明将披袖的题丢在桌上,就拖了他跑出去。

披袖踉踉跄跄的跟在他后头,果然,走出学堂的门,也就是步府的后门,边上正好一辆车,似乎已经等很久了。

披袖看了看说:“那,你今天把我带出去了,可要送我回来的。”

“我可没有说不送你回哦,还是说你希望我不送你回?”亓明的纨绔子弟的形象在这时一下子鲜明了起来。

披袖一下子脸就红了。

亓明轻佻的一挑他的下颌:“喝,真漂亮!”

披袖很含蓄的躲过了。

崩溃

然后披袖就和亓明一起出去了

鞠明知道的时候有点气急败坏的但南京城那么大就算只是南京城的西城区也不是想要找一个人就找的到的唯一能多的就是等!

亥时末的时候披袖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间的门正准备宽了衣溜进帐子的时候忽听对面床帐内的鞠明开了口:“大热天的,出去耍了一个晚上回来,也不抹一下身子就落枕,睡的舒坦么?”

披袖顿了下,半晌,说:“我在亓明少爷那洗了回的!”

鞠明那不说话。

在披袖躺下来准备睡的时候,鞠明忽然说:“孔杭,蒋鲭和王寻几个与我三哥的那些混帐事我不想管。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和他好上的,但你既然悠闲的应承了他出去,想来我今天的这些焦心算是白费了,你若与他相好,我也不拦,清楚说明白了,我搬回前院去住,省得你还缩手偷脚的!”

披袖一僵:“鞠明哥哥这是说哪桩的事?”

鞠明在那边帐子里冷笑一下:“就我三哥那不干净手脚,连孔杭、蒋鲭、王寻那几个小娇模子都不放过了,我可没想过他会放过你,我三哥那纨绔子弟的说法可不是空穴来风的。你方才一声哥哥喊的脆,我也就不介意的说了,你就告诉我,你有什么理由要在他那里净了身才敢进这房门?”

披袖愕然的张大了嘴。

半晌回过神,轻轻一笑:“鞠明哥哥操了好大的一个心!亓明少爷可是什么也没有做!!”

然后,爬起来,点灯。

“鞠明哥哥要是有什么不相信的,大可以起来剥了洪岩的衣服看个清楚!”披袖说着,就要当着鞠明的面,解衣裳。披袖其实也不是一如同鞠明想的那般无能,他也可以说是烟之地出来的人了该怎么应付人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而且与洪宣之间的事情他经历了的也够多了。

鞠明来不及阻止,披袖那一身肌肤就那样白的暴在房间里刚刚点的灯下了。

“你……”鞠明一时哑然。

披袖倒是怡然的,重又穿了衣服,一笑:“亓明少爷叫我出去,我要不出去,你定然是要与他吵的;亓明少爷做事情么,倒也还没有到那么无天无法的地步;不过,鞠明哥哥明天要去给亓明少爷道歉!”

“啊……?”这换鞠明愕然。

“你怀疑我,我自然是已经原谅了。虽然亓明少爷做过这种事,但是这却是被你冤了,他好歹是你兄长,在你没有亲见的时候,怎么也不该冤他,你明日去与他说对不住。”披袖一本正经的说。

鞠明想不明白披袖要他去道歉的缘由。

但是,披袖却在第二天亓明出现的时候就开始使眼色要他去道歉,甚至到后来,披袖看他没有那个意思,竟开始不理他。

披袖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亓明那一天的所为,再看他兄弟二人的相,想来,也就只是一些小小心结才让两兄弟几乎有些反目成仇了。

而且,说明白了,也是亓明不理会鞠明那些小孩脾气,鞠明又不理解亓明的一些事情,兄弟之间就怎么也不融洽了。

也害的学堂里面一看到亓明回来就剑拔弩张。

鞠明终究是没有放下面子来去给亓明道歉

披袖也不问就只是不理他!

鞠明先开始还可以忍得住的不去嚷披袖!披袖也不问他究竟有没有去道歉,就只是冷眼看鞠明的别扭。

三天之后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了披袖的一声不吭。披袖有办法一年都不开口说话,这小小三天于他而言无甚难事,但是却苦了鞠明。

鞠明说不明白最后为什么还是去道歉了,而鞠明更不明白的是,亓明只是笑笑,说:“看不出来他一个小孩子竟可以做出这种事情,想来果然是个妙人了。”

鞠明在后来的几天中发现,其实亓明并不是真的如同母亲说的那般不堪。仿佛以前知道的亓明的那些事情是假的一样!

而且,其实他的哥哥并不是真的那么具有攻击性,仔细想想以前的相,还真的都是自己要挑衅他。

有种惭愧,而且这惭愧在面对披袖时更外的鲜明!

披袖却也没有见得有什么改变。

亓明来问披袖:“你为什么叫那小子来向我道歉?”

披袖笑笑:“只是因为觉得他欠你一个道歉而已。”

亓明于是一边笑一边点头,并且从此后乖乖的回来上课。也不胡闹了。

在那些先生看来,竟是一种奇迹。

原本亓明老是和他表弟林为等一干人一起的。

而如今虽说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不循规矩的事,自己却不再做那些事情了。

一样是晚晚的来上学,早早的便离开,却是每课必到。

披袖对他的所为,就是每看他进学堂的时候就笑笑。

而那一个笑容看在林为,特别是王寻等人眼中的时候,刺眼的叫人无法忍受。

鞠明与亓明忽然一下子没有了矛盾,在安译看来无疑是好事,但是对林为等人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利。

以往闹了什么事情出来,只要祭出亓明的名字,他那位姨父也就自然将注意力都转到他儿子的身上去了,训他的时候也只是顺便,这是一;还有的好就是,有了亓明打头阵也自然不会怕鞠明来压人;三来就是亓明若是与他们一自然是有不少的好可以讨的!

而如今,因为一个披袖,不但不再袒护他们,甚至连寻常的玩乐也不在一了。披袖可不是大大的碍了林为的眼是什么呢!

但,终究碍于他是二品大员家的公子而无可奈何。

那一日,是个临近盛夏的日子,亓明懒洋洋的睡了个饱饱的午觉之后,跑出去吃了个茶,然后很悠闲的从后门晃回学堂,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纤长秀丽的影子在门外踌躇。

亓明正在想像着那人的长相时,那人刚好跺着步子转回了身,一张圆融的脸,小巧的唇大大的眼,是个男孩子,但是那股灵秀却怎么也让人忽略不了。

看见亓明望他,怯怯的愣了一下。

亓明被他那一愣给愣回了神,尴尬的笑笑:“可是要进府里找人?”

