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与不爱之间

夏末的雷雨在午夜中滂沱袭击,整个台北不夜城笼罩在一片魑魅雨网中,连闪烁的霓虹都显得模糊淡薄。
踩过路面上的水坑,溅起的泥水飞溅四溢。穿梭在漆黑萧瑟的街头,飞奔的人影也变得孤立单薄,一身黯黑的穿着与黑夜合成一体,急促的脚步,只感觉是一阵急掠而过的疾风。
诅咒着这午夜该死的风雨,湿透了他一身不说,连他那头引以为傲、扎在脑后及腰
的黑亮长发都湿贴在背上。他飞快地转进巷口,掏出钥匙奔至他的停车,倏地一楞,大雨下得放肆,打在他的车身上铿锵作响,他伫立在自己的黑色小跑车前,皱着一双英挺的浓眉往下看。什么时候有个人坐在这里去睡着了?还是个眉目清秀,稚气未脱的大男孩。
他蹲下身去,立即一阵刺目的酒味刺激着他的嗅觉,连大雨都冲不去。男孩紧闭着一双浓密的长睫毛,双颊也因酒精的浓度过高而显得绯红,雨水湿润了他微启的朱红双唇,他的浓眉不禁又靠在一起,倒是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他伸手摇晃着靠在他车门上睡觉的男孩,不知他醉倒在这多久了?淋着这种大雨不生病才怪。
“喂!你醒一醒,喂!” 他猛地将他一晃才将他盛着雨珠的长睫毛给晃开了。眼睛还睁不到一半,他突然一阵作呕,扑到他身上吐出一堆秽物。
“你……”来不及闪躲的地倏地一退,整个人跌坐在泥地上,男孩也狼狈地趴在地上,紧锁着眉宇痛苦地低吟着。雨水急急地落下,让他一阵战栗。真是倒楣到家了!还好大雨很快冲掉他身上的脏东西。他气急败坏地抓起地上半昏迷的男孩吼道:“小子,你给我醒一醒,要睡滚回你家去睡!”
男孩根本就已经奄奄一息,半昏死过去了。他气呼呼地放开他软弱无骨的身子,将他拖到路边靠着墙,心里直嘀咕:淋了场大雨就算了,还碰到一个莫名其妙的醉鬼,被莫名其妙的吐了一身,憋得他一肚子气,今天真是好日子啊!
毫不同情地把他丢在墙角边,他立刻上车躲避这场豪雨,一面用大毛巾擦拭湿透的脸,一面发动车子。他一双邃幽黑的瞳眸直落在车窗外那个醉倒雨下的身影,心头真是矛盾挣扎。
“算了,这种不听话的小孩,醉死了活该!”他咕哝了声,一踩油门,车身立刻扬长而去。
红灯亮起,嘎吱一声紧急煞车,在无人的街口猛然停住,他烦躁地扯掉挂在肩头的毛巾,心中就是放不下那个人喝醉在巷里的男孩。“真是见鬼了!”他诅咒了声,立刻一个回转,轮胎划过路面的声响在大雨中更显刺耳。 他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他可不是那种爱心泛滥、悲天悯人的善心人士,平常连路边求乞的流浪汉都不曾博取到他同情的一记眼光,何况是自食其果的醉鬼?准是这场倾盆的大雨作祟,万一明天的社会新闻出现台北街头醉死、淋死、冷死了一具无名男尸,而他却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反正,他又把车开回巷口,男孩果然还倒在那里,这会儿是整个人全滑卧到地上了。
“白痴,要自杀也不是用这种方式。”他真是受够他了。再一将自己投入这场大雨中,他飞快地冲到男孩前,很快地将他拖进车内,他――孟樵,觉得自己简直跟傻瓜没两样。钻进驾驶座,现在连车内都淹水了;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昏睡的男孩,他一双浓眉皱得可紧了。等这小子醒来,他非好好拷问他一番不可!
车子在街口停了下来,孟樵又必须淋第三的大雨把这个麻烦扛回他三楼的套房里,二十五年来地第一觉得自己有资格领一张“热心助人”的奖状。一把将这小子从后座拖出来扛在自己宽阔的肩上,又是一皱眉;这家伙是难民吗?轻得像根羽毛似的?!比起他足足有一八二的身高,运动健身后的成果练就一身令男人又羡又妒、女人又爱又痴的完美身材,而被他像沙袋一样扛在肩头上的傻小子的确像个发育不良的小男生。
约有十二坪大的套房实在大楼的最里面,对一个单身贵族而言,这样的空间算宽广了,但在孟樵“随性潇洒”的生活哲学下,此紊乱得连一踏脚之地都没有。他踢掉满地的垃圾、酒瓶和脏衣服,把肩上那个湿漉漉的身子往堆满衣物的沙发上扔。小子皱了皱眉,喃喃地咕哝了声又沉沉地睡去。他从凌乱的床上扯出一条大毛毯往他身上盖,丢下一句:“待会再来理你。”
他迳自走进浴室,解开湿透的长发。这头发他留了五年,几乎到腰,对他而言,这头长发有另一层意义,只是在人前他永远把头发扎起来,从不放开。这一头及腰的长发丝毫不影响他的阳刚,反而更添帅气。他的浓眉英挺如刃,双眸犀利有神,笔挺的鼻梁下一张叛逆的薄唇,基本上他具有一切女性杀手的条件,有一点霸气、一点冷傲,却构成他最具吸引力的气质。
很快的淋浴、洗完头发后,他盛满了一缸热水。再不理那小子,迟早他会得肺炎。走到客厅,事实上客厅和卧房是完全没隔间,见那小子已经冻得脸色发白,瑟缩在毛毯里,孟樵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他最讨厌这种不会喝又爱逞强的人了,他在酒吧上班,遇到这种客人他肯定不会给对方职业笑脸看。
他相当粗鲁地把他拎进浴室,更是近乎粗暴地址去他身上湿透的衣物。孟樵紧皱的眉愈来愈难放开,这家伙简直像个女人似的,皮肤白净得一点暇疵都没有,要不是他该有的都有了,他真的会以为他是个漂亮到家的小女生了!
他一把将男孩丢进冒着白烟的浴缸里。这突来的热度刺激着原本昏睡的男孩蓦然酒醒似的,倏地睁大了眼,狼狈地抓住浴缸的边缘,两双眼睛同时瞪大的盯着孟樵――
该死!孟樵震惊地瞪着眼前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孔……这个形容词用在一个男人身上实在很不恰当,但他找不到别的字眼来形容自己受到的惊骇;会被一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孩子吓到,他可是头一遭。心想,他这辈子还不曾有过这种“义举”,结果捡了个不男不女的洋娃娃回来,而此刻他那双瞪满血丝的黑眸正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
如果他冒出一句感谢或道歉的话出来,一向冷酷的孟樵应该会接受的,但――男孩仰着湿涟涟的脸,只是漠然地望着眼前这名高大的俊逸男子。他只穿一件运动短裤、赤裸着上身,用大毛巾包着头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逼人的气势,水珠凝绪在那张犹如雕刻的帅气脸庞和结实的身躯上,让他看来有如不可一世的王者。
孟樵很快地恢复镇定。开玩笑,他可是一个正常的、爱女人的男人,就算眼前那张脸漂亮得可以打满分,充量只是个发育不良的小男生而已。
男孩也在短暂的惊骇过后逐渐冷静下来,紧蹙的眉宇下澄澈水亮的黑眸不安地环视这个小小的浴室,眸子里似乎缓缓燃起一团火苗,愈来愈旺盛,直到他低头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地泡在热水里,他再投射向孟樵的眼神简直像喷火一样,丝毫不领情地咬着牙低吼:“你对我做了什么?”
孟樵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他听见了什么。这小子一双会电人的黑眼睛瞪起人来满是杀气,原以为他会说声谢还是道个歉的,没想到他劈头就对他兴师问罪!孟樵一把火被他激了起来,瞪着一双幽黑的鹰眼冷冷回道:“你是这样对救命恩人说话的吗?”
“胡扯!”男孩朝他大叫:“我根本不认识你!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为什么被脱光了在浴缸里?连你也没穿衣服!”
这个忘恩负义的坏家伙!孟樵一把肝火被气到头顶,他一弯腰,两条结实的手臂就挡在浴缸边缘,那股浩然的霸道气势磅礴,男孩被他震得一楞,却又仰高了下巴无畏地迎视他。从他眼中,孟樵清楚看见倔强和骄傲。“这个鬼地方就是我家,你吐了我一身,难道还要叫我穿着那件恶心的衣服睡觉吗?早知道我就让你醉死在路边,省得跟你在这里浪费唇舌。”
男孩被激怒了,一张漂亮过分的脸蛋因盛怒、也因宿醉而显得通红发烫,现在他全身的热度几乎可以使这缸热水沸腾了。“谁叫你多管闲事?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没料到他竟会发怒的朝他吼叫,他存心要气死他吗?孟樵没好气地往地上那堆刚脱下来的脏衣服一踢,瞪着他怒吼:“要衣服拿去,少跟我大呼小叫。”
男孩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小绵羊,要不是他现在光着身子,又头痛得厉害,他早就扑上去跟他打一架了。“你把我的衣服踢到门外去了!”男孩握着双拳忿忿不平地瞪他。即使眼前的男人已经变成两个影像,他仍不甘示弱地挑战他的怒气。
“有种你就自己来拿!”孟樵可是出名的铁石心肠。
“拿就拿!”
男孩一起身,酒精的刺激立刻贯穿他的神经,排山倒海的晕厥突如其来,他的视线立刻一片昏黑,还来不及跨出浴缸,整个身子就往前一倒。
“该死!”孟樵见状,飞快地一跨步接住他差一点就贴地的身体。
这个暴躁任性的家伙,明明生病了还逞强!孟樵真是后悔极了,没事自找麻烦干嘛?好人做不成还踢到铁板,这小子是天使脸孔、恶魔心肠,根本是炸弹一个。把他去到床上,胡乱的把被子全包在他身上,男孩紧蹙着双眉喘息,似乎相当难受;当然了,喝酒、淋雨,又发脾气,迟早脑充血。 孟樵气呼呼地瞪著他。现在该怎么办?再把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丢出去淋雨吗?孟樵烦躁地点起烟来,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做好人的料。现在也只能等他睡醒了,立刻叫他滚蛋,然后一切如往常,再也不要跟这个麻烦有任何瓜葛了。
翌日──雨依然下得滂沱,午后近两点,乌云仍沉重得像解不开的棉絮。
宿醉后的头痛像要撕裂他的神经一般刺激得他不禁痛苦低吟,昨夜未干的发丝又一被他不断涌出的冷汗浸湿。夏启东捧着快爆炸的脑袋在床上呻吟,痛苦的一个翻身,“碰”地一声巨响,连人带被的摔到地上。
夏启东的一声痛喊,惊醒了睡在沙发上的孟樵。孟樵一起身,一眼就看到在地上蠕动的身躯,他没好气地撑起昏沉沉的脑袋,这个家伙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程度啊?
一把扶起他软绵绵的身躯,发现他双颊通红,额头上边肿了个大包,连浓重的喘息都带着热气,看来他不但高烧不退,而且似乎更严重了。
“你这个混蛋,要死也别死在我家。”孟樵又把他抱上床。
夏启东一双微启的双眼抓不到焦距,只感觉自己腾空了,当地又躺回床上时,他只是喃喃地反抗。“你……走……开……”
“该走的是你。”孟樵瞪他,连生病了他还不乖。
“混……蛋……”
还有力气骂人?!孟樵火了,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晃醒他,低吼:“我受够你了,如果你够清醒的话就给我滚!”
“去……你……的……”
又骂人?!孟樵推开他,气急败坏地往后阳台去。一起床就发火实在很伤身,但他已经快被那个不知感恩的浑小子给气坏了!收起他已干的衣服,孟樵大步走回床前将衣裤扔在他身上,吼道:“穿好了就滚!” 似乎现在才完全清醒的夏启东,瞪着一双原本澄亮,如今却满是血丝的漂亮眸子,强忍着头痛,迅速地穿好衣服,下了床还踉跄了两步,他必须以手撑着墙才得以稳下脚步。
“你少在这耀武扬威,我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猪窝。”夏启东气喘吁吁地咆哮。
孟樵一脸怒容,简直像要吃了对方一般,他长腿一跨,一手就揪住了夏启东的衣领,使劲地将他拖到门前,打开门一把将他甩出门外;夏启东几乎站不稳脚步,抓住了楼梯扶手。
孟樵指着他吼道:“你最好小心下别再让我遇见你!”
“碰”一声巨响甩上门,孟樵一转身便狼狈地踢掉脚边的空酒瓶。
真是见鬼了,好人没做成,还惹来一肚子火气,那小子不但是颗炸弹,还是个劣质差劲的爆裂物,竟令甚少动怒的他简直快气死了。烦躁地点起一根烟,他要把这件事彻底丢到脑后,他可不要让这个浑小子坏了他的心情。一跨步要拿起床头上的烟灰缸,他立刻发现自己脚下正踩在一块皮制品上。低头一看,是一只黑色皮夹。他浓眉一皱,不会是那个混蛋掉的吧?
拾起皮夹一看,里面有好几张千元大钞、一大堆的证件,光是信用卡就有二张,这小于是暴发户吗?三张全是金卡,还有各种贵宾卡片,连身分证、驾照、学生证也在里头。
夏启东,十九岁。他还以为他未成年呢!台大心理系二年级。竟然还是最高学府的大学生,他看起来简直像个小流氓。吐出一口浓浓白烟,孟樵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看着他的身分证,立刻明白了他小小年纪为什么有这么多金钱的原因,他的父母全是名人嘛。父亲夏正款,正是现任的国会议员,成天看他在新闻里大作表面文章,孟樵一向对政治人物反感。那么这小子那张漂亮过分的脸孔,一定就是遗传自他那位拥有台湾最大国际美容机构的母亲沈玉环了。
怪了,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怎么会狼狈地喝醉酒昏倒在路边?他捻熄了手中的烟,把皮夹扔到沙发上。反正不关他的事,最好别再让他碰见那个小恶魔,他就算醉死、病死,也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电话铃声大作,孟樵从地上一堆凌乱的杂志下找到响不停的电话。“谁啊?”盛怒过后他的口气仍带有火药味,虽然他可以猜到每天几乎在这个时候只有“她”会打电话来。
“真难得,这才响了半分钟你就接电话。”话筒里传来的声音甜蜜悦耳,然而孟樵的表情始终严酷。 “我早就起床了。”
好像听到天塌下来的骇闻般,女孩的声音夸张中带着戏谑。
“不会吧!你是不是看错时间了?”
“别惹我,我现在心情不好。”他又点了一根烟。
“是,老爷。”女孩的笑声甜腻腻的。“晚上见面你再告诉我原因,当然,如果你愿意说的话。”女孩似乎相当了解他的性子。
孟樵随意应了声使挂下电话。在白烟环绕的朦胧视觉下,将眼光投向窗外放肆的大雨。这种要命的豪雨,就算是铁人,也会受不了的吧?
夏家的豪宅富丽堂皇,奢华醒目地耸立在这高级住宅区里。菲佣急急忙忙地撑着伞跑出来替夏启东付了计程车钱才搀扶他进屋。
他的模样可吓坏了刚做完脸,一身华服、气质高雅的贵妇沈玉环了。夏启东是夏家唯一的男孩子,举家上下对他像王子般宠溺疼爱;夏启东四个姐姐全出嫁了,姐夫不是律师就是名医,个个都是大人物,最小的姐姐也整整大他十岁,无怪乎家人人全视他为宝贝般呵护。
夏启东是在这样一个名利至上,以金钱堆砌成的城堡里长大的。在这种环境下,不是造就一名势利的纨绔子弟,就是成为一个挥霍无度的败家子。但是犹如天之骄子的夏启东,却无法轻易从他骇人的背景、漂亮的外表、聪颖的智慧下论定他的人格。
家医走了,爱子心切的母亲也暂时离开了,夏启东得以清静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虚弱的病体却丝毫无法入睡,他努力的在如万蚁啃噬的脑袋里寻回昨夜放纵的记忆。
还有半个月学校才开学,他和一票酒肉朋友到舞厅里喝得烂醉,那是他在校园里、家庭中绝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那群掇学的少年、飞车党、要流氓的小混混把他拱得像大哥大,倒不是他多会打架、多会泡马子,而是他出手阔气,酒钱像酒水一样气派,一票兄弟自然唯命是从,舍命跟随,反正有钱的是老大,好自然是少不了的。他只记得他醉醺醺的离开舞厅,逞强的不用兄弟们送,一个人走回他停摩托车的地方,然后一醒来,他就在那个凶恶的大高个家里了。
莫名其妙!想到那家伙的恶行恶状,他就一肚子火,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吼呢。那么结实高大的男人竟然留了一头长发,肯定是个变态,他才要给他注意点呢!要是倒楣再遇到他,他绝对不会给他好看的。
夏店东躺在床上瞪着天板。对了!那他的皮夹到底掉到哪里去了?
幻觉酒吧藏匿在罗斯福路的一街巷里,每晚现场摇滚乐团热力四射的演出,是幻觉的招牌;此外,慕名而来的夜猫族,其焦点就是当家的调酒师孟樵了。他冷酷的外型、不羁的野性,有别于一般PUB里逢迎谄媚的dartender,那抹挂在唇边不可一世的傲气,锁在眉间沉郁神秘的气质,不知迷死多少对他一见倾心的女人,其中也包括在此驻唱乐团的女主唱叶心雅。
狂野美丽的小雅宛如一头骄傲的小野猫,不仅歌唱得好,外型更是枪眼。幻觉的人包括熟客,大伙心知肚明她与孟樵之间暖昧不明的亲密关系,只是对女人而言,是个超级磁铁的孟樵从不曾明示过。但任谁都感觉得到,小雅对孟樵却是一厢情愿、一片痴心,可真让所有仰慕者眼红到极点了。
“孟樵,给我一瓶海尼根吧。”小雅跳上吧台的高脚椅,拿着毛巾拭汗。两个多小时又唱又跳,她的声音都快哑了。
孟樵递给她一杯温开水,沉沉的嗓音跟他的表情一样酷。
“少喝酒,对你的喉咙不好。”
“你也知道我的喉咙不耐操,阿杰求了你那么久,你都不肯开金口。”小雅啜了一口开水。
她知道孟樵曾经玩过音乐,还弹了手好吉他,店长阿杰不知威胁利诱他献唱几百回,他就是不肯。孟椎一点也不感兴趣地淡淡一笑。这一向是他对此话题的回应,小雅只能嘟起艳红的小嘴抱怨:“你真是颗固执到家的硬石头。”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绰号?”孟樵难得露出笑容。
小雅抽走他手上刚点燃的烟往自己嘴里送,顺便送他一个白眼。“又是烟又是酒,你在自杀吗?”
把她指头间的烟拿回来,他吸了一口才回道:“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不知怎地,小雅总觉得在他习惯性轻蹙的眉宇间,就像他难以捉摸的性格般锁着沉重的枷锁。喝干了杯中的水,托起腮来看着他。她在这里唱了一年,始终无法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她想,他那颗冷傲孤寂的心,恐怕无人可以触及吧。
小雅眨眨卷翘的长睫毛,想到上个礼拜他提的那件事。“一个礼拜了,那个皮夹你不会已经扔了吧?”
孟樵倒了两杯生啤酒给前来的客人,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皮夹?现在还是原封不动的躺在他那个堆满杂物的沙发上,那些钞票、金卡对那个浑小子来说,大概跟垃圾一样一文不值吧。
“我真想看看你当时的表情。”小雅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被他瞪了一眼。
“你还提那事做什么?我早忘了。”
忘了的话他才不会立刻变了脸色呢。小雅认识的孟樵可不是个情绪大起大落的人,他一向把自己隐藏得相当完美,她已经是最能和他闲扯的人了。
团员们一一靠拢过来,对小雅情有独钟的吉他手瑞奇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一个热情的吻就直接贴在她脸上。小雅厌烦地推开了他。“滚开吧你!”
瑞奇是在台湾念书的美国人,说得一口流利的国语。对小雅的回应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愈挫愈勇,反正小雅又不是讨厌他,只是把他当哥儿们,他相信总有一天地会被他的热情感动的。
“最后一首歌你得背熟点,刚刚你唱错好几个地方。”瑞奇还是笑眯眯的,仰头就喝掉孟樵给他的半瓶啤酒。
“打混都不行,我已经没声音了。”小雅噘高了嘴。她可不像他们是玩音乐的老手,坚持在这里唱,除了她爱唱歌,而店长阿杰是她老哥以外,绝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孟樵了。
“我可能得回家一趟。”瑞奇拨了拨及肩的金发说。
小雅睁大了眼:“回美国吗?什么时候?”
“还早啦,三个月后吧。我老哥要在那诞节那时候结婚,刚好那时我这边的课也结束了。”
“那怎么成了那诞节店里几乎不打烊,乐团更是重头戏,你不在我们怎么唱?”小雅叫道;
瑞奇莫可奈何地耸耸肩,饮干了瓶中的液体。“我已经跟阿杰提过了。”他的眼神若有所指的飘向吧台内沉默的孟樵一眼,续道:“他说他会想办法。”
孟樵还会不知道阿杰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吗?他装作没听见的和前来寒喧的女客闲聊。
瑞奇笑了笑,一双蓝眼晴痴痴地望着小雅那张亮丽的俏脸蛋看。“我真希望你跟我一起回家。”
“作梦!”小雅残酷地冷哼了声。
孟樵一记微笑可迷煞了吧台前一群女客人们,但思绪早已飞到其它地方。其实他觉得小雅和瑞奇还满登对的;要他再一在人前演奏吉他……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直等到两点孟樵下班,小雅才肯走。她硬是要孟樵送她一程,反正阿杰理完店内的事,肯定都过三点才能回家。车子驶在夜无人的台北街头,小雅望着他专注的侧脸,靠向他甜甜地笑道:“孟樵,我们去看夜景吧?” 孟樵浅浅一笑。“你不累吗?”
“跟你在一起就不累。”她的模样简直就像在跟他撒娇,但是孟樵就是感觉不到。
“可是我累了。”
小雅噘高了嘴退回座位上生闷气。怎么他这么不解风情呀?换作是瑞奇或其他男人,恐怕都高兴得发狂了。车子很快地停在她家门口,小雅却没有下车的意愿。“你怎么了?”他见她一脸的委屈,连话都不吭一声,平常她是最聒噪的了。
“孟樵,你真是个无情的人。”她一开口就是抱怨。
孟樵漠然地望着她,这种评语他一点也不陌生。
“大家都认为我们是男女朋友。”她的眼神好哀怨。
孟樵也只是点点头不表示什么,小雅一双美眸水亮亮地看着他。“你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孟樵什么也没想。小雅小他两岁,就像他妹妹一样。“你已经是知道我最多秘密的人了。”
才怪!小雅一点都不满意这个回答。
孟樵伸手拍拍她的头,给她一个温柔的浅笑。“快回家休息吧。”
“吻我,否则我就不下车。”小雅只能用任性的方式来要求他给她一些回应。
事实上,他一向都不会拒绝女人的。他倾向前吻住了她湿润的红唇,小雅立刻以双手环绕住他的脖子,霸道地留住他冷漠的嘴唇。
即使她明白这个吻对他而言不具任何意义,他甚至可以轻易地献吻给任何一个女人,然而,她宁愿假装这个温柔得让人心碎的一吻,只为她一个人……

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的夏启东,大病初愈后就迫不及待的往外跑。 忙于事业和交际应酬的父母,根本无暇看顾他的行踪;在他们心中,夏启东一向是个品学兼优的乖儿子,就算彻夜不归,他们也不曾有一丝怀疑。 一批混混十来个,浩浩荡荡地走进幻觉酒吧。
“听说在这里唱歌的马子很正点。”冲着有人这么说,大伙就前来一探究竟。有漂亮妹妹的地方,这群小流氓是绝对不会错过。
酒吧里人满为患,人群全涌在舞台前呐喊狂舞,台上的乐团主宰着疯狂的人群,绚烂的灯光下流窜着摇滚音符,让每个人都释放最火热的细胞忘情纵舞。
“你们去玩吧,我去买酒。”夏启东对那群露出贪婪眼光的小喽罗说。
“我跟你去,老大。”
夏启东往对方脑袋一推,笑骂他:“少来了,去找你的妹妹吧!”
对方晃晃脑袋跑了。夏启东摇摇头,低头点着烟边往吧台走。
孟樵正与一名熟客说话,女人掏出一张名片,眼中流转着暖昧的色彩,涂满艳红蔻丹的手指夹着名片往他胸前口袋塞,嗲声地启口:“别忘了随时联络我。”
“给我一杯台啤。”夏启东抬起头吐出一口烟圈。
孟樵一别过头,四目交接的刹那,立刻引发轰然乍现的炮火。两人同时瞪大了眼,异口同声地喊出:“是你?”
吧台前的女人们全吓了一跳,看见这名陌生的美少年,不禁又是一片惊叹。若不是音乐震天价响,两人的吼声肯定引起一番骚“原来你在这里当酒保呀。”夏启东一脸轻视。“我还以为你是多了不起的黑道大哥咧!”
又是他,他就知道一遇到他准没好事。孟樵一张酷脸简直快结冰了。“外面的警卫没把你轰出去吗?我们这里不准未成年的小孩子进来。”
他的声音字字如冰,惹恼了最讨厌被别人当成未成年少男的夏启东。“住口,你这个变态,谁跟你未成年了!”
孟樵冷哼了声,从吧台里倒了一杯牛奶摆到他面前。“这才是你喝的。”
岂有此理!夏启东甩掉手上的烟,一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衣领,牛奶也被打翻了,吓坏了旁人,顿时惊叫四起。“上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孟樵一手抓住了他胸前的手腕。在黄灯下他犀利的双眸,仿佛耀动着点点火,低沉的嗓音充满压迫。“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夏启东气急败坏地松开手,反身一脚踢翻了一旁的椅子,双手一翻,整个桌子砰然倒地,酒瓶碎裂声立刻引来人群惊愕的回应。
“有种你就出来跟我单挑!”夏启东指着他吼。
跟这种无法无天的小孩子见识,简直有损他的人格。孟樵理都不想理他。
夏启东见状更为光火,他接着掀了第二张桌子、第三张……正要掀第四张时,他的手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扣住了。他瞪着眼回过头,孟樵那张严酷如冰的俊容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此时人群全围在四周,连台上的乐团都停止演奏了,呆望着这一幕。
“你别逼我动手,”孟樵低吼,撂下警告。
夏启东甩开他的手叫道:“是吗?我恨不得你这么做!”
“你……”
“住手!”阿杰飞奔过来,拉开了差点开打的两人。
夏启东的一票弟兄也围过来了。台上的小雅更是丢了麦克风钻出人群冲到他们面前,震惊地望着他们。
“孟樵,回到吧台去。”阿杰推开他,反身对夏启东说,“这里不准闹事,你走吧,否则我要叫警察了。”
“我是来这里钱的,是这家伙目中无人。”夏启东可不好打发。
孟樵绝不是会惹是生非的人,这点阿杰很清楚,何况孟樵是店里的招牌,怎么可能轻易发怒,这小子实在是嚣张了点。“你走吧,我可以不追究这一切。”阿杰瞥了一眼地上杯盘狼藉的桌椅。
夏启东点点头,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弟兄,忽然一把推开了挡在中间的阿杰,一个拳头就往孟樵挥过去。孟樵毫无防备地挨了他一个扎实的拳头,怒气油然而生,立刻回敬他一拳。
顿时尖叫声四起,群众慌乱奔逃,工作人员和混混们打起群架来,小雅立刻冲到门外把警卫叫进来,一阵混乱的战场在口哨声与警铃声响起时才稍微平息。
一干人被踢出酒吧外,气愤不平地拥住夏启东叫喊:“老大,咱们去操家伙过来。”
“不用了,你们都给我滚!”夏启东拭去唇边的血渍怒吼。他不但唇角破裂,眼眶瘀伤,还流鼻血,手臂上也挂彩,他真是恨死那个叫孟樵的大高个了。
“老大……”
“滚!听不懂吗?”他朝那帮败类吼道。这群废物,只会狐假虎威,一个比一个没用,快把他气死了。
众人只好识相地摸摸鼻子走人,他们这个被宠坏的老大一向喜怒无常,任性古怪,大伙也都习以为常了。
夏启东靠在自己的摩托车上。他跟孟樵的梁子结下了,他非想个法子整整他不可。
酒吧内的人群少了一半,表演也被迫中断,众人忙着收拾残局。小雅拿着冰袋为孟樵红肿的下巴冰敷,既心疼又好奇不已地问他:“对方是谁呀?我还不知道你外面有仇家呢。”
“他根本是故意来找碴的。”孟樵冷酷的形象就毁在今晚那个浑小子手里了,当然打架这事是不足以影响他的人气,只是让众人有些吃惊罢了。
小雅蹙着两道漂亮的秀眉,忍不住伸手轻抚他有些散乱的黑发,却被孟樵挥开,紧锁的眉宇靠得更近了。小雅微怔,孟樵讨厌人家碰他的长发,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连这个时候他也不领情,着实教她感到很受伤。
孟樵以手梳理了一下散落到额前的发丝,很快的把头发重新扎好,连半秒都吝于让人看见他长发飘逸的模样,不知多少人迷煞他那头黑亮狂逆的长头发了。
“就是他。”他余愠未平地启口。
小雅呆了呆,随即回边神惊叫:“那个忘恩负义的醉鬼?”
孟樵冷哼了声。
没想到小雅接下去一句话竟是:“天啊!他真是美呆了!”
“小雅!”孟樵瞪了她一眼,小雅却笑得灿烂。
“我看你是遇到克星了。”
莫名其妙也挨了两拳的阿杰,此时气冲冲地进入吧台。小雅伸伸舌头小声道:“老板来喽!”
