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考试院国家考场。

盛夏的艳阳持续在北台湾上空散播著威力,蒸腾的热气在地狭人稠的盆地间积聚成灾,无情焚炙著路面上每一位行人的皮肤。

最後一堂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宣告今年度医师资格考试的落幕。

整整两天的征战,将七年来所学得的知识一下子从脑里倾倒而出,许多学子受不了冗长的考程和窒不通风的闷热场地,纷纷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倒在桌上,连庆祝脱离苦海的力气都消耗殆尽。

方柏樵静静坐在位置上等待监考人员前来收答案卡,目光却不由自主移向窗外。

前来陪考的弟弟在跟他报备过後,便一溜烟的跑去和朋友打球了。他不知道他这样一直凝视著考场外头来来回回穿梭的人影,究竟是想搜寻些什麽。

「好。」监考人员清点完答案卡数目,确定无误後,露出笑容道:「恭喜各位,大家可以自行离开了。」

安静的大教室一下子骚动起来,方柏樵收拾好背包,和几位在同一考场考试的同学打过招呼後,便打算直接回家。

「嘿!方大夫,好久不见了!」

有些熟悉的呼唤声在身後响起,他回眸看去,见果然是之前曾在同一家医院实习的同事黄铭安。他咧著笑脸,边挥手边往这儿走来。

他看起来清瘦了不少,也许是去年发生那场意外的缘故吧。方柏樵有些歉疚的想著,朝他点了点头:「这里不是医院,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哎,习惯了嘛!」黄铭安笑笑的耸肩。「如何?考得应该还不错吧?」

「要等放榜才知道。」

「别谦虚啦!对了,听说你考上预官了?你要去服兵役?真的假的?」他挤眉弄眼,露出夸张的不敢置信表情。

「真的。」方柏樵几不可察的皱皱眉,又补了句:「……没意外的话。」

黄铭安当场跌了一下。

「为……为什麽?」就算是当医官,也要在军中待上将近两年啊!

「为什麽?」方柏樵重复他的问句。「台湾现在改成募兵制了吗?」

「啊?当然还没……」法案大概还躺在立法院里吧!据说西元21年後会改,谁知道是不是空包弹。

「那当兵是义务吧,我身体也没什麽问题。」

「唉,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你应该也知道的,这年头医学系毕业的男生,谁不想尽办法逃兵?看是要增肥、减肥、散瞳、放血、气胸……再说你不是有脚踝旧伤的毛病吗?只要叫你的医生老爸或他同事帮你开张证明――」

方柏樵摇摇头打断他。

「那个伤对我当兵应该构不成什麽影响。而且并不是人人都逃兵,我有一些同学也跟我一样会去服兵役。当然,用法子让自己验退的也是有,那都是他们个人的想法和自由。」

「你真是个怪人。」黄铭安闻言忍不住慨叹,「有没有当两年兵差很多呢,在大医院想升官比的就是年资,尤其X大、X总……」

「我不见得会在大医院一直待下去。」方柏樵仍是摇头。

「啧,你说这话是来刺激人的吗,听说连一年只收一位住院医师的X大神经外科都在跟你招手,感染科主任跟整形外科主任更是杠上了,抢著要当你『岳父』……」

「胡说八道什麽?」方柏樵沉下脸瞪他,眉头紧紧皱起。「这些都是谣言,不要再乱传了!」

「好好好,」黄铭安连忙在嘴上比个叉叉。「我不说,不说……」

「没关系,你继续说啊,听起来还满有趣的。」

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毫无预警插入。黄铭安愣了下,然後就在方柏樵的扑克脸上看到了头一见著的奇景――

「……」

双唇轻闭了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漂亮的眼睁得老大,长睫眨了眨,随即又露出一股微微的恼意,朝旁边别了开去。

「怎麽,不介绍一下?」那人又说。

谁、谁啊?

