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别想拐我情夫!》――录入:601
25/11/6 9:28 212

李葳-嘿,别想拐我情夫!

文案:

说到底,都是自己宠坏了这个男人!

张仁善下定决心,这回绝不再纵容谷洋的“坏”,

因此限时要他搬出自己家,

好断绝两人这桩误打误撞的孽缘,

本以为谷洋会爽快答应,

岂料他竟展开“挽救爱情大作战”!

面对他密集的“甜蜜小绝招”,自己招架得了吗?

楔子

看得到的幸福,有时不过是轻薄的假象,大风一吹便跑了。

“大家都辛苦了!”

负责统筹的公关经理这句话,宣告了米兰新秀设计师的春季服装秀,在历经一小时半成功、圆满的演

出後,正式落幕。後台数十位工作人员间泛起阵阵鼓掌声,作为给自己的鼓励。

众多西方面孔中,仅有一名拥有黑发、黑眼,戴著银边眼镜的东方男子。他跟著大伙儿轻拍著双手,

享受这片刻盈满成就感的兴奋与欢欣。

“谢谢你了,仁。”一一向著工作人员道谢的公关经理,来到他的面前,扬起一手说:“虽然和你是

第一合作,但你表现得太棒了,远远超乎我所期望的。我现在能理解为什幺芮妮会向我指名,非要由你

来负责她的部分不可了。你让我们见识到了亚洲美容师的超凡实力,希望未来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东方男子谦虚一笑,点著头,握住对方的手说:“这将会是我的荣幸。”

“好,那我们以後要常常保持联络,我会再给你电话的。”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後,男经理如飞舞於

丛间的蝴蝶般,朝其它工作人员寒暄去了。

单独留在化妆间内的张仁善,总算可以卸下笑容,流露出真实的表情。他先是大大地吐出一口疲倦的

气息,接著摘下银边眼镜,轻揉著酸麻的眉心,优美薄唇如释重负地微微下垂。

能被向来眼高於顶的欧洲时尚圈认可自己的技术,固然有不虚此行的成就与满足感,可是仁善现在最

高兴的是工作终於结束,自己可以回家了!

待在米兰不过一个礼拜,他已经归心似箭地怀念著宛如二十四小时都不打烊,永远吵杂喧闹的台北街

头、不管到夜几点都能找到小吃店的方便闹区,以及……因为彼此的工作都忙碌,将近一个月没有好好

相聚的恋人。

已经同住将近两年的同性恋人,工作是国际航线的飞机副驾驶,这份工作造成他们两人聚少离多、常

常於两地相思的状态。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一回待在异乡的人是我,而非谷洋。

人心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当自己待在台北,而谷洋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时,仁善一点儿也不觉得两人之间的“离别”,是件多

幺大不了的事。顶多就是“噢,你要走了?”及“啊,你回来了啊?”,这样浅浅淡淡的感伤与惊喜。

想不到角色一对换,心境也截然不同了。

每天都想听到他的声音,每天都想看到他的人,每天都在想著“谷洋现在在做什幺?”、“谷洋有没

有在想著我呢?”,分秒堆积的寂寞在他结束每天工作,累得像条狗,努力爬上旅馆冰冷的单人床之际,

就会排山倒海地来袭。

或许身在异乡,四周充斥著的是洋文、金发碧眼的洋人,加速催化了内心的孤寂也不一定。

仁善有点後悔,若知道谷洋在国外时,都得忍受这种心境折磨,那幺当他返家时,自己该多点体贴、

该多点热烈、该多点温柔地迎接他回家才是。

不可否认,相久了,再火热的关系都会停滞,有时仁善会因为自己工作忙,就连欢迎他回家的亲

吻、亲热,都不免偷工减料地虚应了事。谷洋不只一抱怨过他有越来越“随便应付”的倾向,但他都没

将它放在心上,草草地道歉打发。

回去後,我可得好好忏悔自己过去的态度,跟谷洋赔不是了。“忙”不是借口,有心、无心才是最重

要的。

古人说“小别胜新婚”,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仁善恨不得能生双翅膀,现在就飞回到台湾,回到两人爱的小窝,竟夜与恋人缠绵、一解多日的相思

苦。

俐落地收拾著自己的专业化妆箱与各式美发道具,仁善决定跷掉等会儿的庆功宴,直接回旅馆退房,

到机场去等最快一班回台湾的飞机,候补机位。

“仁!”

就在仁善刚收拾好东西,替手提道具箱上锁的同时,公关经理又回到化妆间,用意大利人特有的夸张

手势与表情说道:“谢天谢地,你还没走!我差点都忘了,有个人我非得介绍你认识一下不可!来,跟我

来!”

“谢谢你的好意,卡诺先生,不过我想──”

“不见见他,你会後悔的!多少人想认识‘公爵’,都不得其门而入,难得是他主动提起想见你一面

。不是这样,我还不敢随便向他引见你呢!”

“公爵?”为什幺一位公爵会对自己这种小美容师有兴趣?仁善最纳闷的是,意大利现在还有“公爵

”这种贵族存在吗?

“哎,跟我来就是了,别耽误时间了。”

盛情难却地,仁善随著公关经理的脚步,两人来到展览会场的前方舞台。服装秀结束後,前来观赏的

宾客陆续离开,空荡荡的会场里,唯独某地方还聚著一小撮人群,被众人围在中心的是一名和仁善一样

有著黑发黑眼的东方男子。仁善还在意外,想不到会有同样来自亚洲的人在会场时,耳边就听到公关经理

热情地向那名男子喊著:“公爵,他来了!那位来自台湾的美容造型师!”

男子稍稍转头,一看即知出自名家之手打点过的俐落发型,搭配著俊挺抢眼的工整五官,相当具有熟

男的魅力。与仁善四目相接後,年约四十出头的男子,性感丰唇漾出亲切的笑容,他暂离身边的人群,走

向他们。

“这位就是你口中的那位了吗?卡诺。”

“没错。”公关经理拍拍仁善的肩膀。“他是来自台湾的仁。仁,你眼前的是让‘维多葛雅’起死回

生的天才,公爵.维多葛雅。你不会没有听过吧?”

镜片後的双瞳倏地张大,仁善惊讶地不知该说什幺。

“卡诺,你说得太夸张了,什幺天才!”男子笑笑地,转用国语向仁善招呼说:“‘度克.维多葛雅

’是我现在的名字,不过在我跟随再婚的母亲搬到意大利,改名换姓之前,我都是以道地的华人自居,也

有个中文名字,叫做杜克勤。因为听说有位华人造型师参与这的秀,这在米兰是很稀奇的事,所以我忍

不住好奇地要卡诺帮我介绍一下,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太冒昧。”

“不、不会、不会!”惊讶过後是难以压抑住的兴奋,仁善白哲的双颊渲出薄红。“能见到你是我的

荣幸,我个人非常喜欢‘维多葛雅’前年推出的‘纯净’系列,也向我的顾客们推荐这系列的保养品。每

个人用过後,对它改善肤质的效果都赞不绝口呢!”

这绝非溢美之词。大部分的欧系品牌保养品,因为气候、环境的关系,多半不适合东方人细致的肌理

肤质,尤其是位居亚热带的台湾,油性与中性肌肤比例远高於欧洲。因此,仁善宁愿选择较有口碑的本地

品牌替客人做保养,也不会用价格昂贵又过度营养、饱含润滑油的舶来品。

可是“维多葛雅”的“纯净”系列,彻底改变了仁善脑海中对欧系品牌的刻板印象。舍弃奢华的外观

,严选天然原料,只讲究效果,不为了刻意讨好消费者而在其中添加不必要香精料的“纯净”系列,是各

国多家知名品牌纷纷推出的医疗等级保养品里头,最令仁善满意与爱用的。

这个意大利最老字号,向来以高不可攀、百年名家形象为豪的高级品牌,由於采取姿态过高的保守经

营态势,一度在世界化潮流下有被遗忘的倾向,特别是在亚洲地区和其它争相竞逐於新兴市场的同等级欧

系名牌相较,知名度远远不及,而这也影响了该品牌的营收、获利能力,露出衰微迹象。

然而,近五、六年来在新任执行长大刀阔斧的改革下,“维多葛雅”以惊人的气势起死回生。除了保

养品的变革,化妆品方面则网罗日籍设计师,主导前卫大胆的“诧紫”系列,搭配自家的名牌皮革一起推

出,上市之初同样引发讨论、抢购热潮。据称,那款炙手可热的紫蝴蝶包,现在想要购买的名媛淑女们,

还得登记排队等上大半年才能买到手。

创造出这样奇迹的男人,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怎幺能教仁善不吃惊、意外?况且他早有耳闻“维多

葛雅”的新执行长拥有华人血统,是一名能以东方品味搭配西方眼光的天才。

昵称为“公爵”的他,是因为本名“度克”的谐音与“公爵”近似,凡是时尚圈内熟悉“维多葛雅”

品牌的人,没有不知道“公爵”这号人物的。先前仁善竟没联想到原来公关经理要为自己引见的会是他。

荣幸还不足以形容仁善此刻内心的激动,他虽然做不出什幺尖叫、晕倒的疯狂行径,但和那些见了心

中偶像,忍不住要心怒放的迷哥迷姊一样,他现在也克制不住暗暗颤抖的双手。

“即便这是你的客套话,我听了也很高兴。刚刚我在台下也拜见了你的大作,你使用珍珠光眼影在芮

妮双颊上营造出的效果,真是神来一笔,更凸显了她健康小麦色的脸庞,让她的五官更加立体生动。我没

说错的话,那应该是我们‘维多葛雅’刚上市不久的‘亮橘’系列,NO226的眼影霜吧?”

“是的。”想不到堂堂执行长,在百忙之余对自家的彩妆依旧了若指掌,仁善佩服得五体投地,说:

“这幺远的距离,您也能辨识出来,实在好眼力。”

温和笑笑,一眨眼。“千万别告诉他人喔!我不是‘看’出来的,是刚刚和芮妮聊天时,投机取巧地

问过她了。这样算作弊吗?”

一楞,对这不知是“幽默”还是“顽皮”的答案,仁善一时无法做出响应。

“哈哈哈,抱歉、抱歉!”杜克勤对不知所措的仁善伸出援手说:“别在意,我这人的坏毛病就是容

易忘形,忘记我们认识不久还不熟,就跟你开起玩笑了。你知道的,在米兰要遇到家乡来的人不容易,即

使我们说不到五分钟的话,可是同样黄皮肤、黑眼睛又讲国语,我就没将你当陌生人看,反而觉得我们好

象认识很久了。”

“不,是我慢半拍了。”仁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常有人骂我迟钝、反应慢,结果让您见笑了。”

杜克勤的黑瞳里闪烁过揶揄的色泽。“是女朋友吗?”

仁善脸一红。“不、不是的。”

男人识趣地挑挑眉,没再继续糗他,转移话题说:“那幺,仁,现在你的工作都已经告一段落,接下

来待在米兰的时间想做什幺呢?要四观光,或是想到哪里血拼吗?你订几号的机票回台湾呢?”

“这……我……”仁善马上发觉他又自掘坟墓了。“我……是想等会儿到机场等候补机位。”

“这幺急呀?难得到米兰一趟,之前光忙著工作应该没多少时间观光,难道你不想好好地玩玩吗?是

台湾有工作在等著你吗?”仁善不擅掩饰的诚实表情,使男人恍然大悟地说:“喔,是有‘人’在台湾等

你吧!”

仁善这回不再否认,微笑著点点头。

“这样啊,那就不好意思再留住你了。本来我想再和你多认识认识呢!呃……那句话是什幺来著?有

朋自远方来,不乐乎?”

“不亦乐乎。”仁善补充著,笑说:“杜先生是个大忙人,我怎好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今天能和您认

识,我已经感到非常荣幸了。以後您若有机会到台湾,不嫌弃的话,到时候就由我作东,招待您四逛逛

吧!”

“真的吗?那我真的会不客气喔!最近刚好有计划要到亚洲各地绕绕,如果我到了台湾,你不会爽约

吧?”真挚的双瞳,锁住年轻的造型师。

这令人招架不住的热情攻势,可能是受到长期居住在意大利的影响,仁善觉得杜克勤百分之百习得当

地人的真传,短短三分钟就能从陌生人变知交。

“绝对不会。”仁善掏出名片,递给他说:“这是我的联络方式,我很期待能在台湾和您见面,杜先

生。”

接过名片的同时,杜克勤出乎仁善意料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下一瞬间,他被揽入了对方的怀抱里。

“很高兴认识你,仁。我有预感,我们会很合得来,让我们成为好友吧!”

“……呃……是……”

短暂、象征友好的意外拥抱结束後,杜克勤一放开手,便有一名高挑的意大利女子上前,在他耳边说

了几句话,瞬间,温和笑容的男人换上严肃的面孔。

“有些事急需我去理,很遗憾要先告辞。再见了,仁。”

“再见,杜先生。”

直到杜克勤消失在眼界里,仁善才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喘口气,并在心中对谷洋道歉──原谅我,

我不是故意要出轨的,阿洋。事发突然,我才会冷不防地动了心,我发誓那只是一秒钟的意外,请原谅我

吧!

仁善默念了一百遍的对不起,旋即将这件事诸脑後,赶著搭飞机回台湾了。

篇I、滚出去!

1)

印象中,曾有一名老师在他的成绩单评语栏上,写著“需注意性格偏差”这句话。这评语其实挺中肯

、一针见血的。

谷洋承认,他是性格不好、脾气不好、缺乏耐性的人。凡事若不能顺著他的心意去进行,他就会大发

雷霆,可是这只局限在被他列为“自己人”的范围内……倘若是他在心中归类为“无关紧要”的那类路人

,他高兴就给对方一个笑脸,不爽就摆个臭脸给人看,绝不会让外人看到他“真正”的一面。

总之,他向来都是活得随心所欲,从不把他人的看法放在眼中的。

聪明人会自动离他远一点儿,但狡猾的他总是能找到供自己差遣使唤的“仆人”。一个班级或团体里

,少不了有意志软弱、交不到朋友,以及畏缩内向的这种人。只要稍微给他们一点好脸色、甜头,佯装一

点“大家是朋友”、“我们很麻吉”的味道,他们就会什幺都帮忙他做。跑腿啦、代笔啦,烦人的琐事都

丢给他们就好。

这样子利用别人,会不会愧疚?当然不会!

在他眼中,大家只是互换利益、各取所需而已。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和他在一起,那些万年

交不到朋友的家伙,就能狐假虎威地威风起来,多少也可藉由他的管道,分得些许女孩们的注意力等等。

假如是对女孩没有兴趣的人,也会因为有谷洋这个“朋友”在,而在其它人面前多了点人气,逃过被众人

排挤在外的命运。

所以说,朋友这种东西,何必讲什幺掏心掏肺、剖心剖腹?只要在他有需要的时候,能供他“使用”

即可。至於用完了,是要丢掉或冷落在一边,全看他当下心情决定。

自己这种“前後判若两人”或叫“翻脸无情”的作风,不可能不制造出麻烦。

他不是没碰过一些事後看清他的真面目,却没胆子与他面对面呛声,浮在背後指指点点,说些坏话来

出出气的人。他都随他们去说,反正他不曾标榜过他是天生的“大好人”,也没自认为是个後天努力修养

的“大好人”,更不希罕做个吃亏当成是在吃补的“大好人”。

没种在他面前抱怨的小“俗辣”,替他们可悲之余,他根本懒得费神与他们计较。

纵使在这个圈子吃不开了,凭他善於交际应酬的手腕,与“有心的话”和谁都能做朋友的天分,多得

是能打进去、混熟、左右逢源的圈子。天底下有五、六十亿的人口,难道还怕找不到人做“朋友”吗?笑

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便是谷洋跨越学生时期到就业後的数年间,贯彻始终的世态度,直到……

“啧!”

摇晃著酒杯,平日极端讲究穿著的谷洋,今日却略带邋遢地坐在某间他和恋人不时会造访的小酒吧内

俊美的脸庞阴郁著浓浓的怨怼。一双炯亮黝黑的瞳,因为酒精催化与数日未睡好的关系而浑浊、布著

红丝。冒出头的胡渣点点散布在下颚,换成别的男人看起来会显得脏、狼狈的模样,但感谢双亲赐给他的

好本钱──挺拔身形、刻轮廓的相貌,使得狼狈成了性感,脏成了男人味。

“咋什幺舌呀?人家调的酒在夜店里可是‘顶港有名声,矮港人人赞’的,你却一脸喝得超不爽的表

情,是想来砸我招牌不成?”讲话的魁梧男子蓄著小山羊胡,竖起小指头擦著酒杯,嘟了嘟嘴。

谷洋冷淡地瞟他一眼。“闭嘴。”

“厚!我是这儿的店长耶,居然叫我闭嘴?”

撇撇不耐烦的唇角,冷一瞪。

平白无故被“青”了一眼的店长,弹著舌根摇头叹息。“真是,阿仁没跟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像个

不定时炸弹一样,说炸就炸。我可没惹到你呢!”

“叫你闭嘴,还嗦什幺!我不能安安静静地喝杯酒吗?”听他提起情人的名字,让谷洋更不爽。咚

地放下杯子,推回去。“再给我一杯!”

店长收过杯子,边转身从玻璃柜中取出威士忌,边说:“阿仁到底出差几天啊?快回来了没?等他回

来了,我一定要跟他抱怨,叫他下别把家里的野兽随便放生,得好好地套上铁链关在家里,免得误伤无

辜路人。”

一杯重新添满的冰山威士忌送到面前,谷洋端起杯子,哼地说:“他一辈子不回来最好!”

店长张大眼,噗地一笑。“怎幺会有你这幺嘴硬的家伙呀?我真同情阿仁!他那幺好脾气的人,平常

在家一定都被你欺负够本。你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简直像个左等、右等,等不到亲亲老公回家吃晚

饭,结果跟老公赌气、发拗的小妻子吗?哈哈哈,做人还是老实点,洋洋宝贝!想念阿仁就说嘛!若是晚

上一个人寂寞得睡不著,我还可以代替阿仁去哄你入睡啊!”

谷洋马上嗤之以鼻道:“靠!万一我被你的老屁股压死,你赔得起?”

闻言,店长甩下手上擦杯子的软布,双手插腰地说:“你这个人真的很差劲耶!老实说,我还是不懂

阿仁究竟是看上你哪一点?分明瞎了才会和你在一块儿!你最好不要太嚣张,小心仁善哪天看透了,把你

给甩了,到时候我非放鞭炮庆祝不可!”

一口气喝乾杯中的烈酒,谷洋摇摇晃晃地起身,冷笑地说:“听你放屁!仁善迷恋我迷恋得不得了,

他根本离不开我!留著你的鞭炮,自己爽吧!”掏出两张千元大钞丢在吧台上,掉头离开。

店长在他身後竖起中指一比。

站在一旁,刚来打工不久的小弟好奇地问:“那人是店长的老朋友吗?真难得看到店长在店里和人起

口角呢!”

“谁那幺倒霉交这种烂人当朋友!要不是他的另一半是店里的常客,和我是多年老交情,我才没当场

把他赶出去,否则光是他讲的那句放肆话,就够我将他列为永久拒绝往来户了!”借著用力擦拭吧台出气

的店长,回道。

“喔,是这样啊!”

打工小弟点点头说:“我还在纳闷保罗店长的‘朋友’里,好象很少出现那幺酷的型男说。”

“啊?喂,臭小子!你这话是什幺意思?”店长揪住小弟的两只耳朵,龇牙咧嘴地说:“我家达令、

我家哈妮们,是哪里比不上那种烂人?不要以貌取人!就算他们长得没谷洋正,但他们的心地可是比他好

上千万倍不止!”

“长相本来就没啥搞头了,个性再耍机车的话,是存心讨打啊?”一吐舌。

“还讲,死小鬼!”轻槌他脑门一下,店长无法苟同现在年轻人的“想法”。“等你长大就会知道,

性格比长相重要多了!看外表喜欢上一个人,和买水果只看漂亮表皮一样,剥开来酸死你、苦死你!”

“说是这样说,可是大部分的人还不是都只重外表。刚刚有好几个人都跟我打听那位型男的事呢!”

打工小弟抬起下颚,一扬。“看,连到了门口,还有人不怕死地前去搭讪。”

店长抬头一望,看到谷洋被人拦下的场景,无奈地抿抿嘴。

重视外貌、崇尚俊男美女的世界潮流一天没变,就会惯坏了更多像谷洋这样条件出众的男女。当然,

不是每个人都可一概而论,可在他眼前的谷洋,就是最好的例子。本性绝非无可救药的坏,但缺乏体谅他

人的温柔、无法为他人设身地著想的自私,从小到大占据长相与聪明的优势,造就他无往不利、予取予

求的偏颇性格。

要是能让谷洋狠狠地跌一跤,尝到些许挫折感,他才可能有所长进吧?但,这点就不是保罗能左右的

了。

不知道和这样一号天生能招蜂引蝶的“爱人同志”交往,阿仁私下受了多少活罪煎熬?起初对谷洋这

号人物不熟,还没特别感受,如今保罗最感大惑不解的,就是他们两人怎幺能交往到现在?不是他故意要

唱衰他们两个的恋情,但……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仁善与谷洋根本就是完全成反比的类型。

一边是体贴、善良、性格好到没话说的仁善。

反观这厢则是利己主义、唯我独尊、性格恶劣到无与伦比的谷洋。

确实,有一种情侣是互补型的,特别热情的和特别内敛的凑在一块儿,抑或是急惊风与慢郎中的配对

。做这一行,保罗也看过不少极端反差的情人能配合得天衣无缝,知道性格差异绝对不是恋爱的阻碍,反

而是种调味料。可他们这一对实在歪斜得太离谱了,一边是拼命让步,一边是得寸进尺,这样下去迟早会

破局,会整个倾倒的!

看著谷洋甩掉恼人苍蝇,走出店门口,保罗也将这些困惑放下。这些问号,终究只有当事人才找得到

答案,他们这些旁人只有雾里看的分,不是吗?

那该死的店长!

谷洋在进入夜店前,心情已经够糟了,离开夜店时,更是“杜兰”到最高点。

好死不死,竟被戳中自己最近一直在烦恼的问题核心!他除了把这股无宣泄的怒火转移到店长身上

外,还能拿什幺出气?

嘴巴上逞强地说,他一点儿都不担心仁善会变心,但另一个自己可没有这幺大的自信。人家说夜路走

多了,会撞见不该撞见的东西,现在的他俨然是亏心事做太多的坏蛋,成天担心老天爷会不会决定一算

总帐,报应他过去作恶多端的行径,让仁善对他的爱意“一夕消失”,决定与自己分道扬镳。

不然,为什幺自己要求仁善不要到米兰出差,仁善却置若罔闻,说什幺也要接下这份工作?

前两个月,暑假的旺季来临,谷洋忙著驾驶加班飞机,在世界各地转来绕去,他们之前已经将近三个

礼拜没有好好聚首了。好不容易等到旺季一结束,自己获得难得的十天长假,想好好补偿一下这段期间被

自己冷落的仁善,在家陪陪他,还以为仁善会欣喜若狂的,然而……

淡淡的一句:“对不起。接下来我有工作得去米兰,可能要放你一个人在家里。”几乎让谷洋不敢相

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大吵了一架……不,严格说起来,是谷洋单方面的大吵。

仁善从不与他争论,举凡谷洋无理耍性子、发脾气的情况,多半都是仁善先让步、道歉了事。

可是这回,谷洋搬出“工作与我哪个重要?”、“放我一个人唱空城计,我就把屋顶掀了!”、“你

跟工作私奔,我就跟别人外遇!”等等的话,也说不动仁善。

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情人,意外固执地笑著说:“你不会外遇的,我相信你。”给谷洋套上这个紧

箍咒後,便拎著行李箱上飞机去了。

混帐!既然你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就外遇给你看,张仁善!

第一天被独留在家中,对著寂寥四壁,不脱幼稚孩子气的谷洋,差点冲动地实践这念头。

都已经换上最“IN”的行头,车钥匙在手,临出家门之际,他竟稀罕地踟蹰著。

自己不是仁善的第一个男人,在他之前,仁善有个交往多年的对象。那个烂家伙和仁善分手的主因之

一,便是他成天到晚在外拈惹草,脚踏两条船,令仁善心灰意冷地离开他。

前车之鉴不远,他可不想步上那个叫飞岛的日本人的後尘。再说,他是想让仁善稍作反省一下,可不

是想让仁善伤心难过,痛苦绝望。

那家伙哭泣的脸是梃吸引人没错,但做得太过火,导致我永远失去他的话,那不是因小失大,亏本亏

大了?

最後,谷洋打消念头,踅回客厅,看了一整夜的老电影来排遣难以消化的孤单。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成天窝在家里也无聊,因此他索性到夜店转换心情。可是四周喧闹的气氛,和

他这守身如玉的“孤家寡人”又格格不入,越坐越闷的他,这几天可真是度日如年!

啧,我也越来越窝囊了!

以前的他,哪会顾忌到他人?他连一秒钟都不曾思考过,这幺做会不会践踏到他人的心,只要能够达

到目的,伤害他人也无所谓。和那时候的自己相较,谷洋真怕自己已经被仁善给感染了“好人病毒”,开

始过起“美丽人生”,变成以“牺牲奉献”为人生使命的“正人君子”了。

将这些担忧告诉情人的话,他说不定会张大那双躲在镜片後头、黝黑邃的瞳,温柔的唇角上扬,笑

道:“安心吧!我敢跟你打赌,再过一百年,这种神迹也不可能降临在你身上的,你是杞人忧天了。”

哼、哼!要是仁善真敢说出这幺嚣张的回答,自己就有借口可以惩罚他的不驯,让他在床上哭著赔不

是了。

可恶!

他真他X的想死那家伙了!蠢仁善、死仁善,现在还不快点滚回来!再这样放他一个人在外游荡,他若

真被寂寞拐去外遇的话,看会轮到谁哭!

烦躁地走到夜店门口时,一道影子挡住了谷洋的去路。

“嗨,你心情好象不太好,要不要人作伴啊?”看得出对自己相当有“自信”的年轻男子,正朝他

著媚眼道。

哪儿冒出来这根葱?算他倒霉,谷洋这会儿正愁没地方吐闷气,就有人自愿送上来当沙包。轻蔑地眯

起眼,冷笑道:“我像是饥不择食的人吗?顶著一张丑脸,少来跟我搭讪,搞得我恶心想吐!闪一边去!

“你!你屁啊!笑死人,我是看你一个人怪可怜的,同情你才跟你讲两句话!既然不是出来玩的,乾

幺来夜店?雪特!无聊不会去跳淡水河啊!我呸!”恼羞成怒的男子,气得七窍生烟。

谷洋懒得理会,径自往门外走去。本以为事情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对方在他走到停车场时,撂了一

帮狐群狗党,一伙人不怀好意地将他拦下。

“喂,你不会以为刚刚那样羞辱我的事,可以就这样算了吧?”多了两、三个朋友在旁边助长声势,

男子大声念道。

傲慢地掀起一道眉,谷洋直接跳过“你想怎样?”这种初级问题,动手脱下外套丢到车前盖上,淡淡

地说:“我真感到抱歉。”

男子咧开嘴。“你是该道歉!给你脸还不要脸,社会大学没教过你什幺叫做礼貌是不──”

“我错得太离谱了,原来你不光是人丑,还很愚蠢。”插进对方的话尾,谷洋扳著喀喀作响的指关节

,气死人不偿命地笑了笑。“连单挑一个人乾架的勇气都没有,还想耍酷?像你们这种连打个架都学姊姊

妹妹们手牵手上厕所、呼朋引伴的娘儿们,我没放在眼里。要打,就来啊!”

火上加油的挑衅,迅速点燃战端。一句“兄弟们,上!”,几个男人包围住谷洋,拳头由四面八方挥

了过去。

谷洋真是感激他们,闷了几天,沸腾在血液里的、高嚷著要解放的、那些雄性与生俱来的作乱因子,

终於可以获得纾解。他左闪开一拳、右踹出一腿,同时还转身补上一记右勾拳,送给阴险埋伏在背後的家

伙。那人应变不及,被打个正著,下颚登时发出“喀”的碎裂声,哀嚎地向後跌。

同伙的人见状,脸色顿时大变,晓得谷洋不是省油的灯,让他们出手间多了丝犹豫。

“怎幺样了?不要太没‘冻头’,我才刚暖完身而已!”谷洋恶意调侃地,咧开一口白牙狠笑说。

几人互换一眼,或许还觉得自己这边人多势众没问题,因此再冲了过去。

前面小试身手,知道对方不怎幺样後,谷洋变得更游刃有余……甚至还耍著那几个小瘪脚玩。这幕假

如被谷洋的武术教练看到,肯定会槌胸顿足地说:“武术是用来防身,不是用来打架闹事、耀武扬威的!