“小雅,回去唱歌!”阿杰是瞪着孟樵说的。
小雅噘着小嘴回道:“拜托,人都跑光了。”
“还有半小时表演才结束,唱完才准下来,”阿杰是很有原则的,小雅也只好不情愿地离开吧台。
“这是怎么一回事?”老板准备发飙了,幻觉开店至今快五年了,打架闹事的事件还是头一遭呢。
“是我的错,坏掉的东西从我薪水扣。”
孟樵恢复了冷静,说起话来不愠不火,可把阿杰气坏了。“这个不是重点!”阿杰气急败坏地吼着。“这种事有第一,就会有下一,那我幻觉还能营业吗?”
阿杰真是太杞人忧天了。孟樵把冰袋扔进水槽里,起身回道:“我保证不会有下一。”
“孟樵,你认真点听我说话好不好?这家店可是我的命哪!”
“只要不你开除我好了。”
孟樵实在酷到极点了,阿杰一点办法都没有。懊恼地拍拍孟樵的肩,他似乎只能从命地委曲求全。“好歹跟我解释一下吧。”
孟樵点了一根烟,双手撑在吧台底下的平台上,一脸的烦躁。“我只和那家伙见过一面,谁知道他会跑到这来闹事?你也看到他的态度有多恶劣了,难道我等他毁了店里所有的装潢才过去制止他吗?”
大家都看到是那浑小子先动手的,难怪孟樵发火了。阿杰也只能自认倒楣。
只要遇上那个小醉鬼,他的心情就像遇到突袭的暴风雨一样愤慨激昂。孟樵也没心情工作了,虽然有愧于阿杰,他还是对地说:“我想请假。”
店里的招牌都开口了,他这个老板能说不吗?阿杰无奈地摇摇头拍拍他的肩。“回去休息吧,下要补两个小时还我。”
孟樵握拳轻轻往阿杰肩头敲了一记算是谢谢他了。
穿过一个个忧心问候的脸孔,孟樵一语不发地走出酒吧,接着映入眼帘的情景又让他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燃起。他停在店门口的车子四个轮胎全被放了气,车身也被刮得惨不忍睹,还好他装了防爆玻璃,否则肯定也遭殃。这个该死的家伙,简直教他忍无可忍。一旦招惹上,肯定就没好日子过,何况那个夏启东根本就是恶魔转世。 孟樵气死自己一时的同情心,反而惹祸上身,他已经受够了。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他决定要把那个碍眼的皮夹理掉,再也不要跟这家伙有任何牵连了。
他竟然还敢出现在地面前?孟樵一下车就看见夏启东斜靠在他公寓前的摩托车上,耍帅地址出一口口烟圈。一听见脚步声接近了,夏启东的眼神迎向他,弹掉手上的菸蒂站高了身子。夏启东一七五的身高不算太娇小,只是身形过于单薄了些,尤其和高大结实的孟樵比较起来,他就变成发育不全的小男生。
“刚刚在那里玩得不够吗?”孟樵冷冷地丢给他一句。
“我来要回我的东西。”夏启东的语气也不客气。他去过上回那家舞厅,也到醉倒在他车旁,就是上停放摩托车的地方找过,他遗失的皮夹肯定是掉在他家。
孟樵冷哼了声,绕过他掏出钥匙,一边打开铁门一边启口:“我以为你不在乎那个垃圾呢。”
夏启东在他开门的同时,扯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扳过身,瞪着他:“你这个小偷,把东西还给我!”
孟樵挥去他的手,怒视他,回道:“东西我可以还你,但是我希望你停止一切无理取闹的举动!”
“是你老是激怒我!”夏启东反驳。
不知道是谁激怒谁呢?孟樵用力地推开门,迳自上楼,夏启东立刻尾随于后跟了上去。
上是被他撵出去的,没空注意到他家,真是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乱”!比起他那个像皇宫城堡似的家,这个小套房简直像贫民窟。夏启东站在门边,连进去的意愿也没有。
孟樵一进屋就把上衣脱了,随手扔在椅背上,口袋里的皮夹也扔到床上。踢掉地上打转的空酒瓶,他迳自点烟,走进浴室拧了一条湿毛巾,擦拭略显红肿的嘴角,接着又走进厨房,好象根本不知道门外站了一个人似的。完全被忽略的夏启东愈看愈生气,忍不住朝正从厨房走出来,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啤酒的孟樵大叫一声:“喂!”
孟樵看了他一眼,在沙发的一角找到一可以坐的地方,漫不经心地回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滚了。”
“你……”夏启东冲进来,没注意脚底下一个空酒瓶,脚一滑,碰地一声跌坐在地。
孟樵回过头,若不是对方是个火爆过头的小流氓,他不想再把他家变成战场,他肯定会因他的拙样大笑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孟樵沉的黑眸仍掩不住笑意,使他那张刚毅的俊容多添了一分神采,而这分不轻易显露的神采让他充满了危险的致命吸引力。
“该死!你在装傻吗?把我的皮夹还给我!”夏启东坐在地上大叫的模样,简直像个小孩。
孟樵回过身,翻了翻沙发上的杂物,终于把那只黑色皮夹找出来了。他去给他时还提醒他:“要不要检查少了几张钞票?”
“我正有此意!”夏启东瞪了他一眼。
“东西拿到了,你可以滚了。”孟樵立刻下逐客令。这家伙多待一刻,他的麻烦就多一分。这场闹剧愈快结束愈好。
“不用你赶!”夏启东也不想在此多待呢。
但该死的恶作剧之神,似乎还不想让这场闹局提早落幕,他的脚扭伤了,痛得他根本站不起来。夏启东简直气坏了,这个孟樵跟他相克吗?脸上挂了彩已经教他够呕的了,这下连脚都扭伤了,别说骑车回去了,连出他家大门都成问题。
但倔强的他是绝对不会让他看出他的软弱的。他咬着牙忍痛撑在墙上站起身。
孟樵别过头,皱了皱眉,看着他逞强地单脚站起来,才移动一步,整个人几乎要落地,迅速地接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跌进一条结实的手臂里的夏启东,睁大一双亮如星子的黑眸。孟樵望着他,老实说,若不是他那双敌意的眼睛充满“暴戾之气”,这样近距离的注视,的确会使人心猿意马。谁敢相信这张漂亮得简直像个纯洁天使般的脸孔,竟是个暴躁的小魔鬼?
“你真是个笨蛋。”孟樵平淡的语气,却像在戏弄他的孩子气。
夏启东使劲挣开他的怀抱,整个人背贴着墙怒视他。“你离我远一点,一遇到你我就没好事。”
这句话应该是他的台词才对。他的耐性己快被这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给消磨光了。“听着,你三番两惹火我,我已经够忍让你了,现在你给我乖乖听话,我没空跟你玩游戏!”他怨声斥喝,声势颇吓人。
“你……”
夏启东才开口,马上又被他轰了一句。“闭嘴!”他一伸手,轻易地将他推坐在地。
孟樵把那个肇事的空酒瓶扔到满满的垃圾筒里,又在柜子里不知在翻些什么,夏启东只是瞪着一双喷火的眼晴,感到虎落平阳被犬欺。什么玩游戏?他当他是三岁小孩吗?自以为是的变态!
见他抱出一堆瓶瓶罐罐扔在地面前,蹲下身来动于粗鲁地脱掉他的鞋子,夏启东痛喊了声:“轻一点,痛死了!”
孟樵抬起一双火光点点的黑眸,冷冷地启口:“连这点痛都忍受不了,还敢跟人家打架?!”
气死人了!要不是他的脚肿得像法国面包,他肯定直接把脚印贴在他那张该死的脸上。
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帮他了,他只想早点叫这家伙滚出他的世界,自从他出现后,他就诸事不顺,这小鬼非但是个惹事精,还是个大麻烦!
孟樵强劲的力道往他脚踝一住,夏启东痛得缩回脚,捧住自己的膝盖叫道:“你根本是在谋杀!”
“你如果不想让你的脚废了,就给我安分点,夏启东!”他的音量比他高三倍。
夏启东楞了楞,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两人的对视有如一触即发的炮火,浓厚的火药味在四周蔓延……夏启东先妥协了。算了,这是他第一向人家妥协,这脚伤实在是痛死人了,早点治疗,他就可以早点摆脱这个变态。
见他缓缓松下手,把脚放了下来,孟樵才稍稍卸下眼中的怒气。沾了一些药膏往他脚上推拿,他咬着唇,忍痛不吭一声,额上都沁出了汗。火药味变成凝滞的沉默,反而更显沉重。
夏启东盯着孟樵专注的模样,这家伙似乎什么都会,或许一个人只身在外,就必须具备各种生存技能;他是从小穿金戴银的大少爷,根本无法体会。不过在他身上,夏启东却看见一股奔放的自由和矛盾的落寞。
他环视了下这个凌乱的住,嗅到一抹隐居在纷乱城市中的沧桑。床角边的地上摆了三把帅气的电吉他,电视旁也有一组设备完善的音响,地上堆满CD、唱片,他看起来的确像个颓废的摇滚客。
“你玩音乐?”
夏启东这种好语气,可是第一窜入孟樵耳底,害他拿着绷带的手僵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夏启东,在孟樵沉的黑眸里,似两潭不见底的井水,只闪烁着黑暗中难以捉摸的光芒,却视不透那的秘密。
他淡淡地自喉中发了一个类似“呃”的音,让人搞不清楚他的回答是什么,夏启东皱了皱眉。那三把吉他价值不菲,更别说那组专业音响了。只是玩票的搞音乐不会有那么齐全的设备,而这家伙的反应实在是冷淡过头了。
“你是哑巴呀?”夏启东就是嘴巴坏,又惹来一个白眼。“我不跟不懂音乐的人废话!”
“谁跟你不懂音乐!”夏启东立刻反驳,在父母和四个姐姐的殷切期盼下,他可是被迫弹了十年钢琴、拉了四年小提琴,还学了两年吉他;更是从小在诗歌班、合唱团担任要角,低音十度、高音可以拉到十八度,收放自如的宽阔嗓子不知为他赢得多少奖章喝采,他可说是啃音乐符长大的呢。虽然……那都只是塑造他在人前完美形象的一种方式而已。
孟樵才不理会小孩子的爱逞强,他一手扯着绷带,一手掏出地上烟盒里的烟叼在嘴上,点燃了烟才继续动作。
“你不相信?”大少爷可不高兴被看扁了。孟樵在吞云吐雾中完成包扎,把烟灰弹到垃圾筒,一脸不以为然。但夏启东仍在他遂的瞳眸里看见他谈起音乐时闪烁而逝一抹犀利的光芒。这家伙不但是个恶魔,还魔力十足呢!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弹吉他,现在就想!
“有本事就拿出来瞧瞧。”孟樵的语气非但轻蔑得可以,还十分的瞧不起人。这可是长这么大,第一有人对他的音乐造诣有所质疑,除了他那帮以为他只会玩乐耍帅的小喽罗以外。夏启东那双黑亮亮的眼睛满是怒火。“比起幻觉那个二流乐团,不成熟的唱腔、不堪入耳的伴奏,我吐口水的声音都比他们悦耳。”
“哈……”夏启东真的万万没想到孟樵不但没恼怒地揪住他的衣领,居然还放声大笑。这个脸上始终紧绷得宛如雕刻的冷酷俊容,竟然会狂笑,那释放的肌肉线条,犹如化解冰山的旋风狂浪不羁。夏启东讶于惊见一个男人如此耀眼的吸引力,说真格的。他的心震了好大一下。
他们彼此似乎都忘了,前两个小时他们还大打一架呢。他的回答很有意恩,也够自信,孟樵在刹那间似乎看见五年前的自己,甚至看见不再让他站上舞台的“他”的影子……他突地一楞,才发现自己竟然毫不自觉地笑了,而且是在这个浑小子面前。那个伤痛噬了他快三年了,他从不曾这样大笑,孟樵捻熄了手上的烟,站起身开口:“让我
看看你有多厉害。”他忘了他脚上的法国面包现在已经变成白色潜艇堡,他转过身朝他伸出了手。
这是什么意思?现场验收吗?他绝不会让他看扁的。夏启东冲着这口气,接受了他的挑战。论打架,他可能打不过他,但玩音乐他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把他给比下去。握住他的手站起身,夏启东一拐一拐地走到音响前,在地上找到一个坐垫坐下来,研究地上成堆的CD,全是重金属摇滚乐。哼!难不倒他,他在大学西乐社里有一票玩摇滚乐的朋友。
孟樵扔了一把黑色电吉他给他,自己则背上一把透明精致的吉他,插上电源,把音箱的电源全打开,他顺手放了一片CD,瞬间流泻满室的摇滚音符,立刻反响原本寂静的夜。音感奇佳的夏启东,马上就抓到节拍,还不等孟樵调好音,他已经跟着音乐加大现场伴奏了。
孟樵可说是相当震惊地睁大了眼。看着他惊人的反应,略显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非但准确地抓住狂飙的音符,连高难度的轫音也难不倒他;他放的这片CD可是在摇滚界有“吉他之神”美誉的SteveVai的成名之作呢!
孟樵加入合奏,一气呵成的搭配,将这首曲子发挥得淋漓尽致,甚至盖过了原的的气势。
“试试这个。”孟樵换了一片CD。
双吉他的合奏天衣无缝,夏启东甚至跟着合唱。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几首曲子下来,孟樵已经肯定了他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实力,这仅是他们首搭配,竟然默契十足,这感觉自从三年前就不复存在了。他竟然能够在这个小魔鬼身上找回他对音乐的狂热,多少夜都是他一个人独自弹奏孤寂的音符,他以为……这世上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跟他配合的人了。
直到“锵”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尽性的弹奏,他们才停下动作。孟樵将音乐调小音量,立刻听见邻人的抗议声,他们才意识到现在可是凌晨近三点钟呢。
“这些音乐你都玩过是不是?”孟樵非搞清楚不可。
夏启东拾起几片CD,回得漫不经心。“有些听过,弹出来是第一,我很少听摇滚乐。”
看来这个恶魔是个音乐天才,他果然是小看了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孟樵指的是,明明他出身豪门,又有一身音乐细胞,为什么让自己变成一个讨人厌的小流氓?
“关你什么事!”夏启东的回答又让他好不容易对他产生的一丝好感给破坏了。不过这小魔鬼接下来问他一句,堵住了他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你吉他弹得这么好,为什么不表演?”
他不知道这句话正中他的伤吗?他闷闷地起身到冰箱拿了一瓶啤酒。
夏启东喊道:“给我一瓶。”
孟樵可没忘了上他喝得烂醉的经验,他扔了一瓶牛奶给他。
“我不要喝牛奶!”夏启东气呼呼地喊。在家里,他的家人全把牛奶当开水喝,才会保养出他一身像女人似白净水嫩的皮肤,这会还要他喝牛奶,不是存心气坏他吗?
“没酒了,口渴的话就将就点喝。”孟樵才不理他。
怪人一个!自以为老成的变态!夏启东在心理直咕哝,不情愿地仰头喝干了瓶中的白色液体。牛奶一下肚,他的胃就咕咕叫了起来,折腾了一夜,他现在饿坏了。
“没有酒总有吃的吧?”他一向指使人惯了,根本忘了他们可是仇敌,原本是巴不得对方消失在眼前的敌人哪。
盂樵倚在厨房门边瞪着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以为他在哪里?竟然把他当下人命使唤。“只有泡面。”他的口气也不客气。
住在垃圾窝里,连吃的也是垃圾。夏启东勉为其难地撇撇嘴。“泡面就泡面,我要牛肉的。”
还挑?孟樵没好气的:“要不要加颗蛋给你呀?”
“两颗!”
他竟变本加厉!孟樵简朽被这个任性到家的小孩气炸了。他甩甩头,气的是自己;他肯定是疯了,才会忘了痛骂他一顿,才会忘了把他轰出家门,才会一肚子气还不自主的帮他煮面,他肯定是中他的魔了。
他的歌声倏地跃入他耳里,孟樵一楞。那清脆高亢的歌声随着音乐回荡,不可否认,他有一副撼动人心的好嗓子,唱起激情无奈的抒情摇滚,竟是如此使人感动。
他的思绪被夏启东燎亮的歌声牵引着,他年少时的轻狂,他对音乐的执迷不悔,还有那个自他生命中消逝的“他”,那个他努力要遗忘的记忆,一一地在他千疮百孔的心头逐渐蔓延…… ——–
孟樵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下午两点钟,小雅准时叫他起床的一道电话,他才醒过来。
挂掉了小雅喋喋不休的忧心问候,他扯掉了发带,仰躺在凌乱的地面上,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不可思议的事,简直离谱得可以。
他倏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屋里空荡荡的,桌上还摆着昨晚吃剩的泡面,吉他也原封不动的摆在墙角。他竟然连夏启东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竟然有股莫名的失落感抑不住的直涌心头,他不是恨不得这小子滚出他的生活吗?他不是发誓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了吗?他唇边的伤还是肿的,他回报他的礼物还留在脸上呢,而他竟然想念起他来了。
该死,他一定是病了、累了、疯了,才会被那个浑小子惹得心烦。再一将自己投向柔软的大床。三年来他从不觉得这个房间是寂寞的,耳边还回荡着昨夜狂放的音乐,他真的好想再找个人一起唱歌、一起弹吉他。
夏启东……难道他真的摆脱不了这个小魔鬼吗?
夏启东没忘记今天是姐姐们回娘家聚会的日子,他带着一张脸,拐着脚回家,又差点把夏家豪宅震得移了位。
“我摔车了。”简单一句话,让阴盛阳衰的夏家陷入恐慌。
他真是烦透了这一张张美丽的脸孔、一颗颗溺爱的心灵,和一波波关切的问候。十一个人围满广大餐桌,晚餐的盛宴上,夏启东总是最沉默的一个,老爸高谈阔论的发表政治演说,四个阿谀谄媚的姐夫一边把岳父人人捧得像太上皇,一边吹嘘着自己的事业飞黄腾达。男人的话题似乎永远离不开权势地位、尤其在夏家更是永无止境地上演着这种荒谬的戏码。四个姐姐也是明争暗斗,驯夫术、妈妈经,有完没完的话锋相对,天乱坠的笑声,其实都是表面功夫;女人的话题永远绕着男人打转,虚伪势利是夏家女人的至高权柄。加上客厅几个尖叫嘻闹的小魔头,可把菲佣和管家搞得人仰马翻,有苦难言。
所以,他讨厌男人!为了几个臭钱,人格都可以践踏。他也讨厌女人!虚情假意,装模作样,卸妆前是高贵典雅的贵妇人,卸妆后是面目狰狞的毒蝎女。他更讨厌小孩,没大胆的多细胞生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只会捣蛋惹事!这就是他的家庭,人人羡慕垂涎的名门贵族,事实上人性的丑陋全摊在他眼前,也让他练就一身比美奥斯卡影帝的做戏天分。他成功地扮演着双重身分不露痕迹,这都要拜这群演技派的家人所赐。
“启东,快开学了吧?”老爸把骄傲的眼神投向他。连生了四个女儿,中年才得子的夏正槐对这个宝贝儿子期望可高了,好在夏启东没让他失望,在学校不但品学兼优,在亲友面前更是温文有礼,人人称赞,真是替夏正槐赚足了面子。
夏启东应了声是,给老爷一个心怒放的笑容。
大姐夫李超忠是外科权威,立刻赞许道:“听说上学期启东又拿了全校第一名,姐夫都还没送礼给你呢,你想要什么,尽管跟姐天开口,姐夫一定答应。”
大姐晓梅赶紧附和:“是啊,启东,你姐夫医院忙,现在才送礼不嫌慢吧。”
夏启东笑了笑,直在心里扮鬼脸。“谢谢姐夫。”
“这样吧,姐夫,咱们合送一部车给启东如何?”当律师的二姐夫陈信建议,三姐晓竹立刻笑里藏刀地接口:“车子对大姐夫来说,根本是小礼物,还需要合送?”
二姐晓兰不甘示弱地问道:“你也听到姐夫事业忙得不得了,恐怕没时间挑车子,万一买到启东不喜欢的可不好。”
四姐晓菊娇声笑道:“启东还不知道想不想要车子呢。启东早上还出了小车祸,太危险了,进军的话,恐怕要附送司机比较妥当。”
拥有三家电子工厂的三姐夫蒋明志也开口了:“那有什么问题,咱们家司机闲得发慌,刚好给启东差遣,多省事。”
银行总经理的四姐夫王建和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有一个卖进口车的客户,不如叫他带些资料来给启东参考参考。”
沈玉环宠溺地拍拍宝贝儿子的手,笑道:“你看看你姐姐、姐夫们多疼你。”
是吗?还不是借着他来证明他们的财力和阔气。夏启东嗤之以目,但面对慈爱的母亲,他依然笑得温柔和善。“我不想要车子。”
轻轻一句话,可让大伙面子拉不下来,众人面带尴尬地望着夏启东。
“谢谢姐姐和姐夫的好意,我只想要一把吉他就好。”
“吉他?你不是有两把了?”沈玉环眨眨烫卷的长睫毛。保养得宜的脸庞,完全看不出她已是半百的中年妇人。而抽着雪茄的夏正槐是不会知道儿子身上多了什么、少了什么的。
“我想要一把电吉他。”夏启东笑得很是迷人,却教众人有些傻眼,对他提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礼物”感到不能理解,他们可是准备好要砸大钱了呢。然而,只有夏启东自己心里明白,他非要把吉他练得炉火纯青,教孟樵那家伙对他甘拜下风不可!
这天,是小雅二十三岁的生日,店里挂满了各式彩色的气球,表演到中场,孟樵在阿杰的安排下端着蛋糕上台,立刻引起台下一片欢呼。
小雅美丽的小脸上,漾着兴奋的光采;孟樵终于踏上舞台,她绝不轻易让他溜掉,团员们奏着生日快乐歌,小雅在吹喝声中切下蛋糕,还神秘兮兮地笑说不要公布她的愿望。
“献吻……献吻……”台下开始起哄了。
小雅几乎整个人贴在孟樵身上,仰着头看着灯光下挂着柔和微笑的孟樵,娇声启口:“我的生日你也不表示一下吗?”
“蛋糕是我买的。”
他的回答真教人泄气,小雅噘高了红唇埋怨:“你是聋子吗?”
孟樵的利眼往下瞄了一眼,却倏地一楞,在那群叫嚣的人海中,他看见夏启东双手环胸地冷眼看待台上的欢乐场景,仿佛像看一场闹剧。孟樵有点失了神,四天了吧?他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
“孟樵。”小雅把他分心的脸扳向自己,一双猫似的大眼晴流露对他的满心期待。
孟樵握住她的双臂,将她推离一步远,俯下头对她说:“闭上眼晴。”
小雅这才漾起笑容,开心地闭上眼晴。没想到孟樵转身一把将瑞奇拉了过来,朝他眨了眨眼。瑞奇先是一怔,随即露出雀跃不已的笑容,当他将他爱恋的热吻贴住小雅红嫩的唇上时,孟樵也在瞬间离开舞台。
夏启东冷笑了声,反身钻出人群,老实说,他倒是满欣赏孟樵的作法。尖叫声、狂笑声中,小雅睁开了眼晴,被眼前那个忘情的人给吓了好大一跳!使劲推开瑞奇,她想也没想就抓起蛋糕往他脸上抹,众人欢呼鼎沸,纷纷加入这场蛋糕大战。
孟樵才回到吧台,夏启东已经坐在那等他了。
“你来干什么?”纵使心头有难掩的复杂情绪,他的表情还是淡淡得可以,他没忘记这家伙是专门惹事的小魔鬼。
“不是来砸场的。”夏启东瞪了他一眼。这人的心眼真够小的了,一副扑克脸,看了就讨厌。
孟樵没理他,为自己开了一瓶啤酒。他有预感待会小雅肯定杀过来。
见他又开冰箱,夏启东立刻开口阻止:“我不要牛奶。”
孟樵笑了,丢了一瓶啤酒给他。“请你。”
算他还有点良心。夏启东仰头灌了一口,抹抹唇边的水渍问道,“那个辣妹是你女朋友?”
“不是。”孟樵想都没想就回答,随即想想不对,关他什么事?
今天的夏启东没有暴戾之气,也没有一脸鼻青脸肿,白白净净的,纯洁得像个漂亮的娃娃,他还真是不适应。“是吗?那么你刚刚那么做,恐怕难逃一劫。”夏启东有点幸灾乐祸的,笑得邪气。
孟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台上混乱的场面,小雅像着了火似的,眼看就要冲下来了。他突然笑了,有个使坏的想法。拍拍吧台内另一个酒保的肩,在他的耳边说:“我先走一步,帮我跟阿杰说一声,交给你了。”不等对方有反应,孟樵立刻大步走出吧台,捶了一下莫名的夏启东:“走!”
“你……”夏启东还没开口就被他拉出去了。
离开了喧闹的场所,夜的冷清立即包围他们。
夏启东睁着眼晴叫道:“你也太酷了吧,就这样一走了之,老板炒你鱿鱼怎么办?”
孟樵笑了笑,他可是很少心情这么愉快的让笑容挂在唇边。他迳自点烟往前走着。炒鱿鱼?阿杰才不会那么笨,砍倒他这棵摇钱树。“总比待会儿被泼妇乱棒打死好。”
夏启东快步追到他身前,边追着走边说:“老实说,你的个性实在是讨厌了点,不过你的作风我欣赏!”
孟樵笑了笑,天真的小毛头!他又吸了一口烟。“我以为我们不是朋友。”
“本来就不是!”小子的嘴巴就是坏。与他齐走,又道:“我只是没想到会遇到比我更古怪的人。”
孟樵在停车停下脚步。夏启东的摩托车就摆在他车旁,他弹掉了手上的烟,语气平淡地说:
“你知不知道我了多少钱修车子?”
“不知道。”回得干脆,一点悔意和歉意都没有。
孟樵白了他一眼,夏启东斜靠在他的车上,似乎有跟他耗下去的意味。“我买了一把电吉他。”
他在跟他炫耀吗?孟樵不为所动地回他一个“那又如何”的表情。
夏启东皱起眉来,脱口而出:“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的。”
“你只是为了让我高兴才买吉他的吗?”被宠坏的小少爷!这句话他写在脸上。
没想到夏启东竟然脸红了,在路灯下映着他透红的双颊,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我在脸红个什么劲呀?夏启东气死自己了,急着反驳:“才不是,我想练吉他,所以才买的。”
孟樵忍不住笑了。奇怪,怎么今晚他特别爱笑,从他来了之后。摇摇头,他想到一个好地方。
“上车,咱们到另一家PuB去。”
“我的车……”
“我会载你回来骑的。”
午夜一点半钟,SCREAMPUB的空间和幻觉差不多,人却多了一倍,现场表演到尾声,他们刚好赶上看最后一首安可曲。
夏启东惊讶地睁大眼,望着台上五个长发摇滚客尽情放肆的演出。台下拥挤的人潮如痴如狂,简直快把这个地下室近百坪的空间给掀掉了。
双吉他的搭配行云流水的贯穿每一道听觉,主唱飞扬的长发,嘶吼着奔放的旋律,沙哑独特的嗓音主宰着每一个释放的灵魂。夏启东的耳膜几乎快被这如雷的重金属给,震破了,可是他竟然瞬间就被吸引住了,仅仅是一首歌而已……
孟樵一一和吧台内的人打过招呼,似乎相当熟悉这里。递给发楞的夏店东一瓶啤酒,把他拉到吧台旁角落的座位。
夏启东莫名地望着地说:“这是你另一个基地吗?”
“算是吧。”孟樵的回答总是很模糊。
他仰头喝了一口啤酒,迎接下台后听见他大驾光临的一群欣喜若狂的伙伴。
夏启东又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惊人的画面。
“你这个死人,现在才出现。”主唱阿得说着,拳头也跟着落下。
孟樵笑着挡住了他的攻击,和其他人以酒瓶相碰示意。“你的声音愈唱愈好了。”
“不好怎么成了?有一个不负责任、离团出走的团长,我当然只有自主自强,免得本团惨遭解散之灾。”
阿得嘴巴可利了,说得孟樵只能苦笑,而一旁的夏启东更是一头雾水。
“本来就已经……解散了……”孟樵轻声启口,那股不知名的愁再罩在他身上。这他没躲过阿得的拳头了,肩头上挨了一击,他连人带椅的转了半圈。“解你妈个头!”阿得怒斥他。
阿得这才将眼光移问夏启东。除了又是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之外,更让他吃惊的是,独来独往的孟樵怎么会带一个美少男在身边,要也是带女人嘛。
“他是夏启东、”孟樵向阿得介绍。
阿得倒是十分热情地以酒瓶示好。夏启东拿起酒瓶和他的相碰。阿得的眼神令他不适,他开始怀疑他和孟樵的关系。尤其他们的对话,实在颇引人遐思。
不堪被当成隐形人的夏启东,耐性都快磨光了,他干脆起身离座,连话都不想吭一声,反正他们的话题他又插不上嘴。
“他怎么了?”阿得莫名看着忽然离座的夏启东说。
孟樵望着他没入人群的背影,啜了一口酒,语气冷漠:“他就是这样。”
“他是什么人啊?你会带他来一定有原因的吧?”
其他团员先行离座,小圆桌只剩他们三个人。一位面目清秀的男子走近阿得,阿得却向他便了个眼色。“先到吧台等我。”
男子顺从地离去。孟樵一手托腮,修长的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习以为常地问:“又换人了?”
“他是我学生。”阿得回答得一点也不认真,孟樵却很明白。
阿得也为自己点了一根烟。在昏黄灯光下,白烟飘散四周,夏启东发现阿得有一张算得上出色的俊脸。“自从仑仑走了,我就死心了。”
“阿得。”孟樵以眼神示意阿得,不要在夏启东面前提起这件事。
夏启东也察觉孟樵的用意,他暂时先把这个大问号吞进肚里,他可是心理系高材生,这个另类的世界,他有追根究抵的好奇心。
还是多年的老友了解他。孟樵浅浅一笑,沉的黑眸投向阿得,丢给他一句让他为之一楞的话。“阿得,你想不想仑仑?”
阿得楞了一下。二年来,仑仑的话题可是孟樵的禁忌,谁敢在他面前提起,准少不了拳头伺候,这会儿他竟主动提起,难怪他要吓一跳了。“妈的,你明知道我岂止想他而已,我这辈子真正爱过的只有他一个,我可不像你他妈的这么绝情!”