黄铭安才想转头,说话的那人已越过他,走至方柏樵身边,大掌很自然的放在相形之下单薄许多的肩头上。

一看清他的样貌,黄铭安的心脏差点没停摆。

好好好……好高好壮的男人……卷至肩膀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臂,大概有他这只医学院出品白斩鸡的双倍粗吧。色淡的眼眸和短发有股天生的乖戾气息,是属於走在路上遇见,他绝对不敢再多看第二眼的那类人种。

「这家伙在医院也这麽受欢迎?有主任女儿倒追是吗?真是厉害的女人缘啊。」

虽然心里毛毛的,但还是改不掉爱哈啦八卦的天性,黄铭安一听男人这麽说,忍不住跟著回道:「不不,死缠著不放的不只女人喔,整形外科主任那个就是儿子,长得很『娘』,八成是零号……」

「黄铭安!」

方柏樵出声喝止,张大的眼里除了惊怒,还有一点隐约的什麽,让他与男人温度相贴的背脊微微发起颤。

他背对著墙,鲜明感受到肩膀上的五指在一拢之後,开始隔著薄衣紧紧贴附住肌肤,沿著肩胛骨、背肌、腰椎……一路缓慢下移。当其中不知名的一指狠狠掐入沟壑里的刹那,方柏樵几乎把嘴唇咬出了血,才勉强忍住没被当场逼出叫声来。

「唉哟,说说笑而已,别生气啦……」

黄铭安被这麽一吓,尴尬的摸摸鼻子,也没发现眼前两人间的异样,胡乱聊了几句後便挥手道别离去。

临走前,他忍不住又多嘴一下:「把你那个交往七年多的女朋友公开不就得了?保证苍蝇蜜蜂马上消失大半。」

方柏樵瞪了他半晌,才慢慢道:「我会考虑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一瞬间跃上方大夫双颊的……是红晕吗?

想太多了,一定是错觉吧……

「喂,你什麽时候有『交往七年多的女朋友』,我怎麽不知道?」

待黄铭安离开後,裴程嘴唇若有似无拂过那发热的耳垂,低声轻问。

「……我也不知道。」方柏樵推开他,重新去提背包,却被手长的男人抢先一步拿起。

「先去吃饭吧。」他的手很自然的又搭上那轻颤著的肩。「……辛苦了。」

「……」方柏樵未置一词的垂下眼。

两人并肩穿梭过嘈杂人群,离开考试会场。他没有再把放在身上的那只手推开,反而朝那温热的身躯稍稍靠紧了些,以一种不著痕迹的方式。

――――――――

就在考试前一周的时候,他和裴因为兵役以及其他一些问题,发生了一点口角。

不算吵架,但在那之後两人又同时陷入忙碌状态,裴出了趟国,他则天天待在图书馆潜心念书。等他惊觉,竟已和那人有近十天没说过话。

像是在冷战似的。

直到前天,裴人都还在国外。昨天他考完第一天试回来,晚上也是早早就入睡,连身旁什麽时候多个人睡都不晓得。

今天早上起来,相邻空著的床铺还微微带著热度,他起身到房外一瞧,见男人伟岸的背影已坐在书房内,正用著电脑理事情。

他端上水果和美式三明治拼盘,并将裴身旁空著的水杯重新倒满,拿走那瓶已经喝了一半的Volvic矿泉水。

因为喝太多矿泉水对肾不好,他逼著挑剔的裴一同试用过各厂牌的过滤饮水机,终於买了一台「勉强能接受」的,从此开始控管他的矿泉水饮量。

「三明治趁热快吃,我出门了。」他说,没告诉男人任何关於考试的细节,包括地点时间和座位号码。

所以,他不以为他会出现。但,他忘了那人拥有听或看过一就不会忘的惊人记忆力。

在最後的钟声响起时,他来了,像是没事一般,将他接出了考场。

其实乍然看到裴时,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感。

彷佛……时序又回到七年前,一模一样的盛夏,他从大学联考考场走出来,看见裴就靠在走廊柱子旁抽著烟等他。当时裴枪伤刚复原不久,因动脑部手术而修短的头发,也还没长长。

他很惊讶,因为照理来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直到没什麽表情的男人淡淡丢来一句「老头想见你」,他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和裴的大哥说完话後,他照原定计画和家人在餐厅共进晚餐,回家後打开电视,就看到那个男人已经过世的新闻。

虽早已确定是癌症末期,但距离发病也不过匆匆数月,对整个裴氏家族而言,这样的结果……仍是来得太早了些。

当晚蜂涌而至的媒体SNG车淹没了医院停车场,但记者们却全被森严的戒护给挡在了门外。向来不喜曝光的裴家对当家过世的事仍是坚持低调理,不惜派出多名随扈与一众凶狠媒体对峙。