“是…是的!找披袖…啊,不,是洪岩!”孩子回答。

“洪岩?你是他的谁?”亓明实在是很好奇,一个洪岩已经漂亮的够让人惊讶了,而如今这个孩子,却不只是惊艳就可以形容贴切的??

咬咬唇,不说话,似乎是碍于什么……

“你跟我进来吧!”亓明看他的样子,于是也不问了。

“啊,多谢!”孩子忙忙的赶着他的脚步进了门。

门口的守卫看是少爷带了人进来,也就不问了。

“你既然知道他在这里,你直接和守卫说不就好了么?”亓明微笑着问。

“洪府的二夫人说他在学堂里,可是,这里是步大人的府上,所以就……”孩子怯怯的说。

亓明和善的笑笑:“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学堂里叫了他出来!”

“好!”孩子便生生的将脚步停在了当场。

亓明心里摇摇头,进了课堂里面。

“洪岩,外面有人找你呢!”亓明喊。

“啊?”披袖疑惑的抬起头,找他?奇怪!

“不要看我,那孩子我不认识!”亓明笑笑的将他询问的目光给挡回去了。

披袖于是抬起头来看外面,然后霍的站起来,椅子被掀翻了也没管,就直接跛着脚跑出去了。

他的异常,引的课堂里的人都往外面看去。

“抚缨??你怎么来了??”披袖惊讶的问,抚缨是个很怕生的孩子,却一个人来找他,难道是和上一样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抚缨一看见他,眼圈儿一红,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师兄……”

披袖慌了,急急的扶住了他,说:“你先别哭,到我住的地方去,有什么事情你慢慢的告诉我!!”

抚缨点头,跟了他走。

亓明站在窗口,低低的喃一声:“披袖……?

“自己在嘀咕什么呢,表哥?”林为站在他身边问。

“哦,没…,没什么!”亓明忙忙的答,然后问:“你们有谁认识来的那个孩子么?”

“我不认识!”林为老老实实的答。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我家上请了融门的班子来唱戏,似乎就有那孩子一个,好象是叫什么雪倌的吧!”蒋鲭凑过来回答了一句。

“融门四旦么??”亓明疑惑的问。

“这吃喝玩乐不是三哥的老本行么?现在要说不知道可见三哥连干老本行都不是一心一意呢!!”鞠明已经习惯了以前的那种挖苦的语调,虽然和亓明之间不再剑拔弩张,却还是保持着以前一样的说话风格。

“你个死小子,贬我居然已经不用带脏字了,等着我收拾你。”亓明恨恨的揪一下鞠明的耳朵,然后笑着放开,之后说:“三哥我觉得听么,还是楼里的小曲唱的好听,至于戏么,还是免了吧!!”

鞠明就吃吃的笑:“这话你给父亲听到,又要挨骂了。”

“说到父亲,散了散了,夫子马上就要来上课了。”亓明轰散立在窗口的一堆人。

披袖那天下午没有来上课,等到下了课了,鞠明回了住的地方,才发现披袖留了一张字条走人了。

有事往清音园一趟,不回勿寻!洪岩字。

既然披袖不回来了,房间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鞠明想了想,今天就回前院去睡好了。

回前院的时候正赶上吃饭,鞠明的母亲自然就叫了鞠明一起往前厅吃饭。

鞠明去的时候,亓明居然也在。

两人的母亲也在,背地里对个眼神,表面上还是以前一样的对峙。

鞠明忽然在心里觉得好笑。

“老爷!”鞠明的母亲叫了一声。

步泰钦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神色间相当的疲惫。

“唉…………”步泰钦长长的叹一口气。

“可是朝廷上出了什么事情了?”鞠明的母亲关心的问。

“冯将军此番,福祸旦夕啊!”步泰钦叹然。

“冯将军此番不是大胜而回么?皇上奖励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有什么祸事?”步夫人问。

“夫人只知其一不之其二啊!冯将军此番虽是大胜而回,却碰上监军大人在皇上面前参了他一本,说他违反军纪,吾皇自立国以来,一直对违反军纪之事以严刑查办,冯将军此,怕是在劫难逃了。冯将军也算是开国老臣了啊!!如今一个不爽利,就是掉脑袋的事了。”步泰钦叹气,摇头,然后沉闷的吃饭。

披袖为了什么往清音园去了。

也是为了冯将军这福祸旦夕之事。

谁在急,融抿罗,为谁急,为冯简。抿罗与冯将军家的二公子有那么一段情缘,如今清音园也算被系在这一根绳子上面了。

虽然不至于让清音园被查被办,但,抿罗那孩子因为冯简的急而急的快疯了。

披袖仆踏进清音园那久违的雎柳廊,抿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我知道我今日开这道口是为难师弟你,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想来想去,这官场中我能求得到的就只剩下洪大人能在皇上面前开一回口了,我不求他为冯家官保原职,我只求此事起来时,还能保冯家全家一干人完整性命,抿罗希望师弟你能看在我们能有这一段师兄弟缘分的份上,帮师兄这一,抿罗愿下半世每日颂经茹素为师弟你祈福。”披袖看抿罗,原本一双大大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泡的红肿不堪,再看那憔悴的神情,分明就是没有睡好的痕迹。

他披袖何德何能??

官场中事,他又如何能帮的上忙呢!!

看披袖的迷惘,融千茴叹口气扶住已然摇摇欲倒的抿罗:“孩子,你就看开些好了,个人也就是个人的命,你帮与不帮他,成与不成,还是看老天的一念之间啊。你就算求了披袖,终归还是要看天怎么定夺啊!!”

“师父,我能求的人我就求到,我若是最后还是救不了他,便是随他去的时候也自然没有那份悔了。”抿罗的憔悴中坚决的透出一种凛然。

那种凛然看在披袖眼中时,是一种眼睛灼痛的感觉。

“我回去说,若是洪宣他不答应,我以师兄你的这番长跪也要等他一声允!”披袖知道这种眼睛灼痛的感觉是因为感动,感动于那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爱情,有人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谁说的,真该让他好好的来看看这一幕。

抿罗对着他,三拜而起,不为谢,只为他愿意应承的宽大。

披袖连夜回府。见洪宣,言其事。

洪宣拧眉:“朝廷中的事情,你也不懂,冯将军之事,是有人要加害于他,此番开口,只怕下一个……”

披袖静静的听洪宣的一番高谈阔论。

毕了,淡淡的说:“抿罗你见过,抿罗是为了冯简三叩首求我。你当初也算欠他一份情,不然我今日定不知是何情形,洪宣,抿罗为了冯简可以弃膝下黄金,是故,我回来求你!”

披袖双膝一落:“我今日跪你。其一:以他之跪相跪,长跪不起;其二,以子嗣之名而跪,求父一允;其三,以他心比我心而跪……”

“披袖!!”洪宣喝断他的话:“勿得逼我!!”