”虽然这两者间有何差别,大多数人分也分不清。

过了五、六分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著累累“活”尸,嘴中不住地呻吟著,有的抱著脚、有的抱著头

,满地打滚。

谷洋揉揉发红的手指关节,拿起外套,掏出几张钞票丢给那些人说:“这点医药费拿去看医生。以後

要找人打架,先摸清对手的等级再说。”

留下这句侮辱人的台词後,谷洋步履不稳地走到自己车边。糟糕,头好象有点昏,是自己喝太多了吗

?他边狐疑,边掏出钥匙。

“他X的,你欺人太甚!”划破夜空的这句话,跟随著呼啸至耳边的凌厉风声而来。

谷洋警觉地往旁边一移,木棒擦过他的额头,咚地打破车窗。第一下没打到,第二下接踵而至,谷洋

脚步踉跄地闪避,棒棒意图索命的男子,毫不迟疑地挥动著手上的棍子。偏在这要命的时候,谷洋身体失

去平衡地向後倒,高高举起的棒子,眼看著就要当头击下,刻不容缓间,一句:“警察来了!”拯救了他

男人丢下木棒,掉头拉起同伙,落荒而逃。

真没面子。谷洋狼狈地躺在地上,仰望著高挂在夜幕上的一轮明月,忽然醒悟到自己的愚蠢。万一方

才没有人出面阻止,说不定现在他已经脑浆四溢……天底下有比这更白痴的死法吗?为一场没价值的打架

,为一些没意义的口角,为发泄自己无可去的沮丧、烦恼,而死在停车场的水泥地上。

荒谬的自己、愚昧的自己,令谷洋吃吃傻笑起来。

传到仁善耳中,他会说什幺呢?

“喂,你不要紧吧?”一张由上而下俯瞰著谷洋的脸孔,闯入他的视野。“啊,怎幺会是你啊?谷副

驾,好久不见!”

谁呀?正欲开口反问,谷洋的眼前却一黑──发酵的酒精,加上短短时间内旺盛分泌的肾上腺激素,

耗光他所有的体力,逼他坠入无意识的空间内,不省人事。

“喂!喂──”

别骂我,仁善。我只是好想见你,马上……

到家了。

仁善在家门前放下行李的瞬间,长途飞行的疲惫、连日工作的辛劳,转眼消失。他迫不及待地按著门

铃,等不及要给朝思暮想的情人一个惊喜、一个阔别已久的拥抱,和一个积极、热情缠绵、窒息的长吻。

可是门内并未传来任何脚步声,仁善讶异地看了眼手表。

早上九点。谷洋跑哪里去了?

仁善无奈地自己打开大门,推著行李箱入内。巡目四望後,他挑高两道秀气细眉。虽然已经预见他不

在家中的日子,谷洋八成会制造出一片混乱,可是眼前的“壮观”景象,依然令人感佩服。

怎幺有人能在短短数日内,就把甜蜜小窝改造成垃圾小屋,这是何等惊人的破坏力?拾起掉落在地上

的泡面免洗碗,希望谷洋不是全靠这些没营养的食物,撑过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日子。

绕过地上东一摊、西一跎的小垃圾山,仁善打开他们共享的寝室,里头空荡荡的。摊在床上的几件长

裤、衬衫,与衣柜拉门未关的状态,他大致可以想象出谷洋挑选著行头,准备出门彻夜狂欢的模样。

“笨蛋!为什幺不在家呢?”提早两天回来,不是没有半点意义了?

喜欢上谷洋这件事,仁善没有後悔。

即使两年前他们认识彼此的“开端”有些诡异,认识彼此的“过程”有些风风雨雨,甚至经历过被伤

害、不被原谅,几乎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的“阶段”,可是他们无法逃避,不能抗拒这股像月引潮汐

的神秘力量般,将他们拉向彼此的吸引力。

恋爱经验并不丰富的仁善,第一体会到世上有一种激情,是可以不管当事人的脑子怎幺想,它直接

主宰你的身体,使人盲目地听从原始本能,让你做出一些明知不可为却为之的蠢事。当他望进谷洋那双带

点坏、带点傲的率性黑眼中时,他矛盾地既想逃,又想留下。想逃,是心知肚明自己会陷下去;想留,是

渴望一辈子能有一也好,被烈焰般的激情焚身。

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後,他选择了再冒险一,再赌注一。赌谷洋眼中的“情”不是虚伪的,口中的

“爱”不是空泛的诺言。他赌自己的心,还存有再追求爱的勇气,再粉身碎骨也不悔的觉悟。

两年来,他们有过快乐的,也有过相互生气、叫骂的日子。和许多情侣一样,他们都在跌跌撞撞中,

探索著相之道。

跟随著对谷洋的了解越,仁善越觉得他是个被宠坏的“大男孩”。或许这也是谷洋的魅力之一,看

著他不为世俗所拘的洒脱生活方式,很容易让人被他牵著鼻子走。仁善不讨厌自己的个性,可是偶尔也想

学谷洋那样,活得更“自在”、“自由”,爱得更“豪迈奔放”点。

可惜我太有自知之明。

没那个屁股,少学人家吃泻药。任性不是谷洋的专利,但在这屋檐底下,无疑是他的“独占”事业。

仁善学也学不来他恣意霸道的行径。“你跟工作私奔,我就外过”的话言犹在耳,回到家迎接自己的

又是一座空城,这教仁善怎能不开始怀疑谷洋是不是真的跑去“外遇”了?毕竟,他很清楚谷洋有多孩子

气,为了气自己把工作排在他之前,他不无可能会实现这句赌气话。

“告诉我你不是,谷洋,你没有去找别的男男女女,否则我……”仁善抿紧了唇,不愿再继续往下思

考这个可能性。

没後悔喜欢上谷洋,但仁善却没把握说他“未来”也不会後悔。

这是谷洋自从十八岁打架闹事被送进急诊室以来,第二被人用救护车送到医院。可是和上货真价

实的“受伤”相较,这回却糗大了。医生断定他除了喝多了、有些营养失调(?!)之外,别无大碍,并

将他赶出急诊室。那时候,跟著救护车,陪他到医院的女同事,一脸吃惊、窃笑的模样,教谷洋永生难忘

在停车场出声救了他一条小命的,是恰巧与朋友到附近逛街的女同事──一名平常就对他颇有好感,

之前也约过他几,但每都被谷洋借口有事而拒绝了的空姐。

可能是这个原因,女同事非常亲切地全程陪著他。

甚至在他们步出急诊室外,谷洋本想直接开车回家的,女同事却说他酒未醒、身子“虚弱”,提议要

他在她家中留宿一夜。谷洋当然马上婉谢了对方的好意,但女同事坚持,说自己家很近,一点儿也没有“

不便”,谷洋可以与她租屋同住的弟弟睡一房。还说,她希望谷洋别逞强,若酒驾被捉到,反而会影响到

工作评价等等。

受酒精影响而脑筋迟钝的谷洋,向来不会管什幺“妥当不妥当”,只管“方便不方便”,於是没时

间多细想,就作了“应该没什幺关系”的判断,真的跟女同事返家,在她的家中叨扰一夜。

睡到将近中午醒来,女同事还特地为他做了顿早餐。

“不好意思,我很少下厨,要是煮得不好吃,你要多多包涵喔!”

看著烧焦的吐司,与煎得边缘都焦黄的荷包蛋,谷洋推说:“我有点宿醉,没什幺胃口,喝杯咖啡就

好。”

女同事有些失望地垂下肩膀。“我的手艺还是不敌你的同居人吗?”

“咦?”

女同事掩不住嫉妒的口吻,笑笑地说:“你忘了?昨天在医院,医生说你营养失调的时候,你自己说

的。因为负责掌厨的同居人这几天不在家,所以你最近都吃得很随便。我想你的同居人一定厨艺精湛,烧

得一手好菜吧?”

“是啊!”这幺说有点残忍,可谷洋不想给对方“多余”的期待。“他养刁了我的胃口,我爱死他为

我煮的菜了。”

“……回去了。”女同事低下了头,绞著手,问声说。

“对不起,你说了什幺吗?”没听清楚,谷洋喝著咖啡,反问。

“你喝完咖啡,也该回去了!回去那个煮得一手好菜的同居人身边!”倏地抬起头,女同事的姣好脸

蛋,因疯狂的妒火而失去温柔的样貌。

谷洋挑高一眉,一语不发地放下咖啡杯,翩然起身说:“谢谢你一晚的收留,还让你照顾我。改天我

请你吃饭,当作道谢。再见。”

他走到门边之际,女同事又追过来,一脸後悔地说:“等一下!我、我不是故意要说得那幺冲的,我

太没礼貌了!谷副驾,你不会放在心上吧?”

但笑不答的,谷洋朝她点个头,离开。女人就是这样,喜怒无常的。他现在有了仁善,才更醒悟到过

去的自己有多愚蠢,竟然能忍受那幺久雌性动物捉摸不定的脾气与说风是雨的天性。还是老实又好脾气的

仁善可爱,他绝不反复的这点,让谷洋总能吃定他,相起来更是轻松多了。

不曾反省过一分钟的谷洋,旋即将此事丢进垃圾桶,搭出租车回停车场,再开车回家。

从西区返回东区住所後,谷洋将车子停放好,搭乘电梯回到位在十九楼的住所,他一将钥匙插进门锁

,马上就察觉了──门没上锁!这也就代表……

仁善回来了!

拉开大门,冲进去。连鞋子都随便一脱,高声喊著:“仁善!”

没回音,可是里面凌乱不堪的客厅已经被整顿得一尘不染。除非上天派出精灵偷偷帮他整理,否则答

案当然是他所想的那一个!

谷洋边脱外套,边往寝室走去,不到三秒便看到了累得倒卧在床铺中的睡美男。少了镜片遮挡,沈沈

的睡脸可人而略微憔悴,但白晰双颊映照著薄红微张的唇,看在他饥渴已久的眼中是那幺样的具有吸引力

,因此忍不住自私地凑上前去,一吻唤醒。

“唔……嗯……”半梦半醒的恋人,无力地在他的双唇下挣扎地说著:“什……你……也帮帮……我

好困耶!”

扣住他的後脑勺,谷洋双眼闪烁著兴奋的神采。“不是说後天的飞机吗?你为了我提早结束工作了?

唉地叹口气,已经放弃入睡的奢望,稍微推开谷洋,仁善揉著惺忪的眼睛说:“我是跷掉了後头的庆

功宴,以及休息一天的行程安排,搭最快的飞机回来的。可是你跑哪里去了?去夜店狂欢了吗?”

“谁教你丢下我不管!”

“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回过神,仁善想起刚刚打扫时,自己下定的决心。绷起脸,一改慵懒而

严肃地说:“你昨晚没回来,是睡在哪里?你该不是……真的和谁在一起过夜吧?”

“你这是在吃醋吗?”知道自己在仁善心中的分量依旧,谷洋开始调侃道。

“你真的!”仁善一咬牙,奋力挣开他。“你找死!放开我!”

戏耍到此为止,谷洋没笨得破坏此刻“重逢”的喜悦,赶紧安抚说:“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是在外头

过了一夜没错,不过我没出轨。我不过是因为喝多了,无法开车回来,所以窝在朋友家睡一觉、醒醒酒。

什幺事都没有发生,你放心!”

闻言,仁善停顿下与他拔河的手臂,愠怒的脸色稍缓。“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几时跟你说过谎了?”谷洋啾、啾地亲吻著他脸颊。“你不是说你相信我不会搞外

遇?既然这样,就相信我到底啊!我们一开始交往时,我就说了,我不会做出像你前任情人那样不断背叛

你、伤害你的事。”

“……下回不许再拿这种事说笑,这一点儿也不有趣。”看在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诺言”份上,仁

善决定信他这。

“你明白我跟你的‘工作’吃醋时,是什幺心情了吧?”谷洋不满地抱怨著:“扔我一个人在家里,

知不知道我昨天还被医生说营养失调?你没负起喂饱我的责任,我都还没跟你算帐呢!”

“医生说?!”仁善愕然地瞠大眼,他立刻摸著谷洋的手臂,上下确认著。

“喂,我拜托你,你在搞什幺鬼呀?都已经几岁了,我不在你身边,你不会到外头去吃饭吗?居然有

人住在满街都是餐厅的台北,还营养失调,这绝对是你自己的问题!”

被这番“上下其手”,谷洋早等不及“想入非非”地动手解著仁善的衬衫扣子。

慢半拍的仁善发现到他在乾什幺时,已经被扒掉了上衣与裤腰带。仁善马上就拍掉他不安分的手。

“你不是病得去看医生了,还胡来?”

对“不识情趣”的恋人,谷洋义不容辞地负起“教育责任”,说:“你要是不让我快点补充营养,我

说不定又会进医院去喔!”

仁善当真,推开他,站起来说:“你要吃什幺?我马上弄!”

这个傻瓜!谷洋将他重新拉回床上。“我要吃张仁善!我得了张仁善缺乏症,快点把你的养分献出来

,我要吸乾你的精力,现在、马上、立刻就要!”

仁善张大眼睛,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红晕从脖子蔓延到他的双颊,宛如酸碱试纸般,一下子

就胀红了。

“我好想你,好想要你,仁善。不行吗?”推波助澜著,唇畔邪笑,性感地勾引。

仁善招架不住地竖起白旗,环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唇边递上一吻。“别做得太过火了,我刚下飞机不

久,又整理完客厅,现在都快累死了。”

“不要!”

霸道的情人,果然还是照样霸道的予取予求。

2)

“喂,我好饿喔!”

啊啊?将近两小时的“战斗”,自己的精力都被男人吃乾抹净了,还喊饿?!真要叫他精尽人亡吗?

仁善摇晃了下肩膀,企图把赖在身上的男人甩开,无奈力不从心,仅能榨出一丁点儿力量的他,这点不痛

不痒的“抗争”,注定敌不过男人的蛮缠。

“呐、呐,我真的好饿!”

男人变本加厉地将全身的重量都加诸在仁善的身上。“听到了没有?我饿死了、快饿死了啦!”

唉唉,有够任性的了。仁善举白旗说:“你总要给我十分钟喘口气再说吧!”

“我要吃你的特制炒饭!”几乎是同时间,谷洋开口道。

嗯?仁善狐疑地挑起眉。“炒饭?你是说真的炒饭,还是“那个”炒饭?”

谷洋呵呵地笑说:“好色鬼,怎幺你三不五时都在想那档事啊?我说的当然是真的炒饭啊!我已经好

几天没吃过像样的一餐了,今天早上还只喝了一杯咖啡而已。我可是耗尽全部的力量,努力地满足你淫乱

的身体了,原来你还嫌不够啊?好、好,没问题,等我补充过食物後,会再加把劲的!”

知道自己完全会错意,仁善真想挖个洞跳下去。红著脸,抬起手臂推著谷洋的肩,掩藏糗态地说:“

你这样压住我,我怎幺下床煮饭?快滚开!”

促狭笑意荡漾在他剔透的黑瞳底,故意慢吞吞地移开,边说:“好凶的老‘婆’大人!老婆欲求不满

是做丈夫的责任没错,但我又没说不负起责任。让我中场休息一下补充点油,不然亲热到一半,肚子咕噜

噜叫,做起来多没情趣?”

仁善从他身体下抽起枕头,往他那张嘻皮笑脸砸去。

“谁是你老‘婆’,我不记得我有动过变性手术。姓谷名洋的,你最好再继续乱说话,这样正好给我

理由,在你的特制炒饭里加料,永远封住你油腔滑调的大嘴巴!”

哈哈笑著,谷洋接住枕头,往旁边一扔,扑上前去抱住他的裸腰,亲亲他的脸颊说:“看谁在嘴硬,

我知道你根本舍不得的。呐,仁仁,快去帮我弄吃的,我真的饿到前胸贴後背了。”

这个专门耍心机、故意装可爱的家伙喔……泄气的仁善有时想想,真不知自己前辈子欠了他多少债,

怎幺就是无法对他说“不”?这两年他归纳出一个结论,在这世上有些事,是无法套用逻辑去解释的。

有些人,你怎幺看怎幺讨厌,连他张口呼吸的动作,都能引起你的反感。

有些人,虽然众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他坏、说他糟糕,甚至自己也有同感,偏偏就是戒不掉他。上一秒

钟被他几句话气得半死,下一秒钟听到他可怜兮兮的央求,便心软地饶恕了他。

谷洋啊谷洋……碰上你,是我张仁善此生最大的失算!

仁善无可奈何地随便套上件软呢睡裤,站起来说:“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有买菜吧?冰箱里面除了啤酒

和一些吃剩的下酒菜以外,什幺都没有。我只能就现成的东西随便煮煮,味道我可不挂保证对了,乾脆

叫外送披萨吧,省事多了。”

“不行。”

谷洋支起一肘撑著脑袋,活像个古装戏里的大老爷般,颐指气使地说:“这几天我可是一个人乖乖在

家等你,我忍耐了这幺久,你好意思偷工减料吗?不管你端什幺东西出来都行,我早饿得分不出好坏,一

定会全部吃光光的,你别担心。”

明明是最无理取闹的人,还说得一副很伟大的样子。仁善啼笑皆非地应道:

“是、是,大老爷,就请你稍等一下,小的即刻照办。”

“这才像话。”

还给我玩真的咧!仁善假踹他一腿,警告他别太得寸进尺,跟著他扬起笑声,走向厨房。

“饭……冷冻库应该还有吧?OK!有这些东西,勉强能凑合出炒饭。”

找出紧急存粮的肉酱罐、冰箱中被冷藏一周而有点萎靡的胡萝卜与莴苣,加上两、三颗鸡蛋和冷饭。

备妥这些食材後,仁善利落地在厨房中做著下锅前的准备工作,客厅的电话铃声突然漫天响起。

自己现在手边没空,正想叫谷洋帮忙接个电话时,仁善便瞧见他仅穿了一条四角内裤,自动自发地晃

出来。嘻,改天得好好地糗糗他,现在是越来越有欧吉桑的架势了,仗著两人认识久了,常以一副邋里邋

遢的模样在客厅混上一天也满不在乎。那些爱慕英挺帅气的“谷副驾”的人,看到他现在这副德行,不打

退堂鼓才怪。

“喂,你找谁?”

站在开放式厨房里,仁善刀法精湛地切著胡萝卜丁,看著谷洋在另一头讲电话。

“……他还没回来。”蓦地,谷洋脸色一沈,道。

仁善停住手。“是谁打来的,谷洋?”

撇撇唇,将话筒拿离耳边,他远远朝著话机吼道:“哈,我就是小气、我就是不成熟,那也不乾你屁

事!”

接著他没好气地把电话抛给仁善说:“是你的前妻,宋陵。叫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那边哩

八嗦,耽误我们吃饭的时间!”

接住无线子机,苦笑著,向电话里的人说:“我是仁善,刚刚不好意思了,阿陵。”

‘拜托,乾幺由你来道歉?那种野蛮人,我劝你还是快点跟他分手算了!’彼端的清丽女声忿忿地说

:‘我不过是开玩笑地说了句“你打算缠著仁善到什幺时候?”,他就抓狂了。这人平常自己说话过分都

无所谓,就不能容忍别人调侃一句啊?三岁小孩的修养都比他好!’

仁善都还没回答,埋伏在旁边的谷洋就抢先朝话筒嚷著:“诅咒他人恋情还当成是笑话的八婆,该检

讨自己的神经有没有问题!要不,我也祝福你和芙渠早日分手好了,你这个爱抢人老婆的蕾丝边恶婆娘!

!”

‘仁善,帮我撕烂他的嘴,痛揍他一顿!’宋陵气呼呼地说:‘最好打死他,我乐意到法官面前认罪

,只要能为民除害,我高兴被捉去关一辈子!’

唉,隔著电话线也能吵起来。仁善不懂为何前妻与谷洋会这幺“不对盘”?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人都属

於“强势”性格的人,一样好胜、不服输,也都是喜欢主动出击胜过被动防御的人种。不过每、每被

卡在他们之间做夹心饼乾,上演同一出戏码,扮和事佬,仁善也很伤脑筋。

‘也不想想,没有我和芙渠的事在先,今日他去哪里捡到你这个度量这幺大、这幺温柔体贴、好脾气

的情人包容他?他没包份媒人大礼感谢我们就算了,还想装出被害人的样子?哼,笑掉人家大牙!那个笨

蛋!’

余怒未消的,宋陵道:‘怨我拐跑他老婆,怎幺不检讨自己当年对芙渠有多恶劣、冷淡!让老婆跑了

,该怪谁?他自己!’

不晓得有没有什幺好法子,能让这两个人……不敢奢求他们变成换帖至交,起码也要能和平共吧?

“阿陵,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介意他说了什幺。你今天不是为了和谷洋吵架,才打来的吧?”

和芙渠商量看看好了,她应该也和自己一样,不想继续当这两人之间的缓冲泡绵吧?

‘被那家伙一搅局,差点忘了。我是来恭喜你的,我都从芮妮那边听说了,你在米兰获得对方很高的

评价对不对?真不容易耶,亚洲造型师能成功打入他们圈子的没几个。你终於能登上名美容造型师的行列

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的!’

她兴奋高亢的音调,使仁善不禁露出温柔的微笑。能有一个真心为自己喜悦的朋友在,比任何人的“

评价”都令人高兴。

“谢谢你,阿陵。没有你介绍芮妮给我,我也没有这出国见识的机会。这的经验让我获益良多,

这都是托你的福。”

‘……傻瓜,仁善,跟我客气什幺?我们之间的交情就和兄妹差不多,我不帮你要帮谁?况且真正帮

助你的,是你自己。没有实力,外界再多的帮助,也是扶不起的阿斗。一个人自身的实力胜过任何赞美、

雄辩,我以你为傲,仁善。’

“好了、好了,别再捧我。你要害我脸红了,阿陵。”

‘人家说近朱者赤,怎幺你和谷洋交往这幺久,还没学会他的厚脸皮啊?真没出息耶!这年头要懂得

“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在社会上才不会吃亏,知道吗?以你的本事,照理讲,早该在美容界扬名立万

、执牛耳於一方了。’

“现在的生活,我很心满意足。一名单打独斗的造型师,能拥有固定的好顾客群,有张三个月内都排

满的预约表,既不愁吃穿,还可小有积蓄,最重要的是能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有时间和自己喜欢的人在

一起……”讲到这儿,仁善瞥了谷洋一眼,幸福地笑说:“夫复何求?”

宋陵沈默片刻後,说:‘……说得也是。最近我也在思考著,该不该减少模特儿的工作量,转向我以

前一直很有兴趣的服装设计。你也知道的,模特儿的工作生命都是有限的,即使现在忙得不可开交,不代

表日後也可以。早晚我都得放弃靠“脸”过日子的方式。那幺,先一步为将来作准备,也没不好。而且,

我一直都想找更多时间陪陪芙渠。你觉得呢,阿仁?这幺做会不会太冒险了?她会赞成吗?’

“我想,无论你作出什幺决定,芙渠都会站在你身边的。你就安心、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他语

调柔和地安抚宋陵的不安。

纵使对外的性格强悍,骨子里宋陵还是有著想依赖谁的脆弱。这时,仁善就摇身一变为可靠的大哥,

不分时地,随招随到地给她所需的支柱。

‘呵呵,有你在真好。阿仁,未来不管发生什幺事,你可别抛弃我,一定要罩我,好不好?’

细心的仁善注意到她语气中微妙的变化,恍悟今天这通电话并不单纯是为了“道贺”而来的。这幺缺

乏“信心”的口吻,在宋陵身上很罕见。

“你有什幺其它的烦恼吗?阿陵。要不要说出来?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真是什幺事都瞒不了你耶……’有气无力地笑笑。

仁善耐心地等她自己开口。

但宋陵却说:‘现在还不到向你求助的时候,要是真有这需要,到时就麻烦你喽,阿仁。不多说了,

掰掰!’

“咦?喂,阿陵……”

嗡嗡声飘荡在耳边,望著断线的话筒,仁善忧心仲仲地蹙起眉头。

“喂,电话都讲完了,还发什幺呆呀!”谷洋戳戳他,问道:“那女人到底说了些什幺?把你的魂都

勾走了!”

抬起脸,仁善若有所思地盯著谷洋。“你不会刚好从芙渠那边听到什幺消息吧?”

“啊?你嘛帮帮忙,明知道我最讨厌藕断丝连的关系了。和她离婚後,我们根本没有再联络的必要。

我们两个又不像你和宋陵,婚前就已经是老交情的朋友。”谷洋拱起眉,理所当然地说:“谁有那幺多美

国时间,去管离了婚的老婆的闲事啊!”

我想也是。仁善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顺口“问问”而已。因为他真的满担心宋陵最後表现出的“不

寻常”态度。如果不是什幺大问题就好,怕就怕……

“嗳,你怎幺又呆住了?你不会忘记我在等饭吃吧?”

仁善摇摇头,一叹。

“就算天现在要塌下来,你一定会叫我不许跑,先把饭煮好再说吧?”

“我哪有那幺自私!”咧嘴,坏坏一笑。“只要将锅子、食材带著,等我们逃到安全的地方後,再煮

给我吃就好啦!”

噗哧,那画面滑稽到让仁善忍俊不禁。“真被你打败!我马上动手煮,饿死鬼投胎的大胃王!这样可

以吗?”

“快一点!”先填饱肚子要紧,等会儿有的是时间能让仁善知道,他出言不逊的下场是什幺。

宋陵匆忙放下电话,强颜欢笑的姣好容貌,顿时笼上一层烦恼薄纱。

不是故意要让仁善为自己担心,她万万没想到仁善会这幺快就识破自己的伪装。她以为自己演技够高

超,不会让他发现自己极力想掩饰的六神无主状态……

“喀啦”,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使宋陵警觉地擦擦眼角的泪光,重新振作好面对返家的人儿。

“阿芙,你回来了,家里还好吗?”清清喑哑的喉咙,换上微笑。

拎著一个大包包,萧芙渠满脸疲惫地走进来,回道:“爸爸的状况暂时稳定下来了,所以我才能回来

一趟。咦,你今天怎幺在家里?没有工作吗?”

“等会儿我就要出门了。”宋陵走上前,自动帮她提起包包说:“午餐吃过了没?我们一块儿到楼下

的简餐店吃点什幺吧!”

“我在家里陪妈妈吃了一点,现在还不饿呢。”抱歉地笑笑。“陵,你不用在意我,自己去吃吧!好

久没住在家里头,我都睡不惯家里的那张床了,现在我只想快点洗个澡,好好地补充一下睡眠。晚上我可

能又得回去,自从我爸爸生病後,整个人都变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我没在身旁他就不肯吃药呢!”

“这样啊……”压抑住内心想留住芙渠的自私心声,宋陵逼自己装出成熟稳重的面孔,明理地点头微

笑。“你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生病,做女儿的当然要陪在他身边尽孝心啊!借这机会,你们父女俩能

重修旧好,真是太好了。我一个人在家没什幺问题,你就尽量多陪陪他吧!”

将包包放在卧室的五斗柜上,宋陵转头对跟进来的她说:“倒是你,看起来有点憔悴,瘦了点,你不

会忙到忘记照顾好自己吧?照顾病人很累人,我知道,你可别忽略了自己的健康,要是跟著倒下就糟了。

“嗯,我会注意的。”一笑。秀气小巧的鸡蛋脸,仍是那样地惹人怜爱。

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宋陵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可是芙渠却很凑巧地闪过身,不知是有意或无意地

躲开她的接近,语气相反地开朗到可疑,说道:“哇!你是不是换过窗帘了?我好喜欢这样,真漂亮!

身在眼睛看得见的范围内,却是双手碰触不到的距离……宋陵暗暗咬住下唇。为什幺会变成今天这局

面?

她们之间走错了哪一步?哪个环节出了什幺差错?本来,一切都很顺遂的。

即便在世俗目光下,她们的相恋是一段违反常态的同性之爱,可她们克服了这道心理障碍,努力经营

彼此的情感与这个小而温馨的家,过得很平凡、很快乐。

但,芙渠的父亲因轻微的心脏病发作倒下,无疑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中,蓦地飘来一大片的乌云,在她

们恬静的生活里投下挥之不去的暗影。宋陵好怕,这乌云将转为一场更大的风暴,狂吹猛扫。过去两年辛

苦维系的东西,转眼会被消灭殆尽。

老天爷绝对是个坏心肠的後母,见不得人过好日子。

如果不是,那怎会在她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後,又加诸新的试炼在她身上?

两年前,辛辛苦苦地从不知珍惜芙渠的谷洋身边抢回心上人。鼓起勇气,抱著心碎的觉悟,向芙渠告

白。还记得芙渠害羞地说:“我也喜欢你”的刹那,她胸口中的感动,也终於结束单相思十几年的苦恋,

修得正果。

圆满与心上人结合为一对恋人後,老天竟残酷地制造出这场无预警的风波。

芙渠的父亲,是个极为典型的、传统、保守、具绅士风范的大男人,很疼爱独生女,相信“严格管教

”是让孩子走上正轨的不二法门。

当初婚前被父亲保护周全的芙渠,连结婚对象都经过父亲审核再三,不许什幺三教九流、来路不明的

野男人拐骗女儿。因此,别说是要他接纳自己的女儿和另一个女人相爱、相恋,芙渠光是要和谷洋离婚,

都经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家庭革命。

当芙渠说出“我爱宋陵,想和她在一起”这句话时,大动肝火的萧父旋即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没半

点商量的余地。

宋陵一直对此事怀有罪恶感,总觉得好象是她破坏了萧家的父女亲情以及和乐融融的家庭。所以,得

知萧父倒下的第一时间,出於一股“难辞其咎”的责任感,她拼命催促芙渠快点回家探望父亲,还说:“

就算会被关在门外,或被他们用扫把打出来,你也得回去!难道你想要後悔一辈子吗?芙渠!”

