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第一部)
(一)
11月的第一场雨,使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萧瑟寒意。
天已经完全黑了,胡同两边的矮房间或地透出昏暗的灯光,我裹紧风衣轻轻地穿过狭窄的胡同,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菲儿一定等急了吧。”我暗忖,不禁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胡同尽头一间如周围一样简陋的矮房前停下脚步,我在开门前低下头细细地打量着门口的地面,一些细小的碎砂石零零散散地躺在地上,在确定与我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后,我轻轻吁了口气,拿出钥匙打开屋门闪身而进。
“哥?”一声轻唤传来。
屋里没有开灯,空气清冷得仿佛很久没人居住。凭借窗口模糊的光线循声望去,我看见菲儿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整个身体都躲在阴影里,只有两只眼睛在暗闪闪发亮。
胸口不禁隐隐作痛――这是一直以来都在阳光下欢笑的我的菲儿啊。
强忍心中的酸楚,我微笑着走过去说:“菲儿,等急了吧。”
“没。”菲儿垂下眼帘,遮住暗的两点光源。
我暗笑,这小妮子一对我说谎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躲开眼神,真是个可爱的小动作呢。
不想拆穿她,我走到她旁边靠着她坐下,将手中的纸袋递过去说:“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菲儿打开纸袋,看到里面微温的糕点后,几乎是迫不急待地抓起就吃。
我的眼光落在她修长的手指上。以前菲儿吃饭时总是端坐在餐桌旁、姿势和谐而优雅,可在经历了这两个月的逃亡生活后,她似乎已十分习惯于这种人类最原始的取食方式了。
菲儿几乎是一口气就消灭了3块蛋糕,也许是饥饿稍缓,她抬起头看向我,于是发现我正看着她的手。
“哥,你吃过了么?”呵呵,这小丫头一定误会我看的是她手中的蛋糕吧。
“嗯。”我简单的回答。实际上由于胃痛得厉害,我从中午就没有吃任何东西了,现在胃早已麻木了,没有半丝食欲。
似乎不太相信,菲儿用她湛蓝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我面不改色,骗菲儿这种纯洁的小女孩,对我来说可是没有半点压力的。我伸手揉乱菲儿的长发,戏谑地说:“我现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呢,不先把自己喂饱了怎么行。我可不想看你出去讨饭呢。”
“哥,你瞧不起我!我能做的事多着呢……”菲儿急了,将手中的纸袋撇开就要和我理论,但看到我眼中的笑意时,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扑到我的身上娇嗔地说:“哥,你欺负我!”
我轻轻地笑出声,将菲儿的头揽到我的肩上,然后伸直两条长腿,让自己更舒服地陷在沙发里。沙发有点硬,不过我已经很知足了。
菲儿乖乖地靠在我的肩上,和我一起享受这份安逸。
过了一会儿,菲儿叹了一口气说:“哥,你知道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怎么苦,我都觉得非常安心……可是近来你的脸色好苍白呢,我有点担心……”
菲儿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抬起头看着我,冰凉的指尖轻轻滑过我的脸颊,我看出她的眼中满是担忧。
我故意笑着,说:“菲儿,是谁总说苍白是贵族的象征、并一直以自己的皮肤毫无血色而骄傲的?”
菲儿这回似乎已是打定主意不跟我计较,她表情严肃而且坚定地说:“哥,我的腿好的差不多了,明天我要出去找工作!”
我微微扬起眉毛,仅仅两个月的时间,菲儿变得坚强了,有了自己的主见。幸好对说服她这样年龄的女孩,我还是颇有自信的。
“噢?腿不痛了么?”我先避重就轻。
菲儿的眼睛在我的注视下闪了闪,“嗯――只要不是剧烈活动。”
“那么说说看,你打算做什么?我倒还真想不出什么工作可以不查身份证并且肯收用十五岁的‘童工’的。”
见似有商量的余地,菲儿的眼睛亮了,她十分自豪地挺起胸说“以我现在的身高,我就是说自己是十七、八岁,他们也一定会相信的……。”
我随便撇了她一眼,直接打断她“嗯,如果再强调只是发育稍差的话,倒也可以混过去……”看到菲儿的表情不善,我急忙识趣地说“继续。”
菲儿咬了咬下唇,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和我一般见识的时候,稍犹豫了一下,她垂下眼帘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到‘银夜’工作的。”
这回轮到我的眼光不善了,不过大部分是装出来的,我早就猜到菲儿会这样说。在如今这个世道,不要证件又不问年龄的工作怕这是最常见的一种了吧。
见我不说话,菲儿有些沉不住气,急急地摆事实讲道理:“我可以弹琴不是,以我的水平应该没问题吧……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和你一样做侍应啊……”
“停。”我再打断他,“你可知道我做的可不是‘侍应’。”
菲儿疑惑地看向我,也许她正在想我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在“银夜”不做侍应还能做什么。
(二)
怕她想歪,我解释道:“我在‘银夜’只是做洗碗工。”
这时我开始庆幸自己进屋时没有开灯,由于长时间泡在水里并和那些洗涤液打交道,我的双手又红又肿,右手食指上地划了一道口子,那是下午收拾酒杯碎片时不小心划伤的,当时根本来不及管它,下班时才发现手指已是肿得厉害,如果菲儿看见一定又会流泪的。
菲儿似乎意识到什么,她轻轻握住我的手,指尖依旧冰冷。我将它们反握在掌心里,声音柔和而平静:“菲儿,即使如我,也不会轻易到前台露面,那种地方绝对没有什么所谓的卖艺不卖身,一切全凭顾客高兴,没有人会帮你的。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不到一天就会被那些色狼连骨头吞掉的,我这些天见得也不少了。所以除非你做好能够接受一切的准备,否则到‘银夜’工作的事最好想都不要想。”
这种话对一般女孩来讲也许过于苍白无力,但菲儿必竟是在黑社会家庭长大的孩子,即使涉世未,对其中的黑暗也是颇为了解。她抿着嘴唇,却依旧不肯放弃:“我也可以做洗碗工的。”
我从心底笑出声来:“你以为洗碗工很缺么?而且即使人家肯用你,说实话,我也不认为你洗干净的会比砸掉的多。”
虽然屋内漆黑一片,但我仍知道菲儿的脸红了。记得她在家里唯一一下厨的后果是我们可怜的老管家哲罗姆站在厨房门口足足5分钟没有说话,脸上满满的全是震惊和无耐,当时我想他看到世界末日时的表情也就如此吧。可是在其后不久的菲儿15岁生日那天,这个一直疼爱着、纵容着我们的老人真的走到了生命尽头,他倒在自己的和别人的血泊中,表情却是极其平和。
强迫自己拉回思绪,我发现菲儿也在沉默,她也在想这个慈祥的老人吧。
菲儿将头埋进我的肩窝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力地说:“哥,我只想快点攒够钱,和你一起永远离开这里,过平静的生活。”
我闭上双眼。是啊,我们兄妹想要的,只是像大多数人一样过平静的生活而已。
“钱已经足够了,我已经让克里斯帮忙联系下一批出海的船,大概这两天就会有消息。”我轻轻道。
“钱已经够了?!”菲儿惊讶得几乎跳起来,“怎么可能?我记得还差很多呢!你、你该不是又去卖血了吧?”
两月前我们刚逃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少有的几件值钱的首饰也是无脱手,无耐之下我到一家地下血站卖了8CC血。当我脸色苍白地回到菲儿身边时,我看见她眼中的泪珠滚滚而落,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你当我是牛啊!”尽量使气氛缓和些,我说“还卖!再卖我就成干尸了。再说要卖的话也该轮到你了。”
菲儿不自然地笑了笑,锲而不舍地追问:“那钱是怎么来的?”
我看到菲儿的眼睛已是精光四射。呵呵,这个平日里养尊优的大小姐,经过这些日子的锤炼,终于知道了钱财的来之不易。现在她一定在想是什么办法可以这样快便挣出这许多钱来,并打算今后就以此为生了吧。
“也没什么,”我故作轻松地说,“昨日一个客人喝多了,我顺便从他的钱夹里拿了点。”
“那不是偷么?”菲儿张大了嘴巴,眼中的光芒消失了。我知道以她的道德观当然不会认为这样做怎样离经叛道,她所不能接受的只是因为做这种事是我吧。
“小姐,不要说得这样难听嘛!”我笑道,“这个家伙平时喝多了也总是拿着钱到乱抛的,我这样做倒替他省了力气了,也算是日行一善吧。”
菲儿不说话了,我猜她一定是在想我的话的可信性。其实这年头因喝多而被掏了钱夹的人不是没有,但也不至于会撞到我这种洗碗工手里吧。天晓得“银夜”的生意怎就那么好,一天下来我几乎连直腰的机会都没有,哪有时间去找什么喝醉的客人下手呢。
至于那笔钱,是我托克里斯将我死去的母亲唯一留下的玉坠子卖掉换的,当然价格要低于市价数倍,不过对于筹齐我和菲儿两个人的跑路钱还是绰绰有余的――连我都没想到,那坠子竟是这样值钱。
即使有些怀疑,菲儿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她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我肩上,一时间屋中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窗外风声呜咽不止,我的心中却是一片详和,只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止。
手机铃声偏在此时突然响起,打破这份难得的静溢。虽然我和菲儿正于逃亡中而且生活拮据,但在一个月前菲儿迟了近十个小时才一瘸一拐地到达约定的地点后,我就坚持买了两个旧手机一人一个――实在不想再重复与菲儿失去联系的经历了。
我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克里斯。
(三)
按下通话键,“克里斯?”
“是我。”克里斯低沉的声音传来,“船已联系好了,这三、五天内将出发去阿尔及利亚,具体时间还要再等通知。”
我微微笑着,问道:“费了不少事吧?近来定是查得极严。”
“还好,只要钱够,这边的几个蛇头倒也不大细问。”克里斯一语带过。
我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克里斯,我听说道上已定了新规矩,凡是偷渡的都必须经人担保,以防我们这些海因莱因家族要的人逃出去。你刚才既不肯提,那么是你给我们作了担保吧?”
海因莱因家族是当今世界最大的三个跨国集团之一,势力遍布欧、美、亚的黑白两道。我的父亲西奥多・奥迪尔斯本是该家族在法国黑道生意的总负责人,一直以来肆意呼风唤雨,风光不可一世,可惜“人无千日好”,2个月前他因监守自盗事发而抛下我和菲儿仓皇出逃,如今已成为海因莱因的头号通缉目标。
由于海因莱因出了这样大的乱子,原本臣服在其淫威下的法国各路黑势力开始蠢蠢欲动,争夺地盘的冲突时有发生,甚至呈现出愈演愈烈的趋势。为维护自己的绝对权威和统治地位,海因莱因派出其家族第三代中最出色的人物――年仅18岁的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来法国理这个由我父亲所造成的烂摊子。
而这个名字喻意为“永远的领导者、永远的力量”的少年确是不同凡响,来到法国的第2个星期,就以其强硬的作风、残忍的手段和周详、诡密的行动计划,一举肃清了当地最具影响力的2个帮派,树倒猢狲散,更何况是最会见风驶舵的黑道中人,于是仿佛只在一夜间,这里就又重新成为海因莱因的势力范围。
为了树立自己的绝对威信,杀一儆百,海因莱因在刚刚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后,立即集中力量缉拿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我的父亲。而作为父亲的“余党”,我和菲儿也被分列在缉拿名单的第22位和第39位,虽不算什么重要人物,但在该组织严密的搜捕网络中,却也逃得十分辛苦。
当我和菲儿一路惊魂,终于逃到尼斯这个边境城市时,父亲的原班人马己是纷纷落网,勉强逃脱的几个人也不过是在边缘苦苦挣扎。为防止我们这些漏网之鱼逃向国外,海因莱因开始对各种出境方式特别是偷渡进行严密监控,要求凡地偷渡必要由人担保。而在当今这种各人自扫门前雪还唯恐不及的情况下,无疑已将我们的生路完全堵死。
于是我和菲儿不得不在尼斯暂时租了个简陋的房子住了下来,一面筹钱一面等待时机。毕竟是法国的第二大空港,这里荣的经济和复杂的人流倒为我们提供了天然的保护屏障。靠着克里斯的帮助,近日偷渡的事情总算有了眉目,却没想到这是克里斯以生命为赌注换来的。
牺牲别人才能延续的生命并非我所希望。于是我坚决地道:“克里斯,我说过一切都要以不涉及你的安全为前提,你现在这样做是会被连累的,以海因莱因的势力,很快就会查到我们的离开,到时他们绝不可能放过你,所以这我们不能走。”
“这没什么,你只当是回报上救苏珊娜的情好了,不必放在心上。况且事已至此,如果到时你们不走,反倒让人起疑,那时候我们更是一个也跑不了。”克里斯淡淡地说。
我沉默着,克里斯说的确实有理,看来他似乎早已打定主意这样做,现在我们已经完全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克里斯似是知道我的无耐,接着道:“你们的证件这两天就做好了,到时候我给你送到‘银夜’去。”
已然无法拒绝,我在内心中地叹了口气,看来这笔情是要欠下了。
“真不知要怎样谢你。”声音不由得苦涩,是啊,我又能用什么来弥补一个人的生命呢。
“不必客气。”克里斯依旧不温不火。
“请代我向苏珊娜问好。”我诚恳地说。
“……好的。”克里斯似是怔了一下。
手机里不断传出盲音,我却仍坐在那里发呆。
菲儿刚才已从我与克里斯的对话中猜出大概内容,得知逃离终于有望,心中正自欣喜,却见我神色有异,不禁问道:“怎么了?”
我勉强镇定地说:“情况有变,今晚我们必须离开。”
菲儿怔了,不解地问:“证件不是还没将做好么?而且克里斯刚才还说……”
我看向菲儿,几乎难掩眼中的失望和悲伤:“我想克里斯已经出卖了我们。”
我和菲儿的行李本就不多,只一会功夫就已收拾妥当。
打开门,才发现屋外不知何时已是细雨绵绵,寂静的夜里只有它们落在地上时沙沙的声音,和谐得让人不忍打扰。
我吸一口气,感觉肺中一片清凉。
走出巷口的时候,我看见菲儿回头望了一下,只是雨中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仅仅2个月,我和菲儿的生活就已完全改变――被家人离弃,被朋友出卖,被黑社会追捕,天大地大,却又似乎根本无能够驻足。
但无论怎样,我们都一定会生存下去。紧紧揽住菲儿的肩,两人一同向夜的走去。
(四)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意。
我送菲儿上了地铁,自己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离开之前,我必须再见克里斯一面。
没有去克里斯的家,我径直到了他的工作室,那是他在贫民区附近一个极为普通的公寓里租的房间。公寓楼体已十分陈旧,管理极差,常有各色人流在此暂做停留,然后又很快地流向四方。
没费什么功夫,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门的锁。
正如我所料,克里斯还没有回来――以他的工作性质,现在自是在外活动。
轻轻关上房门,借着窗口射进的微弱光线,我看到房间的摆设十分简单,除了床、桌椅及衣柜等必备家具外几乎别无他物。
这倒方便了我的下一步行动,我不留痕迹地细细搜了起来。
很快就在书桌抽屉的夹层里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凑到窗口,终于在一打制作精良的身份证件中找到属于我和菲儿的两张。
不禁暗叹克里斯的手艺高超――这两张证件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将其余的证件放回原,我站在窗边的暗影里,等克里斯回来。
窗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照片。黑暗中勉强可以辨认出克里斯抱着一个女孩子,在蓝天碧草的映衬下灿烂地笑着。
克里斯是个法国人,身材不高,身体纤弱,有着一头乌黑柔软的卷发,黑色的眼睛中留露着法国人特有的浪漫而稍显忧郁的气质。而他身边的女孩子,也就是他的女朋友苏珊娜,是个娇小玲珑的亚裔女子,长相姣好,脸上总是带着甜美的笑意。
不禁回忆起一年前和他们认识时的情景,那天我和大哥及他的一些兄弟去酒吧喝酒,大哥如往常一样招了一群莺莺燕燕们进了包房,实在受不了里面的纸醉金迷和淫乱气息,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出去透气。
不想在路过一个包房门口时,一个衣衫几已褪尽的女孩子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一下子撞在我的身上。
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紧紧抱住我的腿,恳求道:“先生,求你救救我!我是被逼的……”
这种逼良为娼的情况我见得多了,初时还会反感,后来却已是见怪不怪――在这个适者生存的空间里,我的人性早就变得麻木了。
所以当时我只是微蹙着眉看着这个泪眼婆娑的女孩子,无意帮她,却也不忍将她推开。
偏偏三、四个大汉怒气冲冲地追出包房,女孩子看见他们,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更加紧紧地抱住我,我就是想将她推开怕也是不能了。
一个像是领头的人看见我们,也不去管那女孩子,只是上下打量着我,淫笑着说:“你就是这个婊子的姘头么?长得还真是漂亮!只要你肯做我的人,就不用你马子替你接客还债了,大爷我全都包了。”
我冷漠地看着他,以当时我的地位,敢这样对我说话的还真是不多。不过我并无意生事,既只是欠钱,倒也容易解决。
我低下头,问那女孩:“你男朋友欠了多少钱。”
“……五千法郎。”女孩子犹豫地说。
我暗中叹息,只是区区五千,竟已逼得人沦落烟,永世难再翻身。
拿出钱夹,数出五千来递给她,说:“拿去还债吧。”
那女孩子接了钱,却愣愣地并不离开,仿佛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一旁的男人已看得明白,不由得怒骂道:“小子,敢多管大爷的闲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就算你有钱,大爷我今天也上定你了……”说着便和他的兄弟们扑过来。
若论打架,那三、四个粗人倒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我的保镖已在一旁蓄势待发,因此自是有恃无恐。不过这时酒吧的女老板却已闻风而至,见此情景立即拦在我们中间,笑着说:“唉呀,保罗哥,你今天真是喝多了啊,连奥迪尔斯的二少爷你也不认识了吗,竟说这样无理的话呢……”
那个保罗脸立刻就白了,站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突然跪在地上说:“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求您饶我这一吧……”说着不断以头抢地,他的几个兄弟也纷纷跪倒在地。
我的保镖走上来问:“二少爷,要怎样理这些垃圾?”
看到保镖上衣的红色火焰标志,跪着的人立即瘫软在地,不停地瑟瑟发抖――毕竟我们奥迪尔斯家对待敌人的手段,是以极其残忍著称的。
我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说:“滚,下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那几个人像获得大赦一般,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看着那个还愣着的女孩子,对女老板说:“让她把钱还了,不要再难为她。”
“当然,当然。”老板谄媚地笑着扶起那女孩子,说,“苏珊娜你好福气呢,还不赶紧谢谢二少爷!”
没等那个叫做苏珊娜的女孩子有所反应,我已转身离开。
几天后我再去那个酒吧时才发现苏珊娜一直在那里等我,想要向我表示谢意。她告诉我她的男朋叫做克里斯,是个以做假证为生的22岁青年,一星期前因给弟弟治病欠了高利贷跑到外地躲了起来。于是那些债主捉了苏珊娜到这里接客还债,幸亏我当时帮她解了围。
这种故事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却早已无人愿去品味其中的痛苦与辛酸。
但看到她眼中真挚的感激之情,即使冷漠如我,心中仍感到一阵温暖。
苏珊娜又说幸好我来了,不然就没有机会当面向我道谢,因为克里斯就要带她离开巴黎,已约好一会儿在广场见面。
于是我微笑着对她说:“我送你吧。”
(五)
开车送苏珊娜到了广场边,远远地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的黑发青年在坛边焦虑地来回踱步,苏珊娜似已忘了我的存在,低呼了一声“克里斯”,就下车飞奔到他的怀里,他们热烈地拥吻着,仿佛世间只剩彼此。
我没有下车,静静地看着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能如他们这样幸福地厮守在一起,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苏珊娜终于想起了我,拉着克里斯要过来,我向他们挥了挥手,径自开车离去。
后来再与克里斯与苏珊娜见面已是一年后,当时我和菲儿刚逃到尼斯不久的时候,由于菲儿在逃亡途中扭伤了脚,我们不得不在尼斯暂时住下。
苏珊娜认出我时惊喜交加,那时他们已得知我的状况,于是无论如何要帮我们。因为凡事都由他们出面办理,我和菲儿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但我仍坚决不同意与他和苏珊娜住在一起,在找到了房子后也没有告诉他们地址――毕竟在当前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是少与我扯上关系的好。
雨中一个人影向公寓走了过来,我不由得从沉思中回过神。借着昏暗的路灯,我认出那人正是克里斯,他全身缩在大衣里,走得并不快。
我眯起眼睛,在确认没有人跟踪他时,才闪身躲到了门后。
钥匙声轻响,克里斯打开门走了进来,习惯性地伸出一只手摸索着过来开灯,我猛地擒住他的手腕,随脚踢上房门。
克里斯似乎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我扭过手臂并压制在墙上动弹不得。
我在他耳边轻声说:“克里斯,为什么要出卖我?”
听出我的声音,克里斯怔了怔,突然用力地挣扎起来。
我将枪顶在他的后脑上,说:“我不在乎再多杀一个人,所以不要逼我。”
克里斯身体绷得紧紧的,但也听出我说的绝对是真的,于是没有再动。
由于克里斯本就较常人矮些,而我们奥迪尔斯家族的人又天生是高挑身材,所以我虽然只有17岁,却已比他高出许多。
我轻易就凭身高优势压住他,腾出一只手迅速在他的身上搜了一下,找到了他的枪和一个信封。
信封口还是封着的,如同我给他的时候一样――那是我让他给蛇头的偷渡钱。
我的声音冰冷,说:“克里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克里斯紧闭双唇,不肯说话。
克里斯表面柔弱,骨子里却倔强得很,这一点我早就看了出来。
我轻叹口气:“他们用苏珊娜威胁你吧。”
由于我们的身体紧贴,所以我轻易就感受到克里斯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只为这个理由,我就已原谅了他。
过了好一会,克里斯终于开口,轻声问我:“你是怎样发现的。”
我静静的看着他,他的表情平静,眼中没有丝毫的慌张和愧疚。
其实克里斯是意志坚定的人吧,只要打定主意去做一件事,便已能够毅然接受可能出现的一切后果。
“克里斯,你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或者应该说是过于谨慎,不肯出哪怕只是一点的差错。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总会在说真话的时候习惯性地犹豫一下,考虑说出来是否会有不妥;相反,你在说假话的时候往往会对答如流,因为那些话至少己在你的脑海中润色了十几遍,毫无漏洞了――这个毛病虽不明显,但我却看得很清楚,所以今天晚上一听到你过于流利的对答时,我就知道你说的并不是真话。”
克里斯看向我,说:“我们真正接触也不过2几天吧,你却已把我看得这样透彻,真不愧是个奥迪尔斯家族的厉害角色呢。”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租了房间?”
我面无表情,说:“在尼斯第一遇到后我跟踪了你。”
克里斯冷笑道:“原来你一直都不曾相信过我。”
不是我不愿相信别人,只是我和菲儿再也输不起啊,一步走错,就将要奉上生命作为代价。
不愿解释,我问:“他们怎样发现我和你有联系的?是因为那块玉么?”
“是的,今天晚上他们拿着玉找到我和苏珊娜,我们本不肯承认,可是他们抓走了苏珊娜,说如果我不合作就……” 克里斯的声音哽咽起来,停顿了一下才说,“由于你从不让我们知道你的住,当时又已从“银夜”下了班,所以他们要我先按约定打电话稳住你,等海因莱因先生到了再说。”
我心中立即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不过是我和菲儿两个小卒,却劳这样重要的人物大驾,确实匪夷所思。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
“是的,听说你和菲儿已是除你父亲和大哥外仅剩的两个在逃者……”克里斯犹豫了一下,又说,“所以你们还是投降吧。”
“投降?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们组织的家法,像我们这种背叛者的家人,就算是投降也绝对是死路一条。”我蹙着眉说。
“我知道,不过投降的话也许会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即使知道克里斯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仍是有想要苦笑的冲动――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竟然还有劝人赶快去死的,我和菲儿都还年轻,实在没有活够呢。
(六)
不能再耽搁时间,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们怎么肯让你一个人到这里来?”
“他们手上有苏珊娜,料我也不敢耍什么招。”克里斯老实的回答。
心中叹息着,即使现在站在与我对立面上,这一对恋人还是逃脱不了被惩的命运吧。而现在我所能做的,只能是与他们完全决裂,只有这样才能让落在他们身上的罚尽可能地轻些。
至于到底会怎样,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无论如何,是我和菲儿连累了他们啊。
用枪逼着克里斯躺在床上,我说:“克里斯,这些天你帮了我很多,我不会难为你。只是现在要你委屈一下,乖乖地在这儿躺一晚上。”
克里斯眼神暗淡,没有反抗的意思。
我将枪别到身后,刚将他一只手绑上床头,没想到他却在这时突然发难,猛地起身,抬起腿一脚正踢在我的胃上。
我无由自主地弯下腰去,克里斯挣脱手上的束缚,翻身下床要逃,我随形而至,阻住了他的去路。
他急忙挥拳,但我已有了准备,一只手挡下他的拳头,另一只手已狠狠咂上克里斯的下颌。
克里斯立刻就昏了过去。
幸好在经历了两个月的奔波后,我手上的功夫还没有落下太多。
只是身体却差了太多。
弓着腰,我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上喉咙,口中又腥又甜,胃从原来的麻木状态中苏醒过来,剧烈地抽痛着。
我抬手擦掉从嘴角溢出的血迹,心知刚才也就是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克里斯,否则换了别人,以我现在的体力,恐怕要颇费一番功夫呢。
将克里斯像粽子似的结结实实地绑在床上,又用胶布封上他的嘴,我最后看了他一眼,走出门去。
雨已经停了,心情不禁舒畅起来。
当我按照与菲儿的约定赶到港口附近的咖啡屋时,已近凌晨12点了,不过这个时间在尼斯这样的旅游胜地来说并不算晚,大多数店、铺还是灯光闪烁,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柔和。
走进咖啡屋,远远地看到菲儿优雅地坐在靠窗的角落里,修长的手指环握在杯上,望着窗外似在想着什么。
菲儿已经改妆完毕,漂亮的金发染成棕褐色并烫成细细的小卷,随意地披在肩上,略浓的妆色掩住了原本纯真的面孔,使她在顾盼之间显露出妩媚的神情,原来就十分白皙的肤色在蓝色高领毛衣的映衬下显得略为苍白,更添了几分的神秘的气质。
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菲儿看见了我,浅笑着向我招手示意。
我走到她对面坐下,笑着轻声问:“我的样子如何?”
从克里斯的工作室出来后,我贴了一脸络腮胡子,又戴上一副极为厚重的黑边眼镜,自认为颇有些沧桑的味道。
没想到菲儿竟然赞许地说:“哥,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永远是最出色的。”
“呵,什么时候学会奉承人了?难不成这一会儿你就惹了什么麻烦要我善后?”我一边示意侍应上一杯咖啡,一边笑着问。
“人家说的可是真的!”菲儿睁大眼睛表情极其无辜。
我佯装叹气:“幸好只是你这样认为,否则我们一定连巴黎都逃不出来。”
“看来你对自己的魅力还不大了解呢。”菲儿凑近了些,眼睛微微眯着,表情十分诱人。
这回我倒真的叹了口气,颇有些无耐地说:“菲儿,我虽不了解自己有什么魅力,却真切地感受到你的魅力非凡了,你可知道你侧面的那位先生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菲儿扭过头去冷冷地瞪了那个男人一眼,总算使他清醒过来。
呵呵,不高兴总要表现在脸上,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喝了口咖啡,我问:“选择去哪儿?”
“科西嘉。”菲儿说的时候眼中微微露出些询问的神气――看来偶尔换她做主,她还颇不习惯呢。
我在脑中迅速将船表过滤了一遍,似乎2分钟后就有一艘去科西嘉的船。
示意待应埋单,我很绅士地向菲儿伸出手臂,说:“我们该走了。”
幸好走的还算及时,当我们乘坐的船离港不远的时候,我注意有几辆车风驰电掣般驶进了港口。
和菲儿窝在房间里,我准备在天亮前补上一觉,但菲儿却情绪激动,不肯就此睡去,缠着问我:“以前都是你安排路线,这为什么要我选?”
“正因为前几都是我安排的,他们一定对我喜欢铤而走险的行动习惯有所了解,这换你,反倒可以出其不意。”
“那你说我选的这个路线怎么样?”菲儿一脸期待地问。
不着痕迹地按住胃部,我缓缓道:“一般只顾眼前、想着先逃了再说的家伙都会选去科西嘉的。不过料想他们不会相信我们敢如此自断后路,因此总的来说倒也算是勉强可行吧。”
菲儿笑着扑了过来,将我压在床上:“哥,你笑话我!”
“喂,快下去啊,想压死我啊!”我忍不住笑着说。
“不行,除非你夸我冰雪聪明,还要说去科西嘉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闭上眼睛,摇着头说:“唉,这年头,连说真话也不能了。”
竟然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菲儿的反驳,我颇感意外地睁开眼,发现她正带着忧伤的神情望着我:“哥哥,近来我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不能了解你了,好多时候见你与别人说得极为恳切,结果却不过是在试探他们;有些时候你又将事情说得极为轻松,其实却是不想让我承受太多压力。你从来都把一切安排得好好的,不用我费一点心思,我知道你一定很累很累,可又不能帮你分担……你这样宠着我,惯着我,我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要怎么活下去……”
“傻丫头,我们不会分开的。”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严肃而沉重,我接着说,“至少在有人接班前不会分开――虽然我十分怀疑有人肯接这个班。”
菲儿立刻又抓狂了。
终于在威逼利诱下“发自内心”地承认她“貌美如、人见人爱、英明神武、无所不能”,菲儿才肯从我身上跳了下去,让我在安静中酝酿睡意。
可惜只一会儿,菲儿就又按耐不住,轻声问:“哥,你睡着了么?”
“还没。”我应道,胃痛得厉害,一时倒也无法入睡。
“你说,父亲和大哥现在怎样了?”菲儿声音显得有些冷清。
“应该还没被抓到吧。”我犹豫了一下才说――如果真如克里斯说的,那个海因莱因的宠儿已经亲自出马,那么怕是我们都逃不了多久了吧。
“他们已经抓了那么多重要的人,为什么还非要紧追着我们不放呢?”菲儿又问。
我没有直接回答,反问菲儿:“你认为呢?”
菲儿想了想:“是因为他们以为我们知道父亲和大哥的下落,想从我们身上查到他们的藏身之地吧。”
“如果不是他们来抓我们的时候,我们还正在开生日Party,这个理由倒还有可能成立。”我淡淡地说――是啊,就在菲儿15岁生日那天,我和菲儿面对着数十名突然冲进来的荷枪实弹的大汉时,才终于明白父亲和大哥早已抛下了我们。
听着非常可笑呢,可偏偏却是事实。
“那么是为了维护海因莱因的家规么?”
“这应该算是一个原因。”
“那么其它原因是什么?”菲儿十分好奇地问。
“我也不清楚,也许只是他们闲着无聊,想和我们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吧。”
菲儿终于发现,此时不与我说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室内一片寂静,本以为菲儿总算肯就此罢休,谁知她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惊声道:“糟了!”
我不由得将神经调整至最警觉的状态,睁大眼睛看着她,等她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结果她却说:“我们就这样走了,那你在‘银夜’不是白干了这些天了吗?”
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我不禁暗暗叹气:到底从何时起,菲儿竟变成守财奴小葛了呢?
只得无力地解释:“工钱是周结的,今天星期五刚刚结清了,可以说我是一天也没有白干。”
菲儿终于放心地躺了回去,一会儿就陷入了睡梦中。
可惜刚才的惊悸,已经让我睡意全无。
实际上从菲儿15岁生日那天起,我就很难再睡一个好觉了。经常无法入睡,即使睡着了也总突然惊醒,然后发现自己周身冰冷,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一般。
越来越频地感到疲倦,真害怕有一天自己会支撑不住而倒下去。
黑暗中,我默默地看着菲儿,她微微皱着眉头,同样睡得不安稳。
就算是为了菲儿,我也一定要支持下去吧。
终有一天,我要让菲儿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阳光下。
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要怎么走,虽然我们这去科西嘉可以暂时脱身,但如不能在被锁定前离开这个岛屿,就只能算是自掘坟墓了。
不觉天边已曙光微露。
又是一夜无眠。
我轻轻地起身,披了大衣走出房间,上了甲板。
天地间静悄悄的,只有地平线上有些淡淡的色彩,生命在这一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摘去遮住视线的眼镜,我出神地看着天边的光亮慢慢放大,直到那凝聚着光和热的球体一跃而起,将无垠的天空和大海照得一览无余。
与大自然的生机昂然相比,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苍白。
我不由得微微翘起嘴角,全身心地沉浸在这一片瑰丽之中。
(七)
清晨的海风顽皮地吹乱我的黑发,略带些咸咸的清新的味道让我地陶醉在其中。
正自失神间,突然心生警觉,不远一个男人正丝毫不加掩示地盯着我看。
竟然没有注意到他是何时上的甲板,实现在太大意了呢。
不着痕迹地戴上眼镜,我转身想要离开,谁知那个男人却用非常纯正的法语说:“先生,请留步。”
我回过身去,看向那个男人。
不禁心中暗叹,真是个出色的人物啊!大约二十二、三岁的年纪,修长而健美的身材,大理石般光洁的额头,邃的湛蓝色眼睛,挺直的鼻梁,似是习惯性抿起的性感嘴唇,使他俊美的脸上流露出经常发号施令的神情。
这个人一定颇有地位吧,我暗想。虽然他的衣着似是颇为随意,但我一见之下已知其定是价值不菲,更何况他身后不远,两个显是训练有素保镖正警惕地望着四周,而暗我还不能确定会有几个呢。
心中不禁颇感诧异,一方面我确定自己并没有出现手帕掉了或是鞋带开了之类需要别人特别提醒的情况,另一方面这个人又实现不像那种会随便与人搭讪的人,而以他的气度和神态,又不像是什么要抓我和菲儿的帮派人物。
于是我装出愣头愣脑的样子,说:“您是在和我说话么?”我自己都知道这是句费话,目前甲板上除了他和他的保镖之外就我一个人,他如果不是和我说话,就只能是自言自语了。
那男人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然后认真地对我说:“是的。我是想告诉您――您刚才的笑容真是太迷人了!”
我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个人叫住我竟然只是要说这种轻率的话,而且还是在初见面的时候,实在让人不能坦然接受。
但我仍继续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摸着自己一脸的络腮胡子说:“先生,承蒙您的夸奖,不过您还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呢。”
“那么您周围的人都是瞎子么?”他逼近我,我立即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向我压了过来。
我讪讪地笑道:“先生真会开玩笑啊。”
“我并没有开玩笑。”那男子在我的面前停下,他还真是高呢,我不得不微抑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流连在我的脸上,当看到我依旧木讷的表情时,眼中微微露出遗憾的神色,大概是在可惜我脑子的不够灵光吧。
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散乱而无神,我迟疑着问:“先生,我可以走了么?”
他不置可否,于是我后退一步,从他身边离开,走出不远时还故意带着疑惑的眼神回头看他,却发现他正靠在船边的栏杆上看着我,似在思量着什么。
我急忙掉头走了。
将房门在身后关上,我轻轻地吁了口气。
关门的轻微声响惊醒了菲儿,看见我从外面进来,问道:“哥,你又去看日出了么?”
“是啊,哪像你只知道睡懒觉。” 我说。以前和她在海边等日出的时候,菲儿总会在我的肩膀上沉沉睡去,推也推不醒,等到她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又会大叫着埋怨我为什么不叫醒她。
菲儿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我羞涩的笑了,看到她如笑颜,我的心微微剌痛了一下,将头垂了下去。
已是多久没见过这样笑着的菲儿了?
时间长得仿佛可以追溯到上一个世纪吧。
船靠岸后,我和菲儿混在人群中下了船,正打算找车,一辆十分气派的黑色豪华沃尔沃轿车驶到我们面前停住,那个在甲板上遇到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微笑着说:“二位要去哪里呢,可否让我有幸送上一程。”
菲儿不解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我带着一望即知的虚伪笑容加以拒绝:“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只打算在附近转一转,不需劳驾了。”
那男人眼中精光微闪,依旧笑着:“是要观光么?我对这里很熟的,无论二位想去哪儿,我都可称得上是最称职的向导!”
心中不禁咒骂起来,这家伙,是打定主意要纠缠到底呢。
露出迷惑的神情,我故意溜了眼他的车,然后瑟缩地转移话题:“先生……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们效劳的地方,只要能做得到,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那男人大笑起来,露出雪白而且整齐的牙齿。
他向我们伸出一只手,说:“我叫凡・尼尔森,希望能和二位交个朋友。”
“罗依・伯纳德,”我颇为犹豫地伸出手,极为简略地自报姓名,然后介绍菲儿,“这是我的未婚妻,简。”
(八)
菲儿大方地伸出手,与尼尔森的手轻握,俏声道:“很高兴认识您,尼尔森先生。”
说话间眼波流转,颇为动人,与她成熟的妆扮十分相称。
我心中暗笑――有搭档如此,演起戏来自是得心应手。
为免在港口停留过久而引人注意,我和菲儿最终还是没能摆脱尼尔森的执意纠缠,坐上了他的车。
有些事情,如果无法回避,那么就试着去面对吧。
“二位想先去哪里呢?”尼尔森兴致颇佳的问。的9fe8593a8a3367d76796b35c6c6
“就先去拿破仑博物馆看看吧。”我随口道。既是这人自找的,不充分利用一番又怎对得起他。
科西嘉岛于1976年时被分划为两个省,即南科西嘉省和上科西嘉省,前者的首府是阿雅克修,著名的阿雅克修・拿破仑博物馆就坐落在那里,是所有到科西嘉的游人不可不去之。
只是由于我们的船是在上科西嘉省靠的岸,所以如今要去阿雅克修・拿破仑博物馆几乎是要跨越大半个科西嘉岛,即便是这样的高级轿车,怕也要用上数个小时才能到达。
偏偏尼尔森连眼都没眨一下,便示意司机开车。
一路上,菲儿和尼尔森谈得极为投机,尼尔森谈吐间机智幽默,逗得菲儿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而菲儿言语严谨,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只是谈论的内容却明显地透露出她思想的肤浅。
我装作被窗外转瞬而过的景色吸引,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
表面虽是不动声色,暗中却是心思百转。
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掉这精明的家伙?
真是个意料之外的麻烦呢!
抵达拿破仑博物馆时,已是中午12点多了,不过却比我预计的快了1个多小时。
已想好了对策,我假意看了看表,然后一脸歉意地说:“唉呀,竟然打扰您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这一路和二位在一起非常快乐呢!”尼尔森微笑着说。
我迟顿地说:“是啊,您和简似乎很投缘呢,我还从没看见简这样高兴、足足笑了一路呢。”
说着故意转头去看菲儿,菲儿脸上立即涌现阵阵红晕,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想质问我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总算忍住没有出口。
我视而不见地继续说:“简,尼尔森先生这样客气,不如我们请他吃顿便饭吧。”然后又对尼尔森说:“我想尼尔森先生一定肯赏这个光的,是吧。”
“恭敬不如从命。”尼尔森面不改色,颇为礼貌地欠了欠身。
看来他还真打算奉陪到底了呢。
直到菜全部上齐,菲儿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拿着刀叉低头和自己面前的牛扒过不去。
我故意体贴地问:“简,你不是一直想吃科西嘉的特色菜么,怎么不吃呢?是这一路上累到了么?”
菲儿的脸更冷了。
尼尔森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看着我,没有插话。
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
“尼尔森先生是法国人么?”我笨拙地寻找话题,事实上这个问题菲儿路上已经问过了,因此很成功地接收到菲儿的白眼。
“不,我是美国人,但我的祖母是法国人,所以有1/法国血统。”尼尔森神态自若地说,仿佛第一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您来法国是因公务呢,还是游玩?”又是一个菲儿问过的问题,我看见菲儿放下叉子,但总算强忍着没有说话。
尼尔森的表情有些变化了,不自然的笑了笑说:“主要是为了公务,但现在有些闲暇时间,所以到这里小住几天。”
“那么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呢?”这回不等尼尔森回答,菲儿吃人的眼神已“刷”地向我射了过来,怒不可竭,我装作不解的样子,无辜地看着她。
“罗依,你还是吃你的饭吧!”菲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全顾不得什么所谓的风度。
我愣了愣,颇有些惴惴地说:“呃……那么,尼尔森先生,您不要客气,一定要多吃些。”
说完低下头,开始大口朵颐盘中的美食,仿佛因不必继续交谈而很是松了口气。
这一顿饭,似乎只有我吃得颇为尽兴,尼尔森只是客气地吃了几口,而菲儿几乎一点也没动。
但在实际上,我也是苦不堪言,刚才为了做样子还真是吃了不少,于是胃又隐隐作痛起来。
一面在心中暗骂这个混蛋,我一面做出酒足饭饱的样子,大声赞道:“这里的菜还真是不错,尼尔森先生,您说呢?”
尼尔森笑了笑,说:“是的。”
我精神焕发地说:“那么简,我们一会儿去参观博物馆好不好?尼尔森先生也一起去吧,我想您一定是最出色的解说员。”
没等我的话音落下,菲儿就冷冷地说:“我累了,想要休息。”
呵呵,这小丫头对我的意图领会得还颇快的嘛。
我怔了一下,问:“简,你不舒服么,脸色这样难看。”
菲儿这回连一个字都懒的说了。
我装作非常遗憾的样子,说:“这个……尼尔森先生……看来今天怕是去不成了……您可知附近哪家旅馆比较好?”
没等尼尔森回答,我又摆出一副又怯懦又谄媚的嘴脸,像怕他误会似的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比较物美价廉的、更适合我们这些口袋里没有多少钱的游客住的。”
尼尔森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名字,那是一家三星级别的旅馆――像他这种养尊优的家伙,自是事事都要享受最好的,能知道这样一家旅馆已是很不易的吧。
心中不禁窃喜,用脚想我都知道他是不可能和我们一样去住那种级别的旅馆的。
看来他总算承认自己看走眼了――我和菲儿不过是最普通的小人物,根本是不值得他再浪费时间的。
心情十分愉悦,我抬起头来示意侍应埋单,这时门口进来了五、六个男人,领头的那个人嘴里骂骂咧咧地,似是非常粗鲁的样子。
我警觉地瞥了一眼,心中不禁猛地一沉。
领头的那个人,正是当年我在酒吧里救苏珊娜时遇到的名叫保罗的人。
假意低头拿钱夹,我垂下眼帘,并靠着镜片的遮挡,成功地掩盖了眼中的惊异。
保罗并没有注意我们这里,带着他的一帮弟兄在不远落了座,大声吆喝着点菜。
暗暗吁了口气,我面不改色地结清了帐。
菲儿已经起身拿起外套打算离开,脸上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正想着到旅馆后一定要好好夸她几句,突然听到有人用生怕别人听不到声音大喊:“菲莉丝!”
于是全身立即“刷”地一下凉透了。
“菲莉丝”是我的宝贝妹妹的全名,只有我才按照中国人的习惯给她起名为菲儿。作为被海因莱因家族通缉的对象,她在黑名单上的名字自是“菲莉丝・奥迪尔斯”。而这个名字,在近两个月的黑道上已是声名雀起、无人不晓了。
我几乎是绝望地抬起头来,看见那个声音的主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飞快地穿过大堂,冲到菲儿面前拉起她的手,用惊喜交加的语气说:“菲莉丝,这两个月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好多都找不到,没想到却在这里碰上你呢!”
很快在记忆中找到了这个家伙,他是菲儿的同学,也是菲儿最忠实的追求者之一。
脑中不禁一片空白,只是在想――上帝他老人家是不是把所有认识我们的人都时空转移到科西嘉这个小岛上来了啊?
然后我得出结论,原来这个慈悲为怀的老人终于决定放弃我和菲儿这两只迷途的羔羊了。
在听到“菲莉丝”这个名字后,保罗一行人立即停止了吵嚷,目光随着那个少年的身影最后落在菲儿身上,然后我看到他们眼中闪出的贪婪的光。f
心中不禁苦笑,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无论谁抓住我或菲儿,都无异是捡到宝了吧。
转头看看菲儿,她早已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那个少年说不出话来。
而那个让人恨不得一下子掐死的家伙仍毫无自觉地、喜不自胜地、吃吃地说:“菲莉丝,你化了妆啊?……当然,很漂亮,真的……”
我的天啊,你还是现在就塌下来吧。
(九)
似乎只在一瞬间,四面已是暗流汹涌。
尼尔森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对眼前这个插曲颇感兴趣的样子;保罗的一个同伙正颤抖着拿出手机开始拨号,强掩一脸的兴奋;保罗的眼光开始向菲儿身边游移,看见我时稍显犹豫,仿佛一时还不能确认;而菲儿只是对着那个依旧喋喋不休的家伙发呆,似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若是此时制造混乱乘机逃出去,我相信保罗一行人倒也拦不住我,不过我并不想秧及无辜,同时又对尼尔森的身份颇有怀疑,一时也是不敢妄动。
所以既然时间不能就此凝固,还是尽力试着去解决吧――暗中叹了一口气,我站起身来。
于是除了菲儿和她的倾慕者外,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无耐地看到保罗眼中露出了然的神情――他终于还是认出了我。
眼前这种形势,自是先从最弱的一方下手。
既然保罗已经识破了我和菲儿的身份,为了速战速决,我不得不放下刚才在尼尔森面前伪装的怯懦形象,换成强势的态度,将手放在菲儿肩上,问:“简,这人是谁?”
听到我沉稳的声音,菲儿终于回过神来,她转过头来看着我,勉强镇定地说:“……我不认识他。”
看向她面前的那个少年,我带着讥讽的笑容道:“小子,你这种与女孩子搭讪的的方式太老套了,还是回家学些新的再来吧。”的ffeabd223dedeacb9a3e6e53e58d
那少年显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富家子弟,听了这种无礼的话虽然又是气恼又是羞愧,却苦于没有应对的经验,一时反倒说不出话来。的d5b995358e7798bc7e9d9db83c612a5
看到他的尴尬模样,我嘴角微微向上一翘,反换了敬语继续道:“现在,可否请您将我未婚妻的手放开?”
菲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只手还被那家伙紧紧拉着,急忙抽了回来,脸上一片飞红。
那少年颇有些迷惑,问菲儿:“菲莉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就是――您认错人了!”我冷冷地道,“您面前的这位女士是我的未婚妻简・史密斯,她并不认识你。是不是?简?”
菲儿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菲莉丝……”那少年急了,似要上前再向菲儿问个清楚。
不着痕迹地将菲儿拉到身后,我一脸不悦地对那个不识相的家伙说:“如果您继续纠缠我的未婚妻的话,就不要怪我对您不客气了!”
那少年本非坚定之人,再见我一脸煞气以及比他高上一头的身高,气势立即消减,偏又不肯死心地问菲儿:“你真的不是菲莉丝・奥迪尔斯?可是你们长得实在是……”
心中暗自叫苦――用不着把全名都叫出来吧,莫非还怕别人知道得不够清楚么?
我装作不耐烦地打断他,冷冷地说:“够了,您已经耽误我们很多时间了,我们正要离开!”
于是我和菲儿这命中的克星终于犹豫着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去路。
将最聒噪却也是最无辜的家伙撵出风暴圈,局势稍见明朗。
下一个目标,已是保罗一行人。
我拿起大衣搭在右手臂上,带着菲儿走到尼尔森旁边,佯装亲密地说:“凡,我们走吧。”
听我竟然叫他的名字,尼尔森眼睛危险地闪了一下,不过他也明白我并非真意要走,所以并没有起身。
另一边的保罗果然沉不住气了,虽然外援未到,他仍是站起身,带着那几个同伙走了过来,说:“帕特里克少爷,一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嗬,这家伙,倒是一年未见,学会拽文了。
我冷冷地回过身看着他,说:“先生,您也认错人了。”
保罗一脸奸笑道:“呵,帕特里克少爷,再装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要知道自从一年前见了你一面后,我就一直对你牵肠挂肚,时刻不能忘怀,就盼着能够再听到你这清冷声音的这一天呢!不瞒你说,你现在就是烧成了灰我也认得出来呢。”
我不屑地说:“先生,我希望您能明白,您这种搭讪的方式并不比刚才那个小孩子高明多少。”
看出我眼中的鄙夷,保罗立即怒了,高声骂道:“小子,你他妈的还当自己是当年的二少爷么?现在你在大爷眼里,不过就是一只丧家狗,给大爷舔尻都不配……”的
这家伙,刚想他有些进益,偏不出三句话就露出原型了。
到底也是一块朽木吧。
我脸一沉,假意便要发作。
基于我们奥迪尔斯家族往日的威名,保罗及他身后的同伙立即紧张起来,手纷纷向大衣里摸去。
但这却正中我的下怀――刚才我带着菲儿似是无意地走到尼尔森身边,实际上却是一起进入到他保镖所结成的严谨的护卫阵容里。这些家伙现在掏枪,自然同时威胁到了尼尔森的安全。
果然不出所料,尼尔森那些躲在暗的训练有素的保镖们立即采取了行动,于是保罗一行六人的枪还没掏出来,便已是受制于人,并被不着痕迹地缴了械。
保罗张大了嘴,一时间还不明白我怎么突然多了这许多的帮手。
而我竟也怔住了,虽然一切皆在计划之内,可我却在这些保镖行动时,无意中看到其中一人衣袖绣着的黑色闪电图案――这正是与海因莱因家族并驾齐驱的、同样列于世界三大黑社会集团的“Danatos”组织的标志啊。
事情原来并非我所预计的那般乐观――这个尼尔森竟是颇有来历呢!
暗中吸一口气,我只能祈祷尼尔森并不会和我们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否则这恐怕真的难以幸免了。
勉强让自己脸上依旧保持镇定的神色,我走到保罗面前,冷冷地道:“先生,我希望你能够为刚才所说的话道歉。”
保罗身体僵了一下,然后腿就明显地抖了起来――他竟然仍是这样怕死,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我左手抓住保罗的上臂,以防他支持不住瘫到地上,保罗正在惊恐中,误以为我这就要对他下手,脸立刻白了,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结结巴巴地带着哭腔喊道:“对……不起,我认……认错……了……了人,求您……饶……饶了我吧……”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拉住了他,否则他现在一定又如上一般跪倒在地了。
我微笑着对他说:“那么,先生,为了表示您的歉意,是否应该送我们一程呢?”