对外发布消息,也只经由专任的发言人。裴家其他成员,几乎全隐身幕後,媒体想见上一面都难如登天。

那晚,他很早就关了反覆播报同样新闻的电视,上床睡觉。

半夜一点,翻来覆去之际,只有一人会打来的手机里忽然多了一条讯息。他很快看完,下床换了衣服,趁父母熟睡,无声开门走了出去。

那辆车子就停在家门口附近的巷子内。他坐进去,简单问答几句後,男人突然凑近脸稍嫌粗暴的吻他。他用微微发抖的手指插入男人发间回应,脑里隐约有无论那人想要怎样他都不会拒绝的想法闪过。

但一吻过後,那人却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安静的揽著他。他就这样听著那一下一下沉沉的心跳声,直到天微亮。

……一直到过世前,裴的大哥都坚持不插管,所以那天和他说话,病房里是只有他们两人在的。他没有告诉裴到底他们谈了些什麽,裴也从来不问。

他想,只要裴大哥临终前一刻他是待在他身边的,这样应该就足够了吧……

「发什麽呆?」

脸颊突然被拧了下,方柏樵一震,从冥想中回到了现实来。

「没什麽……大概是累了。」脑海突然浮起很多以前的事。

「真的累了?」裴程将车钥匙收起,拉著他一同朝餐厅走去。「好吧!那今晚三就好。」

察觉掌中的手臂开始挣动,他掀掀眉又补了句:「开玩笑的。」

见不挣扎了,他再补一句:「三怎麽够?」

这下真的惹怒身旁的人儿,裴程低低一笑,硬是用压倒对方的力量将不断抗拒的那手一把扯向自己,低头吻住朝他撞来的秀美唇瓣。

「……」

过了数秒,胶著的两双唇稍稍分开。方柏樵抬起眼看著神色自若的男人,忽然叹了口气。

「你不怕这附近就有记者?」

随著裴家由老三接班的态势越来越明显,「裴程」这三字在财经工商界的知名度也越来越高。「枭雄」总是比「英雄」更容易引人注目,裴种种充满争议性的行事风格,加上异常的年轻,让他的话题性总是远高过商场上的其他企业家们。

连体育版,都看得他的新闻。先前刚大手笔买下一支职业篮球队,最近又频频砸下重金挖角,把看上的球员教练全挖来自己队里,为向来一队独大的台湾篮球圈投下一枚不知是福是祸的震撼弹。褒贬都有,但终究还是誉多於毁。

「要拍就拍,反正也不是没人拿这个要胁我过。」裴程冷笑。「有哪家电视台敢播,我就抽那台的广告。有哪家报纸敢登,我剁了他们的命脉。」

「……流氓。」

「有些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用绅士态度对他,他拿你当凯子耍,不得已只好粗鲁一点了。」

「那,如果哪天真的成了八卦头条呢?」如果他再这样肆无忌惮下去的话。

自从「那事件」以来,裴彷佛就不再识得顾忌两字,行为举止愈发我行我素。虽然他承认,他也是「共犯」……

「我不在乎。别人怎麽看我,是他家的事。」裴程看他。「你在乎?」

方柏樵摇摇头。他只在乎家人看法,而如今,连最固执的父亲都已经默许了。

「……只是,这个世界上的有心人士和无聊人士实在太多。」他轻轻道。

「没错。尤其你们医院又比较保守,所以我一直在忍。」

忍?他有些怀疑的瞄了男人一眼。

「不然我早就去揍人了。妈的,叫他们知道随便打别人老婆主意的下场是什麽。」裴程哼了声。「刚才那家伙说的什麽零号,是干嘛的?」

「那个……」方柏樵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是一个整形外科的学长,开刀技术很好,只是人有一点奇怪……」

「叫什麽名字?」

「裴……」

「总有一天把你关起来,当我一个人的专属医生就好。」越想越火大,裴程拧紧了眉,扳起那张愈经岁月催炼,愈发引人发狂的脸瞪视了会,一字一顿道:「连公的苍蝇都出现了,你觉得我有可能会放任你到军队里面去吗?」

又陷入之前的僵局里了。

裴带他来的这家洋风华食餐厅有著多间独立包厢,隐密性佳,菜色味道也好。但和一个从头至尾皆绷著脸的男人一道吃饭,再美味的食物,也会变得有些食不下咽起来。

「我又没病没痛,有什麽理由不去服兵役?况且当医官,属於自己的时间和自由都会比较多。」

……说不定还比你空闲。方柏樵咬了下唇,没让这句话出口。

「你没病没痛,我照样有办法让你不用去军队报到。」

「裴,我不喜欢特权。」他低叹口气。

「所以你也不喜欢我罗?」裴程面无表情的看他。「我就是爱搞特权。」

「……」方柏樵气息微微一窒,一时无言。承受不住男人目光的垂下眼,脸上无法控制的浮起热潮。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叩叩!」