听了她的话,芙渠忐忑不安地回到家门前,勇敢面对一度拒她於门外的双亲。

之後萧父有没有原谅她?有没有接纳这女儿的意思?这种种的发展,因为芙渠成天都待在萧家,宋陵

没多少时间能详问,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一股日益壮大的不安与担忧。

她现在最恐惧的,便是不知道芙渠有无屈服於父亲的病情,退让地牺牲她们的爱,决定与她分手,好

换得父亲谅解,好使父亲能早日恢复健康。假使芙渠以这个理由,要与自己分手,她能有什幺正当理由说

“不”呢?

镇日一个人胡思乱想,想得,心不慌也难。可是要她直接问芙渠……俨然成了只鸵鸟的她,没那胆

量开口。

“陵?”

一回神,对上芙渠,宋陵连忙道:“你不喜欢这样吗?那下我们一起去挑好了。”

“……”芙渠眉头微皱。

又怎幺了?宋陵被她无端端的沈默弄得心神不宁,眼看气氛越来越尴尬,她越心急著要找点别的话题

来弥补,脑子却越是一片空白。

“啊,对了,仁善回到台湾了,我们刚刚有通过电话。听说他在海外很成功地打响名号了呢!你有空

也打个电话给他嘛!”总算找到一个安全话题。

“嗯,好啊!我可能暂时得跟仁善请假几天,妈妈一个人照顾爸爸,太辛苦了。”

“就是说呀。”

芙渠点头,没再说什幺。

话题再度中断。宋陵顾左右而言他,说:“那幺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出门工作了,有事就打手机跟我

联络。”

宋陵落荒而逃,跨出寝室,阖上房门的瞬间,豆大的泪滴落了下来。

我什幺都不能做。

为了芙渠好,倘使芙渠真的要提分手,宋陵已痛下决心,她会成全芙渠的心意,让她离开自己,离开

这个家。

我只好眼睁睁地失去了……

盘子上连一颗饭粒都不留,短短十五分钟就将整盘炒饭吃得乾乾净净的谷洋,坐在餐桌前发出饱嗝与

餍足的叹息。

“你说你饿坏了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假,我差点以为你会连盘子都啃下去呢!”看得目瞪口呆的仁善,

对於他的好胃口,佩服得五体投地。

拍拍肚皮,谷洋笑嘻嘻地说:“我还留了点肚子可以放甜点喔!”

“哪来的甜点?”仁善可不记得在冰箱中有看到蛋糕、点心类的东西。

谷洋摸著下颚的胡渣,挑高一眉,神秘兮兮地说:“现在还不行,得再等等。时候到了,你就知道了

。”

难不成他还替自己准备了什幺惊喜?舀起一口饭送入嘴巴,仁善倒要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幺药!嚼嚼

嚼,吞下。喝口水,送饭,嚼嚼嚼。停下,翻翻白眼。

“喂!你这样盯著我吃,实在教人无法下咽,你就不能去别的地方吗?”不想连吃个饭,都被他猫盯

老鼠般的双眼看得意乱情迷、浑身发烫。

“我无聊嘛!”趴在餐桌上,下巴搁在交迭的手臂上,喜欢强人所难的恶棍,绽开性感迷人的笑靥。

“你吃快点,我等不及要吃甜点了。”

困惑地歪头。“你想吃就先吃,我又没拦你。”

“噢,不,我坚持我们要一起享用。”

“你毛病真多。”总觉得那抹笑很可疑。

“别光顾著说话,快点把饭放进嘴巴里,嚼嚼嚼三下,吞进去。好,再一口!”

“闭嘴,谷洋!”什幺烂指挥,害他险些将饭放进鼻孔里。

千辛万苦(?)地吃完一盘炒饭後,仁善觉得比工作了一整天还累,这是单单就“精神”方面而言。

将脏盘子放到洗碗槽,顺手清洗起来,仁善问著踱到身後的谷洋道:“嗳,可以揭开谜底了没?甜点在哪

里啊?”

“有蜂蜜和鲜奶油两种口味,看在炒饭是你煮的分上,我让你先选。说吧,你喜欢哪种口味?”

呵,还挺像有那幺回事的!莫非上天发生异变,还是谷洋被雷劈到了?这个平常“茶来伸手、饭来张

口”的大少爷,居然会有“帮忙”准备甜点的一天?仁善不禁想冲出家门去买张乐透彩券,测试一下自己

是不是“改运”了。

且慢,“男人运”和“财运”好象没有关联喔?

“我选蜂蜜。”在米兰吃了太多Carbonara(奶油培根意大利面),装了满肚子的奶油,迄今尚未消化

光呢!

“好,那我的就是鲜奶油。”谷洋翻箱倒柜地找出蜂蜜罐与冰藏的鲜奶油罐。

“你要在哪里吃?这里、客厅还是房间里?”

“我都可,随便你。”仁善甩掉盘子上的水珠,放进烘碗机里,心不在焉地回他。

“那就到客厅吃,走吧!”

谷洋大手一拉,就把满脸错愕的仁善扯离厨房。

走?!“喂、喂,那个蛋糕在哪里?我怎幺没看到?”

“谁说要吃蛋糕来著?”

“那是布丁吗?”

谷洋咧嘴笑了笑,直接推仁善躺到长沙发椅上,递给他蜂蜜罐,并摇晃著自己手中的奶油罐,然後按

下瓶口喷嘴。

“哇,你乾什幺?乾幺把奶油弄到我身上啊!”幸好上半身打赤膊。

“开动了!”谷洋低下头。

双眼圆睁。“开什……啊……嗯……好痒喔……你、你耍诈……点、心在哪……”边推开仿效猫咪般

舔起自己身上奶油的男人,边笑,真忙得不可开交。

“你就是我的点心啊!”吸掉白瓷色胸肌上的奶油球,谷洋故意发出啧啧的吮声,含笑地说:“YAMI

、YAMI!好吃极了,再让我多吃一点。”

YA个头啦!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被戏弄了吗?亏他还感动了一下,以为谷洋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咧

!咦,不对喔……

“史打仆!”

“我连START都还没有,就要我STOP什幺?”

揪住谷洋继续在自己身上猛喷鲜奶油的手,仁善竖起两道眉,镜片後的眼神无比认真地说:“你不是

说点心也有我的分吗?你吃我,那我咧?总不能吃我自己吧!”

邪肆地挑起一道眉,谷洋抢走他手中的蜂蜜罐,挤出金黄色的浓稠糖蜜涂在自己的唇上,凑近仁善,

极具挑衅与挑逗地说:“你的点心在这儿,看你有没有勇气吃下去?”

哼哼,给我来这套!

眯细了眼,仁善伸出食指刮走他唇畔的糖蜜,放入自己口中吸吮著,湿润的黑瞳一眨也不眨地望著,

煽情地回味舌端的滋味。“嗯……好甜……的蜂蜜。”

“我嘴上的,保证更甜。”迸出“野兽”视线的谷洋,缩短彼此的距离。

热热的、逐渐急促的呼吸,密密交织在咫尺。

火烫、胶合、企图融化对方的凝视。

下垂的视线,牢锁在那饱满、红嫩、性感的唇瓣上,仁善以目光一又一地刷过他的唇,以眼神蹂

躏他。

欲拒还迎、欲吻又止。

最後难敌诱惑的谷洋低吼一声。“可恶,算你厉害!”

狠狠地覆盖住仁善的双唇,贪婪地啃噬起来。旺盛食欲转化为爆发性欲,要不够、尝再尝。一触即发

的火种,是糖浆揉入了奶油的完美结合。

带著蜂蜜香味的吻,无比甜美。无法浅尝即止的渴望,迫使仁善自主地伸出舌头,探人他的口中。幸

福自殷红舌叶扩散,热情流窜到舌根,滚烫直下肚肠,吸吮著混合男人滋味的蜜津,滑入喉咙的瞬间成为

醉人的媚药。

“……你果然很好色,你自己知道吗?”谷洋口中说著揶揄的话语,手指沾抹著鲜奶油,滑走在鲜艳

欲滴的红色乳果上,轻摘。

“哈啊……啊……”

抛却羞耻,降服在快感下,腰身蠢蠢欲动,薄唇微张,吐出灼雾。

“咬我……快点……那儿好疼……”抠进胳臂的十指,切切诉说情难自抑。

谷洋舔了舔唇。大家都同样被仁善乖乖牌的外表给骗了,众人都以为是他谷洋拐了仁善,殊不知真正

的受害者可是他。古时候传说中,专门吸取男人精气的狐狸精,八成就是像仁善这样……先以禁欲、清纯

、老实的模样拐人上当,接著再用这双妖魅的眼,吸乾受害者的骨血。倒霉的受害者,到死都不知道自己

是怎样被玩弄在股掌之间。

“谷洋……”苦等不到他采取行动,紧缩秀眉,黑瞳妩媚而怨怼地一瞪。

这个转世狐狸精!又爱又恨地,谷洋上前亲吻住他的双唇,再逐步沿著锁骨凹槽,向下吸吮著。

“啊嗯……”颤抖著,抱紧。

小口、小口地吃掉蔷色乳头四周沾到的滑口奶油,爱怜地舔著那早已挺立的尖顶,谷洋以舌头来回逗

弄著,惹得仁善频频发出战栗喘息。

“用力一点……再更……啊啊……”

弹跳起来的腰,亢奋地摩擦著谷洋。美丽的脊线抵著沙发椅背高拱,剧烈起伏的白晰胸口渲染为浅浅

粉樱色。利落造型的黑色短发在皮质沙发面上辗转,呼应著那张勾勒著情欲高涨、文质彬彬一转为放浪形

骸的脸庞。

谷洋小时候很爱吃糖果,不是为了贪图那份甜,而是他喜欢慢慢拆开包裹住糖果的彩衣外壳。就像现

在,能够亲手解放这个平日总是老实、温文的男人,让他摇身一变为荡妇都望尘莫及的妖男,带给了谷洋

这份至高无上的喜悦与惊奇。

就是这点,让他不厌其烦地拆开一包又一包的糖……现在他则爱上剥下仁善那一层层的文明伪装。

放开被自己吸吮出一抹淫亵红肿色泽的小乳蕾,谷洋再摇了摇手中的罐子,让它发出“咔嗒咔嗒”

的声响,暗锁欲情的邃黑瞳凝视著仁善,道:“接下来,你还想要我吃哪个部位?不用跟我客气,罐子

里还有很多鲜奶油,可以充分涂满你每一的性感地带。”

仁善撑起软绵绵的身体,薄唇掀起一抹不愿输给他的恶作剧微笑。“怎幺可以光给你吃呢?我也很想

品尝一下“我的甜点”,特别是……这里看起来非常美味……”

修长的五指,隔著那小块棉布四角裤,缓缓地揉搓起来。

“你可以试吃看看,我不介意。”两簇火苗晃动在氤氲眸底。

指头勾住裤腰,一寸寸地扯下来,早就期待著出来透透空气的欲望分身,不知害臊,急吼吼地迸出,

宛如呐喊著“看我!”、“快看我!”。仁善抿嘴微笑,不慌不忙地用一手握住他,仿佛在掂他的斤两、

掐他的分量,做著圈放的动作。

谷洋挑起一眉。“嫌它不够看?”

“不要急,我是在想要从哪里开始下手……”拿起蜂蜜,仁善故意做出犹豫不决的表情。“伤脑筋,

每个地方似乎都不错吃。”

“再不快点享用,会冷掉喔!”谷洋的内心话则是:你玩够了没?再不快点,我就反过来吞掉你!

呵呵地笑著,终於选定下手(?)的仁善,不再吊他胃口,将浓稠金液倒在半勃起的分身上,趁著

蜂蜜尚未滴到沙发椅上时,一口含住。

“嘶”地呼吸一口气,“哈”地吐出……

像是被柔软、潮湿的天鹅绒温柔地包裹住,被灵活的珊瑚小蛇缠绕著。望著自己的一部分在仁善双唇

中的画面,已经够刺激了,当密布舌叶的微小味蕾做出摩擦光滑筋突表面的动作时,强烈快感更是袭击脑

门。

粗喘著,谷洋发挥每一分的克制力,与“一吐为快”的念头对抗。

但仁善却停下来,说:“你‘先’也没关系喔!”

“啊?”

仁善有些羞怯地微笑著。“对不起,这阵子我是有些冷落了你,在米兰的时候我已经作了彻底的反省

。以後我不会光顾著工作不管你……所以,今天就让我好好地为你‘杀必死’吧!”

该死的!这家伙……谷洋一把搂过他的脖子,用鼻子抵著他的鼻子、额头抵著他的额头,说:“没遇

上你,我一定会变成废物一个。可是遇上了你,我就是废人了,你让我对其它女人都动不了心,不是废人

是什幺?”

嘻嘻笑著,仁善甜蜜地亲吻他。“你以前自己说的,我是环保人士,专作资源回收,负责把你这个废

物改造成价值连城的宝贝是我的使命,你可别让我失望,快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

“想要‘做人’?那还不容易。”谷洋再开战场地压倒他,贼笑地说:“我这就开始做,我会一直做

到你的肚子里有小人诞生为止!”

好气又好笑地,仁善噙著嗔意说:“你做到死,都不可能的!”

“你是在挑战我的雄风吗?”谷洋耍坏地说:“士可杀不可辱,既然你说了,那我非得做到你‘有了

’为止,等著瞧!”

救……救人喔!这不是开玩笑的,谁快来帮他打119!

3)

结束长假的谷洋,回工作岗位报到的当天早晨,仁善特地起个大早,动手帮他做了一顿“营养满分”

的早餐现榨果汁、全麦烘焙法国面包、培根炒蛋与一碗淋上日式柚子酱的生菜沙拉,全部装盛在蓝水晶

盘里。

“谷洋,可以吃早餐了!”

没听到回答,仁善纳闷地走出厨房。看见谷洋穿著一身英挺帅气的机师服,像是已经可以出门的模样

,却又不知在客厅中东翻西找什幺?他好奇地踱到谷洋身旁问:“找什幺找得这幺急?要不要告诉我,我

帮你一起找比较快。”

“手机不见了。奇怪,我放到哪里去了?”抓乱了一头梳理整齐的发,谷洋焦急地找遍每张椅子、桌

子底下,就是不见他的PDA手机。

仁善一笑,拿起家中的电话,说:“这种时候,当然是先拨自己的号码,看看它在不在家里呀!”

“对喔,怎幺给忘记了!”赶紧照仁善的建议做,十几秒後,谷洋听著电话彼端传来──“您所拨的

号码,目前没有回应……”的制式答录音,咋了咋舌,挂断。

“不行,它不是不在家里,就是没电了!这下惨了,我所有重要的电话号码全存在那支机子里,那里

头还有很多行程纪录。该不会……掉在外头了……”谷洋难得愁眉苦脸,喃喃自语著。

对文明的现代人而言,没了手机确实很不方便。不过,仁善瞧了眼挂钟,提醒道:“你最好先吃饭吧

,再拖下去,就会赶不及上班。你们今日有早会,不是吗?”

“……”

看他还是一副放心不下的表情,仁善大发慈悲地说:“好啦,别做出这种世界末日来临的表情,我今

天会把家里大扫除一番,顺便帮你找找手机,这样你总可以安心地吃饭、出门工作了吧?”

此言让谷洋拱高双眉。“你不也是原订今日要开始营业的吗?怎幺会有美国时间做这种事?店里不要

紧吗?”

“嗯,本来是那样计划的。可是芙渠打电话告诉我,因为父亲生病的关系,最近她得休息几天。听起

来,似乎不是普通的小病,身为芙渠的工作伙伴兼老板,我不去探视一下说不过去。所以我将今天预约的

客人,都移到明天了,打算早上就整理整理屋子,下午到萧家问候他们。”

“萧伯父病了?!”曾是“老丈人”的萧家父亲,身子看来挺硬朗的呀!“那幺你顺便帮我包个慰问

金好了,就说我祝他早日恢复健康。”

“好,一定帮你转达。”

为弥补先前找东西所耗损的时间,今早谷洋以十分惊奇的神速,横扫完仁善所做的早餐。仁善还以为

他根本“食不知味”,想不到当他送谷洋到门边时,谷洋却突然牵过他的手,顺势抱住他的腰,亲吻他敏

感的耳後。

“谢谢你为我做了我最爱的培根炒蛋……你若没有逼我喝完那杯青绿色的蔬果汁,我会更感谢你。”

莞尔一笑。“你再继续做肉食性动物,早晚血管硬化。”

英气逼人的五官皱在一起,谷洋不情愿地撇撇唇,说:“知道了,我喝就是。免得某人守活寡,爬墙

出去找别的男人。”

仁善瞪他一记,补上一肘。“快去上班吧!”

谷洋的呵呵笑声消失在仁善的双唇里。本以为他不过是轻轻吻别而已,仁善也就随他去,哪知道谷洋

会在家门前使出“看家本领”,上演全“吻”行!

“唔……嗯……嗯……”

软舌撬开齿缝,长驱直入地舔洗著仁善的颊内,翻搅著他的意识。仁善不禁被他挑起情欲,鼻腔发出

甜甜嘤咛,忘我地在谷洋的双臂里享受眩目快感,酥酥麻麻的“什幺”在下腹骚动著。

就在仁善快被他吻到双膝发软的时候,谷洋缓缓地抽离了。他依恋不舍地舔舔仁善红肿的唇,顽皮笑

道:“这是防止你被别人拐跑用的。要是有奇怪的男人跟你搭讪,想想这一吻,叫那家伙滚蛋,乖乖耐心

地等我回来,知道吗?”

佯装动怒,仁善隔著镜片斜眼瞪他。“原来在你眼中,我是个很轻浮、只要是男人都好,谁都可以上

我的家伙?”

“我不是这意思!”谷洋被他这一反击,吓得赶紧澄清。

“既然这样,动不动便暗示我会跟人跑掉,是哪门子的道理?”仰高下颚,仁善学他耍酷,道。

“是……是因为……”皱起眉头绞尽脑汁。

总是蛮横霸道、辩才无碍的男人,露出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幺的结巴窘状,真是令人意外地觉得他

可爱极了。这让仁善不慎破功,笑了出来。

“哈哈哈……这回你得到教训了吧?别以为我不跟你计较,就是不同你生气。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

随便乱说。过去的教训让我非常讨厌不诚实的行为,脚踏两条船更是要不得。你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

谷洋松口气地垂下双肩,没风度地掀起两道浓眉。“居然是假的?好啊,仁善,你越来越皮痒了!”

“嗯?”仁善眨眨无辜的眼。“有吗?……嗳,真不知道是谁带坏我的?”

谷洋大手一拍他紧翘的小屁屁,放话说:“三天後等我回来,再跟你好好讨论一下如何改善你近来的

嚣张行径。”

“该不该顺便检讨你从以前到现在的坏习惯呢?”黑眼火光熠熠,谁怕谁?

“少贫嘴!”谷洋轻啵了他一下。“现在没空继续,给我留著。掰~~”

仁善笑吟吟地挥挥手,看他走进电梯里。正当他想关起门来时,隔邻的铁门碰巧开了,邻居李妈妈拎

著购物袋走出来。好险,差点被看到不该看的!

“早啊,张先生。呷饱某?”

“我吃过了。李妈妈要去买菜啊?”礼貌地寒暄。

“素啊!”点点头,笑容里有丝诡异的中年妇人,客气地说:“泥们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呦,都在上

班,买东西一定很不方便厚,啊要不要偶顺手帮你买点什幺菜肥来?”

“菜肥?”仁善困惑地婉谢道:“谢谢李妈妈,可是我没有种菜,不需要买什幺肥料。”

“唉哟,偶素说……买菜……肥来……啦!”再用她的台湾国语讲一遍。

仁善恍然大悟,摇头失笑地说:“免啦、免啦,多谢你,我会很歹势!”

“正悉A?厚啦!”李妈妈忽然凑近他,示意要他耳朵靠过来。“还有,瓦好心尬你讲,以後泥们爱等

尬门关起来了後,再玩金金,哉某?偶是不会到讲啦,可素泥这样要素给别人看去,别人A讲啥米拢无宰

影喔!”

金金?等李妈妈搭电梯下楼去後,仁善才想通她是在说“亲亲”!

天啊,这太尴尬了!都是谷洋的错,害他脸丢大了!

满脸通红地回到屋子里,仁善不知道以後自己再碰见李妈妈时,该用什幺表情和她打招呼了……实在

要命!

民生东路的高级住宅区内,一栋颇有年代的四楼公寓,就是芙渠的“娘家”。由於夫妻俩膝下无子,

仅有芙渠这个女儿,当她结婚嫁出去後,她的双亲觉得反正屋子空著也是空著,索性重新整修一番,将底

下两层租出去,自己则贪图幽静地与一名外籍帮佣住在楼上的两层楼。

仁善带著一束与一篮水果,约莫在三点的时候,到达萧家大门前。应门的帮佣请他在前厅稍坐,接

著便到楼上去请芙渠下来。

“阿仁!”芙渠讶异地说:“你怎幺会……今天不是有客人预约吗?”

“因为你在电话中没说伯父的病情,我有些为你担心,所以特地来看看你,顺便也问候伯父。你在我

那儿待了那幺久,都还没和你父亲打过招呼呢!”将手中的束与水果交给芙渠。“希望你父亲能早日恢

复健康。”

“……谢谢。”略微哽咽的,芙渠红了红眼眶。“不好意思,让你破费。”

善体人意地微笑著,仁善摇摇头表示这不算什幺。

“爸爸刚好醒了,我们一起上去吧。可是……要是爸爸对你有什幺不礼貌,你可别放心上。他……对

於和阿陵有关的人、事、物都很排斥……连我讲一个宋字,他都会发脾气。现在他生气就会血压升高,我

只好尽量不要提那些事。”芙渠先为他打预防针。

“我能了解。要不,我今天就叨扰到此,我只是来看看你、慰问一下。还是别惊动伯父!让伯父好好

休息。”

“只要你不介意就没关系,爸爸现在能说话的人,就只有我和妈妈而已。其实他嘴巴上不讲,我也能

看得出他很寂寞,想要多点人陪呢。”

仁善立刻挺直腰杆拍胸脯,很可靠地说:“这就交给我吧,我可是很擅长陪人聊天的!平常在帮客人

洗头、敷脸时,也听他们说了很多趣事,现在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芙渠感激一笑。“往这边走。”

越过楼下的起居室、餐厅,他们经由屋里的木制楼梯,来到相当具有中国风味的气派客厅,而在另一

边隔著玻璃砖墙的宽敞空间,就是萧家父母的私人领域,有卧室、书房等。

推开整片桃心木制的落地滑门,芙渠先进房内,说:“爸,我现在工作的造型坊老板,也是我的好朋

友,张先生来探望您了。”

躺在高床上的萧父,闻言略微抬起头。这位白发苍苍、五十多岁的男子,手腕上吊著点滴,一旁还有

记录著血压、脉搏数的医疗器材,看得出重病在身。但不健康的肤色也无法掩盖掉严肃端正的堂堂相貌

想必他在年轻时,一定很受女性青睐──而且五官也依稀能看出他与芙渠间的血缘关系,遗传是骗不了人

的。

“萧伯父好,我叫张仁善,平常承蒙令千金的帮忙,我很感谢她。她真的很拼,努力学习如何做一名

专业的美容师,有很多顾客都很喜欢她呢!”接著,他取出放在西装口袋中的红包。“这个,则是谷洋要

我代转的,他希望您能快点恢复健康。”

“你和谷洋是朋友?”萧父听到这名字,起初的面无表情,终於有了反应。

“是啊。”

萧父这才让芙渠把红包收下,并说:“这孩子什幺也没告诉我,我还以为她现在工作的地方,也是那

女人帮她找的。想不到你竟是谷洋的朋友……前阵子听说他又回台湾的航空公司工作了,是吗?”

“是,他在CA航空。今天也是因为有包机到欧洲的行程,因此不克亲自前来。”

摆摆手,萧父长叹口气。“要他别麻烦了,好好去工作吧!养出这幺个丢脸的女儿,谷洋会不要她、

和她离婚也是应当的。我一点儿都不怪谷洋,他那幺做是逼不得已的。今天他能这幺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地托你转达这份善意给我,我还真是惭愧。自己没教育好,让芙渠少了这幺个良夫,而我则失去一个贤婿

了呢!”

仁善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整件事在第三者眼中,确实谷洋会是最“无端端被卷入风暴”的受害者──老婆跑了,跟女人私奔,

颜面尽失的可怜老公。

可是知道内情的人,好比仁善自己,却无法不在心中反驳萧父的话。不是宋陵拐走了芙渠,而是芙渠

忍受不住当时谷洋的种种行为,在无依无靠的状态下,绝望地投奔到宋陵的怀抱里。

这是谁的错?其实,每个人都有错。

无论是──不顾女儿心意,径自为女儿挑选夫婿的父亲;或是将内向、听话的妻子当成装饰用的瓶

,碰也不碰,也无谓关心的冷漠丈夫;还是明知不可以,却压抑不住长年爱慕,终究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

,带著他人的妻子躲起来的鲁莽女子。

最後,大家不都为了各自的抉择,承担了苦果?

父亲失去女儿,丈夫失去妻子,而女子则成为众矢之的。

错误已经在过去产生,该想想怎幺做,方能让错误转为对未来的希望。如果像萧父这样一味浸淫在错

误中而不想放手,不知不觉中,也许另一场错误又在酝酿了。

仁善好想告诉萧父,请他原谅自己女儿的选择,不要再固执地排斥现实,不肯面对。宋陵是个好女孩

,不是他所想象的邪恶坏女人,她有许多优点,凡是愿意亲近她、认识真正的她的人,都会被她大方、热

情的直爽性格所吸引,会喜欢上她的。

可惜刚刚芙渠已经做出“别提宋陵”的要求,不然仁善一定会开口劝他。仁善抱著心中的遗憾,尽责

地陪著萧父聊著近来的时事、政治与经济话题,排遣老人家卧病在床多日的寂寞。

大约聊了半个钟头,看到萧父有些疲备心,仁善开口告辞。

“下有机会,再来家里坐坐。”相谈甚欢的结果,萧父已经完全把仁善视为“正直”、“可信赖”

、“有度”的好青年、自己人了。

“好,谢谢伯父。伯父再见。”

芙渠送他下楼,到家门边时,神情已经比刚刚好很多了。她如释重负地说:“好久没看到爸爸这幺开

心了,谢谢你,阿仁。”

“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仁善站在大门旁,感慨地拍拍芙渠的肩膀。“本以为你能回来照顾伯父,

代表伯父有意思原谅你与阿陵的事。现在看来,他的态度并未软化,你最近一定很辛苦吧?”

喜悦的笑遁走,芙渠垂下头,一语不发。

“……也别太难过了,这种事要有耐心。现在我明白上回阿陵打电话来,为何口气有些怪怪的了。我

当时就猜到应该是有什幺棘手的事,但她却瞒著不让我知道。唉,她不愿说的理由,是恐怕这档事我也使

不上劲,帮不了你们什幺吧?”

芙渠虚弱地笑笑,小脸黯淡地说:“现在,我好怕回阿陵与我的家。”

“咦?”

芙渠再也无法一个人承担这份苦涩,她揪住仁善的手臂,歇斯底里地说:“我觉得自己好卑鄙、好脏

!自己根本没资格爱阿陵,更没资格接受阿陵的爱!我……我作为她的伴侣,却不能保护她,得顾忌父亲

的心脏病发作,因而听著父亲在我面前数落阿陵的不是。我好想跳出来捍卫阿陵,可是我做不到……阿仁

,告诉我,我该怎幺办才好?”

“现在,你应该冷静一点儿。”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心,仁善坚定地看著她。“芙渠,不要这样逼自己

,你会把自己逼出病来的。”

泪珠婆娑掉下。“我……我也晓得……这些……全部都是无可奈何的……由不得我作主。唯一我能作

得了主的,就是离开阿陵,还给阿陵自由。”

“阿芙!”一叱,仁善不懂她怎会冒出这念头。“你振作点儿!你现在想的,解决不了什幺问题!”

“可以的!至少这样可以让父亲不要再继续臭骂阿陵!他骂她是妖孽、变态、不要脸的女人……更难

听的都有。爸爸没有对一个人说过这幺多的坏话,我不知道他这幺恨阿陵……可是错的是我,是我爱上阿

陵的关系,我是心理不正常的变态同性恋,是我把阿陵拖下水的!”

这样不行!仁善知道自己一个人无力解开她的心结。

“听著,芙渠,你别急著想太多。你累了,日夜不分地照顾父亲,是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所以才会

有这些悲观的看法。好好睡一觉,醒来後,找宋陵谈谈,将这些事摊开来说,和宋陵商量过後,再下决心

,好吗?”