这回保罗终于完全瘫了,半倚在我身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一定以为我是要带他到无人的地方解决掉吧。
这种家伙,实在是让人连下手的心情都没有呢。
我回过头,神色如常地对菲儿和尼尔森说:“我们走吧。”
尼尔森似乎刚刚欣赏完一场好戏,脸上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站起身来。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边不知何时已站着四个保镖,其中两个人正用藏在大衣里的枪口对着我和菲儿。
幸好我刚才并没有冒犯尼尔森之意,否则现在恐怕已不知死了几回了呢。
但接下来要面对的,却也正是最难对付的尼尔森啊。
(十)
保罗在我的半掺半拖下,总算支撑着走到了饭店门口,我看见一辆豪华房车正停在那里。尼尔森的一名保镖上前打开车门并迅速检视了一圈,然后回过身来等待我们上车。
我微微蹙了下眉,勉强笑道:“尼尔森先生,已经打扰您很多时间了,不如我们就此别过吧。”
尼尔森半笑不笑地看着我,说:“伯纳德先生,您刚才还很亲热地叫我的名字呢,怎么这么快就改了称呼了?更何况,我还没有尽到向导之谊,送二位去旅店呢。”
要送我们去鬼门关才是真的吧,我心中暗道。
这保罗倒是反应得极快,一听这话就明白我们并非一伙,而我刚才也只不过是借刀杀人,于是挣扎着想要摆脱我的钳制,同时大声道:“先生,他在骗您!他并不姓伯纳德,他只是在利用您,请您千万不要上当……”
我抓着他上臂的手暗暗使力,保罗顿时吃痛,不由得停住了话头。
尼尔森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十分厌恶地说:“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怎样做!”说话间王者之威立现,脸上神情之冷,似乎转瞬即要杀人。
保罗立即又瘫靠在我身上,不再挣扎了。
这家伙可真是够沉的了,我心中暗骂,不过却仍用力拉着他,不肯松手――这人现在可是我脱身的唯一借口啊。
笑了笑,我说:“尼尔森先生,这一路上承蒙您的照顾,我和简心中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现在我希望能够尽快解决和这位先生之间的误会,所以还是不打扰了。至于旅店,我和简是可以自己去的,不必麻烦了。”
见我已是执意不肯上车,尼尔森有些不悦地抿起嘴唇,他对旁边的一个保镖微微示意,那人立即上前来要将保罗从我身上拖开。
我自是不肯放手,于是保罗在我们的拉扯下大声嚎叫起来,引得过路之人纷纷侧目。
尼尔森的脸色更冷了,走到我面前说:“放手!不要逼我对你对粗。”
看来终于还是不得不撕破脸皮了。
我抬起头,望向尼尔森那双与菲儿一样的湛蓝色眼睛,脑中念头一闪而过,不过立刻就又决定放弃了。
以我的身手,对付一般人也许还能糊弄过去,可要想在这种保镖林立的情况下,制住眼前这个高大的、似乎也是颇有本事的家伙,实在没有半点把握。
一定是眼中转瞬即逝的杀气暴露了我的想法,尼尔森看着我,嘴角嘲弄地向上一挑,说:“幸好你还算聪明,否则我敢保证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我垂下眼帘,叹气道:“尼尔森先生,我和简只是普通的小人物,也许之前稍有欺瞒,但对您来说并无任何损失,所以您实在不必在意的……”
“我很在意!”尼尔森强硬地打断我,命令道:“现在,放开那个垃圾,上车!”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开了手,于是保罗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拖走了。
我转头看向菲儿,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眼中微有些疑惑,但并不紧张――她还不知道尼尔森的真正身份呢。
她又如何能知――我们的生死,已完全决取于尼尔森的一念间。
车又在公路上急驰,向位于科西嘉岛中部的山区驶去。
宽大的房车中配置十分豪华,尼尔森舒适地坐在一侧,神色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我轻轻握住菲儿的手,望向窗外愈渐荒芜的景色,默不作声。
车内空气一片凝重,完全失去来时的和谐气氛。
突然响起的“哔”、“哔”声打破了这片沉寂,尼尔森按了遥控器上的一个键子,安置在车内的超薄电子显示屏闪了一闪,便出现“收到信息”的字样。
握住菲儿的手不禁一紧――我自然知道其中的内容是什么。
尼尔森在遥控器上又按了一下,于是屏幕上赫然出现我和菲儿的照片及资料。
菲儿的手冰凉,完全感受不到一丝温度,我于是更加用力地握住她。
尼尔森也不看我们,只是用他那颇有磁性的嗓音不急不徐地读道:
“帕特里克・奥迪尔斯,父亲西奥多・奥迪尔斯,英国人,海因莱因家族在法国黑道生意的总负责人,2个月前叛逃;母亲林絮,中国人,已死亡;有兄、姊(已死亡)、妹各一人。现年17岁,身高1816米,体重663公斤,血型O,黑发,黑眼。6岁练习柔道、空手道、射击,7岁进行系统培训,1岁进入组织实习,但并未参与高层事务决断,16岁考入巴黎勒内・笛卡尔大学攻读企业管理学士学位。擅长法、英、汉、德等多种语言。位于海因莱因组织通缉令第22号,在逃。
菲莉丝・奥迪尔斯,西奥多・奥迪尔斯女,母亲史黛拉・冯尼格特,法国人,已死亡。现年15岁,身高17232米,体重925公斤,血型O,金发,蓝眼,5岁学习小提琴,1岁达到专业组九级水平,现就读于巴黎贵族学校高中部二年级。位于海因莱因组织通缉令第39号,在逃。”
尼尔森停了下来,抬眼看着我和菲儿,问:“二位对这份简历可还满意?”
知道眼下这种情况狡辩也没有用,我笑了笑,道:“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了,我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尼尔森眼中现出一种奇怪的神采,但还没等我看出其中含意,他就已别过头去,将眼光投注到了屏幕上我和菲儿的照片上。
照片上菲儿正看着我快乐地说着什么,我一脸宠溺地搂着她的肩,微微笑着。身后的背景是菲儿的学校,大概是我接她放学时被人偷拍的。
那时候我们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啊,可那些日子却已逝去,再也不能回来了。
车内的空气又渐渐凝固。
我暗暗打起精神――序幕已落,接下来必是正面交锋的关键时刻。
(十一)
尼尔森的眼神并未离开屏幕,沉吟了一会儿,便直接进入主题:“你们兄妹很有演戏的天分呢!几乎连我也骗了过去。”说话间声音竟是十分柔和,并无想象中应有的凌厉。
我不禁大奇,如果尼尔森根本无意追究我的欺骗外加利用行为,同时又不像是要将我们交到海因莱因手里,那他非要逼我上车、并戳穿身份的意图究竟何在呢?
我浅笑道:“尼尔森先生,您实在是太谦虚了,实际上最清醒的一直都只有您啊。”
尼尔森终于回过头来,问:“何以见得?”
我依旧笑着:“阁下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所指为何。”
尼尔森偏偏不肯就此罢休,竟也笑道:“我要你说出来。”
我只有叹气――有些话我本不想说得太明白,如果能够装糊涂混过去当然最好,可惜现实却逼我不得不以此为战。
并不直接回答,我反问菲儿:“你可知道‘Danatos’?”
菲儿想了想,答道:“是以希腊神话中死神达拿都斯的名字命名的黑社会组织吧,在两年前便已进入世界排名的前三位。”
我点头道:“和同样排名世界前三位的海因莱因家族数百年的基业不同,‘Danatos’只是在近三、四十年才崛起的组织。它的创始人戴蒙・奥威尔是个孤儿,凭借自己坚定的意志以及精明的头脑,这个美国人在他26岁时成功吞并了当地的数家帮派,使‘Danatos’规模迅速壮大。也就在这一年,戴蒙・奥威尔与他幼时在孤儿院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法裔少女走进了婚姻殿堂,第二年他们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却也是唯一的孩子。两年后肺癌夺去了戴蒙・奥威尔妻子的生命,这个事业蒸蒸日上的男人悲伤之余已无意再娶,只一心疼爱他的爱妻给他留下的唯一骨肉。可惜上天弄人,由于‘Danatos’发展过于迅猛,声势已渐渐如日中天,触犯了一些国际组织的利益,于是他们暗中策划,终于趁戴蒙・奥威尔疏于防备之时将他23岁的儿子杀害,若不是其被害前也已生有一子,戴蒙・奥威尔势必就此断了血脉。”
我稍停了下,望着窗外继续道:“戴蒙・奥威尔痛失爱子,自是极为愤怒,于是几乎在一夜之间,所有参与杀害其子的组织便已土崩瓦解,组织的首脑及其家人也都遭到了血腥屠杀,其手段之残忍,涉及人数之多,使全世界均为之轰动,‘Danatos’已正因此在黑道中站稳了脚步。但是戴蒙・奥威尔当时已年近五十,膝下却只有一不满岁的孙儿,曾经与其共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也皆上了年纪,不复当年之勇猛,不禁大感后继乏人。为了尽快给自己的孙子培植起属于他的一份势力,不再重蹈其父亲的悲剧,戴蒙・奥威尔亲自到世界各地搜罗了17名与自己孙儿一般年纪、资质极佳、外貌俊美的孩子,然后给了他们“奥威尔”这个姓氏,并将他们连同自己的孙子一起悉心培养。这些孩子在16岁后正式进入组织参与中心管理,他们的精明强干既弥补了家族企业成员良莠不齐的情况,又没有那些非家族的辅助人员在权利上的限制,联起手来自是所向披靡,于是‘Danatos’组织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壮大,终于在两年前跻身于世界前三的行列。但胜利也并非没有代价在仅?年的时间里,这17人中便先后损失了6人,剩余的8男3女,渐渐结成‘Danatos’新的领导核心。这些新生力量可谓是精英中的精英,合作时天衣无缝,无人能敌,分开时风格各异,游刃有余,于是使‘Danatos’在近一年来隐隐呈现出超越海因莱因之势。”
说到这里,我将望向窗外的眼神收了回来,笑了笑说:“我有些扯远了呢。”
尼尔森的笑容中似有些什么我无法捕捉到的东西,他看着我,说:“没关系,你讲得很生动,请继续。”
车内气氛竟不知在何时变得如来时一般和谐,我轻轻吁了口气,接着道:“外界对这11人的评价甚高,并将他们视为劲敌,无不欲除之而后快。渐渐的,他们的锋芒完全掩盖了吉布森・奥威尔――这个‘Danatos’真正继承人的风采,却也终于达到了戴蒙・奥威尔的本意,他正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转移外界注意力,从而保证他仅存的血脉的安全。关于这个完全躲在其它人阴影里的吉布森・奥威尔,外界传言却也颇多,有人说他十软弱,只要能保证他的性命无攸,其余一切全凭别人做主,因此只要戴蒙・奥威尔一死,‘Danatos’的权力便会落入这11人手里,而内讧也必将在这一时刻产生;还有人认为吉布森・奥威尔只是一个傀儡,实际上戴蒙・奥威尔的孙子另有其人,一直都在别抚养。总之人们众说纷纭,一时间竟也无法辩出真假。”
说话间车已在崎岖的山路上停了下来,我于是也止了话头,看着窗外突兀的岩石发呆,不知尼尔森带我们来这荒山野外是何用意。
尼尔森也不催我,只是笑着说:“寒舍就在附近,欢迎二位前去做客。”
下了车,山区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菲儿瑟缩了一下,我习惯地抬起手臂将她揽在怀里。
房车径自开走,一行人在羊肠小路上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大块岩石前。
也不知尼尔森的保镖触动了何机关,岩石向内挪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依穿过,在黑暗中又摸索着走了近十分钟,面前突然豁然开朗,有无数灯光柔和地洒在地面上。
尼尔森的保镖们十分熟练的各就各位进行检查,一时间留在我们身边的只剩下尼尔森及他的两个贴身保镖。
我毫不掩示地环视四周――墙壁均是坚硬的岩石,似乎是人工将山内部凿空而形成的一空间,除了一组沙发随意地摆在空地中央外,几乎没有别的摆设,倒也颇显出主人的简洁之风。
尼尔森微笑着说:“你们一定累了吧,不如先到客房休息。只是条件简陋,只能委屈二位在一室,请千万不要嫌弃。”f
我明白这是尼尔森体谅我们兄妹不愿分开之意,于是微笑着向他道谢。6
一个保镖上前来带着我和菲儿向一侧走去,他将墙上一块突出的石块向下按去,于是在石壁又出现一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室,里面只有两张单人床和一副桌椅,那个保镖指点了洗手间门的打开及关闭方式之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菲儿惊奇不已,绕着石壁走了一圈,又进到洗手间看了看,道:“哥哥,这里竟然还有浴室呢,不晓得水是如何引进及排出的,真是个大手笔呢!”
我也不答话,脱下风衣便倒在靠门的床上――从昨夜以来意外便是层出不穷,身体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见我露出疲惫之色,菲儿也不打扰,轻轻为我盖上了被。
虽然猜不出尼尔森的真正意图,但见他似乎并无立即加害之意,我心里不禁一松,很快便朦胧睡去。
(十二)
从噩梦中惊醒,我全身冰冷,竟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室内十分幽暗――想来菲儿怕扰我睡眠,除留下墙角的一盏孤灯外,其余壁灯皆尽关掉。
轻轻欠起身,我看到菲儿也躺在另一张床上睡着了,脸上神色十分安祥,仿若新生的婴儿。
默默地注视着她,一丝暖流渐渐从心底涌出。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纯真的小丫头,竟已成为我生存下去的最大动力了。
抬手看表,已是晚上六点三十四分――这一竟睡了五个多小时,实在是难得的一个长觉呢。
轻手轻脚地走进洗手间,我对着镜子除下粘在脸上的假胡子,既然身份已被拆穿,也就没有继续掩示本来面目的必要了。
正用冷水洗脸,菲儿突然出现在门口,看见我光洁的下颌,不禁笑道:“哥,你还是这样更好看些。”
我故意正色道:“是谁说我无论什么样子都出色来着,怎么这么快就出而反而了呢?”
菲儿的脸微红了一下,仍嘴硬道:“是都出色的嘛!只不过现在这个样子更出色些。”
“说什么你都有理。”我终于忍不住笑了,问:“怎么醒了,是我吵到你了么?”
菲儿笑了笑,说:“不是,我本也没怎么睡熟。”
低头掬一捧凉水到脸上,我成功将眼中的酸涩掩示了过去――曾经嗜睡如命的菲儿,竟也很难再熟睡了。
究竟是为什么,连生存下去都这样的艰难呢?
六时五十五分,尼尔森的保镖出现在通道口,恭敬地说:“尼尔森先生邀请二位共进晚餐。”
走进作为餐厅的石室时,尼尔森已坐在桌旁等着我们,见我恢复了原貌,竟然愣了一愣,然后叹息着说:“帕特里克,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这种话我听得颇多,但毕竟身为男人,对外貌无须过于重视,因此从来都是无动于衷。
只是菲儿听了却在一旁轻笑出声,使我不得不为自己除下胡子的举动后悔起来。
晚餐十分美味可口,可惜中午实在吃得太多,所以我只是略尝了几口,便放下了刀叉。
尼尔森皱了皱眉,问:“不合胃口吗?”
我礼貌地笑了笑,简略地道:“已经饱了。“
尼尔森看着我,眼中有一抹我所不能确信的温情,道:“吃得这么少,怪不得这样瘦。”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连菲儿都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我和尼尔森。
我微微有些变色,并没有答话。
尼尔森似也感到气氛的尴尬,于是转变了话题,说:“帕特里克――你不介意我直接称呼你的名字吧――既是坐着无聊,不如趁现在这个时间,把‘Danatos’和戴蒙・奥威尔的故事讲完吧。”
我注视他,道:“关于这个故事,你应该是知道得最清楚的吧,又何必要我再讲下去?”
尼尔森笑着说:“可是可爱的菲莉丝小姐一定还不知道吧。何况我实在好奇你对‘Danatos’到底了解多少,以及是从何了解到的。”
菲儿立即在一旁附和道:“讲嘛讲嘛,我也很想知道呢。”
呵呵,什么时候这两个人竟结成统一战线了。
拿起桌上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慢慢把玩,我看着那血红的液体缓缓道:“对于‘Danatos’,我本不能比大多数人知道得更多些。但是在我11岁的时候,无意中结识了一个美国老人,他就住在我学校附近的一所大房子里,家里只有一个仆人,十分孤单。后来我从他仆人口中得知,这老人已经病入膏肓,活不了多长时间了。那时我的妹妹菲莉丝还没有到家里来,于是我便在功课之余,尽量抽出时间去陪他。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是静静地看自己的书,偶尔会对某一项事物交换一下看法,交谈中我发现这老人观察力十分敏锐,而且思维缜密,见解独到,使我受裨益。
就这样持续了半年时间,他的病愈发重了,已经不能长时间看书,所以我们的交谈渐渐多了起来。有一天我正给他读报,他突然打断我,问:‘你一直都在接受特殊的培训吧?’我当时吃了一惊,不晓得他是从何看了出来。他笑着说:‘不用担心,你向来掩示得很好,除了性格稍显沉静之外,其余神情和动作都与同龄孩子相差无几,可以说是毫无破绽。若不是前日去医院途中见你上了一辆标有“海因莱因”家族徽标的车,再联想到你“奥迪尔斯”的姓,我还真猜不到你竟是这里的黑社会头领之子呢。’停了一会,他叹息着道:‘现在的孩子个个都是藏不露呢,想来十年之后天下必是你们的了。’这时仆人进来通报说吃药时间到了,于是我便结束了这谈话,告辞回家去了。
两天后的下午我依然按照惯例去拜访他时,发现他正坐在床上,看见我便高兴地说:‘帕特里克,到这边来,我正在等你。’我于是依言坐到床边那张我专用的椅子上。这老人说:‘帕特里克,我想给你讲一个孩子的故事,他和你一样,都是我所见过的最出色的孩子之一。如果你已注定要进入海因莱因组织并辅助你父亲的话,将来势必要与此人有一场恶战。’”
讲到这里,我放下手中的高脚杯,看着听得入了神的菲儿笑着说:“菲莉丝,你再不吃,菜可就要凉了。”
菲儿这才反应过来,道:“哥,我竟从没发现你还有讲故事的天赋呢。”
尼尔森笑着接道:“是啊,这样清冷的声音,足以将人带到故事里面呢。”
菲儿干脆放下刀叉,急切地说:“我已吃饱了。哥,快接着讲吧,不要吊人胃口了。”
(十三)
我笑了一下,只好继续道:“那时冬日午后的阳光正透过窗户洒在这老人的脸上,他的眼中闪着异常的光彩,带着沉思的神情陷入了回忆中。通过他的讲述,我才知道这老人名字为罗伯特・史密斯,原本是个孤儿,与‘Danatos’的创始人戴蒙・奥威尔及他的妻子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作为戴蒙・奥威尔的家庭医生和为数不多的密友之一,他曾经见证了其结婚、生子以及丧妻、丧子的全部过程。谈起戴蒙・奥威尔时,这老人带着赞叹的神色评价说:‘我从没见过对妻子如此情的人,何况他还是掌控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转瞬间就可以让世界风云色变的大枭雄。当我看见这个坚强的男人抱着刚刚2岁的儿子,跪在刚刚死去的妻子床前泪水纵横的样子,几乎可以听到心碎的声音。’
可惜21年后,悲剧再一降临在这个只能为人们所仰视的男人身上,正好5岁的戴蒙・奥威尔带着不满岁的孙子出席了儿子的葬礼,只是那时已不再流泪――至少在人前是这样。葬礼结束后,戴蒙・奥威尔说:‘来,罗伯特,给你介绍我的孙子。’――由于老人几年前就因身体原因已不再担任戴蒙・奥威尔的家庭医生,所以还是第一见到那个安静地站在其祖父身边的孩子。当他看到那孩子隐含着淡淡悲伤的冰蓝色眼睛时,不禁感到一阵眩惑――那竟是一双和其祖母,也就是戴蒙・奥威尔的妻子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纯洁得不带一点杂质。
‘我叫他吉布森,’戴蒙・奥威尔接着说:‘在古德语中的意思为光明磊落的誓约。’于是老人当即明白,戴蒙・奥威尔竟对那孩子寄予着怎样的厚望――因为这个名字正是用来表达家长们希望自己子女继承其财物及传统的愿望的。
此后老人离开了‘Danatos’,一直在世界各地周游,直到五年后,他在意大利暂住时,接到戴蒙・奥威尔的邀请,原来他当时也正在那里。戴蒙・奥威尔带这老人去了一个小岛,在岛上他看到十八个正在练习射击的年龄在8、9岁左右的孩子。戴蒙・奥威尔笑着问:‘罗伯特,你可还认得出哪一个是吉布森?’这老人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因为这些孩子都戴着护目镜,所以看不清他们的眼睛。戴蒙・奥威尔神色自豪地说:‘是最左边上那个。’
说话间那些孩子已完成这一组的射击任务,纷纷摘下了护目镜和耳罩,等待出示成绩。最左边的男孩微微侧过头,于是老人终于再看到那久违的冰蓝色。那孩子看见他的祖父,笑了一下,脸上神彩飞扬,仿佛天地都为之失色。其余孩子也都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老人注意到他们个个英气逼人,显然是从各地精选出来的优秀人材,但他仍不得不承认,这些孩子中最出色的还是吉布森・奥威尔,其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王者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其下。这时射击成绩打了出来,吉布森和另外四个孩子得到了9分以上。当时老人想,能够毫不逊色甚至超出那些精英同伴,这孩子长大后必定会取得比他祖父更大的成就,但戴蒙・奥威尔却皱起了眉头,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锋芒太过了……’
离开那个小岛后,老人继续在世界各地游走,最后身体渐渐虚弱,便在法国定居了下来。就在大概7个月前,他又接到戴蒙・奥威尔的电话,原来戴蒙・奥威尔已知道他得了不治之症,于是伤感地说大家都老了,但随即又欣慰地说,他的孙子就要满16岁了,马上就要结束培训进入组织帮助他理组织事物。这时戴蒙・奥威尔突然临时起意,邀请老人去地中海的马略卡岛看他孙子的结业测试。老人自然欣然前往,一路上想象着这个男孩将成长为怎样意气风发的模样。可是当他真的看到时,却不禁大吃一惊――那个小时完全领先于其它人的孩子,竟只是成长为一个普通的少年,当然其容貌仍然俊美非凡,但那双冰蓝色的双眸中却没有了如同太阳般灼人的光采,当年那种高高在上的、能够超越一切的风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和与其一起长大的少男少女们相比,仅在气势上就被远远地落下了。
当时戴蒙・奥威尔看出老人的失望,却并不在意,只是笑着告诉他这毕业测试的题目――将18个孩子随机分成三组,每组配备相同的武器和2名组员,从当天晚上12点开始计时,在不伤害人命的前提下,五日内将位于岛中心的西班牙国家航天研究所内微型K3导弹拿出其指挥室一组为胜。
老人随戴蒙・奥威尔坐在主控室里,那里有监视器显示着各小组指挥室的情况。他发现这些15、6岁的少男少女们竟然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交谈。吉布森被分在B组,同他一组的四男一女围在桌上平铺的岛屿地图前,似乎正在商讨行动方案,而吉布森却只是坐在一旁,并没有参与其中。大约过了三个小时,被大家推举为首领的少年抬起头,用英语问道:‘吉布森,你认为这个方案如何?’于是吉布森终于说了一句、也是在第一作战会议中说的唯一一句:‘你们看着办就好。’
当天晚上12点,三个小组同时开始行动了。虽然那个研究所戒备森严,但对于这些人来说不过是如入无人之境。可是两天过去了,那个导弹仍躺在保险箱里,碰都没被碰一下,原因就是这三组对彼此的作战方式过于了解,相互牵制下来,除了拿到通行证、开锁指纹及密码等资料外,其余竟皆是一无所获。
第三天形势终于发生变化,A组拒绝了B组的联合愿望,与C组结成同盟。看到这种情况老人大吃一惊,问戴蒙・奥威尔:‘三组势均力敌,只有B组因吉布森的旁观态度而稍显弱些,为什么A不先与B共同解决掉C,这样在最后与B的决战中才会占据优势啊?’当时戴蒙・奥威尔并不多加解释,只是笑着说;‘因为吉布森在B组。’ 1
第三天晚上,B在另外两组的内外夹攻下损失了一位中心成员和名组员。当然,为了避免真正的伤亡,他们使用的是一种类似于麻醉枪的武器。每个被击中的人都会立即昏迷上1个小时,然而残留的药力将使他们清醒后全身持续疼痛2小时,至于完全恢复过来就要等到3天以后能。也就是说,在结业测试中一旦被击中,就是被判出局了。
B组那名不幸中枪的少年被送回他们的指挥部时已经清醒了过来,透过监示器老人看到那少年全身痉挛着,手攥紧了床单,勉强咬牙不让自己呻吟出声,于是不禁赞道:‘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在这样的痛楚下还能不出声音。’结果戴蒙・奥威尔说:‘这只是刚刚开始,真正的疼痛还在后头呢!那时他已耗费了大部分体力,绝对是无法坚持的。’果然两个小时后,那少年已在床上扭曲着,低声呻吟起来。
这时B组已经完全于劣势,但除吉布森外的三男一女仍神色如常,已经开始着手调整行动方案,只是他们面对的绝非一般敌人,可以说当时已经全无胜算可言。就在这时,一直坐在窗口阴影里的吉布森突然说:‘我要参与下面的行动。’结果在桌边的四人同时抬起头,用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眼中满满的全是信任与欣喜。而老人也终于注意到,吉布森的眼神有些变化了,只是淡淡的让人无法捕捉。
吉布森走到地图旁,用和他们一样的语言讲解下一步的行动方案,虽然老人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听他简洁的话语,镇定的神态,以及那四人赞同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充满信心。二十分钟后,B组的四名主要成员招集剩下的16名组员布置任务,而吉布森带着小时出席其父亲葬礼时那种悲伤表情,在正挣扎于痛苦中的那名同伴门前站了一会儿,就和其它人一起离开了指挥室。当然由于那中枪的5人已经出局,已改由组织专派的人员照顾,因此B组也就无须为其分心了。
因为监示器无法看到指挥室之外的地方,所以接下来B组是如何行动的,老人便已无从知晓。他和戴蒙・奥威尔用下棋、钓鱼以及叙旧的方式打发了第四天和第五天的大部分时间。到了第五天晚上9时许,B组终于带着微型K3导弹回到了指挥室,取得了这结业测试的最终胜利。但吉布森却是被人抬回来的,他当时中了枪,正在昏迷中。
过了近2分钟,老人通过监示器看到吉布森因剧烈的疼痛而清醒过来,一个黑发少年立即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说:‘对不起,吉布森,若不是因为我……’吉布森微笑着止住他说:‘我没事,很快就会熬过去的……’但刚说完,就皱紧了眉头,身子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站在一旁的几人脸上都露出不忍的神色,那个黑发少年更是一副恨不得替他受苦的模样。
终于挺过了第一轮发作,吉布森的嘴唇已经咬出血来,他喘息着,对站在床边的同伴们说:‘你们出去吧,我这副样子实在不好意思见人呢。’于是那几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了他的话,退了出去。
老人当然不忍见吉布森痛苦的表情,回头对戴蒙・奥威尔说:‘你一定有解药吧,为什么……’还没说完,就见戴蒙・奥威尔紧紧攥着拳头,好一会儿才道:‘不,罗伯特,我没有解药,所以吉布森只能靠自己挺过去。’然后戴蒙・奥威尔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老人于是听到监视器里吉布森的手机铃声响起。
吉布森挣扎着拿起手机,说:‘爷爷……’但随即的痛楚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戴蒙・奥威尔痛惜地说:‘孩子,你为何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吉布森勉强说:‘爷爷……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我仍会这样做……’停了一会儿,吉布森又说;‘爷爷,把监视器关了吧……’说话间声音已经极为虚弱。于是戴蒙・奥威尔默默地将监视器和手机关掉了。
过了好半天,这位老人才终于叹息着说:‘戴蒙,恭喜你培养出这样完美的继承者,他有最出色的领导能力,却知道如何将锋芒隐藏起来;他愿意以性命维护自己的同伴,也必将因此换来那些人以性命为代价的信服――无论从德从才,吉布森已称得上是‘Danatos’最佳的第二任领导者。听了这话,当时戴蒙・奥威尔带着打从心底涌出的欣慰笑容说:‘是的,我也这样认为。’
三天后,在这18人的结业典礼上,‘Danatos’的领导人――戴蒙・奥威尔亲手为他们绣上了代表组织最高身份的银色闪电标志,但是吉布森与其它17人略有不同,他的银色闪电是空心的,仅用银线简单勾勒而成。当然由于他在结业测试的最后关头出了局,所以与其它同样出局的7人的毕业成绩为6分,不过这已决不能动摇他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
听到这里,菲儿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神情萧索地说:“真是个梦一般的人物呢!不知我今生是否能有幸见他一面……”
我微笑着对菲儿说:“菲莉丝,你十分幸运――因为他现在正在你的面前。”
(十四)
菲儿将视线慢慢移到尼尔森身上,神情似乎颇为疑感。
尼尔森一脸无奈地笑道:“虽然说出来定会让菲莉丝小姐失望,但我仍不能不承认,刚才您说的‘神一般的人物’,正是区区在下,看来我们必须得相信――大部分传言皆与现实有着很大的差距啊。”
菲儿怔了半晌,好一会儿才说:“传言的确与现实有很大差别――像您这样的风度,怎么可能如传言所说,光芒被别人所掩盖呢?”
我不禁莞尔,这个小丫头,竟达到了奉承人却丝毫不露痕迹的境界呢。
但当我看向菲儿清澈的眼睛时,才突然醒悟,原来这并非她的故意奉承,而是在说真话呢。
说话间,早已有人将桌上的餐具撤了下去,换成了茶具。
冰冷的石室,昏暗的壁灯,淡淡的茶香,让人有种置身于《一千零一夜》中所描述的神秘洞窟中的错觉。
我慢慢地品着茶,思绪不禁再回到那天与老人的对话中――他在讲完“Danatos”继承人的故事后,神色忧郁地对我说:“孩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见面的时候么?那天我在散步途中突然心脏病发作,拿药时却又不小心全洒在地上,你正好路过,行动敏捷地将药拾起并助我服下。当时你连手都没抖一下,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柔和的光彩,让我不由得感到一片安宁。当时我想,这孩子真像上天派来的天使啊,身上与生俱来的清雅脱俗的气质,像是完全不受这世界污染似的。可惜正是纯洁如你,将来的命运却是不得不涉足这世界上最黑暗的部分。本来凭你的天资聪颖,也许尚可自保,但你过于出众的容貌和气质却又使你无法隐于市井之中。所以,若是不能让自己真正融入污泥中,那么不如趋现在年纪还小,及早收身吧。否则等到发吉布森・奥威尔这种人发现你的存在时,如不能纳为己用,势必将全力铲除,那时你恐怕连一点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面对那老人的诚恳话语,当时我只能无奈地说:“我知道,史密斯爷爷――可是从我6岁起改姓‘奥迪尔斯’后,命运便已注定,而以我现在的力量,还根本无法与其抗争。”
那时老人怜悯的表情至今仍清淅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他同情地看着我,说:“那么,孩子,在你有力量抗争前,先尽快学会与黑暗同流合污吧――你可知自己身上清冷的与黑暗格格不入的气息,对那些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可是种致命的诱惑呢!只怕你还来不及抽身,就已经尸骨无存了。”
回以微笑,我答道:“放心吧,史密斯爷爷,我并不想英年早逝,所以我会小心的。”
那时老人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下是那么的慈祥,他说:“孩子,希望终有一天,你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可是,史密斯爷爷,现在已在天堂的你一定已经看见――我离我想要的阳光下的平凡生活,竟是越来越远了。
因为我的双手已沾满鲜血,再也无力自拔了。
抬起手抚上额头,我勉强从回忆中挣扎出来。
眼前正是史密斯爷爷提到的、也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物之一,实在没有精力失神呢。
一人上来为我们添了茶,然后在尼尔森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尼尔森微微颔首,那人便退了出去。
我随意地将衣袖微微挽起,左手手指在精致的茶杯杯壁上轻轻摩挲,浅笑着看向对面的男人,说:“那么,现在我应该怎样称呼您呢?是尼尔森先生,还是奥威尔先生?”
他注视着我,道:“尼尔森是我的母姓,我大多数时候用的都是这个名字。何况在饭店时你不是已叫我‘凡’么?所以还是这样称呼好了。”
我笑了,那时是想要利用他,为显亲热才这样叫的。
并不拒绝,我道:“凡,既然我们已经互相了解了一些情况,那么不如就此开诚布公,谈一下彼此的真正意图吧。”
尼尔森笑了一下,简单地道:“好。”
这家伙,当真狡猾得很,竟是一句话也不肯多说,打定主意要由我唱主角呢!
既将主动权交于我手,那么不配合一下就太说不过去了。
我毫不客气地直接进入主题,道:“凡,可否坦诚相告你带我们来这里的用意?要知道作为海因莱因的能缉对像,我们早已是草木皆兵,心力交瘁,再没有精力陪你玩猜迷的游戏了。”
尼尔森的眼神闪动着,含笑道:“帕特里克,你当真心力交瘁了么?怎么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还真会回避主题呢!我暗暗叹了一口气,抬眼望进那一片冰蓝中,认真地说:“是的,如今我和菲莉丝已是穷途末路,便是想破脑袋,也是无计可施了。除非……”
我顿了一下,接着道:“除非你这位大贵人肯帮我们离开科西嘉。”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呢?――海因莱因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的,我可不想招惹麻烦。”尼尔森半笑不笑地说。
我注视着他那双看不出任何感情的眼睛,缓缓地说:“这正是我想知道的――若非被你带到这里来,恐怕我们现在早已落到海因莱因手里,不知死了几个来回了。”
尼尔森终于笑了,脸上瞬间焕发出耀眼的神彩:“这么说,你们两个应该好好报答我才是。”
我苦笑道:“你已然是无事不遂心意,我和菲莉丝两个亡命之人,又能以何为报?”
尼尔森似是早已猜到我会这样回答,不慌不忙地说:“帕特里克,可曾想过来‘Danatos’帮我?”
我摇了摇头――对我来说,海因莱因和‘Danatos’,不过是一只狼和另一只狼的区别,无论哪一方,我都无力招惹。
淡淡地,我说:“我自知生性愚钝,并不能适应你们的游戏规则,所以只希望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了此余生而已。”
“你还真是谦虚呢!”尼尔森向后靠在椅背上,毫不掩示地打量着我,“这样睿智的头脑,我若是任你埋没,岂不太过可惜?”
我笑道:“凡,你真是贪心啊!与你身边那些精英伙伴们相比,我相差又何止万千?可以说是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你又何必要留下一个无心于此的人呢?”
尼尔森平静的眼睛微微露出些思的神情,他缓缓地说:“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从没见过你这样聪明,这样美貌,而且又能将冷漠如冰、柔情如水、热烈如火结合得如此完美的人――不过似乎你还并不了解自己的魅力呢。”
正为尼尔森的评价暗暗皱眉,我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突感颇为耳熟――这句话,似乎菲儿刚刚说过不久呢。
不禁抬起头向菲儿看去,菲儿心领神会地向我微笑了一上,笑脸明媚,却仍难掩眼中淡淡的忧虑。
我的菲儿,你竟是在为我担心么?
你可知道,这样的眼神,会让我感到怎样的心痛!
我垂下眼帘,不忍再看。
再抬起头时,已是打定了主意。
我用坚定的声音说:“除了加入‘Danatos’,其它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尼尔森沉吟着,并不急着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而我能做的唯有等待。
终于,尼尔森开口说道:“跟我来。”
说完便站起身来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菲儿本来一直都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她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而什么时候又该装聋作哑,当自己是空气。
可是这时她终于还是抑制不信,见我也起身要出去,不禁有些惊慌地轻唤到:“哥,你……”
我安慰地笑着对她说:“菲莉丝,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跟在尼尔森身后,我经过初来时到地的大厅,又进入另一条通道,到达一间似是主卧室的石室。
室内除了床和桌椅,便只有一个落地大钟,形状十分古朴,似是已颇有些年头。
尼尔森走到桌旁后回过身,神情悠闲的、用他性感的声音说:“现在,把衣服脱掉。”
我暗暗咬紧了牙――终究,还是不能逃脱这样的命运么?
(十五)
室内的温度很低,但我却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静静地站在石室口,我连动都没动一下。
心中却在慢慢计数,“3、299、298……”
尼尔森等了一会儿,见我依然毫无动作,不禁笑道:“不是吧,这样快就想反悔了?”
我看着他,也笑了,眼中淡淡的露出些朦胧之色。
尼尔森似是愣了一下,然后眼中的蓝色慢慢变得邃起来。
抬起冰冷得几乎没有一点温度的手,我缓缓解开领带。
动作虽不快,却没有丝毫犹豫和颤抖。
如果能够换得我和菲儿今后的自由,那么无论牺牲什么都是值的吧。
更何况,若是事情按我所期望的发展,一切就还有转机。
“12、123、122……”
一面暗自计数,我一面动手解开上衣外套的钮扣。
不禁暗暗庆幸现在已是11月――若是胜夏的话,无论我脱得怎样慢,现在都必是裸露大半了吧。
“5、9、8……”
虽然已经极尽拖延之能事,但衬衫的钮扣仍已是全部解开,上半身的肌肤若隐若现。
尼尔森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微微翘着,我可以感到他炽热的眼神穿透单薄的衣衫,在我的身上来回逡巡。
可是我并没有如他所期盼地那样继续脱衬衫的动作,而是十分杀风景地蹲下身去解皮鞋的带子。
即使低着头,我仍感受到尼尔森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异常冰冷。
“21、2、19……”
我站起身,看向尼尔森。
这才发现他的眼中竟已换上浓浓笑意,见我停了下来,便笑道:“继续,我倒要看你想磨蹭到什么时候。”
“12、11、1……”
我只能十分无奈地去解腰带,心中暗自叹息――怎么时间过得这样慢啊。
“6、5、……”
我将腰带抽下来扔在地上,垂着头并不看尼尔森。
“3、2、1……”
室内的落地大钟响了起来――这时正是晚上1点整。
尼尔森终于大笑了起来,说:“帕特里克,你上辈子一定是只狐狸。”
说着便大走到我面前,距离是这样的近,使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摆脱他所带来的压迫感。
可是尼尔森并不打算放过我,他立即又紧逼了上来,并顺势将我紧紧压在身后的石壁上。
石壁上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衫刺进我的身体,却也让我更加清醒。
抬起头,望向那英气逼人的笑颜,我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这种情况,恐怕越是反抗,越会挑起他的征服欲望吧。
“你是如何知道我1点要出去的?”他的气息轻轻拂过我的耳旁,使我不由得感到一阵颤栗。
别过头去,我淡淡地道:“只是猜测。”
他的右手突然抚上我的腰,然后顺着我已全开的衬衫向上滑去。
我触电般睁大眼睛,急忙抓住他不规矩的手,并反射性地再看向他。
尼尔森邪邪地笑着,说:“这样才对嘛,我可不喜欢在我说话的时候你看别的地方――现在说说看,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尼尔森冰蓝色的眼睛仿佛能直接透过我的双眼,看到我的心里,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认为自己有骗过他的可能。
于是我诚实地说:“你的保镖给你倒茶时说的话,声音虽低,我却仍不小心听到了些。”
尼尔森的目光闪了一下,说:“你竟还精通俄语呢?”
我苦笑道:“精通倒称不上,总算还勉强听得懂。”
尼尔森皱了皱眉,又问:“当时他只是说‘已经准备就绪,是否按原定计划出发’,你又怎猜得到是1点?”
还真是要刨根问底啊,看来不全部交待是不大可能的了。
只好继续说:“我注意到站在你身后不远的一个保镖在9点22分、35分、2分、7分时分别看了一表,可以说是越接近1点就看得越颁――像他这种训练有素之人,自是有严格的时间观念的,因此我便怀疑出发时间应是在1点左右。”
尼尔森眉皱得更了,随后便露出了解的神情道:“是了,我们说话时你挽起袖子,并将左手腕平放在桌子上,手表正露在外面,你定是利用这样的姿势为我的人计时吧!”
我笑了笑,说:“是的,但那时我仍不能确定。直到你带着我穿过大厅时,我发现你的一部分保镖已离开自己原来的防护位置,集中在大厅里整装待发,这才多少能够确定。所以当你要我脱衣服时,我看到屋里这座落地大钟已是差5分钟1点,便想到你不过是在开玩笑,并非真的要和我做什么。只是我既不能揭穿这个玩笑,又不想真的傻乎乎地把衣服脱光,因此也只能这样尽量拖延时间了。”
尼尔森带着沉思的表情看着我,突然叹息着说:“帕特里克,你知道么,你犯了一个大错误呢。”
我微微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所指为何。
不想尼尔森放在我腰上的手突然一紧,没等我反应过来,便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重重地吻在我的唇上。
他的舌强悍而不容抗拒地进入我的嘴里,挑逗我僵硬的舌头,肆意掠夺我急促的呼吸,同时他的手也激烈地抚上我的胸膛,指腹不断摩擦我胸前的敏感。
浑身的力量似乎在瞬间被抽空,我眼前一片空白,酥麻的感觉汹涌着冲上我的大脑。
幸好从石壁渗透到身体上的冰冷的感觉让我保留下少许理智,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是他的臂膀是那样的有力,竟根本没有办法摆脱他的钳制。
空气稀薄得让我几乎窒息,我可以清淅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声。
凭借最后的理智和力量,我牙齿用力一咬,尼尔森轻哼一声,终于放开了我的唇。
靠在身后冰冷的石壁上,我大口喘息着,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尼尔森的眼中充满着情欲,他毫不在意地抬手擦掉唇上的血迹,答非所问地道:“你是第一个在我的吻下还能保持理智并将我推开的呢!”
废话,就算你吻功再好,我也不会允许自己因一个男人的吻而迷失的。
他抬起我的下颌,强迫我看着他,笑着说:“帕特里克,你不该挑起我的好奇心,本来我对男人是不感兴趣的,不过你是这样甜美,竟让我不能释手,真想看到你完全失控时会是怎样迷人的样子。――这样吧,我带你和你妹妹离开科西嘉,你陪我一夜作为条件,如何?”
我慢慢攥紧了拳头,平静地说:“好。”
尼尔森带着赞赏的笑容看着我,终于放开我走了。
在通道尽头我听见他说:“快把衣服穿上吧,小心着凉……”
我不由得再咬紧了牙。
回餐厅的路上我发现大厅中仅留下三个保镖,其它人都已经离开了。
那个曾经给我们倒茶的男人看见我,走上前来说:“奥迪尔斯先生,我叫雷,少主交待我们留下保护您和奥迪尔斯小姐的安全,如有需要,敬请吩咐。”
我微笑着说:“有劳了。”然后走进餐厅。
菲儿一看见我,立即扁着嘴,嗔怪地说:“哥,你还说很快就回来呢,竟让我等了17分零9秒。”
呵呵,看来我又找到了一个和菲儿的共同点,就是对时间都在精打细算呢。
是因为我们都清楚地知道,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吧。
(十六)
刚回到卧室,菲儿便迫不急待地轻声问我:“哥,尼尔森答应带我们离开这里了么?”
我点了点头,叹气道:“是的,至少表面上答应了。”
菲儿睁大眼睛,急忙又问:“他提出什么条件?”
我皱着眉,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这下可完全激起菲儿的好奇心,她粘在我身上,连声道:“说啊说啊,放心吧,我承受得住的。”
我凝视着她期待的神情足足有半分钟,然后开口道:“还是算了吧。”
菲儿立刻怔在那里不动了。
我强忍笑意,神色如常地拿出洗漱用具去刷牙。
呵呵,每天逗逗菲儿,已成为我唯一的乐趣了――真是个不称职的哥哥呢。
刷了3遍牙,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我全身放松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养神。
菲儿也洗漱完毕,裹着被坐在床上,颤着声说:“这里真是好冷啊。”
我依旧闭着眼睛,随便应道:“冷还不好,既能保持清醒,又能延缓衰老。”
菲儿正一肚子怨气,听我如此说便没好气地大声道:“有没有搞错啊,大半夜的不睡觉,保持什么清醒啊!”
我叹气道:“你也知道大半夜应该睡觉啊,那你还坐在床上干嘛,练功么?”
菲儿知道被我绕了进去,气恼地说:“你不告诉我尼尔森提出什么条件,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还来不及答话,却又听她阴笑着说:“哼哼,既然我睡不着,那你也别想睡踏实了……”
无奈地睁开眼睛,我看着她说:“菲儿,你真想知道么?”
见我神色凝重,菲儿脸上立刻现出紧张的表情,她认真地说:“是的。”
我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了半晌,说:“尼尔森要我把你嫁给他做第九房小妾。”
菲儿眨着眼睛,突然笑道:“也好,尼尔森身世又好,长相又好,人又有风度,又有钱,我做梦都想要嫁这样一种人呢。”
我认真地点头道:“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就答应他了――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肯接手了,喜得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呢。”
菲儿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她低下头,想要掩示自己的异样,却错过了我眼中的一丝痛惜。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哥,其实尼尔森对我并不感兴趣吧。我已经不小了,有些事我是懂的……”
我立刻明白菲儿所指为何――她虽然单纯,但必竟是在暴力和淫邪的环境下长大,相信不仅对男女之间、甚至是男人之间如何发生关系都是知道一些的。
不过我可不想和她就这个话题谈下去,于是故意装出紧张的样子说:“菲儿,你说你‘不小了’,是不是想要暗示我――你已经不是女了?”
菲儿僵直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仰头望着头顶的石壁,喃喃自语道:“虽然会有些遗憾,不过我想尼尔森那样‘神般的人物’,倒也不至于会拘泥此等小节……”
话还没说完,菲儿的枕头就“呼”地一下飞了过来,直接砸在我的脸上。
我捂着鼻子狼狈地从枕头下探出头来,委屈地大声叫道:“菲儿!你想让我毁容啊!!”
菲儿咬着下唇,狠狠地说:“活该!谁让你说话这样不正经……”
我睁大眼睛,道:“我不正经了么?……这么说来,你还是女?”
菲儿窘得连耳朵都红了,把头藏在被子里躺倒在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我见她仍无出来之意,于是试探地叫道:“菲儿?……”
菲儿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别跟我说话,我睡着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怕你没有枕头睡着不舒服,既然已经睡着就算了,我委屈点,枕一个抱一个好了。”
菲儿“呼”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眼睛在暗影里闪闪发光,眼看着就要爆发。
我急忙识相地把枕头扔了过去,总算幸运地将她的怒火扼杀在摇篮之中。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请雷带着我和菲儿到四转一转。
雷非常痛快地答应了,他引导我们七绕八绕地走了数条通道,除中央控制室等重要部分外,其余地方基本都让我们随意参观。
说实话,我对这个工程颇为赞叹――在现代社会里,能在山的内部开这样一个洞窟而又不被人发现,实非一般人所能办到。况且这个石窟虽小,却五脏俱全,而且又设计巧妙,机关重重,易守难攻,实在另人叹为观止。
雷在为我们介绍各时话并不多,低沉的声音在石洞里回响,更增添了一种阴冷和神秘的气氛。
等到参观完往回走的时候,雷除不时对我们说“请这边走”外,便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了。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突然问:“这里的出口应该不止一个吧?”
雷微微犹豫了一下才说:“是的,除了你来时走过的那条最常用的通道外,另外还有几个出口,以备不时之需。”
见他不肯明说,我便也不再细问。
回到卧室,我立即从背包里拿出科西嘉的地图,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又将这个石洞的内部结构在在脑海里简单地勾勒了一下,然后便坐在桌旁沉思起来。
菲儿递给我一个削好的苹果,低声问:“哥,在想什么?”
我抬头看着她,问:“你可还记得尼尔森在饭店给我们推荐的那个三星级旅馆?”
菲儿点了点头,却仍是一脸不解。
我在地图上指出那旅馆的位置,说:“它就建在我们所的这片山区附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其中的一个出口就设在那个旅馆里,而水、电等生活设施也皆由那里供给。”
菲儿看着我手指的位置,疑惑地道:“那又怎样?”
我用水果刀将苹果分成两半,递给菲儿一半,笑着解释道:“法国向来是海因莱因的势力范围,但科西嘉岛却是例外。一来是因为这个岛资源匮乏、工商业落后,油水并不多;二来也是由于这里鱼龙混杂,从事恐怖活动的激进民族主义组织至少有5个,各个组织内部又分为数个不同的派系,这些组织或派系之间也经常发生冲突,可以说是个让人头痛的烂摊子。不过‘Danatos’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打算从这里向法国内陆进军。于是数年来他们在科西嘉秘密置了一些产业,而这个旅馆应是早年购置的产业之一。”
将苹果核准确无误地投到纸篓里,我继续道:“其实这个旅馆与‘Danatos’可谓颇有渊源,因为其创始人――戴蒙・奥威尔的妻子就是在这里病逝的,想来这个石窟也正是在那时建造而成。为了纪念自己的妻子,戴蒙・奥威尔便没有继续在这家旅馆投资新建,而是一直让它维持着原貌。……”
菲儿打断我的话,问道:“这么说来,尼尔森向我们推荐这家旅馆时,便对我们已是有所打算?”
我点头道:“是的。可惜那时我并没有发现,还以为他终于肯放过我们而感到沾沾自喜呢。若不是你那‘可爱’的同学及保罗从半路杀了出来使他的身份暴露,恐怕我们已掉进尼尔森为我们量身打造的陷井却毫无知觉呢。”
菲儿想了想,道:“可是我看尼尔森对我们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我笑道:“菲儿,永远不要被别人的表面所蒙骗,也永远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你想想看,我们现在几乎是一无所有,尼尔森又为什么肯帮我们呢?――虽然他已是站在权利颠峰,但却绝不会只凭个人喜恶而擅自与海因莱因树敌的。”
菲儿怔了一下,犹豫着说:“你的意思是……”
我道:“我的意思是――尼尔森绝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也许你认为可以通过他的眼睛看出他内心的想法,那么就是上了他的大当了,而这也正是尼尔森的厉害之,他会在无意中露出些小动作让你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却永远猜不到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就像现在,如果我们将全部希望放在他身上而乖乖地等着他带我们出去,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了。”
菲儿惊道:“那他的真正意图又是什么?”
我叹息道:“我也不能确定,可能他要拿我们和海因莱因作笔交易,也可能他想用我们作饵,实现自己的某些目的……总之,如论是何种原因,都不可能是他一时兴起而做的善举。”
菲儿紧紧抓住我的手臂,道:“那我们在这里岂不是瓮中之鳖,危险得很?”
我苦笑道:“不错。可是偏偏我们又无路可走,用‘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形容我们是再恰当不过了。”
菲儿无力地靠在桌上,好一会儿才说:“哥,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暗暗叹息――现在我唯一指望的,就是尼尔森真的对我起了好奇心,而不至于随便就将我们送入绝境。
当然对菲儿我是不会说实话的,带着郑重的表情,我说:“菲儿,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能多吃就多吃些,能多睡就多睡些,称着没死前,多捞些本回来……”
菲儿一拳头便对我挥了过来,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我急忙握住她的手腕,笑道:“菲儿,我才发现你还有些暴力倾向呢!”
菲儿整个地扑道我的身上,咬牙切齿地说:“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逗我,人家都快急死了!”
我眨着眼睛笑道:“我是在说真的啊,并没有逗你的。”
菲儿立刻又要挥拳,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我连忙转变话题,说道:“菲儿,关于那旅馆的事,我还没说完呢,你要不要继续听?”
菲儿终于勉强隐忍了下来,不过仍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只要我胆敢再偏题,立刻便要给我好瞧。
我自然不会火上烧油,于是问:“菲儿,你不想知道,我是从何得知戴蒙・奥威尔的妻子是在那家旅馆逝世的么?”
菲儿奇道:“难道不是那个叫‘罗伯特・史密斯’的老人告诉你的么?”
我摇了摇头,道:“不是,他当时并没有精力说得这样细――关于这个旅馆,是我无意中在父亲的机密资料中看到的。那时海因莱因已经警觉‘Danatos’的入侵,于是要父亲调查其在科西嘉的势力分布,而这家旅馆便就在调查的结果上。也就是说,海因莱因是知道这个旅馆的。”
见菲儿终于放弃了想要教训我的念头,我放开她的手,继续说:“如今我们就这样在这个岛凭空消失,那个叫做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的精明家伙必会马上查出是‘Danatos’把我们藏了起来,凭他已经掌握的‘Danatos’在这个地区的资料,难道还会傻坐着等尼尔森办完事然后大摇大摆地将我们带走么?想必他早已组织人手进行地毯式的搜查,而且很可能对我们藏身之地有所发觉了。所以说,就算尼尔森突然心血来潮决定遵守承诺带我们走,我们也未必能活着离开科西嘉。”
菲儿用一只手蒙住眼睛,无力地道:“太复杂了――哥,你说了这半天,难不成是想告诉我,无论从哪方面看,我们都是死路一条?”
我一脸虔诚,严肃地说:“不是的,菲儿,永远不要绝望,要知道只要我们心中还有上帝,他老人家就一定会在危难之时帮助我们的。”
菲儿愣愣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跳起来掐住我的脖子,大声道:“这一无论你再怎样言巧语,都休想让我放过你!……”
我立即讨饶,并装作呼吸不畅,夸张地大声咳了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雷走上来恭敬地说:“少主让我转告二位,明天上午1点他在A港口相候,届时将派车来接我们。”
我点点头,心中大感折服――别人行动不是午夜便是凌晨,而尼尔森却偏选在白天行人最多的时候,真是个性鲜明、不同凡响啊!