孟樵完全接受阿得的指责,他捻熄了几乎触指的烟,将下巴枕在十指交缠的手背上。阿得皱起眉,惊讶地在他黑不见底的眸子里看见流转的温柔。
“这小子比仑仑还天才,没听过摇滚乐,却可以唱得比你还专业。而吉他更是听了就会,我忍不住……把他带来这里看你表演。”
“老哥,这个团是你的。”阿得提醒他。就算孟樵不再弹吉他了,他对音乐的狂热丝毫未曾稍减,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他让我又想弹吉他了。”孟樵的眼神仿佛发掘到至宝一般闪烁光芒。
阿得闻言,简直无法置信。自从三年前仑仑自杀去世之后,孟樵几乎把他的第二生命――吉他,跟着仑仑一同埋葬,离开了乐团,宁愿当个Bsrtendcr,也不要再玩音乐了。所以他只好代替仑仑主唱的位置,找来两个吉他手,延续这个团的生命。他在等待孟樵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碰”声巨响,有人从男厕飞了出来,摔落在撞翻的桌子上,引来一阵骚动。这种行为很熟悉,孟樵直觉站起身。
“是夏启东!”他立刻冲了过去,阿得也尾随于后。
夏启东气急败坏地揪起那个老外的衣领,一口流利的英语吼得众人目瞪口呆。“你这个下流的同性恋,吃屎去吧!”
他扬起的拳头倏地被一股强勃的力道扣住,夏启东气愤地扭过头,盛接到发自那双黑眸的两道冷冽的寒芒。
“连到这里你也要惹事?”孟樵的口吻冷冰冰的。
夏启东气不过的跳到他面前喊:“这家伙想骚扰我!”
“所以你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被骚扰了?”孟樵真是冷酷到极点了。
夏启东气得发抖,一把推开了他,冲出人群。被摔在地上的老外,还以为得救的想爬起来,孟樵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然后不急不徐地赏他一记拳头,当场让他昏倒在地。
“再联络了。”丢了一句话给阿得,孟樵就跟着跑出去了。
三年来,阿得总算看到孟樵的转变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慢慢爬上他嘴边,他准备好好瞧瞧那个叫做夏启东的火爆小子会带给孟樵生命中何等的转变!夏启东气得直往车轮胎踢,身后传来一阵冷硬如冰的声音:“你生气也用不着拿找的车出气吧?”
才说完,他就被突然转身的夏启东揪住他衣领。“你带我去什么鬼地方?阿得是gay,你也是!”
孟樵蹙着浓眉,双手往他胸前一推,蹬眼道:“我如果gay,你睡在我家的两个晚上我早就上你了,美男子!”
长得美也有错吗!夏启东最恨自己这张像女人……不,是比女人还漂亮的脸蛋,他气得握拳。
“我就知道你是个变态!”
孟樵扯住他肩头的衣服,一手就把地拉在自己面前,含怒的黑眸对上那双喷火的眼晴,仿佛擦枪走火的火团熊熊燃烧,好不容易建立的友好关系再崩碎。“你如果继续这么惹人厌的话,我就……”
“你就怎么样?”夏启东打断他的话,像个邪恶的坏孩子一样挑衅他:“把我打死去喂狗?还是扒光衣服把我上了?”
孟樵一使劲,大手揪住他的领口,夏启东几乎快窒息的胀红了脸,双脚差点就离地了。他和他的脸距离不到一公分,他的呼吸有酒味,他的气息还有烟草味,同时更有逼人的火药味,他真的火大不。夏启东无惧地望着他,却在两人几乎脸贴脸的情况下,竟无法抑制心脏猛烈的狂跳。我才不怕他!他倔强地对自己说,即使他双颊的热度亦因他吹拂在脸上的怒气而急速加温……
“你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吗?”孟樵一字字从紧咬的齿缝间迸出。他已经受够,这个小魔鬼,现在他把理智交给冲动,如果他再不住口,他可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他一双宝钻似的瞳眸澄亮透明,孟樵竟看见他眼中的自己,忿怒化做一缕轻柔的眼波,他简直吓住了。而该死的恶魔仍不放过他的心神荡漾。
“你如果敢的活,何不马上动手?”道是挑战还是挑逗?他竟然无法分辨。他的大脑不听控制的,突然强悍粗暴地一把将他的衣领扯向前,却莫名地贴上他的双唇……
夏启东被紧贴在一起的四片唇震得僵立发楞,只感到男人的吻竞是如此霸气,男人的吻残酷得带着摧毁的无情,男人的吻更蛮横地踩蹦他惊骇无比的气息……这突如其来的吻冲击着彼此,一时都忘了要分开,直到――
“该死!”孟樵痛喊不声,倏地将夏启东推开,一道鲜红的血液随即自他破裂的唇上滑了下来。
夏启东用手背挡住自己的嘴,眼中跳跃的火苗与发颤的拳头不断刺激他的怒气,然而他的双腿却直立不动,甚至双膝还微微颤抖,他竟然踏不出脚步去赏他一拳!他不知是被他气坏还是吓坏了,他竟然被一个男人夺去初吻,教他怎么受得了?
“该死!”夏启东重复他的咒骂,转身握拳忿恨地往墙上猛捶,发泄地大叫:“他妈的,你看看你做了什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
“你知道个鬼!”孟樵抓住了他猛捶墙的手。
夏启东有如被电到般的弹跳开一步,大吼:“你别碰我,你这个恶心、龌龊、低级、下流的变态,你离我愈远愈好!”
“你如果不想有第二的话,就给我闭嘴!”孟樵也大吼回去。
夏启东紧抿双唇,背贴着墙,仰头瞪着他怒火冲冲的俊容。高大的地几乎遮去了路灯的光线,他在他紧锁的眉宇间看见挣扎的痛苦。
“你要把我逼疯吗?我不是同性恋!我爱的是女人,长头发、大胸脯的女人,你懂不懂?谁叫你买吉他?淮叫你会唱歌?谁叫你刚好醉倒在我车上?他妈的,你到底是哪蹦出来的魔鬼,非把我逼疯不可!”他一连串大吼吼得夏启东耳根发麻,头晕目眩。他如雷的咆哮再一贯穿他欲裂的耳膜“阿得才是同性恋,他爱仑仑;仑仑却爱我,仑仑死了,自杀了,因为我!你再给我说什么同性恋的鬼话一,我就杀了你!”孟樵恶狠狠地撂下警告,带着燃烧的熊熊怒火忿而转身,在夏启东还来不及从他的吼声中清醒过来时,车子早已狂飙而去。
夏启东呆楞了三分钟。他霸道的强吻还清晰地烙印在他唇上,他却发现在刚刚那一霎那,他打破了孟樵封闭冷冽的心灵;他会那样歇斯底里的吼叫,可见那段伤痛对他造成的打击有多刻。
他非搞懂不可!在那瞬间,他竟极度渴望一探这个满身是伤的男人内心最的世界。
他立刻又跑进PUB里找阿得。
七年前,孟樵十八岁高中毕业,提前入伍当兵,在军中认识了原名方逸仑的仑仑,一个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知已。成了莫逆之交的两人退伍后,一同考上大学,认识了阿得后,与几个同好组成Amazing乐团,白天上课,晚上就在SCREAMPUB演唱。仑仑是主唱,孟樵和阿得则担任吉他手,还有贝斯手董捷,以及鼓手中评,在PUB界,Amazing算是顶尖的热门好手。
阿得追仑仑追得勤,仑仑似乎也接受了这样的爱情,但在阿得发现原来仑仑爱上孟樵之后,情况有了剧烈变化升大三的那年暑假,仑仑和阿得交往也快三个月了。
一天,阿得竞气呼呼找孟樵理论,孟樵才知道仑仑对他的感情,他当然疼爱虽是同龄却犹如弟弟般纯真的仑仑,只是他实在无法接受同性之爱。
没想到对阿得肝胆相照的一句话,却粉碎了仑仑暗恋四年却苦等不到回应;仑仑本想用与阿得交往的方式来刺激孟樵,想不到竟只得到他不可能爱他的回答。当夜,仑仑割腕自杀,死前还把吉他弦剪断,他的血把吉他染成红色,仿佛是对孟樵做最严厉的审判……
所以孟樵不再弹吉他了,所以他休了学把自己封闭起来,一头自退伍后与仑仑约定留长的头发也愈来愈长了,似乎是对仑仑唯一兑现的承诺。
原来是这样,夏启东被这样的感情世界震撼了。连阿得回忆起这么残酷的往事时,眼中都还会泛泪,那么孟樵呢?夏启东紧锁着眉宇,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伤害到他了?

孟樵的车子在夜的台北街头疯狂蛇行。他单手驾车,一手摆在敞开的车窗边,让急窜的夜风冷却自己几乎快炸开的混乱思绪。然而风吹得愈急,他的心却愈是烦躁。
尖锐的煞车声在路面上划了两道车轮印,甩上车门冲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证明些什么,世不想思考自己为何失去了理智,他发了疯似的捶着木门,
像要把门敲破那般的用力。
“谁呀!”度过一个荒唐的生日,凌晨三点还被疯狂的敲门声惹出一肚子火的小雅,气冲冲地打开门。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门外那个疯子,只见一个黑影倏地冲进来,迅速地封住她差点开骂的口。她瞪大了眼,孟樵的嘴唇那么冰冷,那么蛮横地吻住她,她根本无从反抗,双脚一退,无力支撑他突来的狂吻,两人跌入黑色皮沙发里。仿佛突袭的暴风,她像个被俯冲而下的老鹰掠夺于利爪中的猎物,被他强劲的身躯压得无法喘息。
他的吻既粗暴又无情,残忍得连一丝呼吸的空间也不给她,小雅涨红了粉脸,使劲地挣开他的强吻。一翻身,整个人跌卧在地,瞪大了眼尖叫:“你在做什么?”这不是孟樵!这不该是孟樵的举动!眼泪倏地涌出眼眶,小雅突然觉得满腹委屈。
孟樵趴在沙发上喘息着,望着小雅的眼泪,像一把刺刀似,瞬间刺痛他迷失的双眼。他几乎无法直视她,闭上了眼,浓眉纠结在一起,也揪住他顿时清醒的心。是啊,我到底在做什么?
“你真是……可恶到极点了……”小雅坐在地上哭泣。这样的吻,她一点都不喜欢;他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一点都不了懈。是不是只有他想发泄的时候才会想到她?他到底把她当做什么人看待?
“对不起,小雅。”他颓然地坐起身,从她身后环抱住她发颤的身躯。这样的拥抱,这样温柔地吻着她的发梢,都只有歉意而已。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而我到底算什么?你以为今天晚上这样很有趣吗?你一声不响的走了,也不跟阿杰说一声,你从来不会这样的。”
小雅一迳地哭喊,而孟樵只能沉默着,习惯性地将自己锁在黑暗的愁海里。小雅哽咽着,缓缓转身注视他沉郁的黑眸,哑声启口:“Jeff说,你跟一个漂亮的男孩子走了,是夏启东对不对?”
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小雅敏感地从他细细的反应中得到答案。她无助的泪眼望着他。
“孟樵,你知不知道……我很爱你……”
他知道,就是因为他知道,他才会觉得很愧疚。他实在不该冲动地跑来,他已经被夏启东烦得连思考能力都失去了。
“为什么你不说话?我不要你像对其他女人一样来对我。我不要你每受了伤,就躲进自己的世界里。我要你在乎我,我要你爱我。”难道一个女人放下了自尊,这样的苦苦哀求,他还不心动吗?这是付出一点异于兄妹的爱情对他来说,真的那样困难?小雅的心碎成一片片。
他不知道他可以说什么,或给些什么;他不是没有交过女朋友,也不是不敢付出感情,只是承诺太沉重,他的双眉扛不起爱情的重担。小雅的受太单纯、太坦白,他只会伤了她。
“说话呀你!”她的眼泪又是一串串地坠落,颗颗都是对他的惩罚,小雅会在地面前放肆的哭,这是第一。
“你总是骂我是个冷血动物……为什么还要爱我?”孟樵的嗓音低沉得让人感到窒息。
小雅瞪着含泪的美眸,恨恨地握起粉拳往他胸前一锤,叫喊:“你在说服我不要爱你是不是?你干脆明白拒绝我不就得了?说我只是你身边打转的痴中的一个,说你只把我当成一个长不大的野丫头,说你根本……”
“小雅,你让我冷静一下好不好?”他突地大声吼住小雅怔怔地睁着泪眼望他。难道她看不出他烦透了吗?难道她看不出他快发疯了吗?
他谁也不想爱,谁都不想理,他宁愿当一个视而不见的瞎子,宁愿当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因为孟樵本来就是孤独的、残酷的,是生存在黯夜中的黑色撒旦。蓦地起身,一如往常的回绝她的任性哭闹。
小雅从地上一跃而起,抓住他的手叫道:“你又要走?我不许你再离开。”
甩开她的手,孟樵迳自往敞开的木门走去.小雅退了两步,失控地尖声喊叫:“你爱上夏启东了,你是……” “住口!”孟樵猛地反身一吼,小雅被他吓退了一步,“你再说一个字,我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他怒声吼完,转身就走。
砰然一声关门巨响几乎震破她的耳膜,同时也震碎了她千疮百孔的心灵。踉跄地跌坐在地,眼泪像决堤的海水澎湃地流出,是不是这一她真的失去他了?是不是这分爱恋已注定她要一个人流泪?天啊!她怎能接受……她苦恋了一年,竟敌不过一个才出现半个月的男孩……
让黑夜将他孤独的身影层层包围,烟雾弥漫在身旁,直到山头逐渐敞露鱼肚白,他竟都没有睡意。
扔掉最后一根烟,天快亮了,在白日与黑夜的交接,仿佛还清晰可见雩散的星辰,努力地闪烁着最后的美丽。一整夜他都在审问自己荒诞失控的举动,一整夜他的思绪都被困在那个疯狂可笑的强吻里,然而,他怎么也逃不开这股荒谬绝伦的意乱情迷。
夏启东的唇,不像小雅那么柔软,却教人眷恋不已。他真的是同性恋吗?孟樵懊恼地捧住脑袋。如果他是,当初他怎么会残忍地拒绝了仑仑,让这样一条美丽善良的生命断送在他手里?他如果是同性恋,又怎会允许自己的身边更换不同的女人?如果他真的是,真的会爱上那个血气方刚的浑小子?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定只是个情绪化的冲动而已,他必须清醒过来。
不要再见他了!他对自己说,只要不再见到他,一切都会回复到过去的模样。孟樵的心,连女人都不给,何况是男人?
但,真的不见面就没事了吗?
夏启东了一天的时间整理自己紊乱的思绪,他必须把自己变回那个温文儒雅的贵公子,因为学校已经开学了。
俐落的短发,亮如晨星的大眼晴,男孩中罕见的卷翘长睫毛,帅气笔挺的鼻梁,和一张厚薄适中的完美唇形,水嫩白净的皮肤,犹如粉嫩的婴孩。他一身蓝丝质的立领衬衫,飘逸地罩在身上,配上纯白的牛仔裤,卓然出众,气质高雅。这样的夏启东随性地漫步在校园中,实在是一幅赏心悦目、令人叹为观止的画面,难怪他会成为全校师生心自中的完美贵族,长得好、功课棒,能与这种人同校,简直是种莫大的享受。照例,他又迷昏了一干大学新鲜人的学妹以外,他所参加的社团也都爆满,更别提他的专用柜里满满的情书、礼物了。
他皱着两道漂亮得像画出来的浓眉,直在心里咕哝:这些女孩吃饱撑着没事干,上课都只是在写这些鬼情书吗?他拉开背包,将柜子里的信全扫进袋子里,理这些垃圾可不能光明正大在学校做,他可没忘记他的身分,虽然他烦透了每天重复这些无聊的动作。
一转身,他被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吓了一跳。“是你?”
“学长。”是小他一届的直系学妹,也是他们心理系的系蔡诗婷。她有一头乌溜溜的长发,清丽秀气的精致小脸蛋,柔弱娇小的身躯,总是笑容可鞠,温柔乖巧。
“两个半月不见了,学长暑假过得好吗?”她细声问,双颊微红,系配上校园白马王子,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蔡诗婷很庆幸自己比别人更有机会亲近他。
夏启东一向不吝于在校园中释放他的魅力,他灿烂的笑容惹得蔡诗婷心头小鹿乱撞。“好极了,你呢?”
蔡诗婷脸红地点点头,笑得羞涩。“我不喜欢放长假,太久没和学长见面……觉得不习惯。”
她脸红到耳根了,可夏启东却在心理猛作呕,他还能不知道小女孩在想什么吗?现在来了一批大一的新脸孔,怕是不加把劲稳住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怎行?反正其他同学和学姐都不是她的对手嘛!
蔡诗婷是真的也急坏了,怎么夏启东都没有任何反应呢?都升大三还不交友朋友,这不是很奇怪吗?
夏启东不是没反应,根本是不屑一顾,他讨厌女人!家里那群女人已经够他受了,他可不要再自找麻烦。见蔡诗婷似乎有意赖上他了,他赶紧找个藉口搪塞,很快地甩掉这个麻烦。
穿过一个又一个惊艳爱慕的眼神,简直令他难以忍受,他跑上行政大楼的楼顶,靠在墙壁上喘气。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大概快下雨了吧,气象说有个轻度台风要来。夏末的气候变化多端,就像人的心情一样摇摆不定。怎么才开学第一天,他就想跷课了?这怎么成?他可是完美的超级好学生哪!真是讽刺。
他冷哼了声,从背包里掏出烟盒,正想点烟的时候,他听见墙后有声音传来。悄悄地绕到另一边,夏启东被映入眼帘的画面给吓住了。那不是中文系的学长和游泳社的社长吗?在这空荡无人的顶楼上,的确是偷情的好地方。他目瞪口呆地瞪着忘情拥吻的两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连忙又冲回原地,惊楞不已地坐在地上喘息。
同性恋……他知道学校的确有很多同志,连社团里也有,他甚至也被数不清的学长弟示好过,只是他头一撞见这种情形。他的心脏跳得好快,满脑子全是那晚孟樵吻住他的模样……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他捧住欲裂的脑袋,却怎么也挥不去那个画面。那是他的初吻,虽然他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虽然夺去他初吻的是个恶行恶状的坏男人,但不可否认的,他因为这个吻而失眠了两天,他因为这个吻而食不下咽,更因这个吻看谁都不顺眼,他甚至想起阿得告诉他的那段往事还会心痛不已。
难道我是同性恋吗?我讨厌女人,我为了他买电吉他,我也是想见他才一个人去幻觉酒吧……他不断自问,只想证明一件事,他是不是爱上孟樵了?
不!不是!绝对不是!夏启东猛摇头。他只是不喜欢女人而已,他也讨厌男人不是吗?他们只是不打不相识,只是萍水相逢,一千个巧合而相遇的陌生人罢了,就算孟樵有一张多么吸引人的俊脸,有一头特别的长发,有一身强壮的肌肉……
想着想着,他的影像竟清晰地啃噬他狂乱的心跳。夏启东跳起身,拎起背包逃命似的冲下楼。他不能再想了,在这里他要扮演的是好学生乖宝宝,他不能让那个冷酷的家伙影响到自己的心情,更别谈爱上他,爱上这种粗暴的男人了……
孟樵似乎恢复到以前的模样了。他诚恳地向阿杰和小雅道歉,当然,没有人能够狠心地责备他,因为没有人比他无情。阿杰是自认倒楣地发了一顿牢骚,只要他保证不会再有下一。他实在是个豆腐心肠的好老板。
“我们把你给宠坏了。”小雅心疼他彻夜未眠的憔悴。
孟樵的大手轻轻摩挲她的粉颊,俯下头主动吻了她此举不但吓坏小雅,更震惊了全店的女客,心碎的声音像玻璃破裂声铿锵作响。“谢谢你,小雅。”
“孟樵……”小雅怔怔地望着他温柔带笑的黑眸。
“你……”
伸手揉乱了她的秀发,孟樵递了一杯果汁给她,然后的手撑在吧台上。此时的他完美的下巴托在掌心里,额上自然垂落的发丝证他更添一股要命的吸引力,小雅简直看傻了。
“你不是老是吵着要看夜景?下班后带你去。”
小雅睁大了眼大叫:“外面下大雨哪!”
“台风夜赏夜景才疯狂。”孟樵的微笑洋溢在他帅气的脸庞。
小雅兴奋得简直要跳上吧台了,她一手揽住孟樵的脖子,甜腻地对他撒娇:“再吻我一,吻给我身后那群女人看。”
“这种心态不对。”
“不管,我就是要你吻我。”她任性地耍赖。
孟樵一向不让女人失望。但吻上她的唇的同时,脑中浮现的却是夏启东的脸,他双眉一皱,浑身一颤,他真的是个魔鬼,连他脑海的一丝空隙都不放过!他必须把他抛到脑后,他必须忘了有这号人物。
“怎么了?”小雅察觉他的异样,小手捧着他的脸,抚平他习惯靠在一起的眉宇。
“没事,累了吧。”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仿佛是掩饰心虚的举动。
小雅体贴地笑道:“那就别去看夜景了,反正你赖不掉的,大熊猫。”
是啊,赖不掉的事就算想摆脱也摆脱不了。既然决定要忘了他,就不许自己再想起,他必须证明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
孟樵和夏启东似乎彼此都在印证这件事,宁愿选择让思念苦痛了自己,也不愿面对真实的感受;谁都不想,也不肯接受这是个事实……
雨下了将近一个礼拜,大雨几乎让整个城市快发霉了。台风走了,乌云都密布在心头,仿佛在考验彼此的耐性。夏启东去买了一堆摇滚乐的CD,成天把自己埋在吵杂的音乐中。他随身背着CD随身听,白天听、晚上听;走路听,连上课也听。他背熟了各种唱腔,晚上一有空就溜到SCREAMPUB去看阿得表演。
一个礼拜过去了,他多少经过幻觉酒吧,多少在孟樵家楼下徘徊,又多少被自己的倔强驳回,狼狈地逃回家抱着吉他练习。他是不是疯了?连教授都开始说他这个学期不用心了:他是怎么了?从那一吻到现在,他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想见他,真实地疯狂地想见他!他的心如此对自己呐喊,他却不敢面对。瞄他一眼也好,斗嘴也好,甚至打一架都好……他简直快被这如七个年头般难捱的日子给逼疯了。
“干嘛一脸大便样?”阿得用冰啤酒瓶冰了一下他失神的脸,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来。
夏启东啜了一口海尼根。从阿得这里可以挖到很多孟樵的秘密,只是他不明白――“孟樵很少来这里了?”
“伤心地嘛,谁爱来了”阿得点燃一根烟递给夏启东,又为自己点了一根,续道:“孟樵是很绝情的。”
夏启东不懂他的意思,阿得将眼光摆在他漂亮过分的脸上,说话的声音此时听来有一分沧桑。“他不常来,因为不留恋这里,不留恋他一手成立的乐团。Amazing只剩我一个,其他人都是我后来找的,唱到现在三年了,他还是这么顽固。”
阿得突然凑近他的脸,浓郁的酒气立刻刺激他的嗅觉,他在阿得眼中看见一股诡谲的光采。“小子,你三不五时跑来我这问孟樵的事,你不觉得烦吗?”
夏启东微怔,张口结舌地呆望着他。
阿得推了他一把,摇头注视着他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启口:“你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会受不了的。”
什么?夏启东瞪大了眼。他没忘记阿得是个同性恋,只是……他该不会看上他吧?
阿得斜睨他,仿佛看透他的心事。“我可是个君子,不会随便冒犯人的。”一伸手,握住了夏启东倏地僵硬的下巴,接口:“虽然你真的很对我味。”
“你再逼,我再也不踏进这里一步。”夏启东瞪他。他这股不羁的傲气,有谁抗拒得了呢?阿得忍不住大笑,拍拍他的眉。
“难怪孟樵喜欢你,你实在是很特别。”
夏启东一愣。他说什么?孟樵喜欢……他?
他的心情全写在脸上,阿得爱极他这自然坦率的模样,他迷恋着这佯的视觉享受。“孟樵是个独行侠,又是个铁石心肠,你这个小子凭什么让他救?还带你来听我唱歌,简直让我嫉妒死了……”
夏启东仍是一楞一楞的。
阿得的眼神突地犀利明亮了起来,弹掉了烟灰,字字清晰地传入他耳底:“是你让他又想弹吉他了。”
听到这铁一般的事实,夏启东发现自己心跳得好急。他看看表,一点多了,孟樵还没下班,那他还等什么?他很快地起身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他飞快地跑了出去。
阿得抽着烟,忍不住轻笑不声,真是单纯,这么可爱的小男孩让给孟樵实在很可惜,只怕孟樵的绝情会再伤害了对方。但如果夏启东能让他对吉他的热情活过来,也能够让他的心苏醒过来吧?
孟樵,一个人的日子,你已经过得够久了……
幻觉酒吧――
即便是大雨的夜,周末的晚上仍塞满不夜的不归人。表演刚结束,小雅就跑进吧台里坐在摆在地上堆得高高的啤酒箱上,捧着孟樵给她的温开水叫道:“我不能唱了啦!我的喉咙好痛,头也好痛,刚刚差点昏倒了。”
孟樵伸手摸了一下她汗湿的额头,的确温度颇高,他相当冷静地回她一句:“你感冒了。”
“哦!”小雅翻了个白眼。“我非叫老哥帮我加薪不可。”
孟樵淡淡一笑,拍拍她的头:“让瑞奇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这样不是让他占便宜了?”要送也要孟樵来送才对。小雅噘高了嘴。
瑞奇此时也趴在吧台上,一脸的心疼,眉头都成了倒八字了。
“小宝贝,我送你嘛,你的声音都哑了。”
“还没哑到不能骂人。叫你别叫我小宝贝,恶心死了。”小雅毫不领情地瞪了他一眼。
“小雅,听话,现在就回去。”孟樵柔声劝她。
小雅听了孟樵的话,不情愿地从箱子上跳了下来,却一个脚软,几乎跌倒,孟樵手快地接住她软弱无骨的身子。小雅顺势将双手勾绕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偎进他的胸膛。
这样的画面也纳入刚踏进幻觉的夏启东眼里。他已淋了一身湿,头发上、下巴上还在滴水,却一眼就看到这个引人遐思的画面,只觉得心头猛地一紧。
孟樵的额头与小雅的碰在一起,然后启口:“你发烧了,快回去。”
“你要来陪我……”她娇声地说。
“好,你跟瑞奇回去。”他催促着。
把小雅送到瑞奇手中时,却瞥见门边的人,浑身倏地一僵……是他的错觉吧?他什么时候来的?浑身湿得像落汤鸡,眼中仍透着他所熟悉的凛冽光芒。他来了,消失了一个礼拜终于来了……孟樵竟然感到一阵狂喜,但是理智提醒他,不是要彻底忘了他吗?不是发誓不再见地吗?怎么见他一出现,竟然如此轻易地推翻了他所有的决定?
孟樵毕竟是残酷的,明明四只眼晴已经对上了,他真的强迫自己视而不见。把小雅推到瑞奇身边,交代了两句:“马上回家睡觉,明天还发烧就抓你去看医生。”
小雅一张小嘴翘得半天高,迳自埋怨:“一点都不体贴,简直是恐吓嘛。”
“好了,快走。”
打发他们离开,孟樵又从容地走进吧台忙他的事。
夏启东瞪大了眼晴,简直不敢相信,他是瞎子吗?还是故意的?夏启东握紧了双拳。好,不理他是吧?今天晚上他是缠定他了!他怒瞪着一双莹亮的黑眸,大步走向吧台,跳上高脚椅,就像彼此不曾相识,就像一切重新再来过。“一杯牛奶。”他的口气像吃了炸药。
孟樵必须好大的劲来压住他带来的震撼。他漠然地倒了一杯牛奶给他。“牛奶不收费。”
“是吗?”他一口饮尽。“再来一杯。”
孟樵没空陪他玩游戏,把整瓶鲜奶给他。“本店请客。”
旁边的女客娇滴滴地开口了:“孟樵,太不够意思了,我来这么多趟你都没请过一。”
“你也想喝牛奶?”孟樵的笑容很职业,夏店东一眼就分辨得出来,但这些痴是感觉不到的。夏启东习以为常地冷然以对,仿佛在看戏似的,但是他心理实在怒火中烧;孟樵这家伙真的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就这样跟那群女人聊起来了,简直把他当隐形人看待。夏启东勉强沉住气,反正他今晚是跟他耗定了!
熬到了两点,孟樵实在不明白夏启东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他就坐在吧台上不吭一声,直到他下班准备走人了,他才跳下高脚椅紧跟在他屁股后。
孟樵的双眉简直快打结了。不理他,就是不理他,否则一旦被恶魔缠身,肯定脱离不了麻烦。
走出酒吧,雨还是下着,孟樵拉起夹克盖住头冲到停车,很快地上车发动了车子。该死的,他到底想怎样?孟樵气得捶了一下方向盘,从模糊的后照镜看见那小子骑着摩托车紧跟在后,雨衣不穿,连安全帽都不戴。孟樵在无人的街头急驶狂飙,却怎么也甩不掉他。
终于,到他家楼下了,孟樵紧急煞车后立刻下车狼狈地甩上车门,也被雨淋了一身湿。他冲到才刚把机车熄火的夏启东面前,劈头就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是谁呢!”夏启东瞪着他。
大雨洗过的脸庞更显白皙,连湿润的嘴唇都变得过于苍白。
孟樵眉头、拳头都紧紧靠拢,他存心逼疯他就对了,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他怎会那么确定?确定他看不会不忍心,确定他会担心他又生病?一个礼拜没见,除了重复着单调的生活步伐,他还不是过得好好的,他几乎快成功了,快忘了他了,为何他又要出现,而且更残忍地往他心头扎根!是原本就一直存在的?还是他根本是骗自己早已把他忘记了?孟樵一双黑眸简育快喷出火来,他要他彻底地离开他的世界!