“……”披袖不语,久久的,哽咽一声:“洪宣,你给抿罗一份幸福好么?将我和你不能有的,给他和冯简好么??”

洪宣终究是没有说话,只是起身,扶了披袖起来。

披袖不说了,他不想逼他的,看他眉头锁,他又于心何忍,然,抿罗之事,也是看着心疼。

他知自己任性,然,又何尝不是为了人性。

“披袖,我叫人派车给你回学堂吧!”所有的一切就在这一句话的时候将这一天将这一件划了终点。

披袖原本淡了的愁,如今又浓郁了。

鞠明看着时,问不出口。

亓明看着时,问也知道无果。

亓明说:“洪岩,今日下了学,你随我去街上耍吧!”

披袖说:“我不去!”

亓明说:“怎么不去呢,我今天定让你烦恼着出去快乐的回来!”

披袖说:“我不去!”

亓明说:“你就去好了,我绝对不动你分毫的!”

披袖说:“我不去!”

亓明火了:“妈的,我还不是为你好,什么不去不去的,你那张脸,看的爷们闷气!”

披袖说:“你要闷气,你便不看吧!”

亓明气呼呼举起手,却打不下去。

亓明硬生生将拳头打在了墙上:“妈的,老子是中了邪了,犯贱的来对着你这张臭脸。”

“三哥,你没事吧!!”鞠明看那拳上殷红的血。

“鬼叫个魂,放开你的手, 看着你就不爽!”亓明将鞠明吼呆在了当地,手一甩,走了。

鞠明呆了好久,回过神,冲还没走出学堂大门的亓明吼:“你不就是大几天,了不起?”

头一扭,回了前院。

安译看这阵仗,傻了。

“呵呵呵呵呵呵……不就是个戏子,不知道是为什么事这么娇!”旁边传来的是孔杭那不男不女的娇做笑声。

披袖回头,惊讶的看发言的人。

“很奇怪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三少看上你不是你的福气?比跟那老头子要好的多了吧!”蒋鲭鄙夷的说。

“他是我爹,朝中的二品大员,就是你爹也要称呼他一声洪大人,小心你的嘴!”披袖冷冷的瞪一眼。

王寻“忽”的跳起来,抽手就是一个巴掌:“谁知道他是不是不要你了,才将你送到步府来,让你媚惑三少,以求官运亨通。”

一个巴掌,因为是往死里打的,只是一个巴掌,披袖就倒在了地上。

“看这戏子,果然是个淫娃儿,就只这一跌,也是风情万种啊!!”披袖唇角溢出一丝血,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被林为一脚踩在胸上,重又跌回去了。

披袖吃痛的一抬眼,心中大骇。

林为眼中,赤裸裸的兽欲。

“司南,出去叫人!”披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人,闷哼一声,又被踢翻了。

司南听见叫喊,冲进门,看见情形,反身欲走。

林为喊:“给我把那个小厮扑到,想要开个荤的就是他了。”脸上,是残忍的笑。

愣了好久的安译终于是反应了过来,撞开了要扑倒司南的林为家的跟班。

一下子,学堂还是什么学堂,竟变得一片狼籍。

司南愣愣的,急的在地上努力翻滚着扭打的安译大吼:“还不快出去叫人来救你家主子!!”

司南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哇的一声大哭着冲了出去,一边哭一边往步府的前院跑。

转了几个弯司南也不知道,在步府后园的转角,“嗵”的一声,撞上一个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被撞翻了的司南最先想的不是爬起来而是放声大哭。

周启看着被自己撞翻的人,慌慌张张的问:“是撞疼哪里了么??”

“哇啊啊啊啊啊啊…………周大人,周大人……”司南一边哭一边揪住周启的裤子:“他们欺负我家主子,他们欺负我家主子,主子要我来喊人,我跑不快,还被撞倒了爬不起来,他们欺负我家主子……”

“你家主子是谁?谁欺负你家主子?”周启这才发现自己撞倒的人是腿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洪岩少爷是我家主子,林为他们欺负我家主子!”

“在哪??”洪岩,那不是洪宣的儿子么?难怪这小厮识得自己。

“学堂里面,他们欺负我家主子!”司南还在哭。

“我先过去,你先别哭,你到前院去将步大人找来!!快站起来!!”周启扶了司南起来,然后一分也不敢耽搁的往学堂那边跑去。

冲进学堂的时候,安译已经被押住了,剩下几个人还滚做一团,扯着被压住的人身上的衣服。

“统统给我住手!”周启毕竟还是习武之人,一声力吼,将那一干人便震住了。

“周大人?”蒋鲭惊吓一般的叫了一声,将还放在披袖身上的手急急忙忙松开了。

其他几人也是一样。

周启看众人松开手之后,在地上缩做一团的人,不是那在洪府看见的那个漂亮孩子是谁!

衣衫被扯的残破不堪,脸上,身上还有被打过留下的痕迹。

看这场面,这几个人想做什么有就明明白白了。

“简直……”周启正要开口来吼,却在刚开口的时候发现地上的孩子因为他的一吼瑟缩的厉害,硬声声便住了嘴。

慢慢的蹲下身,喊:“洪少爷!”

看那孩子就只是瑟缩着,将自己缩的更小了,眼睛是一片空茫的。

周启想了想,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要盖在他的身上,衣服覆盖下去的时候,那孩子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到墙角去了。

周启无奈,只好先将衣衫放在地上,看那孩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洪岩!”来的人,是鞠明,看见里面的情况,冲到披袖身边:“洪岩!”

手还没有放上披袖的肩,颈上一阵刺痛,是披袖伸手抓上了鞠明。

随着鞠明的一声惊叫,周启将他拖开了。

“他现在不认得人,谁靠近他他就会抓谁!!”周启的皱眉。

鞠明闻言,本来还在震惊中的人一下子跳起来:“是谁??是谁做了这种事?是谁?”

平常哪看见过温文的鞠明发飙,一下子,被吓的不轻。

“都不说是不是?”鞠明冷森森的问。

没有人应话。

“很好。安译,我知道你是向着阿岩的,你说是谁?”鞠明笑的好甜。

安译总觉得好像不认识这个鞠明一样,呐呐的说:“是林为、孔杭、蒋鲭、王寻几个!”