看来无论是福是祸,明天都会见分晓了。
可惜未等我有机会了解尼尔森的真正用意,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就在当天晚上,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抢先一步,对这个石窟展开了行动。
当时我正在收拾背包,菲儿双手合十跪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叨咕些什么。
我实在看不过去,于是问道:“菲儿,你在做什么?”
菲儿神色不变地道:“不要打扰我,我正在祈祷。”
我笑着说:“好啊,别忘了把我那一份也算上。”
过了一会儿,菲儿睁开眼睛,一脸喜悦地说:“我刚才已经跟上帝交谈过了,他答应明天让我们平安离开科西嘉。”
我眨着眼睛,正想调侃她几句,突然间石壁上的灯全部熄灭了,室内一片黑暗。
突然而至的黑暗让我一时无法适应,眼前黑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3
但我仍凭直觉迅速向菲儿刚才坐着的地方扑了过去,迅速将她拉离原来的位置。
静静地靠着石壁站着,我闭着眼睛,屏息倾听。
室内除了菲儿轻微的呼吸外并无其它声音――想来入侵者还没有立即到达我们这间石室。
睁开眼睛,我看见黑暗中菲儿的眼睛幽幽的闪着蓝光。
紧紧拉住她冰凉的手,我在她耳边轻笑道:“菲儿,你确定刚才和你交谈的是上帝,而不是由撒旦伪装的么?”
(十七)
菲儿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并没有加以反驳――聪慧如她,自然知道我说这句话只是想缓解她紧张的情绪。
黑暗中看不见菲儿的表情,但我仍从她微微发抖的手上,感受到出些许慌乱。
菲儿,必竟还只是个涉世未的孩子啊!
拉着菲儿沿着墙壁走到通道口,我刚想按动开关,却听到外面传来极为轻微的声音。
来不及退回,我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左手依旧拉着菲儿,右手迅速将枪抽了出来。
那声音很快便停在我们所在石室的门外,然后面前的门便被打开了。
我立刻便意识到来人并非敌人,否则绝不会如此熟练、同时也是如此轻率地开门的。
并没有举起手中的枪,我神色轻松地看向门口那站在微弱光线下的男人。
果然不出所料,来人正是雷。
似乎未想到有人站在门口,雷吃惊的同时,手中黑洞洞的枪便反射般指向我的额头,出手疾如流星,快似闪电。
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看来尼尔森还算慷慨,派来保护我们的人果然是个好手呢。
雷此时已换上紧身黑色皮衣,周身上下全副武装,想来眼下的势态一定颇为严峻。
安装在石室外的壁灯也都皆尽熄掉,微弱的光源来自放在雷脚下的一盏油灯,那火焰剧烈地跳动着,忽明忽暗,仿佛是被诅咒的精灵。
呵呵,不用电筒也就罢了,竟用这么古老的东西,真亏得他找得出来。
看清是我,雷一脸严肃,放下抬起的手臂。
也不等他开口,我便问道:“雷,出了什么事?”
一边示意我和菲儿带上必备物品跟他走,雷一边冷静地道:“这里的供电线路被掐断了,同时所有出口均有被海因莱因的人控制的迹象,但是眼下他们还并没有进入。”
菲儿似乎很是松了一口气,我却不禁皱起了眉――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却突然客气起来,实在不像是海因莱因的风格呢。
想了想,我道:“如果失去排风及致氧系统的话,这里的氧气可维持多久?”
雷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说:“勉强够我们五个人用分钟。”
我只能暗暗叹息――原来海因莱因并不想费力气进来抓人,他是要让我们自己乖乖出去送死呢。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此时才是凌晨12点27分,距离天亮至少还有5、6个小时。
看来今天的太阳并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见到的呢。
虽然并不报任何希望,但我仍不死心地问:“通讯设施还能用么?”
“信号被严重干扰,无法与少主取得联系。”雷的回答依旧简单精练。
终于还是叹息出声,我无奈地道:“出去的话,海因莱因已将各路口堵死,无异于是自投罗网;不出去的话,等尼尔森发现这里的情况异常并派人支援,想必我们早已闷死多时。真是进退两难呢!”
雷并不答话,步履稳而轻,丝毫没有慌乱的痕迹。
看着油灯中闪烁的豆大火焰,我突想起了什么,不禁露出了笑容――若不是已有对策,雷应该不至于如此浪费本就稀有的氧气吧。
我笑着说:“相信在建这个石洞时你们一定能够预料到现在这种情况,所以应该有些应急措施吧。”
雷回过头来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微微露出些惊异的神情,他缓缓道:“是的,本来我们有一条通往山脚公路不远的天然狭窄隧道的,可惜半个月前的一地震将最后一段堵死了,虽然我们又重新凿通,但是那里的地势却极不稳定,随时都有瘫塌的赡堋!?font color=’#eefaee’>的8e82ab723b7c66d
我终于微微松了口气――虽然不怎么安全,但总比没有要强得多吧!何况也未必就这样倒霉,偏偏在我们走的时候塌掉的。
只是雷这个家伙,竟然非得等我问到才肯说,让我白白费了一些心思,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呢。
虽然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这回我可学乖了――毕竟雷是身经百战的精英战士,我还是不要说得太多,至少也要将行动方案交给他来公布才是。
垂下头,我叹道:“那么,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雷回过身继续在前面引路,淡淡地道:“以我们几人的力量,完全没有办法与外面那些海因莱因的人相抗衡的――他们似乎着实将法国的精备力量调过来不少呢,所以眼下除了走那条隧道外别无办法,看来我们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我没有接话,静静地跟在他的后面。
雷带着我们走进中央控制室,那里有一部分显示器仍显示着各入口的情况,大概用的是备用电源。
他的两个同伴正等在那里,身上装备与他完全相同。
雷走过去问道:“外面可有何异常?”
左边的一人皱着眉道:“除了主入口外,其它几个入口都被安置了炸药,似乎很快便会进行引爆。”
我不禁大惊――那几个入口被炸掉倒没什么,可是其引起的振动一定会将那个本就岌岌可危的天然遂道震塌的,那样的话,我们可真就成为菲儿所形容的“瓮中之鳖”了。
雷也意识到形势严峻,熄掉手中油灯的火焰,果断地说:“我们马上出发。”
很快,我们每人都戴上夜视镜,进入到隧道中。隧道开始倒也算是宽敞,但到后来就慢慢的变得狭窄起来,大多数地方仅能容许一人侧身通过。
雷走在最前面带路,菲儿在中间,我紧随其后,走在队伍的第四位。
路上大家都不再说话,氧气逐渐稀薄起来,我们可以清楚地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这样的情况下让人不由得极易感到疲乏。
但即使是菲儿都没有停下脚步哪怕只是稍微休息一下,毕竟我们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也许只是耽搁一秒,便会遭遇被活埋的命运呢。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我感到自己的手心已全是冷汗。
终于,在走了近6分钟的路程后,我们来到了隧道尽头,那里相较隧道的中间部分已经开阔了许多,而且果然是一副新被开凿的模样,出口的地方也只是用木桩简单的支撑着。
雷用力将石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按下去,挡在出口的巨石边上露出一条缝隙,撑在那里的木桩发出沉闷的断裂声,但总算没有完全折掉,仍然勉强立在那里。
雷很明显地出了口气,然后他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简单察看了外面的情况后,向我们打了个一切正常的手势。
第二个人也走了出去,我看着菲儿紧跟着走向那狭窄的缝隙。
心情不禁万分舒畅起来,仿佛外面的璀璨星光便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剧烈地颤动了起来,整个山体似乎都在摇晃,头顶大块大块地石头纷纷向下砸落。
海因莱因,终于开始引爆了。
勉强扶着石壁站稳身形,我看见菲儿正在缝隙口,而她身边那根用于支撑项部岩石的木桩却再也经不起这般折腾,突然从中间断了开来,顶部一块岩石失去了支持,赫然便向菲儿身上砸落。
想都来不及想,我立刻飞身扑上前,一把将菲儿从缝隙推了出去。
但是却已没有时间去躲开那块大石,不过幸好我身手矫健外加行动敏捷,虽然仍是被其重重砸在背上,但总算堪堪避开了它的重心,没有被其压在底下。
即便这样,我仍是喉间一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挣扎着挤出缝隙,我眼前一片漆黑,无数金星乱窜,实在比刚才想象中的星空壮观得多。
大地似乎仍在晃动,我站立不稳,不由得摇晃了起来。
幸好一个结实的臂膀及时在一旁掺住了我,否则我想自己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去亲吻脚下的大地的。
背后像被烈火烧灼一般,钻心的刺痛让我冷汗直流,同时胸口也是闷闷的,仿佛有千斤重担押在那里。
鲜血,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口中涌出。
再也无法支撑,我腿一软,倒在旁边那人坚实的胸膛上。
“哥……”恍恍惚惚中听到菲儿的呼叫,我努力集中全部意识――现在仍在险境,可绝对不是昏迷的时候呢。
勉强睁开双眼,看见菲儿一脸惊慌地跪在我身边,而我正半躺在地上,上半身倚在雷的怀中,他单膝跪地,眼中满是焦急与关切。
扭头向隧道口看去,那里竟已完全倒塌了――跟在我后面的那个人,没能出来。
无力地盍上双眼,我迅速将内心的惋惜与痛楚掩盖了起来。
但是雷似乎仍是有所察觉,他抱着我的手微微一紧,将我揽在怀里。
“哥,求求你,千万不要死啊……”菲儿见我又闭上了眼睛,不禁大惊着道。
缓缓睁开双眼,我笑道:“不要诅咒我啊,我可还没活够呢……”
菲儿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晶莹的泪珠一滴滴的滑落在地上。
我的妹妹,真是个水做的人儿呢。
抬头看向雷,我说:“趁现在还没被发现,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话还未说完,便已痛得脸色惨白,再无一丝血色。
雷担忧地看着我说:“可是,你受了很重的内伤,实在不宜于移动。”
勉强笑了笑,我道:“总比死在这里好吧……下一步我们应该怎样走?”
我又来了:^^
有人看了我的文后竟说菲儿是小白真的很白么?
她是爱哭了些,也确实总是无法看透事物的本质,不过她必竟不像她哥哥那样从6岁起就开始接受训练,而是10岁才来到那个黑社会家庭,又在她哥哥的保护下没有接触过多的黑暗事件,所以现在这样“小白”也是有情可原的吧.
其实我是很喜她的想把她写得聪明伶俐一些可是事得其反竟然塑造成小白形象真是失败啊!
以后一定要让她快速成长起来、脱离“小白”行列才是!
(十八)
雷微微沉吟了一下,说:“我已让杰维去察看情况,趁这个时间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我感激地向他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我可不希望自己,成为大家的累赘呢。
大约过了1分钟,杰维回来了,他来到雷身边,低声说:“你让我去的那个地方果然有两辆车,你是什么时候放的?我怎不知道?”
雷摇头道:“不是我――是少主临走前告诉我他将在那里留车,要我们在紧急时刻使用。”
杰维怔了怔,问:“少主?难道他走前便预料到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么?
雷不置可否,低下头问我:“奥迪尔斯先生,你感觉怎样?可以走么?”
扶着菲儿,我勉强站了起来。
刚才的晕眩已经微微好转,背部的疼痛也总算可以忍耐,只是胸口仍是闷闷的,每一呼吸都仿佛有尖刀划过肺部,引起丝丝的痛楚。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很快就又风干在夜半的寒风中。
雷伸出一只手扶住我,说:“忍耐一下,车就在附近,我们很快就能到的。”
夜空中仅是稀稀落落地点缀着一、两颗星星,虽是满月,光线却极为昏暗,完全不足以照亮地面上的情况。
真是适合逃亡的暗夜呢。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看到那里果然停有两辆车,都是当地最常见的黑色别克。
雷扶着我上了其中一辆车的副驾驶位置,回头对杰维和菲儿说:“我们分开走,杰维,你带奥迪尔斯小姐走小路,我和奥迪尔斯先生走公路,一旦离开干扰区,就立刻与少主联系,汇报情况,请求支援。”
我抬起头看向菲儿,菲儿也正看着我,蓝色的眼睛折射着淡淡的月光。
我勉强笑了笑说:“菲儿,看来这我们又得暂时分开……”
菲儿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平静地说:“哥,是不是无论将来如何,我们都一定要活下去?”
我的心猛地一痛――菲儿,你也感受到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吗?
看着她,我坚定地说:“是的,菲儿,无论将来如何,我们都一定要活下去。”
菲儿苦笑了一下,说:“为什么呢?哥,活着未必就会比死亡快乐得多,其实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生死对我来说根本就无所谓的。”
我伸手抚上她的长发,轻轻地说:“菲儿,生命对于我们来说只有一,不到最后关头,我们绝不可以轻言放弃!”
菲儿摇了摇头,说:“可是,哥,怕是我们这分开,就连死在一起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了。”
我笑道:“放心,我们不会死的,这只是暂时分开几个小时,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菲儿带着悲伤的笑容,俯下身子轻轻抱着我说:“那么,哥,我等着你。”
我轻吻她的额头,说:“好的,我们一会儿见。”
菲儿留恋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上了另一辆车,雷和杰维也交换了告别的眼神,各自发动了汽车。
我无力地斜倚在椅背上,看着菲儿的车融入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记得当年菲儿总是对电影中男女主角遭遇险境必须分开时的“哭戏”嗤之以鼻,说那简直是在浪费时间,如果换成是她早就掉头走了,因为这样才不会成为对方的拖累,又使彼此都多了逃生的机会。
如今这种命运真的降临到我们身上,而菲儿也真就如她所说,毅然绝然地掉头走了――即使她也知道,这一很可能便是我们的永别。
是不是奥迪尔斯家族的血液,已经使她继承了能够坚强面对命运的勇气?
那么,我心爱的菲儿,如果我真的永远离开了你,请你,一定要继续坚强的活下去。
当我们的车拐上公路的时候,已是凌晨1时许,接近山洞内分钟的氧气极限。
可是依旧没有看出海因莱因采取了什么行动,这着实另我颇为不解――那个家伙到底在耍什么招呢?
雷将车开得飞快,引擎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夜中显得格外刺耳,很快我们便到了山脚的公路口。
那里只有五、六个手持重型枪械的黑衣人把守,似乎没想到我们已经出了山洞并且还有辆车,所以他们只是在听到汽车引擎声音后,才临时设了个简单路障。
雷大声命令道:“趴下。”然后将油门一踩到底,全速冲了过去。
我俯下身子,连续不断的枪声,风挡玻璃的破碎声,车与重物的撞击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然后我便听到了雷的闷哼声。
吃惊地抬起头,我看到鲜血从雷的右胸口汩汩而出,他紧咬着牙,依旧保持着车辆的全速前进。
也顾不得太多,我立即脱掉上衣按在他的伤口上,尽量抑制血液的流出,同时回头望去。
公路口的路障已被撞得七零八落,那些黑衣人纷纷进入停在路边的两辆车中,准备追赶,但是与我们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握住方向盘,我说:“雷,我来开。”
雷面无表情,说:“不用,前面路口拐弯你下车,那里石头很多,可以藏身……等追的人过去后立即离开这片干扰区,少主……知道你的电话号,到时会与你联系。”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双手却微微颤抖了起来。
又一个人,要因我而死去么?
前面的拐弯已经隐约可见,我默默地将上衣紧紧缠在雷的伤口,说:“雷,多保重。”
雷的眼睛闪着耀眼的光芒,他微笑着说:“你也多保重……”说着急打方向盘,并踩下刹车。
我猛地一掌劈在雷的后颈上,雷没有料到我会对他出手,立刻昏了过去。
打开雷旁边的车门,我一脚把他踹了下去,他身子滚了几下,便隐没在乱石中。
重新启动汽车,我再度冲进前方无法预知的黑暗之中。
(十九)
没有风挡的车开起来真是凉爽呢,头发嚣张地在寒风中飞舞,仿佛整个人都可以飞起来似的。
要去哪里呢?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我已答应过菲儿,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那么就算走到世界的尽头,就算只剩最后一分力气,我也绝不会放弃。
菲儿,你在哪里?是否和我一样在努力寻找清晨那第一线曙光?
后面的车越追越近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再开枪,想来是想将我活捉。
我轻轻地苦笑了一下,突然改变进入市区的路线,拐入一条岔路,向科西嘉最古老的山区驶去。那里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发建设,上山的公路在半山腰便到了尽头,剩下的全是狭窄崎岖的山路,而且一面是坚硬的石壁,另一面便是陡峭的悬崖。
从后视镜中看到那两辆车依旧紧追不舍,我握紧方向盘,踩下了油门。
在第3个拐弯,追在前面的车刹车不住,翻滚着落下山崖,爆炸声,火光冲天。而后面那辆开车只是稍做停顿,便又追了上来。
前面的路越来越颠簸,猛烈的振动使我胸口一滞,便又有腥甜的液体涌了上来。
视线开始逐渐模糊,我摇了摇头,想要保持清醒,可是却毫无效果。
当黑暗即将覆盖我的眼睛时,我刚好转过第5个弯路。
用尽全身力气,我猛然踩下了刹车,突然停顿而产生的惯力使我从已经没了风挡玻璃的前车窗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我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震了出去,不过已经很幸运了,总算还是在山路上,如果掉到悬崖下面去的话,恐怕早已是见上帝去了。
追在后面的那辆车此时刚好拐过弯路,突见我的车正停在前面,想要刹车已是不及,于是猛地撞了上去,然后两辆车便一同坠下山去。
伏在冰冷的石路上,我感到刺骨的寒风透过我单薄的衣衫渗入我的肌肤,无边无际的黑暗汹涌着扑了过来,而我却无力挣扎。
对不起,菲儿,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能继续陪你走下去了。
意识时断时续中,我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然后似乎有人走到我身边,说:“哈,老子真是鸿运当头啊,全世界都在找的人,偏给咱们遇上了。”
声音颇为熟悉,我勉强睁开眼,朦胧中看到面前站着两个人,当前的一个正是保罗。
绝望地闭上眼睛――可真是霉运当头呢,全世界的人,偏偏来的就是他。
死在这人手里,真是让人不能瞑目呢。
保罗身边的那人也是兴奋异常,说:“我们快报告吧……我看他坚持不了多久了,海因莱因说过要活的,如果死了,我们可要平白损失好多钱。”
保罗一脸淫邪之色,笑着说:“这个地方没的信号,怎么报告?再说这样精灵剔透的人儿,不先享受一番就拱手让人,岂不可惜?放心吧,他不是这么容易就会死的。”
另一人愣了一下,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终于也笑了起来。
全身血液一起涌向头顶,我轻轻合拢了右手,闭上了眼睛。
保罗将我抱起来放在车后座上,又把我的枪随手抛到山崖下面,然后对托尼说:“到仓库去。”
车子开得极为缓慢,不过倒也因此减轻了震动,也让我多些时间来想对策。
保罗所说的仓库建在这片山区的边缘,似乎已经废弃了许久,四周荒凉得很。
保罗将我放在墙角的一堆干草上,说:“我等这一天已这么久,今天终于让你落到我的手上……”
说着他狞笑着撕开我的衣襟。
冰冷的空气让我轻轻一颤,我不由得睁开眼睛,然后便看到保罗眼中燃烧的欲火。
他粗糙的手在我的身体上下抚摸,喘息着说:“这个身体比我想象的还要美……你真是一个极品……”
他突然俯下头,狠狠咬在我左胸的突起上,并用力地吮吸着。
抬手抵住保罗的肩,我咬牙全力推拒。
可是保罗全不将我微弱的抵抗放在眼里,反倒露出十分享受的样子,说:“挣扎吧,你越挣扎我干得就越来劲儿……”
他压在我的身上,左手已经开始向下滑去。
我惊恐地抓住保罗的手,却根本无法反抗他的蛮力,不由得任他解开我的腰带。
放弃了挣扎,我叹息着道:“保罗……”
虽然完全沉迷在欲火之中,保罗仍是听到我叫他的名字,不禁大为意外,他停止了动作,从我身上抬起头来,呼吸异常急促。
我平静地看着他,说:“如果你能在5分钟内赶到医院的话,也许还会有救。”
保罗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随即便反应过来,大笑道:“这回你又耍的什么招?不过老子可不会再上当了,就算是死,我都一定先尝尝你鲜美的味道……”
我轻轻笑了起来――保罗这人是如何惜命,难道我还不清楚么?
也不解释,我将目光投注到他的左手腕上,保罗不由得顺着我的眼光看了过去,然后脸立即就全白了。
他的手腕有一个小红点,周围肌肤高高肿起,并呈现出黑紫色。
保罗微微露出些惊慌的神色,厉声问:“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勉强咽下喉间腥涩的液体,我笑着说:“我右手戒指里藏有细针,上面涂了蛇毒,虽不至于见血封喉,但发作速度倒还算快,痛苦也不甚明显,所以本想哪天留给自己用的,却不想你赶了来――看来你还真如自己所说的‘鸿运当头’呢。”
保罗跳了起来,大骂道:“他妈的,你个小兔崽子……我、我宰了你!”
我几乎已经没有力量再保持微笑,于是道:“不要激动,也不要剧烈活动,否则血流速度过快,怕是上帝来了也救不了你……现在你还有分钟。”
保罗的意志终于垮掉了,一边用我的领带用力绑在左臂上,一边大步向仓库外走去,并对一直站在一边的他的同伙说:“托尼,快开车送我去医院……”
可那人却不动,冷冷地说:“保罗,你还是自己去吧……”
保罗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托尼,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托尼冷笑着说:“我现在不杀你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快滚吧,不要等我改变主意……”
保罗的眼中似已能喷出火来,不过他向来是能屈能伸之人,自是谙见风驶舵之理,于是不再说话,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走去。
我看见托尼拿出枪,对准了保罗。
只是未等托尼扣动板击,保罗便已似毒发,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身体。
我知道此毒真正发作大概要15分钟,刚才为吓退保罗,才骗他是5分钟,而现在这个场面想必是保罗猜到托尼有杀他之意,故意作出的假象以使对方放松警惕。
果然,托尼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开枪。
保罗在地上挣扎扭曲着,一会儿便不动了。
托尼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终于还是转身向我走来,并在距离我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我眼睛一闪,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同情――又是一个即将消失的生命。
托尼看见我的表情似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但一切都已太迟了。
枪声响起,这个小伙子身形顿了一顿,慢慢地扑倒在我的脚下,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保罗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不能剧烈活动的警告,飞奔上车绝尘而去。
嘴角不禁嘲讽地向上翘起,在这个所谓适者生存的社会里,只有如保罗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适应者吧。
喉间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不断从口里涌出。
吐出大滩鲜血,胸口竟不似之前那般窒闷,反倒感觉一片清凉。
我用极其缓慢的速度穿好衣服,又用极其缓慢的速度爬到托尼身边,将他的枪拿在手里。
靠在墙上,我喘息了一阵,从衣兜里拿出手机。
刚才托尼拨号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里已出了干扰区。
呵呵,看来保罗总算做了件好事呢。
^^
大家好啊!
年就这样过去了呢,真是快啊!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晚年吧。
这两章海因莱因仍没有出来,连我都感到不好意思啦――写得也太拖遢了吧!有人说我写的如记叙文般平直,呵呵,自已也知道的,而且也想写高潮的,可是就是写不出来的啊,没办法。
下章海因莱因就要出来啦,不过我这长时间没更新,相信各位大人早已不看我的文了吧,可怜那位说放假就指望我这个文的朋友了――呵呵,下星期该开学了吧。
关于一位大人说石洞很容易被发现以及男主角自作聪明一贴,实际上我是有解释的,大概下一章就会出答案,如果您还在跟我这篇文的话,就可以看到,只是不知对我的解释是否能够满意。
这里,要谢谢那位帮我回贴反驳的大人啦,你真是好好好好啊。
想来男主角17岁就这样聪明,这样看透世事,是让人不大能够接受的,从下一章起我要让他倒霉、倒霉、再倒霉,失算、失算、再失算,呵呵,胃疼就算虐了么,我要虐得更狠些!
怎么看我都像个后妈的样子,哈哈!
另外:欢迎看文的大人在秋之屋转载啦,只要不嫌我更新慢才好。
(二十)
拨下菲儿的号码,手机中传出“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不禁暗暗担忧起来――菲儿,你可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仓库外狂风肆虐,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着,一切都变得异常的缓慢。
寒冷的感觉渐渐逼了过来,可是我却连蜷缩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
努力睁着双眼,我毫无意识地看着棚顶发出昏暗光线的探照灯,生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就会永远地沉睡过去。
不过我已十分清楚,自己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
真的已经走到路的尽头了么?我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将视线慢慢转到手机屏幕上,好一会儿我才看清上面闪动的陌生的号码。
抬起已经僵硬的手指,我颤抖着按下通话键,然后便听到尼尔森那极其优雅的声音:“帕特里克,你可好?”
闭上眼睛,我叹息道:“托你的福……总算还活着。”
手机彼端传来尼尔森的轻笑声,他说:“还知道开玩笑啊,如此来看伤得应该不是很重吧。”
我猛地睁开双睛――既然他已知我受了伤,那么一定是和雷或杰维联系上了才是。
仿佛知道我的心意般,尼尔森笑着说:“是的,刚才我已和杰维取得了联系,菲莉丝小姐受了撞击正在昏迷中,不过并不严重,现在大概已经苏醒并与我派过去的人会合了。你在哪里?我派人去接你。”
我犹豫了一下,先说出我把雷踹下车的位置,告诉他雷受了重伤应该还在那附近,请他立刻派人去找,然后才将自已所在仓库的大概位置描述了一遍。
尼尔森似是叹了口气,道:“帕特里克,我现在正在尽力赶回科西嘉,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我勉强笑着说:“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虽然知道自己未必便能等到尼尔森回来,但他的这句话,仍然让我感到一丝温暖。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我听到刹车声和随之而来的脚步声。
然后似乎有人晃动我的肩膀,急切地大声说:“哥,你醒醒……求你不要死……我们说好只是暂时分开的,你不可以这样死……”
我轻轻呻吟道:“菲儿……别晃了,再晃我就……真的散架子了……”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手上,我睁开眼,便看到菲儿流着泪的脸。
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无力地跪坐在我身边,凄然道:“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然后便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的视线慢慢落在她的额头左侧,那里又青又肿,似乎受了强烈的撞击――看来菲儿这一路逃亡得也是颇为惊险。
杰维走到我身边,说:“少主已经调了直升机过来,我们走吧……”说话间已有五、六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在我周围一米范围内结成保护圈,警戒地监示着四周的动静,仓库大门也有两人守卫,配合极为严谨。
我点点头,杰维刚要过来扶我,突然间四下里枪声大作。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拿身边的枪,可惜手还没伸出,肩头便已中弹。
菲儿这时也中了弹,眼神变得迷蒙无神。她依依不舍地看着我,静静地倒在我的身边。
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从心底涌了出来,我好想将她倒下的身体抱在怀里,可是全身都已麻痹,竟再也动弹不得。
努力抵抗麻醉弹对意识的侵蚀,我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那些在我身边守卫的人纷纷倒了下去,然后是杰维,他眼中带着惊讶和不甘的神情,慢慢地倒在冰冷的地上。
仓库外面似乎也在交战,不过只一会儿功夫便恢复了沉寂。
一切都在放大和扭曲,感观竟开始变得敏锐起来,我仿佛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的味道。
十几个黑衣人从暗走了出来,枪口对着我和菲儿,他们胸口红色的火焰标记疯狂的跳跃着,似在嘲笑我的无力。
很快这些人便悄无声息地向两边闪去,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如神邸般俊美的脸上是最冷酷的笑意,比夜空还要遂的眸子闪耀着凌厉的光芒。
在被黑暗吞噬前,我的脑中闪过这个人的名字――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
漂浮在没有边际的黑暗中,我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宁静。
如果可能,我宁愿永远这样沉睡下去,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有的只是永恒的沉寂。
但这份寂静很快就被打破了,我听到一个老人忧虑的声音由很远的地方飘来,他说:“这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受到强烈的震动,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即使这能够活下来,恐怕也永远无法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
然后是一个完美得如声乐家却又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说:“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活着……”
叹息着,我又渐渐陷入黑暗中。
也不知这样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冬日的阳光正透过窗子,暖暖地洒在我的脸上。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洁白的大床上望着窗外蔚蓝色的天空,不愿打破这份难得的和谐。
但是很快一个身着纯白色护士服、长相甜美、年纪在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她微笑着对我说:“下午好,奥迪尔斯先生。我是珍妮,如有需要可随时吩咐我。”
我淡淡笑了笑,问:“今天是几号?”
珍妮带着甜甜的笑容说:“今天是11月2号。”
我叹了一口气――这一竟是足足昏睡了16天,怕是已将这两个月失去的睡眠连本带利地补回来了。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全身上下竟一点力气也没有。珍妮见状,立刻走过来帮助着我半躺在床上,并在我背上放了一个柔软的靠枕。她的动作十分柔和,显然是受过这方面的培训。
向她致以感谢的微笑,我问:“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您伤得很重,波尔医生怕您忍受不了疼痛,所以给您用了镇定剂。”
我心知那个波尔医生这些天必是没少给我用镇定剂,否则以我这种经过特训后高常人数倍的耐药性体质,绝不至于连续睡上两个多星期的。
见我皱着眉没有说话,珍妮安慰道:“不必担心,我们使用的这种镇定剂对的神经损害很小,而且波尔医生说您的身体已经开始好转,所以从今天开始可以不再用镇定剂了。”
无言地闭上双眼,我慢慢攥紧了床单――身体已经开始发转,那么海因莱因家族对我这个叛逆者的惩罚就要降临了吧。
菲儿,在我昏睡的这些天里,你可还好?
珍妮以为我累了,为我盖好了被子,静静退了出去。
对菲儿的担忧仿佛一把锥子刺痛着我的心,我几乎没有勇气再思考下去。
突然间,我感到室内的气氛变了,一种另人发寒的气息笼罩着我的全身,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睁开眼睛,我看见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优雅地斜靠在门口,挂在唇边的淡淡的笑意隐含着残酷的味道。
虽然已是第三见到他,但我仍然惊诧上帝为什么要对这个人如此优待,他那俊美得让人窒息的容颜,遂如维多利亚海湾的绿色眼眸,毫无瑕疵的象牙色皮肤,闪着光芒的金色长发,挺拔出色的高大身材,无形中散发出的傲慢和冷漠气质,耀眼得让人无法逼视。
可是就是这个如神般完美的人,对我来说却比死神还要可怕。
这个男人笑着走近我,洒在我身上的阳光刹那间便失去了温度,一种阴冷的感觉充斥在我的周围。
“帕特里克?奥迪尔斯,你还真有本事呢,竟然三番四从我的眼皮底下逃了出去。”他站在床边,看着我冷笑地说。
我垂下眼帘,紧咬着牙没有说话――在这种情况下,我又能说什么?
他用修长的手指扣住我的下颌,强迫我抬起头看着他。
“你可知为了不让你再逃走,我牺牲了了三年功夫才打入‘Danatos’的线人呢!你自己说说看,要怎样才能补偿我这个损失呢?”
我的心再剧烈地痛了起来――我终于明白了尼尔森,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吉布森?奥威尔将我和菲儿带到石窟的真正目的了――他是想以我们为饵,引出海因莱因设在自己组织内部的线人啊!那线人一定是在查找石窟的结构图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吧。
淡淡地露出一丝苦笑,这个不可测的男人终于还是微笑着把我和菲儿送上了绝路。虽然早就有被利用的准备,但当事实真的摆到面前的时候,我仍然感到悲伤。
不过并没有什么能够抱怨的吧――在这个弱肉强食的黑暗世界里,谁又能说弱者就必须得受到强者关照呢?我们真正接触仅一天时间,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不能被利用呢?只因为是弱者么?
恰恰相反,正因为弱者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在被别人利用时,也就失去了抱怨的权力。
我只是感到悲伤,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悲伤而己。
一定是我眼中也不小心流露出悲伤的神情,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凝视着我轻轻地笑了,如珍珠般亮白的牙齿从玫瑰色的唇中微微露了出来,使他的冷漠中增添了一份邪气的气质。
他浅笑着说:“不过吉布森?奥威尔这可是失算不小呢!要是他知道我其实是不计一切代价都要得到你的话,一定会为这样轻易就放过你而悔得肠子都青了。当然,我猜他现在就正悔得了不得呢!”
我微微有些迷惑起来――不计一切代价?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并不认为自己竟重要到这种程度。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修长的手指离开我的下颌,慢慢地滑过我的额头、脸颊、唇瓣和脖颈,他说:“帕特里克,你是我的了,我绝不会再给你逃走的机会。”
我在他那双冷漠的碧玉般的眸子里看到渐渐燃起的火焰。
闭上眼睛,我没有挣扎。
在海因莱因这个以血腥和残暴著称的组织中浸染了十余年,我非常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Cissy】
21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的吻落在我的唇上,即使我已有充分的心里准备,这一刻仍是反射般扭过头去,躲开他灼热的呼吸。
他强有力的手指插入我的头发,将我的头牢牢地固定在他的手中。他的唇霸道地流连在我的耳垂周围,然后慢慢地向下滑落在我脖颈激烈地跳动着的动脉上,挑逗般地吸吮、厮磨着。
我的眼睛闭得更紧,手指痉挛地紧抓身下的床单。
“这样轻易便认命了么?那么当初又何必要逃离呢?”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轻笑着,声音混浊而昧味,“你的反映总是让人琢磨不透呢!”
他慢慢脱去我身上仅着的单薄的睡衣,我听见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说:“帕特里克,你的身体,真是惊人的完美……”
他平稳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起来,覆在我寒冷身体上的手掌变得异常火热。他激烈地抚弄着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使我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
一切都会过去的,我近于绝望地想。
“你还想躲避到什么时候呢?我可不喜欢和一个没有反应的木偶做的。”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突然在我耳边轻笑着说。“如果你觉得不够兴致的话,那么我们找个观众如何?”
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我不由得睁开双眼,清晰地看到面前这个男人脸上的残酷笑意。他优雅地打了个响指,屋子侧面的墙壁突然向一边移去,露出一幅巨大的液晶屏幕。
屏幕上,菲儿正惊恐地睁大双眼――看着我。
“不!” 我惊呼出声,用来维系清醒和理智的那根神经猛地断裂了,我不顾一切、疯狂地挣扎起来。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似已预料到我的激烈反应,他全身都压在我的身上,轻易便制住我的反抗。我的手被牢牢地固定在头的两侧,腿也被他用膝盖压住。我用尽全力扭动着身体,枉图摆脱他的禁锢,可是身体却越来越地陷入柔软的床里。愤怒的火焰在眼底爆发,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狂乱地喊道:“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猛烈的挣扎使我很快便耗尽自己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全部力气,我躺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
“你的灵魂终于肯出来了么?”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冷笑着,“你可知道你失控时的眼神有多美!现在,你可以全身心体会这美妙的感觉了……”
我侧过头避开屏幕的方向,泪水无法抑制地从我的眼中溢出,我的心在痛苦地呐喊――菲儿,别看!求你,别看……
当尖锐如刀般的刺疼进入我的身体时,我听到自己短促的叫声。
紧咬着牙,我不让自己再发出一丝声音,鲜血的味道在口中漫延,剧烈的疼痛蚕食着我的神经,我全身都在努力抗拒,可身体仍不得不随着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的进出而上下摆动,汗水很快便浸湿了身下凌乱的床单。
我只希望自己能够立刻昏过去,永远逃离这残酷的现实。可惜从小就开始培养的对痛苦的忍耐力,竟使我从使至终都保持着清醒。
已记不清做了多少,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终于获得了满足,他抽离我的身体,拨开我汗湿的头发,轻吻着我的额头,用微微嘶哑的、性感的声音轻笑着说:“帕特里克,被人看着做的感觉如何?很爽吧!――可惜那只是借用你妹妹的一张图像罢了,我可没有在别人面前演活春宫的嗜好!”
我早已无力说话,只能用眼睛清淅地传达出我对他的无尽恨意!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抱着我进入浴室清洗了身体,又将我重新抱回已经整理好的床上,为我穿上睡袍。疼痛在身体里肆虐着不肯离去,我感到疲惫不堪,可是却根本无法入睡。
仿佛是在宣告一般,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在我耳边冷冷地说:“帕特里克,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要是再敢逃走,我绝对有办法让你悔恨终生。”
然后,这个恶魔终于离开了房间。
好半天,我才缓缓睁开双眼,视线慢慢落在屏幕中固定不动的菲儿的图像上。
即使那只是一张图像,我仍能感到菲儿那湛蓝色眼睛正悲伤地看着我!
我如触电般从床上爬了起来,不顾身上撕裂般的痛楚,向浴室冲去。
可是我的腿已没有半丝力气,刚走了一步,我便摔倒在地毯上。
菲儿那双清澈的眼睛似乎一直在背后紧盯着我,让我无法呼吸。我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
胡乱地将淋浴调至冷水最大极限,我腿一软,便顺着墙滑坐在冰冷的地上。冷水从洒里喷射而出,不断落在我的脸上,然后又透过睡袍浸湿我的身体,带走我的体温。
我渐渐冷静下来,可是心中燃烧的痛苦的火焰仍无法熄灭!
浴室门被猛地推开,珍妮站在门口惊慌地道:“奥迪尔斯先生,您不能淋冷水,您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仰起头,让水流更直接地落在脸上,我说:“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声音冷淡而不容拒绝。
珍妮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退了出去。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男孩子的身影――正是他让我第一知道男人也能遭受此等侮辱。
那是刚过完1岁生日的第二天,我正式进入海因莱因组织开始实习。中午吃过饭后,大哥带着我进入专门用来惩罚和死人的地下大厅,那个地方沉淀了无数惨死的灵魂,到都散发着阴森诡异、另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还在通道中,我就听到一个女人嘶心裂肺的惨叫声,空气中充满浓重的血的味道。而当我看到大厅里的一切的时候,我差点将胃中的食物全部吐出来――一两个粗壮的男人正在强暴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的不远,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孩子被押着跪在地上,他们剧烈地挣扎着,眼中的痛苦是那样明显。
大哥让我坐在大厅边上的椅子上,站在我的背后按着我的肩膀说:“帕特里克,这就是我们海因莱因理叛徒的方式,你好好看着吧。”说完便留下我走了。
整个一个下午,我坐在那里看着那女人被十几个男人轮奸,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也就是大哥所说的叛徒被打得血肉横飞,手指、脚指、耳朵、鼻子被一点点的切掉,他们的孩子在一旁绝望地哭喊,场面血腥得仿佛人间地域一般,惨痛得让人无法呼吸。
在我几乎到了忍耐极限时,大哥终于回来了,他冷笑着问我:“帕特里克,感觉如何?”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自己的声音不会发抖,才冷冷地说:“可以走了么?”
大哥似乎对我的回答颇为不满,他皱紧了眉毛看着我,然后突然笑道:“你不想帮他们从痛苦中解脱么?”
他做了个简单的手势,立刻便有随从送上一支手枪。大哥将枪放到我手中,说:“去吧,去结束他们的痛苦。”
由于我的实习工作是由大哥具体负责,这意味着我必须听从他的安排。我拿着枪在那四十多岁的男人身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违背大哥的命令。可是那男人却突然抬起他那张残缺不全的脸,对着我痛苦地说:“让我死吧……我受不了了……”
我终于还是开了枪,他温热的血溅在我冰冷的脸上,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对那女人开枪时容易了许多,因为她当时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眼看着活不成了。可是当我的枪口转向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于是我再一无法下手。
我的大哥走了过来,他看着我苍白但是依然冷静的面孔说:“这个孩子先留着。”我正为他突然的慈悲而感到惊诧不已,结果我的大哥又说:“让他这样简单就死实在太便宜了他。再说,这样嫩的货色不享受一番岂不可惜。”然后他就当着我的面强暴了那个男孩子。
那一刻我冷漠的面具被彻底击碎了,我从不知原来男人也可以被这样对待。大哥看着我茫然无措的眼神得意地笑了,然后更加用力地进入他身下惨叫着的男孩子。我再也忍受不住,摇摇晃晃地冲了出去。
大哥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他温和地对我说:“帕特里克,回家吧,父亲在等我们。”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等一下。”
我回到地下大厅,看到那个男孩子混身赤裸地伏在地上,几个男人正要将他父母的尸体拖走,看见我回来,便住了手,恭立在一旁。
我在那男孩的身边蹲下来,问:“可有什么我能帮你?”
那男孩睁开双眼冷冷地看着我说:“你的意思是想帮我也‘解脱’么?滚你的吧!我要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们这些人碎尸万断!为我的父母报仇!”
我无言离开,心中祈祷这个男孩子能够如他所愿活下去。可是三天后,大哥便玩腻了,将他砍了手脚扔在牢房里,没多久便因流血过多死去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频地看到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甚至是多个男人身下扭动着身体、痛苦呻吟的场面,但是我仍然不能接受这种事情。直到一天夜里我遇到一个年纪很轻的男孩子在小巷里被几个流氓侮辱,我冲上去将那些流氓狠狠地揍了一顿,结果那个被侮辱的男孩子却拉住我说算了,然后神色不变地就要穿衣走人。当时我惊讶地问他怎么可以这样不在乎?他轻松地说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虽然我对自己的自制力一向颇为自信,那一刻仍是不可抑制地露出难已置信的神情。我在原地呆立了许久,连那男孩子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后来我的双手沾染上更多人的鲜血,也听到更多认为自己“只是被狗咬”的论调,于是我的人性逐渐变得麻木起来。只有那用坚定口吻说“我要活下去!”的男孩子一直清淅地留在我的记忆中无法抹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刻地体会到能够说出这句话的不易,要有怎样的决心和毅力,才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坚定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呢?
一定是报应吧,如今我也作为海因莱因叛逆者的家人而受到同样的侮辱,那么我是否也能够如那男孩一般,坚定地说“我要活下去”呢?
我是否还能够面对菲儿那清亮的眼睛,笑着和她讲“生命只有一唯有珍惜”的大道理?
“何苦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一个优美的声音将我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中,“帕特里克,你可真是让人一刻也放心不下啊!”
睁开眼,我看见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站在浴室门口,神情悠闲地看着我。
^-^
这一章贴出来,心中着实忐忑不安的说。
不晓得会不会有人高呼“踩了雷啊”,然后从此拂袖而去呢?
说实话,我自己也认为这一章写得H了些,与我原本要写“清水文”的本意并不相符,但真的是情节需要啊!呵呵,真的真的(这一笑,怎么好像不大诚恳了耶)。
关于“被狗咬了”一段,是我在“刻苦钻研ooxx”时(被笑话了,掩面害羞状)发现的、而且是不止一个男猪被某某之后自我安慰的说法,当时这个惊啊――怎么可能用这种比喻呢,窃以为应该是很伤自尊、会对心灵造成很大创伤的事!当真不能理解的。不过也很正常,毕竟I’m a girl嘛(英语不好还在这装,汗……)。
有点跑题了,不好意思。书归正传――(振臂高呼)希望各位看文的大人多提宝贵的意见啊! 谢谢,谢谢。
唉哟,别打我,我招,我的本意就是想让大家看了之后都能留点评什么的,咳咳,我只是想和大家多多交流嘛!顺便问一句,有想写长评的没?
啊呀!谁的拖鞋?
22
痛苦的记忆惊涛骇浪般汹涌着冲进我的大脑,绝望,羞耻,愤恨,屈辱,交织着在我眼中一闪而过,我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被撕裂开、鲜血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
手指陷进手心,我勉强压下自己想要不顾一切扑过去和他拼命的冲动。
菲儿还在这个人的手里,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丧失理智的时候。
看到我眼中的波澜起伏很快归于平静,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带着一丝笑意说:“你似乎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嘛!怎么刚才偏偏为了一张影像就方寸大乱了呢?看来你是太在乎你那可爱的妹妹了!”
眼中平静之色未改,心中却是暗自悔恨不已――刚才确是我太冲动了,竟然没有注意那只是菲儿的影像,无形中向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暴露了自己最大的弱点。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眼下只能保持十二分警惕,不要再犯这种致命的错误了。
冷漠地看着他,我问:“我的妹妹怎样了?”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双手随便地环在胸前,不以为然地说:“你应该很了解才是――我们理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的方式。”
虽然早已做了这种最坏的打算,我的心仍似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剧烈地抽痛起来。
菲儿,是哥哥做错了么?当我还能带着不染纤尘的你微笑着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时,我却一味地坚持要你活下去。
活着,就真的那般重要么?
重要到――要纯洁的你永远痛苦地陷入黑暗中?
垂下眼帘,我视线模糊地看着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被急落而下的水流激起的片片漩涡,没有勇气再去思考。
四周的空气是如此稀薄,我不得不张开唇呼吸,才能稍缓胸口的压抑和窒闷。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的视线落在我的唇上,好一会儿才叹息着说:“帕特里克,你可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是多么诱人?再这样下去,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不立刻过去要了你……”
心中也知自己不能永远这样在冷水中躲避下去,我缓缓松开痉挛地攥在一起的手指――指甲中已渗入丝丝血迹,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抬起僵硬的手臂,我扶着墙勉强站起来,可是还没站直身子,眼前突然一片天眩地转。
意识依然清醒,只是体力已经超过了极限,我手一松,便要顺着墙再滑回地上。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及时抱住了我。
极为厌恶这个带着温暖气息的身体,我抬手想要推开他,可是手还在空中就被他抓住,我勉强挣了几下,竟是无法挣脱。
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也己被冷水淋湿的男人,我用不带一点温度的声音道:“放开。”
水珠不断顺着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金色的长发滚滚而落,可是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依然轻笑着对我说:“身体都这个样子了,还逞什么能?我看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中似乎隐含着些许温柔,只是还没等我分辨出来,我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被他横抱了起来。
为自己这样无力地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中而感恼火,不过我也知道以自己目前这种状况是没有办法与他相抗衡的,所以并没有费力气挣扎。
闭上眼睛,我暗暗对自己说――如果上天给我机会,总有一天,我要将这个混蛋碎尸万段。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将我已经湿透的睡袍脱下,抱我回到床上。
侧面的墙壁已经移回,遮住了菲儿的影像――不过这对我来说已是毫无意义。
心早如死水般沉寂,很难再有什么能让它重起涟漪了。
感觉好累,浑身的力量都好像被抽离,只有每条神经仍绷得紧紧的,没有办法松懈下来。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为我盖上被子,优雅地坐在床边,笑着说:“帕特里克,以前你从没和男人做过吧?否则你就应该知道怎样让自己少吃些苦,多保存些体力。”
我闭着眼睛,不作任何反映。
似乎也不需要我回答,他接着说:“第一这样是很正常的,可能你还不能很好地体会到其中的快感,不过没有关系,很快我会把你调教得需要它的。”
他弯腰吻了吻我的额头,说:“你的体力透支太多了,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似乎有人轻轻走到床边,我睁开眼睛,看见珍妮正从一个白色托盘中拿起一支装有透明药液的注射针管。
我皱了皱眉,问:“这是什么?”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笑道:“它可以放松神经,使你很快就能睡着,这些天你一直都在用它。”
心知这就是珍妮先前提到的“镇定剂”,我眉头皱得更,道:“我并不需要睡觉――让我见菲莉丝……”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不顾我的反对,纤长而有力的手指便轻轻按住我的左臂,然后我就感到臂弯一阵轻微的刺痛。
根本没有力量挣扎,我只能眼看着珍妮将药液注入我的静脉。
不知这一又要睡多久,我缓缓闭上眼睛。
菲儿,请你,一定要等我。
恍惚中仿佛置身于漫无边际的沙漠中,炽热的阳光似要将我的全身烤裂一般,喉咙干渴难忍,举目望去,茫茫的全是暗黄色的沙粒。
没有力气行走,我倒在沙地上,任由沙漠中干燥的风在身边肆虐,呼吸艰难而急促。
温度还在不断升高,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不可以就这样死掉啊!”我无力地想,“我还没有找到菲儿呢……”
用尽全力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正被一个十分俊美的男人紧紧抱在怀中,他那如宝石般碧绿的眼睛中流露出焦虑的神情。
“这个人……为何这样……着急?”我断断续续地想。
在我闭上眼睛前,我看见他似乎在大声对我说着什么,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到。
思绪渐渐远离,早已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在眼前。
我出生在中国北方一个普通城市里,妈妈给我起名做“唯”,意思是说――我就是她的唯一。
妈妈江絮,人长得非常美丽,气质也如柳絮般飘渺清灵。我出生前她曾在法国学习音乐,据说被教授极为看好,可是在还有一年毕业的时候,她却突然放弃了学业回国,并在一家幼稚园做了音乐老师。
家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关于她的家庭,妈妈从不曾提起,我也只是从别人的谈话中略微得知她早已和家人断绝了往来,原因是她没有结婚却生了我,而这对她那个家教极严的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从我有记忆起,我便在妈妈工作的幼稚园里,和许多同龄的孩子一起在阿姨的照顾下等妈妈下班带我回家。而我每天最盼望的,便是她进门时美丽的笑脸和温柔的轻吻。
我们的生活并不宽裕,光是房租便要去妈妈近半个月的薪水,剩下的钱也只是勉强够我们两人吃用,家中唯一奢侈的东西,是一架十分名贵的钢琴。
我喜欢在每天吃过晚饭后,趴在小床上听妈妈弹琴――那曾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可是那时我并不明白,妈妈如流水般清澈的琴声里,为何总是隐含着淡淡的忧伤,而沉浸在其中的她,眼神为何总是那样的孤寂。
幼稚园的阿姨们都非常喜欢我,她们常常看着我赞叹地说――混血儿就是漂亮!而且往往在那之后,我的小脸上都会被她们狠狠亲上一口。
那时我并不知道“混血儿”是什么意思,也不喜欢被妈妈之外的人亲,可是我却从来不会表现出来,每我都会对她们甜甜地笑着,使她们对我更加喜爱。
我不喜欢多话,可是我仍像普通小孩子那样,每天缠着妈妈讲我那点毫无意义的烂事,有时还故意添油加醋,或是胡编乱造一些,目的只是想看妈妈开心的笑容。
多数小朋友对我还算亲近,因为我从不拒绝他们一起玩的邀请,而且各种游戏我都能玩得很好,于是他们就更愿意和我一起玩,可是其实我更喜欢静静地看书而不是玩那些无聊的游戏。
我的“乖巧”几乎赢得了所有人的喜爱,除了一个叫做陈曦的男孩子,据说他的爸爸是个很大的“官”,连阿姨都对他另眼相看,所以他在班中称王称霸,很多人都怕他。
当然我是不会笨到故意去招惹他的,可惜有些事情却也躲避不得,因为他讨厌我的理由竟是――他喜欢的叫周琦的女孩子对他说:“我只喜欢和江唯一起玩。”
于是我便莫名其妙多了这样一个“强敌”,他与我作对,特别是在周琦和我一起的时候,他的“敌意”就愈加明显,一副与我势不两立的样子。偏偏他越是这样,周琦便缠我越紧。
我并不想作别人战场上的炮灰,也不想给妈妈惹是生非,所以平时我总是能躲就躲,尽可能离这两个麻烦的家伙远些。实在躲不掉时,我就对陈曦的故意刁难也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尽量不与他发生正面冲突。
可是陈曦却越加嚣张起来,为了结束这种局面,我便在每天下午的活动时间到妈妈的音乐室学习弹钢琴,而上课时陈曦又不能过于明显,所以倒也耐何我不得。
就这样,我还算圆满地解决了人生道路上的第一个难题。
6岁生日那天,恰逢是九月第一个星期日,妈妈带我到游乐园去玩。我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而妈妈也快乐地笑着,眼中没有一丝阴翳。
我们尽情地玩了一天,就在要回家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高喊妈妈的名字。
我和妈妈循声望去,看见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穿过人群快步走了过来,他又惊又喜地说:“江絮,真的是你嘛?……”
妈妈看着那个人,似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楚歌!真是好久不见呢……”
喜悦在她眼中轻闪了一下,但是她很快便低下头拉起我的手,温柔地说:“小唯,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楚叔叔,是妈妈大学时的同学。”然后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那个男人道:“楚歌,这是我的儿子――江唯……”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楚歌脸上无法掩饰的惊诧,以及妈妈眼中淡淡的苦涩。
也许是因为我的存在,他们并没有谈,只是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妈妈就带我离开了。
在走出很远的时候,我回过头去,看见楚歌仍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我们。
回家洗漱完毕后,妈妈便如往常般坐在桌前看书,可是她显然心不在焉,好半天都没有翻过一页,她用手托着下颌,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似乎陷入遥远的回忆中。
我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呆在一旁,看她脸上淡淡的笑容,还有眼中的光芒闪烁。
到快要睡觉的时候,我突然说:“妈妈,今天你不弹琴了么?”