“你滚啊!又来找我干什么?你又有什么东西丢在我家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他莫名的怒火一吼,夏启东简直火冒三丈,该生气的人是他才对吧,他在那大呼小叫个什么鬼?“我爱来就来,关你屁事?幻觉是你开的吗?这公寓是你盖的吗?我哪里惹你了,你跟我吼什么?”
两双眼睛互相喷火地瞪视对方,豪雨毕竟大得离谱,那股熊熊怒火也禁不住大雨倾盆,降温了不少。孟樵退了一步,邃的幢眸闪着难以捉摸的阴郁。
“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孟樵冷冰冰地问他。
夏启东仰高了下巴,眼中有桀傲不驯的叛逆。”不想干什么。“他一步步走近他。
孟樵望着他那张漂亮过分的脸孔,紧抿的嘴角挂着难以妥协的骄傲,长长的眼睫毛盛不住雨水的重量,湿透的双颊仿佛满布晶莹的泪。孟樵心悸的发现,他正一步步的瓦解他的理性与冷酷。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他站在他面前,微微仰头看着地说。
孟樵倏地睁大了眼。
“阿得都告诉我了。”
孟樵突地揪住他胸口的衣领,使劲往上一扯,夏启东的双脚又差点离地。这突来的劲道令他痛苦得纠起眉。孟樵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再更加旺盛地燃烧起来。“谁要你这么做的?你凭什么过问我的事?”
“放手!”夏启东抓着他强如铁钳般的手腕大叫:“我不懂你为什么把自己封闭起来,人又不是你杀的!”
“住口!”他发了疯似的挥了一个重拳在他脸上。
夏启东几乎是飞出去的,碰地一声,整个人摔卧在雨湿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天啊!他做了什么?雨水狠狠地斥责他的冲动,他刻不容缓地冲向前,抱起昏眩过去的夏启东往楼上跑去。

这样的画面,好像不到一个月之前才上演过。孟樵把浴缸的热水放满,脱了夏启东的衣服把他扔到浴缸里,他惊醒过来,双手抓着浴缸边缘瞪大了眼,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孟樵大声制止。
“别动。”然而他的眼神是温柔的。
孟樵颤抖地握着热毛巾轻拭夏启东红肿的嘴唇,夏启东惊愕地望着他两潭不见底的幽黑眸子,仿佛浸在忧郁的愁海里。
这样的画面,其实是相当动人的。孟樵坐在浴室的地板上,为坐在浴缸里的夏启东擦拭伤口,但是夏启东一开口,总是破坏唯美的一刻。“妈的,你把我当沙袋吗?下手这么重。”
“是你先惹我的。”他的口气平淡的像没有情绪,眼睛只停留在夏启东由红转紫的嘴角上,他下手的确重了点。
“你看你有多扫把,这是第几我都算不清了,每遇到你我不是鼻青脸肿就是头破血流,要不就感冒发烧,你简直就是瘟神嘛!”
比起你这个恶魔,我这个瘟神算什么?孟樵轻声一笑。他认栽了,不想再跟他吵了,再吵下去不知道下他伤的会是哪里?
“既然知道我的杀伤力这么强,为什么又来找我?”
“谁爱来找你!”夏启东嘴硬地反驳。
孟樵沉默不语,一时间气氛显得尴尬,尤其夏启东赤裸裸地泡在水里和他对看,热水的蒸气烤得他全身烫红。 “喂!”他喊了默不吭声的孟樵一声。
“我不叫喂。”
这人脾气真够拗的了,他还不是老是“小子、小子”的叫他?夏启东不情愿地叫了声:“孟樵……哪个孟?哪个樵?”
孟樵睨了他一眼,脸上写着:你别丢台大人的脸好不好?当然是孟子的孟,难这是作梦的梦吗?樵是樵人的樵。笨蛋。”
“问一下也不行,中国字同音的那么多。”夏启东立刻抗议地叫道。扯掉孟樵手上的毛巾,以手托着他线条完美的下巴,眼中带着一抹邪气。“你客厅那堆CD我全都买了,而且每首歌都背起来了。”
孟樵一怔。他那堆CD少说也有近百张,不过以他上小露身手的功力来看。他相信他的确有一颗过目不忘的聪明恼袋。孟樵望着他,黑眸里闪过一丝痛楚,夏启东敏感地捕捉到了。
“别做……这么无聊的事……”
夏启东简直快翻白眼了,他到底是几岁的老头啊?这么“龟毛”!“我有钱爱买CD、爱唱歌,你管得着吗?真受不了你这个老头。”
老头?孟樵可皱眉了。“我才大你六岁。”
“六岁就有年轮耶,还不够老?”
夏启东简直就是个小讨厌,不过却让孟樵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他真是个令人又爱又恨的小魔鬼,谁能抗拒得了他的任性淘气?谁又能摆脱他的美丽邪气呢?再这样下去怎么行呢?他愈来愈管不住自己了。孟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不敢再继续看他的眼晴,随即站起身,轻声丢下一句:“先泡个热水澡,免得又感冒了。”
“喂!”夏启东又喊了声,赶紧又改口:“孟樵。”
他回过头,看到夏启东的无邪神情,只觉得心又是怦然一震。
“你也湿透了耶。”
“我是铁打的。”他轻笑,很快地走出浴室,连门都没关。
夏启东只手托腮,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什么嘛!说的我好像纸糊的一样,真不公平,
看光了我两,怪老头!他在心里直咕哝。
孟樵又进来了,手上多了一套白色运动服,像个老爸在叮咛自己的小孩一样,盯着他说:“还发什么呆?洗好了换我。”
夏启东存心捉弄他,漾起一抹坏得可以的挑逗笑颜。“我不介意你跟我一起洗。”
孟樵皱起眉来。夏启东乘胜追击地趴在浴缸边缘望着他,一双澄澈莹亮的黑眸瞅得他心跳急促。“咱们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没什么好害躁的。”
可恶的小鬼!孟樵瞪着他,一语不发的掉头离开,身后传来他胜利的笑声。孟樵一脚把地上的空罐子踢得老远,气自己竟会受他的诱惑,气自己的心因着他荡漾不安。虽然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但从心理不断加温的热气却快把身上的衣服烤干了。
耳边又传来夏启东清亮的歌声,这小子不逼疯他不肯罢休是不?孟樵斜躺在沙发上,一会,心却平静下来,被夏启东悦耳的歌声安抚下来;他不禁闭上眼晴,想像自己站在干冰迷蒙的舞台上,为他奏下美丽的和弦……
就是这张脸……让一个正值黄金岁月的年轻生命,甘愿为他牺牲奉献……夏启东悄悄地来到沙发前,凝视着孟樵不知是否入睡的脸庞。半干的发丝柔顺地重落在他颊上,他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芽色,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他习惯性轻蹙的眉宇,连睡觉也不愿放开……
“你在做什么?”孟樵突然睁开眼冒出一句话,把夏启东吓得跌坐在地,一颗心怦怦地狂跳起来。
“你存心吓死人吗?”夏启东坐在地上瞪他。
“我以为你胆子很大的。”他漾起一抹促狭的浅笑,看得夏启东倏地红了脸……
坦白说,他那模样真是该死的漂亮!孟樵倏地起身,逃开夏启东这个美丽的幻影。他几乎是冲进浴室的,留下坐在地板上的夏启东一脸的莫名,怎么他突然像见鬼似的逃之夭夭?
夏启东低头看看自己,他并没有穿反衣服或是怎么的,真是怪老头!不过老头子怪虽怪,在他眼中还是顶可爱的。
电话铃声在他失神时倏然乍响,夏启东翻遍了地上的杂物,最后才在床底下发现叫得不耐烦的电话。凌晨三点半,会有谁打电话来?
夏启东犹豫着该不该接这道咆哮不已的电话,又听到耳边传来浴室哗哗作响的水声,孟樵肯定什么也没听见。好奇驱使他伸出手阻止电话的叫嚣。话筒一拿起来,耳边立刻传来带着鼻音的甜腻嗓音,他一听就认出是幻觉那个女主唱。
“孟樵,你睡了吗?你不是说要来看我,我到现在还睡不着,你过来陪我好不好?”
这下糗了!夏启东握着话筒张口结舌,总不能挂人家电话吧?他皱着眉头,想着这女孩和孟樵之间暖昧不明的关系。
“喂,你怎么都不说话?”对方娇怨着。
夏启东有一股捉弄她的使坏想法。他轻咳了声回她:“小姐,你打错电话了,现在都几点钟了?”
小雅一楞,打错电话?怎么可能,这组电话她背的比自己家电话还熟呢!
果然不出他所料,两秒钟后电话又响了,夏启东一接起来就抢先开口:“你再打来的话别怪我骂人了!”语毕立刻挂下电话。等了十秒钟,电话依然沉默,他才满意地把电话塞回床下。
“你在做什么?”孟樵一踏出浴室就看见夏启东趴在地上,只差没把脑袋塞进床底下。
夏启东仰起头,看见孟樵冷酷的脸上没有表情,赤裸裸的上身还凝结了晶莹的水珠,头上盘了一条大浴巾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孟樵浓眉一皱,双手环胸瞪他。“笑什么?”
“笑你的头。”夏启东的笑容总是天真中带着邪气。
孟樵没理他,在凌乱的桌面上找烟盒。夏启东跟在他身后打转。“头发留那么长不嫌累赘吗?”
“不关你的事。”
他又开始拒人于千里之外了,真是别扭得可以!夏启东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孟樵斜靠在沙发上,把长腿摆在桌上,吐出一口烟圈后瞥了他一眼。
“你到底想干嘛?现在澡也洗了,天也快亮了,我却还不明白你今晚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夏启东皱皱眉,讲的这么难听?“没有目的。”
孟樵一张酷脸又拉了下来。没想到这小子竟给他点头了。“你……”
“今晚我去听阿得唱歌。”夏启东的回答,立刻让他的表情为之一僵。
夏启东坐在地上,靠着沙发,迳自点起烟来;孟樵垂首望他,依稀在白蒙蒙的烟雾中看见他卷翘的长睫毛下,澄澈的眸子在闪烁发光。“阿得对你真是情义重,我淋雨骑车的时候想着,我似乎还没交过这样的朋友。” 不知怎么,孟樵觉得此时心痛得难受。从他的言语,他竟刻感受到他的寂寞,而那种寂寞的心情,也是长久以来一直跟随着他的。夏启东突来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孟樵伸手抽走他嘴上的烟。夏启东别过头,对上他那双邃似井的黑眸,刹那间似乎读出他的心情,只是他闪躲着,无意显露出心疼。孟樵轻声启口:“少抽一点。” “你有资格教训我吗?”夏启东瞄了一眼他手中的烟,嘴角漾起一抹促狭的浅笑。
“我的肺禁得起摧残。”他捻熄了手上的两根烟。
同时间,夏启东爬上了沙发,在他的手还未离开烟灰缸的刹那,扯掉了他头上的浴巾,那一头马亮如丝的长发立刻披泻于他宽阔的背,湿湿亮亮的散落在他发楞的脸庞。夏启东也呆掉了,他还是第一看见一个这么阳刚的男人放下长发的模样。
孟樵抓回他手上的浴巾,怒视他低吼:“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夏启东一楞。他可不知道这是他的大忌,既然留了长发就不怕人家看不是吗?“你凶什么凶呀?这浴巾看了碍眼,帮你拿掉也不行?”夏启东一脸莫名其妙。
“用不着你来帮忙!”孟樵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道。生气地起身往浴室走。
夏启东跟了过去,嘴巴也没停着:“你真是古怪得可以了,请问你留那么长的头发是为什么?没钱剪头发吗?要不然你干脆明讲什么东西不可以碰,什么话不可以说,免得你莫名其妙就向我喷火……”
“闭嘴!”孟樵反身吼他一句:“你怎么这么罗嗦!”
两人互瞪着对方的眼睛简直可以燃起熊熊烈火了。两颗炸弹碰在一起,似乎总是永无止境地争吵,这却不是两人所愿意的。孟樵退进浴室,双手撑在门上,眼中褪去了怒火。他说的也没错,谁知道这是他的忌讳呢?
“我向你道歉。”他的嗓音好低沉。夏启东还是瞪着他不语。但在孟樵眼中,他纯净得像个小孩,他却……
“我的事……你全知道了不是吗?”
夏启东微怔。
他应该好好修理阿得一顿的,孟樵轻轻续道:“留长头发,是和仑仑的约定。三年来,没有人能碰它,也没有人看过它放下来的样子。”
夏启东的心跳急促,震惊得双唇微启。这又代表着什么呢?连小雅也不曾见过他这模样是不?他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的印证他的重要性?他的手不自觉地往前伸,柔软的发丝滑过他轻颤的手指,孟樵竟然没有排斥。这样的举动无疑地挑起了彼此胸口的波涛汹涌。
夏启东的神情漾着一股天使般莹亮的光采,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快如擂鼓的心跳声,他知道自己是喜悦的,甚至感动的,只因他没有将他的手推开,甚至赏他一个拳头什么的。他的头发好顺好软、他甚至不想收回手了。真是见鬼了!孟樵紧锁着眉头,不断审问自己失常的反应,怎么他的手像有魔力似的,缠绕住他的长发,却教他浑身不得动弹?他应该推开他的手,甚至赏他一个拳头什么的。他的手指纤细冰冷,他甚至发觉他的手巳爬过他的发梢,什么时候停在他的脸上不动了?
“你在做什么?”,话一出口,竟轻柔似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夏启东的嗓音更是离谱的轻颤着。他一寸寸地向他靠近,彼此的呼吸融合在一起,就差那么一点点,他的唇就要贴在他的唇上了。孟樵猛地一惊,一把推开了他,碰地一声,夏启东整个人背贴着墙瞪大了眼;
又是碰然一声巨响,浴室门被孟樵狠狠一甩,他背靠着门,懊恼地捧住脑袋。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他溃坐在湿冷的地板上、却怎么也平复不了胸口的悸动。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接吻了,虽然这不是第一,但该死的,他可不是同性恋,何况门外那个是专惹麻烦的小魔鬼,但,该死的!他一再的咒骂自己,就连和女人上床他都没有这样心慌意乱过,他怎能允许自己这样?他怎能允许自己爱上一个男孩子?怎么能?
夏启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事实上,今晚会这么冲动的跑来,真的只是凭着一股冲动而已;想见他的冲动,想说话的冲动,想唱歌的冲动,想吻他的冲动……他一颗心已坠入酸涩的苦海。他从小到大是被捧大的、宠坏的,却不曾有过如同此刻的心情;他在乎孟樵的想法,害怕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变态、当成疯子。他十九年来养尊优,竟能在一夕间全走了样,只因里面那个孤傲甚至残酷的男人。
“你打算躲在里面一辈子吗?”夏启东对着紧闭的浴室门说。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他熟悉的任性不羁,可是他的心在发颤,他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心正颤抖得厉害。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片刻,门终于开了,孟樵的长发仍湿润地披泻在肩上,仿佛一头骄傲狂放的野狮,然而他陷的黑眸却充满孤寂,一种教人看了心都要揪疼的孤寂。他却倔强地紧抿着他冷漠的薄唇,似乎在告诉他,他给了他最大的宽容,别再逼迫彼此;他们两个,都是容易伤痛对方的野兽。
“你走吧。”出乎意料的,他的口气出奇的平静,甚至有些忧郁。“别再来了,我不想见到你了。”
“为什么?”他的语气也是冷静的,但眼神却是炽热的,让孟樵看了竟感到心虚。
他摇头。“不为什么。”
“那么我还是会来。”挑衅的眼神无惧地投向他。
霎时,孟樵有被刺痛的感觉,他的表情瞬间蒙上了霜,口气也沉了下来。“你如果不想再被我撵出去的话,你就再来啊。”
夏启东地望着他,那种坦率直接的眼神,足以燃起狂妄的火焰,竟让孟樵的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像刀尖般划下他俊毅的脸庞,顺着下巴滴落,孟樵莫名地觉得一阵刺痛。他们两人……都在忍平常所不能忍的!
“今晚我来的目的,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他的声音勇敢得像面临生命中最大的挑战,孟樵心头狼狈地震动了一下。他的眼神那么炽烈,美丽得像两颗着了火的钻石,孟樵竟然必须双手紧抓住门边,才能克制自己想把他拥入怀里的冲动。是的!他想抱他,就在他如当头棒喝般的向他表白后。
“我喜欢你!”
嘶的一声,木门的边沿竟被他扳裂开来,他两道紧蹙的眉像两把黑剑一般,交织着理性与感情的矛盾。夏启东下意识地伸手抚了一下被孟樵打肿的嘴角,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也令孟樵的心又抽痛了一下。
“他妈的……”在这么浪漫的告白后,他竟然骂出脏话?“我说出口了,这下也没脸出现在你面前了。”夏启东那副懊恼的模样,竟让孟樵觉得他可爱极了。他本来就倔强,本来就火爆;他的尴尬、他的不自在,却更显他的可爱。真的很可爱!
刹那间,孟樵发现他的理性正在瓦解。夏启东此刻也才真正明了自己冲动的来找他的原因,没错,只为了向孟樵告白而已!但告白之后,他却清楚地感到懊恼、后悔。
我和他的关系可能会因这句表白而破碎了吧!夏启东像个受伤的孩子,垂头丧气地转身走到客厅,抱起他的衣服,拾起他的车钥匙,默默地走到门前。
他才转开门把,碰的一声,一只结实的大手抵在门上,他仰头,清澈的黑眸迎着上方那张冷静酷绝的男人的脸。孟樵的眼里还有挣扎的神色,但他的手已不听使唤地先一步阻止夏启东的离去。
“你在做什么?”反倒是夏启东开口问。
“我不知道。”这是刚才的对话,不是吗?
两个人的心跳一样快,没有人控制得了它的速度。
“我不是同性恋!”孟樵咬牙说,但该死的,为什么他是个男人!
“我也不是!”夏启东倔强地回道,但该死的,为什么他偏偏爱上他!瞬间,夏启东又像泄了气似的改口:“也许我是吧……我没谈过恋爱,没交过女朋友,也许……我真的是同性恋,因为我喜欢你我第一喜欢人,连我爸妈我郡没喜欢过。”
孟樵紧抿的双唇在发颤。他怎么这么坦白,这么赤诚?让他心都疼了,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启东就靠着门仰头看他,他的手就撑在上方垂首望他,这样的亲近,是很容易失控的,尤其他不任性的时候、不发火的时候,真的就像纯洁的天使一般无邪美丽。孟樵不禁怀疑,难道我也是同性恋吗?我也喜欢这个小魔鬼不是吗?然而我却没他勇敢,没他老实。
过去的伤痛总是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这种爱情本来就是受诅咒的……仑仑的诅咒……他脸一白,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但夏启东却俯向前,吻住他差一点渗出的血渍。他感觉嘴唇一阵刺痛,像着了火般烧痛彼此密合的唇瓣,他竟然以自己的嘴唇,为他拭去了这一滴鲜红的血液。他掀开长睫毛,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转印在他的嘴唇上,还有他嘴角一块青紫,刹那,孟樵竟觉得地美丽得像团燃烧的火,正炽热地焚烧他的忧郁。
“还你上的强吻。”他邪气得像魔鬼。
倏地,衣服掉了,钥匙也掉了,他的人却落入他宽阔赤裸的胸膛,四片唇再胶合在一起……像要把彼此吞噬一般激情地强占对方的呼吸,霸气地占领彼此的喘息,他们都倔强,他们都不妥协,就连这澎湃激昂的一刻,彼此也都不愿认输。
天蒙蒙的,好像也舍不得亮,可能又要下雨了吧。何必在乎那么多?何必活得那么苦?一旦爱了,对错已变成其;一旦陷入了情爱,就没有什么好后悔。
十九岁的夏启东……有了第一的爱恋,不管对错,他没有后悔,这就是他的爱情。
雨还是下了,而且下得还不小。哗啦哗啦的声音,吵醒了酣睡中的人儿。
他的眼睫毛又密又长,简直像个女孩;他的皮肤又白又细,简直像个小婴儿。如果他就这么静静地睡着,望着他无可挑剔的纯洁睡容,真的像在天堂一样。孟樵凝望着夏启东恬净的睡容,心中像秋风拂过的湖水般不静。如果就这样与他并躺着、睡着、对望着,似乎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真的能够拥有这样的幸福吗?他自问。望着他的眼神迷惑了,他们……真的能够拥有这样的幸福吗?
卷翘的长睫毛动了动。夏启东似乎在梦中也能感受到那情的注视,缓缓地掀开眼帘,一双如黑水的眸子立刻跃入他眼底;等他完全睁开眼,才发现孟樵不动地侧卧着,长发散在额上、枕上,他正定定地凝视着自己,仿佛这样看着他已经好久好久……
夏启东是趴着的,当他看见他这般的凝神注视,一刹那昨夜放纵的记忆全给拉回来,他的脸倏地红了,像个羞涩的小男生,像个初恋的新娘子。“你……都没睡吗?”
孟樵“嗯”了声,看着他的黑眸连眨都没眨一下。他伸出手理了理夏启东一头乱发,温柔得连自己都怀疑这是不是自己。
“为什么不睡?”
“想看你。”他还是少话,却往往几个字就能撼动人心。夏启东笑了,这就是恋爱吧。在情人怀中醒来,诉说令人作呕的白痴对话,但这就是恋爱吧!在爱情的领域中,每个人都甘心当傻子。
不可思议,不是吗?不久前,他们还大打出手、恶言相向,却在彼此桀傲不屈的眼神中,找到彼此的慰藉。
夏启东还是笑着,他不在乎自己是个同性恋,他只乎眼前这个男人,为他卸下冷傲,温柔以对,他笑得像个孩子,说:“好痛……全身都不能动了。”
“那就别动。”孟樵轻声回道。喜欢看他生气、看他笑的模样,他的性情总是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不像他,已经习惯了隐藏。他喜欢他的自然坦率。
“你说……你有没有碰过仑仑?”他的眼睛很亮,说起话来似有光芒闪烁。
孟樵难得地牵起一抹浅笑。“我不是同性恋。”
他还在坚持。夏启东瞪了瞪眼。“我不是问你这个!”
“如果我碰了仑仑,我不会碰你。”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却有一股撞进人心的扎实感。
夏启东微怔。
孟樵淡淡一笑:“你是你,他是他啊。”
不知怎地,夏启东觉得很感动,难以言喻的感动。他地望着他。“在仑仑死之前,你是什么样的人?” 若是之前,他绝不会回答的,甚至跟他吼上两句,打上一架,但此刻,他竟沉静柔和地回答他所有的问题。“自大、暴躁、大喜大怒,就像你一样。”
夏启东睁大了眼,双手撑起身躯,却忽地被他大手一环,倒进他厚实的胸膛里。当他的耳朵贴上他赤裸的胸,沉重的心跳跃入他耳底时,他突然楞住了。那心跳声规律扎实地敲在他的心口上,却像哀伤的旋律。他既然曾经是和他同样的人,却因仑仑的死,让他陷入自责的囚牢,变得阴郁冷漠,若这是偿还仑仑的受,那也够了、够了…… 孟樵拥着他,语若叹息似的启口:“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抱着一个男人。”
夏启东才不敢相信自己会让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呢!“我爸妈如果知道我跟男人睡觉,不吐血昏倒才怪。”
孟樵笑了,笑得有点凄凉。“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贵族,我是乞丐,你是王子,我就是流浪汉。”
夏启东仰起头,黑亮的眸子火光点点。孟樵发现他的眼睛里经常有火闪动,灿烂得教人难以抗拒。“但我们是同一种人,你说的,不是吗?三年前你的个性和我是一样的。”
“那么如果我死了,你也会变得和我现在一样是不?”
夏启东瞪眼,一个拳头挥过去,孟樵竟然没躲,结实地挨了一拳,夏启东吓了一跳,
捧着他的脸怒道:“你干嘛不躲?”
“我以为你会吻我,不会揍我。”他沉的黑眸里有笑意,仿佛甘心埃这一拳。
“你……”夏启东瞪他,没想到他也会有耍嘴皮的时孟樵反反身将他压在床上,黑布般的长发散在他脸上,有一股柔细的酥麻感。夏启东轻抚开他的发丝,迎视那双邃似井的黑眸。
“如果我问你,我是你什么人?你会怎么回答?”夏启东问他。
“你要我怎么回答?”孟樵反问他。
“老实回答。”
孟樵笑得很迷人。他一向就不爱多说话,有时行动来表示不是更能证明一切吗?言语是空头支票,任何人都能开。
吻他,就是最老实的回答了!

当心情一转变,整个世界也跟着变了!孟樵变了,夏启东也变了,连周围的人都强烈感受到游移在他们身上的气息都变了。
“你心情很好?”小雅盯着孟樵的脸看。
孟樵应了声,没答话。“说来听听嘛。”
孟樵摇摇头。点烟、喝酒,和平常没两样,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柔了、笑了,像拨云见日的阳光一样,尽管屋外仍在下雨。他的转变让小雅不安。
“孟樵,昨晚我打电话给你。”
“我没接到。”
“不是你接的,对方还说我打错电话了,这怎么可能?”
孟樵微怔了下。是夏启东……“也许你……真的打错了吧。”
小雅望着他,眼神有些忧愁。不知怎地,才短短一天,她就觉得跟孟樵的距离变得好远。昨晚那通电话,她真的没有打错,接电话的那个人,就是晚晚一直坐在吧台等他的夏启东,为什么不敢承认呢?
“我病了,你连通电话也没有。”小雅噘高了嘴。今晚没有演唱,她的嗓子还是哑的。
孟樵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烧退了就好。”
他就不能换种对待方式吗?小雅气白了脸,挥去他的大手,迳自灌酒生闷气。
“感冒了别喝酒。”孟樵抢下她的酒瓶。
小雅又抢了回来,仰头又是一大口,拭着唇边的水渍,瞪眼道:“你这个冷血动物还会在乎我病了吗?”
孟樵不说话,也没再阻止她黄汤下肚,反正这是他们一员的相方式。她任性撒娇,他置之不理,十分钟后,她就忘得一干二净,又黏到他身上耍赖了,所以孟樵还是没理她。
就在他转身忙碌后,委屈的眼泪就顺着小雅光滑的脸庞滑了下来。她望着他宽大的背影,她始终伸手可触却遥不可及的背影。她不禁自问:我到底在追寻一个什么样的爱情呀?到底他的肩膀只让谁靠呢?她想到那个比女孩还漂亮的夏启东,她忍不住发抖……不!孟樵只是冷漠寡言,他绝不会是同性恋……
“小雅。”是瑞奇,那个痴守在她身边却盼不到她明眸一笑的大男孩。
他湛蓝的眼睛惊愕地反映出她盈盈的泪光,他还是第一见到小雅哭呢!“你怎么了?”
他手一伸,就被毫不领情的小雅挥开,瞪着泪眼叫道:“别碰我,不关你的事。”
瑞奇既心疼又觉得委屈。其实瑞奇也是帅哥一个,不少崇洋的女孩子对他放电示好,怎奈就是小雅非但看都不看他一眼,还百般“糟蹋”,真教他心痛不已。小雅一直灌着酒,似乎有把自己灌醉的打算。
孟樵回过身,给瑞奇一个打气的笑容,仿佛对他说:就由着她吧。心疼的瑞奇就是不懂眼色。“小雅,哭着喝酒对身体不好哩。”
“你怎么这么罗嗦。”她一古脑把气出在他身上,吼得瑞奇呆楞了半晌。孟樵也皱起眉来,吧台上的客人全投来异样眼光。
“小雅,别乱发脾气。”孟樵说话了,像个训话的严酷老爸一样。
小雅瞪眼。
“反正你又不在乎!”
“你闹够了没?”孟樵冷冷回她一句。
小雅一颗受伤的心被打击的更彻底,她跳下高脚椅,酒醉地踉跄了两步,瑞奇赶紧扶住她。小雅又是倔强地一挥手,哭道:“反正我就是爱闹、爱发脾气,怎么样嘛!你这个滥情的骗子……大笨蛋……”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孟樵拍拍瑞奇。
“看好她。”
瑞奇用力地点头立刻追了过去。
吧台里的孟樵望着消失门边的身影,有些失神。他一向明白小雅对他的感情,一年来她从不在乎他身边围绕了多少蝴蝶,因为她就算闯不进他的心房,也自信没有别的女人能让他动心,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女人做得到但是夏启东做到了,而且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孩子!
他的爱情,似乎不管给了谁,总有人要受伤流泪。此刻,他突然好想夏启东,好想见地,尽管他们下午才分开,他已迫不及待地想再见他了。原来,他早中了这小魔鬼的诅咒了,逃不开了。
他现在才体会到爱情有多自私。小雅一年来的痴,抵不过夏启东一夜的狂;而瑞奇又何尝不是爱得、痛更呢!
“小雅!”瑞奇追了出去,被滂沱的大雨吓了一跳。
小雅摇摇晃晃地跑了一小段路,几乎要软倒下去,瑞奇一个箭步接住了她湿透的身躯。她脸上是泪还是雨,他都分不清了。
“小雅……”他的心被雨打疼了,也被她折磨死了。为什么她不肯看看他?哪怕只是一眼就够了。
“瑞奇,你爱我吗?你是不是很爱我?”她哭着,无助地说着,散发着浓重的酒气。瑞奇用力地点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没有人像我这么爱你了。我知道你爱孟樵,但没关系,我还是爱你,我甚至告诉我的父母,我要讨个中国老婆。不怕你骂,我偷偷把你的照片寄给我父母看了,他们直说你好漂亮。”
他老实的令人心酸。但为什么?爱情这么爱捉弄人。小雅第一没有反抗地让他抱着,她也没力气推开他,现在她真的需要一个肩膀靠一靠。“瑞奇,我们是笨蛋……你爱我……我爱孟樵,孟樵爱……”她不知道孟樵爱什么,他拒绝爱人,却让人无可自拔地爱他。她犯的是自甘堕落的罪啊,能怨他吗?这是自找的啊!她心痛的快不能呼吸了。
“让我爱你就好。”瑞奇情地望着她。“就算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你不要拒绝我。”
小雅怔怔地看他,却仿佛看见自己,那个在孟樵面前丢掉自尊求爱的自己,她的心悲伤得疼痛难而。她突然主动将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即使她嘴里满是酒味,却是醉人的芬芳。“今晚我不要回家,你要陪我……” 瑞奇简直要晕了,他怎会说不好,怎会说不要?是上帝终于给他的回应吧!怀中的佳人,是他梦寐已久,牵挂已久的心上人,就算她的心不在这儿,他无所谓,他真的无所谓。
“你是怎么回事?今天竟然跷课!”夏启东傍晚一回到家,没想到老爸竟然在家,一开口就是连环炮轰。
“昨晚也没回来,跑哪去了?你嘴巴怎么回事?不会跟人家打架了吧?”夏正槐虽然疼爱这个独生子,但事关面子轻重,再怎么疼都是其,他优秀的儿子可不能有任何不良纪录。等他大学毕业,他还打算让他读研究所、出国留学,回来好进军政坛,名扬国会。有他这个万能老爸撑腰,一切准没问题。
没想到他今天难得空出一天提早回家吃晚饭,竟接到他台大的老朋友,也就是夏启东的教授的电话,这才让他发现夏启东最近不但跷课,上课还很不专心,成天只听音乐,这教他面子怎么挂得住?