鞠明走到先生的台子那里,缓悠悠的拿起一根戒尺。

“啪”的一声甩过去,林为的脸上就肿起来寸来宽的一条,又一声响起来,蒋鲭的背上就渗出了红痕。戒尺因为下力太猛,被打飞了出去。

“哼,没天没法的下作胚子,看我不在就张狂了。统统给我跪下,自己甩自己耳刮子。”冷眼看看被甩出去的戒尺,鞠明咬牙切齿的骂。

刚开始还没人伸手,鞠明望着林为的心口就是一脚。终于,自己开始动手了。

“啪啪啪啪”的声音传出来没多久,学堂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看来,是到了好几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步泰钦寒着脸走了进来。

“步大人!”周启急忙行礼:“大夫人、二夫人!”

“周启,这是怎么回事?”步泰钦又一问。

周启将事情始末简单的说了,又交代了披袖的情况。

步泰钦铁青着脸走过去看披袖的情况。

“洪岩!”步泰钦喊。

完全没有反应,唯一的可以称的上反应的东西就是畏缩。

“都别打了,听着心烦。鞠明,马上派人到洪府去请洪宣过来!”步泰钦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的程度,又看一眼哭哭啼啼的小厮:“将这个孩子先送回去。”

愈伤

将洪府的小厮送回去步府的家丁再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是没有表情的洪宣和心急如焚的雅儿夫人,以及,洪府的总管丁浩。

洪宣几乎是一阵风般的就到了披袖身边。

“岩儿……?”洪宣抓回最后一丝理智才没有喊出“披袖”这个名。

洪宣的一双手抓过去,披袖反射性的抓伤了他。

洪宣闷闷的哼一声,再看披袖的样子,心一惊。

“披袖??”一双手再也不管其他的抓上了披袖的肩。

披袖也不哭也不叫,双眼中是狂乱的,唯一还记得的就是反抗。

“披袖,是我啊!!”说话间,洪宣的脸上、手臂上已经又添了好几的伤。

洪宣的声音,披袖听不见,披袖只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等一下,就会有人来,有人来救自己,就可以回洪宣的身边,洪宣曾说:如果他失身给其他的人,不知道那位冯二少有没有那么大的肚量!所以,洪宣定然也不欢喜我被其他的人碰,不能被其他的人碰。

但是,好想哭,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洪宣,洪宣你为什么还不来,我已经撑不住了。

在洪宣即将压制住挣扎的披袖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孩子不哭也不叫的挣扎着的倔强样子,实在是叫人心疼啊!

而洪宣,身上一点一点多出来的伤,也让人从心里觉得发寒。

仿佛,那两个人都疯了,疯到正互相啃噬。

洪宣终于将渐渐没力的披袖抱在了怀里。

不挣扎了,不抵抗了,好么?

是我啊,不是别人啊,宝贝,是我,不要用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看我,不要用不认识我的眼瞳那么狂乱的映出我的影子。乖乖的,就在我的怀里,你要的我都给你,你的安全我保护,你的伤心我平抚,你的痛苦我承担,你要的爱就是背伦我也给你好不好???

洪宣知道,在他看见披袖那没有他的眼神时,他所有的坚持都崩溃了。

以往所坚持的,而且之所以能够坚持的住的,是因为知道就算自己不给披袖要的,披袖的眼中还是只有自己,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自私,终于知道了披袖的偏执,终于知道了披袖说出那句“将我和你不能有的,给他和冯简好么?”时的那种撕心裂肺。终于……

他不来了么??洪宣你不来了么??

终究还是等不到么?司南,你究竟有没有去叫人来?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如果今天被人玷污了身子,我便再也无缘回你身边了。洪宣,此番,天要绝我。

披袖的眸子一下子一片空白了,微弱的抵抗突兀的消失在他软绵绵垂下去的四肢中。

“披袖?!!”洪宣将不再抵抗的他挪过来放在怀里。

披袖的身子微微的一震,血丝从他苍白的唇间滑落。

血滴落的时候就只那一瞬,而看在洪宣眼中的时候却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雅儿怔怔的,雅儿一直都是怔怔的,却在披袖的唇角滑出血丝的那一刻,猛然醒悟。

“丁浩,快去取披袖的药来!!”雅儿喊,声音却微弱的。

这个孩子,披袖这个孩子,披袖这个孩子怎么就那么烈的性子?怎么偏偏就那么烈的一个性子?

“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洪宣一连迭的喊。

“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洪宣只是一连迭的喊。

“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洪宣一连迭一连迭的喊,摇晃着无力的倚在他怀中的人。

看见的,只是血丝还是在一点一点的滑落。

“老爷,老爷,少爷的药!!”丁浩从披袖的住里翻出来的上大夫给披袖开来的药丸。

洪宣怔怔的从丁浩手中接过鲜红的药丸:“披袖,吃药,没事了,吃了药,睁开眼睛看看,睁开眼睛看看,我带你回家!!”

药丸推进去,一阵咳,和着好多的血又滑出来。

试一,试两,试三……

“披袖,你吃药好么?你不要这个样子啊!!”洪宣急了,急的不知所措,看在周启和步泰钦眼中时,是大大的惊讶,那个一脸沉着,万事波澜不惊的洪宣是眼前的这个人么??

步泰钦懂,为人父的心情他懂。

而周启就不懂了,这是父与子么??

这传到他心中来的分明就是洪宣失了至爱的剜心之痛。

雅儿忽然冲过去,抢了丁浩手中的药瓶,抹一抹眼中的泪:“我喂给你,你哺给他吃!!”

洪宣感激的看雅儿,是呵,不是还可以这样喂么!

感激的看雅儿,感激的点头。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宣,洪宣……”虚弱的声音传出来。

是洪宣,是洪宣,是洪宣……吻他的人是洪宣。

手指颤抖般的抓手下的地板。抓到的,是雅儿的衣摆。

披袖的眼,终于睁开来。

是洪宣……狂喜,大悲,是哭,是笑……

眼瞥到林为,身子一颤。

无力的手臂忽然的推开了洪宣。

眼泪如清泉一般滑出,披袖的人却扑到了雅儿的怀里。

“雅儿夫人,雅儿夫人,雅儿夫人……”披袖哭,披袖喊,披袖彷徨,披袖难堪。

“没事,没事,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雅儿说,虽知道披袖不是女子,但那一脸羞愤绝望的表情透漏的是什么讯息,在场的,刚好只有是女子的雅儿瞬间就可以读懂!!

“雅儿夫人,雅儿夫人,雅儿夫人……”

“真的真的,披袖不哭,先看看自己啊,真的,真的,什么都还没有发生!”雅儿一边说,一边解开自己的披风将披袖衣不蔽体的身躯包裹住。

然后看披袖在她怀里慢慢的哭,慢慢的流泪,将恐惧和悲伤都用泉一般的泪洗刷掉。

然后,听披袖的声音静下来时,学堂里也慢慢的静下来。

“雅儿夫人,我要回家!”静静的学堂里,披袖轻轻的说。

“好好,我们回家!!”雅儿急急忙忙的回答。

“雅儿夫人,我再也不要来这里!!”披袖抽噎着,可怜兮兮的。

“好好,以后都不来!”雅儿怜惜的抚披袖的头。

“嗯!”披袖在雅儿的怀中点头。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雅儿感觉怀中的孩子一直在颤抖着,雅儿恨,雅儿好恨。

雅儿的眼狠狠的盯着在那边跪着的孩子们。

然后,叹一口气:“老爷,我们回去吧!!”