妈妈终于回过神来,她微笑着坐在钢琴前,弹了一曲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
我闭着眼睛,听到跳跃的音符中,少了一分忧郁和悲伤,却多了一分无奈和迷茫。
之后的一个月里,妈妈偶尔会在晚上出去,我站在窗边,看见楚叔叔在楼下等她,他们看见彼此的时候,眼中光彩如同阳光般绚烂。
一天晚上,妈妈回来得较平时晚些,她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弹琴的时候竟错了好几。最后 她终于放弃地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问我:“小唯,你可还记得楚叔叔?”
我放下手中的乐谱,笑道:“记得啊!是我生日那天见到的漂亮叔叔。”
妈妈的脸上微微泛起些红晕,看着我道:“你对他印象如何?”
我笑意不改,道:“很好啊!”
妈妈低下头,似在犹豫下一句要怎样说。
我留恋地看着她羞涩之色,道:“怎么,楚叔叔今天向你求婚了么?”
妈妈怔了一下,随即轻笑道:“人小鬼大……”
渐渐地,楚叔叔开始到家里来接妈妈,而且每来的时候他都会给我买各种各样的玩具,我知道他是在特意讨好我,虽然我并不十分喜欢那些玩具,但仍是表现出非常高兴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妈妈眼中的愧疚之色才会少些。
终于在12月初的一天,妈妈踌躇着问我:“小唯,你可愿意让楚叔叔做你的爸爸。”
我在妈妈眼中看到浓浓的期盼之色,于是衷心地说:“好啊,妈妈,只要你能够幸福!”
妈妈愣了一下,突然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我感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才说:“小唯,你还这样小,为何却是如此体贴……其实妈妈只希望,你能像普通小孩子那样简单而快乐的生活。”
“妈妈,我很快乐啊,真的。”我抬起手,轻轻环住妈妈的肩膀,将身体偎依在妈妈温暖的怀抱中。
可是妈妈的肩却抖得更厉害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妈妈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她开始和楚叔叔着手准备婚礼事宜。很快他们就布置好了新居,地方虽不大,却装饰得极为温馨雅致,其中为我准备的那一间,色调是明亮的淡绿色。
在他们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我在他们相视的眼神中看到了对彼此的真挚情感,那一瞬间,我竟恍惚觉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相爱了。
心中充斥着无限温暖,因为我知道,妈妈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厮守终生的人。
我快乐地想:从明天起,妈妈的琴声中,就再也不会有惆怅和悲伤了吧!
婚礼那天的妈妈,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眼睛闪闪发亮,脸上洋溢着甜美的微笑。
一切都是那样的幸福,幸福得让我们忘记了黑暗的存在。
就在楚叔叔要给妈妈戴上戒指的时候,一个人用有些生硬的汉语说:“Amy,结婚这样的大喜事,怎么可以不通知我呢?”
妈妈脸上的血色,刹那间便褪得干干净净了。
23
大厅的侧门,不知何时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外国男子,他穿着件黑色长衣,脸上笑容四溢。他走到妈妈身边,张开双臂,给妈妈一个热情的拥抱。
妈妈本似惊恐万分,看到来人后却是又惊又喜,道:“马丁,你怎么会来?”
那外国人道:“我本在上海谈一笔生意,刚巧碰到你的一个朋友,他告诉我你今天结婚,因此特意赶来恭贺。”说话时声调虽有些平直,但却还算流利。
妈妈眼中微微有些迷惑,但还是笑着说:“马丁,几年不见,你的汉语进步得可真时神速呢!”然后她介绍说:“这是我的先生――楚歌;这位是马丁,是我在法国时认识的好朋友。”
楚歌伸出手于马丁相握,得体地说:“您好,欢迎来参加我与江絮的婚礼。只是我们准备得比较匆忙,许多朋友都没有通知到,请千万见谅。”
马丁笑道:“恭喜、恭喜。”然后他又似突然想起什么,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红色锦盒,对妈妈说:“你的那位朋友拜托我,一定要在你戴上戒指前将这个东西交给你,他说这关系到你今后的幸福,因此刚才非常唐突地出声打扰你们,实在不好意思。”
看到那个锦盒,妈妈刚刚恢复些生气的脸,再一变成惨白之色。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无力地靠在楚歌身上。
楚歌急忙扶住她,关切地问:“怎么了,江絮?”
妈妈没有说话,她看着那个盒子,就像看着一把杀人的匕首。
楚歌不解地问:“要我帮你打开么?”
妈妈摇了摇头,道:“我……自己来。”
似乎下了好大决心般,她伸出手,接过那个盒子并打开了它。然后她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那盒子便落在地上,一张白色的卡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楚歌弯腰拾起那卡片,笑道:“江絮,是哪个朋友在与你开玩笑?怎么里面竟写的是我的名字?”
妈妈茫然地站在那里,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她的躯壳,不知飞到了何。
一些客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坐在我身边的楚歌的母亲阴沉着脸,低声嘀咕道:“这个狐狸精!怎么事这么多!”
我默默离开座位,走到妈妈身边,拉住她冰冷的手
妈妈,你是否知道,原来你与楚叔叔的婚礼,并不是被别人所真心接受啊!
感受到我小手上的淡淡温度,妈妈似乎回过些神,这时楚歌已将那卡片翻到背面,皱着眉读道:“‘13’――这是什么意思?”
妈妈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抓住楚歌的左手腕,飞速地在他的手表上盯了一眼。
然后她回头,颤声问:“马丁,那个人在哪?带我去见他!”
马丁神色忧伤地看着妈妈,说:“他说如果你想见他,他的车就等在楼下……”
妈妈转身便要离开,楚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你要去哪里?”
妈妈的眼中闪着狂乱的光芒,说:“让我走!我必须立刻去见他!”
楚歌眼神黯淡了下来,他用悲伤的声音说:“那我们的婚礼……”
妈妈猛地挣脱开他,向后退了几步,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说:“小唯,你在这里别走,妈妈会来接你!”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客人们慢慢散去,我看见楚歌的妈妈歇斯底里对楚歌狂喊,楚歌失魂落魄地坐着,如泥塑般动也不动。
马丁走到我身边,蹲下身子,脸上笑容有些勉强,道:“你就是江唯么?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我看着他,问:“叔叔,我妈妈怎么了?她为什么这样急着去见那个人?”
马丁叹了口气,低下头道:“孩子,你还太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
楚歌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马丁的领子将他拽了起来,大声道:“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丁冷漠地看着他,说:“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然后他扭头看向我,说:“小唯,你也一起来吧。”
见我微微犹豫了一下,马丁笑道:“放心吧,我们只是到隔壁,你妈妈很容易便会找到你。”
进入隔壁的包房,马丁随手便将房门关上。
他示意我们坐下,然后不紧不慢地为我们每个人倒水。
楚歌再也忍不住,急切地道:“马丁,你……”
马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按下通话键,听了一会儿,说:“是。”然后便放了电话,笑着对我们说:“Amy已经到了。”
楚歌猛地扑过去将马丁按在墙上,咬牙切齿地喊道:“你将江絮骗去了哪里…”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地弯下身子?BR> 马丁冷冷地推开他,道:“楚先生,你还是不要太激动的好。”
楚歌站立不稳,倒在地上,身体痛苦的扭曲着,汗水不断从他的脸上滑落。
我冲到楚歌的身边,惊声道:“马丁叔叔,快找人救他……”
马丁语气轻松地道:“放心吧,小唯,他死不了的。”说话间他将一小袋白色粉末溶在杯中,拉住楚歌的头发不容分说地灌他喝了下去,而楚歌因为疼痛早已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马丁轻轻解开楚歌的领带和衣扣,说:“楚先生,现在你知道那卡片的含意了么?本来你应该2分钟后,也就是下午1点时因受到打击、心脏病突发而死掉,幸好Amy反应还算快,及时救了你一命。”
楚歌虚弱地躺在那里,眼神分散,无力说话。
马丁回身坐在地上,对我说:“小唯,你知道么,你妈妈去见的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我不解地问:“我的父亲?他不希望妈妈和楚叔叔结婚么?”
马丁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等你妈妈回来,你就会明白了。”
楚歌这时渐渐恢复过来,他挣扎着坐起来,说:“马丁,求你告诉我,江絮在法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马丁叹气道:“反正你们迟早都会知道的,所以也不防告诉你们――楚先生,Amy在上大学期间曾与你相爱吧!可惜因为双方家长的反对而最终分手。后来她在大二时出国留学,并在一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小唯的父亲。在他们相恋的过程中,小唯的父亲总是以卡片的形式给Amy惊喜,卡片前面代表东西,后面代表时间,从来没有一让Amy失望过,而那一段时间的Amy也是最快乐的,她在音乐上的潜能被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学业突飞猛进。可惜他们的爱情只持续了四个月,小唯的父亲突然提出了分手,并要已经身怀有孕的Amy打掉肚子里的孩子。Amy受打击,黯然回国。”
马丁抬起头,看着我说:“小唯,虽然你从来没有见过你的父亲,但其实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关注你的成长,如今Amy要与楚先生结婚,开始新的生活,因此你的父亲决定将你接到他那里抚养――他这来主要也是想与Amy商量这件事。”
楚歌问:“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马丁笑了笑,道:“实际上,我现在正为小唯的父亲工作。”
我低下头,没有出声。
心中却在乞求――妈妈,请你千万不要离开小唯。
很晚的时候妈妈回来了,身边跟着五、六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妈妈仍穿着那件洁白的婚纱,脸色发青,一见到我,便把我搂在怀里,哽咽着说:“小唯,妈妈舍不得你……”
温热的泪光顺着我的脖颈流进我的衣服里,我抱住她,紧张地说:“妈妈,你不要小唯了么?”
妈妈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身边的一个男人便将我拦腰抱起,说:“江小姐,小少爷我们带走了。”
妈妈想扑过来,却被两人拦住了,她用力挣扎着,叫着我的名字。
我哭喊:“妈妈……”对抱着我的那个男人又踢又打,可他却丝毫不在意,直接带着我出了饭店,将我塞到后车座上。
车子很快便启动了,我被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出去不得,只能扒着后车窗向外望去。
我看见妈妈在后面追赶车子,但是她很快便摔倒了,楚叔叔从后面追上来,想要扶起她。
那是我最后一我的妈妈――她跪在地上,徒劳地向我伸出一只手,泪流满面。白色的婚纱在寒风中飘曳,美丽如同飞舞的蝴蝶。
我被带到郊区的一间别墅的大厅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落地大窗的阴影中,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他的面貌十分英俊,只是脸色过于苍白,而且眼神阴冷而犀利,让人不自觉的感到畏缩。他的身材是那样的高大挺拔,使我只能抬头仰望着他。
他走到我的面前,说:“从现在起,你的名字是帕特里克?奥迪尔斯,希望你能尽快适应新的生活。”
他的汉语发音还算标准,而且也略带些鼻音,若不是声音微有些低沉而淡漠,听起来倒与马丁相差无几。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妈妈之前的惊慌是因为谁了。
(二十四)18日更新
看着眼前这个混合着淡漠与冷酷气质的男人,我不由自主地哭泣出声。
命运之轮开始转动,而年幼的我――无力反抗……
“……先生?……奥迪尔斯先生?”一个陌生的女性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慢慢地由模糊转为清晰。
意识渐渐从往事中抽离,我终于又回到无法逃避的现实。
但是我并没有睁开眼睛――刚才的声音中含有试探的意味,仿佛并非真的要叫醒我。
静静地躺在床上,我张开其它感官向四周探查――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药水味道,室内如早春般温暖,轻微作响的空调声中,隐约能够分辩出在我身边不远的两个均匀的呼吸声。
一个甜美的声音说:“放心吧,罗丝,早上我刚给他打过针,现在正是药效高峰期,不可能这么快便醒的。”
“是珍妮。”我想,同时暗自庆幸她们没有察觉到我的身体已经有了抗药性。
一个柔软细腻的手轻轻履上我的额头,我听见那个被称为罗丝的女子说:“好像已经退烧了。” 她的声音沉稳,似乎是个很有主见之人。
珍妮道:“是的,整整烧了三天呢,幸好今天早上体温总算降了下来,否则恐怕就不仅仅是肺炎了,一定会引起其它并发症的。”
罗丝的手收了回去,她用一种微含讥讽的口吻说:“我就想一定是这个人的病情好转了,不然海因莱因先生怎么可能舍得走?”
珍妮似是轻轻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还从没见过海因莱因先生这样紧张一个人,竟然在他旁边整整守了三天呢!”
罗丝不屑地道:“得了吧!珍妮,你怎么到现在还没了解海因莱因先生的习性呢?一开始他对他的猎物都是‘很紧张’而且照顾有加的,可一旦那个猎物被驯服了,他的兴趣也就随之消失了――难道这两年你见的还少么?”
珍妮惊讶地道:“难道说,他最后也将和那几个人一样么?”
罗丝没有丝毫犹豫,说:“当然!你还指望我们那冷酷的先生突然为他变成情圣么?别做梦了吧。”
珍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真是可惜,这样的一个人……”
罗丝立刻嗤之以鼻,道:“有什么好可惜的,不过是皮囊比别人好些罢了!”
珍妮的声音低了下去,说:“你没看到,他微笑的时候,就像阳光突然洒满屋子,让人感到心里暖洋洋的。”
罗丝轻笑道:“是么?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有心情‘微笑’呢?”
“不是啦!”珍妮反驳道:“那时海因莱因先生还没和他……他刚刚醒过来,躺在床上淡淡地笑着问我‘今天是几号?’,黑色的眼睛中似乎有光华流动,那是我见过的最明亮最美丽的一双眼睛了……喂,罗丝,你不要笑嘛,我说的都是真的!”
罗丝似乎强忍着笑,说:“珍妮,不是一个小小的‘微笑’就让你春心大动了吧!”
珍妮轻轻道:“我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只是昨晚看到他在昏迷中露出痛苦的神情,显得那么悲伤和无助,让人感到很心痛,很想帮他……”
罗丝叹了口气,说:“与其有精力去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还不如多帮帮你最好的朋友吧。你知道么?西蒙回来了!”
珍妮似乎吓了一跳,惊声道:“天啊!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罗丝回答说。
珍妮的声调压得很低,紧张地问:“那你准备得怎样了?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罗丝轻声道:“这里一天也留不得了,否则西蒙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打算今天晚上就走,只是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放在船上去。”
珍妮急道:“那你还不快去准备,在这里磨蹭什么?”
罗丝道:“早上波尔医生说你已经累了好几天了,要我来换你的班,于是我只好过来。不过你这样好心,我想你一定会再帮我值一天班的,是不是?”
珍妮笑着嗔道:“我都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你还算计我,怪不得西蒙一直说你是个妖精。”
罗丝讨好地轻笑说:“好珍妮,就再帮我这一,等我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定天天为你祈福三百遍。”
珍妮道:“得了,少扯这些没用的,快去吧――小心别让西蒙逮到,你上可真是惹恼他了,说不定他这会将那见鬼的催眠术用在你身上呢。”
罗丝叹气道:“我知道了。”
轻快的脚步声向右侧移去,然后是四声按健和开门的声音。
门很快便重新关上了,我听见珍妮喃喃地道:“罗丝,多保重。”
过了一会儿,珍妮见我仍在沉睡,也轻轻地离开了,不过她出去的方向却是我的左侧,依旧是四声按键音后的开门关门声。
我闭着眼睛,脑海里慢慢回放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心情激荡不已。
也许,上帝他老人家终于觉得玩够了,于是决定再给我和菲儿一机会呢!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左面的门开了,两个人走了进来,听脚步声,走在前面的人应该是珍妮。
我的推测很快便得到了证实,珍妮的声音再响起:“波尔医生,奥迪尔斯先生的体温很稳定,没有上升的迹象。”
波尔医生道:“很好,一定要注意观察,一有情况马上通知我。” 听他的声音微有些疲惫和苍老,似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是。”珍妮利落地回答。
波尔医生又道:“对了,我让罗丝过来替你,她怎么没来?”
珍妮笑着说:“她来过的,只是又被克罗采先生叫走了。”
波尔医生似乎对克罗采先生有些畏惧,因此虽然很是不悦,语气却明显弱了下来,说:“又便宜了那丫头。珍妮,那你就受累了,晚上我会让罗丝过来值夜班――我就不信晚上克罗采也会叫她。”
“呃……”珍妮犹豫了一下,才说:“好的。”
我在心中暗自窃喜――如果罗丝晚上来的话,那我就不用费心思找她了。波尔医生真是个仁慈的人啊!
正兀自感激,那老人又说:“一会儿再给他打一针,在明天早上海因莱因先生回来前,不必让他清醒过来。”
只这一句话,让我差点没背过气去。
都这些天了,难道还嫌我睡得不够多么?【秋・银之月】
(二十五)8日更新
脚步声再向门口移去,门关闭前我听见波尔医生打着呵欠说:“……我这把老骨头,可实在是撑不住了……”
室内回复静谥,我放松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仿佛仍在沉睡。
虽然左右已经无人,但我仍没有睁开眼睛――从上我刚清醒珍妮便进来的情况看,房间里极有可能是装有监示设备,因此我实在不敢冒险。
试着从刚才听到的谈话中理出些头绪――若是我已昏睡三天,今天应是11月27或28日;至于具体时间,从珍妮说早上刚给我打过针,而波尔医生又说晚上再打一针便可让我睡到明天早上,可以推测镇定剂的药效至少是12小时;若现在正是药效高峰期,那么此时很可能是中午左右。也就是说,即使罗丝选择在半夜离开,我也只有近12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可是在这12小时内,我又能做什么呢?一方面,室内不知是否存在的监控设备让我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另一方面,三日的连续高烧使我本就糟糕透顶的身体雪上加霜,说实话,我连自己是否有体力走到门口都表示怀疑。
仅这两点,无疑便已断绝了我的逃离之路,而最让我头疼的还不只如此,我最大的担忧来自菲儿――我根本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已被带到很远的地方,或者,她是否还活着。
心很痛,有些事情,我不敢认真去想。
其实在心底已不得不承认――对于我和菲儿来说,地狱之门,早已打开。可是即使这样,我仍无法放弃阳光下的生活,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菲儿,请你也千万不要放弃,好么?
时间如指间细沙般缓缓流逝,我虽是极其不舍,表面却丝毫不露声色。
此机会难得,我必须谨慎行事,力求一击即中。所以在没有见到罗丝之前,我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多积蓄些体力而已。
何时对罗丝出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菲儿会被关在什么地方?怎样才能说服或是威胁罗丝同意帮助我们?――只是考虑如何应对这些可能出现的情况及诸多不确定因素,便使我很快感到心力不继。
头脑变得昏沉起来,体内残余的药力又开始发挥效用,我暗暗咒骂自己过于虚弱的体力,却也不得不放弃了思考,任由自己慢慢陷入浅睡中。
在半梦半醒中消磨了极其漫长的时间后,波尔医生终于如我所愿,带着罗丝回来了。
他细致地检查了我的情况,然后用满意的声音说:“很好,炎症已经基本消退了――罗丝,今晚继续按原方案用药……罗丝?……”
“……好的,先生。”罗丝似乎刚回过神来,急急地应了一声,声线颇不稳定。
波尔医生的声音立刻便高了三度,呵斥道:“你又神游到哪儿去了?一天还没野够么?马上和珍妮交一下班――晚上我随时会来查岗,你给我当心着些!”
“是。”这一罗丝再没敢含糊,回答得十分干脆。
波尔医生“哼”了一声,抬脚走了。
很快珍妮便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罗丝,你撞鬼了么?波尔医生早就对你憋一肚子火了,你还这样魂不守舍的,真是自找不自在呢!”
罗丝无力地道:“可不正是撞到鬼了嘛!刚才我跟着波尔医生上楼时,正遇到西蒙从地下室出来,他冲着我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吓得我当时腿一软差点没跪到地上。”
珍妮笑道:“瞧你那点儿胆子吧!早知道现在怕成这样,当初为何不顺从了他,忍耐一下,熬过去算了。”
罗丝叹气道:“若能忍你当我会不忍么?可西蒙那个变态,不把我玩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又不像你这样有主子护着――我死了恐怕连问的人都没有一个……”
“少在这儿装可怜了!”珍妮直接打断她,道:“我还不知道你!这两年若不是克罗采先生一直护着,西蒙早把你卸了十几二十了,还能让你这样滋润地活到现在?”
罗丝苦笑了几声,没有答话,珍妮又道:“我记得地下室只有那个金发的漂亮女孩子,海因莱因先生不是下令不准任何人碰她么?西蒙怎么会在那里?”
罗丝道:“我哪还有闲心管那个,一看是西蒙,只恨我妈没多给我生几条腿――偏偏波尔医生走的那个不紧不慢,害得我好几踩到他的鞋跟,被他瞪了好几眼。”
珍妮轻笑着低声说:“真是服了你。幸好你要走了,否则真不知你还能惹出什么事来。不过我劝你走之前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吧――西蒙虽然嚣张,倒也不至于敢到海因莱因先生的房间来撒野的。”
罗丝道:“放心吧,我就是再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四乱窜的――等波尔这老头子查完房,我立刻便走,让那该死的西蒙见鬼去吧。”
珍妮的脚步声向门口移去,边走边说道:“祝你好运,罗丝。只是我们现在必须得去交班了,波尔先生还有事情要交待呢!”
罗丝长长叹了口气,跟着珍妮走了出去。
我的精神大为振奋――刚才她们提到的“金发漂亮女孩子”,很有可能会是菲儿――她就在我的附近,而且海因莱因竟没有让任何人碰她,还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令人心生希望和感激的呢?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更要抓住今晚这难得的机会,在一切尚可挽回之前,带菲儿离开这块梦魇之地。
菲儿,也许,我们尚未完全步入绝境呢。
心中的希望使等待的过程显得格外漫长而乏味,但一切终究会有尽头,在清脆的按键声划破室内的寂静时,我已将体能调整至最佳状态,蓄势待发。
成功与否,已在此一搏。
门轻轻向侧面滑开,一个人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我不由得大惊――来人的脚步声,我竟是从不曾听过!
随着鞋底与地毯的轻微磨擦声,我感到那人慢慢走到床头极近的地方,他的气息细腻而绵长,想来是个自制力极强之人。
不敢冒然行动,只好继续等他的下一步动作,可是来人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不禁暗暗叫苦――如果没有猜错,他现在一定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在这种关键时刻,已不允许再出任何破绽――我开始将精力集中到自己呼吸上,并不断暗示自己正在药物作用下沉睡。
其实我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进行自我催眠,无疑是将自己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而且很可能会因此错过行动的最佳时机,可是凭直觉,这个就站在我头边的家伙绝非可以轻易应付之人,在未能分辩敌友之前,我必须使他相信我正于昏迷中,从而对我完全放松警惕,所以我也只能冒险一试。
渐渐的,来人的呼吸声不再清晰,四周的一切也都变得模糊而遥远,眼皮越来越沉重,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来,我终于陷入一个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声的、与世隔绝的状态中。
思维极其缓慢,我机械地数着自己的呼吸,拒绝去思考,拒绝去感受。在永恒的寂静中,唯一变化的,只是随着我的呼吸逐级增长的数字。
终于,在数到5的时候,我按照之前对自己的暗示重新清醒了过来。以自己的呼吸频率计算,这时大概已过了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而原来那个就在我耳边的呼吸声已经消失,室内一片寂静。
我警觉地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如果那人还在这里,一定会发出声响的。
就这样又在等待中渡过了近3分钟,我慢慢放下心来,“也许已经离开了?”我微微犹豫着,刚想松口气,―个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布料磨擦声使我的心又立刻提了起来――那声音似乎就来自我床边不远那厚重的落地窗帘后。
究竟是什么使他在这里逗留了这么长时间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暗暗叹息,真是平空多出的麻烦呢!竟无形中打乱了我的全部计划,我酝酿了许久的行动方案,活生生是白废心机了。
还没来得及考虑该如何应付眼下这种突发状况,罗丝便开门走了进来。
时不我待,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罗丝径直走到床头的矮柜边,稍微准备了一会儿,便回身用酒精轻轻擦试我的左臂臂弯。她背对着窗子,呼吸平稳,似乎丝毫没有感到屋中有何异样。
我不禁怀疑这房间里到底有没有监示装置了。
如果没有,那我这一天岂不是亏大了?
针头刺破皮肤的感觉是这样的清晰,若按之前的计划,此时我已然出手,可是现在我却只能一动不动,任由冰冷的药剂进入我的血管。
心中默默祈祷这一针只是普通的营养药剂,而不是波尔医生白天提过的镇定剂,但我的幻想立刻就被打破了――麻痹感由注射的地方开始,快速融入血液并往全身各渗透。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呢!
身体越来越麻木,但由于已产生了一定的抗药性,我并没有立刻昏睡过去。
正试图集中精神抵制药效,我突然听到罗丝一声惊叫,然后一个非常柔和的男音笑道:“罗丝,你这只小野猫,真是吊足人胃口呢!看你这回还能躲到哪儿去……”
“……西蒙!”罗丝惊慌地说,“……你怎么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监示器的画面已经切换掉了。怎么样?想不到我还有这种本事吧!”
罗丝厉声道:“你找死么,竟敢在保安系统上动手脚!”
“怕什么,反正这里现在也没剩几个人,等我办完事再把图像恢复回去,不会有人发现的。”西蒙说得极为轻松,声音中隐含着玩世不恭的味道。
罗丝的声音瞬间绷紧了:“办事?你要办什么事?”
“你不知道么?真是没良心啊,枉费我的一片心意。不过没关系,今晚我会让你好好领教我的手段的――这克罗采和海因莱因一起出去了,不会有人再来坏我们的好事,你还是乖乖地从了我吧。”
“波尔医生很快便会过来的。”罗丝不死心地道,但语气已十分虚弱。
“那个老头儿,这几天已经累得半死,现在多半正蒙头大睡呢,哪还有……”
西蒙的话突然停顿,想来罗丝并不打算束手就擒,已在这时奋起反击。
可惜反抗并未奏效――在罗丝的惨呼声中,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并被踢滑了出去。
但罗丝似乎也因此脱离了西蒙的掌握,她向门口逃去,却很快就被西蒙扑倒在地,未出半分钟,胜负便已揭晓,只听西蒙喘着气道:“你个小骚货,这回看你还能跑到天上……”
虽然很想帮助罗丝,但我现在却已是自顾不暇,由于刚才的分神,麻痹感已然侵入我的神经,意识仿佛受到猛烈的冲击,一瞬间便沉入到黑暗的最。
我急忙收回心神,努力使其聚集在一起而不融入四周的黑暗中――我知道这种控制精神的药物,通常药效最剧烈时便是刚侵进神经内的刹那,只要熬过那一时刻,剩下的就好应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终于突破了黑暗的束缚,回到了现实中来。
一天之内便游离于现实和幻境中数,这种精神考验和体力消耗,真是活脱脱累去我半条命呢!
只是还来不及歇一下,房间内的声响便使我暗暗皱起了眉头――凭我这三年来跟随大哥管理法国色情行业所积累的经验,我立刻便听出,那是人们作爱时特有的淫糜之音。
我吸了口气,缓缓张开双眼。
室内的桔色灯光昏暗而柔和,靠近门口的地毯上,一个全身赤裸、身材健硕的男子正背对着我,骑坐在两腿大开的女子身上,疯狂地挺动着腰身。随着他的每一挺进,他身下的女子便会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声音并不清晰,仿佛被什么堵在口中一般。
看西蒙抽插的速度,似乎还并没有完全沉浸于性欲之中,因此我也不敢冒然起身――以我现在的体力,如若一击不中,便会失去全部机会。
刚想慢慢活动麻木的四肢,左臂臂弯便微微传来不适,扭头一看,鼻子差点没被气歪――原来那针管的针头部分,竟仍扎在我的臂上,没有被拔出呢!
看来西蒙没等罗丝给我打完针,便喉急地出手了――这家伙,还真当我不会醒呢!
几分钟后,西蒙的气息终于变得沉重而急促,抽动的频率也明显加快,罗丝扭动着身体,痛苦地连连呻吟。
我缓缓揭开被子,悄无声息地滚到床下。
仅是这两个最简单的动作,我便有一种想要休息的冲动,根本没有半点力气,每一肌肉都又酸又痛,足足缓了半分钟,我那仿佛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才终于慢慢恢复平静。
目光四逡巡,很快我便在地上凌乱的衣物中,看到了自己一直要找的东西――那是一支体型小巧的银白色女性手枪,想来应是罗丝反击时被西蒙打落在地的。
这时,西蒙已开始毫无规律地疯狂律动,我扶着床头轻轻站起来向他走去,并在半途中捡起了那支枪。
西蒙正于高潮中,丝毫没有察觉我的靠近,很快,他便低吼一声,释放在罗丝体内,也就在这时,我用尽全身力量,一枪托砸在他的后脑上。西蒙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就在极度的快感中昏了过去。而我也由于用力过猛,身体一晃,便跪倒在西蒙身旁的地毯上。
索性顺势坐在地上,我抬头看向压在西蒙身下的女子,她正虚弱地喘着气,黑色的眼眸虽然望着我的方向,但视线却是茫然一片,显然还于失神的状态中,她性感的厚嘴唇破了好几,并被塞在口中的已沾上丝丝血迹的白布撑开,结实的棕色皮肤已经汗湿,微微闪现出晶亮的光彩。
叹了口气,我抬手拿出塞在她口中的白布,赫然发现竟是一个男性内裤。苦笑了下,我随手丢开,说道:“罗丝,如果你今晚还打算走的话,能不能多带上两个人?”
听到我的声音,罗丝的眼中终于恢复些生气。她惊讶地看着我,并没有说话。
将压在她身上的西蒙那沉重身体推到一侧,我轻喘着,轻轻解开缚住她双手的皮带。
罗丝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一下子坐起身,抓起附近也不管是谁的衣物便往身上穿。
默默地看着她,我一时倒也无语――任我想破脑袋,也万想不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与罗丝见面。
突然,罗丝停下穿衣服的动作,回过身来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我,声音嘶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今晚的事?”
“我听到你与珍妮的谈话。”我实话实说。
罗丝的眼睛中现出些恶狠狠的神情,又道:“这么说,你早就醒了?”
见她面色不善,我一边简单回答“是的”,一边将手中的枪口悄悄对准了她。
罗丝猛地向扑了过来,一把揪起我的领子,怒声道:“你这个混蛋!为什么现在才――打昏那个畜牲!”
我睁大了眼睛――这丫头,莫不是承受不了打击而脑壳坏掉了吧,不正是你给我打了一针,使我无法及时出手帮你的么?怎么反倒怨起我来?
看到我露出无辜的表情,罗丝总算想起了事情的原委,但她仍没有松开我,而是眼光闪烁着,似乎在考虑是不是应就此解决掉我这个大包袱。
我的目光慢慢掠过她的脸颊,顺着那线条优美的、光滑的脖颈向下移到她半裸着的胸口上,随着她的呼吸,那结实而丰满的乳房微微起伏着,颇为诱人。
怪不得西蒙对她如此垂涎,果然是个尤物啊!
意识到我正在看什么,罗丝立刻便红了脸,她一把推开我,飞快地掩上了衣襟。
扭过头去,我轻轻地笑了――这样轻易就放开了我,真是个怕羞的家伙呢!
罗丝怒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们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似乎还要再骂,却看到我手中握着的手枪,于是便改口道:“喂!把枪还我!”
我十分配合地收敛了笑容,调转枪口把枪递给了她。
罗丝反倒愣住了,她接过枪在手中把玩着,迟疑了一下才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双手轻轻环在膝,我轻松地道:“我们又没有什么仇大恨,你若是嫌我累赘,最多打昏我罢了,没有必要杀人吧。”
罗丝冷哼了一声,不再理我,回过身对着西蒙便是一脚,似乎还不解恨,又对着他的下体狠狠踹了几脚。
将视线移开,我心有余悸地想――原来女人当真是得罪不得的,否则报复起来可绝对是狠辣角色。
似乎是踢得累了,罗丝住了脚,向四下里看了看,便捡起刚才缚住她双手的皮带,将西蒙的手紧紧绑了起来,同时对我说:“喂,过来帮忙绑他的腿。”
我以手撑地刚欲起身,腿一软却又重新坐了回去,只得苦笑道:“不好意思――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罗丝抬起头用晶亮的黑眼睛瞪着我,张了张嘴,却没什么也没说便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没有我的帮忙,罗丝仍很快就将西蒙结结实实地绑成了一团。她直起腰,回过头来,说:“虽然体力不佳,可是你刚才这下子打得可实在不轻,看样子没有十几分钟,这畜牲倒也醒不过来。”
我轻轻笑笑,没有说话――实际上,我刚才虽然已使出全部力量,却仍没有重到能使如此健壮的人昏迷这样长的时间,之所以他无法苏醒,是因为我正击在他后脑最脆弱的那一部分,为了能准确地击中这个位置,我曾对着模型练习了不下万。
望向窗外无垠的暗夜,我说:“罗丝,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罗丝迅速将地上散乱的衣物塞到一边的柜子里,说:“卡利亚里。”
我吃了一惊,问:“撒丁岛的卡利亚里?”
“嗯。”罗丝道:“海因莱因先生在这个岛上有一个秘密基地,这里是他的别墅,每年他都会来这儿住上一段时间。”
真是想不到,我竟在昏睡中,离开法国很远了呢!
(二十六)10日更新
窗外,夜色浓得就像噬人的黑洞。
收回视线,我又问道:“罗丝,你曾提到的那个关在地下室的金发女孩,可是姓奥迪尔斯?她――可还好?”
罗丝将最后的两只皮鞋甩进衣柜,“啪”地关上柜门,回过身用一种微含着嘲讽的口吻说:“那女孩是你妹妹吧――和你相比,她当然是好得很,既能走能蹦,又守身如玉!”
听出她话中所指,我的心猛地一阵收缩。
记忆中那些痛苦的烙印,怕是终我这一生,都无法再消除了!
抬头看向罗丝,罗丝却在接触到我视线的刹那,愣了一下,然后便转过头去。
她默默地弯腰拉起西蒙的腿,连砸带撞地将他拖进了浴室。
罗丝走出来时候,情绪已经平复,她神情冷漠地道:“还有些时间,我倒想请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带上两个累赘走呢?”
我沉吟道:“你带上我们,应该算是有利有弊……”
罗丝冷笑着打断我:“有利有弊?弊你就不必说了,我自己就可以想出一箩筐来,利到是要请你列举一二。”
我看着壁钟里不急不缓地挪动着的秒针,道:“第一,如果逃跑不利,我们至少可以分开走,彼此分散一些追兵;第二,可以不必撕破脸皮,大家都省些力气,目标一致,共同对敌……”
罗丝微微有些变色,道:“就你这副样子,即便撕破脸皮,还能把我怎样?”
我笑道:“你刚才可曾找到西蒙的枪?”轻轻向边上移了移身子,露出隐藏在身侧衣衫下的乌黑色手枪。
“我的体力虽不如你,但自信拿枪的速度还会比你快些。”我看也不看那枪,继续道:“不过,罗丝,我并不想强迫,而是在请求――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罗丝冷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区别么?真是看不出来你还藏着一手呢――刚才你那无力站起的样子,装得倒还真像。”
不由得转为苦笑,道:“刚才,我是真的站不起来。”
罗丝脸上也现出些苦笑的神情,道:“那你还想要跟我走,难不成打算让我背你?”
我叹气道:“这到不敢劳驾,只想烦请您帮我找些兴奋剂来,临时作以支撑。”
罗丝摇头道:“你这连高效镇定剂都能抵制的体质,怕是我把手边的兴奋剂全部找来给你打上,你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我平静道:“撑得一时算一时吧!若是路上我真的走不动了,就不要再管我,只请带我妹妹走就好。”
一丝复杂的情绪在罗丝的眼中一闪而过,随即她道:“波尔医生就快来查房了,你到床上再装一会儿吧,混过了这关,我们立即出发。”
答应得这样痛快,使我一时到说不出话来――究竟是哪句话,让本来无意帮助我们的她,瞬间改变主意了呢。
不过看她的眼神和表情,我竟相信她并非在敷衍我呢。
晚上11时零7分,波尔医生终于“不负众望”,隆重登场。不过他也只是应付地看了几眼,见罗丝还在老老实实地值班,就随便嘱咐了两句,回去补眠去了。
罗丝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视察者,回到房间,低声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先去看看你妹妹,让她准备一下,再给你拿些药来。”然后她又想起了什么,把西蒙从浴室里拖出来架到床上,说:“后半夜,就让西蒙替你在这儿躺着吧!”
西蒙这时已醒,由于嘴不知何时被罗丝用毛巾堵住,因此只是转动着眼珠,四打量。
罗丝帮他拿出毛巾,柔声道:“西蒙,想不到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这一天吧。你在这里乖乖躺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西蒙脸色有些发白,却眨着眼睛笑道:“……甜心,快去快回……。”
罗丝一巴掌便甩在他脸上,说:“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然后她直起腰,走了出去。
我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细细地打量起西蒙――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浓黑的头发,极为常见的普通长相,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中闪烁着的熠熠神彩,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其中,不愿移开视线。
就这样看着西蒙,也不知过了多久,西蒙那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就是帕特里克?奥迪尔斯吧,我听过你的大名呢!”
西蒙的声音让人听着极为舒服,我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注视着他。西蒙又道:“帕特里克,是你在我后脑勺上打了这一下吧!打得可真狠啊,你一定用了很大力气吧。”
眼皮有些硬,我努力睁着眼睛,仍不说话。
西蒙再道:“帕特里克,你好像很累啊,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
我听话地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西蒙的声音更加富有磁力:“帕特里克,你累了,想要睡觉了吧――过来帮我把绳子解开,我把床让给你,好不好?”
我坐着不愿动,西蒙那开始遥远的声音继续说:“你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快过来睡吧,这床真是舒服极了……过来,帕特里克……帕特里克……”
我缓缓睁开眼睛,笑道:“西蒙,本来你是有机会成功的,可惜我早已听说你是此中行家,对你心生警惕,再加上你又太过性急,未等我完全陷入其中便下达了指令,因而势必要功亏一篑。”
西蒙的脸色变了,好一会儿才道:“怪不得之前我在你床边站了至少2分钟,又突然去碰你的眼睛,你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原来你也懂得催眠术啊!”
我心中暗道好险,回答说:“催眠术虽然澳,入门却极是容易,我不过是有幸学了些皮毛而已。只是我觉得你与其在我身上动脑筋,不如多费些心思,想想一会儿怎样活命才是。”
西蒙冷笑道:“罗丝要想杀我,早就动手了,还用等到现在?”
我也笑道:“就因为如此,你才更应好好想想――你如此对她,她还不杀你,怕是要有比死更恐怖的事等着你呢!”
西蒙叹了口气:“帕特里克,你如此关心我,难道是对我有所企图?”
我看着他脖颈规律跳动的动脉,点头道:“你很聪明呢,西蒙――我怕你会受不了折磨,所以很想现在就帮你永远解脱苦海,不知你愿不愿意?”
看到我眼中已露杀机,西蒙的眼角抽动了几下,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罗丝回来的时候,神色凝重,说:“我已让你妹妹换了衣服,在屋里等我们。”
西蒙终于感到事情的严重性,道:“罗丝,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想活了,要带这两个人去哪里?”
罗丝并不理他,拿出一支淡红色的针剂,继续说:“这是‘幻精125’,比兴奋剂效果强上百倍,现在只有它还能对你起些作用,你要不要试一试?”
未等我回答,西蒙便接道:“如果你不想死,最好不要试。”
我注视那淡红色的液体,瞳孔微微收缩:“罗丝,谢谢你,对我来说,没有比它更好的了。”
罗丝道:“你确定?”
我笑了笑,主动伸出了左臂――呵呵,都由这一只胳膊来吧。
那药剂如同一股热流般被注进我的体内,我闭上眼睛,感受由它所带来的
“幻精125”,是半年前便研制出来的一种纯度极高的毒品,它能最大限度激发人身的潜能,而且药效会维持数个小时之久,但由于它很容易导致心力衰竭,就算能侥幸不死,也会对人体造成终生损害,所以被大多数人列为禁药,束之高阁。
若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还真不会以生命为筹码,来赌这一呢。
罗丝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将一套黑色的外衣放在我旁边,又转头对西蒙说:“现在轮到你了。”
她拿出一把的锋利的手术刀,在他的下体轻轻划着,道:“可惜我必须得走了,没有时间太温柔地对你,你就忍一忍,一会儿就过去了。”说着便要动手。
西蒙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高叫道:“安琪!――罗丝!我知道安琪在哪里!”
罗丝怔了怔,道:“她在哪里?”
西蒙喘着气,道:“你放了我,我便告诉你!”
罗丝一点也没有犹豫,就说:“好,你说。”
西蒙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先放了我再说。”
罗丝脸一寒,拿刀便再要去割,西蒙立即大叫道:“我说,我说――安琪在柬埔寨的波肯塞那里,现在极是得宠……”
罗丝皱了皱眉,问:“你怎么知道?莫不是骗我吧!”
西蒙急忙解释:“我两个星期前刚在那看到过她――她左额角有一个三角形胎记,知道我在意大利,便问我是否知道一个叫罗丝?勒纳多的人,说是她姐姐,绝对不会错的!”
“那么你告诉她我在这儿了么?”罗丝语气有些松动。
西蒙吞吞吐吐地道:“……没有……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我怎敢……随便说……”
罗丝把刀收了起来,冷笑道:“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听话了。看在你的话还有些可信度的份上,这我便不割了你――你就这样在海因莱因先生的床上躺着吧,等他回来再置好了。”
西蒙脸色已经发青,大骂道:“你个……”还没说出些实质性的话来,罗丝便用毛巾将他的嘴重新堵上,笑道:“海因莱因先生未必就会杀你呢――也许他看了你的身体,惊为天人,收了你做他的床伴也不一定呢。”
西蒙剧烈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含混的喊叫声,额角已有冷汗渗出。
我暗中叹息――如此将西蒙交到海因莱因手里,还不如直接将他杀掉来得仁慈些吧。
罗丝眼中带着极其痛快的残忍笑意,说:“我们走吧,别让你妹妹等急了。”
我已穿好衣服,于是站起身来,跟在罗丝身后走出了这个噩梦般的华丽房间。 【Cissy】
(二十七)
走廊里并没有开灯,我微微眯起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罗丝将我带至一楼大厅,示意我稍做等待,便悄然离去。
轻轻走到落地窗边,我抬头望去――看不到星月的夜空,如同我的内心,漆黑一片。
闭上眼睛,我慢慢握紧拳头――菲儿,无论如何,让我们再试这一吧!
身后声音微响,我回过身去,看到两个人影走了过来,后面的那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高挑身影,正是我日夜牵挂着的菲儿。
菲儿也从身形上认出了我,她加快脚步,越过罗丝,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我。
将她拥入怀中,我的鼻子一酸,泪水便悄悄模糊了双眼。
菲儿,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恍惚中,竟似宛如隔世。
菲儿抬起头时,蓝色的眼中,是隐隐的三分喜悦和七分思念。但那份神采很快就被忧虑替代了――即使是在这样的黑暗中,她仍是一眼便觉察到我的虚弱和憔悴。
冰冷的手指滑过我的面颊,她眼中的悲伤更浓。
握住她的手,我安慰地向她微笑,只是不知黑暗中,菲儿是否能看得见。
拉着她走向罗丝,我的步履坚毅而稳定。
菲儿,几个小时之后,哥哥也许就再也无法陪伴你走下去了。
只希望能用最后的力量,把你带到一个自由的地方。
让哥哥看着你,在阳光下,快乐地飞翔吧。
罗丝垂着头站在一边,竟似不忍打扰。见我们走了过来,才默默将红外线夜视镜递给我们,带头向位于后侧的边门走去。
门被拉开时,清新而潮湿的空气便扑面而来,耳中清晰听到的,是海浪凶猛地拍击岩石的声音。
海,似乎就在附近呢。
借着暗夜的掩护,我们一行三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别墅后侧的灌木林,然后陡峭的悬崖便呈现在眼前,而在黑暗中汹涌的海,正在这悬崖下面。
罗丝很快在突兀的岗岩中找到她预先安置的锁链,其一端牢牢嵌入石壁内,另一端延伸到悬崖下面,罗丝低声道:“只有这个,你们可能下去?”
走到悬崖边上,我问:“这里大概有多高?”
罗丝道:“真正陡峭的部分不过二、三十米,过了那一段,就好走得多了。”
心中暗自庆幸菲儿至少还接受过基本的体能训练,我看向菲儿,道:“你的体力,应该没问题吧?”
菲儿犹豫着道:“我可以的,到是你……”她没有将话说完,但意思却已然明显。
我微笑着简单道:“不碍事,我们下去吧。”
大概菲儿向来对我颇有信心,见我神色如常,便不再追问,但罗丝却十分了解我现在的状况,她转过身去――一声轻轻的叹息,很快便淹没在海的咆哮中。
罗丝当先而下,菲儿居中,我在最后。整个过程并非如我表现出来的轻松,崖虽不高,却是极为湿滑,其间数踩空,若不是有“幻精”支撑,我想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熬过不了这一关。
但幸好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顺岩而下,地势开始渐缓,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我们便到达海与岩体的交汇之――乱石中,一艘小船正停在那里。
罗丝极其熟练却又万分谨慎地摇动船桨,于是小船缓缓向前行去,将水面划开淡淡的裂痕,但那裂痕很快便又自行愈合,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心中一片宁和,仿佛天地间万物都已睡去,清醒着的,唯有我们三人而已。
船渐行渐快,就这样走了半小时的水路,我们到达一个天然的海湾,一排排大中型渔船整齐地停泊在那里,随着海浪的节奏无声地起伏摇晃。
罗丝带我们上了其中一艘十分不显眼的中型渔船,启动马达,向海的驶去。
直到海岸已成为一道模糊的细线,我才缓缓呼出胸中郁闷已久的气息,坐到驾驶台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道:“真是想不到,竟是这样顺利便出了来!”
罗丝正埋头设置船上的自动导航仪,听我如此说,便抬起头来,道:“你可知道今天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只我用整整5年时间换来了,你们到是正好赶上,没用费一点劲儿,真不知是交了什么好运!”
我笑道:“所以我这一路一直都在想,罗丝,你一定是上天派到人间的天使,指引我们这些迷途的人们通向幸福之路。”
罗丝丝毫不为我的恭维所动,冷漠地道:“少在这言巧语了,我可不吃这一套。等到了西西里,你们两个立刻给我滚下船去,大家分道扬镳,别在这儿与我磨牙。”
我叹气道:“菲儿,难道我刚才说的有错么?”
菲儿认真地回答道:“其实,我也认为称罗丝姐姐是我们的天使,一点也不为过呢!”
罗丝的脸立刻就红了,神情竟似有些窘迫。
我就知道菲儿赞人的本事极高,再配上那绝对诚挚的表情,连我向来都自叹弗如,罗丝这点功力,怎么可能抵挡得过?
笑了笑,我转头问菲儿:“这些日子,你是如何过的?”
菲儿抿着嘴,委屈地说:“他们把我关在地下室里,除了一日三餐,其它时间连半个人影也看不见……”
我怔了怔,问:“从没有人去过你那里么?”
菲儿点头道:“没有,我也觉得奇怪,却逃不出去,只好在那儿等着――不过我一直都知道,无论要等多长时间,你都一定会想方法来找我的。“
我沉思着,没有说话。菲儿又道:“哥,你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的眼中充满了关切之意,在她如水般澄清的目光注视下,我竟第一,不知如何作答。
淡淡地,我说:“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毕竟我们现在已经出来了,不是么?”
菲儿紧盯着我,似乎要从我毫无血色的脸上找出什么线索,不过这怕是又要让她失望了,我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放弃地垂下长长的睫毛,无奈地道:“哥,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呢。”
脸上笑容依旧,心中却痛楚异常。
不是的,菲儿,哥哥其实已经变了,变得不再向从前那样,对生活充满希望和执着。
只是这些变化,哥哥不知道,要怎样告诉你而已。
罗丝低下头,似乎在看手中的航海图,可是她的眼神却始终停留在一,半天都没有移动位置。
抬头看了眼驾驶台内的挂钟,我站起身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罗丝,我实在是撑不住了,要去睡了。”
罗丝立刻扭头去看时间――这时已是凌晨1点2分,距我注射“幻精”已整整2个小时之久。
知道“幻精”的药效不可能如此之短,她看着我,没有做声。
我于是又道:“菲儿,你也好像很累了,不去睡么?”
因为刚才精神过于紧绷,现在一下子放松下来,菲儿早已感到怠倦,脸上露出疲乏之色,眼神也微显迷离。
罗丝似乎明白些什么,说:“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里足够了。”
我点头,和菲儿一起走出驾驶台,进入内舱。
船舱内很是简陋,但规划却十分合理,充分显示了罗丝的用心之。
菲儿和衣躺在床上,带着幸福的微笑说:“哥,你知道么,这些天来,即使是在梦里,都一直盼望着这一时刻呢!”
在她的床边坐下,我笑道:“如今梦已成真,你放心睡吧,明天,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菲儿满足地看着我,却叹着气说:“真害怕明早醒来,却发现这不过又是一场梦罢了。”
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抬手便在她光洁的前额上敲了一记。菲儿吃痛,捂着额头叫道:“很疼的,哥!明天一定会肿的!”
我笑道:“是啊,菲儿,明天醒的时候,不要睁眼睛,先摸摸额头肿了没有,如果肿了,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做梦;如果没肿――嗯,以我的手劲,不可能不肿的。”
菲儿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便钻进我的怀中,慢慢轻轻地说:“哥,我好想你。”
抚着她金色的长发,我缓缓道:“我也是,菲儿,我也好想你。”
在我的怀中,菲儿终于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我悄悄放开她,走了出去。
海上依旧黑沉沉一片,看来,又将是一个漫长的夜呢。
在船的各转了一圈,我回到驾驶台。
罗丝正坐在那唯一的椅子中思索着什么,见我回来,便问:“怎么不睡?”
我笑道:“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怕一旦睡了,便再也醒不过来。” 【秋・银之月】
(二十八)21日更新
“不会的”,罗丝看着我,喃喃地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一定能够熬过来的。”
我欣然微笑――罗丝,其实我也得看的出来,掩藏在你那对一切都持有嘲讽态度的外表下面,是一颗温柔而善良的心。
走到航海图前,我细细看了一会儿,问:“罗丝,你的目的地是哪里呢?应该不是西西里吧。”
罗丝眨了眨眼,问:“为何会这样想?”
我道:“西西里一向是海因莱因最稳固的势力范围之一,去那里,实在太过冒险了。而且刚才我在船上转了一圈,看到你储备的水、食物及燃油的数量,应该是打算走很远的路呢。”
罗丝并不反驳我的话,她淡淡地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故意说是去西西里。”
我轻轻叹了口气,透过玻璃向外望去。
这时海已完全向我们敞开她的怀抱,与不懈冲击岸边的边缘相比,的海,安静得如同沉睡的婴儿,几乎听不到水流动的声音。
船上探照灯的光束直直地射向前方海面,借着它的余光,我可以看到甲板上也用铁链拴着大桶大桶的燃油――看来,罗丝想要去的地方,还不是一般的远呢。
“今后有何打算?”我靠在舱壁上,认真的问。
“先找个地方躲一阵子,然后去柬埔寨找我妹妹。”罗丝平静地说。
我不解道:“你的妹妹怎么会去了柬埔寨呢?而且从你的肤色和说话的口音上看,似乎也不是意大利人,怎会到了这来?”