一径地摇头,芙渠根本听不进去。

仁善知道马上带芙渠回家,要她与宋陵剖心长谈,才是上上之策。但碍於萧父还需要女儿的照顾,他

也不能强硬地带她走。

回去後,先打个电话给宋陵吧!仁善心疼地看著濒临崩溃的纤细女子,她这小小的肩膀,根本扛不住

巨大的压力。一定得通知宋陵这件事,太迟,也许芙渠就完了!

早上开完月会,听过与天气、航行路线等等的相关演示文稿後,谷洋暂时可以休息个半小时。他和几

名同机组的空姐想到员工餐厅喝杯咖啡时,柜台那边却透过内线请他移驾到大厅。

谁会跑来公司找他?脱离空姐们的团体,谷洋纳闷地往大厅移动。

“谷副驾!”一看到谷洋,坐在大厅会客沙发椅上的女子,赶紧起身说:“是我拜托柜台联络你的,

上……我有点小失态了,时时惦念著要向你说声对不起,可是因为你还在休假中,联络不上。请你忘掉

我那时情绪性的言语,我大概是中邪了,才会说出那幺奇怪的话。”

原来是她?谷洋淡淡地点头。“你不提,我也早忘记了。王……”

“你好讨厌,怎幺不记得人家的名字,我叫芷芬啦!”嗲声说。

“王芷芬小姐,你无须这幺客气。”谷洋当天有些醉意未消,脑子不够清醒,今天在思路无碍的状态

下,他大脑的警铃也跟著响了。

古人说“烈女怕缠郎”,是说缠久了,就是你的。对谷洋而言,恰巧相反,这种痴纠缠法他可敬谢

不敏。没办法,他毕竟不是烈女,“烈男”则和他不熟,很多人把他归类为放浪、心的恶男类。

固然他有段时期来者不拒,同时和四、五个空姐约会是家常便饭!但这可不是说他就没有原则。原则

一,绝不约会有夫之妇,免得被盖布袋。原则二,绝不约会顶头上司,免得影响饭碗。原则三王姓女同

事最为适用的一条,绝不约会不懂得进退的女人,免得事後哥哥缠、分手难。

不过是在她住的地方,而且还是她弟弟的房间里,打地铺睡了一晚,这女人就搞不清楚状况地自以为

有啥“特权”,跟他装熟起来,还大刺刺地利用公司的“内线”,随便叫自己出来……谷洋直觉不能再让

她抱著任何希望,因此刻意端出冷漠的架子。

“我还有许多登机前的准备工作,不陪你多聊了。”

“啊,那我再耽搁一下下就好!是这样的,谷副驾是不是有一支银白款,N牌的PDA手机不见了?”

谷洋疑惑地反看她。“你怎幺知道?”

女同事大大地喘了口气。“太好了,我想失主也没别的人选了。来过我家的朋友,没人会使用这幺高

性能的机子。我在弟弟房间发现那支手机时,还和他小吵了一架,因为我以为是他随便浪费零用钱跑去买

的。”

“我手机掉在你家?”谷洋轻咳著。糟糕,没弄清楚状况,就在心里把这位女同事臭骂了一顿,幸好

这只是他偷骂的。

“那款手机很贵吧?知道不是弟弟的,我就想到是你的了。可是我又没有你的电话,也没有你的住址

,无法把手机送回去给你。”

“没关系,找不到那支手机,我正发愁。今天你有帮我带来的话就帮了我大忙了,我有很多东西都记

在里头。这下子我又欠你一了,谢谢。”伸出手,等著。

“糟糕,我没有带在身边耶!”女同事双手遮著脸颊。“我怕手机弄丢就不好了,想说先来问你看看

,等确定是你的,我再帮你用宅急便寄回去。你是不是急著要用啊?唉,我怎幺这幺胡涂,没想到这点可

能呢!”

谷洋放下手,唇角抽搐地笑著。“不,没有带著就算了,先把它遗失在你家的人是我。我看你也不必

帮我寄了,带来,寄放在柜台那儿,等我结束航程返回,会自己过来领的。”

“不行、不行,你不知道现在负责柜台的两个小姐,都很粗心大意耶!这幺重要的东西,被搞丢就倒

霉了。你不妨把地址告诉我,看是我直接送去,或是用寄的。”女同事亲切地送上甜笑。

“那就麻烦你用宅急便,吩咐他们到府收款即可。我会交代家里的人……”掏出笔,谷洋向柜台要了

张便条纸,写上地址。可是写到一半,他意识到自己险些走错一步。

将纸条一揉,谷洋转向她,客气地笑说:“想想,这样还是不太方便。你还是帮我交给柜台保管好了

,如果真的弄丢,也是我自己运气不好。”

“可是……”脸上明显写著失望的女同事,极力作著垂死挣扎。“你、你确定要这幺做吗?我家附近

就有便利商店,一天就可以送到你家了。”

万一送货人是她自己,谷洋也不会太吃惊。

谷洋能够问心无愧地说,他和她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世界上有许多不能预料的事会发生,他

不想让闲杂人等有造谣生事或惹是生非的机会。想要耍阴险或要手段的人,会见缝插针,无所不用其极,

谷洋则不想冒任何险。

“我很确定。谢谢你了,王芷芬。”这,谷洋没给对方反应的空档,随即无情地掉头走人。

不对她无情一点,谁晓得後续会有啥麻烦?损人不利己的事,自私的谷洋可是能免就免,毕竟人若想

要保护自己的“美满生活”,多少都得有点私心才行。

“嗯……啊……好……好舒服……啊嗯!”咬著一根弯起的指节,在镜片後的黑瞳蒙,罩著薄雾,

仰躺在床上的仁善,高抬起晃荡的腰身,断续呻吟著。

含著他的男性象征,谷洋细细舔吻他,一手不忘在双珠囊袋间拉扯刺激,借著牵引分身两侧的隐筋,

催促出更狂乱的喘息。

数天的长途飞行一结束,他们总会以最亲密的身体语言,慰劳彼此这段日子的辛勤与忍耐。

“不行不行……我不行了……谷洋……”大腿内侧的肌肉紧绷,仁善酡红著脸,半举高颈子,往下看

著卡在自己双腿间的男人,红滟薄唇央求著:“我要,快给我!”

虽然觉得这幺没“耐力”有点丢脸,可是仁善实在忍不住。

今天的谷洋热情得反常,和自己早已习惯同性间相互取悦彼此的“手法”相较,普通时候总是较常采

取异性间**招数的谷洋,并不常动“口”为仁善服务。仁善知道不是谷洋爱得不够,而是长年在女人堆

中打滚的他,对於这样的行为,有著小小的本能抗拒感。十里有七,都是仁善帮他较多,三则是基

於互惠原则的69,至於不列为记录的寥寥几,才是谷洋单方取悦他。

可是他今天不但主动说要帮他做,而且还……

天杀的!你去哪里学来这些技巧的?

不是他想为自己的名誉辩护,但这、这实在太过分了!那十根指头精准得仿佛调整琴音的调音师,每

一潜藏在体内的性感带都备受“疼爱”地轮流引爆,加上他的双唇……软舌……谷洋俨然成为操纵仁善

的主子,自己则化为他手中被摆弄的傀儡娃娃,追随他的每一抚触,翩翩起舞。

“再等一下。”

今天也特别温柔的谷洋,不像平常,兴致一来就不顾仁善是否已准备好,说做就做地进入他体内,以

前甚至还有过弄伤他的纪录呢。自抽屉里头取出润滑剂与爱的小套套,谷洋动作里有著罕见的谨慎,将沾

著润滑液的套子,包裹住双指,移往仁善的後孔。

“行吗?”不躁进的指头,徘徊在边缘,试探地兜著圈圈。

可是这样要给不给的刺激,反而更挑起仁善心痒难耐的饥渴,他边握住自己贲张的欲望,边不知羞地

说:“快进去……更一点……”

蠢动的括约肌也呼应著身体主人的说法,频频缩放地诱惑、邀请男人快些占有这空虚到掉泪的柔软内

襞。

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谷洋的手指顺畅地越过窄门,肠壁在他指头底下波波痉挛著,可是这绝不

是抵抗,而是喜悦得无法自拔,拚命要将他的指头吸往更的地方。

光是想象假使现在在里面的不是手指,而是群爸要解放的欲望,谷洋就快要半途而废地拔出手指,

改以真枪实弹上场了。

可是……强忍住冲动,他缓缓按压著、抽动著,看著仁善秀气的脸泛著薄薄红光,额边冒出小小汗珠

,双眉紧缩出苦闷的淫猥表情。

“哈嗯……哈嗯……”颤抖的唇瓣流泄出细细喘吟。

谷洋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心中有鬼”,所以今天才这幺努力地、费比以往多出一倍的时间在前戏

上。他和女同事之间,没有不可告人之事,隐瞒住仁善,不过是仁善根本没必要知道……我口中收容我,

在她家中过了一夜的友人,是女同事,而不是男同事。

他纯粹是想让仁善充分“体会”自己有多爱他而已。

刻意在前列腺的位置来回摩擦著,谷洋的拇指也没闲著,双珠囊与後孔间的会荫部,分布著无数细小

的神经血管,指头在那上面刮搔个几回,再有克制力的男人都要举白旗投降。

“啊啊啊……”暗哑地哭喊著,全身绷紧、抽搐,仁善转眼就冲向了高潮,在平坦的小腹、胸膛上迸

出白浊体液。

这时谷洋才抽开指头,上前亲吻著仁善汗湿、泪流的脸颊与额前。

气喘吁吁的情人,浑身於乏力的状态,但仍然努力地响应著谷洋施加在唇上的吻,唇瓣相亲相爱的

相互碰触。

蜻蜓戏水的吻过後,仁善大口呼吸著,问:“你……今天是怎幺了?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喔!”

“不喜欢吗?”躺在他身畔,也稍作中场休息的谷洋,爱怜地帮他撩开湿发。

仁善以手肘撑起身体,倒转过来压著他,看著他。“你是不是有什幺事该告诉我,而没办法说的?”

谷洋心一颤,表面仍强自镇定地说:“是有那幺一件事。”

果然!仁善以满是“觉悟”的表情,严肃地凝视著他。“不管什幺事,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你直说

吧!”

谷洋拉下他的头,先啵了一吻,再说:“我想起来,今天我还没说……我爱你,阿仁。”

一楞。“就这个?”

“我好爱、好爱你,阿仁。”像九官鸟一样,重复著同一句台词,啄吻著他。

绷紧的神经顿时松懈。仁善双瞳含笑,妩媚动人地扬起唇。“龋我还要不够,谷洋。快把你那又粗

又硬的……交出来……我想要了。”

闻言,男人眼里闪烁著邪恶魅光。“你想自己来,还是要我服务?”

选择後者的仁善,仰高了下颚,还给他一道跃跃欲试的挑衅目光。有著自然天生的性感撩人姿态,他

缓缓转身,以背向谷洋的方式,慢慢曲膝。

“唔……嗯……”

扶正硕大的欲望,自动吞进去。想象中是件容易的事,但做起来仍有其难度。在灼烫的前端碰触到洞

口的瞬间,宛如可听到汗毛竖立而起的声音。既兴奋、亦害怕,这一刻的异样感受,是言语无法形容的。

但,想“要”的欲望,仍是超越了想“退缩”的念头。

鼓足勇气,在前端进入後,仁善大胆地一口气坐下去。“啊啊啊……”

男人在他身後同样发出闷呼。

一双手攀住了仁善的腰,热热的呼吸喷著耳後根,谷洋沙哑性感地抱怨著:“我要把好色鬼更正成急

色鬼了。乾幺这幺急?我哪里也不会去啊!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绞杀了,下我还是自己来好了。”

“啊嗯、啊嗯……”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语,仁善努力适应著他的长度与体积的同时,细腰迫不及待地

在他腿上前後摇晃,左右款摆。“好……好舒服……谷洋……谷洋你呢?”

协助仁善在腿上驰骋的谷洋,一手绕过他的脖子,让仁善转过头来,恣意地亲吻他的唇,之後气息粗

喘地回道:“这还用说吗?你一直都是最棒的,仁仁。”

“嗯……”

四唇胶合,两具身体不住拍击、碰撞,在嘎吱嘎吱摇晃的床上,编织夜的罗曼蒂克时光。

爱爱过後,佣懒无力地赖在谷洋的臂弯里,仁善提起了宋陵与芙渠现在面临的困境。原先只是要报告

一下自己去探望萧父的过程,可是不知不觉地,他越说越多,最後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那你和宋陵联络後,她说了什幺?”谷洋对她们的问题兴趣不高,不过是陪他聊聊。

“她也很担心啊,她答应我一定会和芙渠好好谈。”仁善爱困地闭起眼,打个呵欠说:“我很能体会

她的压力,有一阵子我在考虑要不要对南部的家人出柜时,压力也是很大。那时候我身边还没有人陪,都

快疯了。所以我真的很希望能为她们做点什幺……我们不过是……无法爱上异性……这样就……该……死

吗?”

发现仁善说到最後已经合眼睡著,谷洋伸长手臂关掉床边的落地灯。他抱著仁善入怀,亲吻他合上的

眼睑。

“我向你保证,阿仁。我会陪你,我们会一起面对,我不会让你孤单承受压力的。现在你的身边,有

我帮你守著,你可以安心地睡了。”

窝在沙发上观赏著黑白老电影,几罐啤酒、几样零嘴,悠闲的周未午後时光。

“喂,再过几天就是我们认识两周年的纪念日了,要不要做点什幺不一样的?”仁善用膝盖顶顶坐在

身旁的谷洋,道。

恢复正常作息的两人,生活渐渐回到往昔工作忙碌的轨道上。可是两人之间又与从前的“忙”,有那

幺丁点儿的不同。

承诺不会再为工作漠视或忽略谷洋的仁善,开始配合谷洋的飞航班表,安排隔周休一的短短假期。

或半天、或整天,总之让两人有一块儿休假的私人时间。毕竟他是经营个人造型工作室,顾客多半采取预

约制,要调整并不太困难,只是得增加推掉CASE的比例。

抱怨当然有,对一些习惯过去仁善高配合度的客人面言,他们纷纷抱怨这一两个月好难排进他的预约

表里,还怪他动不动就休息,而里面亦不乏跑掉的客人。

可是,仁善还是很庆幸自己决定这幺做。

“啊?”眼睛盯在宽屏液晶屏幕上,谷洋漫不经心地说:“随便啊,都可以。”

哼,居然敷衍了事!仁善挑挑眉。“那就决定了,那天我当壹,你做零。”

咳!咳咳!一口冰啤酒呛在喉头,谷洋狼狈地擦著嘴巴说:“你、你、你……”

瞧他紧张得“你”了半天,还“你”不出一句话来。仁善要是没有舍弃一点点的工作,哪能换得亲眼

目睹他糗态的开心机会?

况且他很喜欢陪著谷洋一块儿无所事事、一块儿看场电影,甚至他们不必非得做一样的事──就算是

谷洋打著网络游戏,他在旁研究美容新技术,仁善照样享受那种一抬起头,就能看见对方在做什幺,恬淡

、平凡的日子。

仁善调侃谷洋说:“你不是‘随便’、‘都可以’?那还‘你’什幺?就这幺说定了吧!”

“我……也不是反对啦!”谷洋清清喉咙,慎重其事地说:“可是两周年这种大日子,不能随便决定

该怎幺过呀!我们再慢慢地、好好地考虑一下,我乐意绞尽脑汁,替我们俩想个十全十美的庆祝方式。”

“麦假仙!明明之前我问你意见时,你还做出一副懒得思考的表情。”

“这攸关我的贞”谷洋急煞车,改口说:“……‘真心’被检验的日子,我当然得力求表现,让你

满意又开心啊!高空弹跳怎幺样?我们可以从世界第一高楼跳下来,保管你永生难忘。到龙洞浮潜也挺不

错的,我们可以捉几只螃蟹,秋天是螃蟹的季节嘛!想要大开眼界的话,我就带你到海生馆去,有白白胖

胖的俄罗斯小白鲸喔!”

不可一世的谷副驾,此刻沦为“谄媚”、“阿谀”的谷奉承官了。

“除非是黑黑胖胖的小‘白鲸’,我就去开个眼界,不然这些我都没兴趣。”刁难,是想砥砺他更进

步。

进步在哪一方面?呵呵,其实,狗腿谷洋的新形象也不赖啊!

“那你对什幺有兴趣?我们可以先从这儿开始想啊!观光、吃饭或是看电影、跳舞?”彻底掉落陷阱

的男人,紧张的吞了口唾沫。

“我喜欢的,已经说了。”

“先把那个搁在一边,有没有第二喜欢的?”满怀希望。

故作高姿态。“暂时没有。”

“暂时是多久?我们现在就去睡,睡醒之後,你便会改变心意的,对不对?”不轻易死心,也算优点

实在是够了。撑不下去的仁善,大发慈悲地一叹。“行了、行了,别再用那种装可爱、装可怜的表情

说话,我输给你了,行吧?只要你有心,我是不在乎用什幺方式庆祝。”

获得“特赦”,谷洋如释重负地拍著胸口。“老妈、老爸,请替儿子我高兴吧,我总算保住自己的小

屁屁了。”

啧,这容易得意忘形的家伙,说这话究竟是啥意思!仁善“咚”地,拿杂志轻敲他脑门一下。谷洋痛

得予以反击──当然不是用拳头,而是抱住仁善,不分上下左右,随便地乱亲一通,亲得他满脸口水,痒

兮兮!

“哇哈哈……你乾幺……很痒好不好……住手啦!”感觉很像被大狼狗给缠上,舔得满脸、满身口水

“我偏不。”亲、亲亲、我亲亲亲死你!

“哇哈……哈哈……死谷洋……你再……再不住手……我就……”不过威胁还没说出口,门铃倒是先

响了起来。仁善用“脚趾开门法”,踹踹谷洋说:“别闹了,去开门!”

趁谷洋应门的时候,稍微整顿一下服装仪容,不然衣衫不整如何见客?

在对讲机前“喂”了两声,耸耸肩,男人踅回来。“没有听到什幺回答,大概是按错门铃的。”

“又来了?”仁善皱起眉。

“你这口气,难道最近常常这样?”狐疑,不解。

“对啊,这两、三个礼拜,每隔一、两天,就会有人乱按楼下大门的门铃。我已经请警卫先生帮忙注

意了,偏偏大楼的监视器是对著门口,不是朝著对讲机,所以无法从存盘画面找出是哪家小鬼在恶作剧。

”仁善吐吐舌。“我不懂的是,为什幺专门按我们家的门铃,其它邻居都没有被戏弄的样子。”

谷洋哈哈笑著。“喂,该不是你剪坏人家的头发,人家故意来报复出气的?”

“你说那什幺话!每位来到工作室的顾客,都很满意我的技术!”仁善起眼一瞪。“我倒觉得是你这

顾人怨的,不知惹到了谁,给我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呢!”

还以为谷洋会反驳,不料他却搔搔短发,乾脆地承认了。“哈,也是有这可能!”

就是这样,所以当年谷洋对他做出“无可原谅”的罪行後,仁善仍无法完全舍弃这段关系,不再和谷

洋往来吧?天生容易激动、躁进、闹事的性格,但却不会对自己犯的错视若无睹、不认帐。有孩子气的一

面,却也像个有担当的成年人,随时都预备好扛起自己应负的责任。

男人与男孩的综合体──又爱又憎的代名词。

拍拍屁股,仁善站起身说:“时间也晚了,我要去超市买点晚餐要做的菜。你想吃些什幺吗?”

“只要是你煮的。”

“馊水你也吃?”幽他一默。

“啊,这句话很伤人!”谷洋拿起玄关柜子上的钥匙。“反正我没事乾,陪你一起去好了。”

“两个大男人一块儿逛超市?”这画面会不会有点……

“法律有规定不能吗?”大刺刺地,谷洋勾起一臂,做出护使者的模样,说:“走,我们去让买菜

的欧巴桑们见识、见识新好男人的模样!”

有何不可?仁善自己并不在乎被人在身後指指点点,他原本以为谷洋会在意,可是仔细想想,自己实

在错得太离谱。一个神经粗得可比电缆、完全把自己当成地球自转轴心的男人,哪来那幺纤细的心思去管

别人说些什幺?“我不在乎”等於“没人在乎”,既然没人在乎……

乾脆大摇大摆、大大方方地走出去,迎向阳光,对吧!

邻近住家的唯一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在下午五点到七点的时段,正是人潮汹涌的高峰。许多

刚下班返家的职业妇女,一手拉著放学的孩子,一手提著菜篮挑选蔬果、肉类,好喂饱一家大小的佟D

性有是有,但不见西装笔挺的职业爸爸,多半还是些退休的老人家。

挤在这些女人当中,两名醒目而“突出”、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想不成为注目焦点都难。每个人不

约而同地多瞧了他们几眼,像在观赏稀有动物一样。

“被观赏者”倒是一派旁若无人、稀松平常地逛著。

“今天煮糖醋排骨、冬瓜蛤蜊汤如何?再炒个你爱吃的蒜苗虾仁……”盘算著,仁善将食材陆续放进

小推车中。

“不好、不好,这个不好。”谷洋动手把三色青椒移出推车。“糖醋排骨顾名思义只要有糖、有醋、

有排骨就行,根本不用加这玩意儿。加竹笋可以,红萝卜、菠萝都勉强,就是不要青椒!”

“你这个蜡笔小新!喂,要挑食,自己动手煮,否则拉倒、免谈!”抢回自己爱吃的青椒,塞到推车

里。

“啧,小气!”

“你最好回去重修国语。这种行为不叫小气,叫做关心。”

两人边斗嘴,边挑选著食材。举凡是谷洋不爱吃的,他就像个死小孩一样,偷偷把那些东西由推车里

拿出来,丢回架子上。想当然耳,仁善就像个苦口婆心、青筋突起的老妈,逐样将那些东西再放进购物车

中。

气得仁善对自己发誓,下绝不再带“死小孩”谷洋出来逛超市,省得要两倍时闲、两倍体力,做

同样一件事。

突然间,一股怪异的感觉与小噪音,让仁善迅速回头一瞧,拍拍身旁男人的肩膀道:“谷洋,你有没

有听到一声‘喀嚓’?”

“没有啊!是你多心了吧?”仗著高大身材所赐给的辽阔视野,谷洋举目四望。蓦地,一抹迅速移到

整排铁架後的可疑影子,让他蹙起浓眉。

“但我真的有听见……”想继续追查真相,偏偏仁善裤袋中的手机不偏不倚地挑这时间嘟噜噜地响起

,害他不得不中止话题,先接起电话。“喂,我张仁善。”

借著仁善的注意力都在电话上,谷洋朝著那道可疑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最後在冷冻食品柜前,

他逮到了对方。

挡著对方去路,谷洋冷笑。“真是!方才我还怀疑自己的眼睛,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你,王芷芬

小姐。如果要买菜,你家附近没超市,得跑这幺远来买啊?”

女同事拢拢发梢,紧张地挤出一抹微笑。“这儿比较便宜。”

“连锁超市的价格不都一样?”双手抱胸,假叹一口气地说:“我若显得有点儿脸上贴金,也请见谅

。可是……该不会是在跟踪我吧?你是怎幺查到我家地址的?”

她咬住下唇,不肯开口。

“也罢。怎幺查到我家地址都无所谓,你要跟踪也是你的自由。我料想得没错的话,连拼命按了我家

门铃就跑的,也是你。但,做这些事,总有个目的吧?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想怎样?”

女子汪汪的大眼里蓄积了一层水光,她抽抽鼻子,哽咽地说:“我不过想看看谷副驾的同居女友长什

幺样子而已。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为了她而狠心拒绝了我的,那个厨艺奇好无比的女友。可是,我按门

铃,都是个陌生男人在响应,没有女人来应门过。所以我就埋伏在大门前,想等看看……哪知道,今天跟

你出来买菜的朋友,还是一个男的。那个女人在哪里?那个跟你说说笑笑的男人又是谁?”

恚自己对危险的嗅觉还真准确。谷洋本以为将手机拿回来,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我曾说过,我和女人同居吗?”

冰死人的视线、冻死人的语气,谷洋不再客气地说:“想怎幺作梦是你家的事,要想著我自蔚也是你

的自由,就是别再缠著我不放,我对你这种货色一点儿性趣都没有。你脱光光躺在我面前,我还会觉得很

恶心。离我远一点,否则你等著自取其辱。”

被骂得无地自容的女子,受不了震撼教育的打击,脸一度呈现灰白、惨绿的色泽,小嘴无声地开合了

几,最後双手遮著嘴,呜咽啜泣著,掩面掉头跑出超市大门。

不是谷洋不懂得怜香惜玉,好歹他在航空公司对每个女同事都保持著翩翩风度,也不开什幺黄腔、做

性骚扰的下流事(调情是另一回事)。

他是被逼得无计可施了!

要应付这种毫无“自知之明”,无论是明示或暗示,再三地强调自已对她没有意思後,她还不管三七

二十一地追到对方家门前,更过分地埋伏跟踪人的没常识痴女,不送她吃一狠狠的闭门羹,她是不会

清醒的。

希望这样,能暂时断绝她的纠缠了。

“谷洋,不好了!”讲完电话的仁善,找到他,喊道:“阿陵说芙渠失踪了,她怕她跑去自杀!状况

很乱,我现在要马上赶过去找阿陵,晚餐你就在外头随便吃吃吧!”

“啊?”谷洋还没回他“好”或“不好”,仁善便已经把推车移给他,匆匆地离开超市,跳上一辆出

租车。

靠!今天吹的是什幺怪风?当真是个多事之秋。

谷洋盯著那一车子的菜、肉、杂货,高高地挑起一眉,有股想要弃“车”而逃的冲动。厚~~笨仁善

!买这幺多东西,他一个人两只手哪搬得完啊?

赶至宋陵与芙渠的爱窝,仁善找到哭得一塌糊涂、两眼都泡肿的宋陵。他知道宋陵无暇顾及明天的工

作,她八成连自己该具备“超级名模”的自觉都急到忘了,所以仁善更不能放下她不管。他先到冰箱,取

出冰块做了个“救急冰袋”,递给她。

“把眼睛哭瞎,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吗?真傻。”

仁善顺手泡了热茶,端到客厅。“阿陵,刚刚在电话里头,你哭得乱七八糟,话也没讲清楚。你说芙

渠会去自杀,是她留下了这样的字条吗?她失踪前,有没有任何迹象?你们後来都没联络我,我以为没消

息就是好消息。结果……怎幺会这样?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好好谈过!”

显得六神无主的双瞳,茫然地盯著墙壁,宋陵哑声道:“我努力过了,我非常努力地要她和我谈,但

她就是躲我。逼急了,她连家也不回了,始终待在老家。这一个多月,我天天都等她自己回来,等得我白

发都长出来了,工作也因为不专心、频频出错,现在被冷冻起来。”

摇著头,她将脸埋在手掌里,嘶喊著:“我能怎幺办?你说,阿仁,我求她、我拜托她……若是下跪

她就愿意跟我谈的话,我便马上跪下!但她不和我沟通,我还有什幺办法可想?我好痛苦,我好想死!”

“阿陵……”上前环住她的肩膀,仁善反省自己方才的语气太凶了,改而柔声劝道:“没有人责怪你

,除了你自己。你不要忘了,你还有朋友会帮你的,我不就在这边吗?我们一起想办法嘛!不要这样折磨

你自己,放自己一马。世界上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你只是需要静下心来思考而已。听我的话,乖,把眼

泪擦擦,告诉我究竟是怎幺回事。”

“阿仁。”如溺水者遇上浮木般,宋陵攀著他,点点头说:“谢谢、谢谢你来陪我!没有你,我真不

知道该怎幺办才好!”

“好、好,我都知道、我都了解。”

成功安抚下宋陵後,仁善接著便循序渐进地引导她有条理地说出芙渠失踪前的事。由於宋陵等不到芙

渠回来,只好谎称自己受伤,大吃一惊的芙渠赶回来後,知道这是宋陵捏造的谎言,两人大吵了一架。多

日不见人影,已经够焦急的宋陵,口不择言地要芙渠选择,究竟是要她,还是要双亲?

伤心的芙渠於是说了──“你们都逼我作决定,我就是无法决定,才会惹得你们都不高兴。既然这样

,我一个人消失,你们便不会再争了吧?”

留下这句话後,萧芙渠到现在都没消没息的。

“起初我以为她是出去冷静、冷静,等她恢复理智後,会再回来和我商量。”满脸悔意地,宋陵道:

“等了几个钟头後,我越想越不对劲,我怕她的‘消失’是要从这世上消失,便开始到打电话,问每个

朋友有没有看到她,甚至连萧家我都打去问过了……没人有她的下落。我慌了,想找警察帮忙,他们却说

我不是芙渠的家属,没有报案的资格,再说她是成年人,失踪不过半天,要我自己再等等看。”

宋陵绞著手,泪水再度涌上,她哀戚地望著仁善。“帮帮我吧,仁善,我一个人真不知还能做什幺,

要怎幺样才能确定阿芙平安无事!”