“嗯!”洪宣站起来,从雅儿的怀中将披袖抱起来。

披袖温顺的,猫儿一般的静静的在他怀中,感受着他的脚步,跟随他摇晃着。

步泰钦叹一口气,剩下的,他得好好的理了,要给洪宣一个交代啊!!

“披袖,好好养病。我上朝堂去说你昨日求我的事!”洪宣情的将披袖轻轻的放上床塌。

“为难么?”披袖问,虚弱的身子里发出的声音也虚弱的令人心疼。

抓一只纤巧的手,洪宣将他微凉的手用自己的手搓暖。

“朝廷中的事情,你也不懂,冯将军之事,是有人要加害于他……”

“此番开口,只怕下一个……”披袖调皮的截断他的话。

洪宣一怔,然后笑开来:“总之你就不管了,倘若此番成不了功反而成了仁,你以抿罗待冯简的情意待我,我也就心无憾事了。”

“洪宣???”披袖惊讶的喊。

洪宣将手掌中的手儿抓起来,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洪宣脸上是淡淡的笑纹,而披袖,却是满眼满脸的水。

挣扎着爬起来,抓住即将离开的洪宣的衣角。

洪宣回身,将披袖紧紧的抱在怀中,言:“知道么,我们对不住雅儿!”

“呜呜呜……我知我知……你已负了一个雅儿所以定不能负我。”披袖哭着却是强横的说。

“我定不再负你。我定不负你!”洪宣的眼,终于是忍不住的湿润了。

吻,披袖的唇,绵绵密密的去吻。

爱,披袖的人,完完全全的去爱。

唇,贴上去,狠狠的、狠狠的……吮。

看披袖,唇上、颈项、胸膛……腰间、腿侧、臀上……

一时时,落樱如雨,渗进了披袖雪白的肤,留下一朵朵痕。

一声声,敲击如玉,溢出了披袖殷红的唇,漾出一片片春……

“啊……”披袖身一弓,洪宣的分身撞进来,充满的,是整个灵魂。

“痛么?”洪宣怜惜的看披袖,已是一身的细汗。

披袖摇头又点头:“痛,但我欢喜!”

笑,漾出来,披袖可知,是如何的夺人心魂?

“我也欢喜!”洪宣失控的咬披袖的颈子,怕披袖不适应而硬是停住的身形终于是忍不住的动了。

狂猛的律动,不再是披袖熟悉的节律。

柔细的腰身承不住的扭动着,想要逃离,却又自己舍不得的再承接住那潮水般的爱意。

身子在洪宣的翻搅中,仿佛不再是属于披袖的了。

一声声的尖喊取代了往日煽情的呻吟。

双手紧紧的抓住唯一还可以勉强维持他平稳的床单,使力,再使力,抓到指节与床单一样都泛白……

最终,“嗤”的一声,看似纤细的手臂,将那结实的白单,从头顶,撕成了两半。

下一瞬,一声凭尽一切的呐喊。

再看时,人,与被撕裂的白单一起,绵软的落回了床榻。

终于,撕裂了。

一种不知名的喜悦,冲刷全身的时候,披袖,疲惫的,在洪宣的怀中,睡了。

洪宣愣愣的,看白单撕裂之后,从下面透出的带着纹的被褥。

披袖黑色的发丝柔顺的洒在被褥上,带着点点爱痕的身子半掩在雪白的单子里,仿佛,嫡落的仙。

罪么,如此美丽的罪呵!

心,满;意,足。

第二日,雅儿说:“恭喜恭喜!”

涩的披袖一脸的红。

雅儿微嗔:“你该与我说同喜同喜,看你甜甜的,洪宣神采奕奕的,我的心情也是晴朗的。快啊,与我说同喜同喜。”

披袖拗不过,轻轻的咬牙,轻轻的说:“同喜!”

雅儿乐了,笑的眉眼弯弯。

披袖觉得,实在是想不通呵,雅儿夫人啊,她的幸福,究竟是怎样满足?

雅儿说:风,香的;茶,甜的;孩子们,笑着;夫君,也很快乐;幸福,于是就来了。

雅儿说:我们搬回扬州吧,我怕,在这个有故交的地,幸福,是短暂的。

是的两人都是笑着的但心是悬的!

洪宣上朝去了至现在未归。

冯将军一家的事,因为披袖一句话,现在,可以说是将洪府的命脉也搭上去了。

是,不成功就成仁。

披袖和雅儿都没有呼天抢地,但是,事情有多么的严重,所以两人才会如此的翘首以盼呢??

披袖问:“渊儿呢??”

“在睡呢!!”雅儿说。

“我说今天这院子里怎么这么的静呢!原来是渊儿已经睡了!”披袖呐呐的说。

雅儿苦笑着看他:“我很想说,不要那么紧张,但,我说不出口!”

披袖终于再也坐不住,站起来,走到雅儿夫人张开的双臂中。

“此番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劝他回扬州,好么?”雅儿说。

“但,雅儿夫人的父亲怎么办?”披袖问。

院子里,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心里是一样的在颤抖。

“佘家,还不至于那么落败,要真不行,父亲可以返乡!一个乡绅还是可以做的!”雅儿认真的说。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一我们都如此紧张?”雅儿问。

“为什么……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为他那么紧张过?”雅儿迷茫的问。

披袖浅浅的一笑:“也许,是因为好不容易抓到手的幸福吧!!”

那晚,洪宣没有回,但朝廷里也没有人来说出了事。

披袖与雅儿在风中的院子里,静静的等了一夜。

其间,渊儿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着。

披袖说:“像渊儿,真好!”

雅儿笑:“傻孩子,他长大到你那一天的时候一样会有许多烦恼!”

“雅儿夫人你说,等渊儿长到我这么大的时候,将今天的事情说给他听,他会不会也有和你、我一样多的烦恼?”披袖望着夏空中天上一闪一闪的星子,问。

“我才不要他烦恼。所以我也不告诉他。我会给他好多好多的幸福!”雅儿抚着睡的香香的渊儿的头发,轻悄却温柔的说。

“幸福……幸福……”披袖低喃。

“我们这个样子真的叫幸福吗?”披袖再一的置疑。

“为什么不叫?”雅儿笑的温柔。

披袖叹:“我与他,是父子呵!”