罗丝的眼中飘过一丝阴霾,好一会儿才道:“我和妹妹都出生在澳大利亚的米卡萨拉,父亲是个剪羊毛工人,家里生活不是很好,1岁那年,母亲病重去世,在意大利居住的舅舅回来参加她的葬礼。当时父亲贫困潦倒,舅舅便提出把我和妹妹安娜带到意大利抚养,父亲本就有意再娶,便同意了。哪知我那舅舅是个禽兽,在带我们回去后不久,便强暴了我……”
我怔了怔,道:“对不起,我并不该问。”
罗丝笑了笑,道:“没有什么。有些事情,压在心里太久了,很想找人倾诉一下――事后舅舅威胁说,如果我不依从他,便去找安娜,于是我只好忍气吞声。结果他反倒变本加厉起来,竟让我去陪他生意上的朋友,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舅舅是为海因莱因做事,干的是倒卖人口的行当。就这样过了一年,安娜12岁了,长得非常可爱,舅舅便又打起她的主意。但由于我看得极紧,始终没能得手。后来他结交了泰国色情大亨菲尔德,那家伙只喜欢幼女,为了讨好他,从他手里引进漂亮的亚洲女孩,舅舅竟丧心病狂地把安娜当作礼物送给了他。我知道这件事时,菲尔德已带着安娜回国,我万念俱灰,便要杀死这个害了我和妹妹一生的男人,可是他早已料到我会有此举动,换了假子弹在枪中。
我被他捉住,送到了马尔他的一个海岛上。那里正在举行专为海因莱因的高层人物准备的狩猎活动,而我便是所谓的猎物之一。还没躲上半天,我就被两个十分年轻的男人逮住了,我哭着求他们放过我,其中一人似乎不忍,皱着眉说,如果三天后他回来时我还活着,他便带我离开。
当天晚上,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老爷们,卸下了伪装的面具,露出了他们的本来面目,他们用各种方式折磨我和其它被捉住的人……”
罗丝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拿起驾驶台上的烟盒,先递向我,我默默地摇头拒绝,她便自顾自地拿出一支点燃,地吸了一口,才接着道:“两天后,那些‘高贵的绅士’和他们的保镖终于满足地走掉了,可是灾难还远远没有结束,那个看守们,成了第二轮施暴者。我以为自己再也熬不下去了,之前那个给予我承诺的年轻男人了,所有人都对他十分尊敬,称他为克罗采先生。他带我离开了那个人间炼狱,并把我送到他朋友的医院里,从护士口中,我得知克罗采先生是组织里的红人,不仅得现任领导者埃德加?海因莱因的器重,而且这个组织的第十七顺位继承人,也就是埃德加?海因莱因的第6个孙女南希?海因莱因也对他芳心暗许,纠缠的紧。正是这样一个权高位重的人,却救了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四个月后我出了院,作了他的女人。当时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他却只是笑着说当时就是条狗他也会救的。”
罗丝仿佛已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脸上隐隐浮现出幸福的笑意:“就这样又过了半年,克罗采与南希小姐订了婚,南希知道我与他的未婚夫的关系,便有意除去我。为了保护我,克罗采安排我到撒丁岛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先生的别墅作了一名普通护士,然后告诉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让我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地叹了口气,罗丝将已经燃尽的烟蒂掐熄,再开口时,声音中已少了些伤感,多了份坚定:“我本已恨透了这个魔鬼一般的组织,这时又失去唯一让我留下的理由,于是我对克罗采说,我要离开这个组织,永远结束这场噩梦,克罗采听了,足足1分钟没有说出话来,然后他说,我见过那么多组织里的高层人物,除非死,否则没有可能脱离海因莱因。
我当时没有说话,可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即使会死我也要试一试。从那以后,我便开始留心别墅内的安全系统和警卫布置,为了获得相关资料,我不惜去陪那些守卫睡觉――其实自从经历了马尔他岛上的事后,我就彻底丢弃了所谓的廉耻和自尊,在我来看,与其说性是一种需要,不如说是一种手段更贴切些。在我刻意接触的那些人中,有的人喜欢虐,喜欢强暴,我就配合他们,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在我来看,无论是我主动还是被动,都没有什么区别。就这样,我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在严密的保安措施中,找到一条可以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出路,然后我又用了两年时间准备出逃的船只及工具。
在这漫长的五年里,我认识了每年都会随同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来住一段时间的珍妮,她对我很好,经常替我打圆场,由于她是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的专用护士,没有人敢动她一根汗毛,可我就不同了,克罗采在这里的时候还好,不在的时候,几乎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其中以西蒙为最,他喜欢用他那些变态的工具折磨我,有一整整把我关了一个星期,若不是当时克罗采回来了,点名要见我,我想我一定被他给弄死了――向我这种身份的人,便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那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偷偷在他的饮食中下了迷幻药。受药性的驱使,他在众人面前脱光衣服,丑态百出,偏偏当时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先生的安全总管刚好路过,看见很是不悦,命人把他拉下去打了一顿,于是我们的仇也就这样种下了。但是由于事后他便被派到东南亚执行公务,也就被我暂时躲了过去。本以为一走了之,今后再也见不到他,想不到他竟回来了,而且还不惜更改监视系统,进到海因莱因的屋子来对付我――想来他也是恨我极,连一晚也不能等了。若不是你出手还算及时,我想我这一定是难以幸免了。”
看着罗丝的嘴唇又嘲讽地翘起,我的内心竟似压了千金重担――这个世上,到底还有多少人为了生存,而在痛苦的渊中苦苦挣扎?
我们所追寻的平静生活,究竟是在何?
罗丝又点起一支烟,却并不吸,只是看着它慢慢地燃着。
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笑道:“真是见鬼!本想藏点私的,怎么不知不觉就全说了!”
她扬起头,灯光在眼中化做细碎的晶片:“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安静宁和的气质,让人下意识地愿意信任和靠近……”
我坦诚相望,道:“我很荣幸――你这样说。”
罗丝道:“那么,你今后又做何打算呢?――当然,前提是如果能够活下来的话。”
我微感迷茫,但随即便释然道:“如果能活下来,我希望带菲儿去中国――我在那儿继承了母亲的遗产,虽然不是很多,倒也够我们生活上一段时间。”
罗丝道:“你的母亲,去世了么?”
我点头道:“是的,三个月前,因为车祸。继父以及我从未见面的1岁的弟弟当场就死了,母亲昏迷了12天后,也离开了人世。”
罗丝轻声叹息,好一会才又道:“说实话,我认为你未必能回去中国――那个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瞳孔微微收缩,我道:“罗丝,和我说说你所知道的这个人的事吧。”
罗丝沉吟道:“我每年只能远远地见他数面,连话都没有说过,知道的十分有限――听说他是海因莱因的领导人埃德加第7个、却也是最疼爱的孙子,由他的爷爷一手带大,6岁时便超过他的父亲,被列为组织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从小就说一不二,连他的父亲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这个人出奇的狡猾阴狠,出道以来战无不胜,很快便笼络了一班心腹和大批人马在他的周围,再加上他爷爷对其极为宠爱,划分了好多地盘给他,如今势力已基本可以与他的大伯,也就是目前海因莱因的第一继承人相抗衡,不过据风传,他爷爷近来已有心把他扶正,等他再大些,便让位给他。”
烟已经燃尽,室内仅剩下淡淡的烟草余味。罗丝扔掉手中的烟头,接着道:“关于他的私生活,我听珍妮说他极为挑剔,很少有人能入他的眼,在加上现在年纪还小,所以与他那些生活糜乱的长辈、长兄相比,几乎可称得上是品德端正的正派人。不过只要是被他看上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手的。他以前的那几个有限的床伴无一不是了很多心思才找到的绝美之人,我就曾见过一个,当时真是惊艳不已。不过据说这几个人的下场都不太好,不是被死便是给了人,没有一个留在他身边超过半年。”
我微蹙起眉,问:“可知是为什么?”
“听珍妮说,死的那个女孩好像是因为汇报他的行踪给他的父亲,于是被他眼也不眨一下的杀掉了。”罗丝讥讽似地笑了笑,道:“至于其它的二、三个,大概是审美疲劳而失了兴趣吧。”
望向窗外的海,我的心情异常沉重。
黑暗的远方,又将是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我们呢?
罗丝长长吁了口气,道:“一直都是我说,你也说一些好不好?”
我轻轻一笑,说:“你想听哪方面呢?”
罗丝眼睛闪亮,道:“嗯,就说说你自己吧。――看你的样子,好像只有十七、八岁吧。”
我点头:“十七。”刚说完,我的脸上就变了颜色。
未等罗丝反应过来,我已一个健步冲到了门口,一下子便拉开了舱门。
舱内的灯光立刻便铺泻而出,冲入门口的黑暗中――而菲儿,正披着头发,神色漠然地站在那里。
见我突然出现,她转身欲逃,可是我已捉住她的上臂,一个用力,她便被我拽进了驾驶舱内。
用身体挡住菲儿,我对已拿枪在手的罗丝喊道:“不要开枪!”
菲儿踉跄了几步,便已站稳,她抬起头,见舱门已被我踢上,于是凶狠地瞪着我,一声不响便扑了过来。
对付她那三脚猫功夫,我自是不费吹灰之力,不过两秒钟,菲儿便被我按在门上动弹不得,我摇晃着她的肩膀,急切地喊:“菲儿,我是哥哥啊!快醒醒!”
菲儿迷惑地看着我,眼中凶光渐渐隐去,她似乎想要努力想些什么,但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眼神开始迷离,菲儿再昏睡过去。
我撑着她靠在舱壁上,心中已满是绝望。
我最不想见到的事,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罗丝收起枪,走过来帮我扶住菲儿,叹息着道:“带她回内舱吧。”
我无声地打开门,罗丝问道:“她在门口站有久了?”
“刚刚过来。”我轻轻回答
罗丝奇道:“你怎么知道?”同时跨出门来。
没用我回答,罗丝便已知道了答案――她的脚下传出一声清脆的玻璃破裂声。
她低下头,看到地上薄薄地撒了一些玻璃片,其中的几块已被踩碎,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微弱的光彩。
罗丝错讹地抬头看我,第一叫了我的名字,她说:“帕特里克,你真的只有17岁么?”【秋・银之月】
(二十九)24日更新
将菲儿带回床上,我立即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药效似乎已经开始消退,无力感又侵上身体的每一部分。
呼吸微觉困难,我吸了口气,却丝毫不能缓解胸口的郁闷。
可是菲儿,现在这种情况,让我又如何能放心,留下你一个人走。
罗丝恨声道:“西蒙还真的对她下手了,这个败类。”
看着菲儿那苍白的面孔,我轻轻道:“其实我们都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可是却仍心存侥幸……”
罗丝道:“那现在该怎样办?她在催眠状态下,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闭上眼睛,沉吟片刻,道:“罗丝,驾驶台没人,没关系么?”
罗丝没想到我会如此问,怔了一下,才说:“这里已基本进入海海域,有自动导航仪在,就算没有人驾驶,也不会偏离航线太远。”
我点点头,轻拍菲儿的脸,柔声唤道:“菲儿……菲儿……”
好一会儿菲儿才醒了过来,她半眯着眼,含糊地道:“天亮了么,哥?”
藏起眼中的怜惜,我语气轻松地道:“没有,菲儿,天还没有亮呢,只是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菲儿眼神朦胧,问:“什么事啊?”
我直截了当地说:“刚才,你到驾驶台做什么?”
菲儿眼睛慢慢睁大了,道:“我去驾驶台?不能吧,我不是一直在睡觉么?”
我叹道:“菲儿,想不到此分开,你竟多了梦游的毛病呢――幸好你梦游时还知道穿鞋子,否则脚恐怕已被扎成马蜂窝了。”
菲儿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然后便看着脚上的鞋子发呆。
她扬起头,说:“哥,这怎么可能?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声音中隐隐含着惊慌。
罗丝本来只在一旁静静地站着,这时插嘴道:“你不记得是正常的,有人对你施了催眠术。”
菲儿立刻便松了口气,道:“哥,原来是你捣的鬼啊!又拿我做实验,也不告诉我一声!”
罗丝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而我唯有叹息――这个小丫头,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
看到我们的表情,菲儿脸上刚刚浮起的笑意消失了,她迷惑着道:“难道不是?”
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道:“哥,那怎么办?”
我苦笑道:“菲儿,目前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如你所说,让我再拿你做实验,看看能不能把你失去的记忆找回来;二是……”我拉起她的手,回头问罗丝:“麻烦你找副手铐,直接把她铐到床头上好了。”
罗丝神色古怪,道:“手铐没有,绳子行不行?”
菲儿急忙说:“不要不要,哥,我们用第一种办法好了!”
我认真地看着她,说:“菲儿,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练习了,你可信得过我?”
菲儿丝毫没有犹豫,她微笑着说:“哥,你知道的,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心剧烈地抽痛――菲儿,对不起,你这样信赖我,而我,却瞒你太多。
罗丝默默回身走出门去,推门时,手竟似在微微颤抖。
扶着菲儿的肩头,使她慢慢躺回床上,我柔声道:“菲儿,像两年来我们做的那样就好,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即使感到孤单,感到虚无缥缈,也不要害怕,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哥都会陪在你身边。”
菲儿安静地道:“我知道,哥。”
“现在放松你自己,不要想任何事情,看着我,不要眨眼睛。”我的语调已经变得平缓而单调,菲儿听话地看着我,淡蓝色的眼中是一片宁静。
“你感觉很累,眼皮沉重,闭上眼睛,认真听我说的话,不要想任何事情……闭上眼睛……”
菲儿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感到非常舒适,轻松,安静。除了我的话,什么都别想。……你进入一个静谥的世界,你的内心很平静,你只能听到我的声音,其它什么也听不到……”
我不断重复着这些话,菲儿的表情变得安详起来,胸口规律地起伏着,呼吸也变得轻微。
“天很黑,但是你可以看到面前有一条路,很长,沿着它向前走,你便会进入更安静的地方。现在,沿着它向前走,每走一步,你都会发现身体更轻,更放松……不要停,继续走,你会感觉越来越宁静,越来越放松……你喜欢这种感觉,没有压力,没有束缚,整个世界充满清新、安逸的空气,呼吸更为顺畅……”
在我的引导下,菲儿渐渐从浅入,进入度催眠状态――她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年轻女孩,又对我极其信任,几年前我学习催眠术时便与她做过类似的催眠游戏,因此这催眠倒也还算顺利。
“再走十步,你就可以到达记忆的最,无论你看到什么,想起什么,都会像现在经历一样清晰,把它们说出来,然后你便会永远记住它们――现在,十、九、八……”我慢慢地数着:“……三、二、一。好,你可以停下来,现在你正在科西嘉郊外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你中了弹,昏了过去,后来你醒了过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菲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她缓慢而无助地说:“我被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棚顶吊灯光线很强,周围是刺眼的白光,没有窗,门也被反锁上,我出不去。”
“那么可有人进来?”
菲儿沉默了一会,才道:“有的,是一个男人。”
“什么时候?”
“大概是我被关这里的第十八……或第十九天。”
“你如何知道?”
“根据送饭的数,应该是这样。”
“他长的什么样子?”
“黑色的头发很浓、很密,眼睛也是黑色,闪着奇怪的光泽,让人不愿移开视线,身材健壮,个子大概一米七、八左右。”
根据菲儿的描述,我立刻便将此人与西蒙的影像重合起来――果然是他呢!
“他进来后做了些什么?”
菲儿内心似乎在挣扎些什么,断断续续地道:“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温柔,他的眼睛好亮……我感到好累……“
菲儿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又陷入当时的状态,我缓缓地道:“他对你说些什么?”
“……他说……我是属于他的……我的灵魂在他的手中……”
“然后呢?继续说,不要停。”
“……他不断地说……他是我的主人,每天……凌晨两点半……我必须去见他,如果无法见面,就必须想办法打他的电话向他汇报行踪……谁若是阻拦,谁就是我的敌人……”
我终于有所了解,菲儿刚才为什么会去驾驶台了――那里有无线电通讯设施,菲儿定是在催眠指令下,想到那里与西蒙联系。
“还有呢?”我再问。
“……他说当我听到敲门声时,我就会醒来,但是却会忘记他这个人,以及发生的一切。”
我无声地吁了口气,道:“你听到敲门声了么?”
“是的,然后我醒了过来,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又有一个女人进了来,她说受我哥哥之托,来带我出去。”
“你跟他出去了么?”
“是的,但并不是马上――她要我先准备一下,便又走了……我很紧张,幸好她很快就回来了,让我把身上穿的衣服、带的东西都脱掉,换上她带来的衣物……我走出那个地方,上了楼梯,然后我看到我的哥哥正站在大厅里等我……” 菲儿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她缓缓道:“……四周好黑,但我仍知道那就是我的哥哥……”
我无声叹息,刚想说话,心口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便迅速向两肩和背部发散。
我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几乎无法呼吸,冷汗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在床单上,形成小块氤氲。
药效,偏在这个时候,完全消失了。
我知道催眠过程如果意外中断,必将会在一定程度上对菲儿的精神造成伤害,因此只能一手扶着床,勉强支撑着继续道:“好,现在,你将从你的潜意识中走出来,刚才你在记忆中所体验到、感受到的,都将清晰地印在你的脑海里,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回想起来任何一个细节……”
声音有些颤抖,我停了一下,继续道:“现在我从一数到十,每数一个数字,你就会清醒一层,眼前也会明亮一层,在我数到十的时候,你会完全清醒过来,回到现实世界。一、二……”
我慢慢地数着,仅仅十个数字,我却好像用了十年的时间才数完,当我从牙缝里挤出“十”这个单词时,菲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不断滴落的汗水已将床单打湿了小片,我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伏倒在床上。
呼吸更为困难,意识也愈加模糊,只隐约知道在菲儿的惊呼中,罗丝从门外冲了进来。
用尽最后的力量,我一字一字地说:“罗丝……如果我……死了,求你……帮我……照顾……菲儿……”
罗丝大声喝道:“不准死!我还指望着如果我死了,由你来帮我照顾安琪呢!你若敢死,我就……”她的声音哽咽了,转身又冲了出去。
我知道她定是找药去了,可是我比谁都清楚――我这样的身体,可能熬过去的概率几乎为零。
血管高高鼓起,身体也开始痉挛抽搐,我已无法出声,只能留恋地望着菲儿。
就要这样死去么?――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告别的话呢!
万分不舍地,我闭上了眼睛。
资料:并非所有人对催眠都有着相同的接受度,催眠术人群中能进入催眠状态的约占7~9%,仅有25%的能达到度催眠。一个人是否容易进入催眠状态是由催眠感受性决定的。催眠感受性是指一个人进入催眠状态的难易程度。什么样的人容易被催眠,迄今尚无定论。一般认为,青少年比老人和小孩易受催眠,女性比男性易受催眠,想象力丰富、相信催眠的人易受催眠;但这些说法并未得到完全证实。【秋・银之月】
(三十)30日更新
当意识再从混沌中苏醒,曾经萦绕在记忆的悲伤,曾经对前方道路的迷惘,都变得不再沉重。
仿佛获得新生般,我的内心充满了对生命的感激――若非经历了生死边缘,怕是仍不能真正体会到生命的可贵。
也许生活还可以重新开始,也许我和菲儿终于一天会找到那片属于我们的宁静天空。
带着希望和憧憬,我微笑着睁开双眼。
然而笑意很快便冻结在我的唇边――西蒙正站在床前,畅快淋漓地笑着。
上帝啊,你老人家,不是在玩我呢吧!
怔怔地看着他,我一时百感交集,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西蒙已笑出声来,朗声道:“怎么?帕特里克?是不是见到我太过惊喜,以至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与得意,我却无心反驳,慢慢环顾自周――船舱内看不出有打斗过的痕迹,一切都与我昏迷前没有什么区别,那么西蒙又是怎样凭空而至的呢?菲儿和罗丝现在又如何?――看西蒙志得意满的样子,怕是也未能幸免吧!
“是那里――出了差错?”视线回到西蒙身上,我缓缓道。
西蒙眼中精光闪烁,笑道:“当然是多亏你那可爱的妹妹!”
我一阵气结,好一会才道:“可否明示?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
西蒙邪邪地笑道:“死?海因莱因先生哪里舍得呢!一知道你跑掉并注射了“幻精”,他当时就火冒三丈,说要是让你死了,我们这些人也都回去准备后事吧!吓得我们是气也不敢歇一口就赶了过来――真是被你玩去了半条命呢!”
我冷冷道:“你们是生是死我毫无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对菲莉丝做了什么,以至于这样快便追到这里?”
“真是冷酷无情的人呢!”西蒙心情大好,也不与我一般见识,仍笑着道:“不过既是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也无防。”他从衣兜时拿出一个银色的纽扣大小的东西,道:“这个全球卫星定位跟踪器,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菲莉丝小姐吐出来。”
我不禁皱眉,道:“怎么?这跟踪器,竟是放在菲莉丝体内?”
西蒙道:“当然,否则又怎能瞒得过你们?你为人机智狡黠,哪怕只是一点破绽都会让你起疑并顺藤摸瓜找到源头;罗丝又天生谨慎,事情除非十拿九稳,否则绝不肯轻易涉险――她这肯帮助你们,大部分原因是知道你们身上没有被植入追踪器,毕竟这种手术向来是她协助波尔来完成;另外也是经过多方试探――她故意在通知你妹妹做准备后借故走开,就是想知道你妹妹是否还可靠,后来见并未有何异动,她才稍稍放下心来,但仍是让你妹妹换下身上的全部东西,以防有跟踪器安置在内。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况且有些事情也不是事先可以预料到的,所以你们虽然精明,却也想不到跟踪器是在菲莉丝小姐的肚子里!”
我疑惑地望着他,问:“这跟踪器也不算小,菲莉丝怎么可能吃下它而毫无感觉?”
西蒙并不正面回答,反笑道:“你既是会些催眠术,想必曾经听过被称为‘永恒术’的催眠方法吧?”
我若有所悟,道:“这种方法只能奏效一,被施术者在跟据暗示完成指令后,该段经历将会永远从记忆中抹去,终生不可逆转,因此被称为‘永恒’。”
西蒙颔首道:“不错,我其实为菲莉丝小姐做了两个催眠,其中一个被你所破,另一个便是刚才所提到的‘永恒术’。按照我的暗示,她将这个跟踪器咽了下去,然后就永远忘了这件事,即使在后来你对她的催眠中,也无法记起来。”
我沉默不语,西蒙又道:“说来也多亏事先放了这个跟踪器――若非它使我们及时赶至并对你进行紧急抢救,现在你恐怕已死去多时了。而我们这些倒霉的人,怕是也要给你陪葬呢!”
我感疲惫,便不再说话,绝望地闭上双眼。
现在这种情况,我已完全不知怎样做才好。
有人推门而入,我却连眼也不愿再睁――如果可以学鸵鸟,我宁愿永远把头埋在沙里,不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来人在我身边准备了一会儿,便将细长的针头剌入我的手背静脉。
那人用胶带固定好针头,起身道:“西蒙,海因莱因先生吩咐,等奥迪尔斯先生醒了,就交结我们先行带走,其余两人――按规矩置。”
我心中大惊,不由得睁开了眼,然后才发现说话之人竟是珍妮。
她神情甚是委顿,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嗓音也完全嘶哑,以至于我刚才没有凭声音辨认出她来。
见我已然苏醒,珍妮也似一惊,但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静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悲伤和埋怨――珍妮,一定是在怪我,拖累了罗丝吧。
对不起,确实是我,害了她。
西蒙兴奋地道:“帕特里克,你听到了吧,漂亮的菲莉丝小姐,可是也要按规矩置呢!嘿嘿,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先兆,我突然一抬手便甩掉了针头,然后挣扎着就要起身。
西蒙吓了一跳,立刻扑过来将我牢牢压在床上,同时在我耳边吼道:“你活腻了么!……”
其实西蒙完全没有必要如此紧张,刚才我只是抬手便已然勉强,想要起身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如今被他用身体一压,我更加是毫无活动之力,只得喘着气断断续续道:“让我……见……她们……”
西蒙松了口气,笑道:“有要求你就直说嘛,何必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况且你就是不提,我也会让你见她们最后一面的――只是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千万别受刺激才好。”
珍妮惊道:“西蒙,你要干什么么?他可还是病人!”
西蒙脸上笑容未改,道:“放心,他绝对不似你想象的那样脆弱呢!”突然又想起什么,西蒙接着道:“珍妮,我记得你和罗丝关系很好,一会儿那场好戏,你要不要一同去看?”
珍妮微微变色,道:“不必了,波尔医生说奥迪尔斯先生一醒就立刻通知他,好安排人手把他接到我们的船上去。”
西蒙眨眼道:“一会见到波尔医生还请珍妮小姐口下留情,别说我虐待他的病人才好。”
珍妮冷笑道:“你还害怕这个?”说完便转身离去。
西蒙笑道:“你定是走不动的,干脆我好人做到底,带你去见她们好了。”他弯腰将我抱起,踢开舱门走了出去。
天边曙色初露,黯淡的微光中,我看到罗丝被绑在桅杆上,身上一丝不挂。
菲儿跪坐在不远,看到我,不由得惊喜地道:“哥,你醒了……”
罗丝慢慢抬起头,眼睛在暗影中闪闪发亮,没有说话。
西蒙将我放到船边的一张旧椅里,并用手铐将我的左手固定在船的围栏上,道:“好戏就要开始了,好好欣赏吧!”
他走到罗丝身边,皮笑肉不笑地道:“罗丝,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落到我的手上了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罗丝遥望着天边慢慢扩大的红霞,并不答话。
西蒙从皮靴中抽出一把匕首,在罗丝的身上缓慢地划出几道又又长的血口。
罗丝咬牙隐忍,鲜红的血液在她光滑的肌肤滑出道道痕迹,落在了甲板上。
而这时她的身后,太阳正冲破云霞,完全跃出了海面。
夺目的亮光,与血色遥遥相映――崭新的一天,便以这种残酷的方式揭开序幕。
我低头不忍再看,西蒙笑道:“怎么,帕特里克,只是这样就舍不得了么?我听说你当年杀人连眼都不眨一下,想不到竟是如此怜香惜玉!”
虽然明知希望渺茫,我仍出声恳求道:“西蒙,求你放过她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西蒙眯着眼睛打量着我,好半天才道:“真是可惜啊,为什么你偏偏是海因莱因先生要的人?否则这样诱人的条件,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你的。”
似是极为惋惜,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帕特里克,我还没告诉你,我们此行是要去哪里吧!”
看到我眼中露出询问的神气,他回答道:“是的,我们不是回撒丁岛,而是去突尼斯――前日刚刚得到消息,最后两个在逃的奥迪尔斯、也就是你的父亲和兄长在那里出现,海因莱因先生立刻便动身赶去,如今你这一折腾,海因莱因先生已吩咐把你直接带去,所以若是幸运的话,你很快就能与家人团聚了。”
已没有勇气看菲儿是什么表情,我别开头,望着远闪着金光的海面,试图平复眼中的悲伤。
菲儿,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一,我们真的无路可走了。
西蒙再叹息,然后缓缓道:“现在,罗丝,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我大惊失色,抬头去看罗丝――她被两个男人从桅杆上解下来,身上血迹已经干涸,手脚也并未捆绑。
我急道:“罗丝……”
罗丝回过头,神态平静,她慢慢地向我做了个口型,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已被那两个男人拖到船边,抬起并抛进了海里。
“不!……”我完全忘了一切,情急之下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附近的一个守卫急忙冲过来把我按到了船的围栏上。
罗丝挣扎着浮出海面时,却已与船分开很大一块距离――我突然意识到,在平静的海水下面,竟有一股暗流存在。
罗丝摆动着手臂使自己不再下沉,同时四下张望。
西蒙走到我的身边,望着海中的罗丝道:“也不知还能不能引来?”
虽然不明白他话中所指,但我此时也已隐约感到,接下来必有残忍的事发生。
还未说话,海面上便有一道水线以极快的速度笔直地逼近罗丝,我无法置信地睁大眼睛,低叫出声:“上帝啊!……鲨鱼!”
西蒙眼中带着残酷的笑意,道:“不错,真想不到这么快便出了来!听说这里的鲨鱼已基本绝迹了呢……”
已无暇顾及西蒙在说什么,我大声道:“罗丝!快过来……”
罗丝也已感到事态异常,她拼命向船的方向游来,可是一切都太迟了――那道水线突然消失,然后罗丝就像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拽下去般,连呼喊都未来得及,便瞬间沉了下去。
激荡的海水中,大股的鲜血涌了上来。
眼前一片空白,我双手痉挛地抓着身下的围栏,几乎忘了要如何呼吸。
罗丝,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脸上,不知何时,已是潮湿一片。
西蒙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道:“这样就哭了呢!那轮到你妹妹时,你岂不是要泪流成河?”
(三十一)
我茫然地望着远――那里停着的一艘中型轮船,想来是西蒙一行人追赶我们时所乘坐。
当泪水迅速在海风的吹拂下干涸时,我突然道:“菲儿,你可还记得我们一起读过的安得列斯岛火山爆发的故事?”
菲儿声音中隐含着些许的伤感:“是的――两万余人因此而丧生,港湾的十余艘巨轮也葬身海底。这些沉船残骸,形成了加勒比海中最美丽而壮观的海底公墓。”
望向她海水般湛蓝的眼眸,我突然感到出奇的宁静:“传说在海中死去的人们,会在海中获得重生,成为海的精灵,他们就居住在这些海底公墓中,拥有自由的意志和永恒的灵魂――如今罗丝已经去了那里,你也无需害怕,有她的指引,你并不会一人孤单地留在海底。”
菲儿安静地道:“我知道,哥,我们不是本就约好死后要举行海葬的么?――永远脱离躯壳的束缚,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淡淡地笑了,道:“你先去,哥很快便会来找你……”
西蒙眼中满是残忍与阴戾之色,却佯装叹气道:“真是感人的场面啊!只是就这样让漂亮的菲莉丝小姐成为海精灵,岂不是太过暴殄天物?怎么也得让兄弟们先乐一乐才说得过去吧……”
我已感筋疲力尽,腿一软就倒了下去,西蒙一步跨了过来,手脚麻利地扶住我,笑道:“这么快就不行了么?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我看着他,含糊地道:“不错,好戏――确是刚刚开始……”
西蒙愣了一愣,还没来得及思考我话中的含意,我原本被铐在船边围栏上的左手已突然脱离束缚,一拳挥在他的脸上,并在上面开出一道的血口。
西蒙又惊又痛,惨呼一声,已欺身而上,抓住我的左手狠狠往围栏上一磕,藏在指间的尖利的点滴针头便掉落在甲板上――那是我在船舱中假意起身时藏起来的,也正是凭借它,我才在刚才与菲儿说话时不着痕迹地撬开了手铐。
西蒙流血的脸上神色狰狞,他将我牢牢固定在围栏与他的身体之间,咬着牙道:“你他妈的还真是敬酒不吃……”
可惜西蒙所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他突然如噎住般收了声,身体也在瞬间变得僵硬。
就在他刚才身体与我相贴,并将注意力集中在我的左手上时,我的右手却已将他腰间的枪摸了去。现在,那乌黑的枪口正准确地指在他下体的关键部位上,中间没有一丝缝隙。
三十六计中的声东击西,果然是威力非凡呢!
我缓慢而清晰地道:“西蒙,如果你还想多活一会儿,就乖乖地按我的话做。”
西蒙一动不动,脸色铁青。
由于事发突然,西蒙又与我距离极近,因此这时那个刚才按住我而现在已退到一边的守卫才发现事情不对,他大喝一声迅速地抽出枪指向我,但因为西蒙就隔在我们之间,所以一时并没有冒然行动。
他的声音惊动了其它人,立刻便又有十几个男人围成半圆形向我逼来。
手中的枪向前一顶,我冷冷道:“让他们停下!”
冷汗从西蒙额角溢出,他高声道:“不要过来!”声音已微微有些变调。
那些人犹豫着,但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我面无表情,继续道:“让菲莉丝过来。”
西蒙目光闪烁,突然道:“帕特里克,你十分怀疑你是否还有力气扣得动扳机。”
这个精明的家伙,已经察觉到我拿枪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呢。
内心虽然焦虑,表面却丝毫不露破绽,我冷笑着道:“我不介意你试一试。”
西蒙狠狠地盯着我,我冷然回视――现在,已完全是考验谁的意志力更坚定的时候。
不过由于被枪口指着重要部位的是他而不是我,很快西蒙的眼神开始动摇,他慢慢开口道:“难道你还能飞了不成?……让那丫头过来!”
那些人慢慢闪开一条通道,菲儿以极其恰当的速度走到我的身边,并伸手扶住了我。
原来还是菲儿最了解我呢――她早已猜出,如今的我,不过只是强弩之末、空摆着一副架子,之所以还站着未倒,其实全是靠着西蒙和围栏的支撑罢了。
将全部重量移到菲儿身上,我道:“你留下,叫其它人全都滚回自己船上去。”
这时已有七、八人坐着小船登上这艘渔船,为首的是一个头发白、身形微胖的老人,珍妮跟他的身侧,神色凝重。
西蒙背对着他们,并未发觉,继续道:“这种情况下,你还要垂死挣扎一番呢――帕特里克,我还真是服了你!”
我看着他,道:“现在这个局面,其实全拜你苦苦相逼所赐。”
西蒙眼角剧烈跳动了几下――他终于意识到把我逼向绝路是多么严重的错误了。
他嘴角抽动着,说:“你要怎样?杀了我么?”
我摇了摇头,道:“不,我不会杀你的。”
西蒙疑惑地望着我,说:“怎么对我这么仁慈?难不成突然看破世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我轻轻笑了,道:“不是的,西蒙,我不杀你,是因为这一年来我早已不亲自沾染血腥了――在我看来,借刀杀人要比自己动手干净得多。”
西蒙瞳孔微微收缩,他终于意识到身后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刚刚转过身去,枪声便起。
西蒙捂着胸口,鲜艳得刺目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溢出,他瞪大眼睛盯着那个老人,说:“你敢……他……不会……饶你……”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清脆的枪响,西蒙踉跄着勉强向前走了几步,扑倒在地。
我收敛了笑意,眼中伤感之色渐浓――罗丝,在海中获得永生的你,可否看到了这一切?
西蒙得到他应有的下场,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罗丝,因为我的拖累,竟是再也不能回来了。
斯人已逝,唯有音容永存心间。
那老人看也不看西蒙一眼,不屑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注视着他――听声音,这面色坦然地开枪杀人的老者,竟是数将我从死亡线拉回的波尔医生。
老人收了枪,道:“孩子,把枪放下吧,你撑不了多长时间的,必需尽快接受治疗。”
我慢慢道:“您又为我注射了‘幻精’吧,否则我现在绝不可能保持清醒。”
波尔点头道:“其实有时候毒品也可以救人,所以我在使用强力剂的同时给你注射了少量‘幻精’,不想你竟利用它再做反抗――孩子,我虽然不得不承认你的毅力惊人,但还是得说,你这样做只是白费力气,以你现在这种状况,不可能逃得出去的。”
我道:“我知道,所以这一我们来个了断吧。”
波尔皱眉道:“你要如何了断?”
我并不回答,扭头对菲儿说:“菲儿,你可愿与我一同畅游海底?”
菲儿愣了一下,带着一种流浪的孩子终于能够回家的表情,说:“哥,我愿与你去任何地方!”
波尔惊道:“你这又是何苦……”说罢便欲带人冲过来。
我抬手连连扣动扳机,子弹打中甲板上的油桶,顿时引起了爆炸,炸开的油桶碎片飞落到海中,溅起朵朵浪。
(三十二)
落海时的巨大冲击差点使我失去意识,恍惚中,我看见菲儿的金发在无数细碎的气泡中肆意漂浮,她似海水般蔚蓝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彩,优雅坠落的风姿,清纯又略带妖艳的气质,如同传说中神秘而美丽的海妖。
菲儿,你身上的光芒,竟是越来越耀眼了。
海底的暗流迅速包围了我们,菲儿在我的目光阻止下放弃了挣扎的想法,我们的手紧紧交握,任由暗流将我们带向未知的地方。
一分钟、二分钟……菲儿神色如常,她的潜水记录是三分钟十二秒,因此现在还能勉强支撑,可是我却已到达极限――肺中的空气完全耗尽,耳中轰鸣声不断扩大,太阳穴剧烈地跳动着,身体仿佛就要炸开。
不过根据罗丝在十几秒钟就被冲离很远的情况看,我猜这时湍急的暗流已将我们冲出船上人的视力范围,示意菲儿立即上浮,我们用尽全部力气才脱离暗流向海面游去。
一路上我极其狼狈地喝了若干口咸涩的海水,若非菲儿的帮助,我已绝无可能再呼吸到海上清新的空气。
吐出大口海水,我喘息着,半晌才说:“菲儿,为什么每与你潜水……喝一肚子水的……都是我?”
菲儿眼中的担忧慢慢参杂进一丝笑意,但那笑意很快就消失了,她突然紧紧抱住我,哽咽着说:“哥,求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轻轻地笑了,道:“菲儿,你要记住这句话啊――可别等你的王子骑着白马来接你时,又嫌我是5W电灯炮才好。”
菲儿仍将头埋在我的肩窝上,没有说话――看来这一,菲儿心中的悲痛之,是我无法再用玩笑就能轻易化解的了。
环住她的肩,我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菲儿,如果你是想活着与我永不分离,现在就必须离开我单独去做一件事。”
菲儿立刻抬起头,问:“什么事?”
我看着她的小脸,打趣道:“还好我这话说得及时,否则衣服岂不又被你用来擦眼泪鼻涕了?”
菲儿扁着嘴,道:“反正已经是湿的――喂,谁用你衣服擦鼻涕啦!……又逗我!”
我笑道:“好啦好啦,我们说正事。”看着远已燃成一片的渔船,我道:“菲儿,就算不被鲨鱼吃掉,我们也不可能在水面上支撑多久,当然你会比我多撑些时间,可惜你又绝不肯放开我一人求生,到时必然会累及与你――因此若想共同活下去,你现在必须潜回渔船找到罗丝系在船尾的小船,如果船已被那群人带走,罗丝在船尾还留有一块舢板,我们必须解开它以使其不与渔船一同沉没……”
菲儿忧虑道:“如果那舢板也已不在了呢?”
我道:“那就找些大块的浮木吧,不过你回去时要尽量慢游,同时要确保让渔船始终于遮住轮船视野的位置,这样才能不被发现,回来时可以再借用那暗流,大概在2分半时游上来。”
菲儿又问:“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事么?鲨鱼也许会来的。”
我笑道:“我已够倒霉的了,别咒我了,倒是你要小心,那暗流并不好对付。”
菲儿点点头,吸了口气,沉入水中。
十余分钟后菲儿终于在我的不远冒出头来,她游到我身边,道:“找到了舢板,我已将它解开并推开一段距离,应该不会在船沉没时被吸进水底。”
微笑地拉着她,我们尽量放松身体泡在已扩散到这里的油污中,看着渔船慢慢倾斜,然后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在一分钟内便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
仿佛是渔船对这个世界的最后呐喊般,整个海面都因那巨大的吸力而激荡不已。
似乎没有料到暗流会将我们带到远,轮船上的人见我们长时间没有浮出水面,便放弃了搜索,缓缓开离。
菲儿慢慢带着我游回去,好半天才找到那块可爱的舢板,我们精疲力竭地爬了上去,突然觉得这世界是这样美好。
并排仰面躺在舢板上,我们沉默着都没有力气说话,好一会儿菲儿才长吁一口气道:“简直就像做了一场梦――这实话,我以为这我们是注定要喂鲨鱼了呢。”
望着明净的水蓝色天空,我道:“怎么可能呢?如果你了解鲨鱼的习性,就知道我们该怎样做才能争取到活下去的机会。”
菲儿惊讶不已,扭过头问我:“鲨鱼有什么习性?”
我道:“鲨鱼依靠嗅觉和听觉来寻找食物,它能准确嗅出1千米外的猎物体味或血迹,喜欢听受伤的鱼奋力挣扎的低频振动或者水面泼水声――刚才我将渔船上的油桶打爆,所带来的剧烈声响及振动必然会引起这一海域的鱼类纷纷游开躲避,因此,只要我们身上没有伤口,而且尽量减少在水中的挣扎及游动,鲨鱼就会将目标盯在那些惊慌的鱼上,而不至于有闲心来吃我们,毕竟对于它来说,人类的味道并不好吃,之所以会出现攻击人的事情,多数是因为人游水时发出的振动刺激了它的神经,或者是误将人当成它们喜欢吃的海豹了。”
菲儿一脸的钦佩,道:“怪不得你嘱咐我慢游呢,原来如此,不过,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无奈地道:“小姐,这是你的家庭教师格林夫人给你上课时讲的啊,我当时在一旁等你正好听了些,你怎么反来问我?”
菲儿睁大了眼睛,迷茫地说:“是么,我怎么不记得?”
我叹道:“你能记得都怪了,那时你恐怕早已神游到爪哇国了!”
菲儿讪讪地笑了,立刻转移话题:“哥,现在我们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漂下去吧!”
我沉吟道:“听天由命吧!不过西蒙曾说这里的鲨鱼基本绝迹,想来应该是经常有人捕杀所致,因此也许会有渔船经过,希望还能熬到那个时刻,那时海因莱因以为我们已死,就会放弃追捕,而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过平静的生活了。”
菲儿的眼睛闪闪发光,她轻轻拉住我的手,道:“哥,为什么即使在这样的绝境下,你也不肯放弃对生活的希望呢?”
看着菲儿认真的表情,我道:“菲儿,我无法就这样放弃呢!罗丝死前以口型对我说出她妹妹的名字,我知道她是要我找到并照顾这个叫安琪的女孩儿――其实我想罗丝正是因为见我们兄妹情,念及安琪才救我们以至于搭上了性命。如果我就这样死了,要怎样去见成为海精灵的罗丝呢?以罗丝的性子,非一巴掌甩过来不可,到时你哥可也就成为第一个被打肿脸的海精灵了。”
菲儿轻轻笑了,但随即望向海水,沉重地道:“罗丝姐姐……都是因我……”
看到菲儿眼中的悲伤,我道:“并不是你的错,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我看得出罗丝并没有因为救我们而后悔,她用她的死换得了我们生的机会,所以我们只能好好地活下去,努力去完成她最后的愿望,这样才是对她的最好报答。”
见菲儿眼中浮现郑重之色,我又接着道:“菲儿,其实我不愿放弃希望,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可想听?”
菲儿立刻点头,我于是说:“以我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即便活下去,这一、两年内怕也是废人一个、只能靠你养了――我一直好奇你能用什么办法养我,所以实在是不舍得死呢!”
菲儿眼睛更亮了,道:“哥,这回我终于有机会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本事了。”
我叹道:“是啊,所以我现在又想,与其今后跟着你喝西北风度日,不如下去挨罗丝那一巴掌,至少还来得痛快些。”
菲儿道:“你不会死的,在我看来,你就像小强一样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即使再怎么放在脚下狠狠地踩,都会活下去。”
我眨了眨眼睛,道:“被用蟑螂来形容,真是感荣幸啊!不过我觉得你若是改成‘即使再怎么放在海里淹,都会活下去’,会更符合眼下这种情况。”
菲儿轻轻低下头,眼角眉梢浮上淡淡的笑意。
我留恋地看着她,竟是再也不舍错开眼。
带着对生活充满着憧憬,我仍是在中午时分便再也支撑不住了。
我渐渐昏睡了过去。菲儿脱下衣服盖在我的身上,并坐起来紧紧抱住我,她的体温传了过来,但是我仍感到好冷好冷。
每醒来,我都可以看到菲儿寂寞地眺望着远,她说:“哥,你再支持一会儿,一定会有船来的……”
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一醒来时,我看到天边已被如胭脂般的红霞填满。天空和海洋一起慢慢地黯淡了下来。
起风了,海从熟睡中醒来,开始活动它的身体。
叹息无声溢出我干裂的嘴唇,正想再沉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我突然听到菲儿惊喜地喊道:“船!哥,有船!”
身上盖的衣服被菲儿一把抓去,她挥舞着,大声喊道:“救命!救救我们……”
呵呵,都在海上漂一天了还有力气喊这么大声,到底还是年轻人有体力啊!
“哥,他们发现我们了!它过来了!……”菲儿摇晃着我,紧张地道:“哥,快睁开眼睛啊!不要吓我!……”
并没有睁开眼看,我只是,轻轻地笑了。
菲儿一把抱住我,不断有泪珠,落在我的脸上。
我知道这泪水中充满了喜悦――毕竟我们终于又能够活下去了。
地狱之王撒旦,看来这一,又要拒绝你的盛意邀请了呢。
隐约知道我们被救起后,我终于放心地睡了。
仿佛回到了儿时母亲的怀抱,我睡得极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睁开了双眼――四周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如梦境般平静宁和的气息。
一声从内心发生的叹息打破了这份寂静,有人轻轻地说:“帕特里克,你终于醒了。”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海因莱因,是不是上辈子,我与你的仇恨不共戴天?” 【秋・银之月】
(三十三)
“还很幽默呢!帕特里克。”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轻笑道:“看来‘幻精’虽然毁了你的身体,却远不能击垮你的意志。”
心中微感异样――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但具体是什么,我一时还无法捕捉。
“能否把灯打开?” 我问道。
海因莱因笑道:“难得听你提出请求,我又怎会拒绝?――只是现在外面阳光明媚,我想你一定更希望见到大自然的色彩。”
并未听到他有何动作,厚重的窗帘便自动向两边缓缓移开,阳光在瞬间射入,并随着窗帘的移动慢慢地由一丝一缕四散开来。
黑暗立刻畏缩着向后退去――终于,整个房间都沐浴在温暖明亮的强光中。
而窗外,是晴空下辽阔无际的大海。
明净的蔚蓝色天空没有一丝浮云,微荡涟漪的海面柔和得如同华美的丝稠,望着这明丽的景色,我仿佛能够感到清新的海风扑面而来。
可惜这份美好并不属于我,没有丝毫留恋,我将视线移到闲适地靠坐在窗台上的海因莱因身上――他屈起一条长腿,手随意地搭在膝上,长长的金发在阳光下闪着灿烂的光彩,脸上神采飞扬。
依旧是那带着冷漠笑意的绝美面孔和如潭水般邃的眼眸,依旧是随便坐着便使人无法逼视的凌厉气势,可是却为什么不再感受得到以前与他相时的那种阴冷了呢?到底是我的心态,还是眼前这个强势的人有所改变?
海因莱因注视着我,道:“帕特里克,你还真是喜欢冒险呢!使用‘幻精’不说,还跳到海里去,若非及时得知你妹妹的水性极佳,又想到你并非肯轻易放弃之人,我还真就被你骗了过去。”
他笑了笑,又道:“幸好那片区域水下虽有暗流,海面却是平静得很,也正因为此你们才没漂出太远,否则就算是我把能调集的直升机和船都派了来,也示必能找得到你。”
我淡淡道:“你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像我与菲莉丝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算能够暂时不死,在海上活下去的机率也不过是万分之一,何苦烦劳你这权高位重之人亲自出马?”
海因莱因的眼神微微暗淡了一下:“如果只是这样便由你死去,我想对我来说实是人生一大憾事呢!”
阳光下海因莱因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就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他抬头望向窗外的万里晴空,慢慢道:“你可曾听过查格尔鸟?”
我怔了一怔,不知他为何要提及于此,因而只是简单地道:“略有所闻。”
海因莱因道:“查格尔鸟生长在中美洲危地马拉的高山丛林里,在古代玛雅被认为是羽蛇神的化身。它有着世界上色彩最鲜艳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羽毛,在太阳光的映照下,就好像一条绚丽的彩绸闪烁着耀眼的霞光;它的歌声清亮动听,它的眼神温柔却孤傲,对它来说,自由比任何一种东西甚至是自己光彩夺目的生命还重要――据传说,曾经有一个印度国王,在御园里建造了一个“鸟的王国”,里面喂养着美洲几乎所有的珍禽异鸟,可惜就是缺少格查尔鸟。后来,好不容易捕到一只,国王命人把它关进御园的鸟笼里中,精心饲养,给它送去最好的食物,可是无论什么都不能使格查尔鸟放弃对自由的渴望,它在笼内不吃不喝,竭力挣扎,直至将自己撞得血肉模糊,力尽而死。中美洲各国人民视格查尔鸟为自由的化身,并称它为‘自由鸟’。”
海因莱因叹了口气,接着道:“帕特里克,之所以提到格查尔,正是因为这几个月来,我所看到的不惜以生命为代价而奋力反抗命运的你,就像格查尔鸟一样,性格执着惨烈得宁愿选择毁灭,也不肯苟活。本来以你的智慧,一个人也许尚能逃脱,可惜却因不能放弃妹妹,导致你对自由不懈追求的结果注定将是以死亡而告终――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所以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放了你妹妹,你安安心心地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许再逃!”
窗外艳阳正高,而我的心却似冰封在万丈寒川中。
不再看他,我望着远方,眼中一片茫然。
真的要接受这样的交易么――用我一生的禁锢换菲儿一世的自由?
其实根本无力拒绝吧――因为残酷的命运,并没有留给我可供选择的路!
菲儿被带进房间的时候,神态沉静得如同堕落凡间的天使。
海因莱因极其识相地自动回避了,出门时他头也不回地说:“只能给你们十分钟时间,之后我会派飞机送菲莉丝小姐回巴黎。”
菲儿一脸迷惑地快步走过来,跪在床边握着我的手问:“哥,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竟要送我回巴黎?”
我勉强笑道:“菲儿,他们已决定放过你,你很快就能回到从前的生活中了。”
绝望的痛苦上慢慢浮现在她的脸上,她颤声问:“那你呢?他们不放你与我一起回去么?”
不忍再看她眼中的悲伤,我别过头,道:“菲儿,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学会自己面对生活……”
“不!”菲儿悲恸地看着我,恳求道:“哥,你别离开我!”她将头埋在我的手臂里,哭泣着说:“别留下我一个人……哥,我不能没有你……”
心痛得像被钝刀慢慢地剜割一样,我咬紧牙关,舌齿之间已隐隐是血的味道。
不再说要坚强活下去的大道理,我甚至连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如今这种情况下,任何语言都已是苍白无力。
菲儿抽泣着,突然抬头问:“哥……他们是不是用我来威胁你,要你做一些你不愿做的事?”
我怜惜地望着她,一字一字地道:“不是的,菲儿,他们只是念及父亲曾为海因莱因立下大功,因此决定放过未曾沾染组织事务的你……”
对不起,菲儿,在我们相的最后时间里,我仍在骗你,而且还是用这种最幼稚的谎言。
可是我真的编不出更可信的理由啊!所以请你即使识破了,也不要戳穿好么?
仿佛看到我的内心般,菲儿默默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有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面颊上慢慢滑落。
轻轻抚上她柔软的金发,我说:“菲儿,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再抱哥一?”
菲儿忧伤地笑着,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我。
当菲儿的长发遮住我的面孔的时候,我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三年……我会回来……”
菲儿的身体微微一震,随便将我抱得更紧。
我听到她说:“等……你……”
菲儿离开时眼中的神情凄凉得如同黄昏时分沙漠中的落日,她说:“哥,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为你守候每个清晨的第一线曙光。”
无力起身看她离去的身影,我只能请珍妮将窗打开,听那渐逝的直升机的隆隆声。
眼中如同大雾迷漫――痛彻心扉的悲伤,完全掩藏在那里。
菲儿,我会用这三年的时间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请在远方的你,和我一起与这未知的命运抗争到底吧!