这时敲门声响起,一位侍者端了盘子进来,浑然不觉包厢内的暗潮汹涌。

「打扰了,为您送上餐後甜点,水果鲜奶油蛋糕。」

方柏樵闻言一怔。「……抱歉,请问是不是送错了?」

他们两人都不吃甜,不可能点这个。

「咦?」服务生也楞住,脸上浮起尴尬,还有一些慌张。他早已被上头告知过这桌贵客的重要性,尤其是那位身量惊人,此时脸色似乎也不甚好看的银发男人。

「这个……对不起,我再回去确认一下……」他连忙道歉,伸手打算把已端上的蛋糕再重新收走。

「没关系,放著就好,我们就吃这个。」裴程忽然道,无视方柏樵错愕,扫了服务生一眼。「餐点都送齐了?」

「啊?是的……」

「那你出去,没有我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挥手打发了闲杂人等走,裴程双手环胸,身躯向後慵懒靠上椅背,好整以暇的睨著一脸不解的方柏樵。

「要我答应,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诚意?」没想到男人竟会松口,但此时方柏樵却没半点高兴或释然的感觉。像感知到什麽般,他背脊一颤,泛起一股毫针轻扎似的酸麻感。

「什麽意思?」

「你说呢?」裴程轻哼,朝他伸出一手。「过来。」

「做什麽?你别忘了这里是餐厅……」

「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展示,才叫『诚意』。过来。」

方柏樵在座位上僵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疑的站起,绕过桌子慢慢走向他。

才稍一靠近,立刻被探来的手臂用力扯过去,他忍住惊呼,跌坐在坚韧结实的双腿上,背贴著男人胸膛。

坚硬的下颚抵在右肩,吐息就拂在颊测,毫不掩饰那高温的欲念。

「裴……」他不安的轻轻扭动,下一秒,探向腰部的大掌已粗鲁扯起整齐扎进长裤的衬衫衣,另一手入其中,稍嫌残忍的用力拧紧尚未坚挺起来的柔嫩粉点。

「啊……!」

他忍不住弓起上身,臀部更入男人的腿间。

明显感觉紧紧相抵的某物正一点一点急速胀大,像是用那无法启齿的地方去亲自描绘似的,他拼命忍下想挣扎的欲望,因为再清楚不过那只会使情况更糟而已。

明明还隔著好几层布料,但他已有种男人随时会狠顶进来的战栗错觉。

「你在发什麽抖?嗯?」恶意的低笑贴著发鬓响起,男人的心情彷佛大好,舌尖轻轻舔弄红透的耳垂。「放心,我什麽都不会做。」

说完,他将脸移开,蹂躏著两点红樱的长指也从衬衫里退出。

「我要你自己来。」

「……?」

悸动已被挑起,但身後那人却反常的迅速抽离。方柏樵睁大了一双已经起雾的眼,侧过头不明所以的怔怔看他。

「懂吗?自己脱衣服,自己坐上来,自己动。直到我满意为止。」裴程嘴角轻扯,抬起手来回抚摸恋人柔滑的脸颊。

「我就看看你的『诚意』有多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的要求。」

―――――――――――――

「呜……」

幽微的抽息低咛,碎不成声的流淌在安静包厢内。

桌上的蛋糕依然置于原,只有奶油被挖走了一角。

一套衣服孤单的躺在地板上,在没有转圜余地的要求下,略显清瘦的躯体被迫未着寸缕,依坐在另一副衣着完整的精壮躯体上。

赤裸的那人双腿打开,低垂的不能再低的脸庞上双目紧闭,一手伸入了腿间,颤巍巍的不知在弄些什么。

「我看不到,转过来面向我。」衣着完好的男人说话了,沉沉的声音微带暗哑。

「……」动作停滞了好半晌,方柏樵终于扶着桌面小心站起,一言不发转过身。

「坐在桌沿就好,这样我看得比较清楚。」男人命令着。「……脚打开,继续弄。」

「裴……」脸红得彷佛就要滴出血来,方柏樵忍不住开口低唤,极度的羞窘交迫让暂时紧紧合起的大腿不断发颤。

但男人却完全不为所动。

「现在还是只能放进去一根手指而已吧?你想痛死吗?」他毫不留情低斥。「你动作再不快点,等一下餐厅就要打烊了。」