雅儿却笑:“我没看他生你,更没看他养你,我知道的时候,只看见他爱你,而且,他不是也对你说了他的真心了么?”

披袖的眼,邃起来:“这样的我们,真的会幸福吗?外人会怎么看?自己会怎么说?”

“你爱他,你自责吗?”雅儿问。

“不!”

“外人,没人知道。”雅儿说,然后,雅儿轻却肯定的说:“只要他觉得无愧,你觉得无愧,我们,就都幸福了。”

“包括渊儿?”披袖问。

“我,会让渊儿幸福;你,会希望渊儿幸福;他,不会阻拦渊儿幸福,渊儿会幸福的!但前提是,我们幸福!”雅儿温柔的看渊儿,温柔的看披袖,温柔的想洪宣,温柔的爱自己。

天,在披袖和雅儿相依偎着时,亮了。

于是,又一天的清晨。

清晨之后是上午,再来,是晌午,然后是午后。

洪宣的影子是踩着夕阳西下的步子回的。

“回了!”披袖与雅儿看着洪宣进来时,唯一的话,却是异口同声。

“……”三人,相对无言。

久久的,洪宣露出一抹笑:“没事了。”

“那你呢??”雅儿问。

洪宣看他的妻,看她的焦急:“此番朝廷内定是一番翻天覆地,我准备递一个折子,返乡!京城里的官,抢的人多了,不差我这一个,但,家里的这个长却只有我才是你们要的。我,不能负了你们!”

雅儿的泪,汹涌的漫出来,这是披袖第一眼见着雅儿哭的如此畅快。

披袖说:“你与雅儿夫人,终究是十年夫妻啊!!”

“这是在发什么感慨??”洪宣问。

“雅儿夫人在说,待你回了,我与她无论如何要劝你回扬州,你回来,却自己开口了。”披袖笑着,将雅儿“出卖”了。

“雅儿……”洪宣歉意的喊。

雅儿别扭的甩开头。

洪宣叹一口气,看看在一边睡觉的渊儿:“叫人来照顾渊儿。今天这折子,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后的一张折子了,就让我们一起来将它完成吧。集众人之力,漂漂亮亮的画个圆满的句号。”

过了几日,皇上的圣旨便下来了,冯将军一家,被削了封号,取消了官职,皇上虽然没有说,但,京城自然是无法呆了。

原本是冯将军被斩首,冯家男子刺配充军,女子卖身为奴的罪,却全是洪宣的恩德了。

返乡在即,冯将军特往洪宣府上来拜别。

原本就无甚交情,洪宣与冯将军见面时也实在是说不上什么话。

言谈尴尬,冯将军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我冯某受洪大人如此大恩,如今也要返乡了,临行,有一事实在不明!”

洪宣微笑,朝堂上一贯保持的那种:“冯兄直说无妨!”

“洪大人此番究竟是为何在皇上面前力保我冯家?”冯将军问。

说与不说,就在一念间,而好与不好,也在冯将军的一念间。

洪宣笑,然后在心中努力回想冯将军的为人。

“有个孩子来求我,而那个孩子是为了另一个孩子来求我,他们说:要我成全一份爱!所以……”洪宣笑了:“是个戏子。”

看冯将军不敢置信,洪宣说:“我是钦佩于他的,他是冯兄二公子屋里的人,所以,说起来,也就是冯兄您的福分了。若冯兄觉得欠我一份情,便将之尽数还在他身上吧。我想,冯兄该知道是谁了。”

“抿罗?”冯将军惊异的问。

洪宣点头。

“那孩子上来求我,一定要我允了带他回柳州的事宜,原本还奇怪我冯家都败了他还执意要跟来,如今看来,他与剑年那孩子之间,竟是真心情了。”冯将军感叹一句:“是个戏子!”然后笑,然后告辞离开。

冯将军离开不久,披袖去清音园也回了。

“冯将军不同意抿罗跟去柳州,抿罗说,他跟在冯将军家的队伍后面,爬也爬到柳州去!”披袖涩涩的眼,似乎快要哭:“他说他一定要跟冯简去,我明天去给他送行。”

洪宣看他的样子实在是好想安慰两句但是也因为不知道冯将军究竟会如何拿着而忍了下来

只说:“我明日陪你一起去给那个孩子送行吧!我还欠他一个赔礼呢!”

披袖说:“他那么一个文弱漂亮孩子,一个人上路啊,真是担心,好担心!”

洪宣哄他道:“你可别哭,他明日是要高高兴兴追了他的冯简去,你这一哭可不是冲了他的喜气!”

“我……”披袖于是埋头到洪宣怀里。

这时,丁浩进来禀道:“老爷,步大人来访!”

洪宣沉吟:“请进来吧!”

披袖挣扎着就要起来。

被洪宣按住了:“你也别动!步大人此来,想是为了上的事情!”

“我怕他!”披袖说。

“我知!”洪宣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说话,听我来说便好了!想我们这想要轻轻松松的离京,还要靠步大人助这一臂之力才成。”

步泰钦进门,看他父子那般,稍微愣了一愣,才叹一口气道:“我原本让他去学堂读书,也是一番好意,可不曾想,这好心竟做了错事了。”

洪宣微微笑一下:“步兄也不要放在心上了,孩子却也没事,只是……从此小了胆子,不再敢一个人走路,我不在时,离不开雅儿半步,我若回了,也是一定要腻在身边的,说起来也是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了,晚上却不再敢一个人睡……”

“我听说,你往皇上那递了折子,说要返乡?”步泰钦问。

洪宣叹一口气:“我这么多年来,官场中游爬打滚,为的也就是希望孩子们好,这几日,这孩子总是睡不安稳,问起来时他说‘我不要呆在应天府’……”洪宣黯然的笑一下:“因为是步兄你来问,我也就照实说,也许步兄听了觉得我有责难之意,但我想,我此番离了京,走时只说是厌倦官场,步兄定然也是不信的,所以今日这些话,步兄只当听过,知道了便忘,不要放在心上了。”

步泰钦苦笑一下:“你说这些话却不是有将我当外人看待了,我与你也不只是十年、二十年的交情了吧;想我当年刚认识你时,六岁的小娃头可是喜欢日日跟在我后头‘步大哥,步大哥’的喊呢,唉……”

“我本来也有说,送他一人回祖籍去,孩子便哭,说我嫌他丢了洪家的脸,是故便要撵他回去。有些私密事,我想,索性也不瞒步大哥了,我寻这孩子回时,是在扬州的勾栏院里……”