【Cissy】
(三十四)
与菲儿的分别,便得积压多日的疲倦一起袭上身体,感觉好累好累,让人只想沉睡不愿醒来。
梦境苍白而寂静,我茫然四顾,入眼是漫无边际的荒凉。
寂寞,汹涌着包围了我。
醒来时已是夜,珍妮正坐在床边的椅上发呆,她一手托腮,思绪似已飞出很远。
我静静地看着天板,没有出声打扰。
好一会儿珍妮才叹了口气,抬起头。见我睁着眼睛,她怔了一下,说:“奥迪尔斯先生,您醒了?……感觉怎样?”
“还好。”我简单地回答。
珍妮眼神微动,道:“波尔医生说您醒来后会感到痛疼和无力,如果不舒服,我立即请他过来。”
“不必了。”我淡淡道。
珍妮站起身来,说:“您饿了吧,我这就叫人把夜餐送来。”
这回不容我开口拒绝,她便按铃吩咐了下去。
夜餐是一碗清淡的西洋参汤,我皱着眉道:“珍妮,我实在是没有胃口,可不可以不吃?……”
“当然不行。”一个冷漠的声音接过了我的话:“我可不希望你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只是躺在床上,其它什么事也做不了呢!”
我的脸色有些发青――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还真是神出鬼没,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珍妮立刻恭立一旁,道:“先生――对不起,我没听到您进来……”
“这里暂时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道,他从珍妮手中接过精致的瓷碗,轻轻坐在床边。
慢慢用银匙将汤搅匀,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道:“刚才我已和波尔谈过了,他说你虽不能再恢复到以前的身体状态,但如果好好调养的话,至少还有希望达到普通人的体能水平――当然,这大概需要数年的时间。”
他抬头看我,接着道:“我已让人专门为你制订了食谱,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一星期只能吃流质食物,可能会不合口味,但为了补充营养,你就将就着吃一些吧。”
室内很静,只有海因莱因的声音低低回荡。
暗暗皱眉不语――我虽不喜欢自作多情,但却也绝非迟钝麻木之人,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声音虽然依旧冰冷,但其中的关切,我仍是听得出来。
并没有怎样惊讶和感动――罗丝曾说过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一开始总是对他感兴趣的人照顾有加的,所以现在他这样做,也不过是习惯使然吧。
本也无意与此人有过多纠缠,我只希望他的热情不要持续太久!
这时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已亲自舀出一勺琥珀色的参汤送到我的唇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喝了下去。
堪堪喝了几口,我便示意不愿再喝。海因莱因也不勉强,把碗放在了一边。
帮我拿水漱了口,他说:“还有好几个小时才会天亮呢,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身心都很疲惫,可是心中还有很多牵挂,让我怎能就此睡去?
“这里可是突尼斯?”我直视着他,问:“按时间来算,我妹妹应该已回到巴黎了吧?”
“是的,一小时前便已顺利到达。”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碧色的眼睛现出颇感兴趣的神情:“说实话,帕特里克,你们兄妹并不如我想象般难舍难分呢!我看得出,菲莉丝小姐虽然极是悲痛,却远没有彻底绝望――这使我不得不怀疑,你在那短短的十分钟里到底给了她怎样的希望,以至于她能够忍受与你分离的痛苦。”
我心中一惊,表面却依旧平静:“菲莉丝并非你想象般脆弱――面对无力改变的现实,她向来比我更有接受的勇气。”
“是啊,我差点忘了她也姓奥迪尔斯呢!”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笑道:“想来流淌在家族血液里的淡漠与内敛,她一定也继承了不少。”
他的笑意并未到达那双不可测的眼眸,我暗暗叹息――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并不完全相信我的话吧,真是个难以应付的家伙呢!
看来想要不着痕迹地摆脱他,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啊!
见我沉思不语,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笑道:“帕特里克,你总是思虑太多,如此耗费心力,实在对你的身体不益。”
我淡然道:“我也不愿事事费心去想――所以如果你肯直言相告,我将不盛感激。”
“如此说来倒是我的疏忽了!”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笑意渐浓:“那么,帕特里克,你想知道什么呢?我非常愿意为你解答。”
望向天板上华丽的吊灯,我缓缓道:“我的父亲和兄长,是否已落入你们手中?”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笑容不改,道:“非常可惜,还没有呢!不过也只是最后的挣扎罢了,我们已经开始收网,他们不会再有机会……”
他的话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扬声道:“什么事?”
一个男人立即回答:“先生,兰诺・海因莱因先生电话找您,说有要事相告。”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微微皱起眉头:“把电话转到书房。”
门外的男人应声退下,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的目光回到我的脸上,沉吟着道:“帕特里克,看来我们只能另找时间了,你先睡一会儿吧。”
他起身向门口走去,我看着他的背景,突然开口道:“兰诺参与了围捕我父兄的行动吧!”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停住了脚步,回身道:“当然,这里是他的地盘,实在想不让他插手都难呢!”
我呼吸微窒,停了一下才道:“那么他所指的要事,可否与奥迪尔斯有关?”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叹气道:“极有可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那倒霉的父亲和长兄现在就已落入他的手中。对于此,我只能说――非常不幸。”
我知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话中的含意――兰诺・海因莱因的残忍暴虐,在组织中可是数一数二的,据说落在他手里的人,无一不恨自己没有早些死去。
强忍心中酸楚,我缓缓道:“能不能让我,再见他们一面?”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静静地看着我,眼中仿佛有些淡淡的担忧之色,他道:“我尽量安排吧!不过恐怕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行。”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闭上眼睛,思绪纷乱复杂。
以我父亲阴狠多疑的性格,他应该早为今天这种局面准备好退路才是。
可是为什么仍会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就被找到了呢?又是什么使奥迪尔斯家族成员及亲信在这场捕杀中无一人能够逃脱?
究竟是谁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为什么他会对我们每个人的个性及行动方式都了如指掌?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
可是我却无法看清。
天明时并没有见到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听珍妮说他凌晨时分就与来访者一起离开了。
我皱眉不语,这时珍妮又说:“先生怕我一人不能照顾周全,因此又特意为您选派了一名侍从,他叫齐格,现就在门口,您是否想见他?”
我犹豫了一下,才道:“好,请他进来吧。”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在珍妮的引领下步履稳健地走进了房间,他在门口不远便停了下来,垂首道:“先生,我是齐格・汉密尔顿,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我神色平静,道:“以后可能要经常劳烦于你,请多关照。”
齐格丝毫不假辞色,道:“服侍您是我的职责,请先生不必客气。”
我注视着他,微微沉吟,道:“有事我会请人找你,你可以先下去休息。”
齐格低低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我无声苦笑――从齐格答话时的谨慎和行动时的从容来看,哪里是什么侍从,分明就是一个机警干练的保镖加看守么。
看来这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是下决心再不给我任何机会了呢。
不过其实他完全不必如此费心安排,经过这几个月的逃亡,我已意识到逃避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与其不断重复猎人与狐的追捕游戏,不如静待时机放手一搏。何况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若还能有力气反抗,那才恐怕是真正的小强体质呢。
“先将身体养好再做打算吧!”看着珍妮端进来的不知又是什么汤,我无力地想。
再见到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时已是四日后的傍晚,他告诉我说我的父亲和兄长仍在审讯中,暂时还不能安排见面。然后他又欣慰地说:“听波尔说你好很多了呢!帕特里克。这真是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我抬起头,第一在他冷漠的眼中看到隐隐笑意。
之后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便再没有离开。虽然他每天都有许多事务要理,但仍会在固定的时间里过来看我,并坚持帮我进餐。一开始我还颇为排斥,到后来也就勉强接受了。
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我已可以下床独自行走了。虽然时间不能太长,但仍是令波尔医生感叹不已。他说:“到底还是年轻人啊!恢复得就是快。”说话时他的脸上洋溢着慈和的笑容,让我几乎忘记他曾神色冷漠地杀掉了西蒙。
在下午的例行检查后,我刚开口请珍妮将报纸拿给我,就被波尔医生打断道:“帕特里克,你的内伤仍很严重,需要静养,还是不要看了罢。”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正在一旁看助手刚送过来的文件,这时很随意地插话道:“只静养也不行吧,是不是还应该多活动一下?”
“活动的话……”波尔医生迟疑了一下,才道:“可以到院子里晒晒太阳或是简单散散步,至于其它活动,尤其是那种消耗体力的事,最好暂时不要做的好。”
“消耗体力的事?”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头也不抬地问:“你指的是什么,波尔?”
波尔医生正色道:“先生,您真的要我明说么?”
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诧异地从头件中抬起头来,愣了一下,才突然醒悟,轻笑道:“波尔,我发现你近来很有幽默感呢!发生了什么事?是又恋爱了么?”
波尔医生笑道:“先生真会开玩笑呢!只是近些日子见先生心情极好,于是就放肆了些,还请先生见谅。”
“你也看出我心情好了么?”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在文件上签了字,递给身后的助手,那人退了出去,立刻又有人补上他的位置。
“可惜好心情就要到头了呢!”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叹了口气,看着我说:“帕特里克,明天我们就去拜会兰诺――我已和他打好招呼,届时你将见到你想见的人。”
心,瞬间便沉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便随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乘机去了兰诺的总部。
总部建在一片山区中,占地数万公顷,戒备极其森严。交换了数口令,我们的飞机才得以进入停机坪。
刚下直升机,一个长相斯文、身材微显瘦弱的高个子男人便迎上来与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热情拥抱,我距离他们较远,在螺旋桨的巨大余音中,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只能看到二人皆是笑容满面,貌似极其亲密。
心中不禁暗叹这两人演技了得――兰诺是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的堂兄,因为立场不同,近几年来没少明争暗斗,结果都以兰诺失败而告终。如今他们表面虽然融洽,实则嫌隙已,互相警惕得很。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埃里克回过头来,说:“帕特里克,兰诺对你很是好奇呢!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我平静地走了过去――阳光四射,我仍感寒冷。
兰诺藏在眼镜后的细长眼睛微微闪动,他认真地道:“果然有些不同,难怪埃里克肯为你……”
埃里克立即打断了他,道:“兰诺,赶快领我们见人吧,我可不想傻呵呵地在这里站着。”
兰诺笑着看了埃里克一眼,道:“好吧,请跟我来。”
在兰诺的引领下,我们穿过长廊,进入一栋小型建筑中。
兰诺在二楼的一个铁门前停下来,道:“先见小的吧,他熬不了多久了。”
门被拉开,在室内回旋的阴冷的风冲了出来,夹杂着浓浓的血的味道。
我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即使被明确告知面前就是我的大哥霍华德,我仍无法认出他――在我看来,那不过是挂在链子上的一摊血肉而已,四肢已被断掉,完全看不出人的模样。唯一显示出生命还停留在他体内的,是偶尔的、无意识的抽搐。
埃里克扬眉道:“我记得你折磨人的手法并不止如此,怎么对这人竟关照起来?”
兰诺笑道:“我置人向来讲究因人而异――对于这种以自己为重的人来说,只有用缓慢却又痛苦的方式将他的生命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剥离,才是最有效的折磨,你不这样认为么?”
埃里克没有说话,兰诺又道:“不过这人也没有长时间好活了,艾尔不想再等,今日的午餐便会是他。”
埃里克皱眉道:“艾尔?你也太宠它些。小心哪天没人肉了,它连你也吃。”
“也不是不可能。”兰诺道:“好了,我们去见另一位吧,我怀疑再在这里呆一会儿,你带来的这位客人会撑不住的――他的脸色很不好呢!”
埃里克看着我,叹气道:“如果另一个也是这个样子,我看就不必再见了吧。”
“怎么会?”兰诺笑道:“西奥多・奥迪尔斯好歹也曾是组织里的高层人物,我哪能这样粗鲁地对待他?来吧,你们绝对会大吃一惊的。”
见到父亲时我确实大为惊讶――这倒不是说他也如我的大哥般体无完肤,恰恰相反,他身上没有一点被折磨的痕迹,但是他那曾是锐利阴冷的眼神已变得十分呆滞,原来乌黑的头发也白了大片,脸上皱纹纵横交错,神情委顿,整个人便似突然苍老了数十岁。
曾经是那样意气风发的、浑身上下充满着成熟男人特有魅力的父亲,竟变成这般模样!
慢慢走过去,我轻声对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道:“父亲?”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带着期盼的神情,语音含糊地说:“加文……加文……”
我怔了一下,试探着说:“父亲,是我――帕特里克。”
父亲像是根本没听到,继续重复着:“加文……”
尽力维持镇静,我回头问:“加文是谁?”
兰诺笑道:“你竟然不知道?加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同时也是你父亲的儿子、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我瞪大了双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加文在什么地方?”我问,开口时声音已有些嘶哑。
兰诺叹气道:“应该是上了天堂吧!可惜那样伶俐的一个孩子,没几天就被兄弟们活活玩死了――你面前这个痛苦的男人目睹了整个过程,结果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慢慢握紧双拳,却仍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
泪并未流出,可是心却在滴血。
“是真的么?”恍惚中我听到埃里克说:“西奥多这种人会变成这个样子,实在让人不能相信呢!”
兰诺语气轻松地答道:“放心吧,我已请人给他做了个小手术,将他脑中的部分软组织抽了出来。所以不管原来是真是假,现在他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前一片模糊,我晃了一下,扶住一旁的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父亲,竟是再也不能恢复了。
埃里克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也许对他来说反倒是一种幸福呢。如此来看,兰诺,你也算做了件好事。”
“我这人可是从来不无缘无故做好事的,”兰诺笑道:“前几天艾尔的伴儿死了,我就让他接替了那个位置――虽然人老了些,但那里倒还紧的很……”
眼前已是一片血红,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回身便向兰诺扑了过去。
(三十五)
虽然我出手前没有任何预兆,而且我们距离也并不远,我仍没能接近兰诺,就被冲上来的保镖按跪在地上。
兰诺颇感兴趣地看着我,道:“无声无息却突然反抗,很有意思……”
埃里克叹气道:“让你见笑了――回去我会好好教育他。”
“这倒不必。”兰诺笑着走进我,道:“其实你不用这样激动的――我早就让他们做过几了,艾尔也很满意,西奥多先生似乎也很享受呢……”
“闭嘴!”我抬头怒视着他,恶狠狠地道:“你这个畜牲!”
兰诺大笑起来,竟似十分畅快:“用畜牲形容你父亲更贴切些吧!――要不要我让人把艾尔带来,你现场观摩一下?”
我用力挣扎,却无法摆脱身后那些铁腕的钳制。
口中,已满是血的味道。
埃里克皱眉道:“带他回去。”
他身旁的侍卫立刻向我走了来,兰诺止了笑,眼睛精光闪闪,道:“怎么,埃里克,你莫非心疼了?”
埃里克笑道:“心疼到不至于,只是怕帕特里克如此无趣,扫了你的兴致。”
兰诺也笑道:“怎么会扫兴?你不知道我现在多兴奋呢!帕特里克很有意思,哪天你觉得厌了,把他给我好不好?”
埃里克叹道:“怎么我的人你都有兴趣?真是服了你――现在我们离开这里吧,血味也太重了些。”
“等一下,游戏还没有结束呢。”兰诺笑着说:“帕特里克,如果你不想看你父亲就这样陪着艾尔过完他的后半生,我到是愿意成全你。”
他将一把极薄的匕首抛到我面前,说:“只有一机会――不要等我改变主意。”
我忘记了挣扎,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把匕首,连什么时候被放开都不知道。
真的,要杀了父亲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拾起匕首,站起身向呆坐着的父亲走过去。
每一步都如千金般沉重,但我并没有迟疑。
“加文……”父亲冲我扬起头,眼神空洞。
“加文在等你。”我说:“父亲,你一定希望能去陪他。”
锋利的刀刃在他的颈间迅速划过,一道淡淡的血线之后,鲜血,激射而出。
父亲挣扎了几下,便倒在我的怀中――他半张着嘴,似是还想吸进最后一丝空气。
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扶父亲坐好,我默默转身走出这个阴暗的牢房。
下楼,然后穿过大厅和长廊,于是近午的阳光又洒满我的全身。
下意识地抬手遮住那炙热的光线――我这才发现,手上、衣上都已沾满了血迹。
天地开始旋转,我快走几步,扶住了一侧的围栏。
悲伤突然一起涌了上来――妈妈,对不起,我终于还是违背了对您的誓言。
我又杀了人,而且杀的,竟是我的父亲!
一个人从背后轻轻抱住我,说:“帕特里克,我们回去吧。”
那人身上散发着清淡而熟悉的香皂味道,让人感到很舒服,很安心,可是我却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
一句话也没说,我独自向停机坪走去。
回去后的第三天傍晚,我独自一人坐在院子中看天边的云霞,埃里克早上便出去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齐格走过来通报说:“马丁・威尔斯先生来访。”
“请他进来。” 我淡淡道。
一个男人从甬道走了过来,身上黑色长衣随风而动,一如十年前初见时的模样。
我没有起身,只是平静地道:“马丁叔叔,我一直在等你。”
马丁苦笑道:“仍然会称我叔叔呢!帕特里克,只为这个,我也必须有问必答吧。”
我垂下头,没有说话。
马丁在我面前不远的矮凳上坐下,说:“你已猜到是我了么?”
我看着他,说:“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使奥迪尔斯消亡得如此彻底――我知道我父亲贪污组织财产只不过是个幌子,却想不通你们除掉他的真正理由是什么?还有加文是怎么回事?你又是在为谁做事?所有这一切,都希望你能给我答案。”
马丁避开我的目光,道:“要想解释清楚,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你的父亲,西奥多・奥迪尔斯年轻时爱着一个叫米兰达・西瓦兹的女人,那女人钢弹得很好,人长得也很漂亮。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米兰达一家突然在一夜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你父亲数寻找未果,失望之余离开英国,并在法国加入了海因莱因组织,后来逐渐爬到现在的位置。由于他始终对米兰达念念不忘,所以找女人向来以他的初恋情人为标准,你们几人的母亲都是因为与米兰达有几分相似,才得到他的青睐。
大约十四年前,你的父亲突然在法国偶遇米兰达,当时米兰达刚刚丧夫不久,无依无靠,你父亲百般安慰,于是两人得以重续旧情。第二年米兰达为他生了个儿子,取名加文。对于西奥多来说,加文就是他的一切,他小心翼翼地避开组织的耳目,安排那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让他有一点烦恼。
在加文三岁的时候,你父亲无意中发现米兰达竟是名列世界三大组织之首的“暗夜之箭”派来故意接近他的。可是他太爱米兰达了,结果最终被她说服,成为“暗夜之箭”伸入“海因莱因”的间谍。但是他始终只是将不重要的情报透露给米兰达,米兰达虽然急迫,却也没有办法。
那时因为继位问题,海因莱因内部已分裂成数个派系,由于你父亲始终支持身为长子的安格鲁・海因莱因,使得身为第三子的雅各布大为恼火,于是将我派到你父亲身边,准备伺机行动。结果这一埋伏便是十二年,我获得所有人的信任,并终于在五个月前发现了隐藏在你父亲身后的秘密。
这时雅各布的儿子埃里克已经长大,得其祖父的赏识,实力不断壮大。为了进一步削弱安格鲁的力量,雅各布以清除内奸为由提出将你们一家斩尽杀绝,并获得了批准。就在动手的前夕,你父亲发现事情不对,情急之下只带上你大哥霍华德仓皇出逃,而你正好回中国赶赴你母亲的葬礼,并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情。
埃里克主动请缨来法国收拾这个烂局,在他的要求下,我封锁了一切消息,于是你毫无戒备地回来了,轻易便落在埃里克手中,却又很快逃了出去。埃里克派了数路人马围捕,结果都是无功而返。他大为恼火,发誓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要捉到你,一听说你在科西嘉出现,他立刻就乘机赶了去。当时‘Danatos’送信过来,说要拿你和菲莉丝换那个打入他们内部、刚刚杀掉他们高层人物的奸细。埃里克表面答应,一面组织人马前去捉你,另一面却亲自赶往意大利接那线人。不想‘Danatos’也将人马调到意大利,双方不期而遇,火并数个小时仍不分胜负,而你竟利用这个时间逃离了那个石窟。埃里克知道必需舍弃一方,犹豫再三后放弃了救那线人计划,返回科西嘉。最后他皆如愿以偿,找到了身负重伤的你。
十多天后我们又通过安插入在“暗夜之箭”内部的线人得知你父亲一行人躲在突尼斯,于是埃里克再赶住那里,本来在他的精密安排下马上就能捉到人,可是却突然接到你与菲莉丝跳海的消息。这一埃里克二话没说便把所有的事交给了可以称得上是他的对头的兰诺,调船出海找你――说实话,那时我已对你们不报任何希望了,不想埃里克却真的把你带了回来,并且还放了菲莉丝。这让我惊讶不已,在我的印象里,埃里克是个极其冷漠之人,却能为你数放下组织事务,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而这时我才发现,埃里克竟随身带着一张你1岁左右时的照片,他也许很早以前便知道你,并且比我更加了解你。
埃里克离开后,兰诺并没能掌握好时机,你父亲带着加文和霍华德逃了出去,但米兰达却不幸中弹死了。由于埃里克之前已将人手布置妥当,所以第二天晚上你父亲一行人还是被捉到――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就不必我细说了吧。”
我皱眉不语,马丁接着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要讲这么多埃里克的事――帕特里克,你太聪明,也太孤独了,一直以来都只是你轻易看透别人,却从没有人能看透你的心――即使是菲莉丝也一样。可是埃里克不同,他是能够与你并肩同行的人。如果你肯敞开你的心,让他接近你,也许就不必再这样孤独了――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我知道以你的骄傲,是不可能轻易接受这种命运的。”
我抬头看向天边淡去的霞光,道:“还是不说这些了,我们说说别人吧――我的姐姐朱丽,她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马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应该说是吧――那天她察觉到我的身份,喝醉了酒与我大吵了一架,之后便出了车祸……”
我轻轻闭上眼睛,说:“你知道么?马丁叔叔,朱丽一直都爱着你。”
马丁垂下头,说:“我很抱歉。”
我淡淡道:“为什么要抱歉呢?朱丽她实际上,是提前解脱了呢!”
马丁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望着远道:“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告辞吧。”
我看着他,突然说:“马丁叔叔,你立了如此大功,那么按照惯例,法国这个地盘是由你暂接了吧?”
“是的。”马丁背向我,简单地道。
我缓缓道:“能不能最后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他回过头来问。
“有两人因我而受了连累,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们,如果可以的话,请放了他们。”
马丁若有所悟,道:“克里斯和苏珊娜?”
我怔了一下:“你知道他们?”
“是的,我对这两人印象很――当他们被告知只要开枪杀了对方就可以活命的时候,苏珊娜立刻就拒绝了,克里斯犹豫了很久,却拿起了枪。他说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去,他病重的弟弟也活不长了,因此只好对不起苏珊娜,说完就真的开了枪。不过枪里并没有子弹,他们被捉弄了,却因此看清了对彼此的感情……这些都是很长时间之前的事了,我尽量找找他们吧,如果还活着,我会让人放了他们的。”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即使还活着,他们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快乐地在一起了。
天暗了下来,马丁看着我,告别说:“帕特里克,我知道你我再不能回到以往那种相互信赖的关系了――你自己要多保重吧,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的。”
默默看着他的背景消失在远,我的眼中一片悲伤。
曾经在我年幼时用温暖的大手安慰哭泣的我的马丁,曾经在我孤单的时候陪伴我的马丁,曾经如父如兄如师如友的马丁,终究还是与我形同陌路。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不见了。
这天夜里我梦到了菲儿――烈日炎炎,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菲儿站在强光中望着我,神情模糊,只有眼中的悲伤是那样清晰。
在现实中努力抑制的泪水,却在梦中轻易流了出来。
恍惚中有人轻吻我的脸颊,并在我耳边低声说:“帕特里克,忘了这一切,重新开始生活吧。”
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心却慢慢静了下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并不是哭泣的时候。
第二天早餐时埃里克突然颇有兴致地对我说:“再过几天就是圣诞了,我们去别的地方过,就当换换心情,怎么样?”
我“嗯”了一声,便没有其它表示。
埃里克放下刀叉,道:“我们一会儿就起身。我先回巴黎办点事,你也顺便回去看看你妹妹,然后我们在机场会合。”
我不解地抬头看他:“你让我去见菲莉丝?”
“是啊。”埃里克点头道:“至少得让你安心同我一起走吧――我可不想以后每晚都听你叫她的名字呢!”
我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吃我的早餐,埃里克又说:“我已让人把你父亲的部分房产和存款转到了菲莉丝名下,基本能够保证她衣食无忧――目前她已重新回到学校上学了。”
我拿起牛奶杯,没有说话。
中午时分我们便乘机回到了巴黎。在那留有无数回忆的学校门口,我看到了菲儿,她背着书包走出来,手里抱着几本乐谱,脸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和她身边三三两两欢笑着、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女孩子相比,竟显得是那么孤独。
穿过中心广场时,菲儿在一个坛边停了下来,她抬头看向晴朗的天空,嘴角微微翘起。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了她一身,而时间,仿佛在这一时刻静止。
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人海中,我道:“走吧。”
宾利车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菲儿,我们定会重聚的,但不是――现在。
去机场的路上,我默默地看着窗外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心中竟是异常平静。
刚进入候机大厅,就听有人喊:“奥迪尔斯先生!”
我诧异地回头,然后看到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微笑着向我走来。
齐格等人立刻严阵以待,我却惊喜交加,不由得率众而出,双手握住了那人的肩。
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激,我说:“感谢上帝,雷,你还活着!”
雷爽朗地大笑,说:“对我来说,感谢上帝还不如感谢你呢!――听少主说,你在自己情况非常糟糕的情况下,还要他先去救我。”
我笑道:“换了谁都会这样做的,毕竟是我累及与你……”
齐格突然走过来打断我,道:“先生,我们应该走了,飞机还在等。”
我皱了下眉,却也不得不道:“雷,你是特意来告诉我你还活着的消息吧――谢谢你,我真的可以放心离开了。”
雷拉住我,轻声用俄语道:“少主要我问你,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来重新完成你们之间的约定?”
我怔了一下,随即淡然道:“代我谢谢他的好意,只是有些事情过去便不能再回头,所以还是请他忘了那个约定吧!”
在贵宾专口我回身向雷告别,却无意中看到他眼中淡淡的苦涩。
登上埃里克的私人飞机时,我看到他已在座位中等我。
他笑着说:“那男人要干什么?”
“只是告别而已。”我系上安全带,随口答道。
埃里克笑了笑,却也不再追问。
飞机穿空而起,埃里克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帕特里克,你不想知道我们是去哪里么?”
我望着窗外大团大团的浮云,没有说话。
知道去哪里又怎样呢?
对我来说,所去之,同是天涯。
(第一部完)
《同是天涯》 第二部 1-18 BY:Vesuvius
1
斯德哥尔摩是座美丽的城市――无论是冬季里漂流在马拉湖的绿色冰块、弥漫整个城市的冷峭迷蒙的雾,还是夏日中明净的天空,以及那一丛丛黄色的樱草和蓝色的风信子,都给人一种如临梦境的感觉。
漫长的冬天早已过去,此时正值盛夏时分,午后的天空有如一匹纯白的丝绸,煦暖的风吹在脸上,竟是说不出的惬意。
我坐在别墅园的靠椅上,看着远连排的菩提树,一时有些失神。
自从去年圣诞来到这里后,生活便静谧如一片止水――偶尔我会与埃里克去“国王”广场看鸽子飞起飞落,或是去他在这里的船运公司港口看各式轮船进进出出,每当置身于熙攘穿梭的人群中时,我都会感受到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在暗暗涌动。
“无论怎样的环境,都无法将你完全融入。”这是埃里克对我的评价,他这样说时,眼中隐隐现出忧虑的神色。
本以为埃里克圣诞过后便会离开斯德哥尔摩,没想到他在这个城市一住就是大半年,其间虽然数外出,却也是三、四日便回。他每天似乎并没有太多事要做,除了一星期去船运公司半天外,剩余时间不是学习就是与我闲渡,若不是暗影里那些高度戒备的保镖,以及经常向他请示汇报的助手或是电话,我几乎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这里的生活不曾与过去有一点关系。
“原来帮派继承人每天可以这样无所事事!”埃里克的好友,也是他船运公司的总经理瓦伦贝格?温感叹说。
“当然。”埃里克回答得极其理直气壮:“我不可能事无巨细都亲历亲为,所以只要把握好大方向就可以了,具体的操作事情,自会有人替我打理。”
“你倒是说得轻巧!”瓦伦贝格指着自己眼底两只明显的黑眼圈说:“可怜我们这些人,每天作牛作马,替你卖命……”
“对你来说船运公司这点业务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埃里克轻笑出声:“再说你那黑眼圈16岁时就有了,少往我身上赖。”
瓦伦贝格立刻噤声,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到底是不是人?莫非查过我的家谱不曾?”
埃里克脸上笑意更浓:“鉴于你的工作量与能力着实不符,我决定再开一家分公司,你回去做一份调查规划,我三日内便要。”
这之后瓦伦贝格就很少再来蹭吃蹭喝,而埃里克依旧如度假般闲适。
但是近两个月来埃里克明显忙碌起来,因失眠的缘故我总是看书到夜,于是发现这段时间里他书房的灯经常彻夜亮着,而且不时还有助手出入,步履较往常快了数倍。
“应该是重要的行动吧。”我站在窗前,暗自沉思。
前天早餐时埃里克显得有些疲惫,但他仍强打精神道:“帕特里克,波尔的药效果不明显么?你昨晚好像两、三点钟才睡,又失眠了?”
“已经习惯了……倒是你,又一夜没睡吧?”我随口道。
埃里克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放下刀叉,道:“帕特里克,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开始有些关心我了。”
我一口水还没咽便直接进了气管,埃里克急忙过来帮我拍背:“真是的,就算被我说中心事,你也不必如此紧张么……”
我扬头便欲反驳,却无意在他的眼中看到一闪即逝的调侃的神色。
我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随着接触的增多,我已不再像开始那样疏远埃里克,渐渐地,我竟在他那冷若寒冰的蓝色眸子里看到越来越多的难以觉察的感情。有时我无意中抬头,便会看到埃里克正注视着我,眼中是淡淡的温柔;而当我身体不适时,埃里克就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眼中满是担忧和焦虑。
时间,似乎已使埃里克有所改变,那么我呢,是否也在改变?
那天吃完早餐不久埃里克便外出了,他似乎心情大好,临上车时回头对我说:“帕特里克,这我会多走些日子,不过最迟一星期也会回来。你如果觉得无聊,就让齐格陪你出去走走,或让瓦伦贝格过来也行。”
我点头答应,埃里克笑了笑,便上车走了。
“海因莱因先生的笑容似乎越来越多了呢。”珍妮在我身后轻轻说。
我微皱眉,没有说话――如果连珍妮也看了出来,那么别人就更会发现吧。
“喂,帕特里克,你在这里算计什么呢?”一个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好歹也是个公司总经理,你说话是就不能注意点用词?”我浅笑道。
瓦伦贝格毫不客气地坐在我对面的靠椅上,他翘起一条腿,长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叹道:“真舒服啊,还是你懂得享受,哪像我们,一天到晚为生计奔走……”
瓦伦贝格26岁,褐色头发,中等身材,眼里总是带着一种懒洋洋的接近于散漫的神气,如果单看长相,他只能算是一个极为普通之人,唯一能给人留下些印象的,便是眼底颇为明显的黑眼圈,这使他总显得有点睡眠不足的样子。
“怎么有空过来?”我说:“公司要倒了么?”
“你这张乌鸦嘴!公司要是倒了,我非被埃里克生吞活剥了不可!还敢在这里闲坐?” 瓦伦贝格眼睛勉强张开一条缝:“我这百忙之中前来,是想要提醒你尽快做好准备的!”
“准备什么?”我问。
“今早埃里克的父亲、尊敬的雅各布?海因莱因先生已乘机来到此地,听说是为了参加一个国际贸易洽谈会。”
“是么?”我简单应了一声。
“我想雅各布先生特意在埃里克离开的时候来这里,应该不会只是简单的开会而已。” 瓦伦贝格坐起身来:“你很有可能是他此行的目标之一。”
“为什么这样想?”我皱眉。
“先不论你曾经的背景,就是看在埃里克在你身上所用的时间,雅各布先生也势必来看看你究竟是何样人物。”瓦伦贝格缓缓揉着太阳穴:“想必凭雅各布先生多疑的个性,只要看出你有半丝对他儿子不利的迹象,便会立即动手将你除去。”
“对他儿子不利?”我淡然道:“我不见得有这种本事吧。”
瓦伦贝格似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手臂,手指轻轻在空气中划过,“好像起风了呢。”他说。
确实起风了,远的树木已开始随风摆动他们的枝干,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忧郁的少女在低低倾诉。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世界,竟总是有太多的无耐呢。
2
是夜狂风大作,倾盆大雨随即而至。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索性起身推窗而立,怒吼的风携着豆大的雨滴呼啸袭来,倾刻间便湿了一脸一身。
闭上眼,任由阵阵寒意侵入肌肤,抑住心中翻涌的冲动与烦躁。
这里的生活,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吧。
早上风雨已歇,空气异常清新,随可闻悦耳的鸟鸣。
正吃早餐,齐格递上电话:“是瓦伦贝格先生。”
扫了眼墙上的挂钟,我接过电话笑道:“这样早便醒了?实在不像你的作风啊!”
“谁让我天生的操心命呢?”声音含混不清,似乎仍在半梦半醒中:“刚才我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有个什么讲座来着,我记得你曾说过要去。”
“是布伦达?希尔顿的讲座,”我说:“一星期前就订了位置,怎么了?”
“还是不要去了。”声音终于清醒了一些:“埃里克不在,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你说反了吧。”我轻笑:“埃里克不在我才更安全些呢,至少不必时刻担心自己会成炮灰。再说我总不能离了埃里克就什么都不做吧――我又不能时时刻刻和他呆在一起。”
对面没有任何声音,我又道:“你也知道希尔顿吧,这种大师级人物,要是错过就太可惜了。”
对面依旧沉默,在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又睡过去的时候,瓦伦贝格终于开口说:“算了,你想去就去吧……自己小心点,多带些人……”一声长长的呵欠让他改变了话题:“我不行了,要继续补眠,就这样吧……”
我怔了一会儿,才放下电话,继续吃我的早餐。
我知瓦伦贝格这人,对越是棘手的事情,就越表现得轻描淡写――他今天这样随口而谈,是否正说明形势当真不容乐观?
也许这种时候应该静观其变才是,只是我,不想就这样等下去。
抬头向窗外望去,清凉的晨风中,竟似有无数暗流在缓缓涌动。
希尔顿教授在国际级管理和市场策略方面的权威性,从他讲座的盛大场面便能反映出来。能容纳人的会场很快便座无虚席,连过道都被记者及摄像器材挤得水泄不通。
希尔顿博士见解精辟,又旁征博引,妙语如珠,引得台下掌声不断。正沉浸其中,与我同排的一位衣着讲究的女士站起身来似要离开,当她抱着笔记本、背着挎包、手里拿着钢笔、饮料杯等一堆东西微弯着腰经过我附近时,脚下突然一绊,整个人便向我倒了过来。
坐在我身侧的齐格早有准备,一抬手便扶住她的手臂,同时欲将身体隔在我们之间,偏偏那女人手一抖,余留的在杯中的大半杯纯净水一下子便洒在我衬衫的前襟上。
“啊……”红晕立即爬上那女人的面颊,口里刚说出“对不起……”,人就被齐格半推半胁迫地带出一米远,她惊讶地回过头看我,眼中露出一些仓皇和歉意。
早有保镖拿出面纸要替我擦试,我也不甚在意,接过来随便擦了擦,就又把精力放在了讲座上。
可能是太久没有长时间外出的缘故,当近三个小时的讲座结束时,我微微感到疲倦,上了车便闭眼睡去。
朦胧中似有一盆冷水泼在脸上,睁开眼,发现自己竟侧卧在一个陌生房间的角落里,双手已被皮绳紧紧绑在身后。
“终于醒了?”阴森的声音骤然响起。
勉强用手肘支撑着坐起身来,我慢慢环顾了一下四周――光线有些昏暗,只能隐约看出这是间地下室,七、八个壮汉分散地立在周围,远的暗影里,两个男人一坐一立,皆看不清长相。
“你应该知道我带你到这里来是为什么吧?”那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开口道,声音依旧没有温度。
“不知道。”我微皱眉,回答道。
“真不老实,”那男人冷笑道:“帕特里克?奥尔迪斯,我会教你学会怎么和我说话!”
立刻便有人抓住我的衣领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对着我的腹部狠狠的就是一拳,我一下子弓了腰,后背却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跪伏在地上。
“现在,你知道答案了么?”
我喘息了一会儿,才道:“还请明示。”
那人叹了口气,轻轻做了个手势,一人抬脚就将我踹倒在地,然后拳头和皮鞋像雨点一般落在我的身上,我无法还击,只能尽量蜷缩成一团,任由他们去打。
当痛疼已经变得麻木的时候,那些人终于住了手。坐在椅上的男人站起来,身材竟似颇为魁梧。
“算了,我也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拖延,既是你执意装傻,我便不防直说――你今天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我的儿子埃里克?海因莱因。”
我微微怔了一下,沉吟着没有说话。
那男人又道:“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到,西奥多?奥尔迪斯那样的人物,他的儿子却会靠承欢于男人身下来讨生活,而且过得好像还很滋润!”
我淡然一笑,道:“这世上每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想不到也很正常……”
脸上立刻又挨了一拳,头一下子偏到一侧,我不得不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本来你怎么活我根本毫无兴趣,可惜你已经成为埃里克的拖累,所以我不得不除了你。”那男人的声音更为阴冷。
“拖累?”我皱眉:“何以见得?”
“你还不知道吧――埃里克一收到你出事的消息,就立刻起身回这里,连专门为他准备的庆功会都推掉了。”对方的声音提高了,隐含在其中的怒气已十分明显:“他动用这里的全部人手,说即使将斯德哥尔摩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你――而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家伙!”
瞳孔微微收缩,我沉默着,突然笑道:“埃里克会这么做?真是想不到……不过这也正是你捉我的目的吧――看看我在埃里克的心中到底份量如何?”
“不错。”那男人似乎微微犹豫,但随即又冷哼一声:“我绝不允许埃里克有弱点,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杀了我,即使可能因此与埃里克反目?”我敛了笑意,认真地道。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是他的父亲,就算杀他一两个人,他还能把我怎样?”
我笑着看他,道:“那么,你怎么还不动手,等到埃里克回来见了面,你这戏就不好演了。”
那男人身体微微一震:“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无声叹息:“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才是。”
那人还欲再问,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家伙突然轻笑出声,声音甚是清朗:“帕特里克,怪不得一直听人说你非池中之物,本来我还不信,今天一见,果真让人心悦诚服。”
他笑着,慢慢从暗影里走了出来:“破绽在哪里呢?我怎么看不出来?”
3
他身上的暗影一点点退去,很快,这笑着的人就走进光线中,露出他成熟而俊朗的面孔。
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吧,正是男人精力最充沛、同时也是最有魅力的时期。
勉强支撑着坐起,动作因疼痛而缓慢了许多,我皱着眉道:“破绽倒不明显,只可惜却足以毁掉全局――真正的雅格布先生虽近年来长时间在欧洲居住,但因其四十岁前几乎都是在美国生活,而他本性又安于故俗,因此即使到现在,说话仍多采用美式口语――偏偏您手下这位 演员一开口就是硬邦邦的英式发音,这让我怎能不起疑心?”
面前的男人有些吃惊,他沮丧地摩挲着下巴:“想不到你对从没见的人还有如此的了解,看来是我太大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你既是如此精明,那么一定能够猜出我导演这出戏的真正意图吧?”
“我怎么能够猜到你的用意?”我慢慢摇头:“不过想来,应该不只是挑拨埃里克父子关系这么简单吧?”
“当然。”笑意又浮现在他的脸上:“其实我此前来,主要是想见识一下帕特里克?奥尔迪斯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并向他提供必要的帮助……”
“帮助?”我也笑了,低头看着已被撕破的衬衫上的泥土和血迹:“那我是否应该为您今天这种慷慨的帮助方式,向您表示感谢?”
“谢就不必了,”这男人朗声大笑:“其实我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已经很好了,”我立刻笑着打断他的话:“再好的话我骨头就断了――所以您想要帮忙的心意我还是心领了吧……”
这男人在我面前蹲下身子,直接与我平视:“真的能够心领么?――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意思。”
我缓缓将头侧向一旁,避开那充盈着笑意的眸子,以及隐藏在其中的、如刀锋般锐利光芒。
“既已说心领,又何必再问?”我轻笑:“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了。”
“……很好,说话滴水不露,事波澜不惊,果然是个聪明人。”沉默了一会儿,这男人站起身:“相信我们今后如有机会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的,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已不能回答――一只粗硬的手掌劈在我的后颈上,我立刻便昏了过去。
不过很快就会再醒来的,我非常确信这一点。
睁开眼时已回到自己的房间,而几日不见的埃里克正坐在床边,脸上神色淡然若定。
刚想坐起,遍布全身的痛楚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些家伙,演戏还下这样的狠手,倒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敬业精神。
“很疼吧。”埃里克移过垫子让我靠着:“不过幸好都是些皮外伤,过一些日子就会好的。”声音起伏不大,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回来了?”我只好明知故问:“没因为我而耽误到你的正事吧?”
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埃里克静静地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神情。
“你是故意的吧!――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心中一惊,我抬起头看他:“是什么让你这样认为?”
“刚才波尔已验出你血液里残余着少量的类芬太尼物质,强效麻醉剂浸入身体,你这种经过严格训练的人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是你却一直没有向齐格他们提起,为什么?”
我怔了怔,才道:“我以为是你父亲……”
埃里克瞬间便逼了过来,他强有力的手捏住我的下颌,长长的睫毛几乎与我相触:“你知道这种谎话骗不了我的,帕特里克!――若是别的蠢人也就罢了,可惜聪明如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的父亲根本没有胆量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管我的事!”
我皱着眉想要扭头摆脱他的手,却使他更加用力:“帕特里克,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替你说出来好了――你是想借此机会,看看是否能够找到帮你离开我的力量,对是不对?”
与埃里克的距离是这样近,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的频率。索性放弃了抵抗,我坦然与他相视:“就算是这样,但这是他们主动来找我的,我若还要拒绝,岂不太不识抬举?”
“你就不怕他们杀了你?”冰晶般冷漠的眼睛微微眯起,声音也降至零点。
“怎么可能?”我丝毫不以为意:“要是真想杀我的话,又何必用麻醉这种麻烦的方法,一颗子弹就足够用了。再说――”我轻轻笑了:“你如此配合,故意表现出很在意我的样子,不仅立即起身回来,而且还调动这里的全部人手来找我,就凭我这样的身价,他们又怎么舍得轻意地把我理掉?”
“原来你都计算好了。”埃里克终于松开了手:“在这场游戏中,你倒是一点亏也不吃。”
“本来是这样想的。”我叹了口气,抬起手臂看着手腕因长时间捆绑而形成的青紫淤痕,道:“可没想到他们没说几句话就动了手,真是够野蛮的……”
“这是你自找的!”埃里克冷冷地说:“而且不光你自己要受皮肉之苦,就连你身边的人,也会因此而受到惩罚。”
“你是说齐格么?”我轻笑:“他办事不力,自然应该受到惩罚,这与我又有何相干?”
“是么?你这样想就太好了。”埃里克也笑了,他突然用力抓住我受伤的手腕,脸上带着冷酷的神情说:“那么,我们都一起去欣赏一场好戏吧!”
跟着埃里克走进专门用来惩人的地下大厅,我微皱的眉,额角已全是冷汗。
虽然全身都在痛,但全加在一起也不如被抓在埃里克手里的手腕的疼痛,仿佛断掉一般,偏偏埃里克仍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我咬牙勉强忍着,并不说话。这时大厅内灯光渐渐转亮,我看见齐格双手被分别吊在两根柱子上,上半身赤裸着,露出结实的肌肉。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到我,眼中竟有一丝惊喜迅速滑过。
我心轻轻一痛,却听埃里克冷然道:“齐格,作为保镖,你却让奥尔迪斯先生在危险中渡过近1个小时,为此,你必需受到惩罚。”
齐格垂下头,声音异常平静:“是,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埃里克侧头看着我,慢慢地、又不带任何感情地道:“鞭击十下,挑断手脚筋脉,发送戈佐岛,永为性奴。”
一阵眩晕,我站在那里,突然忘了要如何思考。
带着倒刺的皮鞭划过空气发出的呼啸声后,是撕裂肌肉的刺耳声音,接着是低低的一声闷哼,我默默地看着绷紧身体、已咬破嘴唇的齐格,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但心却愈加疼痛起来――大半年来,每回头,齐格都站在不远,一脸严肃,不假辞色。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就要因为我的行为,而永远失去过正常人生活的权利了!
三鞭过后,齐格已惨呼出声,到了第六鞭,他却连喊也不能了。若不是手被高高吊起,怕是早瘫倒在地。
第七鞭,齐格背部已隐隐露出白骨。他昏撅了过后,却立即被冷水泼醒,然而第八鞭,他再昏了过后。
“饶他这一。”我突然抬头迎向埃里克的目光,沉声道:“埃里克,算我求你。”
埃里克本来一直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听我说话,眼中冷漠稍减:“那么,帕特里克,你知道错了么?”
“……知道了。”我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回答。
“那么说说看,你错在哪里?”声音上扬,仿佛对我的回答颇感兴趣。
“错在哪里?……”我看着又被冷水泼醒的齐格,突然笑看着埃里克说:“错就错在我没有谨记――埃里克?海因莱因先生折磨人的水平,其实并不比他的智力差!”
埃里克怔了一怔,也笑了,他伸出手臂勒住我的脖颈,在我耳边轻声道:“帕特里克,有时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它到底在想些什么。”
回到屋间后我突然感到筋疲力尽,面对那挥动的长鞭,飞溅的血肉,我其实远不向表面那样淡然。
半梦半醒中仿佛看到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大哥狞笑着看着我,却不发一言。
好冷,我在被里缩成一团,却仍无法驱散心中弥漫的寒意,这时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我,我好想向他靠去,却终究没有动,因为我已从那身体上熟悉的香皂味中,猜出他是谁。
埃里克。
“睡着了么?”声音中,竟似少了曾经的冰冷。
我轻轻地“唔”了一声,没有回答。
被抱得更紧,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埃里克慢慢地说:“帕特里克,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么?”
我闭着眼,不作任何反应。
“实际上,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无论怎样,都不可以再像今天这样以身试险,你明白么?”声音淡淡的,却有一丝我所不熟悉的东西在里面。
见我还是没有出声,埃里克叹了口气,在我的额上轻吻。
“好好睡吧。”他说,然后起身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缓缓睁开眼睛,直到天边泛起了白色,都没有再合眼。
睡眠不足的直接后果就是第二日精神不振,坐在椅上,望着眼前虚无的空气也会莫名愣上一阵。回过神时,才发现瓦伦贝格背靠着门框,一脸似笑非笑。
“什么时候来的?”我微感诧异,起身相迎,动作却因身体的酸痛而滞了一下。
“已经有一会儿了。”瓦伦贝格眼神似在瞬间有些暗淡,但随即又回复以往那种懒洋洋地神态:“当时正好看到埃里克站在这里,神色颇有些凄凉,吓得我以为你马上就要寿终正寝了,急忙奔过来,结果看你不过是坐在那里发呆罢了,害我虚惊一场……”
“他人呢?” 我暗暗皱眉――埃里克竟也来过,我却是一点也没有发觉!
“被人请走了,像是有什么急事。偏偏你又在那儿神游个没完没了,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在这里干等……”
原来已失神不短的一段时间呢,中间竟发生这许多事情。
“请进来坐,”我笑着邀请:“你这样在门口站着,别又让其它人误会我快咽气了。”
“算了。”瓦伦贝格笑着摇头拒绝:“我这就要走。只想过来看你是否还健在。不过说实话,我真有点怀疑你是不是昨天被人打傻了呢――若换作平时,我人还在走廊里你就能够知晓,哪曾像今天反映这样迟钝?”
我低头苦笑,就知道瓦伦贝格一定会过来挖苦几句,但是他怎么就不能让我失望一回呢?真是不懂创新的家伙。
幸好我早已准备好打击他的话题:
“瓦伦贝格,拜托你下回再给我传消息时能不能准确度高点啊。”我半是抱怨半是认真地看着他道:“昨天那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雅各布?海因莱因派来的,害我白白惶恐了大半日。”
瓦伦贝格表情立刻显得有些尴尬,干笑了几声,辩解道:
“我哪知道半路还会杀出这么一伙人,否则我保证你一定如愿以偿见到埃里克的父亲――不过也可谓因祸得福,现在被这些人一闹,连老头子都发话说要见你,你这身价已经水涨船高,不可限量了!”
“老头子?”我大吃一惊:“不会吧?你可别吓我!”
“你还不知道么?”瓦伦贝格也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今天神情恍惚是因为这事呢?看来倒是我多嘴了,不过这回我可是有十足把握的,你可别又不当回事才好。”
我沉吟不语――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一时难以从容面对。
这个瓦伦贝格,怎么从来就不带点好消息来呢!
“我要走了,”瓦伦贝格轻轻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帮我问候埃里克吧!”
“不和他打招呼了?”勉强打起精神,我出屋相送。
“他近来事情一大堆,怕是正忙得焦头烂额呢,我还是少打扰吧。”瓦伦贝格语气虽仍算轻松,但面上表情却有些凝重。
但见他无意多说,我也就没有再加挽留。
走出门厅,灼闷的空气迎面袭来。炎炎烈日当空高悬,四下里干巴巴的,园子里怒放的郁金香,像火焰般燃烧着。
“太热了。”瓦伦贝格一边示意司机将车开过来,一边抬起手臂遮住半边脸:“这鬼天气,怎么一下子就热起来了……”
我淡然而笑――恰恰与瓦伦贝格的烦躁相反,这样炽热的温度却让我起伏的心情平静下来――仿佛那灿烂的阳光能够缓解身体里那经久不化的寒冷,让人感到格外舒服。
是不是因为我知道,在遥远的某个地方,菲儿也正在这阳光下,感受着同样的暖意呢?。
“太刺眼了……”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瓦伦贝格突然用一种极低的声音喃喃道。
“你说什么?”不明白他话中含义,我不禁出声询问。
“是你现在的样子,”瓦伦贝格像被利光晃到一般眯起眼睛,同时用力把头扭向一边,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微弱得几乎留在嗓子里:“好像随时会融化入四周的强光里,那样遥远而不真实……”
“怎么会产生这种幻觉呢?”我不禁大笑起来:“你我现在距离绝对不超过3英尺。”
“是的,”瓦伦贝格的表情是极为少见的迷惑:“你确实在这里,而且与我距离不远,仿佛我只要伸出手臂就能触及。可是留在这里的永远只是个躯壳,它的灵魂早已躲藏起来,对任何感情都避而不见。只有在偶尔松懈时,才会被人窥到它的光芒……非常幸运,就在刚才我终于看见它了,它在阳光下安静的微笑,那笑容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所以我想我终于能够明白……”
在我看来,此时的瓦伦贝格几乎已陷入一种迷离的状态,他黄褐色的脸颊被晒得泛起红色,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内心有什么在沸腾、挣扎,我惊异不已,不知是该打断他,还是继续听下去,这时他的司机已将车子停在门廊下,立即有人上前打开车门,瓦伦贝格怔了一怔,偏在这关键时刻倏地停住话头,而且连告辞都省略掉,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默默看着那银色的车影消失在远,我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今天人人都有些反常,面色凄凉的埃里克,表情迷茫的瓦伦贝格,还有,反映迟钝的我。
“你到底还想在这儿站多久?”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我鄂然回头,才看到埃里克就在身后,随便地背着手站着,却显得那样的优雅而感性。
也许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如瓦伦贝格所说,被昨天那些人打傻了。
“刚才你找我,有事么?”我不回答,却反问道。
“是的。不过也许瓦伦贝格已经告诉你了――我的祖父,希望能见见你。”
“什么时候?”我神色不动。
“我手头还有些事要理,大概明天早上再和你一起过去。”
我皱起眉,不再问什么了――有些人只说一句话决定的事,却是别人说千言万语也无法改变的。
就这样相互沉默着站了一会儿,埃里克突然又问:
“刚才你在屋里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我犹豫了一下,考虑着要如何利用这个话题。
“我在想……”终于,我慢慢地道:“究竟到什么时候,你才会厌倦这场无聊的游戏。”
埃里克的表情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却在那一瞬间,我感到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无法顺畅的呼吸。
“那么你可得出答案?” 声音冷冷响起。
“没有。”我叹了口气:“所以现在特意向你求教。”
“难道仅仅半年你就迫不急待地想要离开了么?”埃里克的声音中似乎有些讥诮的味道:“或者说,你想反悔了么――为当初的那场交易?”