方柏樵身躯震动了下,下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来。

在那双淡眸瞬也不瞬的沉注视中,美丽纤直的大腿又缓缓的往左右分开,已经微微抬起的欲望下,隐蔽的秘孔被迫朝着男人暴露出来,不明的白色乳状物衬得那色泽越发鲜艳。

「再沾一点奶油吧。」裴炯程清清喉咙,不着痕迹的换了个坐姿。「这塞两个指头进去试试。」

平常耐心其差的男人,这会儿倒是耐性十足。方柏樵没法子,只得直下心抛开所有的羞耻感,又挖了块奶油充当润滑剂,自个儿胡乱折腾了好半天,终于从两根增为三根。

「不行,起码要四根以上,你的手指比我细多了。」

「……裴……」他几乎昏去,「拜托……」

「撒娇也没用。如果真要我帮你,兵役的事你就得乖乖听我安排。」

「……」方柏樵不语了。

他咬紧牙,硬是又放了一只进去,浑身抖得厉害,细汗也不断涔涔泌出。

「很好,我看你倔强到什么地步。」裴炯程见状,狠狠眯起了眼。「下来!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方柏樵默默抽出手指,依言下了桌子,虚软的两腿险些软倒,勉强撑着桌沿才站得住。

他迟疑了下,伸出一手搭住了男人肩头,谨慎的靠了过去,还算顺利的跨坐到男人腿上。

绷紧得不能再绷,仿佛随时就要绽裂布料的惊人隆起。连指尖都红透的修长十指在男人裤裆乱无掌法的摸索半天,总算拉开了所有文明掩覆。

倒抽一口凉气,方柏樵难以置信的呆望男人腿间,等一下据说他必须要「坐下去」的东西。

怎么会……这么……比以前见过的都……

「干嘛?」见他又没了动作,裴炯程冷哼,指指那异常张狂的怪物。「这个也一样,自己来。」

「……太……太过分了……」

抗议无效。

方柏樵咬着唇咽口唾沫,耳膜隆隆作响,听见了自己极速搏动的心跳声。

但,他却没看见男人平整的衬衫下,一根根浮起狰狞的青筋。不知道他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紧贴住男人轻轻的蹭动几下,马上就会被压倒在地,遭到激烈疯狂的侵犯。

「嗯……呜……」

一点一点的,他额头抵在男人肩上,岔开的腿间对准了,极缓极缓的朝前推进。

被弄松的甬道勉强纳入贲张的前端,渗出的稠液混着残余油脂成了润滑的媒介,他紧咬牙根努力又吞进了些,全身的肌肉紧绷到极限,剧颤不止。

相连的那也是。震颤传到了内壁,以细微的波幅来回摩擦着只埋入一半的性器,引人发狂。

全神贯注于结合那一点上的方柏樵并未留心,只惊惧的察觉体内辛苦衔着的巨物竟又持续胀大,却浑然不知他才是造成刺激的元凶。

……不知从何,隐隐传来了苦闷的叹息。

「快点,别磨了……」

裴炯程连额上都冒起青筋,平日不易流汗的人,此刻却汗流浃背。

他暴躁的挪了下久未动弹的躯体,不意在上头的方柏樵却因此霎时失去重心,差点整个人从旁边跌下,幸而被及时拉回。

但同时,卡在穴口不上不下的巨刃也没了进去,一下子直撞进最柔韧的底部――

「啊――」遭撕裂的剧痛,擦过内壁上某一点的酥麻,猝然勃起迸射的快感,交织成意味不明的抽喊。

其间隐隐夹杂一声闷哼,压抑中带着无限苦闷。

「别以为这样就是最后了。」裴炯程徐徐吐息,说话也一样低缓,沙哑得几乎快听不见。「接下来?」

在犹不放过他的男人催促下,方柏樵下意识掩住鲜红的脸,彷佛这样就可以减轻一点羞耻感的开始晃动起自己的腰,生涩而吃力的试图取悦体内那贪婪苛求的饿兽。

「快点,再快点……」不耐那龟速的节奏,裴炯程不断低声催促,忽然狠狠拧了柔腻的双丘一把。方柏樵猝不及防,股间猛一收紧,两人都是一声低喊。

「搞什么……明明技术逊到不能再逊……」裴炯程仰起脸,抬手覆住额,意义不明的喃喃抱怨。

「快点啊!怎么又停了?」他瞪着整张脸埋进他臂里簌簌颤抖的人儿。

满溢的焦躁……烦闷……自我厌恶……

「……」

「喂!」

「可是……真的动不了了……」

一声破碎呜咽,泪水终于涌出,滴滴答答掉落在男人早被冷汗浸湿的衬衫上。

体内的蛰伏还在膨胀,光这样坐着就几乎要去他的命,这个过分至极的男人……他到底还想怎样?