沈玉环则是百般心疼,抚着夏启东略显红肿的嘴角。“怎么了?又受伤了?”
“没事,打球时被人家撞了一下,没事的。”在母亲面前,他可是柔顺的小绵羊。
“来,好好跟爸爸说,最近为什么不用功了?”夏正槐拍拍身边的椅座。
夏启东只好过去。
“说清楚,老爸不会生气。”
“我……”夏启东望着自己摆在膝上十指交缠的手,轻声回道:“我不是不用功,是教授教的不好。”
夏正槐夫妇闻言都吓了一跳。夏启东拨了拨黑亮的密友,显得很是疲倦,慵懒中还带点烦躁。
“我不用功不代表功课退步,期中考我照样会把第一名拿回家。”
他懒懒地起身就要往楼上去,沈玉环怔了怔,才赶紧追了两步。“启东,你不吃饭了吗?”
“我想睡觉。”他爬了几格楼梯,又回头道:“晚上我还有事,帮一个学弟补习,如果太晚,我会睡他那里。”说完,人也消失在楼梯口。
沈玉环看了丈夫一眼,往他身上靠了过去,忧心地说,“老公啊,你看启东是不是到了叛逆期了?”
“叛逆?”夏正槐大笑。“我夏正槐的孩子哪来的叛逆期?就算要叛逆,早在国中、高中就反了,还等到现在?”
沈玉环捶了他一记,忧心地说:“启东是男孩子啊,他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可你看看,他以前不会这么跟我们说话的。”还是做妈妈的比较敏感,而且他跟这个宝贝儿子相的时间实在也够少了。他忽然发现儿子对他只有恭只有敬,却没有爱没有情。
“我看,寒假就带他出去吧。”
沈玉环微楞。
“我下个月会到美国见加州大学校长一面,他还一直希望我回母校演讲呢。启东到那里我才放心,我看他谁是上大学交友圈广了,才变得散漫了,趁他还听话时快把他送出去。夏家就这么个儿子,多少钱栽培我都舍得。” “启东绝对值得你钱栽培,你看谁家的儿子可以跟我们的启东比。”沈玉环一想到这个卓然出众的儿子就有说不出的骄傲。
距离寒假,似乎只剩不到四个月了。
孟樵一停好车,就看见夏启东蹲在公寓前屋檐下躲雨,笑意不自觉地爬上他的嘴角,这个傻瓜,半夜两点半蹲在那儿,不怕危险吗?
“你回来了?”夏启东还是蹲着,双手环胸缩在棒球外套里。
“你等多久了?”孟樵低下头问他,发现他的长睫毛上还沾了几颗凝结的水珠,亮亮的,好看极了。
“半小时脚都麻了,站不起来了。”
孟樵的笑容一向很淡,夏启东还没见过他大笑的模样,他想着,孟樵狂笑的样子一定也很帅吧。想着的时候,孟樵已经开了门,然后在他前面背向他蹲了下来。“我背你。”
夏启东睁大眼叫道:“拜托,我又不是病猫,我是开玩笑的啦!”
“上来。”他就是这样。话少、固执、霸道,再跟他罗嗦的话,他可能就把你踢到路边去。这不也是他吸引他的特点吗?
夏启东不爱听人摆布,却发现一面对他,他就变成闹别扭的拗小孩,不听话的结果,往往就是鼻青脸肿。所以,他乖乖地靠上他的背,让他不费吹灰之力的背起来环着他的颈项,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就在孟樵关门进屋,连灯还来不及打开时,夏启东在他耳边轻咬道:“孟樵,你爱不爱我?”
孟樵明显地僵了一下,随即释出一抹几乎察觉不到笑意的笑容。“别问废话好吗?”
“说一句我爱你很难吗?”夏启东赖在他背上不想下来了。
对孟樵来说,的确是困难的,他没夏启东那么单纯,想爱就爱,想恨就恨。他转身把他放下来,夏启东却抱得紧紧不肯松手。“不回答我就不下来。”
孟樵的笑意了些,打开灯,连背上的夏启东一起坐上床。“我用别的方式回答你好吗?”
连他的眼晴都有了笑意。一个人笑的时候,连眼神都温柔了起来,孟樵就是这样,因为他实在是个不常笑的人,所以他的笑特别珍贵,特别动人。夏启东看得有点傻了,又发现自己和他有一个很大的差异。他是男人,一个世故忧郁,还有点复杂的男人;而自己是男孩,一个单纯任性,还有点天真的男孩。
他手上亮出了一串银亮亮的东西,夏启东立刻睁大了眼,那不是钥匙吗?他把钥匙塞到他手中,一手捧住他的脸,倾向前道:“特地打给你的,让你不必再蹲到脚麻,也不必冻得发抖。”他的唇已贴上了他的,细细的自唇缝间吐露呢喃:“你可是第一个拥有我家钥匙的人……”
他吻着他,吻得很轻、很柔、很情、很醉人。如果夏启东明白的话,他就会知道,这样的一吻含着多么重的意义;他就会知道,孟樵不给别人的,都给了他。
夏启东一伸手就扯掉了他的发带,孟樵不自觉皱了皱眉,似乎还不习惯在他人面前放下长发。
夏启东跟着他皱眉,说道:“别老是皱眉头,别老是一副冷冰冰的脸,别老是绑着头发。”
孟樵看着他不语,皱眉、酷脸,只差没绑头发。夏启东续道:“在我面前。”
孟樵脸上有了笑意,还是盯着他看,看他还想说什么?夏启东的爱情,就像他的个性一样骄纵霸道。不知怎地,孟樵却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他从不曾体会过的幸福。
“从现在起,你再也不许跟别的女人……还有男人上床?”夏启东一双手压在孟樵的双颊上,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发亮的黑眸宛若星子。
他是非常认真,相当严肃地在告诉他这件事的,孟樵忍不住笑了,而且是放声笑了,爽朗地大笑着,笑得夏启东一阵脸红又一阵呆楞,他第一看见孟樵笑得这么开心。孟樵还是笑着、笑着拥抱他,情款款的。他真是可爱极了,可爱得教他不能不爱啊。
“你笑什么?”夏启东被他搂着,脸上不断发烫,自己也不知道在脸红个什么劲。
“笑你,像个女人似的。”孟樵还在笑。
夏启东推开了他,怒道:“我是很正经的!”
“我知道。”孟樵凝视着他,轻易地以他柔情的注视融化了他的怒气。
夏启东一震,突然觉得地一旦褪去了笑容,那阴郁的恶魔就立刻找上他似的。夏启东忽然觉得心疼,他把自己藏得太久了,也习惯了,他必须让地多美、多说话,让阿得对地说的那个自信傲慢、才华洋溢的孟樵复活起来! 夏启东又回到他的怀里,难得乖巧地靠在他胸前。“真不公平,我对你似乎不够了解,但是你好像很轻易的一眼就可以把我看透似的。”
孟樵淡淡一笑,抚着他的黑发。他的头发很细,很软,滑过掌心时连心头也觉得一阵舒适,“或许是这样,所以我喜欢你吧。”
夏启东不懂了,抬起脸来,眉头都蹙了起来。“什么嘛!我对你多老实,家里、学校的事都告诉你了,连我外面那群狐群狗党自从认识你我就不跟他们来往了。你呢?你的事都是阿得告诉我的。”
“你知道就好了,何必要我再重复。”他笑的有点无奈,但夏启东看得出来,他只是习惯了逃避,习惯了自责。他还要开口,孟樵却轻吻了他一下,害他才要出口的话马上就忘了。
“以后,别单独去找阿得,想听他唱歌,我带你去。”孟樵对地说。
“为什么?”
他竟然问他为什么?孟樵不禁失笑。“因为他是个同性恋。”
“可是他是你兄弟啊。”
孟樵不知是不是哼了声,夏启东没听清楚,只觉他一寒着俊容,就酷得让人发颤。“仑仑也是我兄弟。”
他这么一说,夏启东立刻明白了,阿得很爱仑仑,他们也实际交往过,他是担心……夏启东突然觉得感动,也觉得好笑,原来他吃醋的模样也很可爱嘛!
他摆出邪气笑容,那可是他的招牌。“万一阿得爱上我了,你会怎么办?”
孟樵斜睨了他一眼。没有万一,是一定会,孟樵最了解他那位“兄弟”了;何况夏启东长得一副万人迷的脸,简直就是阿得的梦中情人。这夏启东真的听见他闷哼了声,然后看见他缓缓点起一根烟,将彼此的视线都模糊了以后,才回他一句:“揍他!”
这两个字就够了,就够让他快乐了,也够证明他的爱了。夏启东几乎是扑上前把他压倒在床上的,孟樵来不及把手上的烟拿开,急喊:“小心烟……”
“哇!”话还没说完,夏启东就惨叫了声,倒在床上瞪大眼看着自己被烟头烫红的手指。 孟樵捻掉烟,立刻紧张地握住他的手。“没事吧?”
“没事,一个洞而已,你果然是瘟神,遇见你就受伤。”夏启东还不忘调侃。 孟樵将他的手道到唇边,吻着那小小的伤痕。“谁叫你是专惹麻烦的小魔鬼……痛吗?”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柔,竟让夏启东觉得有点委屈。“痛。”
他不断地吻着,仿佛要借着这细雨般的轻吻吻去他的伤、他的疼。
“你在我身上留了印记,永远也别想摆脱我了。”夏启东望着地说。
孟樵迎视他星光闪烁的黑眸,那里有着孩子般的率直真挚,还有一种叛逆的骄傲自信,更有一种坚定的无怨无悔。
三年前,他不但拒绝了这样的爱情,还葬送了一条美丽的生命;三年后,他依然摆脱不了,原来……多年的孤寂,只因自己不愿坦诚他爱的竟会是同性人……他只能无助地吻他,吻他的时候,才会忘了痛、忘了过去,也忘了未来……
小雅是在瑞奇的怀中醒来的,宿醉的头痛、身体的疼痛教她忍不住呻吟出声。瑞奇睡得很熟、很甜,仿佛正在作一个甜蜜的美梦。一旦清醒,她就想哭。瞧她做了什么?小雅望着天板,眼泪无助地流着。爱不到孟樵,却找了她不爱的瑞奇弥补她伤痕累累的感情、她空虚难耐的心灵……她觉得自己好自私、好可怜……
孟樵只是对她没有爱惰,并不是没有感情呀!他也不是交了女朋友或抛弃她什么的
……根本是自己引诱他的嘛!她必须要残忍地斩断瑞奇的痴情,在她笨得做了这件事之后。
她哭的累了,决定离开这里去找孟樵,去他家找他说个清楚。她要孟樵彻底的、清楚的给她一个答案。一年的苦恋,够久了,该有结果了。
她搭计程车到孟樵的公寓已是午后,天空还是下着雨,比起昨晚的雨势算小了。现在他应该还在睡吧。不料,她在门下按了半天电铃就是没回应。出去了吗?他会去哪里?一堆问题在她紊乱的脑袋里打转。她坐在门前,决定今天不见到他,她是不走了。
孟樵驾车送夏启东去上学。夏启东下午只有两堂课,孟樵答应地下课后载他去乐器行买一些乐谱。这空档的两个小时,他还是先回家,结果一眼就看见坐在楼下的小雅。他家楼下似乎变成等候区一样,昨晚是夏启东,今天是小雅。
小雅看起来憔悴极了,没有化妆,没有精神,一脸苍白,一点都不像平日那个时鬃活泼的小野猫了。孟樵觉得心痛。爱情,不该使人变得樵惮的,是不是爱错了,才会产生那么多痛苦……
“小雅。”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小雅一双原本明亮的大眼晴已失去神采,无助地看着孟樵,瞬间涌出了泪。“孟樵……”她软弱地投入他怀里,哭得像个惹人怜的小女?
? 孟樵抚着她小小的背脊,轻声道:“别哭了,你不是这么爱哭的人。”
“才怪,我爱哭,只是哭的时候你都没看到而已。”她像是跟他呕气似的哭道。
孟樵没有答话,他的沉默让她灰心。她仰起头看他,他的表情平淡,像雕刻的脸仍俊朗却冷漠。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我你?也不带我上楼吗?”孟樵没什么反应,声音也很轻。
“我等你告诉我。”
他总是这样,好像任何事对他而言都不痛不痒、无关紧要,别人都以为他自大、他冷傲,她了解他的个性的,只是她想要的太多太多了,他的淡漠不理,累积在她心里成了堆积成塔的委屈。
“上楼再告诉你。”她坚持说。
楼上有夏启东的东西,她发现不疯掉才怪!孟樵皱皱眉。何况这么一带她上去,肯定被她缠住,他只是回来放个东西,待会还得去接夏启东呢。
小雅的眼泪又一颗颗的掉了下来。她好想生气,却发不了怒,就算对他生气,他也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所以她只有哭,用泪水来造成他的自责。“连一点点的安慰你也不给,好无情……”
孟樵还是无言,只伸出手为她拭去滚落的泪,然后拉着她起身开门上楼。
孟樵的家还是乱,唯一改进的是,地上不会有打转的空酒瓶。上害夏启东扭伤了脚,孟樵就开始收拾地上的垃圾,至少走路时是安全的:至于衣服、杂志、CD……反正整理了还是会乱的,就干脆乱到底。
小雅不是没来过他家,几来都让她累得在自己家里躺一天,因为帮他打扫这个猪窝的缘故。可是她今天哭丧着脸,也没体力,更没心情帮他整理了。她坐在沙发上,手捧着他递给她的可乐,双肩还在抽搐。
孟樵坐在桌沿上看她,嘴里叼着烟,几丝半干的发丝不听话的垂在额前。就是他这股潇洒,不知伤了多少女人的心,小雅看得痴了。
“怎么了?”他把嘴上的烟拿在手上,往身旁的烟灰缸弹了弹。
“昨晚……”她抿了抿嘴,毕竟这不是容易开口的事。
她垂下了头,却没听见孟樵追问的声音,他不会问的,他只会等她开口继续说,不说的话就拉倒。“我和瑞奇上床了……”
她说了,而且孟樵也有了反应,算是很大的反应。他一顿,然后睁大眼,托起她的脸看他,她的眸子依然浸在泪水里。
“为什么?”孟樵两道浓眉不悦地紧蹙在一起,他知道瑞奇对小雅的一片痴情,小雅不应该是会玩弄他人感情的人啊!
“因为你!”她哭道,把罪过都丢给他,教孟樵为之一震。
“你知道我爱你呀!瑞奇的心情和我一样,我们都是被不爱自己的人践踏的可怜虫!”
“啪”一声,她一楞,孟樵给了她一巴掌;绝对不是无心,而是有意地赏她一个力道很轻的巴掌。
“至少我把你当妹妹,妹妹的感情可以比情人还长久,你不懂吗?”他的声音低沉冷酷,听得小雅全身都冻结起来。“但是你把瑞奇当什么?你又把自己当什么?”
小雅不断地发抖,眼泪一粒一粒地掉。孟樵的话比刀还利,割得她痛不欲生;孟樵的眼神比针还刺,看得她无地自容。妹妹……这是她得到的答案,她心如刀割。猛地起身,她再也不敢看他了,想转身就跑时,孟樵抓住了她。“小雅。”
“放开我,你不要理我了。”她激动地哭喊。“你别做傻事。”
“你别管我,放手!”使劲地甩掉他的手,她一转身,脚下被地上的衣物绊了一下,她差点跌倒,孟樵及时拉住了她。而绊住地脚的,就是夏启东的牛仔裤。小雅呆了一下,那条裤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孟樵的尺寸,加上被她一踢,粗心的夏启东把皮夹放在这里,她清楚地看见脚下那个打开的皮夹里的证件……
她小脸惨白,连眼泪都震惊得忘了掉。当她再抬头接触到孟樵那双似幽井的黑眸时,他眼中流露的叹息,他两潭忧郁的黑水,随波流荡的情怀,若有所诉的尴尬,甚至歉意……
她立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远远地,孟樵在车上就看见夏启东。被群众簇拥的他,人群中只有他最耀眼。他一手摆在车窗边上,嘴上的烟薰得他眼睛微眯,眉头微蹙,心头一团糟。
小雅刚才状甚悲凄地跑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想不开?他没给过她承诺,连爱都没有,这样……算不算欺骗了她?孟樵自己都迷糊了。
他车内的广播正播放一首歌,他从不听国语流行歌的,但这首歌却引起他的注意:爱很简单……他听着,思考着……爱真的很简单,似乎只要一承认,就陷了下去。“没有后悔为爱日夜去跟随,那个疯狂的人是我……”
他无奈一笑。爱情、爱情……无解的毒药啊!再把眼光投向夏启东,他的笑变柔了,可能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吧。他就这么柔柔地笑看他、看他在学校里扮演着天使的角色,看他纯洁无可挑剔的笑颜:让周围每一个人都甘心为他疯狂。
如果那些人知道他在外面混流氓不吓昏才怪。孟樵想着,忍不住笑出来……这个魔鬼,真的能够影响他的情绪变化,从刚认识他时他轻易地激怒池,到现在一想到他就不自觉笑意染上唇边。三年来,他的心情早已没有起伏,难怪夏启东笑他是老头,才二十五岁而已,他却像个四十五岁的中年人。
夏启东也看到孟樵的凝视,和身周的众人说了些话,随即快步走近车子,而那一票年轻人显然相当失望地离开了,有几个还好奇地驻足瞻望。“远远的就看着我笑,不怕被人骂是变态?”夏启东笑得孩子气。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即使在人群中笑闹,他都不会忽略自己一双追随的黑眸,孟樵觉得很贴心。
“你有心事?”夏启东一上车就问。
他除了已经控制他的情绪,连心思都快被他掌握住了。孟樵淡淡笑着摇头,不可否认,他实在是个相当聪明的小孩。
“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心事?”孟樵弹掉了烟,将车子驶向车水马龙的道路上。
“不要。”夏启东倒干脆。
“为什么?”
“没把握的事就别猜,猜对了是侥幸,猜错了丢脸。”所以地只做有自信的事、连跟他表白也是。孟樵愈来愈欣赏他的伶俐了。
“小雅发现我们的事了。”孟樵也不跟他拐弯抹角。
夏启东挑了挑眉,没什么反应,盯着他好看的侧脸,反而问他:“否则你打算瞒多久?”
好犀利的质问,孟樵笑了笑,又是老话。“我不是同性恋。”
“狗屎!”夏启东啐了声。
孟樵的笑又淡了许多,但嗓音柔柔的,像窗外细雨。“我只是个喜欢上夏启东的男人,而夏启东不小心也是个男生而已。”
夏启东不知道该不该脸红,他听了心里是很高兴没错,只是……
“你好像觉得同性恋很可耻似的。”
“不。”他轻声笑着。“过去我几乎都在同志圈子里生活,甚至最好的朋友都是同志。”
“你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是而已。”夏启东可爱地皱皱鼻子。
孟樵不说话了。也许是吧,也许是因为如果他是同性恋,那仑仑的死就太不值得了,那他的罪就更重了,他担不起,更不愿在这样的负担下去爱夏启东。他不想以同志世界的方式去爱夏启东。阿得是那圈子的人,他清楚地看见那世界的悲哀苦楚,不能被规实世界认同的伤害,他不要那样来爱夏启东。同性恋情,他和夏启东,能不能长久?他自己也没把握;能不能牺牲一切?他也不知道。能肯定的是,因为现实的不允许,所以同性之恋要激狂、更炽烈。
“孟樵,我们来组团吧。”夏启东忽然兴致勃勃地对他说。
孟樵微怔,瞥了他一眼。看见他漂亮的脸蛋有了光采,眼睛又开始闪烁了,他那模样,真的很漂亮,漂亮得孟樵不忍心拒绝。
“为什么突然想组团?”
“我知道你玩吉他后就想找你组团了。”他喜孜孜地说。
孟樵还是专心地开车,似乎兴趣缺缺。
夏启东忍不住皱眉叫道:“你知不知道阿得一直在等你耶!团是你的,他不但不改团名,自己唱歌,自己找乐手,硬撑了三年,你还要躲多久?我们可以让Amazing复活起来。”
“启东……”他轻喊。不知怎地,夏启东竟觉得他仿佛在哀求。“我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了。”
夏启东一楞,沉默了片刻。他低声启口:“是因为仑仑吗?”
又是沉默。
“是。”他回答。
夏启东生气地瞪他,大叫:“他妈的,你根本忘不了他!他已经死了!”
车子遇红灯停了下来,孟樵看着他,很很地注视他,一双陷在愁海的黑眸看了就教人心酸。他总是漠不吭声,却比解释了一串还让人不忍苛责。那是他的伤口,他最最重的伤口。
“该死!”夏启东握拳捶了一下车窗,瞪着窗外拒绝他沉的注视,自责自己的任性粗心。
“过来。”孟樵叫他。
夏启东不理,瞪着窗外,双颊红红的,他不知该用什么表情看他,只觉得这个红灯停的时间像一世纪那么长。
“转过来看我、启东。”他的声音冷冷的,似萧瑟的风。
夏启东只好转过头,却惊讶地看见他在笑。温柔的笑、温柔的手、温柔的嘴唇,温存地吻去他的无理取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轻啄着他的嘴唇,随着绿灯亮起踩下油门。
开了好久的车,天仍蒙蒙地下着小雨,才傍晚不到,夜就好像快来了。厚厚的乌云,沉重地压迫这个雨下的城市。
他带他来到一座墓园。仑仑的墓,小小的,四四方方的,一点都不起眼;在这一大片墓圈,仑仑的坟墓就像夹在缝里似的。四周有些杂草,墓碑倒是很精致,大理石刻的,上面也镶了照片。
夏启东一直看着地。他长得只能算清秀吧,不特别帅,也不难看,是满街都可以看见的男孩子;特别的是他的眼睛,即使印在冷硬的石碑上,都能感受到他的眼睛里有阳光、有笑意。这么一发现,夏启东就觉得他有股迷人的气质,像出污泥不染的纯真孩子。
“他的墓是我们一群朋友帮他盖的,他老爸自从知道他不用功念书只玩乐团就气得不跟他来往,知道他是同志更绝情地跟他断绝关系,他自杀了,家人一个也没来……以前,也从没听他抱怨过家人,老妈跟人跑了,他还替老妈高兴;姐姐嫁到国外了,他也祝福她;老爸嗜酒外遇,甚至不要他了,他还能笑嘻嘻地说这样好自由。他那个人……我没见他生气过,只为别人想,笨蛋一个。”孟樵立在墓前沉沉地说。这是他一主动说了这么多话,而且是他最不愿说的事。
夏启东静静地玲听着,默默地看着仑仑的照片。两人都被雨淋湿了,但谁也没有动一下脚步。
“我是独子……说明白点,是孤儿,仑仑就像是我弟弟,阿得是我哥哥,那时一票人住在一起,音乐让我们的年轻岁月更疯狂……”他停顿了一下,或许是觉得扯的太远了吧。“一个人没生过气,一旦被激怒了、伤心了……是比经常动怒的人更可怕的。我第一见他那样歇斯底里的哭……”
他又停了下来,这停了很久,夏启东忍不住抬起头看他。他依然没什么表情,绵绵的小雨让他的眼晴看起来小小的,但是他知道他不会哭,他这种人,是连哭都不会有眼泪的。因为太冷了,冷得连夏启东直感受到那寒冻的气息。
“谁也没料到他会自杀。”他终于又开口了。“关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撕掉所有的乐谱,砸烂了音响,折断了所有cD,把吉他的弦一一剪断,然后割腕,把血……滴在吉他上,给我下了诅咒……和不被谅解的审判……”
夏启东不但觉得冷,连脚都颤抖起来。他看见他的心在淌血,苟延残喘的,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变得落寞萧瑟。“仑仑……一定很后悔……”这句话是夏启东说的。孟樵微微垂首,接触到他水盈盈的黑亮眸子,心头一震,他在哭吗?他借着这而来掩饰泪水,但他在哭!他含泪的眸子像洗净的宝石般灿烂,他看的好心疼。
“仑仑那么爱你,他一定后悔极了,他后悔自己已经死去,没机会告诉你他的后悔,让这么爱的你这么痛苦。我感觉到他的后悔,因为我和他一样爱你!”泪水顺着他光滑的脸颊落了下来。但他的表情像个不认输的将土,浑身是傲气,眼中是坚毅情。他在对他说,不管是诅咒、是审判,他都不怕!没有后悔为爱日夜去跟随,那个疯狂的人是我……
孟樵轻叹,把他纳入怀中,在仑仑的面前,这样心疼不舍地紧紧拥抱他,抚着他雨湿的发,吻着那湿润的冰冷。“谢谢你,启东。”他感动地说。
夏启东仰起头,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地献上他炽热的吻。尽管他的嘴唇好冷,他的脸也好冰,夏启东只想借这一吻安慰他受伤的灵魂,更想借这一吻,帮助他脱离那审判的咒语。他要孟樵不再有忧郁,也要仑仑不再有后悔……
小雅昨晚没回家,今天也没回家。阿杰苦着一张脸,不知道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妹妹会野到哪里去。瑞奇、孟樵却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大伙都担心极了。
“主唱不来,今晚就不用玩了嘛!”阿杰一脸忧愁。客人都坐满了,总不能临时取消表演吧。“小雅到底跑哪去了嘛!”阿杰不断哀号。
瑞奇更是心焦情急。小雅会跑出去玩个两三天不回家是常有的事,但可没像这不知会任何人一声的,尤其在发生了这些事之后……
只有孟樵知道,她肯定是生气地躲起来,绝不是跑去玩了。
“那表演……”瑞奇担心地看着阿杰。
阿杰头都快裂了,哪知道该怎么办?孟樵抛了个眼神给坐在吧台前的夏启东。夏启东最近常来幻觉,大伙也满喜欢这个不打不相识的小哥,尤其他和幻觉的当家台柱孟樵又打成了好友,乐得阿杰又捡到一个招揽生意的宝。只要孟樵和夏启东在,女客人就遽增。
“你想不想试试?”孟樵问他。夏启东眨眨眼,有些迷糊。
“试什么?”
“唱歌。”
夏启东吓了一跳,阿杰和瑞奇也是。阿杰要是如获至宝似的跳到夏启东面前叫道:“对呀!对呀!既然孟樵推荐,你绝对没有问题。拜托,今天晚上帮我们撑一场吧!”
夏启东惊讶地看向孟樵。孟樵的眼里有笑意,更有信任,他相信他在舞台上会更发光、更耀眼。虽然夏启东只有唱诗班的经验,但他近日不断钻研音乐,今晚无疑是发表成绩的好机会。夏启东点点头答应了。他一向很有自信,他要唱给孟樵看,他要让Amazing复活起来,他必须站上舞台。
“让我看看你们的歌单。”夏启东对瑞奇说。瑞奇立刻点点头,转身去拿歌单。阿杰感激得差点没抱住他了。
夏启东回头趴在吧台上盯着孟樵说:“你在试验我对不对?”
“没有。”他微笑。“我在考虑组团的事。”
夏启东眼晴一亮。“真的?”
“好好唱吧!”递给他一瓶啤酒,笑道:“本店请客。”
夏启东笑得很开心。看着他和瑞奇他们那样认真地讨论起来,孟樵突然觉得,似乎自己能给他的快乐太少,是因自己也不懂得快乐?还是遗忘了快乐的感受?以前玩音乐时真的很快乐,他真的忘了那种感受了,而现在他在夏启东脸上看到那种快乐。
音乐、舞台、吉他……他的快乐原来在那里呀!于是孟樵悄悄播了一通电话给阿得,要他来看看夏启东的女秀。
所谓天生的明星大概指的就是夏启东这种人吧!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他第一上舞台的,他那么释放、那么自信,穿梭在小小舞台上,引领着台下每一个人目光的追随与忘情的呐喊,他竟能如此轻易地掳获了众人所有的感觉他一向就如此,不是吗?像个邪美的小魔鬼,没人摆脱得了他的魔力。
他唱的那么好、那么美,别说孟樵看傻了,连阿得都快疯狂了,全场如痴如醉,住由夏启东主宰每一个人的情绪。表演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终于在群众不舍的欢呼声中结束;夏启东乐坏了,飞也似的冲下台,像个讨赏的孩子,等不及要听听孟樵的评语了。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肯定直接飞扑到他怀里吻他个一百。夏启东满头是汗,眼睛闪闪烁烁好不灿烂,他一冲到吧台就迎接到孟樵泛着笑意的黑眸。他就知道他做到了,再多的掌声也抵不过他肯定的一个笑容。他真的好兴奋、好兴奋,兴奋到有点手足无措了。
但他还没机会和孟樵说一句话,立刻就被感动万千的阿杰拥抱住,团员也围了过来,还有一夜间就成了他死忠歌迷的客人全聚集而来。夏启东笑得很得意,在孟樵眼中,只觉得他笑得好可爱、好骄傲,像个臭屁的小孩。 夏启东巴不得拨开人群,孟樵才是第一个该给他拥抱的人,孟樵才是最有资格为他庆功的人,瞬间,他终于承接到孟樵那双黑眸若有所诉的暗示只有彼此才会明白的暗示。然后他就看见孟樵悄悄地走进吧台旁的员工休息室小门。
夏启东随意应付了人群,借故暂时离去,终于来到吧台,然后飞扑到正背对着他低头点烟的孟樵背上。
孟樵笑着托住了他。“你要谋杀我吗?”