首先,还是得确定芙渠的失踪是真是假。

因为一时气话而冲动离家的人,百分之八十会先在外头闲逛,直到冷静下来,才会想著该去哪里。以

仁善自身的经验,大家多半还是会回自己熟悉的地方去。芙渠经常出入的地方,除了这个家以外,就剩工

作室、老家和……

“对了,还有保罗的店呀!”仁善击掌喊道:“她会不会去保罗的夜店喝酒了?”

宋陵茫然无神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联络过保罗没有?”

她摇摇头。

“我来打电话!”仁善说行动就行动。

宋陵双手合十地祈祷著,她紧张地凝视著仁善拨电话、讲电话的一举一动。

“保罗,是我,我要跟你打听一个人,你帮我找找看她有没有到店里……对、对……她在?真的?…

…嗯、嗯……好,那就这样吧!你先帮我看著她,我和阿陵马上赶过去。拜托你了,谢了。”

电话一挂上,宋陵旋即放下冰袋,跳起来说:“给我几分钟盥洗,阿仁。我希望和芙渠再见面时,是

个乾乾净净、原原本本的‘宋陵’,而不是个哭哭啼啼,不像我的我。我不要让她看到我落魄无神的样子

。”

“好,快去吧!我等。”

眼神恢复清明、坚定的光芒,五官不再被阴郁笼罩,而是被冀求光明的希望取而代之。仁善很高兴宋

陵重新振作了,这才是他所认识的,那永远光芒万丈、神采飞扬,天生魅力无人能挡的宋陵。

最适合她的,还是自信、强而有力的双眸。

灰暗、烟雾弥漫的夜店角落里,一个人在角落独饮的娇小女子,圆圆小脸垂落两行珠泪。这副不寻常

的模样,促使有些人好奇地上前搭讪,有些人则窃笑耳语。女子对这些事都不理不睬,整个人恍惚、出神

,像是进入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里,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来。

“店长,她不要紧吧?”打工小弟问著保罗。“她脑筋是不是有点阿达?”

“呸呸,小孩子少乱讲!你是没看过心碎、心伤的人吗?”保罗一瞪。“等会儿就会有她的朋友过来

了,在那之前你给我好好的盯著,千万别把人看丢了!”

“啊娘喂~~我这下子变成了幼稚园保母吗?”

“嘘!”

走进夜店的仁善刚好听到这句话,他对保罗苦笑了下,挥挥手,表示别放心上。

保罗以手指出芙渠坐的包厢位置,宋陵顺势望去,美艳的脸瞬间扭曲为哀愁与疼惜。

“那是……我和她私奔时,带她来这间店内用餐,我们所坐的小包厢。她还记得,没忘记。”哽咽地

说著。

“这不是最好的答案了吗?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她选这个地方,不正代表芙渠很渴望能和你

重修旧好,可是她一个人是办不到的。阿陵,十多年苦恋换来的爱,不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吧?证实这点

给我看,你一定能办到的,对不?”

吸一口气,宋陵擦擦眼角的泪,双瞳经过二度炼,更现璀璨坚定的光华。她向仁善感激一笑,跨著

大步走向小包厢。

这是场不输给任何好莱坞浪漫喜剧,无声却令人感动的美好一幕。

因吵架而分开的情侣们,再重逢的瞬间

“她”,反射地想逃。

她,迅速地给予“她”拥抱,加上无数的忏悔、无数的爱语低诉。

“她”言词激烈地挣扎、“她”哀哀泣诉地摇头说不能,“她”痛苦折磨自己的泪滴,都被她用手指

温柔地拭去了。她执起了“她”的下颚,“她”不依地撇开,她不死心地再做,“她”终究无法逃避地凝

视回去。

两人情难自禁地相互拥抱,轻吻著。

不晓得是谁先鼓掌的,受到传染般,大家都纷纷拍手给她们祝福。

仁善笑了。

问题虽然没有消失,可是至少她们已经跨过一道障碍,希望她们能开始面对彼此,开始试著携手面对

问题。

心头暖暖的,眼眶热热的。仁善决定要早点回家,因为他忽然间非常地想念谷洋的嚣张与坏坏的笑容

“……如果她们也能获得家长的祝福就太好了。你觉得呢?”趴在谷洋的胸口上,仁善边用手指头顽

皮地在光滑的肌肤上,玩著单人OX游戏,边说。

“我?”奇怪,这事和他“觉得”有关吗?“我说,你那内有蹊跷的笑脸,是在图谋什幺?”

“嗯……某人好象很得萧伯父的宠,要是某人愿意帮她们讲两句,帮助一定很大。”仁善知道直接命

令他那幺做,还不如让谷洋“自愿”那幺做,不过这需要点技巧就是。

“我有什幺理由要帮她们?”傲慢地扬起一眉。

“助人为快乐之本呀!”

谷洋斜勾唇角,性暗示十足地,大手摸上仁善光裸的臀,轻轻一收握。“这意思是,我可以期待接下

来的‘快乐’时间,会有人积极回馈我的善心喽?”

知道他是借机揩油,仁善也不以为意地说:“当然、当然,人家说好心有好报,你的‘好报’一定很

快就会到的!”

“哼哼……宋陵的面子真大,能让你‘这幺’关心她!”仁善不假思索的应允,激起谷洋的孩子气,

他眯起眼吃醋地说。

“出外靠朋友,她也曾帮过我不少忙,关心她是应该的。”还没发现谷洋幼稚的醋意,仁善不解地歪

歪头。“你乾幺一脸吞了苦瓜的表情?晚餐吃坏肚子啦?”

“对啦,我喝醋喝到肠子打结,又怎样!”

“……你……吃阿陵的醋喔?”愣住,呆掉。

没好气地回道:“成天满口就是阿陵、阿陵的,你把我这个正牌情人放在哪里?自己说!”

以为已经见识过他的“任性”,想不到自己还差得远咧!仁善决定给他一点甜头尝尝。胸口上的手慢

慢地爬到两人交迭的身体之间,寻找到前一刻还在大逞威风,现在则安分休息的部位,挑逗地刮搔著。

男人和缓下来的心跳,再加温。

含著笑,仁善舔咬著他的下颚,说:“宋陵和我情同兄妹,我想帮助她是人之常情。既然你是我的情

人,就要懂是非、讲道理。你会答应帮她和芙渠这个忙吧?”

“你这幺做有点卑鄙,张仁善。”不情愿地蹙起眉,呼吸粗喘。

轻揉慢捻地施压,仁善笑笑地说:“好少不了你一份。”

“我帮就是了,我帮!”

重燃起雄风的部位被人捉在手心里,他哪有选择的余地。谷洋正等著仁善“继续”给他好,却不料

自己一答应,仁善的手便移开了。

“哈……”地打个大呵欠,翻身离开他的胸口,仁善将被子拉起来,转过身去说:“不要忘记你答应

我喽!我好困,先睡了,晚安。”

喂!谷洋瞪大眼睛,看他合起眼睛,不到三秒就发出呼呼鼾声,难以置信地说:“你说睡就睡,我的

‘快乐’呢?我的‘回报’呢?我的‘好’在哪里?!张仁善,不要装死,你给我醒来!”

可是不管谷洋怎幺叫、怎幺喊,说不醒就不醒的男人,迳自去作了场甜美好梦。

隔天。

“你记得,昨天你答应我,要在萧伯父面前帮宋陵讲好话的事吧?”一夜好觉,神清气爽的仁善,在

餐桌上提醒谷洋。“等你结束这趟飞行回来,我们就到萧家去拜访。我会先告诉芙渠一声。”

“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昨天不知道是谁,没做完该做的,撇下我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到厕所解决!”

欲望未得满足,导致睡眠不足的黑瞳,满是红丝与怨火。

“我是真的累了嘛!对不起、对不起!”竖起一手搁在嘴巴前,仁善眨眨镜片後的清澈大眼,允诺:

“下回一定弥补你。”

听到这句,谷洋的怒气稍有减退,放下筷子,嘟嘟嘴说:“你最好不要忘记。”

因为自己有“错”在先,仁善今天只好殷勤地替他拿公文包,宛如小妻子般送他到门边,说:“路上

小心,我等你回来,一起庆祝我们的纪念日。”

“嗯。”在仁善脸颊一吻,谷洋的心情已经好了大半。“我会顺便带一瓶法国香槟回来庆祝的,掰!

挥手送他出门後,仁善自己也准备出发到工作室去。他换好衣服,锁上家中的门窗,走向大门。拉开

门的瞬间,他吃了一惊,门外头竟站著一名女子。她笔直地看著仁善,但仁善很确定他不认得这位女子。

“请问……您是谷副驾的同居人吗?”

不很确定这位女子所为何来,仁善谨慎地反问:“请问你是?”

“谷副驾和你是单纯的同居关系,对吧?”女子逃避他的问话,跨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说:“你们只是

住在一起的朋友,是不是?”

脾气再温和,被人当成“罪犯”般审问,也愉快不起来。仁善客气地一笑。“抱歉,我不觉得我有必

要回”

“谷副驾他对我始乱终弃!我是来告诉你他的真面目,请你尽一名作朋友的责任,告诉他,他要对我

负责才行!”

“轰”地声响贯穿耳膜,仁善强迫自己冷静。这不过是这名女子的片面之词,自己应该相信谷洋所说

的,他不会背著他乱搞,他会对他诚实,他爱的是……

“你不相信?我说的全是真的!你不信的话,我还有证据可以给你看!”女子解开皮质包包,掏出一

迭照片撒在仁善的脸上,嚷著:“这是他在我家里过夜,我趁他睡著时拍的!你看到了吧?如果不是和我

上过床,我怎幺会有他的裸照?我没骗人,是他玩弄了我又抛弃我!要是我怀孕了怎幺办?你叫他要出来

负责,叫他和我联络!你听到了没?”

这真是……

仁善随手拿起黏在自己衣襟上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子侧躺在床铺上,除了被单盖在腰间的部位外,其

余裸露在外的肢体都是赤条精光的。散发健康光泽的皮肤,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点小吻痕……

不假思索的,仁善下意识地撕裂它。

“你撕再多张,我都可以再冲印的,无所谓!”女子忿忿地说:“他想否认对我做的丑事,可我不会

轻易饶过他的!他不来跟我跪地求饶的话,我就用这些照片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在公司里没有脸再待下去

!我是认真的,你们最好别把这件事当成笑话看!”

喀、喀、喀地重重踩著三寸高跟鞋,掉头,离去。

仿佛强烈暴风狂袭一阵,女子短暂的拜访,轻易破坏掉了仁善两年时间,辛苦与谷洋培养、联系、

建立出来的信任与爱。

小心呵护在手中的,脆弱如玻璃珠的,最珍贵、最宝贝的……彻底被糟蹋在地上,来回地践踏著。

仅仅的三分钟里,脚下的地裂开了。双手凌空挥舞、双脚不住划动,都制止不住那下坠的力道。是的

,他坠落到渊里,狠跌了一跤!看著地上散落的、十几张谷洋不同睡姿的裸照,仁善哈哈笑著,靠著门

缓缓蹲下。

这真是他看过最八点档、最老套的戏码。假如这是在连续剧里,他会是配角还是主角?说不定除了那

女子以外,还有更多的女演员在这出戏里,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多希望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狗血戏,这样

那女人就是戏里搞破坏、专门制造高潮戏的三流小角色,然後等一切真相大白,那女人就会消失了。

遗憾的是……这是再真不过的现实。

拎著公文包,谷洋哼著歌,心情愉悦地登上大楼电梯。按下居住的楼层,他已经等不及要和仁善狂欢

庆祝了。去年的周年纪念,他们跑到河滨公园放烟火,在夜色中亲吻。今年的纪念日要到哪儿去才好呢?

叮地一声,电梯门缓缓开启,中断谷洋脑海中兴奋规划的蓝图,他迫不及待地走向家门,掏出钥匙将

它打开。

“我回来了,仁”喀!谷洋的脚在黑漆漆的玄关踢中了一样东西。“这是什幺啊?”

赶紧伸手按下电灯开关,在家中大放光明的瞬间,谷洋低头看到的东西,让他一颗心陡降。

这、这一箱箱的东西是什幺?有谁要搬……看见踱步到自己身前的影子,他立刻问道:“仁善,这些

箱子是怎幺回事?!”

“这些都是你的,我帮你打包好了,谷洋。”眼眶周围难掩青紫色黑眼圈的仁善,平板地说。

“为什幺要打包我的东西?”这幺问很蠢,可是除了这句,谷洋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幺情况!

“因为我要你搬出去,谷洋。”

错愕!晴天霹雳!莫名其妙!“仁善,你、你这是在乾什幺?今天不是愚人节吧?这也不是整人电视

节目吧?”

“这是我的家,我有权选择要让谁住。现在,我要你滚出去,谷洋。从今天起,我和你玩完了。”

语气仍然不疾不徐,不带一丝余情。

张著嘴,谷洋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被扫地出门了!Why?

篇Ⅱ、嘿,我偏不走!

1)

……小伤口,口水抹一抹,放它自然痊愈就好。

男孩子嘛,总是没个定性,跑跑跳跳、打打闹闹,罚他端坐在椅子上十分钟,活像要他坐牢一辈子似

的。所以,一有不慎,在身上制造点皮肉小伤、瘀青,也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不愿轻易宠溺孩子的双

亲……这时多半是母亲大人,会轻描淡写地说:“涂个口水就没事了。”

拜此之赐,谷洋天生对疾病的抵抗力就很强,治愈伤口的速度也很快,什幺伤口感染、发炎之类的,

听都没听说过。自小身强体健,是个不需父母多操心,鲜少有病痛找上身的健康宝宝。

所以呢,他还以为一点小小的事件,也可以不必放在心上,只要自己不予理会,就会自然消失……哪

知道这回招惹上了恶毒的细菌,不仅不消失,还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火速衍,变本加厉地扩散,将整件

事扩大为谷洋“自取灭亡”的灾难事件,恐怖片都没有那个姓王的女子来得可怕。

百口莫辩,是此刻谷洋的心情写照。

衰透了,谁知道那女人会下流到拍他裸照啊?明明是她弟弟的房间没有冷气,天气闷热得要命,他不

脱到只剩条内裤睡,根本睡不著好吗?至於什幺吻痕的,啧,照片上能看出个屁?谷洋怀疑那其实是蚊子

叮的肿包,只有笨笨的仁善会上那种二流戏法的当。

气得拿起芹菜条猛啃,谷洋现在最想啃的,当然是那疯女人的骨头。要是现在她出现在他面前,他绝

对会拆了她的骨头当椅子坐!

不是他要强辩自己没有错,但他绝对错不致死,更不该被逐出家门。

“仁善,我跟你发誓,我真的没有和那女人怎样,拜托你相信我好吗?”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自己问心无愧,为何一直隐瞒著我?你可以老实告诉我,当天你睡在王小姐

的家里,暂借她弟弟的房间。或者,弄丢了PDA手机的时候,也可以告诉我是掉在哪儿。再不,当她猛按我

们家门铃,照你所言开始疯狂‘纠缠’你不放的时候,你都可以告诉我。为何当下你不说?”

“我就是怕你会像现在这样误会。我嘛!我又不是白痴,没事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当时我哪料得到会

倒霉地碰上个‘消杂某’?她外表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疯子,我以为只要我拒绝她就没事了。以前被我

拒绝的女人,没有一个像她疯得这幺离谱的。”

“是啊,你说的也可能是真的。”

“不是‘可能’,而是它就是货真价实的发生了,如假包换。”

“就算是真的,那也无所谓了。”

“哪会无所谓啊!我是无辜的,你为了那个疯女人将无辜的我赶出家门,这样有道理吗?况且今天还

是我们俩的‘特别’日子,我们认识两周年的纪念日耶!啧,算了、算了,讲这些又有什幺用。去把这瓶

法国香槟冰一冰,离今天结束还有五、六个小时,别再浪费时间了。”

“对,再说也是浪费时间,请你带著你的香槟、你的家当,快点离开。”

“张仁善!我都已经解释清楚了,你怎幺还在卢?”

“谷洋先生,我不明白我说的国语,有哪个字你没听清楚。我无法忍受的是你对我说谎。”

“我……那不算是谎言,只是没告诉你而已。”

“欺骗与隐瞒系出同门。我可以忍受许多事,你的任性、你的蛮横、你的霸道,都让我感困扰。不

过有些时候,甚至是那样的你也很可爱。我不知道自己看上你哪一点,也许是包含每一样缺陷在内的你,

全部。”

“别用一副怀念死人的口气说话好不好?我没死,还站在这儿呢!”

“而我今天却发现,你滥用了我的信任,破坏我给你的信赖。我一直是那幺样地相信你,你愿意马上

告诉我的话,我今天就不会在这儿自问你还瞒住我多少事。现在,我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对你的信任让我

放纵了你,当风筝的线放得太松、太长,它会在不知不觉中断掉,我总算懂了。”

“……仁仁,再给我一机会。”

“你向来活得很自由自在,谷洋,其实你根本不必‘有我’,我要是阻碍了你的自由,很抱歉,我现

在就将它送给你。再见。”

“狗屎!你别走,仁善,我们还没有谈完!”

“我们谈完了。请放开我的手。”

“这件事全部都是你一个人决定的,有问过我意见吗?我们不是应该什幺事都相互商量的吗?你老是

挂在嘴巴上,说要一起做这个、一起做那个,好歹分手这幺重要的事,也要征得我的同意吧?总之,我不

走,绝对不搬走!我会待到你气消了,肯原谅我为止!”

浅尝一口,咋舌,谷洋招手要酒保过来帮他换一杯啤酒。光顾著回忆昨天的事,啤酒都“暖掉”了,

从冰过到不冰的啤酒,是他喝过这世界上最难喝的饮料。新的沁凉啤酒送到他面前,跟著一并被送过来的

,还有现在谷洋并不需要的“问候”。

“又是你一个人啊?仁善好吗?”

谷洋一撇唇,不回答。

“乾幺怪里怪气的?好好,我离你远一点儿,省得莫名其妙成了炮灰。”店长保罗避之唯恐不及地一

转身,突然哎哟地惨叫。“是哪个该死的白痴,把手提袋放在信道上的?害我绊到脚!谁呀?还不快点拿

走!打工的,是不是你?”

“喔,那不是我的,是你身旁那个‘白痴’的。”打工小弟擦著杯子,一脸“不乾我的事”的表情,

回道。

谷洋挑高一眉,见状,保罗後退一步。

“啊哈哈!是你的喔?早说嘛,我正要称赞这只提袋好看,懂得挑选它的人,真是慧眼独具呢!”

“你……”谷洋举起杯子。

“哇!”保罗连忙跳开。“别泼我,我不是故意骂你白痴的!”

谷洋抿抿唇,闷闷地说:“你说的没错,我不该把东西放在这儿,我马上移开。很抱歉。”

“呜哇!”仿佛看到外星人般,保罗诧异地问:“谷洋,你没事吧?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谷洋’

吗?”

谷洋不想多说地挥挥手,要他走开。

回到吧台内的保罗,不禁嘟囔地说:“我看那应该是穿上谷洋外皮的外星人,绝对不是那个嘴巴坏透

了的家伙!”

打工小弟纳闷地说:“他讲了声对不起,有那幺奇怪吗?”

“你不懂啦,这很反常耶!我认识他这幺久,也才听过一……还是好久以前的一对不起。这回是

第二听到了,不知道他第三道歉时,会不会有什幺可怕的事发生。”

“店长,你当人家是啥咪瘟神转世?那~~幺厉害啊!”

“嗯?你们在聊什幺可怕的东西?怎会提到瘟神呢?希望别是说我坏话。”蓦地,插进一句清亮的女

音。高挑秀丽的宋陵,站在吧台边问。

“阿陵!别说笑,我奉你是本店最大的福神呢!要喝什幺?老样子的血腥玛丽吗?”保罗可是宋陵的

隐**慕者。虽然性别上很遗憾地不在他的守备范围内,但他认为宋陵的中性美能征服天下人,不分男女。

“好。今天生意真好,连个空桌都没有。”一手撑在下巴,宋陵淡淡一笑。“对了,保罗,上回给你

添麻烦了。”

“嘻嘻,托福托福。在这间夜店里,人家看过不少轰动舞林、惊动万教的大‘场面’。安啦,你那点

事算不上麻烦。”摇晃著银杯,店长精心为她做调酒,摆上一块纸杯垫,说:“我可巴不得大家把我的小

店当成自己家里的客厅一样,放心地在这儿谈天说地呢!来,你的血腥玛丽。”

“谢谢……”优雅地以拇指与食指端起浅酒杯,轻啜一口。宋陵不经意地瞥见独站在偏僻角落一张立

桌边的谷洋时,美丽的眉立刻扭曲成死结,红唇嘟起。“那家伙也来了啊?臭保罗,你知道我最讨厌他的

,为什幺不早点告诉我,我好换一间店喝。”

“可是阿陵,他今天和过去不一样喔!”神秘兮兮地说。

“哪里不一样?缺了眉毛,少了鬓角不成?”

“不是啦!”保罗偎近她耳朵,窃声说道:“他今天宛如被拔了胡须的老虎,乖得像只猫。平常嚣张

跋扈的气焰,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还带了个很大的手提袋在身边。这种种异象,还有他意志消沈的样

子,都非常不对劲喔!”

宋陵闻言,闷不作声。坦白说,她对谷洋这个烂家伙是要寻死或寻活,都没半点兴趣。这个杀千刀的

,在两年前要滚出台湾时,她是额手称庆,再乐见不过。想不到最後他还是和仁善凑成一对,谁教仁善就

是喜欢他,她也拿他没辙。

究竟自己看谷洋哪里不爽呢?宋陵猜,主因是仁善这颗软柿子被谷洋捡去吃,她很担心谷洋是否打算

在吃乾抹净後,吐出只剩一粒种子的仁善,丢掉不要了。

这些坏男人,把别人的心弄得破破烂烂是很行,却不知道拚命想修补那颗心的工程有多浩大。

我可是亲眼看过一仁善破破烂烂的心,不想再看第二了。

眯起眼,再回头看他一眼。虽然很想装路人,但心头总有块疙瘩在。上回自己欠了仁善好大一笔人

情债,要是就这幺视若无睹地走开……

谷洋怎样,我可以不管,仁善可就不同了。还是问问发生什幺事好了,毕竟仁善的快乐与不快乐,绝

大多数和谷洋是脱不了关系的。

下定决心,宋陵捧著杯子往谷洋的桌位走去。她在他面前的桌子放下杯子,打破了谷洋的沈思状态,

他扬起眸子瞧她一眼,挑挑眉。

“怎幺,这幺快就得到消息,来消遣我了?”举起杯子,嘲讽地说:“要跟我乾杯庆祝吗?”

听他这口气,是“真的”有什幺喽?宋陵也学他举杯,问:“庆什幺?”

“还能庆什幺?你一天到晚恨不得能看到阿仁与我分手,现在你终於美梦成真,可以坐享齐人之福了

。我前妻和我情夫都由你一个人独占,恭喜你啦!”说完,自暴自弃地喝乾那杯啤酒。

“阿仁和你分手?!”顾不得他带刺的话,宋陵听见“分手”两个惊人字眼,人都怔住了。几时发生

的事?前几天和仁善碰面时,他仍是满脸的幸福快乐啊!

从口袋中掏出皮夹,丢了张千元钞。谷洋弯腰拎起手提行李袋,面无表情地说:“不必这幺吃惊,这

不是你向来的愿望吗?能看到我这个碍眼死对头被仁善给甩了。事事称心如意的滋味,很爽吧?”

“等一下!”急忙扣住他的手臂,顾不得两人过去的嫌隙。“我怎幺没听仁善说过你们要分手的事?

“你知道吗?”扬起自谑的笑,男人的黑瞳是两潭阗黑幽洞,映出空荡的魂。“说来也巧,在今天之

前,我也没听说过呢。”

“快说,你是做了什幺?是不是又伤害到仁善,否则他怎幺会跟你提分手?他爱死你了,除非你先伤

透他的心,让他对你彻底失望,否则他是不会主动说出‘分手’两字的!”视他的回答而定,宋陵再决定

要不要给他“好死”。

“如果你怀疑我有没有在身体上伤了他,答案是没有。他很好,人在家里睡大觉。至於伤心……他才

是那个狠心的无情人,限我即刻搬离那个家,连行李都帮我打包好了。你知道今天是什幺日子吗?认识两

周年的纪念日,他却送我这样一份大礼。”

谷洋拨开宋陵的手说:“很抱歉,我还得找今後的落脚,找人收容我,没空陪你聊。你想知道什幺

,请自己去问仁善。”

谷洋越过了弥漫人声笑语、众人欢乐舞动肢体的夜店舞池,不见影踪。

那个任性王子……宋陵没能继续追问的主因,不是谷洋口头上的拒绝,而是他前一刻的表情……她会

不会一直误解了谷洋?说不定他远比自己所想的,更要爱著仁善呢!

“阿仁,你和谷洋分手了是真的吗?而且还是你赶他出去的?”

这种开门见山式的问法,也只有宋陵这幺熟的朋友敢开口了。仁善低头假装调著头发的染料,淡淡地

说:“是啊,你从谁那里听到的?”

“谷洋。”

手一抖,仁善差点弄翻瓷盘。看样子他还是不够坚强,仅仅听到谷洋两字,一颗心就开始扑通扑通跳

不停。停止、停下来!仁善在内心斥责自己的软弱、没原则。对那种不知悔改的家伙,有什幺好依恋的!

可是嘴巴一开,仁善不禁再问:“你在哪儿见到他的?”

那天在门口威胁他不离开的话就要报警,态度强硬地要他离开,事後仁善也觉得自己会不会做得太过

分?都已经夜晚了,而他才刚下飞机没多久,就把他赶到街上。要不是担心他留下来,会动摇自己的心意

,仁善也不会一口气做绝了。

可是一遇上谷洋的事,仁善对自己的意志力便登时失去信心。看著他而不能碰触他,听见他的声音而

不能与他说话,嗅到他的味道而不能靠近他──仁善质问自己能做得到吗?

不可能的。我会粘著他不放,像蜜蜂粘著儿不放一样。

真让他留下,仁善可预见的是自己会一败涂地。或许自己能抵挡一阵子他的吸引力,可是久了呢?他

们可能会上床,自己可能会沈沦在肉欲中,自己的理智将被抛到九霄云外。

然後呢?原谅他犯的错,宠坏他的恶,加谷洋脑海中根柢固的念头,以为不论做什幺事都可被原

谅,继而两人的关系将永远轮回在“犯错”与“原谅”间,终至遍体鳞伤、再也撑不下去的一日後,凄惨

地以两败俱伤的分手来落幕收场。

过去他与飞岛,就是在这样恶性循环的关系下,破裂了。

一经验学一乖。

他怕死了恶梦将会重演。

要接纳谷洋前,他也是担心重蹈覆辙而退缩不前,若非谷洋玩的那些小样实在太打动他的心,教他

抗拒不了诱惑……再相信一吧!那时仁善心中便悄悄地作了决定,这他一定要遵守一个原则假使这

段关系里出现任何可疑的迹象,他不要像过去一样轻易地原谅,他告诫自己得当机立断,马上与谷洋分手

这个决心,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谷洋。

“上周四,就在保罗那儿啊!我下班後,与几个朋友去那儿小酌的时候,他也在那儿。一开始我没注

意到他,还是保罗点醒了我,说他有点怪,我才过去找他的。你知道我和他向来形同水火,没事的话我根

本不会找他聊。”

仁善表面上装得不在意,耳朵却贪婪地听取宋陵口中描述的每一件有关他的消息。

“因为知道你有多在乎那个男人,他哪里不对劲不可能没影响到你,所以我便主动靠过去,可是我都

还没开口问,他就自己爆料了。还说了超级惹人生气的话,嘲讽我可以左搂右抱,同时拥有你和芙渠。哈

,他以为每个人都像他,有那种後宫佳丽三千人的野心啊!”

仁善蹙起了失望的眉。

那家伙怎幺还是不懂?要到什幺时候,他方能稍微成熟一点儿?小孩子才会在检讨自己之前,先检讨

别人的过错。他以为自己是为了阿陵而不要他吗?他不知道,在等他回台湾的那几天当中,只要一合起眼

,脑中就会出现他和那位王小姐,还有许多不知名女子的脸,睡著便立刻被恶梦惊醒,夜夜不成眠。

梦中,千篇一律的内容皆是

真抱歉啊,仁善,我不是故意要和她发生关系的,我和她们都是逢场作戏而己。我喜欢的还是你一个

,你的屁股比任何女人都要吸引我。

……坏坏的嘴脸,转变为下流的笑容,谷洋说著和飞岛过去几无差别的台词,许多看不见脸孔的女子

的手臂,或勾、或摸,无所不在地占据谷洋高大的身躯。

原以为可以永远告别那段恶梦,仁善没想到仅仅两年,这恶梦终究又重新缠住自己不放。

“阿仁,我可以问,你和他分手的原因吗?”这句话宋陵问得极小心,但再如何小心,尖锐的问题一

样尖锐。

“分都分了。”意思是他不想谈。

“……是那幺不可饶恕的错?”宋陵也晓得继续挖下去,也许会触及核心。然而本身就淌血的地方,

即使覆盖、隐藏、当它不在,它也不会好。不妨释放它,让腐败的血流光,才有再生新血的能力。

“我不是神,没那幺大的权力去饶恕谁或不饶恕谁。谷洋不需要我的宽恕,他想自由,我还他自由,

彼此都能获得快乐。”

宋陵大约知道是什幺因素导致他们分手了。男人,不偷吃如同要他们的命。

“嗯,我问最後一个问题就好,阿仁。你……还好吧?”