「……妈的,玩过头了吗?」

与粗鲁言辞不合的低叹,在啜泣声中挫败响起。

也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的裴炯程终于投降,扳起那张好久没被欺负成这般惨况的湿漉小脸,干燥的舌用力撬开紧咬的唇齿,索取混杂着咸味的润泽。

「我一定是疯了,明明是要整你,结果根本是整到我自己……好了……别哭了……」

裴炯程用另一手不断抹去那一大片一大片重复几句大水渍,企图在另一波泛滥来临前,降低一点灾情。

他维持下身相连的姿态抱起不断哽咽的恋人,将桌上杯盘一把挥开,轻轻将他放了上去,然后抓起两条浮软如泥的腿,架到自己肩上。

「抓稳一点,我等一下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他慢慢说道,较一般常人白皙的皮肤,此时竟泛着异常的赤红,那双淡眸也是。

从未见过此景的方柏樵,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怔怔的望着在水气中神态分外陌生的男人,竟隐约有种头皮发麻的不好预感升起。

裴炯程抬眼搜寻了下,一时找不到合适物品。没多余时间蘑菇了,干脆用自己的前臂充当咬布,塞入那微张的小嘴里。

「……等一下如果真的受不了,就用力咬紧这个。」他依旧是慢慢的说。

方柏樵含着他的手愕然瞧他,蓦地下身一阵剧痛,已被狠狠插入。

裴炯程用力掐着他瘦实的臀压向自己,同时狠戾前顶,直顶到最极限。迅速的浅浅抽回后,立刻又更粗暴的顶进去。

三下、四下……来回数急速累积,埋入甬道的男人连一点喘息余裕都不给予的,猛力往前不断冲撞起来。

「嗯、嗯!嗯嗯――」

相较于刚才的自己摆动,男人的力量完全是压倒性的恐怖。方柏樵被撞得几乎整个人都翻了过去,不过才插个几下,就觉得下半身已经快被弄坏。

压在身上的野兽像发狂了一样,毫不知节制的残暴强索着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凶猛攻击的泪水汹涌而出,所有叫喊全化作了男人手臂上的鲜血。

尽管那被折磨得厉害,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临近因不久前刚射精过而颓靡的欲望,还是在没有任何抚触的情况下,不可思议的充血胀立起来。

几下加大加的抽送过后,濡湿的顶端已濒临迸发边缘,随着肉体剧烈摇晃前前后后摇摆。不过被男人腹部轻轻扫过,就尽数飞溅而出。

「嗯……呜……」

体内的高潮造成那的猛烈痉挛收缩,而这只会更刺激那个彻底失控的男人而已。他不想这样,可是情势已非他能控制……

忽然,喉间发出低咆的男人直起了身,抽回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拿下肩上的双腿用力朝两边扳开,无视髋关节发出的哀鸣,用不可思议的最大极限角度牢牢将自己钉在桌上,一挺身,再长驱直入,横冲直撞。

「……」

就算这包厢的隔音设备不佳也无妨,因为实在被戳刺得太厉害,瘫在桌上任男人摆晃的方柏樵浑身发软,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连呜咽都吐不出来。

兽性经催化后,只会越发狂蛮,不可理喻。

尽管如此,当男人俯下头粗暴堵住他的唇,熟悉的气息与血腥味混杂着灌入他口鼻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的伸长手揽住男人的头和颈项,迷乱的回应。