“没错,你竟然没有第一个冲过来恭喜我。”
孟樵放下他,转身笑道:“我不想只是那么多人拥抱你的其中一个。”
夏启东的眼睛亮得刺眼,他还是非常亢奋,急着问他:“我很厉害吧?第一和他们合作就这么成功。”
他的确有本事,就是不懂谦虚。孟樵笑道:“我记得你曾批评他们的音乐烂得可以,你吐口水的声音都比他们好听,怎么才唱一场就变伙伴了?”
“他们还是很烂呀,只是我的声音可以拯救他们的不足,让观众以为他们都是音乐天才而已。”
他的话让孟樵笑眯了眼,他还真的不知道什么叫谦虚吧。夏启东骄傲地仰起下巴又问:“我够不够资格当Amazing的主唱?”
孟樵看着他,眼中尽是那张漂亮脸孔所呈献的自信神采。他的心在鼓动,他的血液也在奔腾,他必须承认,刚刚他唱歌时,他必须紧握双拳才阻止了自己冲上台为他伴奏的冲动;而这股冲动,正化做他眼中的柔情与鼓励。他爱音乐,而夏启东正是能带他找回那分爱的力量的人。他柔声笑道:“非你莫属。”
才说完,夏启东热情的嘴唇就贴了上来,火热地传递他无邪的爱情。两人吻着、笑着,仿佛找到了彼此的生命,至少对夏启东而言,他的确看到孟樵的生命力正逐步苏醒。
“我先回家等你。”夏启东捧着他的脸说。
孟樵微微笑着,笑里有一抹醉人的温柔。“不,今晚我们不回家。”
夏启东一楞,孟樵却拍拍他往前走。“先出去吧,免得人家起疑。”
如果他准备给他一个惊喜,那他就拭目以待吧。夏启东立刻就笑着出去,反正今晚的庆功宴是不会少的。他才一出门,就被一个疾风似的人影扑过来,一把被对方拥进怀中。
“启东,你这该死的混蛋宝贝,原来你歌唱的这么好,你这不是耍我吗?”
是阿得,他兴奋得有些歇斯底里了,当下也忘了这是什么场合,一个热吻就要贴上了,倏地,他热情的嘴正印在一个手背上,感觉像吻上一块厚实的木板一样。他一抬眼就接触到孟樵那双黑如墨的利眼,简直像两把刀捅在他身上似的。
“这里是酒吧,请你别降低了本店的格调。”他冷冰冰地说,管他是不是好朋友,孟樵一向冷酷相对。
“他们会以为看到了幻觉。”阿得笑嘻嘻地推了孟樵一把。“你上班去吧,他交给我很安全的。”
才怪!全店的人就数你最危险!孟樵瞪了他一眼。今晚因为表演太成功,大伙都不想走了,孟樵被团员和熟客们包围,阿杰也尽兴地搬了好几打啤酒让大伙狂欢,大伙好像部忘了小雅失踪的事了……
曲终人散,幻觉酒吧也熄了最后一盏灯。大伙都走了,只剩阿得还缠着孟樵不放。
“咱们三兄弟再找个地方狂欢吧。”阿得提议,不过没人附议。
孟樵瞪眼道:“你醉了,滚回去睡觉吧。”
“孟樵,别那么无情嘛!Amazing好不容易……”
话还没说完,孟樵就打断他:“今晚你已经庆过功了,接下来的时间是我和他的,你不会也想跟来吧?”
阿得如果不闭嘴的话就未免太不识相了。他笑得很贼、很坏,甚至很邪恶。拍拍孟樵的肩,笑道:“是,是,我立刻滚回去睡。明天你休假,你们得来看我表演,可以的话,把你的吉他也带来吧。”
阿得朝孟樵眨了眨眼,趁他发楞,冷不防地闪身抱住了夏启东,还飞快地偷走他一个吻,简直气煞了孟樵。阿得笑着跑开,双手在夜的街道挥舞。
孟樵真是气死这个小偷了,他一回头,发现夏启东仍呆站着,双颊一片绯红,像个失神的洋娃娃。
“启东……”他轻唤,他该不会醉了吧?
“孟樵……”他望着他,眼神似酒,流露着一波波醉人的浓烈酒意。
“他……阿得刚刚说……咱们三兄弟……”
孟樵微怔,看着夏启东突然笑了,笑得像个羞涩的小男生,他似乎真的醉了。“不知道……我突然觉得……很感动……”夏启东笑道。脸埋进了手心,也拥进他的胸膛。
孟樵拥着他,感觉胸口一阵热气。他也笑了,笑得温暖,足以融化冰雪。
“启东……笨蛋,咱们不只是兄弟啊……”孟樵想捧起他的脸,夏启东却埋在他
怀里摇头,不想让他看见他此时的表情。也许地在哭吧,也许他脸红吧,他只是倔强地不愿别人看见他的软弱。
只有孟樵懂得,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孤独浪子的他们,其实一样的寂寞,他们感动的不是阿得脱口而出的一句“兄弟”,而是真实的让他们感受到有人了解的那种安慰,真正的兄弟……
他们上了车离开之后,才有个小小的身影自巷口走了出来。望了望熄灯的幻觉酒吧,再将眼光投向扬长而去的车影,这是一个绝望的凝视、也将她的灵魂带走了。小雅泪眼模糊,烯吁不已,刚才的对话、刚才的画面,彻底地毁灭了她不断自我安慰的一丝盼望。以为她悄悄的回来可以得到一些希望。以为每一个人都会挂心她的安危…… 如今,再也没有真实的美梦让她碰触、甚至不再有她存在的意义,孟樵和夏启东……瓦解了她的自信,她的悲痛,正排山倒海的将她淹没……
“你要带我去哪里?”
“开房间。”他很正经地回答。
夏启东一笑,笑得邪气,看来酒精已开始在他体内隐隐作祟。“是吗?没有五星级的我可不住。”
孟樵笑了,笑得比他还放肆,反而吓了夏启东一跳。他甚至挪揄地说:“我早就想试试在总统套房做爱的感觉了。”
这才是孟樵吧!三年前那个自大、傲慢、易喜易怒的人,就像现在的夏启东,他快回来了。夏启东笑着,他知道他就快回来了,他忍不住一倾身吻住了他……孟樵往路旁一转,踩下煞车,表情没有怒意,反而满是疼爱。
“你想同归于尽吗?”
“至少死前吻到你了。”他调皮地笑着。
“启东。”孟樵吻了吻他,苦笑了声:“拜托你别老是谈死好不好?”
“好。”他很干脆地点头,然后接着又问:“那说爱死你可不可以?”
“你……”夏启东放声大笑,整个人像个发光的宝石,璀灿耀眼,美不胜收。他真是个鬼。一个穿着白衣、天使般纯净无邪的脸蛋,澄澈晶莹的星眸,唇红齿白,肌肤白皙透明,背上却长着一副魅惑人的黑色羽翼、他的歌声就是咒语,教人一听就爱了、迷惑了。
他爱上了一个天使般的魔鬼,他陷入他迷惑人的咒语里。这是禁忌的爱、叛逆的爱,他们的爱……
台北的夜景灿烂地铺在窗外,金黄色泽闪烁在黑幕上,夜是静的,光是动的心也是拥抱在一起的。夏启东趴在床上,玩弄他如丝的长发,让那分滑溜的触感穿梭在指间。“孟樵,我也要留长头发。”
孟樵微微一笑,答道:“好啊,那会让你更像女孩子。”
夏启东瞪眼。“那我不留了。”
“你留不留长发看起来都一样漂亮。”
“我不要漂亮。”夏启东气呼呼的,“为什么你和阿得留长发反而更阳刚,我才不要像个娘娘腔呢!”
孟樵保持地柔柔的笑,修长的大手轻轻划过他精致的脸庞。他这张脸,不知要迷死多少女人了,他还嫌它,真是不知足。
“还好你是同性恋。”
夏启东瞪大了眼,“什么意思呀?”
“否则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为你争风吃醋了。”孟樵轻笑道。
夏启东抛了个白眼给他。“你在说你自己吧!”
孟樵只是笑着,欣赏着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好像这样看着他就是最大的享受似的。“启东,你猜我们可以在一起多久?”
“不猜。”他又瞪他,他不猜没把握的事。“没答案,没意义,这要看我们活多久而定。”
孟樵笑了起来。他回话的样子很可爱,很倔强,很让人发笑。
“我们又不能结婚,也不能生小孩,没有人可以见证我们的爱情,也无法延续我们的爱情。”孟樵又说。
“那又如何?这辈子有一个真正爱过的人那就值得了。谁说我们不能结婚,我们不必用一张纸来证明我们的爱情,也不需要小孩来捆绑我们的生活。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养狗。”夏启东好正经地问答他这些话,字字都说进他心坎里去,他怎么这么聪明、这么执着,这么教他爱着、恋着。
孟樵也反过身和他趴着,他的手还是喜欢抚着他的脸,轻轻的、细细的,吻着他眷恋的嘴唇。一个真正爱过的人,这辈子就值得了……他们都在追寻这样的爱情,也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 “是你吗?把我的灵魂找了回来。是你吗?证明了我的爱情不再等待。你想吗?贴在我的心口说你的未来。是我吗?吻你的时候梦是真实存在。是我不够勇敢吗?还是你给的爱太狂?是梦不够清醒吧?才会分不清日夜星辰……只想沉醉在你怀里而已,只想
看你的眼睛而已,就算不勇敢不清醒,就算日夜星辰分不清,只要有你就可以……
“好好听,谁的歌?”夏启东几乎陶醉在这美丽的旋律里,他的长睫毛半做,七分的慵懒写在脸上,享受孟樵温柔的歌声所传来的每一道呼吸,他的声音很轻很柔,舒服的让他昏昏欲睡。
孟樵看着他。“你的歌,刚刚做做的。”
这一回答让夏启东羽扇似的长睫毛掀了开来,定睛望着那双情的黑眸。倏地,夏启东漾起了笑容,璀灿的笑容,心神荡漾的笑容,足以证明他的坚贞不移的笑容,直直地笑进孟樵的心坎里,笑进他怀里……

小雅失踪了两天,直到第三天一早,通知阿杰的竟然是警察。 阿杰、孟樵、瑞奇和几个好友赶到医院。小雅昏迷了两天两夜,她的脸色苍白憔悴,青紫斑斑,额上、手上、脚上无一不缠满了纱布,纱布上隐隐还可见红晕,见了教人惊心动魄,心疼不已。
“小雅……”阿杰都快哭了,第一个摸到床沿去,却颤抖地不敢伸手摸她,怕他一不小心又弄疼了她。“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跑去撞车,你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爸妈不从屏东杀上来扒了我的皮才怪。”阿杰苦着脸说。 瑞奇的心才快碎了呢,恨不得她身上的伤全在自己身上。“小雅,你吓坏我们了,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你别想不开,我以后不闹你,也不烦你了,只要你快好起来。”瑞奇的话实在很令人心酸,任谁都知道他对小雅有多呵护,听在始终伫立窗饰没靠近的孟樵耳里,他是自责,也是心痛。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他?用伤害自己的方式,狠狠地伤害他的心,一再的用血、用眼泪提醒他的残忍、他对爱的杀伤力。无奈锁在他眉宇,他整个人快被这无形的鞭子抽得鲜血淋漓,几乎快站不稳了。
“小雅,有什么心事告诉老哥,这里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你出气的。”阿杰心痛地望着小雅那张失去俏丽光采的病容。
眼泪滑下她苍白的脸,她无力地启口:“出……去……” 众人一楞。阿杰轻轻地拭着她止不住的泪水,劝道:“小雅,你别闷着,告诉哥……”
“出去。”她虚弱地打断他。
见她眉头一紧,好像非常痛苦,大伙吓了一跳,只好依她的话――走出病房,只有一个人没动,就是孟樵。他知道她一定要他留下来,即便他自使至终都没开口。
小雅依然流着泪,沉闷的病房里只有她细细的啜泣声。她闭上眼,听见脚步声向自己靠近,一步步,好沉重地压在她心口,她忍不住又哭了。 “你好残忍。”孟樵的第一句话,没有心疼,不是安慰,正是她熟悉的冷漠利严酷
的指责。小雅发抖地蜷缩起来,侧过脸不看他。眼泪湿了雪白的枕头。 她如果看他一眼,就会发现孟樵的眼里有多受伤、多不忍,但她拒绝看他,不知道他的椎心之痛。
“你要我怎么样?”他仿若叹息的声音轻而淡薄,却重重地打在她心头。 “我想死……”小雅哽咽地开口。
“如果你死了,我会恨你。”孟樵依然轻声细语,但小雅知道,他绝不是开玩笑的。 “你现在就很恨我了……”
“我只希望你好起来。”孟樵柔声说,又叹了声气。 小雅终于转过头来看他,透过泛滥的泪水更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忧愁,她忍不住哭道:“孟樵……我好痛……我的心……好痛……我宁愿你……”她别过脸,痛哭平声。“我一想到你……和夏启东……我就想吐……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
孟樵默然不语地望着她。想到三年前的自己,是不是也是用这样的心态伤害仑仑,逼他走上绝路?小雅的呐喊,又是一阵阵的攻击,让他囚禁在黑暗中的灵魂,一再地流血……
“天啊……”小雅闭上了眼,用力的吸气。”我怎么会这样……我的外表……我的心……都变得好丑好丑她无助地再将眼光投向他,那个已被她刺得伤痕累累的孟樵,她的心都疼了。 “我有什么资格说你们……我伤害了瑞奇……也伤害了你……”
“别说了!我会照顾你。直到你好起来。” 是义务吗?还是愧疚?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小雅心痛欲裂,她可不可以享受这最后
的温柔?她能够自私地独占他,在这最后的时刻? “真的吗?”她哭的好累。 孟樵点点头。
够了!她倦了,就让她再自私一,再任性一,她,将不再有遗憾。直到她好起来,她就会完全地离开他了。
小雅睡了,孟樵一走出病房,大伙就紧张地围住他。孟樵摇摇头。“没事,只是意外,让她休息吧。” “她……”阿杰还想问,孟樵已摇摇头往前走。
顿了一下,他回过头对一脸焦虑的阿杰说:“阿杰,我想辞职。” 阿杰一楞,以为自己听错了,大伙全睁大眼惊愕地看着他,连为什么都问不出口,因为他的神情太认真、太平淡,也太……受伤了。 “我答应小雅这段日子要照顾她。”他的话还是说的很轻,好像少了很多力气似的。
阿杰没有开口,他知道开口也没有用的,他太了解孟樵的个性。颓然往旁一坐,他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了,小雅就拜托你了。”
“阿杰……”孟樵叫他,给他一抹淡如清水的微笑。“谢谢你。” 他默默的先离开回廊,瑞奇却追了上来,孟樵也没回头,迳自推开门;现在他最需要外面的新鲜空气让他喘息。 “孟樵……”瑞奇一直在他身边。孟樵点了一根烟后回头,望着这个痴情的小伙子,海蓝色的遂眸子水亮亮的,知道他正忍着不哭。孟樵其实是很疼爱这个单纯的大男孩,一个来到异乡求学的游子,难得这般的情义重。
“我知道小雅一点都不爱我,就算她跟我上床了,也只想你而已。”他老实的近乎可怜,孟樵只能看着他不说话。“医生说她最少要住院一个月,等她出院……我也快回美国了。”他哭丧着脸。“我不想离开她……” “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愿意离开最爱的人……”孟樵低声启口。
瑞奇怔怔地望着他,好像孟樵会说出这样的话很奇怪似的。 “你也有……最爱的人?”在别人眼中,孟樵一向是冷酷绝情的人。
瑞奇惊愕不已地看见他点头,更震骇于他的回答。“是启东。” 瑞奇浑身一僵。
他终于承认了,公开了,却轻松多了,仿佛卸下沉重的包袱那样的释然。“我是同性恋。”
尽管他的声音依然轻柔,却吓坏了瑞奇。这怎么可能,他和他已经认识了一年多,他怎么都不敢相信他是个同性恋……
“但这并不是我不爱小雅的原因。”孟樵又说。 瑞奇点点头,逐渐从惊骇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希望你不要放弃。”他吸了一口烟。瑞奇楞了一下,在白蒙蒙的烟雾中似乎看见他苍茫的浅笑,美丽却凄凉。“因为启东,我变成同性恋,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不变的事?” 老实说,瑞奇相当的感动,如果有一天小雅能够重视他,别说爱上他了,只要多看他几眼,他所爱的委屈就都值得了。他忍不住去拥抱孟樵,用力地拍着他的背,眼中闪烁着泪。“谢谢你,孟樵,我不会放弃的。”
孟樵淡淡地笑着。没有人会对最爱的人轻易说放弃。像仑仑,死也不放弃;像启东,压根没想过放弃;像小雅,就算失望也不甘心放弃;像瑞奇,一再的挫折。一再的坚持;而自己……他曾因仑仑的死放弃了所有,他的骄傲、他的音乐、他的生活,这样行尸走肉的当一个孤独的罪人,却因夏启东活了过来,他黑暗的生命,终于出现了阳光,他开始要坚持,学会了不放弃。 每一个人都在爱情的领域打转,相爱的、不爱的、爱错的,同性的、异性的,全都被爱情摆布着,他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不放弃!也只有不放弃,才能得到那微弱的了丝丝盼望,而许多人就凭着这么一丝丝希望,努力地活着、爱着、坚持着――
孟樵靠在墙上,一手持着话筒,一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他的模样吸引了无数来往的人,而此时他只把心思放在与他对话的人身上。
“我晚上去找你。”话筒那端的夏启东很不放心。 “过两天再来吧,我怕小雅受到刺激。”
夏启东沉默了片刻。孟樵似乎相当疲倦,他的声音都有气无力。“启东,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才不会,我只是担心你。她还好吗?”
“不好,很糟。轻微脑震荡,手脚都骨折了。”夏启东又是沉默。 “启东……我很想见你……”
他首流露出无助,夏启东听了心头不住的发疼。“我也是。” 孟樵轻轻地笑了,笑得很满足。“这样就够了。”
“随时打电话给我,要不就在呼叫器上留言给我。” “我会的。你下礼拜要期中考,趁机用功吧。”
这样子他怎么用功呢?不过他还是乖乖地答应他,不想再让他烦心。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到他身边,但他只能忍着,只要他不担心就好。
就这样,孟樵、瑞奇、阿杰三个人轮着照顾小雅,自天是阿杰和瑞奇,而孟樵是全天候的。
这几天小雅都不怎么说话,她只静静地养伤,静静地观察孟樵一个人呆坐在窗前时出现的落寞神情;她才惊觉,怎么她以前都没发现孟樵很寂寞。
同时她也静静地观察细心体贴的瑞奇。到底自己凭什么让他爱的这么?她问过他,他只是傻傻地笑着回答:“爱就爱嘛,哪有什么理由的?我从小就热爱中国文化,学中文、来台湾念书,将来要娶中国老婆,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试婚纱。” 她这才发现,虽然她老是欺负瑞奇,但瑞奇却常逗她笑,就算她不笑,他也可以自
得其乐。怎么会有这么傻瓜的人呵! 五天,好漫长的五天过去了,小雅终于可以坐起身,她脸上的瘀青也褪了,只剩额头的绷带,而手脚上的石膏仍把她绑得像个木娃娃。“这五天你都没有离开我,启东怎么办?”小雅让孟樵喂粥,他短短几天内似乎瘦了一圈。
“他在考试。”他淡淡地答,一口粥递向前,小雅摇头。 “你吃。” “我不饿。” “你瘦了,启东看了会恨我的。”
孟樵一楞,看着她笑中有泪。 “我想见他。”小雅说。 孟樵地看着她。小雅依然看不透那双沉的黑眸里有着何等复杂的心思。她忍不住叹气。
孟樵继续喂她吃粥,情绪也没多大变化。“我会叫他来的。” 小雅默默地吃着,眼泪缓缓滑落,心痛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残忍?她希望自己不要好起来,这样她可以享受他的呵护备至;她甚至不要他的爱了,只要他留在她身边就好。但她不能,她巳不能忍受他无声的温柔,她再也看不下去他冷淡的呵护,这些都在
不断刺激她的任性妄为,都在责备她的幼稚不成熟。 “孟樵……”小雅轻声唤他,孟樵见她的眼里依然带着泪水。 “哥说你辞职了?” 孟樵没说话。
“你是不是很累?因为照顾我?” 他还是没说话。把她的床摆平,拍拍她的头柔柔笑道:“休息一会,我把碗拿去放。”
“孟樵,”她叫住他,眼晴水亮亮的。“我会赶快好起来的。” 孟樵笑了笑。“这才乖。”
他缓缓地走出病房,门一关,小雅就哭了。那一瞬间,她觉得孟樵真的要离开她了,彻底的。她该结束这分苦恋,太苦了,苦了自己,苦了每个她爱与不爱的人。
夏启东一考完期中考便刻不容缓地赶来医院。他在长长的回廊上跑着,几乎撞倒了好几名护士和病人,他像狂风一样卷进了小雅的病房。
这犹如死尸般颓丧的一个礼拜,夏启东和孟樵彼此已被思念折磨得憔悴不堪,好不容易能见面,泛滥成灾的相思便一触即发,且一发不可收拾。
病房内,孟樵才刚把小雅抱回病床上,门一开,乍见思念的人儿,仿佛相隔千年般,竟感动得无法自己;而夏启东一见到孟樵就冲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真实地感受着
他的存在。 两个男人扎实的拥抱,密实得似不可分的一掌两面,那么动人、那么美丽、那么震撼的画面,在小雅的眼前轰然爆发,她只觉一阵昏眩。
“我完了,我完了。”夏启东毫无保留的热情全淹没在孟樵炽热的眸子里,他的呐喊里全都是这七个昼夜累积下来的浓烈思念。“我终于要尝到被当的滋味了,我在我的考卷上全填满了你的名字。” “启东……”孟樵简直被融化了,他好想用力地吻他,一倾相思之苦,但他没有这么做,至少仍冷静地意识到小雅正在身后。
小雅几乎是呆掉了,彻底的幻灭了,觉醒了,心碎成一片片的,来不及收拾。也来不及挽回。不知怎地,她竟然哭不出来,看着地所爱的男人正紧紧地拥着另一个男人,用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眼神看着对方,那种教人望了心全醉了的眼神,任何女人都无法招架的,他却给了他怀中那个美丽的男孩,那个教女人看不都自叹不如的美丽男孩。
她竟然笑了,笑得好凄凉,好萧瑟;笑自己的情用错了地方,笑自己可怜今今地空等待。但她的笑,却也充满了祝福,仿佛她正在欣赏一幅动人的画,一幕动人的电影情节一般,她突然觉得有种刻的感动…… “小雅。”孟樵在她失神时转过身来,有些忧心地看着她迳自傻笑。
小雅还是笑笑的,一直看着夏启东。她一向喜欢漂亮的东西,愈漂亮她愈喜欢,同时也愈嫉妒,但此时她眼中只有笑意没有妒意,因为他真的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年。“你常来幻觉酒吧,我却从没跟你说过话。”小雅对他说。 “我不知道怎么跟女孩子相。”
夏启东的回答让小雅笑得很开心,这是这些天来,小雅笑的最高兴的一,连孟樵都有些讶异。
小雅缓缓地褪去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无力倦怠感。她才刚吃过药,或许是药剂发挥了入睡的功效,也或许是她死心之后的无助反应吧。她倦倦地看着夏启东,倦倦地启口:“我输了……而且心服口服……” 原来她的笑,只是不想让他为难伤心吧。孟樵忍不住去握她的手,这一握,也把她强忍的眼泪给激了出来。她哽咽地开口:“孟樵……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照顾了……” 孟樵皱起了眉。
“我每天……都想叫你走,却又贪婪的……享受你的呵护,现在……我把你还给夏启东,以后……你们都不要来了,好不好?”
“小雅,我们是兄妹,是永远的朋友。”孟樵诚恳地对她说。 小雅却摇头:“看到你们……我会难过……我是个坏妹妹,不值得你跟我谈永远……”
孟樵不说话了。 小雅这才又淡淡地笑了,笑看着他们。“你们……会原谅我吧?” “你又没做错事。”孟樵心疼地抹去她的泪水。
小雅笑得满足。“谢谢你,孟樵……再见……” “小雅……” “再见……”她别过头。所有的不舍全化做奔腾的泪,直到她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才放声哭了出来,哭得不能自己,哭得全身像要撕裂般疼痛。至少,是由她来说再见,至少她还保留了最后的一丝尊严,至少……她在最后证明了他和夏启东之间,真的是没有良己存在的多余空间的,看清这一点,至少她好过些…… “小雅……”一阵焦急伴着心疼的呼喊响起,不用想也知道庭那个痴情的大男孩瑞奇。“小雅,你怎么了?我刚刚在外面遇到孟樵和启东,他们……” “瑞奇……”小雅反过身望他,哭得柔肠寸断,瑞奇的心全揪在一起,疼得厉害。 “小雅……”
“瑞奇……你愿不愿意照顾我?” “小雅傻瓜,你知道我巴不得一辈子都照顾你的。”
“好……你说……等我好了……要带我去试婚纱……我要跟你回美国……” “好,好,好。”瑞奇喜出望外地迭声喊着。小心翼翼地把她拥入怀中,吻着她细细的秀发,吻着她缠着纱布的额头,他高兴得几乎要欢呼了。“小雅,让我照顾你,让我照顾你……”
“瑞奇……谢谢你……”她埋在他怀里低泣。上天多么爱她呀,为何她始终看不见身边的人倾注在她身上的关怀?为何非等到伤痕累累才来后悔?人哪,就是如此矛盾地生活着。小雅的心在痛过之后终于学会包容与接纳,她的爱在付诸流水之后终于明白真爱的可贵,她决定要自己不后悔,也要让瑞奇没有遗憾,更要让孟樵放心去爱……
孟樵主动握住他的手,不在乎别人是惊艳、是好奇,还是把异样的眼光投注在他们身上,他只管紧握着他的手。步出电梯,走出回廊,直到停车才将手放开。两人一上车就尽情地释放狂浪般的思念。对他们而言,这漫长的七个昼夜是多么痛苦的煎熬,他们也才明白彼此有多么的需要对方,一分一秒都不舍得放弃。
“你瘦了……”夏启东的手心疼地爬上他消瘦的脸颊。纤细的指尖划过每一寸他熟悉的肌肤,轻颤地传递他的于心不忍。孟樵看起来就像一个疲倦的老人,夏启东从没看过他如此疲累,他心里所受的折磨教他好不忍心。 孟樵一颗好不容易燃起光亮的幽暗心情,再被自责划破伤口痛极了。他凝视着眼前那张无暇的脸庞,温柔地低声请求他的抚慰。“吻我……一个礼拜不见你,我觉得我已经死了一半。”
从不曾有什么事让他感到退缩害怕,面对爱情更是。如果这种爱恋是禁忌,那么他愿意一辈子活在不被允许的叛逆里。
夏启东听话地吻住了孟樵。夏启东的吻,一点也不温柔,那是他专属的霸气、他特有的倔强,他爱这个冷淡忧郁的男人,吻他的时候,他更努力地证明自己的独占欲,证明这个男人只属于他自己! “到此为止了,我再也不要看你这么累了。”夏启东的霸道里尽是浓郁的爱情。
“启东……启东……”孟樵只是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低吟着,将他的名字一字一字地贴在自己的心口。
“孟樵,我不想上学,也不想回家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夏启东孩子气地说。他眼中闪着傲气的光采,闪烁在孟樵沉的黑眸里。
“那会让我的罪名再加一条。”孟樵笑得惨淡。 夏启东瞪他,他可不轻易妥协。“哪来的罪?是你老爱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夏启东一双手压在他的双颊上,犀利的黑眸里,有着无比认真。“姓孟的,你这辈子最大的罪就是爱上夏启东,判你无期徒刑,这辈子休想假释出狱。”
孟樵被他逗笑了。他抓下他的手凑近唇边一遍一遍地吻着。“谢谢你,启东,我觉得我的精神又来了。” “我可是认真的。”夏启东正色说。
孟樵宠爱地环抱着他,回道:“我有一些计划,想不想听?” “想!”夏启东一向很干脆。
“我想开一家店,卖乐器、教吉他,还可以兼练唱室、录音室,我还想开始写一些歌,总之……我想玩音乐。” 夏启东猛点头,眼晴仿佛在发光。“然后呢?”
“然后……白天乖乖看店,晚上表演。” “和阿得吗?”