仁善放下搅拌过度的染发剂,抬起头,挤出一抹微笑对她说:“我很好。多谢你的关心,阿陵。”

看得出他强颜欢笑,宋陵替他不舍。乾幺为一个不懂得“忠实”是什幺的男人牵肠挂肚呢?无奈刚刚

分手的阶段,就要他“放下”,是不可能的。这段疗伤期,她能为仁善做的,便是常常到这儿来陪他了。

“阿仁,帮我排个定期的保养时间好不好?前阵子我根本无心照料自己的状态,搞得头发和脸上的皮

肤都乾燥得很,额头上的小皱纹都冒出来了。你不救救我,我这名模的名声就毁了啦!”以夸张的口吻,

宋陵开朗地说著,心里希望仁善能不要再惦著过去,郁郁寡欢。

被她逗得浮现一丝微笑。“那点小细纹,务必交给我理。你是知道的,我在统计自己一共帮你除去

了多少细纹,好为将来缔造世界纪录做准备。”

翘起登上杂志无数的美唇,宋陵嘟囔著说:“人家哪有那幺多细纹呐!大部分肌肤都还很光滑幼嫩

呢!不信你摸摸!”

“是、是,嫩得像豆腐过期的那种。”

“死阿仁,你皮在痒!”

宋陵抡起粉拳,追著他打。仁善在小工作室里东躲西闪,一时忘记纷纷扰扰的情感问题,开心地笑了

。宋陵分忧解愁的计划,做得相当成功。

“啊,电话响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接个电话。”悠扬的电话铃,有耐心地响到仁善进入小办公室接

起来为止。

宋陵窥看他讲电话的样子。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国际电话,仁善还用英语与人家交谈呢!可是不久,仁

善又转用国语说:“是,我是。……嗯嗯……当然记得……真的吗?……是的,我很荣幸。……好、好,

我会等您的。好的,再见。”

“阿仁,是谁打来的呀?你好象很紧张?”一等他放下电话,宋陵迫不及待地追问。

镜片後的清澈黑眸眨了眨,表情像是踩在云端上的陶醉,说:“我以为他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居然

真的跑来台湾。”

“哈罗?仁善,你醒著吧?怎幺一副被催眠的口吻呢?”宋陵故意搞笑地在他眼睛前端弹弹指头。“

我数到三,你就会开始跳舞了!一、二……”

“阿陵,不要闹。”他揪住好友顽皮的手指,道:“我会这幺惊讶,是以他的身分而言,我这样一个

小小个人工作室的造型师,绝对没机会认识他,更别说要接到他亲自打来的电话,所以有点‘得意忘形’

加上‘高兴过头’而已。”

“只是这样吗?”揶揄著,宋陵戳戳他的腮帮子,说:“那这抹红红的又是什幺?你也学日本男人化

起妆了吗?好高明的隐形妆,有这幺自然的腮红可以用,怎幺不介绍给我呢?”

“你别糗我了。在美容、美妆及精品方面,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天才,我不否认自己崇拜他,但没有你

所想的其它感情。你知道我在讲谁的话,马上会跟我有同样反应的,你一定也听过他!”正经八百地说。

“嗳,你越讲我越好奇了,究竟是谁?”

“DUKE。”他说,补充上一句:“也就是‘维多葛雅’的‘公爵’。”

整整三秒钟,宋陵都是一副O形嘴、☆形眼。“你骗我!你绝对是在说谎的吧!”

“没有。再过两天,他抵达台湾的消息,便会传出来了吧。”

“……”宋陵无声地尖叫著,她手舞足蹈地在工作室中这边跳过来、那边跳过去,还拉著仁善一起跳

也难怪她会这样。当初强力推荐“维多葛雅”的人,就是阿陵。她自从某去欧洲,发掘到这款被忽

视已久的品牌後,便自诩为“维多葛雅”的地下代言人。宋陵还曾经辛苦地扛了一大箱超重行李回来,装

得满满的都是别人委托她买的货,在当时,台湾都还没有代理商进口呢!

後来对流行度敏感的进口商一开始引进,加上名模、名女人与造型师的推波肋澜带动下,“维多葛雅

”如今可是当红炸子鸡。

“你帮我跟他要签名!啊,有签名照更好!我要贴在墙上,膜拜他!”

兴奋不已的宋陵,如数家珍地说:“你晓得,我现在想慢慢转向幕後的设计,所以特别研究过‘公爵

’的作品。他真是天才洋溢,小到装饰品的设计,大到店铺的整体设计,还有他接掌‘维多葛雅’前,每

年只推两季的时装设计……可见优雅、恬静、色彩缤纷又富活力的感觉。他现在不负责设计,转向营

运,真是可惜极了。”

果然是“公爵”迷,仁善还不晓得他曾经是服装设计师呢。

“他不是明星,跟他要照片可能有点困难,签名我会帮你想办法。可是,你应该更希望能和他亲自见

面,传达爱意吧?”含笑地说。

“咦?你可以带我去吗?”

“我要先问问,他介不介意我带朋友一块儿过去。”

“阿仁,我爱爱爱爱死你了!”

宋陵被兴奋冲昏头,她没注意到仁善的脸色又悄悄暗沈下去。最近心情阴郁的他,其实不太适合招待

朋友,但他还是答应“公爵”(=杜克勤)的邀约。至少,有件能占据自己脑海的事是好的。他不愿也不

想一天二十四小时,扣除失去意识的熟睡阶段外,几乎无时无刻不想著谷洋。

他离开之後,完全断绝了联络。将近一个礼拜过去,一通电话、一封简讯都没有。如今两人间还维系

的关系,仅止於谷洋“借放”在仁善家里玄关的大大小小近十个纸箱。

不知他找到新房子没有?还是有谁收留了他?他那幺受欢迎,要找自愿提供一张床的女人,应该易如

反掌吧?也许,现在他就待在某个女子的香闺里……

不许再想。

再想,难道逝去的光阴就会逆流?逆流真能成功的话,他宁可回到不认得谷洋之前,一个人也过得单

纯、过得自得其乐的日子。

耐心、无微不至的照料下,芙渠父亲的病情总算有了起色。

“很好,现在血压下降不少,心跳也没有大问题,能不断维持这种状况的话,令尊应可慢慢恢复正常

作息与活动。除去剧烈的运动以外,我建议他每日增加一点运动量,最好能在下午日落前,到附近的公园

走个五圈,这对他有好无坏。”收起诊疗箱,多年以来一直是萧家家庭主治医师的白发老人说道。

“谢谢您,许医生。”萧家母亲听到这个好消息後,频频鞠躬。

“哪儿用得著谢我呢?萧先生的病情之所以能好转,全靠你们的努力,才有这幺好的成果。医生交代

的药定时、定量吃;根据忌口的食物名单,每天为他烹调营养、好消化的餐点;还有日以继夜的照顾。这

他能战胜病魔的关键,就是家人的爱心。你们做得很好,如果大家都这幺做,很快的医生就要失业了,

呵呵!”

白发老医师提著箱子,最後叮咛“不要忘记吃药”,慢步离开了萧父的寝室。芙渠急急忙忙跟上去,

送老医师到楼下大门,招呼他搭上出租车。

目送车子远走後,芙渠转身,要上楼前──

“好久不见,芙渠。”

一声呼唤令她止步。

据阿陵所说,已经失踪、没消息的谷洋,竟再度出现,而且是来找她?芙渠半掩住惊讶大张的嘴。“

好、好久不见。”

都市靓男的风格未变,一袭合身黑底蓝纹西装外套、同料长裤衬得他有型有款;全部向後梳的短发比

以前剪得更短了些;高额挺鼻的脸庞,比过去给人的感觉更犀利了些。是因为和仁善分手後,瘦削下来的

两颊颧骨突出,使得轮廓更刻的关系吗?

曾让她恐惧万分的狂野男人味,亦比当年要沈、稳重多了。

“我曾经允诺过,要来拜访伯父,最近忙著理一些事给耽搁了。希望你不介意我今天没事先说一声

就过来。”带著伴手礼,谷洋礼数周到地说。

“欢迎、欢迎,爸爸一定会很高兴的。”顿止,芙渠迟疑地咬住下唇。“那个……事情我有听阿陵说

了。你现在一个人住在外面吗?”

扯扯唇。“想找个房子又懒,我暂时住公司提供给外地机师,可短期居住的套房。”

“这样啊……有人照料你的生活吗?”

谷洋笑而不答。

“噢,对不起,我问了多余的事。”芙渠尴尬地指著楼梯说:“我们上去吧!”

等她回家,一定要告诉宋陵这件事才行。她是听仁善提过,在他们俩还没“分手前,曾约定要谷洋在

爸爸面前为她们说情。可是情况丕变後,她本来已经死心了。没想到他这幺有心,还记得……

这样看来,谷洋不是那幺恶劣的男人。

2)

‘然後啊,他就对萧伯父开门见山地说了。你知道他说了什幺吗?’

揉著眼睛,强忍打呵欠的冲动,仁善把电话夹在肩膀与耳朵间,回答:“……不知道,他说了什幺?

‘咳咳!’电话彼端,宋陵模仿男人的磁性美声说:‘伯父,您一直都看错我这个人了。离婚的事,

全部是我咎由自取造成的遗憾。无法维系婚姻的罪魁祸首,不是芙渠而是我。您女儿离家出走不是离婚的

原因,而是我漠视她、不曾待她如妻,只当她是瓶,种种恶因所种下的果。我要向您道歉,没好好爱护

您的女儿。’

宋陵转回自己原本的声音,激动地喊:‘怎幺样,是不是很酷呢?男人要是有担当、有肩膀,所讲的

话就硬是与众不同,有说服力、威风凛凛的。听阿芙说,萧伯父都被谷洋震慑住了呢!’

仁善垂下眼眸。假使这段话早在两年前谷洋就能领悟到的话,後续的发展将截然不同吧?芙渠在私奔

前,或许会考虑与谷洋再好好地沟通。没有私奔,谷洋就无须杀到家门前兴师问罪,自己也不可能认识他

了。

‘你很吃惊,对不对?阿仁。’

以为仁善是讶异得说不出话,宋陵感慨一叹。‘我也一样耶!我头一对谷洋这家伙产生了一点好感

。人都是很现实的动物,这他给了我和芙渠大力帮忙,我才能以较为公正客观的态度看他这个人。你以

前常说他不是大恶人、大坏蛋,我总笑你天真,没料到你是唯一眼力最好的人。他为人确实不坏,就是一

张嘴巴特儿~~坏。’

现在说这些话,已经太迟了。

“萧伯父是怎幺回答他的呢?阿陵。”把有关谷洋的话题转移。“是否愿意与你见面,答应不会再逼

芙渠与你分手了呢?”

‘我哪敢做这种一步登天的美梦呀!可是有了谷洋的“帮腔”,我想接下来的奋战,阻力会比较小也

是真的。’宋陵嘻嘻笑道:‘幕後最大的功臣,仍然是你,阿仁。’

“我?我什幺也没做啊!”仁善还很惭愧,因为分手得仓促,顾不得曾和她们说好的约定和宋陵一

样,他并不抱著谷洋会记得这约定的希望,因此连提都没有再跟谷洋提起。

‘你根本不必做什幺呀!只要有你在,谷洋就会动起来。好象装了太阳能电池的机器人,不须激活任

何开关,见到阳光就复活是同样的原理。’

宋陵取笑地说:‘你还真是罪过,分手了也能让对方念念不忘,你改天得告诉我是怎幺把人家迷得神

魂颠倒的!想必谷洋是为了挽回在你心中的“地位”,才会特地不请自来,为一个已经失效的诺言,使出

浑身解数地说服萧伯父吧!眼前我不就马上改变对他的恶劣印象了吗?这证实了他这招很有效。这不是托

你的福,又是托谁的福?’

不可以听她这幺说,就动摇了。仁善告诫自己,纵使宋陵的推测是真的,谷洋是怀著这种“贰心”,

想卖自己一个人情,想软化自己的态度……那又如何?

‘我要好好谢谢你,阿仁。由我和芙渠作东,摆桌请你和谷洋吃一顿饭,怎幺样?大家就算分手,还

是朋友嘛!’

无论谷洋收买再多人心,他和谷洋永远也不可能是“朋友”。朋友之间的交情最好是“淡如水”,而

非他与谷洋那种“浓胜油”的1C激情灼爱。随便一点点星星小火,转眼就会烧成燎原烈火。一碰面就闹

火灾,他又怎幺可能和谷洋同桌而坐,把酒言欢呢?

“你们去就行了。下周一我就要招待‘公爵’,会变得很忙碌。你也看到报纸了吧?他今晚就会到台

北,周末、假日会有公司的人招待,我还不必陪他,但周一起的整个礼拜,我时间都被绑得死死的。况且

‘公爵’想玩的地方很多,我担心走不完,有空时就在整理相关的旅游景点情报、筹划路线什幺的。另一

方面,工作也不可能放下……别勉强等我了,你们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去吃饭就行。”说著言不由衷,半是

真、半是假推托的台词,仁善为了逃避谷洋,不惜对一向真心以待的好友说虚伪话。

这是逼不得已的。他在心中强辩。

我总不能告诉始终为我担心的阿陵,我对谷洋难以忘情,夜夜难以成眠,再与他相见的话,谁知道我

会做出什幺蠢事……吧?

我不希望她为了我与谷洋的事操心。

仁善再对电话里的人强调地说:“真的,宋陵。我不是不给你面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方便。”

‘……OK,我。’似乎放弃的宋陵笑了笑。‘等你这阵子忙完後,我们再说吧。记得帮我要签名喔,

掰掰。’

电话收线之後,仁善一个人独坐在客厅的沙发中思索著。

昨夜的一场雨,洗涤了大地尘埃,起初泛著凉爽雾气的清新晨曦,转变成烈日当空、万里无云的朗朗

十月秋霁天。

可是仁善的心,依旧锁在开阔不起的窄小四方盒子,囚禁在心灵仓库里。那里头装有太多回忆、太多

点滴。相遇、误解、伤害、吵架,三分之一。接吻、热恋、舍不得分开的抵死缠绵,三分之一。拌嘴、开

玩笑、互糗对方、讨论各式各样人生烦恼、新闻八卦等等,三分之一。哪边的三分之一是能舍弃掉的?

答案:全丢不掉。

想念著谷洋的一切,想念到害怕夜晚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所以尽量让自己在外头忙碌到三更半夜,

以便回到家後累得上床倒头就睡。

倘若宋陵真猜中了,这是他精心策划的“招”,谷洋若跑来按门铃,说:“瞧,我是为你而做的,

我没有忘记答应过你什幺,仁善,我对你说的字字句句都记得。试问孰能无错?世上焉有不犯错的人?请

再给我一机会吧!”,他能坚定不移地拒绝吗?

……你绝对做不到的,张仁善。

他能躲掉谷洋的拥抱,拒绝他的吻吗?

……每天靠著回忆中的男人,在床上自我安慰的人,你能相信此人的发誓,说:“我绝不会”的谎话

吗?张仁善。

别傻了。仁善啃咬著指甲,盯著电话机,犹豫不决。与其被动地等待,有时主动进攻,得到的效果反

而更好、更吻合自己所预期的。既然谷洋一样都要来家里搬走这些箱子,那幺……好几个月等待,不如

直接由我约他吧!

这清算完他们之间谁欠谁的、谁多给谁的关系之後,占据玄关的箱子也会和自己放进仓库的回忆一

样,不再占据自己的视线了吧?

伸出手,仁善捉起手机,发了封简讯给谷洋。

听到仁善威胁要报警,那时候谷洋的心都凉了。

一股窝囊怨气熊熊地窜出,这辈子自己没被人这样侮辱过!好,他是有过侵犯他的记录没错,可是那

之後谷洋指天誓地,再也不曾“强迫”、“强要”过他半。难道仁善认为自己会再伤害他?他害怕自

己到需要警察(公权力)来保护,否则不能安心?将他谷洋当成是流氓、恶棍,会屡再犯的强Jian狂吗?

气得他提起简单的行囊,掉头离开。

有啥好稀罕的?一段关系走到最後,不获得信任就罢了,还被人看成无恶不作的歹徒、死缠烂打的垃

圾,徒惹人嫌。再待下去,他该把自尊搁在哪儿?他算不算是个男人?

要分手便分手。罢,他认栽了!在仁善那比天还高的圣人标准前,自己妄想高攀,本来就是他笨、他

蠢!

没可去的谷洋怀著满腔“衰到踩狗屎”的怨愤,在夜店又遇上死对头宋陵,她容光焕发的模样

,让他更郁卒,禁不住反讽一番。

他妒忌这女人的命这幺好,平平是谈恋爱,她抽到一支上上签,芙渠爱她爱得死心塌地,还为她闹自

杀。反观自己呢?只是犯点小错,仁善就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无情地扫他出门。谷洋怀疑仁善是不是没

爱过自己?

噢,他是很爱自己的“性能力”,这点谷洋千真万确地相信。但是,如果他爱自己的“人”,谷洋不

信他狠得下心肠,做得这幺绝。

……到头来,在那家伙心目中,自己究竟是根方便、安全的情趣按摩棒,还是那家伙的恋人?

谷洋不知道。

怀著这样的愤慨,谷洋离开熟悉的夜店,搭车到另一间恶名昭彰、专门聚集寻求一夜之欢的夜店。

当下脑子里充斥著──

“我受够了,再也不玩什幺谈情说爱了!管他青任不责任、忠实不忠实!想做的时候,到夜店找个亮

眼、上道,成熟又不唆的女人,大家合拍就一起解决彼此的生理需求,做完了挥挥手,谁也不必记得谁

,这样多好?我是猪,竟会相信爱情,相信‘与君携手到白头’这种痴人说梦的话!不必了!环肥燕瘦随

便挑的日子,更适合我!我就是坏,我就是烂!怎样?”

啥,这样是对仁善的报复?

非常好,倘使这样算得上报复,最好是气歪他的脸,我马上包红包慰问他!

但,除非是天生的白痴,才会用这种没意义、没营养兼可笑的手段,报复分手的男友(女友也一样)

既然分手,自然就没了对彼此的约束力,但也是因为不在乎对方和谁去乾幺了,才会分手,不是吗?

会为一段死去的恋情守身如玉,是专门骗女人用的童话爱情小说里才存在的奇迹。谁不都是换了男友

(或女友),便开始等待下一个男人(女人)会更好?分手一天就和别人上床,或是分手十年才和别人上

床,前者感觉好象很没节操,但真相或许是後者苦等了十年才有别人肯要。

这幺说很毒?事实往往更苦辣、更难下咽。

不过是回到从前的自己罢了。

抱著一具具根本没交谈过两句话的胴体,抚摸与亲吻不再是爱的手段而是性的游戏,抽插成了单纯的

惯性运动,She精只求一瞬的灭顶。

脸上虚无地笑著,心头却不识真正的快乐是何物;嘴巴不著边际地空谈,魂魄却飘荡在触手不及的茫

然空间中。何谓生?无谓死。在行尸走肉般的无灵无爱空间里,你活著不过是因为你还在呼吸而已。

过了三天荒唐放荡的日子後,第四天早晨,当他在某间宾馆里醒来,看著左、右两具裸露、一丝不挂

的身躯时,谷洋忽然扪心自问,他为什幺要拥抱她们?她们对自己来说,和摆放在橱窗里的假人形模特儿

没什幺两样。

自己在追逐的是什幺?

他得到他想要的快乐了吗?

这三天的一切是恶梦般的海市蜃楼。他自以为扑到一绿洲里,那儿有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能解

他饥渴的泉水。可是不管他掬起多少水喝,他的喉咙都没有被润泽到的感受,他的五脏六腑仍然乾涩紧缩

你的确是本世纪最大的白痴、脑残的智障,谷洋!

跳下床,他边嘲笑自己,边到浴室里头,扭开水龙头洗涤自己的愚蠢。“弱水三千,单取一瓢饮”的

道理,不是要对得起谁、要负起对谁的责任,或是要忠诚於这段爱情,而是……

海市蜃楼何其多?多少人醉生梦死其中。但是少数的幸运儿,却能在众多虚假的幻象里,找到一道真

正的清泉。它或许不显眼,没有绿洲醒目、诱惑,它可能不过是静静流淌於泥沙间的浅浅小涧,仅能供一

人饮用。

但,这就够了。

这儿的水能解你身体的渴,能安抚你疲惫的心,能舒缓你疼痛的魂魄。它不是空虚的泡影,每一滴都

是珍贵的滋养养分,每一口都是生命的泉源。

……谷洋过去始终认定,自己是“为了”仁善,而和其它女子断绝往来。因为不这幺做,他就会失去

仁善、得不到仁善的爱。他牺牲自由而获得了独占仁善的机会!

但,结果并非如此。

尝过了如假包换的真水滋味後,还有谁会需要仰赖绿洲幻影维生?即便喝了十公吨、百公吨的假泉,

又怎抵得上那一滴透明、真实、自然的生命之水?不是他“放弃”了假泉,是他压根儿不要那些假泉啊!

刷洗掉染在脑浆里的愤怒淤泥,理出被隐藏在其下、清晰明朗的思路,谷洋渐渐看到仁善的指摘与自

己的盲点。

他不想分手。仁善想分手。

仁善想分手的原因是什幺?他该怎幺做才能让这些原因消失?他想再赢得仁善的全心信赖。这回不

能再靠言语,他得采取行动,向仁善证明自己的诚心、诚意,让仁善用自己的双眼看到他的改变。他要研

究一条条问题对策,针对自己有问题的缺点、能改进的地方,详加检讨。如果人的一生只有三机会,搞

砸两回的他,只剩这最後一回了。

这的“挽救爱情大作战”只能赢,不能输!

关掉水龙头,跨出浴室,男人混沌的双瞳再度拾回悍力道。他留下礼貌性的车资与足够结清宾馆帐单

的钱在床畔,离开置身於商业大楼里的宾馆大门。

踏在黎明朝阳普照的街道,迎面拂来的凉凉清净风,唤起脑中些许褪色的回忆──

不知怎地突然醒来。

恋人呼呼酣睡在自己的臂弯中,那张秀气平庸,却百看不厌的睑,在少掉银边眼镜的拖累後,白晰无

瑕的好肤质让他看来好年轻。假使欺骗外国人他是刚满三十岁的大学生,应该会有九成九的人上当。

假使说,两人交往下去,自己一直陪在他身边,看著他长出白发、生出皱纹、眼袋下垂、牙齿摇晃…

…试著去想象恋人变老的模样,他赫然发现心里没有排斥、抵抗,反而觉得新鲜、有趣。於是,他更进一

步想象,两人退休後,住到哪个乡下度过余生,然後老态龙钟的自己,握住恋人瘦骨磷峋的手掌,每日到

田野、山林闲散步的画面,盈满胸口的并不是恐惧,而是宁静的喜悦时……他已经晓得自己爱惨地、爱透

他了。

可是,怕仁善知道了自己对他的爱付出得比他多,会让仁善握住太多情感筹码,狡猾的谷洋决定将这

个发现隐藏起来。

等哪天垂垂老矣,只剩谁比谁早死的问题,没有谁爱谁多的计较时,他再拉拉仁善的手,小声地在他

耳边跟他坦白,并且“撒娇”地求他原谅……

谷洋地吸入一口提神醒脑的初秋徐徐凉风,舒展著超过一米九的高大身体,伸懒腰,活络活络颓

废数日的懒骨头。

对喔,那是他认识仁善刚好满三个月时的早上所发生的事。那时候所下的决心,自己都差点忘了。还

好现在想起来了,要不,自己就得错过仁善满头白发,一口假牙的模样了,那多可惜。

呵呵,重新出发吧!这要稳稳掌舵,牢牢控制好方向盘,绝不能开错路了。

有空可以过来一趟吗?关於你打包好的物品理,及一些事想商谈。仁。

收到这则等待已久的简讯,谷洋不禁扬起“不出我所料”的得意笑容。故意不做任何联络,就跑去芙

渠家是对的。在许久没音讯後,做一件能让对方感动的事,就像在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波心,再度投入小

石子一样,绝对会让仁善的心湖掀起动摇波澜。

而且由自己去说的话,还不如由仁善身旁最亲近的朋友去说,更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谷洋抬头看了下手表,现在是早上七点,仁善大约九点会出门到工作室,待到晚上七点回家。自己若

要过去找他,最适合的时间是……十点左右,仁善通常会先洗澡,准备十二点就寝。就挑这两个时间点之

间,杀他个措手不及吧!

唔,还有十多个钟头,要如何打发呢?宛如远足前的兴奋感,使谷洋坐立难安地在床上翻来滚去。

喀嚓!仁善按下电灯开关,点亮漆黑的客厅。揉著僵硬的肩膀、胳臂,他一边走到厨房拿出冰开水,

也不想麻烦地拿杯子喝,乾脆就著水壶口咕噜咕噜地灌。哈地,抹抹唇角,他不经意地瞥见放在洗碗槽内

的脏碗筷……

洗碗工不在的那天起,家里的水槽总是有几件没洗的东西放在那儿。

喂,你喊谁洗碗工啊!

脑中响起谷洋的抗议声,镜片後的双眸突地变得幽漆。刚开始坚持不做任何家事的男人,在自己调教

数月後,终於明白“不洗碗,就没碗可用”的道理,於是老老实实地接下洗碗的工作。初时还洗得油腻腻

、不乾不净,但男人越洗越顺手,还洗出心得、洗出兴趣。到最後,偶尔仁善心血来潮地顺手帮男人清洗

几副碗筷,还会反过来被抱怨洗得一点儿都不乾净。

真不知当初傲慢地说:“我没进过厨房,洗碗是女人的工作。你不想洗,我不想洗,以後都用免洗碗

不就得了!”的那个家伙,到哪儿去了?

咦,眼镜脏了吗?怎幺一下子视线突然变模糊了?仁善摸摸镜片,自嘲地发现氤氲热气的不是镜片,

而是自己的眼睛。

不行、不行,要早点习惯才好。他已经炒了洗碗工鱿鱼,现在得自立自强地洗碗了。何必为了没人洗

碗而哭呢?

“好吧,说做就做!”

卷起衣袖,仁善站在洗碗槽前,认真地刷洗起每一个锅子、碗盘,将连日来的抑郁都发泄在菜瓜布底

下。

呼,完成了!十几分钟後,仁善端详著光可鉴人的锅子、亮晶晶白闪闪的碗盘,一股满足油然而生。

看,何必要洗碗工,他洗得比那个不知摔破多少碗盘的家伙来得乾净多了,还不用看他装神气!

可是不到一分钟,仁善的唇角又从上扬到下垂。静悄悄的屋子里,没半点声音,想到自己竟无聊到和

心中的男人影子拌嘴,就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而且还很娘!忍不住想骂自己,要拖拖拉拉到什幺时候,

才能忘记他?

哔哔!放在餐桌上的手机LED灯闪烁著,这代表“有简讯”进来。说不定是……仁善有些紧张地打开它

,可是映入眼帘的是一则通知他中大奖的诈骗简讯,翻翻白眼,他按下删除键。

简讯发出去那幺久,也等不到谷洋的回复,八成是不会回了。这可能是谷洋无言地告诉他,他想太多

了。他到萧家拜访的事,与他们分不分手并无关联,顶多代表谷洋是个重言诺的君子而已。纯粹是仁善被

宋陵煽动,往自己脸上贴金,还真以为他有“重修旧好”的嫌疑。

放下手机,仁善拍打著脸颊,要自己振作些。今夜就弄顿好吃的,贿赂一下自己的肠侔桑∫蛭只煮

给自己一个人吃,实在没什幺意思,结果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点象样的东西了,下午还闹肚子疼咧!

稍晚。

满足地吃完一桌子的菜後,打开电视,仁善在沙发上打了个小盹。一觉醒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起

身到卧室里拿了套换洗衣物,钻进浴室,放水洗澡。

半缸温度适中的热水,添加几滴精纯的柠檬草精油,他慢慢地跨入水中,任由香气与水的热气钻入每

个毛细孔,舒开每即蚪峤┯驳慕钊猓特别是双腿肿胀发麻的小腿肚。在温温热热的水蒸气中,缓缓地闭

上双眼。

叮咚!扰人的门铃,非常不识相地闯入他最爱的泡澡时间。

仁善蹙起眉。这个时间会是谁啊?不管,别理它,装作他还没回家好了。

可是访客似乎是个相当不容易死心的人,按个两声,停三秒,再继续按。在第五度听到铃声响起後,

仁善放弃和对方角力了。访客会坚持非找到他不可,也许是有什幺急事吧!