“啊…………?”步泰钦大惊。

“以前是在南京西城的清音园里唱旦的,因跛了脚,被他养父给卖了过去,也幸好是这一卖,才让我寻得了他的踪迹,寻过去时,好在是赶在了他破身之前。初带他回扬州,他也是时时哭喊,那时便将他安置在了我房里,所以那时才传出我金屋藏娇之事。步大哥只看雅儿待他的情分,想也该知道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洪宣一边说,一边轻抚披袖柔软的发。

“唉……”步泰钦除了叹气,也实在已经无话了。

“我知道此番离开,也实在是折损了步兄在朝中的实力,但,人也有不由己的时候,所以,还望步兄忍了痛,不要为难洪宣了。”

看步泰钦不言语,洪宣又道:“毕竟,我已欠了这孩子十多年养育责任,已愧为人父……”

“我如今也算是亏欠这孩子亏欠于你了,你返乡之事,我自当不拦你,不过……罢了罢了,世事既已如此,我也不再强求,只望你届时回乡,不要忘了我与你多年交情,他年有甚喜事也一定记得知会一声,我即足矣。”步泰钦挥挥手,终于不再多说。

“多谢步兄成全!”洪宣揖手相谢。

“如此,我便先回了!”步泰钦回礼。

“丁浩,送步大人!”

步泰钦出门,披袖抬头。

“你倒把你自己说的那么好听!”披袖埋怨一声,却也就只那么一声,不再多言。

洪宣道:“我知我以前待你,是不如我所说那般仔细,我洪宣也不做那些承诺。十年后,你来回想我洪宣自今日起的所为,若还有对不住你之,你尽管往他去告我!”

“我告你呢,也没有理!”披袖嗔一句。

洪宣便笑笑:“我自也不会给你要告我的机会!”

“那这般,你明日随我一起去给抿罗送行,好好送他一份礼,我便开始信你今日这话!”披袖坐起来,面对面的说。

洪宣道:“我以为多难!!”

看披袖打了个呵欠,于是问:“今日去了清音园又没有午休是不是!”

“嗯!“披袖也不争,老实的点头。

洪宣便将他抱起来,往南院而回。

第二日洪宣与披袖早早的起来往清音园去

不曾想雅儿起的更早

雅儿说:"早些去了便也早些回吧!我今日准备亲自下厨!”

雅儿说着,叹一口气:“也不知道究竟还能用几这里的厨房,现在不用,我怕啊,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洪宣道:“我们定然早些回的,你在家,也不要太伤怀!”

披袖看雅儿与洪宣都是这般,不禁也苦了脸。

雅儿笑着捏捏他的脸道:“看我,又不小心扯了些不该扯的!好了好了,你们出门了。”

两人坐了车出来,披袖说:“雅儿终究还是舍不得京城的!”

洪宣说:“她是地道的京城人,不像我,早先时被我父亲送回去扬州过。她的手帕交姐妹们也都是京城中人,想来她此说要回扬州是下了好大一个决心!”

“雅儿夫人好坚强呢!”披袖说。

然后又说:“所以,雅儿夫人的渊儿以后长大了也定然比我有出息!”

洪宣将他搂在怀里,问:“披袖,你说说看,你有没有怨过做为父亲的这个我?”

披袖望着摇晃的车帘,想了想:“我小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等大一点了日子过的都挺匆忙的,没有时间去想,而且,我也没有见过你,光对这一个空空的父亲的头衔你要我去怨,我怨也怨不出来。等我知道你是我父亲的时候……”

披袖顿了顿道:“我那时的心情么,实在是很难说的,怨是有怨过你啊,却实在不是因为你是我父亲!就像……你要我叫你爹,我怎么也叫不出来一样。”

洪宣哈哈的笑了出来,披袖奇怪的看着他,问:“你笑什么?”

“老天是不是和我开了一个玩笑?”洪宣说着,忽然很严肃的停了下来,对披袖说:“你以后千万不要叫我爹,不管是什么情况!”

“我已经说了,我是叫不出来的!“披袖顿了顿,问:“为什么?”

“因为……”洪宣忍了忍,终于说道:“你那几声父亲,说得我背上直冒冷汗!”

披袖半晌都不做声,然后顶了顶洪宣的腰身道:“我知了,以后你要再做了对不住我的事情,我也不再与你说别的,叫你几声爹就是最好的惩罚!”

“披袖!”洪宣声音很痛苦的喊:“你……快快闭嘴!”

披袖看他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回身吻他一下:“好啊,我将这嘴闭的紧紧的,看你怎么亲我!”

看洪宣眼中,情欲一下子浓郁起来。

披袖急急的说:“你可别,清音园立马就到了的!!”

洪宣一咬牙:“披袖,今晚,可不是我要罚你!”

披袖便缩在他怀里,咯咯的笑。

看这车内,竟是一方乐土。

送别

披袖与洪宣到清音园的时候,倒将班主龚翔搞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声就要磕头。

披袖说:“他现在不是洪大人了,是洪宣哩,龚师伯快快的不再拜,不然折了他的寿了。”

洪宣就拿一双眼横他。

披袖问:“我说的不对么?自己都是辞了官了,就要习惯!”

洪宣说:“是是,你说的都是!”

然后问:“怎么没见抿罗那孩子?”

披袖的师父融千茴道:“他在他那边的房子里,我们正准备过去呢!”

披袖问:“什么那边这边的房子?”

融千茴道:“你还不知道么??当初抿罗跟了那冯二少出去,冯二少为他置了一房子的!在溪流巷那边的!不对啊,当初洪大人请了抿罗去的时候就是让人从那请的啊!”融千茴话一说完,立即紧了嘴!

披袖便瞪一眼洪宣。

洪宣也不好怎么样,只好就陪笑了,然后说:“我们是来给抿罗送行的,也算是为上的事情陪礼了。”

融千茴说:“那就一起过去吧。我们也正准备走!”

然后融千茴叫了还在屋子里头忙乎的挽衿和抚缨,龚翔备了车,便往溪流巷那边去。

众人到的时候,抿罗正在劝他的那个小厮育儿。

育儿是当初冯简买给抿罗使唤的,抿罗待他不错,如今抿罗要追去柳州,他便怎么样也要跟去。

抿罗说将他寄住到清音园,他说什么也不依。

抿罗见众人进来,又看见披袖和洪宣,忙忙的说:“让大家看笑话了!”又一边说:“育儿,快快的不要再闹了,上茶上来!”

育儿说:“抿罗哥哥今天不允育儿的求,育儿才不去上茶!”

抿罗气苦,而后自己往厨房去。

披袖看这院子,小归小,却也安静。有几分寻常人家的小日子氛围,想来,那冯简也有几分巧心思。

育儿看抿罗走,先还站在院子里,到后来就一路哭一路往厨房追了去。

洪宣看披袖东张西望,然后问:“你还记得不记得扬州祖宅的样子?”