“基本上SOREAMPUBB阿得也是股东,他等着我回Amazing表演,我也只想表演而已,不想接PUB的生意。开乐器行、想教吉他,是想在音乐上认真地做出一些成绩出来。” 夏启东兴奋极了,乐极看见他对未来有了规划,乐极看见他走出黑暗,乐极未来的路上有自己的参与。他的爱情是很直接的、就如他的任性那样的为所欲为,他真的不在乎一切困难,即使最艰巨的爱情,他都无惧现实地抵抗,只要有他,世界上就没有困难。
爱情就像一场争战,有反对、有眼泪,才会有至死不渝的誓言。他们每一天郡沉溺在两人世界里,一起生活、一起练习、一起去看教室、一起计划未来,偶尔还会去医院看小雅,开心地看她打开心门接受瑞奇,晚上到SCRAMPUB看阿得表演;再过不了多久,夏启东就要正式登台献唱,阿得也帮忙孟樵开店的事。
一切都好像那么顺利地进行着,让每一个人都错以为事过境迁,未来一片美好然而,这样一帆风顺的爱情似乎只是暂时的,何况他们的受情又是有别于一般的爱情。
夏启东的功课一落千丈,旷课跷家的纪录却节节上升,别说这期中考竟然出现红字了,只是退步个一、两名就足以让死爱面子的夏正槐脑充血。
成绩单下来,和夏家关系匪浅的教授亲自登门拜访,把成绩单亲手交到夏正槐手中,可想而知夏正槐的反应,简直要把夏家豪宅给震垮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忙吗?儿子你到底有没有在管教呀?”他把炮火轰向握着手绢频频拭泪的沈玉环。 沈玉环受不住委屈的起身顶嘴:“你忙我就不忙吗?上个礼拜台中才又开分店,我
不管教儿子,难道你就有管过吗?” 夏正槐无言以对。满脸胀红,气呼呼地往沙发一坐,手上的雪茄扬起的白烟和他脑袋上冒的烟一样旺盛。
沈玉环坐了下来,挥走端来热茶伺候的菲佣,吸着鼻子哭道:“现在不是咱们吵架的时候,你看看启东的成绩,他长这么大从没拿过不及格。你那个教授同学说他上课不是听随身听就是睡觉,我就说启东一定是到了叛逆期,才会连家都不回了。” “今天他要是敢不回家,我就打断他的狗腿!”夏正槐气急败坏地怒吼。
这话可吓坏了沈玉环,她赶紧挨到老公身边劝道:“你干万别打他呀,让他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说。” “我看我们是宠坏他了。”
“可是他也没让我们失望过呀。”爱子心切的沈玉环还真怕夏正槐会动手呢。 “这太严重了,太不像话了!”
“我们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沈玉环好言劝着。 夏正槐平日在官场上呼风唤雨惯了,一家霸主的气势一爆发,没人敢吭一声气。举家上下全忐忑不安,怕启东少爷再不进门,恐怕难逃一劫了。 其实孟樵也劝夏启东要好好念书、乖乖回家,总是拗不过他的赖皮、拗不过他的自信。他说他是个天才,学校的功课他一点就通,孟樵绝对相信他的聪明。他说他家里的状况,孟樵也不得不依他,与其让他回到那个气势磅礴、却冷清虚伪的皇宫里,不如窝在他这个爱的温暖小窝。 没预料到现在都半夜两点了,夏家还灯火辉煌,宛如黑夜中耀武扬威的城堡,惊心动魄的跃入夏启东眼里。孟樵停下车,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高级别墅,把眼光移问皱起眉头的夏启东。
“你家人还没睡?”之前半夜送他回来,房子一向幽幽暗暗的,不似今晚格外醒目。 夏启东有不好的预感。“我们回你那儿好不好?”
“你两天没回家了,还是进去吧。”孟樵笑着揉揉他的头发。 “我有预感我老爸在家。”他嘟着嘴,一点也不想下车。
“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十分钟后没事的话我再走。” 这样夏启东就放心了,在他的唇上留下一吻便匆匆下车。他的脚步缓慢,仿佛里面真的有猛兽在等着自己。他呼吸。十分钟,他只有十分钟挑战生命的转变。 他在门前回头,看见车内的孟樵的笑容,再给了他向前的勇气,才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反正不管是谁在等他,他都不怕!

开门、关门、转身,夏启东下一个动作就想再转身开门跑出去。那个一个礼拜见不到三面的老爸正满脸怒容地等着他,而他那破天荒到半夜两点,牺牲了美容时间的老妈也忧心仲仲地看着他;连下人都战战兢兢地侧立在一旁,没人敢先退下休息。 他一看见桌上的成绩单,立刻明白自己将大劫难逃。“你还知道回来?”
夏正槐劈头就是一吼,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要冲过去,沈玉环赶紧起身拉住了他。“好好的跟他谈嘛,干嘛动手动脚。”
夏正槐抓起桌上的成续单扔向他怒吼:“你自己看看你这是什么成绩?还敢跟我说大话要拿第一名回来!不上课不回家,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夏启东一语不发,任那张否定掉他过去努力的纸张飘然落地。他的双拳紧握,嘴唇也紧紧抿着。在家里他一向有好耐力,忍耐父母加诸在他身上的种种负荷,忍耐父亲的名利至上、母亲的万般溺爱,只要在家,他就不能是他。 “说话呀!哑了吗?你给我说清楚,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夏正槐的吼声如雷贯耳,在场的人无不发抖。
沈玉环还是苦苦劝着:“你看你吓坏他了,这叫他怎么跟你说明白?” “我看不必等到寒假了,明天我就帮他办转学,下个礼拜你就给我到美国去。”
父亲的吼声还在耳边绕,夏启东就像爆发的火山般,猛地瞪大了眼,巨愕地叫道:“你要我去美国?”
“本来想你的成绩还是名列前茅,寒假再让你去,但你看看你自己考的成绩能见人吗?要不是你老爸有关系,免得你自己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不要!我绝对不去!”这是夏启十东九年来首的反抗,而且忿忿的吼声不低于夏正槐。
夏正槐简直气煞了,沈玉环也吓白了脸,他们乖巧听话的宝贝儿子竟然会跟他们大吼大叫?
“你凭什么只因为我一考不好就否定掉我的未来了你怎么可以任意替我决定本来的路?我绝对不会去美国的,要去你自己去!”
这下可气坏了夏正槐。他冲过来重重地一巴掌甩在儿子脸上,力道之大让夏启东几乎跌了出去。
捂着麻辣辣的脸颊,十九年来第一的耳光,也打掉他强装的好形象。 “正槐,你疯啦!你怎么真的打人了?”沈玉环急急抓住丈夫的手哭喊。
“不打他,他长大了,就不听话了!” “我哪一不是乖乖听你安排?可是你知道我真正的需要是什么吗?”夏启东怒吼着。
夏正槐浑身发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宝贝儿子竟对自己咆哮。 “成绩真的那么重要吗?我若是考第二名就被你禁足,样样拿第一才够资格做你儿子吗?重要的根本不是我,是你的面子,我只是让你炫耀的工具而已!” 话完,他又挨了一个狠狠的耳光,连牙龈都打出血来。气得脸红颈粗,青筋直暴的夏正槐失控地抽出一旁的高尔天球杆,在众人的尖叫声下往夏启东的脚上一挥,夏启东跪了下去,下一棍则重重地落在背上,他咬紧唇就是不吭一声。
沈玉环惊叫地抓着夏正槐,几个下人也冲过来护着少爷。 “我养你这么大,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要不是我,你们有好房子住、吃好穿好,样样不缺吗?你存心要气死我是是?” 夏启东捂着耳朵大叫:“不是,不是,你们听不懂吗?你怎不问问我要什想什么?我厌倦照着你们的行事历做事了。”
火正旺的夏正槐哪忍得下气,怎能忍受儿子对他这“大逆不道”的指责。他依然震声吼着:“你要什么我没给过吗?你根本是不知足,不懂得感恩,根本没把我这个老爸放在眼里!” “够了!”夏启东跳了起来怒喊一声。 夏正槐的球杆又一扬,他一把抓住,两人怒视着对方。
夏启东忍无可忍地叫道:“是你逼我走的,我已经受够这个家了。” 他一转身,夏正槐就狂喊着下人抓住他,夏启东的手才要转开门把,就被几个下人抓住。夏正槐燃烧着怒火,又下重棍打在他背上,沈玉环哭叫着往前一挡才阻止了夏正槐的疯狂行为。 “你要把儿子打死吗?”她哭得歇斯底里,脸上的妆全了一片。
“你滚开!天我不好好教训他,有一就会再犯第二。你给我上楼去整理行李,我要亲自把你送到美国去。”
夏启东使劲地甩开了下人的手,忿而转身怒道:“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也不去美国!”
“你……”夏正槐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球迸出了血丝,咬牙吼着:“你在外面交了什么狗朋友,学会这么叛逆该死的态度,你讨打,我就打到你走不出家门,看你怎么跷课。” 这一棍夏启东躲也没躲,扎实地挨了一棍在肩上,众人手忙脚乱地反过来抓住失去理性的夏正槐,尤其是沈玉环,简直快昏倒了。
“放开我!让我教训这个不肖子。”夏正槐怒喊着。“去你的狗朋友!”连粗话都吼出来了。
沈玉环简直快崩溃了,哀求:“启东,你就别说了……你怎么会变了个样呀……” 夏启东在夏正槐正要扑上来的刹那,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喊道:“是啊!我交了‘男朋友’,你儿子我是同性恋,这下你们明白了吧!” 把众人的震骇惊愕抛在脑后,他头也不回地打开门冲了出去。去它的豪华别墅,去它的美国大学,他受够了!他要让他们知道,原来他们的儿子不但不完美,还是个离经叛道的火爆少年,更是个足以令他们疯狂崩溃的同性恋者。他身上的伤口,全因这个虚伪的城堡而淌着血。
夏启东赤裸着上身坐在床上,低着头咬着唇,痛也不吭声。孟樵轻轻地在他肩上、背上泛着紫青的瘀血红痕擦药。每碰触到红肿的伤口一,他就感受到他一的战栗,孟樵忍不住轻叹,这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仿佛是疼在他心口,没想到一的犯错,却得到这么重的罚。 “启东……”握着他的双肩将他转向自己。 夏启东还是低首咬唇,从他上车到他的住所,他一句话也不说。又是一双柔若流云的叹息,孟樵呵护地将他纳入怀中,还好他刚才没走,还好在他无助的时候有他可以让他倚靠,还好……还好在这个冷漠现实的世界里,他们还能够紧紧拥在一起……
“是不是很痛?启东。”孟樵温柔的嗓音里有不舍。“你可以住在我这里,我们一起帮新教室装潢,一起做海报,我可能没你家有钱,但绝对养得起你。”
哭,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是二件很可耻的事,但有时候哭,并不是懦弱的表现,而是一种释放的宣泄。夏启东埋在孟樵的怀里哭。好像从来没有人能让他这样痛快地哭。他的每一滴眼泪,都珍贵的像晶莹的宝钻,连孟樵望了都不舍得拭去,地看着他浸溺在水波中的美丽。他捧着他泪湿的脸,心疼的一遍又一遍地吻着,直到那双澄澈的眸子不再泛出水来。 “你不问我发生什么事?”夏启东的表情像在赌气又很无辜,像一个要不到糖吃而哭泣的小男孩。
孟樵盯着他看,看着、笑着、迷恋着,想着怎会有一个大男孩哭起来还这么漂亮?“我猜,你跟你老爸说你在和一个男人谈恋爱,所以被轰出来了。”
“这是原因之一。他要送我到美国念书。” 孟樵微怔。 夏启东还是忿忿不平,咬牙低吼:“他从没给过我关心,只会自作主张地替我安排这、安排那,不听话的下场就是这样!” 孟樵始终温柔带笑,轻轻她用指尖弹去凝结在他密长的眼睫毛上的水珠。“可是考不好,本来就是你不对。”
夏启东生气地看他,其实这样的结果也是出乎他的预料。“我以为会过的,分明是教授故意找找麻烦。”
他现在在气头上,跟地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孟樵决定顺着他的意,不跟他多说什么。他心里明白,就算把夏启东留在身边,也不是办法,他毕竟有一双社会地位高尚的父母,他才十九岁,本来……就需要父母的安排。现在,他只能更加珍惜与他的相时光,因为他实在没把握他们的同性之爱能维持多久?就算他们想要天长地久,现实也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夏正槐的人脉何其广,只了三天的时间,出动警方以地毯式的搜巡,锁定台北市
所有的PUB、咖啡馆和饭店,终于在今晚临检SCREAMPUB时找到了夏启东。 夏启东认得这个警察大队长,是个时常到他家巴结奉承的贪官。夏启东一见到这个叔叔,立刻就抓着孟樵准备跑。 “启东!”陈队长叫住了他,几名带枪警员立刻拦住了他们。
PUB里满满的人潮全不敢轻举妄动,临检的警察一一地查看身分证明,惹来满屋不屑的言辞,硬是扫兴地破坏了良宵。
“启东,你爸爸要我们送你回家。”陈队长相当的客气,对这个在国会上大声说话的夏正槐的独子,他显得相当和善。
“劳师动众的,你们把我当通缉犯吗?”夏启东一把火直烧,向正进行检查的警员喊道:“你们干什么?人家生意做的好好的,你们干嘛调查人家的执照?”
“启东,大家都只是做自己的工作,只要你跟我们回家,我不会为难任何人的。”陈队长笑里藏刀地对地说。
夏启东瞪着他低吼:“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跟你们走,他们全都有麻烦?”老狐狸,竟然威胁他? “我只是受夏先生之托办事而已,”陈队长还是客气。
“托你个狗屁!滥用职权,他把我当什么?”夏启东气忿地怒骂着。 “启东,你跟你爸爸呕气,总也听听叔叔的劝吧。”陈队长也相当讶异在他印象中温文儒雅的夏家少爷竟然会口出秽言,叛逆到离家出走的地步。 夏启东理都不理他,反过身着着孟樵,眼中满是他傲气与不妥协,咬牙低喊:“我不回去,我绝对不回去。”他那样的眼神,无疑要得到他一丝回应、一点信任和一个承诺。孟樵握了下他的手给地回应,点头让他信任更许下承诺。
陈队长立刻眯起利眼。他的第二个任务,就是找出人。“带坏”夏启东的那个人,看来这个扎着长头发的高个子就是嫌犯了。 “这位先生……”
陈队长才靠近他们一步,夏启东就转过身瞪眼。“干嘛?” 陈队长皮笑肉不笑地固道:“只是想跟你这个朋友说明白。启东还未满二十岁,而且只要离家超过二十四小时便可报警调查,如果经证实地都跟你在一起,夏先生还可以以绑架罪名起诉你的。”
夏启东闻言简直气得跳脚,孟樵更是浓眉一紧,不确定陈队长说的是真是假。 夏启东指着陈队长的鼻子怒碱:“是我自己离家出走的,你不要找一个代罪羔羊来威胁我。你滚,带你所有下属滚出去,我不回去,有种你叫他自己来找我!” 陈队长似乎也被夏启东的气势吓了一跳;不过士可杀不可辱,何况他是个队长。夏启东这般顽劣,也不能怪他失去好脾气,板起脸来公事公办了。“启东,你在做傻事。” 夏启东重重地哼了声,回道:“陈叔叔,这是我家的私事,你根本不需要插手,台北街头到有犯罪发生,你却搁着不管来抓一个逃家的千金少爷,未免太小题大作了。”他心里清楚得很,老爸不知暗地塞了多少红包到他口袋里,他早就看透他的企图了。
陈队长这下再也客气不起来了,他气得胡子都在发抖,软的不行,他可是要硬上了。“启东,你这么不听话,难怪你爸失望,今晚说什么我也要把你带回家。”
两名警员冲上去架住了惊讶的夏启东,他愤慨地挣扎着,孟樵也一个箭步上前扯开了警察的手,低吼:“放开他!警察怎么可以随便抓人?”
“笑话,他爸爸报案,做警察的理有什么不对?你敢妨碍警方办事,我连你一起抓!”陈队长可说是把憋了一肚子的气全出在孟樵身上。
夏启东看不过去,叫道:“陈叔叔,你别逼人太甚!” “不知道是谁道谁!”陈队长瞪眼,被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年轻人气得发抖。
“有我在,谁都别想带走他!”孟樵挡在夏启东面前,犀利的黑眸无惧地挑衅气红脸、挂不住面子的陈大队长。
“好,你说的。”冷不防地,陈队长抽出警棍往他膝盖一扫;孟樵突遭偷袭挨了一棍,整个人跌卧在地,撞倒了一桌,酒瓶破碎满地。 “孟樵!”夏启东惊叫。
阿得也冲过来了,全店的人更忿忿不平地起哄,现场陷入混乱。夏启东、阿得和几名兄弟与警方起了肢体冲突,哨子声、玻璃碎裂声不绝于耳。群众的叫嚣,忿力的扭打,泪水、血水,交织在硬生生被拆散的心痛画面里。 孟樵、阿得等十七名打架闹事的人以妨碍公务为由被警方暂时扣留,夏启东也挂了彩被送回夏家。
他忿恨难平,心痛不已,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气忿地摔破所有可以摔的东西,把整问房间破坏的惨不忍睹也消不了气。全家在门外不断被双耳欲衅的碎裂声吓得心惊肉颤,沈玉环哭得柔肠寸断,一名菲佣手里还捧着医药箱。 “启东……启东,你开门呀!让妈妈进去看看你好不好?启东……”沈玉环哭喊着。
“滚!通通给我滚!”夏启东狂吼着,连床都被他翻了,他狠狠地抓起床头音响往地上砸。
刚在楼下与陈队长结束谈话的夏正槐踏着怒然的脚步上楼,沈玉环立刻扑进他怀里央求:“你不要再凶他了,都是你狠心打他才会变成这样的。”
“太离谱了,做老爸的不能管教儿子,这像话吗?”夏正槐咆哮着。 沈玉环哭得悲伤不已,紧紧抓着丈夫泣道:“你想想,我们真的是没有过时间陪他,从小他就自己一个人,当好孩子、拿好成绩,都是为了让我们放心,我们有什么资格责备他?正槐,你冷静想一想,不要再刺激他了好不好?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
沈玉环的这番话无疑说中他心中的痛,难道他真的老了?这是真的一点也没了解过这孩子?一味地要他好,要他成功,以为他只有十九岁而已,不会有复杂的心思,难道他真的错了?夏正槐退了两步,揉揉发疼的太阳穴,他有五个孩子,却还学不会怎么当父亲,对他来说,这是个相当大的打击。也许他真的需要静静地想一想……
刹那间,他就像个沮丧的老头,摇着脑袋,缓缓地又走下楼梯,走回自己的卧房事实上,他也好后悔、好后悔,怎么自己会为了成绩单的数字就动手打人,他真的……很后悔。 “王伯,你去找榔头来。”沈玉环不进去看看宝贝儿子是不会放心的。 佣人以大榔头把整个门把敲了下来,沈玉环一推开门就被满目疮痍的景象吓在原地,地上根本没有可以踩的地方,她的心头一阵绞痛。 支开下人,她捧着医药箱小心理翼地踩碎玻璃和满地毁损的家具上,终于在角落着见坐在地上背贴着墙的夏启东。这一看,又教她泛滥的眼泪再决堤,他的头发散乱地披在汗湿的额上,他的脸上满是打架留下的伤痕,他的手上、脚上已被玻璃划破一条条数不清的血痕,他就这么瑟缩在墙角,像个自我毁灭的破娃娃,清澈的一道道泪水滑下他青青辨、瘀紫的脸颊,渗入他肿胀的嘴角,任凭苦涩的味道灼烧他的神经……
“启东……”沈玉环心如刀割的在儿子面前跪了下来,狂颤的双手捧起了他受伤的脸。她第一看见儿子如此脆弱的哭泣,颗颗碎钻般的泪珠狠狠地责备她这个为人母的不尽责。 “天啊……启东……我的宝贝儿子……妈妈好心疼……”她把他抱在胸前,抚着他的头发,泣不成声。“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启东……你到底怎么了。是爸妈的错,是我们没有好好照顾过你……我竟然不知道……你这么孤单……这么压抑……是爸妈不
好……’“我想见他……”夏启东在母亲怀里哑声启口。 沈玉环一楞。 “妈……他被陈叔叔关起来了……让我见见他好不好?”沈玉环简直不敢相信,她以为他只是故意话刺激他爸爸,没想到真的有“他”存在。 “启东,你真的……”看着儿子眼中那分坚定不移的执着,沈玉环不禁战栗起来: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是同性恋,那么夏家还有未来可是吗?他的将来还有前途可是吗?她更不敢相信儿子竟然已经爱得这么。
“不放了他,我会继续伤害我自己;不让我见他,我还是会继续践家逃学;不让我们在一起……我会自杀,”“启东。”沈玉环惊呼了声,吓白了哭丧的脸。“启东,你还小,可能还不清楚自己……” “妈!”夏启东打断她。眼神那一分执着化成无助的乞求,任谁看了心都会被他揪疼。“请你接受你唯一的……任性的……自私的儿子……是一个同性恋。我可以为他好好活着,如果你们看不起我们,阻止我们……就是逼我们走上绝路。”
“启东……”沈玉环不知所措地哭着,“你……你在威胁妈妈……” “没有,妈……”夏启东目光如水,忧伤动人。“我只是试着让你了解我,我要让你了解,他对我的重要性。” “我答应放了他,也让你去见他。”夏正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
夏启东才要起身就被沈玉环拉住,她哭着相劝:“启东,就听你爸爸的话吧,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啊!”
只剩三天,他的爱情就要被一张机票分隔两地。三天!教他如何挽救他们的爱情?教他如何忍受与他的别颓然地靠着墙,无力说出任何话。难道真如孟樵说的,这样的爱……是不被祝福的诅咒?
他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样?满脸的伤,缠满手的纱布,上面晕开的血红就像他胸口扩散的疼痛。他自己情况又好到哪里?他的左眼肿了个大包,嘴角破裂,手臂上也挂彩,被打肿的膝盖害他走路得跋着脚,其他连阿得在内的十来人没一个是没受伤的。
他们一离开警察局,孟樵和夏启东就上了计程车回到住所。一路上两人的手没放开过,心里沉重得连彼此的喘息都显得费力。
回到公寓,孟樵却不打算上楼,他牵着夏启东的手上车。“我们上山去。” 一句话,把两个人的身影带到阳明山上的竹子湖眺望台看夜景。可惜半夜两点半雾气浓厚,空气冷清寂寥,连山下的灯光也闪烁得有气无力,仿佛整座城市都闷着,呼吸困难。
孟樵点起烟来。白蒙蒙的烟雾,缠着他的思绪,将彼此捆在难分难解的情网里。风一来,吹散了迷蒙的白烟,吹痛了脸上的伤口,吹皱了纠结的眉宇。孟樵反身靠着栏杆,把夏启东拉向胸前,他嘴里还有未散去的烟草味,他唇角的伤口还有未干的血迹,却融合在胶着的四片唇里,暖暖的化成了甜蜜的伤痛。
他忘情地近乎贪婪的吻着他眷恋的嘴唇,吻在他脸上,青紫不一的伤口上,吻在他郁结的眉心中,吻在他轻合的湿润睫毛上。他的吻有霸道的时候,有狂放的时候,但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温柔得教人心都碎了…… “这阵子掉的眼泪,大概比找这辈子掉的还多。”夏启东低声打破沉默。“现在我又想哭了……”
“你可以在我面前哭,在我面前笑,在我面前做最真的你;哭的你,笑的你,生气的你,悲伤的你,都是我爱的你。”
“我……”才开口,眼泪就毫无预警地滚了下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双颊泛红,伸手想拭泪,却被孟樵阻止,让那道透明的水线在他脸上划下美丽的弧线,教人叹为观止的晶莹剔透,让孟樵忍不住伸手去盛接那颗颗璀灿的宝钻,耀眼的粉碎在他的手心。不忍心见它破碎,又挽不住它滴落在指缝间,他禁不住地叹息,叹息留不住这瞬间的美丽。 “我不想离开你。”夏启东晶亮的眸子浸在愁海里。 孟樵地望着他,在他情的注视下,所着的思绪都无所遁形。“你明白的说,你以什么条件换取我们的自由?” 夏启东沉默。风冷冷的吹,却分不清是伤口在痛还是心在痛?
“你不想离开我又是什么意恩呢?”他虽然柔柔地问,夏启东听了却感到重重的疼,“你也知道,不管我躲到哪里,都逃不过我老爸的手掌心,原来……爱情必须牺牲这么大的代价,才能得到些些的报偿,他……给我三天的时间,三天,他最大的宽容。”他无奈地说着,失去斗志、不再反肮的夏启东,无助的像乱了方寸的小孩。
“三天后你就要去美国了?”他蹙着眉问。 夏启东点头。 “你真是笨蛋。”孟樵一副被打败的口吻。
夏启东皱着眉看他,孟樵却反过身将双手摆在栏杆上。手上的烟不知何时熄了,他又点了一根,倦倦地拨着被风吹乱的发丝。他抽着烟,声音也带着沧桑。“我宁愿你不要告诉我,那么这三天就可以成为我们最珍贵的回忆。” “你要我自己忍受痛苦吗?真残忍。”
“我宁愿被丢进牢里,也不要你三天后就走。”孟樵闷闷地说,他用力地抽了一口烟,四周的空气顿时变得稀薄起来。 “孟樵……”
孟樵把头低靠在拦在栏杆手臂上,传来的嗓音有些含糊沉重沉重。“对不起,启东……”
他反身缓缓滑坐到地上,夏启东他跟着坐了下来。孟樵顺势躺在他腿上,仰望夜空。怎么好不容易一个天晴的夜,却没有星,也没有月,只有稀薄的冷风幽幽飘荡,“启东,我们每晚都来山上看夜景、看日出,晚上去看飞机、洗温泉……” 他枕着他的腿,望着默沉的夜色说,眼中带着浓郁的满足,仿佛一瞬间,他就要把
三天的期限忘记,仿佛这样的享受可以是永远。 夏启东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对他们而言,每一秒相聚的时刻都可以是永恒。他也抬头,努力在漆黑的夜空找到一颗微弱的星光。 “白天的时间我们可以去海边,去白沙湾,去淡水。对,我们可以去浮潜。” “我想去明德乐园。”孟樵笑出声来。
“还有动物园。”夏启东跟着笑。 “坐捷运,我还没搭过捷运呢!”孟樵笑得更大声了。
夏启东却低下头看着他的笑容发起呆来。他们在做什么?自欺欺人吗?夏启东呆楞楞地看他,看他的笑中藏着悲伤,笑里满是寂寞。他忍不住去摸他的长头发,心又疼了起来。“孟樵,再唱一我的歌。” 孟樵看着他,时间仿佛静止了,除了夜里沉静的气息,只剩彼此交融的呼吸。于是他开口唱歌,唱出另一种曲调。
“爱情就像午后突来的雷阵雨,人人在爱情的大雨中躲藏,努力寻找一个遮风挡雨的臂弯,不让遗憾流逝在后悔的一瞬间,我们不过是比别人多一点疯狂。我愿意背起所有的痛,只要你觉得好受;我可以和全世界挑战,只要你自由自在。爱情就像夜里醒来的一场梦,我们在爱情的梦境里徘徊,努力证明一个天长地久的理由,不让眼泪崩溃在心碎的一瞬间,我仍不过是比别人爱得更一些。

朝阳突破浓雾,气温依然沐寒。瑟缩在车内的两人拥抱在一起,这个夜对他们而言,似乎过分漫长。
孟樵先醒过来,轻抚着仍熟睡的夏启东的发丝。三天!他如何挽留这不到七十二小时的相聚?他的心在抽痛,却无计可施,爱情的代价太高了,他几乎负担不起,但他们是经历多少波折才能拥有彼此,教他如何能轻易就放? “孟樵……”夏启东在梦中呼唤他的名字,不安地在他怀中蠕动。
孟樵抚着他的密友。至少……他们还能拥有彼此三天。 有烟味窜入他的鼻息,是他熟悉的味道。夏启东在梦里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带着笑容的脸。
孟樵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笑道:“把脸洗一洗,然后去吃早餐。” 夏启东还有点迷糊,却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是孟樵,他脸上的伤仍刺眼地摊在他眼前,但他的眼神却仿佛不带一点伤感,平静的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夏启东洗完脸,孟樵就发动了车子,一路往山下奔马也。 “去哪里?”
“觅食,我饿坏了。”孟樵专心地看着前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夏启东真的不解。”孟樵……” “启东,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夏启东看着他专往的侧脸。孟樵眼中有淡淡的愁,一直都是令他心疼的。“什么事?”
“你只有十九岁,又是名门之后,将来要背负着社会压力、传宗接代的使命。还有……”
“哼!”夏启东以重重一声冷哼打断他的话。他骄纵如昔地回答:“我要是会被这些鸟问题绑着,就不是夏启东了!”
他不会知道他这样的回答给了孟樵多大的力量。孟樵柔柔地笑了,笑容牵痛了嘴角,痛的过瘾! “孟樵……”夏启东呆望他。
孟樵笑道:“启东,这才是你。这三天,让我拥有这样的你好吗?” 原来如此!他是这么苦苦地压抑他的伤心,他爱的是他的任性傲气,而不是挫折颓丧的自己。
夏启东地看着地说:“不是三天,而是永远,你都可以拥有这样的我!” 孟樵笑了,伸出一只手将他揽在胸前,柔声叹:“如果台湾的法令允许同性恋结婚该多好。” “去他的法令!”夏启东哼了声,把孟樵逗笑了。“我老爸成天在国会说屁话,真正做的贡献有多少?倒是用国家的钱堆成一座夏家城堡,死气沉沉,至是铜臭味!” “好歹他养你。”孟樵保持笑容。
“为了面子,他外头有女人,我早就知道了,夏家不会断后的。”这样审判自己的父亲,实在是残忍了点,但夏启东仍冷漠地续道:“生了四个女儿,他都吓坏了,我想连老妈都知道他在外面有孩子。我和四姐差了十岁,他当然极力栽培我,免得私生子哪天冒出来争财产,他面子往哪摆?”
“唉!复杂。”孟樵宽然庆幸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绊。 “丑陋!”夏启东接口。 “无奈!”孟樵又说。 “活该!”