头发还滴著水,仁善套了件毛巾布料做的厚实浴袍,腰带一系地走出浴室。“来了、我来了!”

门铃第七度响起的时候,他打开大门。“请问有──谷洋,是你?!”

照旧是一袭机师制服的伟岸男子,脱下机师帽夹在腋下,撩撩汗湿的前额刘海,对他浅浅一笑。隔段

日子没见,被那双炯亮、性感瞳眸专注凝视的“滋味”教仁善藏躲在浴袍下的肌肤竖立起一粒粒小疙瘩。

“嗨,仁善。我看到了你的简讯,你似乎有急事要找我?我从机场那边直接赶过来的,有没有打扰到

你?啊,你不会刚好在洗澡吧!”

庆幸自己可以借口是洗澡而红了双颊。“是啊!不过没关系,你进来吧。”

“好,叨扰了。”

还没进门前,谷洋设想过千百种计划。进门後,那些计划全部不翼而飞。

何需计划呢?过去他们一向是火上加油的组合,把他们丢在一块儿,关上个几分钟,他们便会忍不住

要借口摸摸彼此的这儿、那儿……强烈的性感张力,不会因为分开一阵子就消失,反而是积压已久的情潮

在空气中震荡,两人连眼睛对看都是能免则尽量避免。这种不自然的举止,早已是一触即发的前兆。

“你坐一下,我去换件衣服。”他背对他走向寝室。

“不用麻烦了,反正你穿得更少或没穿,我也都看过,没差吧。时间已晚,我不方便久留,你说有事

想跟我谈,那就快谈吧。”

“噢。”仁善迟疑地转过身,无声地吸口长气,再慢慢吐出。“关於你到萧家帮芙渠和阿陵说情的事

……”

“原来是这件事。你是想告诉我不必多事吗?很抱歉,我以为会有帮助,以後我不会再做了。”

“……”仁善张著嘴,神情由紧张到自抑,他一向温和的表情略带险峻地说:“不,我很感谢你,芙

渠和阿陵也是。有了你的大力帮忙,她们有信心多了。相信总有一天可以和萧伯父和解。”

“是吗?那就好。”谷洋由沙发上起身,朝向玄关走去。“我知道这些箱子该搬走的,可是目前我住

的地方还没有这幺多空间。如果你很急的话,我会安排时间,将它们放到出租仓库去。”

仁善咬咬牙。“急是不急,可是一直放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你没地方摆,可以摆到这栋大楼底下的仓

库。只要跟管理员说一声,付点租金就好。”

“是吗?我知道了,我明天马上理。不好意思让它们一直搁在这儿,很挡路吧?”

“……不会!”仁善口气很冲的回道。

挑起眉,谷洋淡淡地说:“你气什幺?”

“我没有!”固执不承认。

“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如果你留胡子的话,现在胡子已经气得翘起来了。”谷洋故作不耐烦地一拨

刘海,说:“我知道自己碍你的眼,所以想尽量简短地把事情谈完,快点离开。我不想再让你难过,也不

愿再看你为我伤心,更不想多惹你讨厌……啧,你又害我讲这幺多,讲到後来似乎又变成我孩子气、耍脾

气了!”

仁善诧异地瞪大眼睛。“我、我还以为”

“别讲了,再讲下去就很危险。”谷洋伸出一手制止。

眉轻蹙,眼困惑,跟不上谷洋的思绪,让他被牵著鼻子走。“你到底在说什幺?”

“在说这个呀!”

仿佛经过精细计算的动作,谷洋一把攫住仁善的手,让他隔著裤子碰触自己热烫的部位,并且在他耳

边说:“这样你懂了吧?或许你说了分手,就以为我会死心断念,但是很遗憾,我的大脑无法指挥我的下

半身。进门後,我一直是这种状态,原因你能懂吧?同样身为男人的你。”

就在仁善耳根整片红通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谷洋放开他,还施了点力道让他後退两步。

“和我这种禽兽在一起,不是危险是什幺?不过你不必劳师动众地叫警察,我自己会走。”谷洋一笑

,柔和了犀利的眼。“你自己要多保重,快进去把头发吹乾吧,当心感冒。拜……”

高大背影越过玄关,随著慢慢关阖起来的大门,逐渐被隔绝在自己的视线之外。仁善痴痴看著,脑中

的思绪一片紊乱。

太快了。

慢著!还有……一定还有什幺事是没解决的!

不行,你要让他走!让他离开,你不可以追过去,追过去就完了,张仁善!

喀咚一声重响,门完全关上的那,前一刻还天人交战的脑子,蓦地一片空白。仁善不知道是什幺驱策

自己追了出去,他连鞋子都没穿,赤著脚、穿著浴袍就追了出去。

到电梯前的楼层玄关,映入眼帘的是刚好走进电梯里的男人身影。

“给我等一下!”

仁善冲到电梯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在门阖起来前,用双手扳开它。

里面的谷洋错愕地看著他。

“还有事吗?阿仁?”压住电梯的开门键,他问。

一语不发的仁善,面无表情地进了电梯,站在他身边。

“噢,你也要下楼啊?呃,可是你要不要去换件”谷洋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有一道阴影凑了过

来。

热热的呼吸掠过唇瓣,瞬间,掀起燎原野火。

3)

他扣住他的头,他环住他的颈。两颗漆黑短发的脑袋,各自大幅度的偏倚,宛如在施行口对口人工呼

吸似的吻著就在电梯里。

突如其来的激情,闪电般划破空气,来袭。

揪著笔挺的蓝色制服衣襟,找人打架般的挑衅态度,他率先攻击男人的双唇。可是男人亦非省油的

灯,零点零壹秒的措手不及,零点零零壹秒的顿悟,与零点零零零壹秒的反击随即展开。

旁人看了,若没有注意到两人密密胶合的唇,如同两块强力磁铁般牢牢吸住彼此,恐怕会误以为他们

在电梯里头打架。激烈到几近暴力似的肢体接触,强健身躯硬对硬的碰撞,他们不像是在接吻,反倒像是

扭打在一块儿。

谁也不让谁占上风,谁也不许谁取得领先地位。

他将他挤压到电梯内的镜面钢板上,他则反过来将他往监视器的死角里推。他们的手都离不开对方的

身体;他们的双唇……分分合合,又吸又咬;他们的舌头在口腔里摩擦出缕缕火。

不及吞咽的大量唾液,自舌叶淌下,男人迅速地汲饮,沿著颚线再吻回他麻肿热辣的唇。嘤咛著,

他含住男人的热舌,衔到空气里,隔著似近非近的距离,一又一地舔舞著,尖起自己的舌,绕著男人

吐出的舌信前端,画著圈圈。

最终,忍受不住这挑逗的,男人追著他欲拒还迎的顽皮舌,探入他潮湿的口腔里,掠夺每立方公分的

氧气,施予目眩神迷的融化快感。

“嗯……唔……”

快令人忘了要呼吸的炽吻,令歙张的鼻孔不断搐动著,他揪著男人衣襟的十指逐步往下滑落,膝盖也

无力地弯弓著,靠往了男人硬实精壮的胸口。

未停止亲吻的男人,一手搂住他的腰贴向自己双腿间的肿胀,另一手则灵巧地拨开了他的浴袍,寻找

著两朵扁平乳突。

当男人找到且动手摘撷时,他在男人唇下发出喜悦的低吟。主动地将下半身抵向男人,模仿猫儿上弓

下蹲磨蹭树乾的动作,蹭向男人颀长、体魄完美的伟岸身躯,要求著更多的关注。

就在男人意欲低下头,唇手轮流,交迭宠爱那两朵诚实无比的硬挺胸珠之际,他们俩谁也没发现,电

梯门正悄悄滑开──

“厚!正~~夭寿喔,泥们两个,尬坏细汉囝仔!”隔壁李妈妈一手牵著金孙,一边骂道:“这款代

志,肥泥们家里契做!”

“阿妈,他们在打架喔?”四岁小男孩,天真地指著电梯里的人,问。

李妈妈再一瞪,赶紧呜起孙子的眼,对电梯里的人说:“卡紧出来啦!家门在那边,卖搁弄错啦!”

摸摸鼻子,被骂得无话可说的两个大男人,一前一後地步出电梯。高大的男人毕恭毕敬地对中年妇人

做出“请”的手势,中等身高的男人则笑著摸摸小男孩的头,轻轻地挥手掰掰。

生气的妇人拉扯著小孩子进电梯後,在门没关之前,说:“偶素不知道演员有多辛苦啦!毋搁泥们爱

宰影斩节!这样真素很糟糕!宰某?”

两人默默点头。守著电梯门阖上後,对看一眼,爆出忍无可忍的笑声,接著一溜烟地冲回到家中,迅

速关门。

“演员?”笑得快岔气的男人,指指门外,问。

揩著眼角的泪,点头解释道:“上被李妈妈撞见我们在外头亲吻,为了避免日後尴尬,所以我告诉

她,我们是小临时演员,接演了一出和同性恋有关的片子,所以在练习演技而已。”

男人目瞪口呆。“她相信了?”

“大概……”

其实他也没想到她是真的相信了,还放在心上。这个小小谎话是一时间没细想,顺口说出来的,事後

他有些後悔自己误导了李妈妈。讲真的,就算是同性恋,又如何?法律没规定同性恋不能买屋,或非得住

在哪儿吧?

笑声再起。谷洋却耸耸肩,咧嘴笑说:“演员就演员吧!下她若问我为什幺得穿制服的话,我会回

答她,自己在拍机长的戏。”

“不用麻烦了。”谎言总是得用更多谎言来弥补,不划算。

“……喔,也是。我现在又不住在这儿。”一句话拉回现实。

空气尴尬地沈静下来。

突兀被中断的激情消退,那股冲动已经过去,剩下的现实还是未变。他静静地看著谷洋,此刻美好的

气氛,让人产生错觉,以为问题已经迎刃而解,然而它仍是悬而未决。

要清算、结束他们的关系,抑或要闭起眼睛装不知,再续前缘,端看他怎幺抉择。只要他说出“清算

”的字眼,谷洋这一定会……对他死心,不再回头。

谷洋此刻又在想著什幺呢?仁善凝视著他,可以看到他们之间藕断丝连的孽缘,全来自意志不坚的自

己,两人陷入暖昧不清的泥淖,再三挣扎只是越陷越。做不到完全的原谅、信赖,又无法完全割舍……

自己正在重蹈覆辙。

斩断吧!痛苦不必两人一起尝。

下定决心地开口说:“刚刚没有机会说,虽然你没有私心地帮助宋陵她们,可是我毕竟是欠你一。

我答应过你,倘若你愿意帮她们这个忙,我会给你……那个好。”

谷洋拧起两道浓眉。“喂,你现在讲的──”

怕他不给自己机会说完,仁善急急往下说出更刺耳的话。“我想清算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有欠你的

,我一并还清。以免日後你有什幺不满,再找我算这笔帐的话,我就麻烦了。”

震怒的双瞳由上向下,高压罩住了他。

实在难以忍受这种窒息的气氛,仁善索性转身说:“如果你想讨回这笔债,我会在卧室等你。若是你

没兴趣要,愿意就这样一笔勾销,我也谢谢你。希望你很快能遇到下一位适合你、能比我更包容你的情人

。”

“你……”暗哑的声音追著他的背影说:“绝对是我天生的克星,张仁善。”

双肩簌簌抖颤,仁善没勇气回头去看他的表情,也无法继续前进,只好选择伫立在原地。

“你就这幺想要我死心?”

喀、喀的脚步声,停在他的正後方。

“摆出急著清算的样子,是你担心给我留下个尾大不掉的借口,我就会死缠烂打著,对你纠缠不休,

对吗?你想装烂人、放丑话,但你若边说声音边颤抖的话就破功了,你知道吗?张仁善,我不懂你乾幺要

逼自己这幺做?这是何苦?”

谷洋伸出一手,扳正他的肩,强迫仁善与他面对面。“无论怎样,你都想要我自你的生命中退场吗?

必须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地看著谷洋,这对仁善来说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他是硬挖出被自己封存的

记忆──那名女子怒骂、撒照片的时候,自己蹲在家门口伤心欲绝的模样,那每个历历在目的场景。靠著

这些,他才能面对谷洋,而不被他动人的话给说服。

“把我赶走,你真的不会後悔?”

别问这幺难以回答的问题。连上帝都有过一、两後悔的事,他一介凡人算老几,哪敢打包票说“永

不後悔”?

“要是我说……我爱你,仁善。分手之後,我对你的爱不减反增,我愿意尽一切努力,只求一机会

,让我再回你身边。你也不愿意重新考虑吗?”

一瞬间,仁善差点受到他眼中的真挚感动,傻傻点头,抱著他说“愿意”、“我愿意”、“我千百个

愿意”!纵使是自己主动提分手的,可是他何尝做得容易?七百多个日子的回忆、七百多个晨昏与共,彼

此间的爱意不是像智齿般,说拔就能拔得掉、得开的!他爱他。现在爱、明天爱,後天可能还是爱著谷

洋。

爱情分为两种,一种让人满怀希望,另一种让人满身是伤。仁善一度以为他们之间的爱属於前者,因

为他在谷洋身边是那幺的快乐。结果……它中途变质,在他胸口凿了个穿透性的大洞,害他身受重伤,迄

今还爬不起来。

“那就亲吻我吧,仁善。”谷洋嘎声说:“我不要你像个娼妓般,为了一点小恩情就贱价卖身给我。

我多想紧紧地拥抱你的身体,但我不要拥抱出卖自己的张仁善……给我一个吻吧,一个好象你还非常爱我

的那种吻,然後我们便一笔勾销。”

谷洋在他面前闭上了双眼,等待著。

这不是好象。仁善做了个呼吸,微微颤抖的双手攀上他的肩膀。这是真真实实、由他心中泛滥出来

的爱,凝结而成的“最後一吻”。

以自己的双唇轻刷过他的。

如羽毛般轻柔,似雪般纯净,犹如初接吻般小心翼翼的吻。

仁善吻过後,原本要抽离的双唇,突然再度被拉回。谷洋不由分说、强势地占领了他双唇的自由,仿

佛要将满腔热情於一全部灌注给他,吻得绝望、吻得疯狂。受到蹂躏的唇发疼,可是胸口更痛。

热热的液体渗出了眼眶。

攀著男人肩膀的双手,无法招架地揪住他。搂在腰间的另一双手,不住地收缩,力道之强,足以揉断

他的腰。

还以为谷洋想吻他吻到自已死在他的怀里,但终究这一吻还是结束了。腰间的束缚骤然消失,炽热的

唇离开了,谷洋慢慢地放开仁善。

“或许现在的我,对你而言还不够好,我让你大失所望,导致你要与我分手。可是我不会死心的,仁

善。等将来的某一天,可能我们在某二度邂逅,你会再地爱上我。一个更加成熟、懂得你要什幺,比

现在的我更适合你的新‘谷洋’。”谷洋停下来,摇了摇头。“不,是你一定会爱上我的,你的心早就被

我偷走了,你是逃不开我的。”自信地微笑著。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是否真有那样一天会来临,是否他们之间的缘分还未尽,仁善交给命运去裁决。

“唉,我在装什幺酷啊!”

返家後,懊恼地躺在床上,谷洋双掌遮住脸,连连咒骂著自己。

就差那幺一点好运气,指掌间的机会就流逝了。

事情到这种地步,似乎已成定局。本以为自己还有一搏的机会,但短短十来天就要仁善改变想法,仁

善也不是那幺软弱的家伙。该说,他有软弱的一面,容易心软、容易退让的一面,可是在他真正下定决心

後,他就硬得像块食古不化的千年顽石,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回踢到铁板,让仁善识破自己的企图,他的计划也需做大幅变更了。要是当时电梯没有人闯进来,

说不定他已经获得第三的机会。但怨天尤人有啥用?老天爷不顺他的意,偏要阻断他的路,谷洋只好另

想他途。

路不转人转,就算希望渺茫,但他还没有放弃的打算。也许明天、後天、大後天,他就能想出扭转乾

坤的妙计,重返仁善的身旁了。

三天後的夜晚。

刚自机场回到住的谷洋,有了意外的一对访客。

“你人还真难找,我们到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现在的住所。都怪芙渠,没留下你的地址,我们

才得这幺大费周章。”宋陵坐在五坪大的客厅里,转头四望。“这儿还真是什幺都没有耶!一看就知道你

把这里当旅馆住,一点家的味道都没有。”

没有仁善,住哪儿都不会是个“家”。谷洋不想多时间购置家具、电器来布置这儿,让它住起来更

有家的感觉。

一旦我窝下来了,不就等於已经接受我们分手的事实,真的放弃仁善了吗?

自欺欺人也好,谷洋不愿跨出这一步。

“这儿在兴建之初,本来就是商务旅馆,可是营运绩效不佳,公司的政策部门决定与其放著让它养蚊

子,不如改成出租给员工的宿舍。”走到小冰箱前,谷洋开门检视里面的饮料。“你们想喝什幺?汽水、

果汁还是啤酒?”

“你不必忙了,我们是来找你出去吃饭的。你说是吧,芙渠?”宋陵扎著俏丽的马尾,星闪烁的眼

瞳一点儿都不掩藏对身旁女子的爱意。

“是啊!谷洋,你愿意赏光吗?”眼睛也同样离不开宋陵的,芙渠满脸浓情蜜意,甜甜一笑。

无须多余言语的眼波交流,令人看了都不禁要脸红。谷洋挑高一眉,说:“克制一下,两位。你们不

用特地跑来一个刚被甩没多久的罗汉脚面前,亲亲热热地炫耀给我看吧?”

芙渠立刻害羞地扯离视线,移开紧贴宋陵而坐的身子。“对、对不起。”

“呵,你真笨,芙渠。这人的虎须都被拔掉了,你还怕他做什幺?要是他敢对我们怎样,我们大可以

‘挟仁善’以令‘谷洋’,他不收敛都不行。”宋陵握住芙渠的小手,朝谷洋吐吐舌道:“请你有点风度

,眼红人家幸福,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还说请我吃饭,难不成今天是要吃寿司醋饭?”扯扯唇道。

宋陵哈哈大笑。“别这样,和我打好交道,对你不会有什幺损失的。如果你需要仁善的情报,找我是

最快的喽!”

谷洋悻悻然地说:“所以今天是你请客,我买单?”

“别闹了啦,阿陵。”听到这句话,芙渠赶紧跳出来说:“不、不、不,当然是我们请客、我们买单

!你不要误会,以为阿陵是来跟你闹的,本来我们也想邀仁善过来,但是碰了根软钉子……你不会灰心吧

,谷洋?我和阿陵都能从低潮中走出来了,相信你们也一定可以的。虽然外遇是真的很不好啦……”

自嘲一笑。“怎幺每个人都认定我一定乾了坏事?”

“咦?不是这样吗?”芙渠与宋陵互换诧异的一眼。

“假使这不是真的,你乾幺不跟仁善好好澄清呢?仁善是个讲道理的人,你有明明白白地解释,他不

会不听你说的。”宋陵怪道。

对两个不知道来龙去脉的人,说什幺都是白搭。谷洋索性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详细说给她们听。

听完之後,她们露出七分相信、三分怀疑的表情。男人在“这档事”上头,向来是吃亏的,在怀疑是女人

诬赖他之前,大部分的人都存有“不对的一定是男方”这种定见。

“除了那名女子拿出的照片外,还有没有别的人证,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有的话,我早已经求他出面了。”谷洋大手一挥,叹了口气。“不要讲这件事了,我就当自己被狗

咬,只求能早点忘记,早点与仁善破镜重圆,早点重新开始。反正仁善说他在乎的不是此事的真假,而是

我一径隐瞒他的行为,使我在他面前的信用破产。”

宋陵同情地说:“这点你就吃亏多了。想想也没办法,仁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好不容易

才摆脱掉飞岛的那笔烂帐,表面上是痊愈了,可是我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种感觉吧?连我这在旁边观

看的人,都很不忍心他受到的精神折磨,很想拿把刀,帮他去宰了那个家伙。”

一顿,宋陵摇著头说:“他本来已经对爱情不抱任何信心,可是你的出现,却动摇了他的心意……最

後你们打得火热、陷入热恋,他心中不知道经过多少挣扎,才敢再相信你,与你同居。”

剩下的,谷洋不必她说也知道。“而该死的我,这回就是做了这样愚蠢的事,没想过仁善的感受,还

自大地以为隐瞒是为了他好。那女人诬陷我的手段卑劣粗糙,我还在纳闷仁善怎会看不出来?想必在他能

理智判断前,他的恐惧早已凌驾一切事实了。”

“没错,正是如此。”宋陵摊开双手。“阿仁说的是实话,他怕被蒙在鼓里,怕听到一的谎话。

过去他每相信一,就是一遭受背叛的打击。在你,或许是出了‘一’小错;在仁善,却变成是‘又

来了’的背叛。”

可恶!谷洋无法不生闷气。

对过去笨得可以的自己、对早已成为往事回忆,却仍阴魂不散的飞岛、也对这不讲道理的老天爷!不

是说“报应不爽”吗?既然这样,他谷洋做错的,为何会报复到仁善头上?仁善做错了什幺?他不过是待

在自己身边而已!

X的,你不会直接拿雷劈我啊!你是罹患了近视眼不成!

谷洋霍地起身将自己关进浴室里,在浴室里头槌、踢、踹著墙壁,和隐形的老天爷乾架!也顺便好好

地教训了过去的自己一番。

隔了五分钟後,宋陵敲敲门。“行了,谷洋,小心伤到你自己,快住手吧!”

“……”

宋陵和芙渠担心地对看一眼,小声地商量著该找警察帮忙,还是叫仁善过来。就在她们决定再努力一

,劝劝谷洋之际,浴室的门啪地开启。

眼神发直,一副“谁挡住我,我就活活辗过去”的气势,谷洋低咆道:“我要去找他!我跟他下跪、

赔不是,告诉他,他和我分手是对的,我这颗笨猪头被甩得毫无怨言!”

“芙渠你快去门边挡著!”

宋陵自己则拉住这厢的“谷洋火车头”,急急说道:“你去也没用啦,阿仁不在家。他陪一位外国朋

友到去观光了,你去也是扑空。再说,你怎幺还学不会?不是你想做就做,而是要想一下会不会给对方

造成困扰吧!”

暴走状态的男人,因为这句话而静下来。谷洋苦笑著道:“仁善也常这幺说。”

“对啦,我跟他借用的。”宋陵使劲一拍他的肩膀。“喂,我看阿仁跟你分手的另一个原因,是不是

他不想再做你的‘老妈’了?刚刚我差点以为自己几时生了个身高一米九的死小鬼头呢!知道自己血气方

刚,也学著控制、控制,好吗?阿仁或许不好意思跟你直说,但……男人,学著长大点吧!!”

她吼得震天价响,屋顶都差点被掀开来了。

谷洋撇撇唇。“我努力。”

“很好。”双手插腰,宋陵拉开一道灿烂笑容说:“这才象话!走吧,我们吃饭去。顺便也可集众人

之智,看有无可帮你挽回仁善一颗心的机会。”

这倒是谷洋求之不得的。上回被仁善捷足先登,断了後路,他至今仍无计可施。换成别人的脑袋替他

想一想,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新的一线生机。

三人简单商讨过後,决定到附近一间谷洋推荐的客家小馆用餐。谷洋充当两位美女的护使者,三人

离开他的住,走出公司宿舍的大门……

“谷洋!你、你太过分了!”

暗巷中冲出来的女子,指著宋陵与萧芙渠说:“一个也就算了,还一两个!你究竟要玩弄人到什幺

地步啊?你们是不是都被这个男人骗了啊?他是个恶劣的男人,你们最好不要靠近他,快点走吧!”

蹙起眉,谷洋挺身站出。“王小姐,你真的闹太久了。每天都这样做,你不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吗?

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要适可而止。”

宋陵“噢!”了一声,问谷洋道:“她就是那个拍你裸照的女同事?怎幺,她还在缠著你啊?”

谷洋不想和一个女人计较,以为不要理会她的疯狂行为,时间久了,她自己会感到无趣而停止。事实

上也真的沈寂了好几天,没想到她竟会再度出现,而且永远说著同样的台词。

“你一天不对我负起责任,不向我下跪道歉,我一天也不会停的!你这种恶人需要好好地教训,我是

在教你做人事的道理,你该感激我才是!”王姓女子信不疑地说:“我这可是为你好才说的!”

谷洋转开头,无奈地对宋陵她们说:“我们从另一边走好了。”

“嗯。”现在宋陵完全相信谷洋的清白了。这女人不正常,怎幺会以为用“我是为你好”作挡箭牌,

便能随心所欲地介入他人的生活,还强迫人家非听不可?

“你别想走!今天不说完,我不会让你走的!谷洋──”歇斯底里的女人在背後尖声喊著。

“我们走快点吧!”芙渠有些害怕地征询其它两人的意见。

正当他们想小跑步横过路口的行人穿越道时,谷洋感觉自己被什幺东西给撞了一下,後背发出一阵剧

痛。他缓缓地曲膝趴下,热热的体液自身上滴到了地面。

“啊啊……”

芙渠的尖叫、宋陵的呼唤,听来都好遥远。

……拜托,别叫了,我的耳朵好痛,都耳鸣了。

谷洋努力地回头,想看清自己的背上,那痛得令他两眼模糊的“东西”是什幺?可是他先看到的却是

站在後方不远,脸上挂著高兴笑容的王芷芬。她不知说了什幺,然後掉头跑走了。

难道是她……下垂的视线总算捕捉到一柄没入自己背部的小刀。

这,实在太扯了。

谷洋苦笑著,意识逐渐远扬。千金难买早知道,不然那天喝醉,他搭出租车回家的话,这一切都不会

发生了。

陪伴著公爵(就是杜克勤)在名扬海外的故宫参观明代青瓷艺品区时,没来由的,仁善的呼吸突然紧

窒,透不过气来的急促心悸与晕眩,让他出手捉住离自己最近、也能够攀到的“固体”──杜克勤的手臂

“怎幺了?仁。”

摇摇头,他想振作起来,膝盖却一下子软掉。

“仁!”

“来,这是你的运动饮料。”体贴地先为他打开瓶口,杜克勤递给坐在休息区的仁善说:“多喝一点

,补充点水分。”

“不好意思。”带点虚弱的声音,仁善满面尴尬地说:“还让您帮我买,我这个招待实在太失职了。

“就是啊!你刚刚把我吓了一跳呢,忽然就蹲下去。没想到你们土生土长的台湾人还会在台湾中暑啊

?连我这个外地来的,都没有被太阳打倒了,你这样有失台湾人的面子喔!”

“请见谅,这几天晚上没睡好。”精神状况不好,自然影响了身体。仁善很少中暑,这倒是受到教

训了。

杜克勤揶揄地笑说:“喔,和你那位热恋的情人晚上加班吗?”

“……”垂下眸子,仁善不想将私人问题扯出来。

杜克勤见他神情不对劲,亦不追问,改道:“博物馆也参观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你安排哪里要带我观

光?”

这个话题,仁善就很乐意回答了。“我们先用餐,下午开车边逛北海岸的风光,要到宜兰去。那儿和

台北有著完全不同的景致,非常迷人,还有个传统艺术中心,可以看到早期台湾闽南建筑文化的风貌。”

“听起来很不错。那幺我们出发吧!”

“今天晚上可能要在宜兰的民宿住一晚,您需要带点轻便的行李。”仁善提醒他说:“是否要先绕回

您下榻的旅馆呢?”

“就这幺做吧!”

两人正准备要出发时,一阵手机铃声乐音滴滴答答地唱起,仁善掏出裤袋里的手机。“不好意思,我

接个电话。”

“NO!”杜克勤摇摇头。“今天不工作,你答应要陪我观光的,休假就是休假,不可以让这种东西操

纵你的生活。这个,我要没收!”

“可是……”手机被拿走前,仁善看见那组号码应该是阿陵打来的。“或许是朋友找我。”

“我在台湾只有一周,你的朋友还有很多时间与你在一起。总之,不管有什幺事,都可以等我们回台

北再说。”这时候就端出集团执行长的架子,杜克勤关掉手机的电源,交回给仁善,还要求他保证不打开

它。

无可奈何地笑笑。仁善在仰慕已久的时尚天才面前,也不好态度强硬,只得主随客便地由他去了。

“不行耶,手机被关掉了。”宋陵看著断讯的电话,蹙起居说:“阿仁到底在做什幺?一会儿是电话

打不通,等到好不容易通了,却又断线。他不知道手机是拿来讲的,不是拿来装好看的吗?”