“反悔?”我轻轻冷笑:“难道你认为我有反悔的余地?不,我还没有愚蠢到想要反悔,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要怎样你才会结束这场交易!”
“真是可惜,恐怕我的答案会让你失望呢!”埃里克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嘲弄的笑:“虽然现在我正乐在其中,还从不曾考虑何时会结束它,但我仍可以明确地回答你的问题,因为这件事我以后也不会考虑,你想要离开我,除非……”
他直视着我,一字一安地、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你死,或是我死。”
“很好。”我冷笑。
既然我向递橄榄枝你却视如草芥,既然你一定要以鲜血及一个人的死亡来了结,那我自当如你所愿,奉陪到底。
这时阳光已完全失去了它的作用,全身如冻透般寒冷,四周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连暗的保镖都有所警觉,个个凝神待动,一触即发。
我自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动作,漠然离开他,我径自向屋里走去。
“等一下。”埃里克突然在身后说。
我停住脚步,等他发话。
“晚上,我会去你那里。”声音轻轻的,但却极其性感,充满着炫惑的味道。
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控制力长进了不少,听到这句话后竟连手指尖都没抖一下,“我没有这个兴致,”我淡淡地说:“你还是自便吧。”
“我想有些事你还没弄清楚吧!”埃里克走上来,从身后将我环住,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在颈项拂过:“这种事情,你有没有兴致并不是重点,而是完全取决于我……”
我一抬手就将他的手挥开,刚欲再走,上臂却又被他拉住。
“我改变主意了。”埃里克靠了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不想等晚上了,我现在就想要……”
这回我决定不再客气了,没等他说完手肘便用力向后撞了出去,由于事发突然,埃里克虽然反应迅速并及时向后躲闪,但仍没能躲开,而就在他吃痛的瞬间,我已成功摆脱了他的钳制,退到了二步以外。
保镖们作势欲上,但埃里克却及时抬手制止了他们,他单手捂着腹部,慢慢直起腰,眼内隐隐现出血丝。
“我希望你在我没生气之前就在床上躺好,”埃里克咬着牙说:“否则我不介意把你打倒,然后扛你上去。”
我的脸有些发白――这半年来并非没与埃里克比试过,可惜记录是极为惨淡的15负胜,而以我目前这种状况,恐怕支持上2分钟都是奇迹。
但俯首称臣绝对在我所能接受的范围之外,吸了口气,我缓缓将衬衫袖口的纽扣解开,然后挽起袖子:
“既然如此,埃里克,”我说:“我也不介意再与你比试一。”
5
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出人意料的是,这比试我竟破天荒第一没有输,不过原因却让人哭笑不得――交手过程中我与埃里克纠打着一起撞到了身侧的墙,而那看似坚固的精钢制成的沉重架子竟像醉汉一样不堪一击,轰的一声便带着各种名贵色砸了下来。
逃已是不及,我正暗自叫苦,埃里克已纵身将我扑在地上,用身体去挡那迫近的庞然大物,见他眼中神情毅然决然没有丝毫犹豫,我怔了一怔,还未说话,重压便至,肺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挤压殆尽,耳际嗡嗡作响,几乎能够听到血液在血管里的暴裂声。
我知道若非埃里克的及时挡护,我现在恐怕早已失去意识,而不是有精力在这儿想东想西了。
被从铁架碎瓦中拉出不过一、二分钟,看向埃里克,却见他脸色惨白,头上身上零乱地挂着些泥浆碎枝。心想自己也必是大致如此,不由暗中想要苦笑。
这时已有人上前将我们扶起,我这才感到后脑疼痛不止,想是刚才被埃里克扑倒时撞上了地面,伸手去揉,却意外地碰落一片残叶。
“你怎么样?”埃里克原本一脸寒意,见我如此狼狈不由微微露出些笑容,出声问道。
“还好。”我道:“你呢,断了几根骨头?”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呢。”埃里克慢慢活动着身上的关节,语气还算轻松地道:“这种重量,还不至于压断我的骨头。”
看他说话时仍微皱着眉,动作也不如往常利落,衬衫的肩头更是渗出片片血迹,明显是在逞强,不由想要笑他几句,但话还未出口,鼻腔一阵温热,急忙低头,一滴鼻血便落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滴。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做人要厚道了――对刚帮过自己的人心存讥讽,自然是要遭报应的。
不过这报应来得着实快了些,我可是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呢!
简单检查后波尔告诉我流鼻血是因为轻微脑震荡,而埃里克后背青紫了大片,竟也伤的不轻,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能恢复的了。
见他眼中微露杀气,我权衡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在这时惹他为妙,于是果断地将道谢这一程序省掉了。
吃晚餐时埃里克突然问我:“你可知道那墙为什会倒掉?”
“为什么?”我放下手中刀叉反问道,同时抬起头认真端详他脸上神色。
“原因竟然很多呢!”埃里克优雅地扬起唇角,浓密的睫毛闪了一下:“第一,有人坚持以美观为由要匠将那些又大又沉的盆栽放置在架顶端,形成头重脚轻的隐患――当然,你知道我指着这个人就是你,不过我绝没有丝毫怀疑你的意思――就算再神机妙算,我想也不至于算到今天会有此一事,所以你完全不必自责。”
我皱了皱眉,没有接话――埃里克虽然神态如常,但却隐隐地现出一种冷酷之色,怕是已然动了肝火。
“第二,”他不急不徐地继续道:“用来加固墙的螺丝松掉了最关键的几,可是由于枝叶茂,互为遮挡,竟没有被人发现,再加上今天我们撞击的冲力,它就毫不客气地彻底躺倒罢工了。当然,倒霉的却是我们两个。”
“原来如此。”我垂下眼帘,拿起叉子准备继续用餐。
“我想这意外的主导原因应该是我们的管家不够细心,以至于没有及时排除隐患,”埃里克用一种淡淡地、却让人从心底感到寒冷的口吻道:“所以我已对他作了相就罚――我让人砍掉了他的一只手。”
瞳孔微微收缩,我再放下叉子。
“若是这种天灾人祸也要道格拉斯先生负责的话,”我不满地皱眉道:“那么他就是再多十只手,怕也是不够砍的吧。”
“怎么会呢?”埃里克眼神犀利,皮笑肉不笑着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类似今天这种‘天灾’再发生的话,那么道格拉斯先生损失的决不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性命。”
目不转睛地看了埃里克一会儿,我终究只是叹气:“真是不幸――看来道格拉斯先生应该从今天起每天至少祈祷三遍,以求上天对他的格外恩宠。”
“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埃里克慢慢道:“我想他如果虔诚的话,不只上帝,连你也会听到,并学会三思而后行的。”
我扬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要多少你才能安下心来,乖乖地按规矩行事,”埃里克那双能将人穿透的湛蓝色眼睛直视着我:“不过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来使你驯服。一些人会成为这个过程的牺牲品,完全由你来决定他们是谁。”
“无所谓,只要您高兴。”我冷笑着道,心里却在大骂――“见你的鬼去吧!”
第三拿起餐具,可惜面对盘中美食,我早已完全失去胃口。
本以为白日的不悦将因这“意外”而不了了之,但事实证明我的想法过于天真,夜半我突然惊醒,却发现埃里克已来到我的床边,他俯身压了过来,嗓音低沉暗哑,眼眸却炽热如火。
“我今天一定要得到你。”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世界末日宣言,如冻僵般一动不动。
我以为经过半年时间的积淀,我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接受这必将面对的事情。
原来我错了。
醒来时刚刚晨光初露,埃里克并不在室内,忍着周身酸痛慢慢坐起,却看见一身浅浅的吻痕,回想起昨夜那一场噩梦竟是以我累得昏睡过去而告终,不觉紧紧攥住身下床单,半天没回过神来。
泡过热水澡后情绪才渐渐平复,回到房间偏又见到让我怒火中烧的始作甬者,他刚晨跑回来,面上神采飞扬,似是心情大好。
“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所以没叫你。”他笑着道:“饿不饿?我叫珍妮拿早餐上来?”
“不必了。”我倒了一杯水,在离自己最近的一组沙发上坐下:“我还想睡一会儿。”
“昨晚你累坏了吧,”埃里克晶亮的眼闪着异样的神采,他轻笑着走上前来:“可是我忍了这么久,根本都没有吃饱呢……”
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会铁青到何种程度,若不是苦于浑身无力,我恐怕早就冲上去一拳把他那张笑着的脸打扁。
可惜埃里克仍打定主意继续考验我的忍耐力,他用身体将我困在沙发里,俯下头要吻我的唇,特属于他的淡淡的皂香味让我下意识地将头别向一边,于是他的吻便落在我的脖颈,细细碎碎地一路向下,他的手也滑进我的睡衣,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身体,他的呼吸似是带着能将人烧伤的灼热,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后退缩。
“还是……”我缓缓吸了口气,慢慢地道:“叫珍妮送早餐上来吧。”声音不冷不热,却带着明显的拒绝。
埃里克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金色的长发垂落在我的脸上肩上,在柔和的晨光映照下闪着淡淡的光。
“你可真会杀风景呢,”他半眯着眼笑着,但其中热度已在慢慢消退,“不过今天可以暂且放过你,以你现在这种状态,恐怕作不到一半就又昏过去了。”
手指地陷入柔软的沙发中,我勉强让自己保持镇静。
如果诅咒有用的话,这家伙定已死了不下万了。
埃里克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了一会儿,才终于直起身:“我们大概要到晚上才能起程,你乘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吧,出发时我会让人叫你。”
默默注视他离开,我又坐了一会儿,才走到床边无力地倒了上去。
6
晚上9时许我们才乘机赶赴冰岛,初知晓目的地时我不由微觉惊异――实在未曾想到这样一个权势足以遮天之人竟会离群索居于欧洲最西部的岛国。
飞机降落在机场时已接近午夜,舱门刚开,一阵清冷的空气便扑面而来,我极目远眺,却见引航灯强炽的长光中,一片雪覆冰封的世界。
埃里克在身后为我披上大衣,“外面有些冷。”他说,“这里可是海拔5多米的冰原呢。”
可是完全感觉不到寒冷呢!
远方暗影里绵延不决的冰川沟壑,使这片土地显得如此荒凉、遥远而孤寂,清新的空气,开扩的视野,使人心旷神怡的感觉格外切。
在这世间最安静的角落,就仿佛可以聆听到时间流动的声音!
走下旋梯,便见三、四人站在不远的车旁,其中一人挺然而立,虽与周围人衣饰相近,却别显一种儒雅的风度。
看见我们,他离开众人迎上前来,随着距离的缩短,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有着漂亮的拉丁人肤色、轮廓柔和的年青人,他身材修长,棕黄色的头发下秀气的眉愉悦的扬着,与埃里克相同的水蓝色眼中却是麋鹿一样温柔的神采,而唇边一丝浅笑,更给他增添了几分迷人的气质。
这样的男人,怕正是少女心目中最理想、最完美的情人形象呢。
“埃里克,你可真是贵人事忙,催了这多时日,你今天才来,偏又拖到这个时候!”那人声音清逸悦耳,笑吟吟地在埃里克肩上拍了一下。
埃里克明显皱了下眉,想是痛的不轻。“老头子睡了吧?”他不着痕迹地挡开他的手,勉强笑道。
“是啊,”年青人笑得极为诚挚,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埃里克的异样,“他说不等你了,告诉我来接机,然后就吃药睡了――你也知道,他现在必须多休息。”
埃里克点了点头,那年青人目光越过他的肩向我看来:“这位便是小奥尔迪斯吧?”他笑容微敛,走上前来伸出手,“我是西里尔?海因莱因,很高兴见到你。”
伸手与他轻握,“幸会。”我简单地道,脑中却迅速对这个名字作出了反应。
――西里尔?海因莱因,是“老头子”埃德加?海因莱因最小的儿子,年纪不过二十四岁,为人温润如玉,事世故圆滑,是年青一辈中十分重要的角色。
“快请上车吧,”西里尔随和地邀请,态度友善却又不过于殷勤:“对你们这些从夏季里来的人,这里实在太冷了。”
我微笑,与埃里克一起随他上车。
行了十余分钟,车辆缓缓地转过近9度的弯道,视线便摆脱冰壁的阻挡豁然开朗起来,而一座城堡就矗立在的雪天相接的地方,若不是其中隐现的柔和的桔黄色灯光突显了它的存在,那城堡恐怕定已融化在身后浓黑的夜色中,不复得寻。
又行了一刻钟,我们才到达城堡的脚下,城门很普通,由大块青石砌成长方形,三角形顶拱。穿过城门,只见十数座塔楼林立,各塔之间均有城墙相连。其间也有几座孤塔,想是用作防御之用。顺着通道往前走,我们在一座最高大的灰色砌石尖塔前停下,西里尔将我们引入其中,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巨大壁炉中不知疲倦翻腾着的火焰,环顾四周,便看到饰有美丽壁毯的墙上整齐地挂着许多不同时代的兵器,两套十四世纪的盔甲像幽灵一样立在石阶两旁,给这里增添了一丝神秘而诡异的气氛。
“据说这古堡建于12世纪末,是由当地的菲力普伯爵在一个更老的堡垒基础上建造的。由于他的后代无法忍受这里的寒冷,几经易手后就到了老头子手里。”西里尔示意我们跟他上楼,同时随口讲解道,不过他的对象应该只有我,埃里克始终表情淡然,想是早就来过,并不感到怎样新奇。
“这个主楼的摆设基本维持了原貌,因此会感觉比较阴沉,不过其它部分会好些,明天有时间我可以带你随走走……”说话间西里尔将我带入一个镶有橡木嵌板的房间,埃里克留在走廊里,并没有跟进来。
“您今天在这里休息,奥尔迪斯先生,有需要的话可以摇铃,随时都有仆人听候您的吩咐。”他客气地说了几句,就告辞出去了。
可能是这城堡给我的感觉过于新奇,直到沉缓悠长的钟声连续响了三下,我仍是未能入睡。
打开壁灯,我伸手摇响床头的金铃,立刻便有一个黑衣仆人推门出现在眼前,速度快的就像是听到召唤的阿拉丁神灯中的灯神。在我说出“请给我一杯水”的要求后,他打了个手式,便又悄无听息地消息在石门之后了。
我感惊异――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城堡使用的大多是只能听到声音的哑仆。
两分钟后水杯被送到我的面前,而端着托盘之人却在人意料之外。
“睡不着么?”西里尔?海因莱因的眼睛明亮有神,没有丝毫疲倦的意思,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与传说中吸血鬼有某些血缘关系,以至于在晚间如此神采熠熠地在古堡里往来穿梭。
“是的,”我接过水杯,“神经过于兴奋了。”
“那正好,老头子也睡不着呢!”西里尔道:“见你这里灯亮着,便要我过来问你,是不是愿意去他那边一谈?”
我怔了一怔,随即起身。
“荣幸之至。”我微笑着说。
老头子埃德加?海因莱因居住的塔楼外表十分普通,但内部却极为豪华,无数雕像、画像陈设其中,极尽奢华之能事。
步入大厅时便见到一个面容清瘦的老人坐在大厅壁炉前的靠椅上,银色的头发在炉火的映射下闪出金色的光泽,额上如刀刻般的皱纹显示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他身体的活力也许已然所剩无几,但是却没有任何风尘能够侵蚀他的思想,坚定与睿智依然在蓝色的眼中闪烁,那神情就像是在向人们宣告:我的意志,便决定一切。
“帕特里克么?”听到声音,海因莱因的老头子将转椅转了过来,“过来坐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的态度绝不是亲热,而是带着国王般的尊贵,威严,而不容反驳。
我依言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老头子只是微微转动一下椅子,就使自己的脸隐藏在更的阴影里,而我所的位置却正好在炉火的光焰范围里,坐在那里,就像投光灯下的猎物一样,全身皆被一览无余,却无力抵抗。
微感局促,不知是否已然外露。
“很好,比照片上还要出色。”老头子用手拄着下颌,蓝色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了一段时间,才沉吟道,“只是――长得并不像西奥多……”
7
他的口吻淡淡的,好像仅是在谈及一个熟识之人,而不是我的父亲――那个消亡在他人家族权利纷争中的牺牲品。
心猛地一阵抽痛,让我不由屏住呼吸。
明知此行必会重翻旧事,为什么仍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是否这份痛意,早如附骨之蛆,无法消除了呢?
没有说话――对于这个话题,我选择沉默。
自进入大厅起,西里尔?海因莱因就倚着壁炉,半低着头看那跳跃的火焰,仿佛对这场会面并不感兴趣。但随着沉寂的漫延,他轻轻抬起头,温润的眼眸中微含惊异,大概是没有想到我竟会在老头子面前表现得如此失礼。
“你……”海因莱因老头子微微动了动,暗影中的面孔向更沉去,“想报仇吧?”
面前之人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将矛盾焦点挑明,确是我始料未及。“报仇?是的,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够报仇!”注视着他炯炯有神的眼,我慢慢道:“可惜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做这件事,在我看来,当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让自己活得长些,而不是去想那些希望渺茫之事。”
“你的想法说明你很理智,却也非常冷酷呢!不过就我们所的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如果不具备这两个条件,根本就别想活下去!”老头子面上并无不悦之色,反而露出些许赞许,“你父亲的事我很遗憾,但这类事情是无法避免的,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只要手上沾了血,除非以自己的性命相抵,否则永远别想洗得干净――我们都是有罪的人,善终对我们来说过于奢侈了!也正因为这样,如果我们还只是站在原地不断回头去看过去,那么将永远无法抓住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若想活得久些,掌握现在才是最重要的――看得出来,你有很强的求生欲望,对于这一点我非常欣赏,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的人对我来说已称不上是人,即使他再出类拔萃也是一样!”
我默默无语,只在心中暗自琢磨他话中含意,却听他又道:“我希望你能来帮我做事,我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微微皱眉,便要出言拒绝,却被老头子抬手制止了。
“先不要急于拒绝,我知道你不想重走你父亲的老路,但我并非要你继续做那些杀人走私的行当,我手下还有一些绝对干净的生意,那都是正当的商业行为,你完全可以去那里做事。”
“多谢您的好意,”我仍是拒绝:“只是我连大学都还没毕业,能力实在有限,怕是非但帮不上忙,反倒要误事……”
“不必谦虚,”老头子看着我,道:“学历对我来说毫无用,我看中的是你对事物异常敏锐的观察力、分析力和判断力,这些天赋的价值是无法计量的,相信只要稍加琢磨,你便会取得另人瞩目的成就的。”
他的目光中有一种经过千锤百炼方可练成的摄人心魄的锐意,让人对他的意志毫无抗拒之力。
错开眼神,我集中精神正要做最后一也是最彻底的拒绝,这时远传来一声浑厚的钟响――凌晨三点半了。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老头子右手食指在椅子扶手上无声地敲击着,缓缓道:“再过半个小时太阳就会出来了,如果那时你还没睡,就会发现这里有世界上最美的日出。”
我僵在椅子上,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实从老头子的声音或神态上并看不出什么变化,若非曾听埃里克说过,海因莱因老头子一动杀意,就会习惯地活动右手食指,我恐怕仍是一无所觉。
我清楚地知道,如果再出言拒绝,那么我必将活不到日出的时刻。
“埃里克好像没有告诉你,”老头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目光仍然投注在我的身上,“今天是我七十二岁生日,而我们海因莱因家族有个不成文的习俗――不要违背寿星的意愿,你虽不姓海因莱因,但希望也能够入乡随俗,给我一个面子。”
瞳孔微微收缩,我好一会儿才道:
“好。”
老头子脸上露出满意地神色,他做了个手式,西里尔立即走到他的身边。
“从今天起帕特里克?奥尔迪斯先生便是我的特别助理,天亮后你将这个任命公布给外面知道。”
“好的。”西里尔轻声应承,“时间不早了,您也累了,还是休息吧。”
“我老了,睡不了多少觉的。”老头子叹了口气,闭上眼摆了摆手,“你们年青人不必陪着我熬夜,都回去吧。”
见他微显倦意,西里尔便不再多说,招呼我一起告辞出来。
路上我们都各自想着心事,没有说话。将我送回房间,西里尔就道声晚安,匆匆走了。
将门关上,我只觉浑身无力。
不过区区半个小时,却像半个世纪那样难熬,仿佛打了一场恶仗般,身上衣衫已被冷汗湿透。
绝不能让老头子发现我心中的真正想法,可是在他如射线般锐利的能将任何物体穿透的目光里,连呼吸都似乎变得困难,更别提想要自如控制脸上的表情及肢体动作了。
我不知自己刚才表现得如何,但我已是耗尽全力。
额头靠在门上,我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寂静。
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开始喜欢这无际的黑暗了。
没有任何察觉,有人从身后将我紧紧环住。
身体立即紧绷,但随即便又放松下来,“埃里克,是你么?”
“嗯。”埃里克将头埋在我的肩上,从鼻腔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想要拿开环在腰上的他的手臂,可是埃里克却不肯放松。
“别动,就这样呆一会儿就好……”
他的声音中有一种疲倦的情绪,我怔了一下,便不再试图挣脱。
我很累,而埃里克似乎也是如此。
白天里绝不会表现的脆弱,却在此时不加掩示地暴露出来。
是不是弥漫于身际的重重暗夜中让我们看不清对方,却也因此稍微松懈下来呢?
过了一会儿,埃里克终于抬起头,我回过身,就看到他幽蓝色的眸子里隐隐的亮光。
“怎么了,埃里克?”诧异于他的异常,我出声问。
“看你刚才好像很无助的样子,”埃里克笑了笑,但笑容里却含有些许苦涩,“我……有些心痛。”
换作平时听了这话我早已像刺猬一样坚起背上的尖刺与他针锋相对,但现在我却没有这份心情,只是皱眉道:
“你若真能为我着想到如此地步,又何必非要把我拉回这浑水里来?”
埃里克轻轻叹息,“你猜到是我了么?”
“是的,”我轻声道,腿有些软,只能向后靠在门上勉强支持,“老头子绝不会缺什么所谓的特别助理,我想这一定是你的意思――可是你又为何要这样做?”
“老头子将在今天的宴会上正式宣布我为继承人,”埃里克看着我,眼中并无欣喜之色,反而是淡淡的忧虑,“这样一来,不仅是我,你恐怕也将成为众矢之的,可是我在今后的两三年里将会非常忙碌,无法随时顾及你的安全,因此我需要借老头子的力量,使他们心存顾虑,不能对你下手。”
心中莫名地感到一丝暖意,其实埃里克这半年来的心意,我并非全无所觉,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凝视着他道:“既是这样,你何不……”
“不可能!”仿佛知道我的心意般,埃里克毫不犹豫地打断我:“我不会让你走――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
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我低下头,重新靠回门上。
可笑我自诩已心硬如石,却终究仍是个笨蛋!
这时窗外已依稀现出朦胧的微光,我心中一动,推开埃里克走到窗边,仰头望那浓墨似的天幕。
夜空依然阴沉压抑得像噬人的黑洞,只有雪天相接有小小的一点光亮。
“想看日出么?”埃里克跟了过来,“这里塔顶的露台是最好观日之!”
“好。”我回头。
埃里克,你可能猜到,今日的曙光,将正式拉开你我之战的序幕!
这里的日出真的是最美的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一轮红日从晶莹的冰川背后冉冉升起,当它的光辉四射开来,发出夺目的亮光时,埃里微微扬起头,星眸中闪动的是比晨光还要耀眼的光芒,他那凌乱的纯金色长发,黑色的长衣下摆,飞扬在猎猎作响的冷风中,使其冷峻而高贵的气质中又别添一份成熟与苍桑。
“你我的征程,便于此时此地开始。”埃里克并不看我,但只这一句话,就已让人感受到他身上无人能及的凌厉气势。
我默然,回头去看那迸射出云层的霞光,却无意间发现远茫茫的雪野中,数辆车排成一列缓缓向城堡驶来。
是的,征程,于此时此地开始!
8
常听人说世间最无情的便是时间――无论日升月落、物换星移,任凭天翻地覆、沧海桑田,时间之河依旧只是静静地流淌,不肯为谁做些许停留。
如今我终也切地感受到时光的无情,似乎就在不经意间,两年的光阴已从我身旁匆匆流逝、消失无踪了。
仍然时常记起那日城堡中的盛况,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身着华贵礼服的海因莱因家族精英们接踵而至,无论握手寒喧,还是觥筹交错之时,皆是满面春风,谈笑风生。
没有人能看透别人面具下是怎样一副面孔,即使大家彼此友好得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当然,这倒不是说他们不是亲人,恰恰相反,除了少数获准来此贺寿的地区总负责人是外姓人之外,这里的大多数人身体里都拥有着相同的基因,这个基因给了他们俊朗的面孔、高挑的身材、精明的头脑和冷酷的灵魂――也正是这些共同点,使这个家族成员在不遗余力地互相残杀了数百年后,在内心中早己丧失亲情禁锢的情况下,仍十分默契地保持了表面上虚伪的和睦。
就在那一场出演在现实中的戏剧里,埃里克自始至终都显得极为从容,他的神情淡定,即使在被宣布为继承人的那一刻也是如此。所有人的目光都焦灼在他的身上,无论是他的敌人还是他的盟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他靠拢,就像是趋光的莹火虫受到暗夜里唯一一盏明灯的引诱,即使那灯发出的光,像冰一样寒冷。
站在城堡大厅的一角,我看到埃里克绽放出排山倒海的笑容――虽然那笑容不过是他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向他围拢的众人之间,举止稳重而有份量,待人热情而有分寸,谈吐礼貌又不失幽默,他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手势,每一个声调,都影响着全场的气氛。他已成为会场的中心,这一点无庸置疑。
我哑然失笑,埃里克的演戏与控制场面的技巧,远比那些与他有同样姓氏的人高超得多。而仅就他所独有的超凡的领导能力和个人魅力来说,完全不必再等3年实习期满,就可以让现任老头子埃德加放心地正式退休了。
但事情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按他们的计划发展下去的――纵观海因莱因的历史,没有一位继承人不是踩着反对派的尸骨接过权力之杖的――埃里克有比以往任何一届领导者都卓越的才能,却也有比以往任何一届领导者都强大的敌人,他有作为独裁者的狠劲,却不知是否有作为继承者的幸运。
而我要赌的,也正是他是否有这一份幸运!
因为早有被卷入这场腥风血雨的准备,所以当马丁叔叔上前打招呼时,我很平静地完成了从旁观者到表演者这一身份的转换。
仅仅时隔半年,马丁叔叔就明显憔悴了许多,他的眼中呈现出一种由内而外的老态,或者说,那是一种精神上的疲倦,却远比肉体上的迹象更让人显得衰老。
简单地问候几句,他便因我冷淡疏远的口吻而转为沉默,不过这种尴尬的局面并没有持续下去,瓦伦贝格笑着从远踱过来,而马丁叔叔借此机会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你在这里见到我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呢!”当时瓦伦贝格几乎是用哀怨的声音说。
“为什么要吃惊呢?”我笑着道:“就凭你连老头子的事情都能探听到,便足以证明你与海因莱因家族关系非浅。获邀来此是必然的,只是一直无法猜出你这‘埃里克朋友’身份的包装下,其它的身份是什么。”
“你这家伙从来都这么可恶!”瓦伦贝格恨恨地道:“明明心里比谁都好奇得紧,偏偏就是不肯主动去问――你是不是等着我主动向你坦白呢?”
“那也未尝不可。”我继续笑,却在眼角看到那个我最不想看到的人也走了过来。
“帕特里克!”兰诺?海因莱因笑得极为愉悦,他没有带那副金丝眼镜,狭长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来,看不到里面的神情,“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今早听说了老头子对你的任命,真是要恭喜你了!”
他笑着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我皱起眉,还没说话,就听他在耳边轻轻地嗤笑道:
“你这只小狐狸,究竟有什么本事,不仅勾住了埃里克的魂,连老头子都被你一起迷上了――我们所有人都说你一定床上功夫了得呢……”
就知他笑脸背后必无好事,手慢慢攥紧,我冷冷地说:
“兰诺?海因莱因先生,我好像与你并不熟悉,您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未免过于热情了。”
“你值得这种热情的款待的。”兰诺?海因莱因结束了那个拥抱,他抬手拍我的肩,貌似极为亲密地靠近轻声道:“必竟对你这种用身体做交易的人来说,能坐上今天这种位置的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他的声音很含混,而瓦伦贝格为了表示礼貌在他过来时便小退了一步,因此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看到我们如此亲近,眼中微微露出些不解的神色。
“我知道你想报仇,而且这个念头一时一刻也不曾放弃过,”那个家伙继续一边带着伪善的笑意,一边用阴冷的声音道:“你想让我死,让埃里克死,对不对呢?在我面前就不必继续伪装了吧!也许你可以瞒得了那些被你迷了心窍的人,却根本瞒不过我……”
“是的,我承认。”我终于也笑了起来,逼近他说,“而且我不仅想让你死,让埃里死,我还想让所有姓海因莱因和所有与海因莱因沾光带故、甚至只是不幸成为他们仆人的人全都死光,所以回去帮我问候你五十三岁的母亲、八岁的女儿、六岁的儿子,以及你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三十八个家仆,告诉他们最好珍惜现在的时光好好活着,因为我总有一天会去找你报仇,而他们,就是殉葬品!当然,如果你不想海因莱因绝后,就最好从现在开始就像种马那样不停地交配、生孩子,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也许会因为疏忽而落下一、两个……”
我说话时与兰诺离得极近,因此我清楚地感受到他的鼻息在逐渐变粗,他脸上的笑容已变得十分牵强,那双眼睛眯得更细了,却已无法掩饰其中的凶光,我知道这些话起到了应有的效果,便笑着与他恢复到正常距离,正欲再说,却听一人道:
“兰诺,你好像与这位新任命的特别助理很熟的样子,可否介意为我们介绍一下?”
我与兰诺同时侧头,兰诺瞬间便重新换上笑脸,而我却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眼前这位衣着考究之人,竟是数日前将我狠揍一顿却又声称要合作的家伙!
九(上)
“兰诺,你好像与这位新任命的特别助理很熟的样子,可否介意为我们介绍一下?”
我与兰诺同时侧头,兰诺瞬间便重新换上笑脸,而我却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眼前这位衣着考究之人,竟是数日前将我狠揍一顿却又声称要合作的家伙!
“当然,凯斯。这位便是我们大家听闻以久的海因莱因新的焦点人物――已故西奥多?奥尔迪斯先生的子,如今埃里克的座下红人,噢,不,正确的说应该是胯下红人――帕特里克?奥尔迪斯先生。”兰诺朗朗而笑,面上如沐春风,“这位新任特助先生虽不见什么丰功伟绩,姓氏又存在污点,但既然能够很好地解决埃里克的生理需求,对我们海因莱因来说也算是有所贡献,因此坐此位置自然是名副其实,当之无愧。是不是呢,凯斯?”
他口中的讥峭之意十分露骨,被称为凯斯的男子似乎没想到兰诺会如此介绍,不由怔了一怔,面上笑容微敛。
我冷笑不语,虽知兰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也想不到他竟如此快就在人前卸下亲热的伪装,迫不急待地表明立场了。
是被我之前的话语刺激,还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凯斯,是个多疑却又极不好惹的人物呢?
兰诺绝不是冲动之人,所以我猜是后者。
“这位是凯斯?海因莱因先生,刚刚卸任的埃德加老头子的长子长孙,是我以及埃里克的堂兄。”兰诺继续道,“当然,您是不需要我如此详细地加以说明的,就凭您能将我这一族调查得如此清楚,想必也一定不会疏忽其它海因莱因,所以我就不在这里画蛇添足了。”
“您太谦虚了,兰诺,要知道我只对您及您的家人特别感兴趣而已,”我微笑着答道,“至于凯斯先生,恕我孤陋寡闻,不过有兰诺先生这样风格独特而又别有用心的介绍,相信我们一定会对彼此留下刻的印象,幸会,凯斯?海因莱因先生。”
我伸出手,凯斯轻轻笑了笑,也伸手与我相握。
“我确实对您印象很,但不是因为兰诺的介绍,奥尔迪斯先生。”他笑着道,手下微微用力。
我暗暗皱眉,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
其实哪里会不知凯斯?海因莱因的大名呢,记得父亲曾专门提及此人生性多变且手段残忍,与其共事就如同履薄冰、临渊,无人能知其下一刻会露出怎样一副面孔,因此皆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也正因他素来凶残有余而施恩不足,因而虽贵为埃德加?海因莱因的长孙且能力超群,却也未能挤进继承人前列。
“难怪几日前要以那种隐密的方式找上我,”不由得暗自叹息,“想是得知埃里克将继大位,提前寻找帮手来了。可惜虽有共同利益,但以凯斯之精明残暴,与其合作绝不会是一件轻松之事,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祸患无穷。”
天下虽是没有白吃的午宴,可是要在凯斯这种人身上捞便宜,无异是比登天还难呢。
九
上午的大部分时间就这样在介绍与被介绍的过程中消磨掉,主动前来招呼的人虽不算多,却也颇需打足精神应付。兰诺、凯斯很快就被别人叫开,瓦伦贝格却是闪得不见人影。抬头看向远站在老寿星身旁的埃里克――人群环绕中,依旧是神色自如,应对如流。
此时的埃里克,已在无形中蜕变为一个真正的王者,他的眼中没有感情,似乎放眼天下,无人可以在他的面前与其并肩。如此逼人的气势,竟毫不费力地便将身侧那些叱咤风云数十年的长辈们一起压了下去。大家虽同是满脸笑意,但眼中神态皆极为谨慎,丝毫不见轻松愉悦之意。
似乎有所感应,埃里克微微侧头向我这边看了一眼,眸子邃冷静,未起一丝波澜。
无声错开眼,我静静退出大厅。
厅内温暖如春,堡外却是寒风凛冽。天空阴沉如风雪将至,我呼吸,胸口一片清凉,抑郁之意立减。
身后有人接近,但我知道那绝不会是埃里克――他走路从来不会发出声音,况且他此时也不会有空闲排众而出。
“怎么出来了,帕特里克?”温和的声音,如潺潺的流水。
回过头,便见西里尔一袭黑色礼服,笔直地站在身后不远,冰雪里清冷的阳光折射在他的身上脸上,却出奇地显得异常柔和。
“只是出来透透气。”我道。
“原来不只是我感觉大厅里过于压抑呢!”西里尔轻轻笑了,“不如一起开个小差,我带你四走走如何?”
我微笑点头,迈步与他同行。
穿过一侧的拱门,又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一开阔的空地,风在空中盘旋怒吼,声音异常凄厉,仿佛是在控诉着什么。
西里尔停下脚步,抑头望天――他侧面的线条十分柔和,只是此时没有了唇边的笑意,微显出些许的忧郁。
“其实今天上午我一直都在留意你――看得出,你于此行早有准备,无论应对举止,皆十分得体。”
“过奖。”我淡淡道。
“不必谦虚,并非我一人认为如此,老头子对你评价也是极高,”西里尔目光停留在远那一片泛着淡蓝色的冰川上,“我在他身边时间也不短了,却难得听他这样夸人。”
我沉吟着没有出声,西里尔又道:
“不知你是否知道,老头子如今已是癌症晚期……”
我怔了一下,才低下头看脚下皑皑白雪。
“昨日一见,多少能够猜到他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只是未想到是这种绝症……”我叹息道。
“本来老头子还打算过几年等埃里克扎稳根基时再传位给他的。”西里尔苦笑着道,“如今这样仓促地进行交接,真担心埃里克会支撑不住呢!――他必竟还是太年轻了。”
“不是还有你的帮助么?”我抬头凝视着他,缓缓道,“听说,你们的感情相当厚。”
“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关键还要看埃里克自己。”西里尔回过头,眼神清澈而明亮,“不过我相信这小子一定能行,他可是从来没让大家失望过。”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其实,我非常清楚为什么这些人会对埃里克产生这样的信任,一些人天生便具有领导者独特的魅力和气质,让人心甘情愿臣服在他的脚下,愿意为他而战。
只是这世上没有人是万能的,即便是埃里克这样智慧聪绝之人,我也不信他会永远常胜不败!
“你也会帮埃里克吧?”西里尔转过头,语气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这是你们家族之事,我好像不便插手。”我淡淡道。
“恐怕现实会让你失望了。”西里尔眼光微闪,“明天你便要与瓦伦贝格?温一起前往洛杉机,学习接管海因莱因的一些生意。”
“瓦伦贝格?”我颇感意外,不由抬头而视。“他与我一起?”
“是的。”西里尔轻笑:“相信你们会是很好的搭挡……”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问。
这时空中突然飘起了轻雪,风刮得更紧。西里尔见状,便邀我回走,路上雪越下越急,重新返回主塔时,雪已然细细密密地布满天空,仿佛织就成网,将天地连成一体。
抖落身上薄雪,正欲进入大厅,却被西里尔叫住:
“差点忘了,”他说,“帕特里克,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我抬起头,带着疑问看向他。
西里尔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道:“由于你的身份已不同往日,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家父已安排菲莉丝?奥尔迪斯小姐离开巴黎,前往一个隐密的地方继续学习――你可以放心,她现在很安全,而且不会受到过多打扰。”
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我才听见自己用平静的口吻说:“埃德加?海因莱因先生真是考虑得太周到了!请一定要代我们兄妹向他表示谢意。”
西里尔站在那里没有动,若有所思。
我微微鞠了一躬,转身走向大厅――心痛异常,连指尖都抑制不住在轻轻颤抖,可是这一切,绝不能被别人发现。
原来,终究还是没能使菲儿,彻底摆脱这阴暗的生活!
大厅里,一片歌舞升平,却在我眼里被一同调成灰色。
第二日一早便与瓦伦贝格乘机离开,埃里克亲自出来相送,看不出他的神色有什么变化,只是在临上机的时候,他突然冲过来从后面将我紧紧环住,用力之大,使我几乎透不上气来。
螺旋桨的轰鸣声中,我听到他在我耳边低语。
努力回过头,我大声问:“你说什么?”
埃里克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慢慢地松开双臂,向后退了一步。
狂风卷起金色的长发,遮住了他绝美的面孔,却遮不住那如水般明亮的眼神。
莫名感到一阵眩惑――埃里克,完美得竟似不属于这个世界。
窗外雪原已是越来越远,我闭上眼,耳边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我知道你想离开,可是我绝不会放手……帕特里克,我爱你……”
十(7月26日更新)
无论人们怎样挽留,时间之河依旧在静静流淌,任世间物转星移、空山木落。
仿佛只是转瞬间,两年的时光便在眼前匆匆流逝。回首望去,才发现一切已然物是人非。
埃里克已完成权力过渡而正式接管海茵莱因,其间内讧一直不断,却皆是未成气候便被埃里克血腥镇压。埃里克的老练沉稳与警觉冷酷,一时让他的同族们不敢枉动。随着时间的增长,人们不得不对埃里克能如此迅速掌握错综复杂的家族事务感到叹服,埃里克的能力开始被更多人认可,他的地位和权势不断得以巩固,而不再是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被别人扳倒的了。
作为一个黑帮家族的领导者,埃里克不可避免地忙碌起来,他长时间地同病床上的埃德加密谈,又长时间地同西里尔等人议论――他们都是埃里克最好的老师和助手。同时埃里克开始辗转于世界各地,与海因莱因成立起便不断发展壮大的各种政治、经济以及黑道关系接头,他的行动非常隐密,人们根本无法窥到其庞大幕后网络的一丝缝隙。
对于埃里克的家族事务,我始终被排斥在外,这一方面是因为埃里克不希望我卷入其中,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埃德加?海因莱因,他似乎始终对我持怀疑态度,当然这种态度并不曾表露在外。
不得不承认,埃德加?海因莱因有着超出常人的意志力,虽然他在病魔的摧残下迅速衰弱下去,可其生命的火焰却始终不肯熄灭。他用其清醒的头脑和敏捷的思维,在病床上为他的孙子作出正确的指引。可以说,是他将埃里克匆忙推上了领导者之位,也是他为埃里克巩固权势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与大多数人一样,对埃德加?海因莱因能撑如此之久我感到异常惊讶。在为数不多的见面里,我看到这个老人已是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只是在他看向我时,我才惊然发现他生命的迹象已全部退守在那双刀般锋利的眼中,那光芒竟丝毫不曾减弱!
人虽病朽,余威犹在。眼看着埃德加的反对者们因对前任老头子的忌惮而错失了篡位的最好时机,我不由心生沮丧――也许埃里克是幸运的!上帝站到了他那一边!
在这两年的近三分之二时间里,我与瓦伦贝格被安排跟随国际著名的M&A专家施蒂尔先生学习企业兼并收购,通俗地讲,我们的工作就是低价买进一些经营不好的公司,然后再包装高价出售。这是一份极费心思的差事,大量乏味的数据资料以及无法预测的变化常常弄得我与瓦伦贝格疲惫不堪,寝食难安。偏偏施蒂尔先生又是个生性严肃、冷漠,要求严格且吝于说教之人,我们通常只能凭借日常观察来自行摸索学习。过程很艰苦,所幸收益颇丰,在许多需要长期实践才能总结的经验上,我和瓦伦贝格走了捷径。
七个月前我与瓦伦贝格终于自立门户接管了一家公司,然后立即迎来了我们的第一项工作――收购陷入资金周转困境的DCN国际贸易公司。一切进展的皆十分顺利,只是半年,我们便截断了其所有的贷款渠道及销售途径,将这个规模不小的集团公司逼入绝境,DCN挣扎得很顽强,却无法改变其迅速衰亡的命运。
当然这一切应主要归功于我们背后海因莱因强大的财力物力支持,正面交锋时,我们有充裕的资金去收集资料,阻断目标的所有生机;暗地里,贿赂、恐吓,甚至是栽赃陷害,只要我们愿意,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过我与瓦伦贝格十分默契地尽量选择第一种方式――瓦伦贝格虽与黑道有着不为人知的渊缘,但终其本质还是一个正派商人,不屑于使用那些卑劣的手段。我们达成的另一个默契便是由瓦伦贝格出面应付外界所有事务,而我只挂了顾问助理头衔,躲在暗出谋划策。用瓦伦贝格的话说,我是在拿他当挡箭牌,其实说的也不无道理――当DCN被收购一事轰动商圈各界时,瓦伦贝格仿佛在一夜间就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他的照片登上了世界权威周刊的封面,随后各色人群便怀着不同的目的蜂拥而至,让人应接不暇。
公司需要接触不同的层面,因此交际应酬在所难免,而这些我却全都推给了瓦伦贝格。在外界眼里,真正的主角只有瓦伦贝格,而我这个小小助理从来没有进入过人们的视线。对于此举我的解释很牵强――工作负担太重,体力难以支撑。其实我说的并非全是假话,之前曾使用的幻精药品彻底毁掉了我的健康,虽然在波尔医生的治疗下有所恢复,但终究还是大不如前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另外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那就是我需要时间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这凭我一人是很难做到的,于是思量在三后,我接受了凯斯?海因莱因不断发出的合作暗示。彼此开出的合作条件都很明晰,我帮他们扳倒埃里克,而他们帮我找到菲儿,并放我们离开。
其实凯斯及他的父亲安格鲁?海因莱因在势力上并不逊于埃里克,若是埃里克继位之时便放手一搏,输赢怕是难以论断。可是这几年他们这一派被国际刑警盯得极紧,不仅损失了数宗大买卖,安格鲁?海因莱因更是官司缠身,偏偏混入其中的警方卧底又始终没有清查干净,于是大大伤了元气,失去了最佳的夺位时机。
与这两个出名的翻脸无情的阴险家伙合作绝非明智之举,何况我们的交易又只是口头之约,没有任何保障可言,可是我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三年之约如水流逝,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时间稍纵即逝,我们都浪费不起。所以大家虽心存芥蒂,合作却丝毫未受影响,而且从一开始只是单纯提供埃里克来我这里的往返行踪,到后来暗中利用公司业务为他们输送武器,我们的合作开始变质,虽然每交易的数额并不很大,但凯斯与我的直线交易,助他避开警方卧底视线打开僵局,而我则得到了其中1%的收益。
这些钱被我用来招兵买马,囤积势力――李?尼科尔斯,我现在的贴身保镖,年方18却精明强干,出手利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手。他刚出道时曾是一个5人杀人团队的头领,完成任务后被买家追杀,我却并不急于帮他,而是等他手下三死一残后我才救了他和他那只剩半口气的兄弟,我提出的条件很简单,我助他复仇,出钱供养他残废的兄弟,而他要帮我做1件事,而且1件事完成之前要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李答应了,聪明的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讲价还价的资本。打击他的仇家我借助凯斯的力量,而李却如我所愿为我做事,当然他只把这当做一场交易,整天绷着张扑克脸毫无表情。
另一个我最得力的助手却是齐格?汉密尔顿。在城堡与埃里克分开两个星期后他来洛杉机看我,“我要送你一件礼物。”他扬声道,“进来。”
齐格走了进来,脸色有些灰暗,显然伤口仍未痊愈。
“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的主人,对我而言,我的影子齐格?汉密尔顿已经死在戈佐岛上。”埃里克的声音威严而冷酷,“帕特里克?奥尔迪斯先生将是你的新主人,你的性命是属于他的,我希望你牢记这一点!”
“是。”齐格向我单膝跪地,“帕特里克?奥尔迪斯先生,齐格?汉密尔顿愿意随时为您效命。”
我当时大吃一惊,只因埃里克话中出现的“影子”二字。“影子”是海茵莱因专门培养的为首领效力的死士,他们从小就接受培训,对主人有着绝对的衷心,可以任由主人治而毫不反抗,由于需要从小进行复杂的心理暗示和残酷的体能训练,能够熬出头的可谓极少,因此也就异常难得。
我一直以为齐格不过是普通的雇佣保镖,却未料到他是一个“影子”,而且今后还将是属于我的“影子”。审视了他半晌,我才缓缓道:“你的伤好些了么?齐格。”
“是的。”齐格没有抬头,“可以胜任任何工作,请主人吩咐。”
“先下去吧,”我皱了皱眉,“告诉珍妮给你安排住。”
当时埃里克一脸似笑非笑,我想他知道我在怀疑齐格的可信度,不过埃里克当时并未挑明,他只是淡淡的道:“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发现他是最实用的。”
用人要疑,疑人也要用。对我这种多疑的人来说,其实本也没有谁是可以完全信任的。让齐格休养了一星期后我把他叫到书房,“告诉我,齐格,”我说,“如果你能获得自由,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我没有想过。”齐格脸上是我熟悉的那抹严肃,“我不需要自由。”
“但是我会把自由还给你。”我暗自配服海茵莱因这种近似洗脑的培训方式,缓缓道:“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你思考这个问题。当然,你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因为我还需要你为我做事,三年之内,我要你毫无保留地忠诚于我,而且只能忠诚于我。但是三年之期一满,我将不是你的主人,而你也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我会告诉你真正的名字,你的家在哪里,以及还有什么家人,这些组织里都有详尽的记录,我会把属于你的那一份交给你。”
齐格似乎有些惊异,显然这一切并不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现在向我发誓吧。”我看着他,“我需要影子的誓言!”
“我发誓誓死效忠于您,主人。”齐格眼中立即恢复坚定之色,他跪伏在地,“直到我死为止。”
“很好,只是要改一下。”我示意他起来,“第一,不要叫我主人,你可以像以前那样称我为奥尔迪斯先生;第二,要明确我们的从属关系是到三年之约期满为止。”
齐格做我的影子一年后李成为他的同事,他们是相反的两个极端,齐格是从影子的角度出发服从于我,李只是被动地履行他的职责;齐格是训练有素的保镖,李却是冷酷嗜血的杀手;齐格会在适当的时候提醒我少喝咖啡、早些休息,李却对这些视而不见,他的目光总是冷漠地看向四周,也许对他来说,只有快些取回我手中的十项筹码才是最重要的。
我轻轻冷笑,如果不榨干李的才能便放他离开又怎对得起我在他身上的心思?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齐格早已丧失了对自由的欲望,我却偏要在三年之后把自由还给他;李恨不得立刻离开我躲得越远越好,我却一直不给他任务,让他的等待遥遥无期。
其实我并不比那些海茵莱因们高尚多少,当我决心回击时,我就把我的灵魂交给了魔鬼。
成功收购DCN后,我与瓦伦贝格便着手将其重新包装出售。经过近两个月的谈判,DCN被我们转手高价卖给了他原来的死对头盛世华商公司。签约仪式将于明日1时举行,一个小时前秘书将对方出席仪式的人员资料送了进来,看完后我就无心再工作,只是对着窗外碧蓝色的天空发呆,直到桌上私人电话玲音突响才回过神来。
“我是帕特里克?奥尔迪斯……”看着显示屏上并不熟悉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你他妈的小杂种敢跟我玩阴的!”震耳欲聋的吼声从电话彼端涌出,我下意识地将话筒离远了些,“别以为缩在别人后面我就不知道是你捣鬼!你最好现在就把后事办了,老子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你剁碎了喂猪!……”
“我自信所作都是正当的商业行为,所以你目前只是破产而并非家破人亡。”我冷冷地打断他,一字一字地道,“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妈的口气还真不小啊!”对方的喘气声很重,激动或是愤怒让他变了声调,“有种就放马过来,老子还怕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
不等他说完,我已径自挂了电话。
拄着额,我微感疲惫地闭上眼――接到这种恐吓电话已非一两,对方似乎对我很了解,每打的都是我专属的私人电话,虽然我因此已几番更换号码。
已经派人查出这些电话的源头不过是原DCN的一个小股东,这人虽与此的黑帮有些关联,但势力完全无法与海因莱因相提并论。所以在DCN被收购的整个过程中他一直都是本本分分,不敢有丝毫冒犯。想不到就在DCN易主已成定局的今天,他却突然嚣张起来,不仅在公共场合公开诋毁我公司的声誉,而且还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查出我在公司的真实身份,三番四地进行恐吓谩骂。
是什么人做了他的后台呢?又为什么偏将矛头指向了在幕后的我呢?
这两年明里暗里树敌甚多,以我现在掌握的资料,就是想昏了头也无法确定是何方高人所为。
“我说你这冥想功夫练到第几层了,帕特里克?”
睁眼抬头,才看到瓦伦贝格已进了屋来――我们的办公室之间设有暗门,无需通报便可相互进入,往来十分方便。
“酒会结束了?”见他面染红晕,额间青筋微显,便起身倒水,“喝成这样不回去休息,都快下班了,你来公司干什么?”
“还不是看看你有没有偷懒,”瓦伦贝格眯着眼,“结果还真抓了个现形!”
我笑了笑,将杯子递给他。瓦伦贝格却也不喝,接了放在一边,拿起桌上的资料一页一页翻看。
“盛世华商的阵式不小呢,重量级人数悉数登场。”瓦伦贝格目光在总名单上快速扫过,又开始翻阅各人的详细资料。“明天你会按计划参加吧?别到时候又突然告诉我不去了!”
“放心吧,这不会再变卦的。”我喃喃道,眼神默默跟随着翻动的纸页,“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何况……”
声音渐渐低下去,直至最终消失。
“何况什么?”瓦伦贝格抬头追问,眼睛在酒精的作用下比往常多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何况这是一家华商公司。”我犹豫了一下,才道,“要知道,我对华人一向存有亲近感的。”
“真的假的?”瓦伦贝格以手托腮,表情八成倒是不信,“看你这一个月的谈判,就差动手向他们抢钱了,难道这也是亲近感的一种表现?”