就像多年来在床笫之间,他早已习惯如此的动作一样。

―――――――――

当初会挑上这幢临近恋人工作医院的大厦,就是看在它门禁管制森严,因格局大,户数也少,刻意强调的隐秘性,让一只闲杂苍蝇都很难飞得进来。

但,凡事总有例外的时候。

「Surprise!」

盛装贵妇手上挂着大包小包,笑眯眯的站在门口优雅挥手。一身华丽的蕾丝洋装,只差没再撑把小洋伞,戴顶大宽帽来做更完美的衬托。

「碰!」一声巨响,大门随即在笑颜前几公分的地方重重摔上。

「死小子!」美妇登时变脸,开始狂按门铃,按了几秒后发现电源被切断,又转而拍打门扉,搅了半天,脸色难看的男人终于又来开门。

「吵死了!」

「干嘛?火气这么大?」

一踏进屋内,美妇的气质笑容又瞬间恢复,边细声抱怨「重死我了」,边把手里七、八个袋子一股脑儿往男人身上赛去,然后自行在沙发上落坐。

「好渴,给我一杯水。台湾的天气真够热的。」

「裴胤心,我现在没空陪你玩,闹完了就快滚!」

美妇斜斜睨去一眼,也不奢望自小就不知「家事」两字怎么写的么弟能沏茶、倒水、送点心侍奉她,索性自己去开冰箱,翻出一瓶饮料解渴。

「隔了这么久才又来开门,我是不是打断了什么『好事』?你跟你家那只正在恩爱吗?」裴胤心掩嘴笑了一声。

「恩你妈个头。」裴炯程狠狠瞪她:「我打电话下去,骂那个放疯女人进来的管理员一顿。」

「哼!房客的大姐来找,他哪有不放人的道理?这座楼又不是监狱。」裴胤心不悦的揉揉手臂道:「那管理员够尽责了,我的人全给挡在了楼下,害我得一个人提着所有的东西上来,你还有什么不满?」

她碎碎念着,忽然环顾起屋内四周:「奇怪,都进来一段时间了,怎么一直没有看见柏樵?他真的不在啊?」

裴炯程面部青筋一跳。「妈的,『柏樵』两个字是你可以擅自叫的吗?」

厚脸皮的老女人!她敢喊,他都不敢听。

「是是,只有你可以叫,行了吧?」裴胤心翻翻白眼。「其实我来也想见见他,他真的不在?」

「……他还在睡。」

「咦?还在睡?怎么可能?现在都快中午了呢,他应该是早起的人吧!」裴胤心一脸狐疑的道,忽然暧昧笑了起来。「呵,该不会是你又『做』了什么,才害他睡到现在?」

「干你屁事。」裴炯程用力一拳敲在桌上,决定他的忍耐,到此为止。「高兴了没?哈啦够了就快走,不送。」语毕便转身径自上楼。

「喂!等等。」裴胤心喊住他,指指她带来的那些礼物。「这是我送你们两个的,每一样都要拆开来看喔!保证惊喜不断。」

「……看起来就不像是正经玩意。」色彩鲜艳的纸袋上印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图腾,亏她有脸拎着上来。

「我刚去了英国,在一家很有名的情趣用品店买的,很多名人都在那家店一败就数十万呢!感情再好的夫妻在一起久了难免也会腻,要有点变化来增加情趣,我瞧你们不也七、八年了?就算你那方面功夫再厉害……」

「滚!」裴炯程忍无可忍的吼,干脆亲自提起大姐的荷叶边衣领往门口拖去。

「对了,还有,」被推出门缝的前刻,裴胤心像想着什么似的又道:「有个白色的小袋子,得要你自己来拆,知道吗?」

「啊?」

「我先走了。」裴胤心抿嘴一笑,摆摆手娉然离去。

「……弄什么玄虚。」

看来,这应该才是老女人来的真正目的吧。

裴炯程皱起眉,目光投向那堆袋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

「大哥过世前,在苏黎世银行替我留了个保险柜,我前一阵子才亲自去看过,在里头发现这个盒子。这是他在你母亲去世后就一直珍藏的,他送给我和我老公,算是默认了我的婚姻。现在,我把它转送给你们……」