在某医院的急诊室内,宋陵与饱受惊吓的芙渠站在角落,看著被推到小诊疗间内进行紧急急救手术的

谷洋,於生死关头徘徊的样子。

“万一,谷洋有个三长两短……”芙渠忧心仲仲地望著宋陵。

宋陵“呸、呸”地说:“不要乱说,不会有事的。不过是一把小刀插入後背几公分而已,不是什幺了

不起的伤口,他会平安度过的。”

芙渠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杞人忧天了。那幺健康的谷洋,不会因为一点小伤就倒下的。”

她们谁也没想到,那女子竟会真的攻击谷洋。

纵使她言论听来偏激,态度看来疯狂,可是“动手杀人”这种事,在向来过著平静生活的普通人看来

,似乎仅在电视新闻里出现,不可能实际发生在生活周遭。

现在她们知道了,这种想法没有根据。未曾发生过,不是永远不会发生。

但愿这不会变成终生的遗憾,如果谷洋有个万一,而她们偏偏无法联络上仁善,他们两人连最後一面

都没得见的状况下,从此分离两界的话……不、不会的!

“哔!”

尖锐的机器声音自小诊疗室内传出。

“伤者没有心跳了!”

“CPR、电击,准备!”

芙渠脸色苍白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宋陵,再也忍不住泪水与不安,将脸靠在她怀中,嘤嘤啜泣。

充分饱览北海岸辽阔壮观的浪涛丽景,仁善驾车载著杜克勤进入兰阳平原,沿途绿油油的稻田与各有

特色的平房建筑景观,迎接来自各地的旅客。他们边闲谈著目前欧洲各个品牌的走向、讨论喜欢哪位设计

师的当季作品、哪些新进设计师有成为未来名师的潜力,话题多半绕在两人从事的行业。

“糟糕,明明是来度假的,讲著讲著却又讲回本行了。”杜克勤先发现这点,掩额叹息道:“我不准

你想工作上的事,结果却是自己犯规,真丢脸。”

“有什幺关系?我还觉得自己赚到了,能听到您刚刚一番精辟的见解。别人说不定得大把钞票,特

地请您过去演讲,才有办法从您口中听到这幺多情报。我现在一毛钱都不必,还能在最近的位子听呢。

”仁善和煦笑说。

“你喜欢听这种情报,那想听多少有多少。别的能力我夸不了口,但记忆力还小有自信。”杜克勤一

眨眼。

“这才是谦虚的话。我有位朋友是您的仰慕者,她听到我要陪您出来游玩,还频频地提醒我,要跟您

讨个签名。言归正传,她对您的设计才华推崇备至,形容为前无古人、後无来者,这样您怎幺可以说自己

‘别的能力’不能夸口呢?”奔驰在道路上的白色丰田,开进一条绿意盎然的道路。

杜克勤笑笑。“仁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要签名是没问题,不过我又不是什幺明星,只是个满身铜臭

的商人而已。设计方面,我现在忙得无暇兼顾,已经很少做了。样样事必躬亲的话,我这个CEO(行政总裁

)肯定会短命。”

“谢谢您,阿陵一定会很高兴的。”仁善跟在几辆大游览巴士的後面,驶进一座宽敞的停车场。“我

们到了,这里就是国艺中心。”

红色砖瓦墙砌出的建筑与道路,洋溢著新颖古风的特色。仁善替杜克勤和自己拿了导览录音机,

他们跟著声音导游,在古典与现代间畅游著。非假日的午後,广场戏台子上只有搭好的戏棚,不见演员,

是小小的遗憾。可是除去这个之外,杜克勤对现场表演制作的龙须糖、捏面人都不断地发出赞叹,还买了

好多双木屐,准备回去送给一些高阶主管。

他们逛得累了,便坐在夕阳斜照的露天咖啡座,喝著星巴克义式浓缩咖啡。

这时,就在他们面前,一名小女孩格格笑地从斜坡道上冲了下来,仁善才想著“危险”,就看她脚下

一个踉蹭,整个人往前扑去。仁善刚起身,杜克勤已经先他一个箭步接住小女孩。受到惊吓,小女孩“呜

哇”地放声哭了起来。

“好、好,听话。妈妈在哪儿呢?我们去找妈妈好不好?”

仁善默默看著年薪不知几亿美金的“维多葛雅”执行长,亲切地哄著脸上哭得脏兮兮、吵闹不休的小

孩子。

他很感动,一个人拥有了权势与地位後,仍不忘记一颗柔软、关怀他人的心,这绝对是不容易的。有

些名人在镜头前会作戏,可是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什幺样的人,都能保持同样的态度……真的很不容易

仁善希望自己在杜克勤这年纪时,纵使不可能达到他的成就,起码也要像他一样,永远真挚地待人。

小女孩的母亲终於现身,接过了杜克勤抱著的女儿,连声谢都没有地,转身就走。杜克勤摇头笑笑,

返回仁善身边,并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有个BABY,我好想要养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孩,我

会摘下全世界的星星妆点她,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孩子。”

仁善不解地问:“不能有BABY?”

点点头。“几年前我结过一婚,就为了想要个BABY。但很遗憾,後来发现我的精子有问题,无法让

前妻怀我的孩子。当然,也因为这个理由,我们就吹了。”

“真是令人遗憾……很抱歉,让你讲到这件伤心事。”

“伤心?噢,不会不会,我和前妻并无什幺纷争,我们很和平地收场。她有赡养金,我有自由。这很

公平。”

仁善不由得笑了。很洋人的看法,该说现实还是踏实呢?这种不留恋过去、不回首往事,结束就结束

了的作风,不知道自己能学得了吗?

“我饿了,仁。这附近有什幺好吃的吗?”

看看手表上的时间,仁善说:“我已经通知民宿的老板,请他帮我们准备一些有宜兰地方特色的餐点

,现在我们就过去吧!”

“你真细心,仁。”

远眺冬山河美景的民宿,是一幢九层楼高的房子,这儿以餐点与景观为两大卖点,所以老板刻意将顶

楼装潢成玻璃屋,使房客们能在满天星斗的浪漫环境中放松心情,享用美食。

端起桌上的高脚玻璃杯,杜克勤说:“谢谢你,仁,我很久没有这幺愉快了。不仅是你精心策划的行

程,还有你亲切的作陪。交到你这个朋友,我真的很高兴。这杯敬你,辛苦了。”

“请您千万别这幺说,我一直觉得认识您是天大的幸运,况且您在忙碌的行程中抽出这幺长的时间,

想在台湾好好游玩,我当然得尽一切努力让您喜欢上这儿。祝您能在假期里留下美好回忆。”

轻轻互碰的玻璃杯发出悦耳的叮当声,收回酒杯,仁善轻啜一口後,杜克勤开口说:“有件事我得向

你说抱歉,仁。”

疑惑地抬起头。

杜克勤歉意地笑道:“我原本预计停留一周的,不过现在又得被迫缩短了。日本那边希望我能提早个

两日,理代理商与直营店的纠纷。我本来将这件事交给特助去办,但情况超乎预期的棘手,我还是得亲

自过去一趟。”

虽然遗憾,但毕竟身为知名品牌的执行长,他必须随时应付突发的状况,即使是在悠哉度假当中,该

理的还是得理。

“那幺您不就只剩两天……”

“我後天早上的飞机往东京。”

仁善微笑地举起酒杯。“那今天是帮您洗尘兼送行喽!欢迎您来台湾,也希望您旅途一切都好。”

可是杜克勤没有接他幽默的话尾,反倒严肃地说:“在这之前……上回你在米兰的表现,我特别注意

过,後来我也请了在台湾公司的员工,帮我搜集了你的作品。加上今天我的观察……仁,你有没有兴趣到

米兰来发展?”

笑容消失在讶然後,仁善先放下杯子,以免他吃惊地摔破它。“我?米兰?”

“你的才能不止於经营一间小小的个人工作室。我听说你以前曾管理过台北最大型的造型沙龙,可见

你对管理也不陌生吧?”

杜克勤在餐桌上拱起手,招牌的亲和力笑容,转为具有领导者气质的冷静微笑。“实不相瞒,目前‘

维多葛雅’的造型沙龙负责人……也是该店铺的首席设计师,和我的理念不合。我正积极物色能接班的人

选,我认为那个人选非你莫属。”

这天外飞来的邀约,是许多人求都求不到的良机吧!但仁善一向谨慎的个性,教他得退一步想想。

最後在考虑几分钟後,仁善苦笑道:“我在‘飞岛S’时期是曾经做到乾部阶级没错,但不曾接管过它

。您的消息可能有误。还有……您要从外面提拔一位首席设计到店里,最好还是起用当地有既定知名度的

设计师较妥。像我这样来自国外,在当地没有什幺实绩的人,恐怕不但无法帮您解困,还会牵连您,使您

的店铺陷入更大的危机。谢谢您的抬爱,我感到荣幸的同时,也得说自己无法胜任。”

杜克勤似乎早想到他会这幺说。

“不必急著回复我。这儿有一张到米兰的机票,期限是半年内有效。这张十万美金的支票则是随时可

以兑现的,如果你有意思到米兰,总需要安排当地住宿什幺的,请支用这笔钱。最後……我没说是请你过

去坐享其成的,仁,你会很辛苦、非常辛苦。不是要你马上就坐上首席的位子,现在你是以‘研习’的身

分进驻店里,我要你慢慢地建立人脉、实绩,而且是一年内要达成。到时如果失败了,你没法子达到我的

要求,你可以回台湾再继续做个人造型,也可以留在米兰的店里继续‘研习’,但我将不会再给你优遇。

闪烁著精明、乾练的睿瞳,是双生意人的眼。

“好了,其它等你对这职位有兴趣,我们还可在电话中慢慢聊。现在,重要的事说完,肚子也饿扁了

,我们快开动吧!”

这简直是……要他到米兰去帮他斗争?革命?总之内情绝不单纯。仁善叹气地看著手中的机票与支票

,若是给个“杂支”就给了三百多万台币,那他打算给他多少薪水啊?

不、不行!管他多少薪水,这种事他哪做得来呢?

期限一年。到米兰研习?不仅可以在欧洲时尚圈习得新技术,还能暂时远离台湾……说不定这正是他

所需要的空间,去换换心情、换换气氛。

要不,靠我自己一人,我能忘掉谷洋,坚持不与谷洋再见面吗?

仁善脑海中浮现自己与谷洋在电梯中的火热画面,双颊倏地酡红,赶紧喝酒掩饰。

“小心,别跌倒了。”

回到民宿房间的路上,两个大男人走得颠颠倒倒、歪歪斜斜,好象随时会撞到墙壁似的,引起擦身而

过的人侧目。杜克勤一手绕到仁善的胳肢窝下,一手扣住仁善的手臂,搀著仁善走回房去。他不知仁善为

何会拚命地灌酒,结果不胜酒力醉倒了。

“你的房间到了。仁善,你的钥匙……算了,我自己拿。”杜克勤摸索著仁善的裤袋。

“你在乾幺?”上一秒还醉得走不稳,这时仁善却握住他的手,醉醺醺的眼睛盯著他说:“我不是说

我们分手了,你还碰我做什幺,谷洋!”

“……“我不是谷洋,仁。”

“你滚、我叫你滚!你为什幺不告诉我呢?你为什幺要瞒我呢?我恨你,记得我说过我不怪你吗?那

是骗你的!你这个笨蛋,我恨死你了!”咚咚咚地,仁善的拳头纷纷落在“谷洋”身上。

杜克勤见状,看看左右,这样不妙,会吵到邻居的。於是他扣住仁善的双腕,为了制止他的歇斯底里

,紧紧环抱住他说:“好,你恨,你恨死我了。安静下来,我们要进房子里……唔?”

软绵绵的舌头堵住了杜克勤的嘴。

他一张口想告诉仁善他弄错对象,结果舌头竟溜进他的口中,挑动他的舌。杜克勤发誓他绝无占他便

宜的意思,然而……一个吻而已,也没啥关系吧?於是他被动地接受著仁善散发酒香的醇吻。

以为吻完了,他就会乖乖听话。不料他竟开始用鼻头顶著他的下颚,逗弄著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不恨你,谷洋,我爱你。”

好吧,仁善百分之百是喝醉了。杜克勤认命地扮演起他口中的“谷洋”,道:“我很高兴听你这幺说

,可是我们是不是该进房间里去呢?仁。”

“进房间?”他朦的眼散发绚丽幻彩。

“对,先进房间,有什幺事等进去後再说。”哄著赖在身上、像无尾熊的他,杜克勤说:“所以把钥

匙交给我,我好打开门。”

脸庞亮起,他笑了。

平常给人和煦如风、如朝阳的笑靥,竟能因为微笑的角度与双眼色泽浅的变化,而产生剧烈的改变

──性感而神秘的微笑,为张仁善秀气耐看的长相增添迷人的魅力。

“我自己可以开。”这幺说著,他也真的不假杜克勤之手,在试了好几之後,终於成功地把钥匙插

进洞里,喀地打开那扇门。

率先闪进门内的仁善,长手一伸,拉杜克勤进入门内,关上。

隔天早上。

并肩躺在床上的两人,仰望著天板,对话著。

“我……昨天晚上对您做了什幺吗?”

“嗯。你做了。”

“……我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我这该死的酒癖……造成您这幺大的困扰,我真不知道该怎幺说

才好。您应该把我丢在路边,别管我的。”

“仁,先告诉我,你是同性恋吗?”

“……是……您的机票和支票随时都可以拿回去,我可以理解。”

“那我的直觉就没错了。和你第一见面握手时,就隐约有那种同类的感觉了。哎,你不需想太多,

这和机票、支票都没关系。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我分得很清楚。”

“同类?杜先生,您也是……?”

“在这圈子里,并不稀奇吧。顺道一提,集团里知道的人很多,因为我前妻把一切都抖出来了。你可

以不用担心‘国王的驴耳朵’的剧情会在你身上上演──假使你为我工作的话。”

“……”

“我们起来更衣吧。”坐起。

“说得也是。”仁善迅速跟著下床。

“……好痛,我的腰!”咚,又跌回床铺。

“杜先生!”

退房离开民宿前,杜克勤望著旅馆大门,对仁善说:“这儿想必会成为我永生难忘的‘贵宝地’了。

“对不起。”红著耳根,低下头,仁善不能记得全部,但是靠残存的片段拼凑,也觉得不妙。说了多

少要戒酒、戒酒,都是嘴巴上嚷嚷的,但他这回真的不敢再敷衍了事了,往後他绝对滴酒不沾。

“好了,别猛道歉。虽然不免腰酸,背有点疼……你很行,真的很行,仁。”

杜克勤这幺说,只让仁善更糗。

“请您上车吧。”双颊热烫的,仁善鹊厮怠

沿著返家的路出发,仁善握著方向盘,脑子里还在懊恼自己的酒後乱性时,身旁的男子却一派闲适地

开口说:“既然回去的路很长,你不妨告诉我,昨晚我当了一夜替身的家伙,是怎幺惹得你凶性大发的?

“哈啊?!”方向盘大幅度一转,轮胎整个打歪,斜闯进对向车道。

幸好杜克勤及时帮他稳住方向盘,在与对向来车对撞前,已经回到原本的道路上。“开车要专心,年

轻人。”

“是,对不起。”

然後隔了一阵子,杜克勤又说:“你是怎幺认识谷洋的?”

嗄?!煞车声刺耳地响起。这仁善自己重新打好排档,慢慢地开上路。“请您放过我吧,杜先生。

“难道他不叫这名字?但你昨晚可是叫了许多这个名字呢。”完全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我会说的。”反正不说,不知道这条回家的路上会发生多少千钧一发的危险镜头。

“要从头开始说喔!”端正的脸庞映著灿笑,他似乎玩仁善玩上瘾了。

认命地从头开始讲述。一说出口,仁善也很惊异地发觉,他与谷洋间竟然经历过这幺多风波。他一直

以为他们之中,谷洋才是“专惹麻烦”的那一个,但其实不然,仁善也给他制造不少问题过。在那些过程

当中,有辛酸、有泪水,可是有更多的亲密时间是独属於他们之间的秘密。

“……於是我和他就正式分手。”喘口气,不知不觉,他们回到了北部海滨。

这中间,杜克勤并未打断过他,直到全部听完後,他丰唇漾笑地说:“好个精彩的故事,听得我很想

见见谷洋。你们後来没再联络了吗?这是多久前发生的事?”

“没有。最近。”已经说得有气无力了。

颔首,摇头。杜克勤笑笑地说:“信赖呀……不是零与壹百的关系,仁。”

仁善瞥视他一眼,视线又调回到道路上。“您是说我错了?”

“不,也不是对或错。只是在这世上比你多看一些人、多体会一些人生的前辈,要告诉你,像你这样

要就全信,不信就全盘推翻的想法,是很危险的。其实,极端本身就是一种危险讯号了。你两恋爱都跌

得七荤八素,还没学到这点吗?”

“……”

“对一个人的信赖是有程度的。这要来自於你日积月累的观察,每天每天的相当中,你所看到的对

方是诚实的,或是擅说小谎话的,或是视情况而定。失败一,扣一些,成功一,加一些。在加加减减

之间,你自己决定要容忍到哪个程度。如果这是个不及格的情人,那就直接判他出局吧。但,谷洋在你心

中是不及格的吗?”

“……”

杜克勤合上眼睛。“我想小睡一下,到了再叫我。”

车内播放著轻柔的音乐,仁善看著不断向前延伸的道路,景物向後飞逝。在前进(未来)与後退(过

去)之间,握著方向盘的自己,被独自留在“现在”里沈思。

平安到达台北,仁善将车子开到杜克勤所下榻的五星级饭店旁。

“长途开车,辛苦你了。”开玩笑地,还在车内的杜克勤说:“对了,你的手机可以开了,帮我跟你

朋友说抱歉,我暂时独占了你。”

对喔,他不提,自己全忘光了。不知道阿陵找他有什幺事?仁善赶忙打开手机电源。结果一开机,不

看还好,一看他立即诧异地张大眼。

“未接来电三十通?!”不就全满了吗?是谁拚命打电话给他?

听到他这句话,已经打开车门的杜克勤,回头,关心地皱起眉。“快回电,看看是什幺事。”

仁善一接通阿陵的电话,便听到阿陵劈头骂道:‘臭仁善!你躲到哪里去了?我一整夜都在找你,你

知不知道啊!’

“阿陵,究竟是什幺事?”

‘谷洋被一个疯子捅了一刀,大量失血,伤及肝脏。一度我们以为他心跳停……’

手机从手中掉落,仁善光是听了前半段,脑子已呈现一片空白。他脑中不断回荡著“刀”、“血”这

些字眼。这是某人在开他的玩笑?抑或他睁著眼在作恶梦?

杜克勤看到彻底冻住的仁善,出於一股责任感,捡起电话。当他听见是“谷洋”受伤,便明白了仁善

此刻何以做此反应。他当机立断地带著仁善下车,自饭店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抱歉,请赶往‘XX医院’。地址你知道吧?”

担忧地看看一脸死白的仁善,杜克勤後悔要他关上手机。有些电话你没接到,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完全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幺抵达的,可是一看到医院大门,仁善便醒了过来,他跳下车冲往柜台,问

出谷洋还在急诊室内,立即跌跌撞撞地拔腿狂奔,然後在每张病床间来回地寻觅著……

“阿仁,这边!你好快啊!”宋陵笑著挥挥手。

仁善冲过去,捉住她的肩膀摇晃。“他人呢?他没事吧?他的伤……”

“啊啊,没事、没事!失血过多,肝脏被戳了个小孔,可是不幸中的大幸,医生说伤口很小,不会损

及以後的器官功能,日後能顺利复原。”神态轻松地,宋陵笑嘻嘻地说。

什幺啊?!双腿登时软下,仁善差点跪在医院的急诊室里。“你、你说心跳……”

“对啊,心跳停止。比他早一点被推进来的病患,在急救过程中不幸走了。因为都在同一间诊疗室内

,拉门关著,我们只听得到声音,还以为是谷洋的心跳停了呢!芙渠更是哭得几乎崩溃,後来才发现哭错

人了。”

“你……知不知道你才快把我的心脏给搞停了!电话里要讲清楚嘛!”

“我有讲啊!是你自己没听完的。”

算了,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仁善指指垂帘遮起来的空间,问:“他在里面?”

“嗯,刚打完点滴,睡著了。”

仁善做了个呼吸後,轻掀开白色垂帘。一看谷洋略微苍白、憔悴的睡脸,他不禁在心里感谢上苍,

幸好他没事!

安下心,他放下帘子,转头问宋陵事情发生的详细经过。宋陵不但说了经过,连後续也一并告诉了他

。刺了谷洋一刀的王姓女子,被警察带回去做笔录,她不断辩称是手上拿著刀子,跌倒时不慎插到谷洋的

背。虽然说词荒唐,但现在警方已先拘留她,等待谷洋这边的说法,再看是否请检方提出公诉。

“她一直在纠缠著他?我竟然都不知道……为什幺他不告诉我?”仁善咬著牙。若他早点告诉自己,

仁善至少能明白,王姓女子是个精神状况有问题的女人,也能澄清谷洋与她完全两极的说法中,谁是真、

谁是假了。

“他没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只是觉得不愉快而已。我们大家都太轻忽了,以为王姓女子不过是跟踪

、骚扰,不至於伤害。可是精神状况不稳的人,你很难判断她到底会做些什幺。”

仁善也曾与那名女子接触过,神态上并不似有暴力倾向,很普通的弱女子。所以谷洋会轻忽不是没道

理吧?

谈论著後续有哪些亟待理的事之际──

“仁,你居然把我丢在大门那儿!”一脸啼笑皆非的,杜克勤走向他们。“你知道我找了多久吗?好

不容易才找到你。”

“啊!”仁善张大眼睛。“杜先生,你怎幺会在这儿?”

杜克勤苦笑。“你连我送你上出租车,一路陪你到这儿来的事,都不记得了?你确实是吓得魂飞魄散

了。如何?那位‘谷洋’先生,没事吧?”

“是的,托天之福,是小伤。”

“阿仁,这位是不是?”宋陵瞅著男子,略微颤抖,兴奋地问。

一笑。“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DUKE.维多葛雅。中文名字是”

可是他话还没讲完,宋陵已经像个十几岁少女般尖叫著“DUKE!”、“我好荣幸能亲眼见到你!”、

“我非常喜欢您所设计的‘维多葛雅’旗舰店!”,一连串的赞美之词,连珠炮似地爆出。

蓦地──

“外头吵死了!就不能让我安静睡一下吗?”白色帘子圈起的空间,传来谷洋的低咆。

宋陵吐吐舌,向仁善说道:“大魔王清醒了。被捅了那一刀,他似乎心情不好,而且你又迟迟不来,

他可能会跟你要脾气,你要小心。”

这也是没办法的。终归说,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仁善做好觉悟,扯开帘子,谷洋的怒火“黑”睛见

到他,马上喷出更炽的火焰。

“唷,这位仁兄是谁?噢,来看看分手的情人是不是还剩一口气在吗?”

仁善走到床畔,伸出手想替他拨开远到眼睛的刘海,却被他无礼地推开,还送上一句──

“你不是不想来,还故意关掉手机吗?那就不要来,不必管我死了还是活著啊!”

“手机的事我很抱歉。我怎幺会不在乎你的死活呢?”仁善垂下双肩说:“我很抱歉,那时候误会了

你。”

“不必!反正我素行不良、记录不好,那女人要诬赖我也是我活该!”讥讽地说著。谷洋以为仁善在

第一时间就会赶过来,哪知道过了一天,整整二十四小时,这个失联的无情汉才出琨!

“谷洋,你不能原谅我吗?”低声下气。

哼,不多折腾他一下,实在心有不甘!“不能!”

“既然这样,仁,跟我到米兰吧!经过昨夜的洗礼,我发现我不能没有你。”

毫无头绪地闯进他们对话中的,是一个谷洋并不认识的熟年男子。

“杜先生……”仁善困扰地红了红脸。

谷洋压低一边浓眉,猛狞如虎的双瞳射向那个陌生的帅气抢眼男子。“喂!你是谁呀?”

对方挑挑精心修整的剑眉,悬鼻底下的丰唇润出一抹笑。“我认识仁善的时间虽然比你短,但论权利

,我也有资格跟你抢夺他……谷洋先生。”

屁!谁的权利大过──等一下!为什幺仁善没反驳啊?谷洋眯起眼端详著仁善,发现他的脸几乎低垂

到与地面平行,俨然一副俯首认罪的模样。

谷洋几乎咬碎一口牙,说道:“张仁善!你给我过来,把帘子拉上,我们‘两个’单独谈谈!”

气氛很僵硬,谁也没先开口。仁善认错意味十足地站在床边,而谷洋则怒掀两道眉,正极力想冷静下

来。

不冷静不行,这是什幺情况?仁善上哪儿招惹到那个家伙的?看那家伙的派头、气势十足,一副不把

自己这种毛头小子放在眼中的样子,莫非,才分手的这段日子,仁善已经有了新情人?

谷洋很火,却不能发火。在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前,非忍住不可!

“你和那个姓杜的是什幺关系?”

吸口气,叹出。“我喝醉了。”

喝、醉、了!谷洋知道对男人而这,喝醉不代表什幺,但仁善的喝醉“与众不同”,那根本是该被封

印的终极必杀技!没有多少人能逃得过喝醉的仁善的诱惑,至少他就没逃过!

剩下的也不必问了。“所以呢?他说什幺要你跟他回米兰,代表你们在交往?既然你已经选了他,今

天还来看我做什幺?”

仁善拚命摇头。“杜先生是邀请我到米兰的造型沙龙工作,我和他不是情──”

“但可能会是将来的情人喔!”不请自来的,杜克勤笑嘻嘻地越过帘幕。“我是想,站在外头听还不

如直接进来听更精彩,而且这也和我有一部分的关系。小兄弟,我知道你气他不与你联络,但是我不让他

联络的,我没收了他的手机。不过,这事先放一边,我们三人谈谈吧!”

“这是我与仁善的事,旁人少来凑热闹!”

“但是,‘昨夜’的事,让我不凑热闹都不行。”杜克勤一眨眼。“喝醉的仁,是什幺模样,又不是

只有你知道。”

可恶!谷洋咬咬牙。“你想怎样?”

“当然是由仁来选择。”杜克勤牵起仁善的手,呵护备至地说:“仁,你该放弃年轻小伙子,投入我

成熟温暖的怀抱。我有钱、有势,还能让你发挥所长,你何苦在这边受气呢?你们都分手了,你哪需跟他

客气啊!和我回米兰吧!”

说完,还对仁善含情脉脉地眨眨眼。

谷洋看在眼里,气在胸口,受这种闷棍,他不反击才有鬼!“你一个人回你的米兰,仁善要留在我身

边!”

出手扣住仁善的另一只手,谷洋管不了前面闹别扭、生气的鸡毛蒜皮小理由,对仁善说:“你会让我

回来吧?我的外遇是被诬赖的,你已经知道,我也躺在这儿活该受罪了,这样还不行吗?你还坚持要我离

开吗?”

仁善瞪大眼睛,不解他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理由。“可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我也半斤八两啦!我不会跟你计较,只要你让我回你身边。”谷洋犹豫著,说:“瞒著你的这一点

,我也做了反省。我知道自己不成熟、稳重,我会努力反省。你不要放弃我,仁善。”

杜克勤看看他们两个,催促著仁善说:“选吧,仁。你要谁?”

一手一个,其实答案在选择之前就知道了。仁善把两手都抽回来,谷洋一愕,杜克勤却胸有成竹。

仁善慢慢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机票与那张支票。“我得婉谢你的好意,杜先生。这真是一份很大的挑

战,或许两年以前你给我这机会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不过,我现在已经有份很大的挑战在面前了

。”

重新拉起谷洋的手,仁善吸一口气,说:“我要丢掉零与一百的信赖关系,重新学习新的爱情态度

,和我的……谷洋一起。”

杜克勤叹口气,一笑,收起两张票。“其实我也不算空手而回,虽然这无法带你回米兰,但我相信

我们还有机会。”

“你没有!”谷洋气得从床上爬起来,抱住仁善的腰,一副怕被人抢跑的样子,怒道:“你已经落选

了,快滚!”

哈哈笑著,杜克勤眨了眨右眼,对仁善无言地说了声“祝福你”。挥挥手,离开。

谢谢你,杜先生。

仁善知道,没有他的“帮忙”,谷洋不会这幺快地缴械投降的。“姜是老的辣”这句话,实在是一点

儿都没有错。杜先生早看穿谷洋在拗什幺,而自己又早已决定要与谷洋重修旧好,所以才上演这出抢人大

战吧?

……在死亡的威胁前,再多伪装都会消失,人会变得无比诚实;而在强敌第三者的威胁前,再多逞强

都会消失,人会变得无比惜福。

害怕失去,才知道珍惜。

“仁善,我们重新定规矩,未来我不在你身边时,你一滴酒都不准喝!”

听著霸道情人的话语,仁善微微地笑著说:“那我可以也订一条吗?未来我要是喝醉了,对你做什幺

,你都不许反抗,事後更不许跟我抗议。”

“喔,当然没问题。可是为什幺?”他乾幺反抗,喝醉的仁善春情大发,他欢迎都来不及了。

仁善但笑不语。他当然不会告诉谷洋,因为杜先生今天早上腰都快断了,呵呵。

有时我希望没遇见你。

遇见你之後,天空更蓝、云更白、风更清……

但我的心却总是沈甸甸的。

因为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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