“这才说明我不分亲疏,一视同仁啊。”我笑道,“再说我哪有那么不堪,这合作让盛世华商兼并了他最大的对手公司而称霸一方,以长远利益算,付给我们的这些钱可以说是超值了。”
“你还真越来越像个商人了。”瓦伦贝格叹了口气,把文件夹放回原,抬腕看表,“下班时间到!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点头,看他离开,才伸手将桌上资料轻轻翻至最后一页――上面是出席签约仪式的盛世华商公司总裁实习秘书资料,只是简单的履历及工作照,却让我黯然失神了好久。
这是一个和我年纪相同出生地相同头发眼睛颜色都相同的中国人,夏日阳光般帅气的长相,给人一种特别的温暖感觉,他的名字叫陈曦,一个在我记忆里沉睡多年的名字。
被封存在最的儿时记忆突然浮出水面,我发现自己竟然不知所措起来!我不知道这世界原是这般的小,也未料到在有生之还能遇见遥远的快乐时光里曾经的伙伴。
已然是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不是那个将妈妈温暖怀抱当做全部的知足男孩,我的双手沾染了鲜血,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里去了。
陈曦还会认出我么?在我们生命的一个时期,都曾把对方当成自己最大的灾难。
下班高峰过后,才走出办公大楼。这时还是初春,天黑得很早,光线也消退得极快,万物在昏暗的天空下变得模糊不清,空气寒冷却透着清新的味道。我突然不想就这样回住去,索性便让人先开车离开,只带着齐格和李,延着街路信步而行。
走了不远,便被街旁的糕点店吸引了视线,突然想起两年前曾打包给菲儿带回,当时菲儿狼狈的吃相,直到现在仍是记忆犹新。
不由得露出笑意,本来自己都未觉察,却无意间在糕点店外大大的落地玻璃窗上发现了痕迹。
然后便有些伤感,曾听人说,衰老的表现之一便是经常回忆,而我原来真的老了。
不是人老,而是心老!埃里克曾说我心理年龄至少超过岁,当时我只是笑笑,回答他说:
“我也应该提前体验一下岁时的感觉,毕竟我是没有办法真正活到这个年纪的……”
接下去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埃里克手中的铅笔突然“啪”的一声被手指按断,锋利的断口在他右手的虎口留下一道伤痕,慢慢地渗出血来。
真是的,又不是说他活不到,这么激动干什么?
“波尔和你说什么了么?”埃里克抬起手,低头轻轻吸吮手上的伤口,头发垂下了一些,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用不着波尔说的,”我叹气,“我对自己的身体清楚得很,能活到3,便可算是长寿了!”
埃里克低着头不再说话,但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在生气。
“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帕特里克。”埃里克抬起头,冰蓝色的眼显得有些忧郁,“如果你能活到岁,我便答应你一件事,无论是什么……”
我微惊,幸好很快便反应过来。
“真的无论什么事你都答应?即使我可能会要你的命?”
“是的,只要你岁生日那天亲口向我提出。”
“可是如果我活不到那一天,你又想要什么呢?”
“对你来说很简单,”那时埃里克眼里真的是忧郁了,甚至还有一点点悲伤,从他接管海因莱因以后,我就再没有看到他露出这种脆弱的表情。“我只要你在临死之时,说一句你爱我……”
可惜我却极杀风景的笑出声来,“埃里克,你真是从不做亏本的生意啊!”我说,“虽然只是一句话,我也不上你的当,你当然知道无论许下多大的赌注都没有关系,因为到时候输的也一定是我――你断定我是不可能活那么久的!”
半截铅笔猛地飞来打在我身侧的墙上又弹了出去,再看埃里克,已推案而起,一脸冷凝肃杀之色。
“帕特里克,”他恨恨地说,“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最拿手的是狠狠割人一刀,然后再在伤口上散盐!”
“先生,不早了,还是回去吧。”耳边传来齐格的声音。
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又在溜号了,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可是真的不想回去呢!即使埃里克远赴欧洲数日后才能回来,可是那个地方对我来说仍是个窒闷的所在,让人根本无法呼吸。
“再走一会儿吧!”我说,“难得今天还有些兴致。”
齐格不再说话,天色暗得已无法看清他的脸,只剩两只精光闪闪的眸子是那样明显,警觉而不带一丝疲惫。
“还是叫车过这里来吧,”我突然有些不忍,叹气道,“你也累了吧。”
齐格的眼睛闪了一下,就像是暗夜里初升的星,煞是好看。
车刚驶进院门,便看到一辆黑色宾利在车库前伏着,心情立刻烦躁起来――埃里克竟然提前回来了!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称得上噩耗的么?
“怎么才回来?”迈进大厅,便听到埃里克那熟悉的声音,寻声望去,他正站在落地窗旁窗帘的暗影里,向着我微笑。
“对我的提前归来,你好像不太欢迎啊!”他走上来,脸上笑意稍浓,“我可是归心似箭,而且回来后也是一直站在窗边等你,连饭都没吃呢!”
“真是可惜啊,”我脱掉身上大衣递给迎上来的珍妮,万分遗憾地道,“我自己已经先吃过了。”
埃里克张开的双臂滞了一下,但随即又紧紧环了上来。
“那更好了,”轻轻的笑声,“我们可以现在就做些饭后运动……”
他的手臂强健而有力,我们的身体紧密地贴在一起,让我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某个部位发生了变化。
冷汗一下子就渗了出来,我恨得只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本是要极力避免的,怎么偏偏就陷入这最不愿面对的境地呢?
“你……”
未及再说,灼热的吻已然袭至,呼吸仿佛坠入湍急的漩涡里,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整个人被牢牢地锁在埃里克温热的臂膀里,头也被他的手按住而动弹不得,他的膝盖强硬地顶进我的腿间,缓缓地在大腿内侧摩挲着。
眼前一片模糊,我抵住埃里克的肩膀,用力想要推开他,不想埃里克却突然借势将我按压在身后的沙发上。
吻,更加贪婪而急切。
灵动的舌在口腔里肆虐着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肺里的氧气渐渐稀薄,埃里克却仍没有停止的意思。我又急又怒,伸手从他腋下穿过,抓住他的金发便用力向后一扯,于是那令人窒息的热唇终于在闷哼中离开,而我又重新呼吸到那久违的清新的空气。
“这十几日你找不到人泻火么,”我气喘不已,“怎么一回来就发情?!”
“别人怎及得上你万一!”埃里克眼中的欲火不加掩示地燃烧着,那蓝宝石般的色彩更加邃,就像是长眠在海洋最的暗流,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的味道,“只有你才能让我感到满足,帕特里克……”
手腕已被他抓住并牢牢固定在头的两侧,那因为激吻而变成艳红色的唇又缓缓贴近,我猛地扭头避了开去。
“放开!”我低喊道,“我要先去洗澡!”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的!”埃里克开始啃咬我的脖颈,然后慢慢滑向锁骨、肩头……他的力道忽轻忽重,每到一便带来一片火热,我紧咬着牙关,挣扎着想要从他的身底下脱出。
埃里克却压得更紧,他的欲望坚硬地顶在我的身上,不依不饶。
“混蛋!”我咒骂出声,“你就不能再等一会儿!!!”
“这种事情怎么等得了?”埃里克呼吸也有些急促,“你也是男人,应该晓得这种滋味的……”
说话间埃里克已改由一手将我的双腕按在头顶,空出的另一只手便从衣襟下摆摸了进去。我吸一口气,突然抬膝向上狠击,埃里克吃了一惊,急忙以腿相压,趁此机会我已挣脱了双手,抵住他的肩再成功地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都说了要洗澡!”我几乎是在吼,“赶紧给我起来!”
埃里克扬起头,那比阳光还要眩目的金色长发垂泄下来,仿佛给长长的睫毛也渡上了一道金边,他眯着眼,俊美的脸上泛起淡淡的潮红,精致的唇微微有些红肿,竟在冷漠中平添了几分性感。
“你这洁僻还真是要命!”他哑着声音说,“算了,先放过你,难不成洗个澡你就能逃到天上去?”
我推开他便冲向浴室,身后传来他隐含着轻挑味道的笑声:
“快一些啊,我的自制力可是有限的,可不要等我冲进去强暴你……”
用力甩上门,将那可恶的声音隔在门外,等到勉强平静下来,才感觉到紧握着的手掌传来阵阵刺痛。
是的,我也知道不能逃到天上,可是仍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
已经两年了,在心理上却仍无法接受与埃里克这种耻辱的关系,每每思及,心便如撕裂般疼痛,只能拼命强迫自己不去思考,麻木地去面对。可是就在这种罪恶的过程里,身体却因从未间断的承受而慢慢变得习惯,即使再怎么觉得恶心,也不会像开始那样呕吐不止,甚至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竟逐渐在其中体会到了不可抑制的快感。
第一发现自己竟迷陷在肉欲的欢愉中时我绝望得几乎失去了再撑下去的勇气,埃里克得意的笑脸利刃般将我竭力维持的自尊刺得粉碎,碎片洒了一地,再也拾补不全。
恨不得亲手毁去,这样肮脏的自己!
蓬头喷洒出的细密水流打在身上很是舒服,微微的痛与麻交织着,感觉就像情人戏谑的吻。
水不停地落下,我抑起头,只想接触得更多――温暖的水从发间穿过,流到脸上、身上,仿佛连内心的寒冷也能趋赶。
迷恋这样的感觉,总以为清澈的水可以让自己的身体也变得洁净,可是早已污浊了的灵魂,却是无论怎样也不能重归纯洁的了。
单调和谐的沙沙水声,轻轻地出现些杂音。
我回过头,看到埃里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精光四溢的眼,正眨也不眨地直视着我。
他已换上宽松的睡衣,小部分裸露在外的麦色胸膛急促地起伏着,鼻息微微可闻。
“帕特里克……”他从嗓子里模糊地发出了些声音,混着水声,几乎分辨不出。
“你……”埃里克似是困难地张开唇,却终究没有再说下去,他轻轻抬手拉开了腰间的带子,垂感极佳的丝质睡衣失去束缚,延着埃里克绸缎般光滑的肌肤坠落在地,在他的足下堆成小小的涡状。那有着完美比例的身体完全袒露在眼前,在灯光下散发着晶莹的光泽。没有一丝的赘肉的身体,坚挺笔直的肩背,光滑结实的胸膛,挺拔有力的腰身,平坦性感的腹部,紧绷上翘的窄臀,修长均匀的双腿,每一线条,都似乎融合着阳刚的力道和优美的弹性;每一个部位,都仿佛隐含着无限的力量及强烈的侵略性……
可这个上帝所能创造的最完美的作品,对被我视为洪水猛兽一般――那腿间丝毫不加掩示的昂扬欲望,让我烫伤般瞬间便侧头避开了视线,动作之剧烈,竟使发上水珠飞溅。
“都已经两年了,”埃里克缓缓靠近,身体温度灼人,“你还不能接受么?”
他修长的手指一寸寸向下滑,抚过肩胛、锁骨、胸膛,游走于腰际附近,我无法抑制地颤栗着,感觉到那温润的唇舌不断啃吮,然后如灵蛇般探入,挑逗似地刷过齿列和牙龈,在两舌相触的同时,化为狂风暴雨般的纠缠。
虚软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我刚想挣脱,却被埃里克向后推靠到冰冷的墙壁上。他滚烫的唇越加疯狂,顺着脖子一直滑至胸口,所到之又痒又痛。呼吸已然散乱,残余的意识也所剩无几,我咬住唇不肯发出声音,勉强不让自己沉沦其中。
“你的声音,又能忍多久?”埃里克重新吻上我的唇,每一寸肌肤都与他的身体紧紧相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越来越高的热度,以及顶着我身上的坚硬的欲望。
我依旧不作声,只是紧闭双眼消极抵抗这份难堪,埃里克轻轻含住我的耳垂,在身上辗转流连的手突然抚上我的股间,一只细长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探了进去。
“唔……”我顿时轻哼出声,紧绷了身体再也动弹不得。
手指缓慢而熟练地转动按压,技巧地刺激着体内最敏感的一点,我紧咬了牙关,竭力抵抗着那不断高涨的情欲,即使心里被耻侮与绝望充满,这份快感仍是不可抑制地在体内流窜。
在身上游走的唇和抽插的手指是如此的了解自己的身体,埃里克只是不紧不慢的逗弄着,却在我身上迅速激起一连串的火。知道沉陷其中不过是迟早的事,可是尚存的理智,无法容忍自己就这样放纵下去。
“真是个倔强的家伙……”埃里克的声音似在叹息,另一只手突然轻轻抚上我的下体,我勉强压下喉间的呻吟试图伸手去抓,却被他用身体挡住了。他用上身紧紧将我抵在墙上,双手同时摩挲、抽动着,热浪一波波涌上来,我剧烈地喘息着,不受控制而睁开的双眼前仿佛是七彩斑斓的光。
“你也有感觉了,是不是?”埃里克轻轻地笑着,手更是上上下下卖力地套弄着,“别再这样勉强自己,总是禁欲对身体可不好啊!”
“住手……”脑子里嗡嗡地响着,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声音似是在哽咽。
“不愿我用手么?那我们换种方式……”埃里克的吻似要将我的灵魂吸走,就在我几乎窒息的时候,他突然蹲下身去张口将我的欲望含了进去,敏感地带被温暖湿热的口腔壁包围的瞬间,被湿润的舌头技巧地挑逗吮吸着,我更加剧烈颤动起来,双手手指痉挛地插进他灿烂的金发间,随着他头部的运动而前后起伏着。
“不!……”我已不知自己在喊些什么,一阵阵饱含着快感的热流从小腹底部升起,思维和意识迅速流失,欲望如同燎原之火,烧毁了一切理智,仿佛听见晴空霹雳,仿佛感到地动山摇,我终于还是完全陷落了。
在某些情况下,人的记忆会出现空白,比如酒醉,再比如作爱……
已无法记清激烈缠绵的情景,也无法记清是如何回到床上,脑海里只是清淅地记住埃里克的坚挺毫无预警地进入我的身体时,那种肌肉收缩着又被强制撑开的感觉,那种极度痛楚却又夹杂着快感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意识只能集中在那与他结合着的炽热滚烫的部位。
没有思考的余地,当肿涨的欲望被缓慢而有力地推入体内时,当身体随着猛烈的冲刺而上下律动时,只能违背意愿的喊出声音,任他予取予求。
极端痛恨这样的自己,无论怎样厌恶,只要埃里克不断地触摸爱抚,就会给予他响应。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属于埃里克的烙印,已地烙在心上。每一缠绵,灵魂就会变得更加堕落,虽然缓慢,却是彻底。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却还是被埃里克发觉,轻轻吻去。
过度激情的后果是无穷无尽的疲惫,全身酸痛,一动也不能动。埃里克却仍是精神百倍,含着我的手指,轻轻地啃咬吸吮着,我也无力抽回,只要不真的被咬掉,便也随他。
正自闭目假寐,手指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睁开眼,看到埃里克将一个刻满弯弯曲曲古怪字符的银色指环套在了我的左手无名上。
“我们结婚吧,帕特里克……”埃里克轻轻地说。
我怔了一下,不由去看他的表情,可惜却是一脸平静无波,让人无法窥到一点内心的痕迹。
“受什么刺激了?”我勉强笑道,“这么想不开!”
“怎么说?”埃里克表情不变。
“和我这个无财无权时日无多的男人结婚,既无益于扩大势力,又无法生育子嗣,弄不好还要早早守寡,你说这不是想不开又是什么?”
埃里克微微皱眉,“我不在乎。”他道,声音坚定,毫不迟疑。
“可惜,我在乎。”我叹道,“你也许还有时间再结二婚三婚,可我没有,所以如果真要结婚,我希望是娶一个可爱的女人,一起安安静静过余下的日子……”
埃里克突地撑起上身,金色的长发从光洁的肩头滑下,“为什么非要是女人呢?”他俯视着我,晶亮的眼中闪烁着执着,“除了不能亲自给你生孩子,其余女人能满足你的,我一样可以!”
我再怔住,一时不能确定他话中的含意。
像是要证实我的想法一般,埃里克继续道,“如果是因为你想在上面,那么,现在就可以……”
我犹豫着,目光不由顺着他的眼慢慢下移,滑过湿润的唇、性感的锁骨、赤裸的胸膛,落在他窄小结实的臀部,埃里克的身体微微一震,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他的腰间,力度大得就像是要将我的手按入他的身体里一般。火热而滑润的触感让我感到瞬间的眩惑,而呼息,在这一刻失去了控制。
不及思考,身体已做出了选择,用力将他压倒在宣软的床上,“你确定?”我直视他,却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目光灼灼。
“是的,”埃里克绿色的眸子似能溢出水来,他的唇轻轻勾起,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来吧,帕特里克!抱我!”
从来没有发现,浑身散发着冰山般寒冷气势的埃里克,原来也是这样诱人。
不由自主地俯下头,想要亲吻那性感的唇,埃里克迎合着我扬起优美着脖颈,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神情甚是动人。
可是却没有碰触到那份柔软,在彼此最轻微的呼息都能够感受到的距离里,我停了下来。
“我还是喜欢女人。”我静静地看着他,说。
身下火热的身体瞬间化为雕像,僵硬而冰冷,唯一没有石化的,是那一双晶绿的眼眸,当情欲的浓雾退散开去的时候,我第一在埃里克的眼里清晰地看到不能掩示的绝望,蕴藏在其中的的痛楚,就连看着它的人都能够感受到。
埃里克,你终于明白了么?
无论怎样,我们都不会成为你所要的那种关系。
“你故意的。”埃里克的第一句话是冷静的肯定句式,让人怀疑那曾经脆弱的表情只是出现在梦里。
“你说是……”我轻轻扯动嘴角,“那就是吧!”
埃里克慢慢闭上眼,不再说话。他的脸,已完全恢复以往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态,冷酷,却寂寞。
心中莫名的一阵烦乱,起身披衣,只想离开这压抑的空间。
手臂却突然被人狠狠地抓住,未及回头,人已被重新摔回床上。
不等挥散眼前乱窜的金星,一只纤长而有力的手已扼住我的喉咙,直接阻断了本就不畅的呼吸。
“我给你机会,”冰冷的唇在耳边厮磨,让人不寒而栗,“你却用它来嘲弄我!……”
喉间的手越束越紧,想要拉开,却只是徒劳。
窒息的感觉扩散到四肢百骸,心跳声不断敲激着耳鼓,一比一急促。
下意识地挣扎,喉间的手,却扼得更狠。
你想要我死么,埃里克?你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么?
可是,我还不想死啊,还有好多事情没能去做完呢!
上帝啊,求求你,别让我就这样死!
“现在才知道后悔么?可是,帕特里克,是不是有些太晚了呢?……”耳垂一阵刺痛,将几已迷失的意识重新拉回残酷的现实,“或者,你更喜欢在下面的滋味??那我又怎舍得不满足你的要求呢!”
隐约中感到睡衣被粗暴地掀起,腿也被大大的拉开,一样硬硬的东西顶在股间,蠢蠢欲进。
不!滚开!!不堪的记忆瞬间涌进脑海,很想放声嘶喊,却完全发不出声音。
眼前天旋地转,我却开始庆幸不必清醒地去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可是一直紧扣住喉咙的手却突然松开了,一股清新的空气立时冲进肺里,呛得我侧过身体捂着脖颈不住大咳。被泪模糊的余光里,似是看到埃里克一脸黯然,他呆呆地怔地一会儿,便离开我出了房间。
勉强蜷曲起身体,只觉得像是被抽干一样,连爬起都没了力气。
第二日起时已是艳阳高照,忍着身上酸痛去洗漱,只见周身数青紫,特别是颈侧五只清晰的指印,分外触目惊心。
抬手去摸,镜中有光一晃而过,定晴看去,才明白是戴在指上的指环折射。
细细看了一会儿,其上符号却是毫无规律,也不晓得是语言或是其它什么。
索性便要摘下,却听埃里克在身后道:
“别摘!”声音很轻,语气倒有点像是请求,“就算是昨天我生日你的礼物……”
“生日?”微微错愕,抬头从镜中望去,“为什么不说?”
“说了又能怎样?”镜中埃里克一脸落漠,“难道你便能答应我的求婚不成?”
不由语塞,是啊,知道了又能怎样,所有的事情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漫长的沉默,仿佛两人同时失去了交流的力气。
最后还是埃里克打破了这个僵局,他走上前,目光落在我颈上的淤痕,微微蹙眉道:“我昨天下手太重了……”
“不算什么!”合起衣襟,我回头与他正视,“我还没那么骄气。”
埃里克唇角动了动,却终究只是淡淡地说:“下去吃早餐吧,刚才瓦伦贝格特意打电话提醒你别又迟到。”
暗暗苦笑,哪里敢呢?会被他用口水淹死的。 签约仪式进行的十分顺利,瓦伦贝格签字后神色失落地低声对我说感觉就像刚卖掉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正想安慰他几句,不想他又补了一句“幸好卖了个好价钱!”害得我大跌眼镜。
当然我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陈曦,看着他洋溢着阳光般气息的自信帅气的面孔,以及那散发着青春活力的包裹在合体的西装下的挺拔身体,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刻意找机会和他搭话,他友好地伸出手,“您好,奥尔迪斯先生,”相视的目光清澈如水,“我是盛世华商的陈曦,很高兴认识您。”
欣赏他应答的周到得体,却遗憾于他的礼貌客气。
他并不记得我。
这应该是很正常的吧,已是十余年过去了,而那时的我们还都是很小的孩子。
其实若不是事先看过他的资料,我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没有参加之后的酒宴,只带了李驱车前往市中心新落成的世纪之星大厦。
让李在楼下等待,刷卡进入高管专用电梯,上到7层,却是输入指纹才得以进入。
极度奢华的办公室里,凯斯・海因莱因臃懒地靠在老板椅里,脸上神情怡然自得。
“这么急叫我来有什么事?”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我问。
“我这里有三个好消息……” 凯斯笑得神采飞扬,却又不肯立即说,卖起了关子。
“是什么?还这么多!”我倒是很好奇,扬眉问。
依旧只是笑,没有回答。
“不说就算了,”我叹息着站起身来便欲离开,“反正我迟早会知道……”
“别走别走,”凯斯立即出声挽留,“我说就是了!第一个,”他微微停顿,才浅笑着道,“这的货顺利出手,利润极为丰厚,你那部分已经汇出,请注意查收。”
“噢。”我重新坐下,“还有什么?”
“你妹妹的事有眉目了,她还在法国,但具体在哪个城市仍需要调查。”
我点头,没有说话。
“最后一个,”凯斯的笑里含着残忍的味道,“那帮混蛋警察设在我这里的线人已经查出来了,你猜是谁?”
“你们找了这么久才找到的,我哪里能猜到。”我皱眉,“不过想必无论是谁,下场一定都惨不忍睹!”
凯斯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确定除干净了么?”我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问道。
“是的,”凯斯动容道,“没有了这些咬人的跳蚤,我们可以放手一搏了!”
再沉默。
终于要动手了么?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是感觉极不踏实。
倒底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呢?
“你好像并不感到兴奋,”那海因莱因家族特有的绿色眼眸紧盯着我,“怎么?舍不得了?”
“你看我像舍不得么?”我冷笑,“那倒请你说说我会舍不得什么?”
“开玩笑啦,那么认真干什么!”凯斯笑了,起身去给我倒水,避开了这个话题。
“不必麻烦了。”我拿起外衣,“我这就走。”
“为什么?”凯斯的动作滞住了,他回头看我,“就因为埃里克回来了?”
“谨慎点总是好的,”直接向门口走,“埃里克可不是傻子。”
可是凯斯却三两步追了上来,没等我反映过来,衣领已被他一把拉开,扣子的落地声中,我听到凯斯的抽气声。
“是埃里克做的?他竟然这么对你!”他的声音很低,似在压抑着什么。
“这和你没关系吧!”我拨开他的手,脸上已然露出不悦。
胳膊再被拉住,“帕特里克,我们难道不能成为朋友么?”
“你其实和我一样清楚,”我回身冷冷道,“大家合作只是因为有共同的利益,除了相互利用,我们没有其它任何关系!”
凯斯一脸思的表情,拉我的手却慢慢松开了。
出电梯时仍心绪不宁,远一个年轻的服务生正被警卫模样的人骂走错了地方,见我出来,立即止了声。
看了一眼便即离开,只是心里不安的感觉更浓了。
回到住,远远便发现来了客人,而且从院里停泊的车型及环伺在周围的保镖看,所来之人定是来头非小。
一直以来埃里克都极少带人到这里,我暗暗惊异,正考虑是否要从侧门进入,大厅口已有人影闪动。
“帕特里克!”来人笑容有如春风,“很久不见,一向可好?”
“西里尔?”我不免动容,走上前去。“你何时到的?”
“两小时之前,”西里尔道,“明天要参加一个侄女的婚礼,可能你也听说了,就是美丽的南希,我们家族最迷人的公主。”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能不知道,”与他一起步入大厅,我淡淡道,“我记得那位幸运儿的名字,好像是林肯・克罗采。”
“非常正确。”西里尔眼神柔和,“林肯可算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坐到西里尔对面沙发里,我侧拄着下颌,一时无言。
林肯・克罗采――第一知道这个人,是在死去的罗丝所讲述的故事里。他是罗丝的恩人,也是她最爱的人。
如今已是两年过去了,就在明天,林肯・克罗采便将带着他幸福的新娘步入神圣的婚姻殿堂,不知道此时的他是否还记得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而无论答案如何,我都能够理解,因为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生活总要继续下去。
正自感伤,突然听到一旁的西里尔低声说了句什么,抬头看去,却见他已欠起身,目光紧紧锁定在我的指间。
“……这指环……”西里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才重新坐回沙发,脸上竟是似笑非笑,“埃里克带着另一个?”
“是的,”我点头,“怎么?”
“怕也只有我知道这对指环的来历,”西里尔叹气道,“它们本来是埃里克15岁在偶然的情况下从一个吉卜赛族长手中赢来的,当时他还不屑一顾,听那族长解释说刻在上面的咒语将使带它的两人承万世轮回永相厮守才勉强收下。如今突然翻出来送给你一起带上,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想不到即使是埃里克,被逼急了也难免要病急乱投医……”
不由皱了眉,看着手上指环出神。
万世轮回永相厮守?难道只这一世,还不够么?
“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只手搭到我的肩上,偏正是带着指环的那只。
西里尔抿着嘴,眼光在上面扫了一下,便侧过头去窃笑不已。
“你们在说什么?”埃里克极其自然地坐在我沙发边的扶手上,两条长腿随意地叉开,意外地透着性感。
我倒还真是服了他,特意选了单人沙发,他竟仍会挤过来。
西里尔已止了笑,“事情都理完了?”他问道。
“嗯。”埃里克轻轻玩弄着我的头发,简单应了一声。
“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西里尔笑道,“难得这谈判‘暗夜之箭’的女主人能主动向你示好,你对人家的盛情假装视而不见也就罢了,还提前离开,留我一个人在那儿应付……”
“你应付的很好啊,”埃里克依旧半垂着头,“我在不在那里结果都是一样的。”
“所以你就跑回来和帕特里克共庆生日了?也不管‘暗夜’的人会怎么想!算了,不和你计较这些,生日过得怎么样?想来定是极为甜蜜吧!”
埃里克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想起昨夜状况,不由也无话可说,只得无语望了窗外。
“明晚南希和林肯的婚礼晚宴,帕特里克也会参加吧?”西里尔发觉异常,及时改了话题。
“是的,”我点头道,“已接到邀请。”
“可惜我和埃里克是不行啦,教堂仪式之后,我们就得走,”西里尔叹气道,“老爷子的病不容乐观。”
我暗暗皱眉,抬头去看埃里克,才发现他也看向我,绿玉似的眼眸,微显黯淡。
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抓了一下,疼痛,彻骨。
第二日一早埃里克便和西里尔离开,这两年已习惯这种常聚常离,所以也并不感到怎样突然。
“自己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埃里克如往常一般叮嘱,“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就告诉我。别总是自己撑着。”
我点头,却隐约觉得这话中有什么不同。
危险的因子正不断从缝隙中渗出,埃里克,我不信你什么都没有觉察。
可是,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说!
正常去公司,瓦伦贝格却不在,留下口信说是约人打高尔夫去了。
理了些日常事务,时钟一到十一点,便也立即起身开溜。
没有带李和文齐格,独自一人开车来到洛杉机加州大学的停车场,然后耐心等待。
阳光绚丽却不灼人,蓝天白云下的学府,显得那么的干净和纯粹。
十一点三十八分,所等待的人终于出现――陈曦捧着厚厚的书,向他的车子走去。
一身休闲服饰,掩盖了昨日的精明干练,却别有一种清爽的味道。
发自内心地微笑,此时陈曦的气息就仿佛是五月晴天里的阳光,温暖和煦,没有丝毫负担。
“陈曦!”看他拿出车钥匙,我才推门下车,用中文喊道。
陈曦明显吃了一惊,抬头向我的方向看来,然后又是一愣。
“奥尔迪斯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你不记得我了么?”我走上去,微笑道,“幼儿园时的伙伴,你可想得起来?”
陈曦睁大了眼,数秒钟后,我的名字冲口而出。
“江唯!!!”
“是的。”我笑意更盛。
“竟然是你小子!!!”一拳头打来,畅快的笑声中,是热烈的紧紧的拥抱。
满满的幸福的感觉溢满全身,闭上眼,藏下眼中波动。
陈曦,很高兴,你终于记起了我。
与陈曦重逢的喜悦是无法掩示的,这一天我的笑声怕是要比过去两年加起来还要多。在一家咖啡屋的角落里,我们一起沉浸在儿时的记忆里,分享着共同的时光所拥有的快乐。
“那时真是嫉妒你啊!” 陈曦笑着说,“也不见怎样努力,却都比别人强,让人望尘莫及。可是也没想到你突然就离开了,江老师一直没有上班,我又提前上了小学,后来才听说你被你父亲接去了国外,心里还失落了好一阵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昨天见到你,那种震撼的感觉很熟悉,但实在没想到还能是认识的人。怎么样,这些年过得还好吧?有回国看江老师么?”
“我还好,现在在朋友的公司工作,待遇还算不错。”我平静道,“至于家母,已去世近三年了。”
“江老师去世了!!”陈曦大惊失色,“这太突然了!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没有什么。”我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勉强掩饰住心中恍惚。
永远也无法忘记,穿着洁白婚纱的妈妈脸上的泪水,那高扬起的手臂,却什么也没能抓到。
怎能想到,那一面,竟成为永诀。
“你呢?既然还在上大学,怎么会进入盛世华商?”放下杯子,我主动换了话题。
“我二伯在盛世有些股份,”陈曦脸上隐隐有些自嘲,“要我提前历练一下,毕业后好帮他照顾生意。”
我笑了笑,小时就知道陈曦家世了得,现在看来果然不可小觑。
“对了!”陈曦突然道:“你还记得周琦么?也是我们幼儿园同班的,她也在这里上学啊!”
不由惊喜交加――周琦!我当然记得她,有一点婴儿肥和一双漂亮大眼睛的女孩子。记忆里她是班里女孩子的头儿,说一不二,极有主见,却又喜欢拉着我说:“江唯,来陪我玩吧!”那时,她乌黑的眼睛会同时出现强硬和恳求的神气,让人无法拒绝。
“她也在这里么?”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我道,“真是太好了!能见到她么?”
“当然可以!不过周琦去参加登山俱乐部组织的活动了,要明天晚上才能回来。”陈曦惋惜着道,同时掏出钱夹打开递给我,“先给你看照片吧,她现在可变成大美女了!”
是的,陈曦一点也没有夸张,即使照片上只是侧影,也能看出周琦极为漂亮――高挑的个子,白皙的皮肤,笔直而修长的腿,黑亮的长直发瀑布般披散在背后,望向远的如秋水般黑白分明的双眸透着坚定而执着,眼神湛湛逼人,却别有一番圣洁的气质。
心仿佛被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一丝暖流缓缓溢了出来。
“先声明一下,周琦现在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你可不能有非份之想啊!”陈曦得意地笑着,半真半假地道。
“你小子好福气啊!”我怔了一下,才轻笑出声,摇头道,“定是死缠着不放才追到的吧!”
“我哪有那么差!说周琦倒追我还差不多!”陈曦一脸不服,便随即便撑不住笑了起来,“说实话,追周琦还真不容易,这些年,我可是周琦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从小学到中学到出国,她的追求者被我打退了十几二十个,周琦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承认了我的地位。嘿嘿……”
看着陈曦脸上洋溢的幸福的笑,内心突然也变得温暖起来。
我所能看到的幸福太少了,所以,由衷地希望这两个人能够永远快乐的在一起。
和陈曦约好明晚在他的公寓与周琦见面,我们才依依昔别。
一个人走在街上,只觉得身边旋绕的春风也变得异常明快,抬头看去,才发现街两旁的树已悄悄抽出了嫩芽,虽只是一点点新绿,却显露出盎然生机。 晚上依旧联系不到瓦伦贝格,只得一人去赴婚宴,与预想的一样,坐落在半山腰的豪华别墅里灯火辉煌,而所到宾客非富即贵,皆是极有身份背景之人,衣着光鲜的林肯夫妇站在大厅入口不远,在众人的祝福声中,笑容满面,频频应酬。
当我的名字被报出后,林肯?克罗采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来,他对身边的客人说了几句,便和南希一起迎上来,“很高兴您能来,奥尔迪斯先生。”他认真地说,眼神意味长,脸上并没有笑意。
“非常荣幸能获邀出席二位的婚宴,恭喜你们。”我微笑着回答,握住他伸出的宽大的手掌。
不得不承认,站在眼前的已经38岁的林肯?克罗采是个极俱魅力的男人,那卷曲的短发、浓浓的眉毛、刚毅的下巴、有梭角的脸庞和宽厚的肩背,无一不散发着成熟男人特有的性感气质,而只能因丰富的人生阅历才能形成的、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琥珀色眼眸里那一抹淡淡的忧郁和淡漠,更给他增添了无法言喻的风度。
也只有这样能给他的女人带来安全感的男人,才会让海因莱因家族最骄傲的公主为其折服吧!一旁轻挽着林肯胳膊的优雅的南希,美丽的明眸中闪耀着极度的幸福和自豪,就仿佛是得到了全世界的女王一般。
胃,突然隐隐抽痛起来。
自助式酒宴开始不久,胃疼得越加厉害,林肯夫妇已去招呼别的客人,找侍者要了杯温水,便从大厅侧门出去,厅外是一个小小的园,郁郁葱葱地生长着一些耐寒的植物,空气清凉,沁人心脾,回身去望落地大窗里欢笑的人们,只觉是在另一个世界。
抬头遥望广漠的星空,突然感觉意兴阑珊。
罗丝,你是否正在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呢?
是否会感到寂寞呢?要我陪你一会儿么?
这两年虽已派人暗暗去查找,可还是没有找到安琪,如果你天上有知,给我一些指引好么?
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她,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儿。
罗丝,请帮帮我吧!
酒宴结束舞会开始时找机会向林肯告辞,林肯见我确是气色不佳,便也没有多加挽留。
接过齐格递上的大衣,正欲离开,却见远几名托着香槟杯的侍者从餐饮专用通道进入大厅,精雕木门开阖之间,露出一个俏丽的侧影。
衣饰与别的侍者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高挑的个子,白的皮肤,黑亮的眼睛――除了乌黑的长发被整齐地挽起以外,其它都与陈曦钱夹里照片上的人物一模一样。
不由怔了一下。
周琦?!
可是陈曦明明说过她去参加登山活动明晚才回来,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或者是我认错了?眼前这人只是和周琦有些相似而已。
正欲细看,门已被重新关上,遮住了一切疑问所在。
低头定了定神,才转身向出口走去。
无论是与不是,现在这样的场合都不是去证明的时候。
我只是很好奇,若那人真是周琦,那么说谎话的是陈曦,还是周琦?
回到住,李正在书房等待,“已找到泰德,”他说,“他正在贝佛利山庄度假,是否按计划行动。”
我微微犹豫,这个数打电话相威胁的家伙,这两天突然安静下来,是否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呢?
最终还是点头道,“小心些,泰德背后的人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李还我一个自信的眼神,转身离去。
轻按太阳穴,要面对的事情太多,让人感头痛。
真的倦了,只想快些脱离这样的生活。
第二日一上班我便打开办公室间的暗门进到瓦伦贝格那边,看见他正坐在办公桌后,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对其竟是颇为牵挂。
听到声音,瓦伦贝格抬起头看向我,两只眼圈黑黑的,一脸疲惫。
原来感到倦的,不只我一人而已。
“怎么了,”我轻笑,“被人打了?这个样子不回家睡觉,还出来吓人!”
瓦伦贝格微微苦笑,抬手遮住眼睛。
“我遇到麻烦了,帕特里克!”声音闷闷的,仿佛有什么堵在嗓子里一样。“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什么事?”我不由敛了笑意,正色道,“我能帮你么?”
“也许吧!”瓦伦贝格抹了把脸,直视着我道,“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现在,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么?”
突然语塞,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应该离开。
刚转身,背后便响起一阵大笑,“还真信了啊!”捶桌声中,听到瓦伦贝格大笑着道,“帕特里克,原来你也有上当的一天!”
紧握住门把手的手上鼓起了数道青筋。回过头,气愤地发现瓦伦贝格已笑趴在桌上,形象全失。
这个混蛋,竟然是在骗我!
可为什么刚才他眼神中的无力和迷惑是那么真实,真实到完全忘记要去怀疑。
是因为长时间的相而变得在意,所以心也变得软弱而失去了警惕?
在他恢复常态前,我退回办公室,轻轻关上了之间的暗门。
瓦伦贝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过来继续奚落,两边都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皱起眉――瓦伦贝格,你真的没事么?
因为很快便接到李的消息,我的注意力不得不从瓦伦贝格身上转移开去――昨晚李已按计划带人去杀泰德并故意让他受伤逃脱,泰德惊恐之下果然立即向幕后支持者求助,而通过早就放入泰德电话的窃听器,李查出了对方的资料。
“朴在石,韩国人,25岁,韩国HT娱乐公司理事……”我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父亲朴智勇,韩国黑云社社长……黑云社……是很有势力的帮派啊!”
“是的,”李回答,“掌控着韩国6%的色情生意。”
暗暗叹息,拿起朴在石的照片,上面的人物很是清秀,可爱的单眼皮,浓密的睫毛,娇嫩的红唇,纤细的身材,若不是看过资料,怕是会误以为是十八、九岁男孩子。
“HT娱乐公司……”我再重复,然后抬头看李,“很有名么?”
“属于韩国娱乐界的后起之秀,以包装性感明星出名。”
仍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与这人间有过什么恩怨。
“泰德现在哪里?”放下手中资料,我丧气地靠回椅背问。
“被朴在石派人接到他的别墅去了,地址在海岸区第四大道63号。”
“……继续监视吧。”终于还是叹气出声,我无奈地道。
忙了一天,傍晚时分才带着一脑浆糊回到住洗了澡,换了休闲的衣物,才感觉清爽了许多。
装作没有看到齐格脸上的为难,只告诉他不必跟着,便拿了车钥匙离开。
到达陈曦住的公寓时并没有停下,而是开出一段距离后才将车停入停车场,然后走路回来。
路过店时进去买了束,夜风有点凉,额间却因疾走微微汗湿。
抬手敲门的时候,竟是有些激动,心情更是雀跃不已。
陈曦,周琦,我们终于重聚了。
第 17 章
开门的人是陈曦,他热情地邀我进屋,同时扬声向里面道:“周琦,江唯来啦!……”
话音未落,周琦已奔了出来,扎成马尾的乌黑长发在脑后欢快地跳跃着,简单的白色毛衣和牛仔裤勾勒出玲珑的曲线,俏颜上未加任何修饰,却是青眉如黛,眸清似水,唇若胭脂,天然的青春明艳丽容。
正笑着欲打招呼,却见周琦脸上原本兴奋的神情在看到我一瞬间竟变为惊讶,然后迅速演变成慌乱和无措,已然到达喉咙的声音还未发出便生生哽住,她半启着唇怔怔看着我了一会儿,才慢慢移开眼光去看陈曦。
“……他是……江唯?!”周琦的声音很虚弱,仿佛受到了极为沉重的打击。
“是的。”陈曦一脸不解。“怎么了,周琦?”
周琦再看向我,眼中竟似有些无助。然后她缓缓低下头,不再说话。
沉寂的因子在周围一点点扩散,我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渐渐冻结。
“别这样啊,周琦!”陈曦快步走过去搂住周琦的肩将她揽进怀里,“就算你发现初恋情人现在没有我帅而感失望,也不该表现得如此明显啊!――会伤江唯自尊的!”
周琦“哧”地一下笑出声,她羞涩地推开陈曦,重又抬起头,明亮的眼中泪光点点。
“江唯,”她说,表情有些伤感,“这世界真是太小了,分别已经十三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你变得太多,我真的完全认不出你来。”
“你也变了很多,”我笑道,眼角却有些湿润,“已经变成我所见过的最迷人的女孩子了。”
“他只是在恭维你罢了,”见周琦浅笑盈盈,陈曦不满地大声道,“周琦,你可别真信他,比你迷人的女孩子多了去了……这个言巧语的家伙!”
一个肘击直接结束了陈曦的聒噪,“……为什么打我?”他夸张地捂着肚子弯下腰,“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会心地微笑――陈曦,周琦,见到你们,真是天下最愉快的事了。
陈曦所住的公寓并不大,所用之物也很简洁,并不见豪门后代贯有的奢靡之风。大家闲叙了一会儿,陈曦便亲自下厨,时间不长,数道热腾腾的菜肴就端上桌来。尝了一下,竟是色香味俱全,不由赞不绝口。
“这可都是正宗的国宴做法,一般人想吃都吃不到,”陈曦脱下围裙,一脸自得地悄声对我说,“连周琦都是被我用这种办法攻陷的……”见周琦的眼光飘过来,他又急忙拿起桌上的白瓷酒瓶,“还有这个――可谓是我们国家的酒中国粹――纯粮二锅头,我特意托人从国内带过来的,不管你平时喝酒与否,今天都一定要尝一尝!”
微微犹豫,却见盛情难却,便也不忍拒绝。
酒桌上彼此相谈甚欢,言笑中不知不觉斤装的酒瓶已是空无一滴,陈曦面色酡红,周琦双眼迷蒙,都呈现出一丝醉态。
“好酒量啊!”陈曦拍着我的肩道,“江唯,可真有你的,喝这么高度数的二锅头就像喝白开水似的,脸色一点都没变……”
“已经不行了,再喝真要醉了。”急忙拉住欲起身拿酒的陈曦,我暗暗苦笑――脸色虽未变,可是胃早已发出抗议,火烧一般痛着。
“今天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当然要不醉不归才行。”周琦笑着去酒柜又拿出一瓶启开为大家倒上,举起杯道,“为了这延续下来的缘分,再干一杯!”
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皆是一饮而尽。
可是酒一入口,便清楚地察觉到与之前喝的有些许不同,那多出来的特别味道,正是我从小就被训练得极为敏感的麻醉药剂,而且份量竟然颇重。
心一瞬间沉了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
陈曦又在倒酒,周琦绘声绘色地讲起一件趣事,似乎都没有什么异常。
勉强又喝了两杯,便装作头晕伏到桌上,任陈曦怎么推也不动一下。
“怎么一下子就醉了,”陈曦呵呵笑着,“刚才还什么反应都没有呢!”
“扶他进屋躺一会儿吧。”周琦轻轻道,声音意外地冷静,“今晚让他住你这儿好了。”
被连拖带拽地弄到床上,陈曦为我盖上被子便离开了,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隐约可以听见叮叮当当的收拾碗筷的声音。
看来只有我的酒有问题呢!而且也只是周琦给我倒的那一杯。
究竟什么时候动的手脚呢?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正自疑惑,却听到门被重新推开,有人轻轻走到床前,停了一会儿,才掀开被子在我身上搜索起来,很快,放在衣服内袋里的皮夹便被发现并拿了出去。
“你在干什么?”陈曦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床边的人身体微震,隔了几秒才开口道:“……出去再说。”
我暗暗叹息,果然是她――周琦!
门再被关上,我迅速起身,走到门口侧耳细听。
“为什么这么做?你别告诉我你还在继续为警方做事,而江唯正好就是你们下一任务!” 陈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是的。”周琦的回答很简短,“虽然让人难以接受,可事实正是如此。”
“你不是答应我不再干了么?”陈曦已在低吼,“你明明知道这种工作有多危险,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你好不容易才没被牵连进去,怎么还不就此放手呢!”
“正是因为死了很多人,我才不能就这样放手。” 周琦的声音很轻,却有着无法动摇的坚决。“几天前还都是活生生的,现在却只剩下我一个,我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我们怎么办?你答应我月底就和我回国的!”
“对不起。”周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能和你回去了――我想知道江唯和这个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江唯?他能和贩卖武器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周琦的语气有些虚弱,“今天之前,我还只是以为这人叫帕特里克?奥尔迪斯,是内线所指出的仅有的几个能进入世纪之星大厦7层的人,是我们昨晚在酒宴上行动的目标,我们在酒杯上提取到他的指纹,却因他提前离开而没能拿到这张卡……今晚初见到他站在面前,还以为是事情败露,没想到竟是江唯……”
“怎么可能,难道江唯也参与犯罪活动!?”
“希望没有吧。”悉悉琐琐的穿衣服声“也许只是另外一种关系……”
“什么关系?”
“……我也说不准,只是猜测而已。”周琦似是犹豫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那你猜测是什么关系?”陈曦却是紧追不放。
“……我曾和你说过,我们所查的凯斯?海因莱因,是个有极度虐待倾向的双性恋,而江唯,非常符合那类人的标准……现在,你还要我说下去么?”
“……我不太懂?……那种变态还有什么标准?”陈曦的口气充满着迷惑。
“算了,你还是不要懂了。”周琦叹了口气,“以后再说吧,我必须走了……”
悄无声息地将门拉开一条缝,正看到周琦踮起脚尖抱了陈曦一下,便匆匆离开了。
陈曦在原地呆站了半晌,才沮丧地坐到沙发上,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着,脸上神情甚是茫然。
关上房门,我靠在墙上,感无力。
还以为可以重温那纯真的时光,可是我却忘了,童年里的每一个孩子都长大了,也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故事。
周琦,你说的很对――这世界,真的是太小了。
第 18 章
一夜半梦半醒,满脑子都是小时的事情,早上起来只感头晕脑涨,呼吸也不顺畅。陈曦脸色同样不好,眼中满是血丝,怕是一夜未睡。
“真是不好意思,”我勉强笑着说,“刚见面,就在你和周琦面前失态了。”
“没关系的,”陈曦笑得也很牵强,“都是朋友,还客气什么。”
谢绝了陈曦的早餐邀请,告辞出来时,天色已然大亮。
信步向前而行,脚步却异常沉重,与昨晚来时完全相反。
好不容易走到停车场,还未靠近自己的车,便有几人从附近的车里出来,为首的一人正是齐格。
“先生,您一夜未归,手机也是关机,我们很担心,所以……”
抬手打断他的话,只是把车钥匙递给他,“你来开车吧,我有些累了。”
齐格立即闭了嘴,迅速执行了我的命令。
回到卧室便脱去外衣扑在床上沉沉睡去,依然不安稳,总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四周窥伺。
醒来看到老波尔坐在床边,“你又发烧了,”他神情忧虑,“真是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只是发烧而已,”支撑着坐起来,才发觉衣服竟已汗湿大半,“又不是什么大病。”
“昨晚你喝酒了吧!”波尔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更,“你的胃情况很不好,若是还想多活几年,以后绝不能再喝了。”
我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珍妮送了水和药上来,波尔看我服了药,又说了些多休息之类的话才离开。
静静思考一会儿,便拿起手机拨了李的号码,“泰德的事先交给别人做吧,”我说,“你现在就去查洛杉矶加州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二年级学生周琦的资料,亲自2小时监视,将她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我……”犹豫了一下,又补允道,“还有,保护她的安全。”
洗了澡换好衣服走出房门,看到齐格站在长廊,若有所思,竟是没有察觉我的出现。
“齐格?”不由皱眉,轻声唤他。
齐格明显吃了一惊,但随即就挺直身子,进入待命状态。
“在想什么?”我面无表情地问。
齐格眼中隐现不安,迟疑着没有立即回答。
“说!”我严厉道,不再给他考虑的时间。
齐格立即单膝跪地,“主人,”他仰起头看我,神情甚是惶恐,“我只是不明白,跪在您脚下的这个人不能胜任您的影子么?他不佩得到您的信任么?”
颜色微变,我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你起来吧,”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我转过身淡淡道,“过些时间我也许会给你答案,但是现在,你要与我出去办一件事。”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紧紧跟了上来。
嘴角偷偷地泛出笑意――齐格,这些日子我的刻意回避,让你感到迷惑了么?
你知道么?你已慢慢拥有绝不应属于影子的感情!
你开始懂得去思考、去怀疑,而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服从命令的影子。
当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自己,而不再是别人的附属品。
一路异常安静,到达目的地,吩咐齐格和我一起下车,进入一并未建成却已停工多年的建筑物里。
很快齐格就被两名黑衣人拦下,示意他在此等候,便独自一人上到三楼,凯斯?海因莱因正站在刚刚成形的窗框旁,脸色阴沉。
“怎么找这个地方见面?”我简单环视了一下四周,问。
“世纪之星已经不安全了,”凯斯回过身,“昨晚有人潜了进去,考贝了一些非常重要的资料。”
“什么内容的资料?”我皱起了眉。
“非常糟糕,是一些重要客户,”凯斯直视着我,“而且还包括我刚联系好的下批货的买主。”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毫不客气地埋怨,“立即取消这笔生意,我可不想被警察缠上!”
“别生气嘛,”他走到我面前站定,脸上已有笑意,“其实也未必是件坏事。”
“噢?”我有些吃惊,“怎么说?”
“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份资料现已被送到国际刑警洛杉矶总部进行破译,看来是警方在我这里的卧底仍未清理干净,”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虽然很不幸,不过知道这份资料存放何的只有三个人,我正好借助这个机会找出谁是那个泄密者,我会透露给他们不同的交货地点,哪个地方出事,哪个就准备去下地狱吧。”
“这是你的事,”我冷漠地道,“你愿意怎样都可以,但是绝不能拿我提供的渠道冒险!”
“我的事?应该说是我们的事吧!”凯斯笑道,“你以为出了这样的事,你就没有一点关系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佯装不解。
“帕特里克,昨天晚上你没在住吧,手机也一直关机,能告诉我你是在什么地方过的夜么?”
“你在怀疑我?”我冷笑,心却沉了下去。
“当然不!――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相信你也不想自掘坟墓,更何况你根本不知道这份资料的存在。只是昨晚进入世纪之星大厦的人用的是你的卡――他们虽删掉了那份通行记录,却不知道还有备份,也正是这样我才发现资料被人动过――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些,你很可能已被那些国际刑警盯上了,想想看,你身边有值得怀疑的人么?特别是最近才出现的!”
我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抬手将衣兜里的证件夹拿出来――那张通行卡当然还在里面,周琦凌晨时分就已将它送回。
“用的是我的卡!怎么可能?”
“你不知道么?”凯斯拍了拍我的肩,感叹道,“看来这些人的手法还真是高明呢!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我们占了先机,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觉,相信还会有进一步的行动的。
我皱着眉没有说话――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还有,帕特里克,”刚要下楼,凯斯却叫住我,“昨晚你是在和别人偷情么?”他笑着说,“小心别被埃里克抓住啊,他可是会发狂的。”
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多谢提醒!”我咬着牙说。
回办公室的路上便接到一个电话,“您好,帕特里克?奥尔迪尔先生,”对方十分客气的说,“我是朴在石,相信你已知道我是谁,很希望和您见个面,特在寒舍备了晚餐,请您今晚务必赏光。”
没有拒绝,精力有限,我也很想快点知道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只是他留下的地址,却让我踌躇了很久。
海岸区第四大道63号。
一天下来竟是心神不宁,傍晚时分,趋车前往海岸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