孟樵哈哈大笑起来,按了一下他的肩头,道:“你真是个天才!” “你不是说我是恶魔?” “没错没错,天才魔鬼。”
夏启东倚在他胸前,倾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这种真实的、幸福的感觉,是他十九年来第一尝到的,他有什么好后悔?有什么好伤悲?若真要有乞求,他只求此刻永远停留。 “启东……”他听见孟樵呼唤他的声音。好希望这样的呼唤能伴随地至天涯海角。“我们来办一场演唱会。”
“啊?”夏启东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震惊地抬起头来看他。 “在幻觉还是SCMAM好呢?SCREAM好了,场地大些。你是主唱,我和阿得是吉他手,阿得肯定乐坏了。” “真的?”夏启东简直不敢相信他会提出这个疯狂的点子。 孟樵笑道:“真的,我还没为你伴奏过,记得吗?是你让我又想弹吉他了,”“好,
好!”夏启东兴奋不已。“什么时候?” 想起他大后天一早就要走了,孟樵一阵心酸,却不露声色地浅笑道:“后天晚上。我们今天玩它个痛快,晚上去找阿得,明天准备,后天晚上开唱,唱完后到幻觉办庆功宴,疯它个整晚。”
然后大后天我就要走了。夏启东心理明白,他与孟樵之间的默契,已无需言语来表达了。他仍是开心地点头,开心地抱住他,埋首在他宽阔的胸膛,但说出口的声音,却带着沉闷与哽咽: “孟樵……我要唱歌……为你唱歌……” 孟樵单手环抱住他,低头轻吻他的发梢。别说为我而唱,为我们而唱吧!你的歌声是解除诅咒的唯一解药,我的生命因你而有了阳光,我的音乐也是因你才有生命! 宣传海报密密麻麻地贴在幻觉酒吧和SCREAMPUB的走道上,所有的熟客生客在当天晚上全涌进了SCREAMPUB,幻觉在伴当夜暂停营业一晚,阿得可是把SCMAM布置成一个超级派对,等着迎接演唱会结束后的疯狂。
登台前的半小时,孟樵一人独自走到外面打电话,没人知道他通知了谁,该来的全都来了,夏启东只能莫名地看着他离开人群。
“你打给谁?”孟樵一回头,夏启东就站在他身后,开口便问。 孟樵笑了笑,揽着他的肩推门进入。“一个重要的人。” “谁那么重要?比我重要?”
孟樵故作神秘地笑着。夏启东吃醋的模样很可爱,很教他窝心。“当然重要,关系着我能不能再住在我的猪窝里。我打给房东,今天要付房租,我请他过两天再来收。”
孟樵看起来不像在说谎,夏启东皱着眉头,总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这样。但他设再追问,孟樵也没给他机会再问,现场沸腾的气氛早已感染了他们。
这是他们的第一场演唱会,也将是最后一场。过了这个疯狂的夜,明日的太阳最是残酷,夏启东这才知他爱上了黑夜,因为他从不曾如此痛恨黎明的到来。但再漫长的夜,都有褪去的时候,如同再美的梦,也都有醒来的一刻 SCREAM PUB开张十年来还不曾有过如此盛况,PUB界打滚的人儿乎全聚集到此,人海疯狂叫嚣、忘情纵舞,台上台下一片痴狂。 如果说天生的明星、与天俱来就有巨星的气质架势,无需刻意包装,就能迷惑众人,那就是夏启东,何况他是天生的魔鬼,与天俱来的魅惑魔力,一如他迷幻咒语似的歌声,任谁都为他销魂。
孟樵有多久没站上舞台,他不记得,但当地听见夏启东的歌声,当他的指头再碰触到吉他弦时,所有流泻而出的奔放旋律就有如他释放的灵魂,始终被他囚禁在自我幽牢的灵魂,终于获得重生! 呐喊狂舞的人群吓坏了几乎挤不进门的夏正槐。一个多小时前,他接到一道陌生的电话,告知他这个地址,要他务必来这一趟。他不知道打电话那个人是谁,他这一生更没接触过这种颓废堕落的世界。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被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乐刺激得差点耳膜破裂,又被满屋窒息的空气呛得差点不能呼吸。 这是什么鬼地方,他气急败坏的掉头就想离去;气自己竟然糊涂到被一通恶作剧电话捉弄。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震惊得几乎站不稳脚步。在拥挤混乱的人群中,他看见怂恿这群青少年颠狂、如痴如醉的人,竟然是在台上正忘情演出的夏启东,他的儿子!他错愕地说不出活来。 他从不知道夏启东有这么释放的一面,更不知道他有鼓动人心的力量,他一直当地是他夏正槐的骄傲,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资优生,人人称羡的天才儿童。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这么黑暗,这么堕落!他在国会上畅谈民主思想、人民自由,却在这个幽暗的环境理看见无数青春新人类为他的儿子疯狂崇拜。 他迷惑了,他从来不曾了解这个孩子,他一直以为夏启东不会叛逆,不会堕落,但在这里发疯似的年轻人脸上,他竟看见最原始的解放、青春的呐喊,放肆在这个堕落的世界里,却是他完全陌生的自由,自由……夏正槐不曾感觉到自己脚步如此沉重,耳边全是夏启东激情的呐喊;却教他心痛;他必须离开,离开这个他无法掌控的世界,这里的主宰是夏启东,不是他……
夏正槐的出现,只有孟樵发现,尽管孟樵看见他时,他已转身走了,但也够了。他只是要他明白年轻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要他看见夏启东最真实的一面,纵使无法挽回什么,但孟樵要他明白,强制的手段、没有爱的枷锁,是捆不住渴望有爱的夏启东。 这场欲罢不能的演唱会,在警察连开下两张扰乱治安、制造噪音的罚单,以及醉倒
了近十人的混乱场面中,直至午夜才结束。 一票伙伴移阵到幻觉酒吧,啤酒、香槟溅洒得满地湿泞,众人才换下汗湿的衣服,马上又被洒淋的一身湿。
“启东,我的小宝贝,我真爱死你了!”阿得已醉了一半,抱着夏启东猛亲。但他立刻痛喊了声,他的脑袋挨了孟樵一拳,马上肿了个大包。
“孟樵,你下手不能轻一点吗?”阿得捧着脑袋大叫。众人哄堂大笑。 孟樵一脸酪毙地瞪了他一眼,把夏启东拉入怀中,冷冷启口:“谁敢动他,我就扁谁!”说着,在众人惊骇错愕中,他吻住了夏启东。 连夏启东都震愕地睁大了眼,不敢相信他会在众人面前这么做。但惊吓过后,大伙又是起哄连连,一致认为孟樵是醉了才这么做。孟樵吻了夏启东之后,又若无其率地与大伙喝酒畅淡,只有阿得明白他的真心,只有夏启东了解他的压抑。
“今晚不醉不归,谁没倒下谁就输,”孟樵大声说。在众人眼中,他真的醉了。 “没错,奉陪!”阿杰海派地捧着大瓶啤酒猛灌,被众人笑着推打。
“算了,阿杰,你酒量最差了。” “我开酒吧的,喝酒像喝水一样,少看不起人。”阿杰面红耳赤地反驳,人早已醉得站不起来,连孟樵也加入他们的笑闹。
众人都醉了,也都没发现只有夏启东滴酒未沾。他望着借酒装疯的孟樵,心痛得几乎要敦他滴出泪来。 “哪!”阿得突然递给他一根烟。
夏启东接过了,沧郁的烟雾惹得他眼眶逼出了泪,正好是很好的掩饰。 “孟樵这个笨蛋!”阿得吐出一口烟骂道。 “谢谢你,阿得。”夏启东轻声道。
“谢我帮你骂他吗?我还有更难听的……” “今晚我永远不会忘记。”夏启东笑着打断他的话。
阿得贴近他的脸,正色启口:“告诉你,你永远是我们Amaxing的主唱。” 夏启东淡淡地一笑。他线条完美的下巴枕在手心里,修长的指头夹着点燃的香烟,白雾朦胧了他的面容,美丽得恍如梦中。 “你这种表情出现在一群醉鬼面前,实在太危险了。”阿得着迷地望着他。 “危险的是你吧”夏启东瞪了他一眼。
阿得搔搔头笑了。怎么他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孟樵经常这样警告他。 夏启东把烟叼在嘴上,站起身准备离开。阿得一吓,跟着他起身,抓住他的手。
“启东,你要去哪里?” “回家。” “回家?”阿得睁大了眼。“今晚你是主角那!”
夏启东笑了笑,拿下嘴上的烟,情的眼眸看向人群中笑闹的孟樵;众人拿着啤酒往他扎的服贴的长发上淋,他满脸是醉酒的红,笑中只有夏启东才看得出的伤。“今晚
的主角是他。” 阿得别过头看着孟樵,他似乎真的醉了,认识他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见他醉了。
夏启东在阿得别过头的刹那转身走了。他感激孟樵,在他离去之前给了他这么美好的回忆,但梦终究是要醒的,现实是要面对的,他再也没有遗憾了。
午夜的风原来这么冷,萧瑟的冬夜原来这么刺骨。夏启东背对着幻觉酒吧,却没有勇气回头见他最后一眼,但他发誓,他绝对不会忘记这群可爱的伙伴。
哗地一声,突如其来的酒气刺激了他,突然被泼了一头烈酒吓了他一跳,震惊地往后跳了一步,却撞进一个胸膛。夏启东猛地转身,双手贴在那片结实宽厚的胸上,由上往下淋的烈酒仍不断滴落,他得眯着眼,在水幕中清晰看见上方那张刚毅的俊容。 孟樵抛掉空酒瓶,夏启东仰着湿涟涟的脸,水滴仍不断自他下巴滴落。他看见孟樵
伸出手扯掉他的发带,一头飘逸的长发满溢酒香,他的脸也滴着酒。夜风吹来都是醉人的芬芳。 “孟樵……”
孟樵掏出打火机,夏启东惊愕的黑眸中闪动一丝耀眼跳动的火,他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酒精浓度五十五的伏特加,似乎还不够燃烧。”孟樵低沉的嗓音比寒夜吹来的风遗冷,冷得夏启东几乎要发起抖来。那簇跳跃的火苗,仿佛正在他面前扩大,团团地将
他们包围,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热,反之是好冷,冷得他想紧紧抱住他。 “你想烧死我们?”
“我想烧了这个世界。”孟樵回答,冷冷的声音直冻到到心里去,喝了那么多,他依然无法醉。 “孟樵……”夏启东用手捏熄了火苗。
孟樵终于动了表情,他皱了一下眉头。 “我要回家收拾行李了。”夏启东轻声说,他伸出手轻触那湿润的长发,湿了他的手,也痛了他的心。他非常的感动,孟樵在他面前遵守承诺的卸下长发。那丝丝迎风缠绕的发丝,也紧紧将他缠绕,绕在空中,迎风飞舞。
夏启东贴近了他,将自己的唇贴在他冰冷的唇上,呢喃启口:“不要说话,我不想与你道别!”
他的双手紧紧地环绕住他的脖子,他的吻仍是充满霸气,仍是任性妄为,却又多了一分郁的浓情,多了一股强烈的占有。孟樵忘情地回应着他,忘情地将一切苦痛都抛开。本来就不需要任何言语,他们的吻,激烈而惘怅,情而霸道,两团火焰熊熊燃烧,几乎将彼此身上的酒精挥发殆尽。
这样就够了,划下了最刻的休止符,彼此都不必再给承诺;谁说他们太年轻,就是年轻,才容许这样的烈火猛烈地燃烧。
夏启东很快地推开了他,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冲得那么急,跑得那么快,连他的手孟樵都来不及抓,来不及看见他反身刹那的表情,但他知道,他倔强的不让他看见他眼中的泪,因为那晶莹透澈的泪珠还温热地留在他唇上。 “孟樵。”阿得冲了出来,看见夏启东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夜的街头,他情急地吼着:“你就这样让他跑了?你――”
但随即阿得又一楞住了,是被他的眼神吓住了。就连仑仑死去的时候,他邢没见过孟樵出现这样的眼神。那眼神包含了太多心碎,碎成粉末,凝聚成泪。夏启东曾说过,孟樵这种人,是连哭泣都不会有眼泪的。阿得恨不得立刻把夏启东抓回来,让他看见孟樵真的有泪,为他流的第一滴泪。
那滴泪,始终含在他遂的黑眸里没让它流下,但这滴泪,已证明了一切。泪中不只有爱,有承诺,还有不悔的坚决。那分坚决,没有人猜出那会是什么样的决定。
桃园中正国际机场
夏启东寒着脸,冷酷得像一座完美的冰雕杰作。他每踏出一步,就犹豫着要不要回
头一,他的脚步愈来愈沉、愈来愈慢。父母紧跟在他左右,他们连四个女儿都没通知,似乎真的打算不动声色地把他送到天涯海角。
沈玉环不时投以心疼关切的眼神,不忍的眼泪也无声地流下。只有夏正槐面无表情地走着,似乎若有所思。到出境,沈玉环再也忍不住地抱住儿子哭泣。“启东……你别怪爸妈,我们都是为你好啊。” 夏启东没有反应,也拒绝看她的眼泪,只把眼光投向电梯口。他还在猜测,孟樵会不会突然出现在地面前?就像他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让他的十九岁变成一道灿烂的光芒那般……
他的思绪陷入了昨夜最后的相聚,大伙在幻觉酒吧彻底疯狂,阿杰甚至关门不做生意了,除了还在医院休养的小雅和照顾她的瑞奇,所有他熟悉与不熟悉的朋及全聚在一起。孟樵喝醉了,他第一见他喝醉,他抱着他吻了又吻,每一个唇印都传递着心痛的讯息。每个人都以为他们醉如泥,借酒装疯,只有他心里明白,孟樵绝不是借酒精来掩饰伤痛的人,孟樵绝不是轻易就醉的人。 “你表姐会在机场接你,学校和住的地方你爸爸都安排好了,等妈妈忙完手边的事,下个月就去看你。”沈玉环依依不舍地说,夏启东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好了,哭哭啼啼的真难看。”夏正槐的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去,尤其他不断感受到儿子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他只得催促着:“快进去吧!” “不要。”夏启东闹着别扭。 夏正槐立刻板起脸来。“你想反悔吗?”
夏启东不情愿地回道:“再……等一会……” “等什么?难道要让飞机等你吗?” “启东!”
来了!他的声音!他的人!他的呼唤!夏启东惊喜地回过头,夏家夫妇也震愕地转过身,可以说机场的人在同时问都被这一声呼唤吸引了过去,都被这名出众耀眼的男人吸引了过去。 他飘逸的长发不见了,但及肩的长度依旧潇洒地勾勒出他逼人的帅气,他的黑眸依然锐利,沉得像无解的谜;他冷漠的唇边正带着那分固执,一步步地挑战他生命中所有的攻击;他穿着一套笔挺合身的色西装,仿佛白伸展台跃下的专业模特儿,令人叹
为观止的标准身材,连脚下那双黑皮鞋都黑亮亮得刺眼,夏启东看傻了,他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孟樵。
孟樵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下走到夏正槐夫妇前,自口袋里拿出一本夹着机票的护照,他的嗓音冷静得几乎不带情绪。“这是一张台北洛杉机来回机票,同一班机,同一时间,甚至座位也在一起。我没有带任何行李,我的财产都在随身带的信用卡里。现在你们可以有两个决定,让他去美国,我也会跟着去,让他留在台湾,我还是会跟他在一起,结果都只有一个,就是我们绝对不会分开!” 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三人的反应一个比一个还震惊。夏启东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他没想到他竟然会为自己放弃了一切,他又有什么借口妥协?他有什么理由认输?这是他的爱情呀!
顾不得大庭广众,夏启东去下肩上的背包兴奋地往他身上扑去,孟樵的冷酷也在刹那化做温暖的笑容,环抱住他时,两人的唇也密合在一起。
这样的画面,其实是相当动人的,但两个拥吻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所造成的震撼依然巨力万钧,尤其是夏正槐,早已脸色惨白,沈玉环更是捂住了嘴才能阻止自己的尖叫出口。 这样的场面简直让面子第一的夏正槐不知所措。尽管他可以在政坛呼风唤雨,却没遇过比这更教他乱了方寸的局面。他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他夏正槐的独生子竟然真的是一个同性恋。他惨白的险一下子变得铁青,白眼一翻,竟然砰然昏倒在地。
现场又是一阵混乱,夏正槐的突然昏倒吓坏了沈玉环,夏启东和孟樵也楞住了。直到机场的警员跑过来,一行人进入贵宾室休息才稍作平息。
沈玉环无助地哭着,夏启东为难地看着她,孟樵也沉默一旁。好不容易饱受刺激的夏正槐醒了,医护人员劝他到医院做个检查,显然他的血压比常人高了许多。
“你存心把我气死是不是?”夏正槐一睁开眼就起身指着夏启东吼。 沈玉环扑过去安抚着他。“好!别生气了,一定还有好法子的。”
“你们出去,通通滚出去!”他对着房里所有人咆哮,包括送他们进来的警察、医护人员,和航空公司的长官,大伙都被他的让脾气吓了一跳。
“你留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老爸竟然只要单独跟孟樵谈话!夏启东楞了一下。“爸……” “跟你妈出去!”夏正槐打断他。
那一瞬间,夏启东看见父亲眼中的软弱,他心头一震,他强悍的严父怎会有那样虚弱的眼神?即使一闪而逝,严厉如炬的目光再呈现。
他满腹狐疑地和众人退了出去,在走廊的座椅上烦躁不安地坐着。沈玉环也在地身边坐下,夏启东这才看清母亲一向保养得当的娇容,这几天却让眼泪肿了双眼,连她最在意的皱纹也跑出来了。他忽然觉得好愧疚。 “启东,那个人……真的值得你为了他反抗你爸吗?”
夏启东没有考虑的就点头,连给她一点点的希望也不肯,沈玉环似乎感挫折。“我和你爸爸这几天也检讨很多……” 夏启东微怔,默默地看着她。
“你爸爸……对你有很的爱、很的抱歉,只是他太大男人,才会变成这样……”她说着又哭了。
夏启东听了却心跳急促。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全世界最冷血霸道的男人…… 休息室内 “你要多少钱?”夏正槐劈头就问。
孟樵连眼也不眨一下地看着他,想也没想就回答:“我不要钱。” “你知不知道启东是我唯一的儿子?” “知道。”
夏正槐生气了。“知道你还……” “就是知道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来。”他不为所动地打断他。 “你……” “启东很寂寞。”他幽幽地说。
夏正槐浑身一颤。 孟樵双手都插在宽松的长裤口袋里,他慵懒地斜倚在墙边,不羁的及肩长发散落在
额前,让他看起来既野性又叛逆。他的领带扯在胸前,白衬衫也敞开着,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气全散发在他如刃的浓眉里,那两潭幽似井的黑眸却世故地带着魅惑人的诡魅。夏正槐被这一个年轻却不可思议的沉男子吓住了,那种气势,是任谁都无法摧毁的坚强。 “我也是独子,只是我的父母都不在了,启东只是发现,他这么努力地做好孩子、拿第一名,却没有多得到一些爱,你们只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是我,绝不会动手打我的独生儿子。”
他太冷静、太残酷!他怎么能平静的像不关他事般的说出这么严厉的指责?夏正槐又是满险通红。 “夏先生,我不是来惹你生气的。”孟樵似乎在叹气。
夏正槐又一楞,怎么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就变得不会说话了? “我真的很爱启东。”
孟樵坦诚的告白,让夏正槐眉头一紧。眼光投向他,竟看见有一道光芒扩散在他脸庞,是他的笑容。
“可不可以给我和启东一个机会?下期末考地再考不好……”他顿了一下,然后充满了信心缓道:“你再送他出国也不迟。”
这个人……太可怕了。夏正槐在片刻的错愕后是一阵苦笑,他竟然在无言以对的劣势下,轻易地被他用几句话说服了,他一定是疯了,疯了才会觉得感动,疯了才会感到心痛,疯了才会有意让步,疯了才会承认……他们的爱情。 当门一敞开,瞬间明亮了室内的光线。夏启东第一个冲进来,他只是惊愕地看着孟樵,没有多余的对话,就从他带笑的黑眸里读出答案来。 拨云见日的爱情最美,相拥的时候最珍贵,他们的爱情再也不怕风雨。

桃园中正国际机场
又是一个分离的场面,然而众人再齐聚在机场,却是以另种全新的心情来面对。 这是耶诞节的前一个礼拜,街上都是那圣诞节的气氛,连机场也有盛开的耶诞红点缀得生气蓬勃,轰别的感伤也因这甜蜜的季节冲淡许多。小雅的伤几乎痊愈了,除了额上仍贴着小纱布,手上还缠了绷带。然而,留在她身上的疤痕并不影响她的美丽,每个人都觉得她长大了不少。 “瑞奇、你可要好好照顾小雅,你要是敢欺负她,找就给你好看!”阿杰警告着笑眯眯的瑞奇说。 有人听了起哄。
“拜托,小雅不要欺负瑞奇就好了。” “就是嘛!瑞奇疼小雅都还来不及。” “什么话嘛!”小雅瞪着猫似的大眼晴。
阿杰强颜欢笑地催促道:“快去吧,你们要赶不上飞机了。” 离别在即,小雅却不忍移开脚步。她走到孟樵面前,仰起小脸,笑得和往常一样灿烂,笑中却满溢着泪水。 “吻我。”她似乎没变,总喜欢提出任性的要求。 “启东会生气。”孟樵温柔地笑。
小雅皱了皱鼻子,嗔道:“我不但要你吻我,也要启东吻我!” 一旁的夏启东呆了呆,毕竟他还是不了解他们以前的相方式。
孟樵弯下腰轻啄了一下她高翘的红唇,笑意洋溢在他脸庞。“别得寸进尺,我连启东的分一起给了。”
“赖皮!”小雅不甚满意地噘高了嘴,她迅速往旁一移,趁夏启东发楞的时候留下一个唇印在他脸上,吓了他一跳。她朝他眨了眨眼,笑得有点坏。“别砸了我们幻觉的招牌哦!” 不等夏启东有反应,她已转向别过头去擦眼泪的阿杰。她用力地拥抱住他,眼泪也跟着他掉落,尽管她是那么努力地维持她灿烂的笑容。“哥,你好三八,我才去两个月而已,哭什么嘛!” “谁说我哭了?你们快走啊!”阿杰红着脸把她推给瑞奇。
有笑有泪,都是最的依依不舍。小雅和瑞奇带着众人满满的祝福挥手道别。她的苦恋结束了,却拥有另一分更真切的感情,她再也没有遗憾,再也不再迷惘。在她心里,她会一直一直地祝福着孟樵――这个她曾经爱得很很的男人…… 在众人殷切期盼之下,孟樵的音乐工作室终于成立了,位于罗斯福路上,距离幻觉酒吧只有两条街,离他住的公寓更近,但他考虑是否要连三楼的住家也租下来,这样他就不必两头跑了。
工作室的画分很简单,一楼的店面是乐器展示,还有一整面墙兼卖cD,内侧有一间独立的录音室,透明的玻璃窗正对着门面,孟樵很喜欢待在里面,从这间录音室可以环视整个乐器行的空间。 二楼则区隔成练习室和吉他教室。自从孟樵放出风声要传授吉他,加上阿得大力宣传之下,工作室未成立前就已报名额满。孟樵砸了大笔资金装潢,尤其是完善的隔音设备。他和夏启东的梦想正一一在实现。
门市前摆满了庸俗的道贺篮盆景,孟樵已经交代过大伙千万别送这些东西,大家还是不免俗地把他的新公司点缀成山树海。
孟樵站在大门前,满意地望着欣欣向荣的大门,有时候梦想只要坚持,似乎就变得容易多了。
“真棒!”夏启东站在他身旁,满脸掩不住的喜悦。现在已近午夜,耶诞节的前夕,风吹来一阵寒意,却驱不走他们胸中的火热。街头一片宁静,他们却舍不得关灯,伫立在大街上,着迷地望着他们落实的新梦想天地。 “我的财产全在这里了,现在我是穷光蛋一个。”孟樵自嘲地笑道。
“梦想比财产重要,你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夏启东笑道。 孟樵低下头看他,笑中满溢浓郁情。“谢谢你,启东。”
“跟我说谢谢,分明不把我当自己人。你多可恶,让阿得和阿杰入股,也不算我一份。”夏启东借题发挥,可爱地埋怨着。
“有两个原因,”“什么原因?”夏启东斜睨了他一眼。 孟樵笑道:“第一,你未成年。” “十八岁就算成年了!”夏启东大声抗议。
孟樵笑着揽住他的肩,续道:“你爸爸找过我。” 他的话让夏启东睁大了眼,跳到地面前惊讶地叫道:“什么时候?他找你做什么?”
“他打算当大股东,给了我一笔足以买下这栋楼的钱。” “你收下了?”夏启东不敢置信地大叫。
孟樵笑得更了,笑容里是夏启东熟悉不过的桀傲。“你说呢?” “不可能!”夏启东想也没想就回答。
“这就对了。”孟樵笑道:“梦想是实践得来的,不是金钱买得到的,我只是要证明给他看,我还有能力实现这一切。”
夏启东垂下了头思考着。他的话像澎湃的海水涌入他心头,激起一股汹涌的狂潮;为了拥有这分爱情,他们已付出太多代价,他相信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左右他们的未来。 再仰起头时,他眼中闪烁的笑意映亮了他整个脸庞,教孟樵迷恋的舍不得眨一下眼晴。“第二个原因呢?” “还没想到。” “骗人!”
孟樵朗声笑道:“还需要原因吗?我已经入股了,你干嘛再参一脚?” 夏启东一时没听出他话中的含意,还是激动地跳脚。“你根本在敷衍我。”突地一顿,他这话的意思是…… 孟樵笑着看他发楞的脸,像孩子般纯净美丽。“你不是一向很聪明吗?怎么突然又变笨了?”他调侃他的模样。
夏启东红了双颊,的确,一向自负甚高的他,怎么老是在孟樵面前像个傻瓜?他不服气的瞪眼。“孟樵,你露出真面目了。” “我说过我们是同一种人。”
“我没你那么差劲。”夏启东扁了扁嘴。 孟樵的大手眷恋地抚着他精致的下巴。“要不要到我这里来打工?”
打工?夏启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没让他入股当老板也就算了,竟然还要他当读生?夏启东锄着脾气,仰高了下巴,怒道:“你请不起我的。”
“你开得出条件我就请得起!”他笑容理的戏灌点燃夏启东的傲气,他忿忿地问道: “第一,你要供我食宿。” “没问题,”“第二,还要专车接送。”
孟樵笑着点头。看他认真的样子,真的是人间最美好的享受。 “还要专属司机,就是你。”他指着他英挺的鼻子。孟樵点头的刹那,也吻了他的指尖,顺势将唇印延伸到他的指头、手背。 夏启东怔了怔,一张脸胀得道红,他还是任性地叫着:“还有,我不招呼客人,别指望我会对那些慕名而来的痴卖笑,除非对方真的要玩音乐。” 孟樵“嘿”了声,他的吻也袭击到他的耳根。夏启东不但耳根发烫,双颊都快烧起来了。“我数到哪了?”
“第四。”孟樵吻着他滚烫的脸颊,双手也捧住了他的脸。“第四,我的时薪很贵的。” “多贵?”孟樵的嘴唇来到他唇边。
“我爱你!”他答非所问,主动吻住了孟樵。 孟樵拥紧他,笑意染上眉梢。
夏启东在他唇边呢喃:“爱是无价的,无法用金钱计算,这样的薪水你付得起吗?” “当然付得起。”两人的吻已代表一切。
耶诞节,幻觉酒吧满坑满谷的人潮,烟雾、彩带和气球在迷蒙的空中飘舞。舞台前摇摆的人群,将他们疯狂的呐喊全奉献给台上的人。
“MerryChristmas!最爱的你,捧一束给你,让你知这耶诞节有人关心你。我想告诉你,唱一首歌给你,让你知道那诞节只属于我和你。”
动人的旋律令全场如痴如醉,Amazing今夜的那语气氛燃烧起来,曲终落幕时,悠扬的音符依然在四周回荡。料准大伙不会放过他们,一下台的孟樵立刻抓着夏启东突破火墙,飞奔出去,抛开众人的追逐笑骂,他们跳上车飞驰而去,沿路笑得疯狂。
“这是我们两个第一个耶诞节,怎么可以让他们占去所有时间。”孟樵笑道,驾车飞驰在夜间的山路上。
夏启东褪去汗湿的上衣,抓了一件运动衫套上,把衣服往后座丢的时候,却发现一个包裹藏在座椅下。 “这是什么?”夏启东将它拿出来。
孟樵瞥了一眼,表情有点尴尬。“没什么。” “没什么?昨天我就没看见这包东西。”夏启东可怀疑了。 孟樵笑道:“爱慕者送的啦。”
“才怪,爱慕者送的话才不会包得这么随便。”他可是很聪明的小孩,孟樵想唬他不容易。 “是你的爱慕者送的。”他笑得很帅气,还有一点难得的稚气。
夏启东睁大了眼。“我的?” “是啊,那个人不好意思拿给你,叫我转送。”
夏启东皱着眉,粗鲁地扯掉包装纸,撕去纸盒子,里面竟然是一辆帅气的红色法拉利赛车模型。他傻了。“送我玩具?”
孟樵笑得温柔迷人:“他说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当耶诞节礼物好,本来想送你布偶的,又怕布偶被你当沙袋打,送嘛……又太俗气,项练戒指嘛,应该情人节再送。”
“是你!”夏启东的眼眸光芒四射。 他凑向他的脸,瞬间吞没他唇边的笑意,狂热地吻着他的体贴用心。孟樵不得不先慢下车速,甚至得往路边停下来。“你就是我最喜欢的礼物啊!” 夏启东凝视着他,纯真的眸子里流露着炽烈的热情,像一团火焰。孟樵忍不住陷其中,忘情地吻他一遍再一遍。“期末考是什么时候?” 好像在兴致当头突然泼一桶冷水下来似的,孟樵一句话问得夏启东眉头都皱了起来。“你非得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扫兴的问题吗?” 孟樵笑着理了理他的头发。“我可是以人格保证你的成绩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的。”
夏启东哼了声,不以为然地说:“学校那种小学程度的考试根本难不倒我?” “上你也是这么说。”孟樵没把他被当了一科的事抖出来,算是给他面子。
“那是你害的!” 孟樵睁大了眼,随即笑了起来:“怎么可以怪我?” “当然怪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我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好孩……”他还没说完,又被孟樵偷了一个吻,他呆了呆,竟然有些傻气地问他: “为什么吻我?”
“因为听不下去了。”他大笑,“你……”夏启东一个拳头挥过来,孟樵一手就将他握住。情款款地对望着夏启东被他充满笑意的眸子里波涛汹涌的情潮淹没。
他美丽如星子般的眼晴闪烁在他遂的黑眸里,像今夜满天绚烂的星斗。风变得一点都不冷,空气中都能嗅到爱情的味道。 夏启东情地启口:“有你真好……”
他十九岁的爱情,和孟樵的爱情。只属于他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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