“扬州祖宅?我什么时候去过?”披袖奇怪的问。

洪宣说:“我刚把你从妓馆里买回来的时候去的就是扬州的祖宅!”

“不记得!”披袖回答。

“在我的印象里,祖宅给我的感觉就像这院子一样,是清净的!”洪宣说着时,眼里是一种缅怀。

“那的地方是清净的,而且也不会有太多的人来访,所以我每年都会回一扬州,自己一个人,或者是带几个仆人一起!”洪宣在说着时,发现融千茴就拿一双眼在悄悄的瞅这边,然后洪宣问:“你是怎么和你师父说我的?”

披袖说:“怎么了?不是在说扬州的祖宅说的好好的么?怎么又忽然问起我师父来?”

“不是我要问啊,是你师父在看我们!”洪宣悄悄的说。

“我没和我师父说啊,而且,抚缨都去了好几洪府了,师父也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才对啊!”披袖说着,就往他师父那边走去。

“你做什么啊?”洪宣问。

“既然师父在看,我就去与师父说说,而且,师父也算对我有五年的养育之恩,你既然都可以对步大人说那么多,我便也与我师父说一说去,不过,我都说实话!”披袖说着,就走了过去。

“哎……你…………”洪宣终究是没有拦住他,于是洪宣又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披袖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报复心理。

披袖走过去了,不过披袖却不是去和融千茴说什么,而是往刚从厨房出来的抿罗走去。

披袖问了抿罗一些事,便喊洪宣。

洪宣走过去,拿了一个漂亮的盒子给抿罗。

披袖大惊,说:“我昨天不是明明说要你用一个简陋的盒子将银票装起来的呢!”

洪宣敲了他一个暴栗:“不是和你说了要你不要说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的呢!”

“我……”披袖委屈的揉揉被敲的地方,却没有话说。

抿罗便笑起来,然后说:“师弟,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不过你的礼物我是无法收的。我此番是要行远路,那些什么钱财,我只要够用就好了,其他的,你们还是不要费心了,你们今天肯来为我送行我已经是很高兴了。”

说着,抿罗就要跪下,披袖拦他,抿罗说:“师弟,我今天这一跪是怎么也要跪的,洪大人的恩情我实在是无以为报,若有来生,我作牛……”

剩下的话,被披袖给捂在嘴里了。

“作牛作马这种话,师弟不喜欢听,你这辈子已经够苦了,下辈子就该要轻轻松松的活。你若真是感谢洪宣为你做的事情,你就听师弟一句话!”披袖也不问洪宣怎么说,径自就拦了抿罗的话。

洪宣看抿罗看向他这边,便说:“披袖说的,就是我要说的,你就听他怎么说就好了!”

抿罗便再去看披袖。

披袖说:“那便是:日后,再不准将这作牛作马的话轻易的说出来。”

抿罗狠狠的点头,披袖扶他起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本来和洪宣说好了不哭的,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抿罗一哭,披袖再一个忍不住,抚缨那个最爱哭的孩子就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

就连一向没什么情绪的挽衿也在那边红了眼圈。

正待要劝的时候,门外风尘仆仆的走进来两个人。

是拢帘和一个一身泥污的孩子。

拢帘一进门就大叫:“找到了找到了,好难得找到了的!总算在抿罗离京之前将祁麟从凤阳揪回来了。”

一身泥污的孩子冲到抿罗的身边吼:“居然准备离京了也不说一声,就你这个样子还没有等走出京城就不知道会被哪个大家大户的色狼给拖回家了,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一个柳州么?我祁小爷一路送了你去,要是去了那冯将军还是不允你进他家的门,我祁小爷再一路带你回来就好了!大家都不哭了好不好,烦死人了,咿……呀……耶……这……这不是披袖吗??你……你怎么也来了??”

说真的,洪宣挺感动的。

同样是人,也许他洪宣到时候要离京了,也没有这么感动人心的送行场面。

然后,接下来的无非就是好好保重啊,东西都带全了吗,以及以后有机会要记得回来看我们的话。

中间还掺杂着的就是育儿说带我一起去的话。

众人正闹的“热闹”的时候,院子门口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冯简。

洪宣曾远远的看过这个年轻人,记忆中,是个意气风发的孩子,然而真正近看的这一,却发现这孩子憔悴的可以。

不过,神情是兴奋的。

“抿罗!”沙哑的声音一下子将院子里的热闹凝铸了。

众人回头,一个字――静。

只到――

“大哥――?”抿罗的不敢置信的声音。

“是我,抿罗是我!!”冯简走进来。

“你……来辞行的么?”抿罗颤抖着声音问。

刚刚被吓得停住的泪珠子快速的滚落。

冯简什么也不说,走过来,疼惜的抚抿罗的泪:“父亲今天终于放我出来,要我来见你……”

抿罗哭的汹涌,冯简也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劝,只是不停的抹他的泪,继续说他的话:“我父亲他说,你若还愿意往柳州去……要我来接你!”

如此而已,皆大欢喜。

众人于是哭着笑,笑着哭。

披袖哭着的时候,洪宣一边心疼一边说:“知道我为什么要用漂亮盒子了吧!”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你还不告诉我!”披袖也不知道究竟是喜还是怒了,哭哭,然后又笑笑。

“好了好了,你不要像个小疯子似的,只挑一种情绪来表达好不好?”洪宣也快要看不过去了,这哪还是他那个沉静的披袖呵。

“呜呜呜……你说的倒是轻松,呵呵,我就是做不到嘛!”披袖自己也觉得好滑稽。

“好了,将这盒子再拿去送他,只说是贺礼,这回,他该没办法不收了吧!”洪宣说着,将盒子又拿出来:“快快去了,我们也告辞吧!雅儿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嗯!”披袖点头,拿了盒子走了过去。

再后来,大家就送了抿罗和冯简快快乐乐的离开了。而育儿,也如愿以偿的跟了抿罗一起往柳州去了。

洪宣和披袖回家,雅儿已经将午餐准备好了。

那一天,雅儿哄渊儿睡午觉还没有等渊儿睡着的时候,圣旨到了。

洪宣的乡是还成了,不过,官还是得做,这,换成扬州县令。

步泰钦第二天来说:官虽小,却是块肥油哦。

洪宣便知是他的手笔了,心中虽哭笑不得,却还是要连连称谢。

到七月底的时候,就要往扬州县上任去。

洪宣说:“赶紧的,收拾行李,等到了扬州,我先带你们好好转转了,我再开始好好生生的做我的官!”

然后,叹一口气:“看来,步大人还是准备将我再升回京城来啊!”

雅儿与披袖,只是相视一笑。

看见的,是希望!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