隐约的异响传入敏锐的耳里。裴炯程抬起头朝声源望去,将纸条和东西随意往口袋一塞,立即举步上楼。

「先别下来。」他走进房,将床上的人又按回去,竖起枕头让他靠着。「你是被吵醒的吧?」

「还好……都这么晚了,我早该起来了。」方柏樵咳了一声,面容仍有些苍白。「我好像听到你姐姐的声音……」

「是她没错。」裴炯程倒来一杯温水,伸手探探他的额头。

「怎么了?我又没生病。」方柏樵拿下他的手,随即被反握住,掌心交叠搁于床上。

「昨晚有发一些烧。」裴炯程顿了下,低声道:「你那里一直在流血。我差点就要call老二过来了。」

「别……」方柏樵一惊,直觉收紧交握的手,苍白的肌肤有了些血色。「你没真的让你二哥过来吧……」

这样的话,他以后都不敢见裴医师了。

「真有状况的话,叫他总比叫别的医生好。虽然那家伙都四十几岁了还是光棍一个,也挺可疑的就是。」

「可疑什么?」莫名其妙撇去一眼,方柏樵将话题又转回家里的房客上。「你大姐呢?」

他该下去招呼的,自上墓园一别,就不曾再和她见过面。

「早滚了。不然你以为这屋子能这么安静。」裴炯程将他的手提起,端在掌心里细细审视。

这是一只不多肉的手,纤长的五指略带骨感,比女孩子粗不了多少。他记得老二曾说过,这样的手通常很巧,天生就是当外科医生的料。

「裴?」

「……没事。」他将手轻轻放下,忽道:「我昨天那样对你,你不生气?」

「那个……别再提了。」方柏樵垂下眼睫,一想起昨晚的荒唐,手就微微发软,差点握不住杯子。

「没什么好生气的……被你吓到倒是真的……我还以为你想要杀了我。」说到最后,还是有些怨怼。

裴炯程低笑一声,拧拧他脸颊。

「除非我想自杀,才会连你也一起杀了。」见怀里人闻言,脸色立即微白的睁大眼瞪来,他颇感有趣的一扬嘴角。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自杀是闲人才有的权利,他没那种美国时间。

「那……」方柏樵有些吃力的咽下最后一口水。「所以……你答应我了?」

他都做到这种难堪地步了,「诚意」……总该够了吧?

「答应什么?」

不冷不热打个太极回去,将空了的水杯拿走,裴炯程又取来药膏,不由分说一把掀开棉被,露出底下的光裸身子。

「还是会痛吧?脚打开,我再帮你涂些药。」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方柏樵猝不及防,下意识收紧了腿微微挣动起来。

「喂,有人要亲自服侍你你还不要?舔都已经舔过了,别跟我说你还会害臊这个。」

「裴炯程……」方柏樵一阵无力,真的被男人那张嘴打败。双腿不争气的一软,立即被轻易扳开。

粗鲁的挖了一大团药膏,伸指进去涂抹的动作倒是意外轻柔,耐心的一点点前进,反覆兜转、按摩。

「行……行了吧……」就那么一小点地方,哪需要搅上这么久?

「还没。」裴炯程故意在他早已熟知的某一点上多揉压几下,才缓缓退出。「可以了。」

全身紧绷的神经登时松弛下来,方柏樵急于将腿合拢,却被动作更快的男人探手向上,一把钳住了早已贲起的某。

「不过,好像换你这里『不行』了?」轻弹了下,裴炯程用另一手摩挲着那颤抖的窄腰,示意他放松。

「不用紧张……好好享受。」

「嗯……呜……」

压抑的低喘中,湿润水泽声隐隐响起,逐渐加入间断的闷吟。掌握主导权的男人刻意将过程延长,方柏樵掩住脸,弓着腰无力靠坐在床头不断细细颤抖,有种彷佛快要融化在男人口中的奇异幻觉。

水到渠成的轻轻一吸后,裴炯程等待那阵僵直、痉挛、抽搐皆归为平静,才将疲软的性器自唇间轻吐而出。

「这是补偿昨天的安眠药。」他拉下他化为泥滩的软绵身子,重新覆上棉被。

「……再睡一下。」

―――――――――

再睁眼时,四周皆被浓重黑幕笼罩着,霓虹灯与车灯交织,闪闪烁烁。

微眯的眼默然看着窗外不断急甩向后的街景。过了数秒,霍地睁大。

「怎么回事……」

方柏樵惊愕的转头,瞪向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悠闲开车的男人。

熟悉的车座、熟悉的驾驶者,外头的道路他也认得……问题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你睡那么熟,就没叫你,直接带你上车。」架车的男人淡淡丢来几句解释。

「你……」

这算什么?再一对这个男人的任意妄为无言,方柏樵认命的将视线投向前方,早已在反覆的训练中学得如何快速接受事实。

「这样比较节省时间。在车上你也可以继续睡,储蓄体力。」男人毫无愧意的继续说。

「……我真的睡那么熟?」居然连被人搬来搬去都没感觉,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个方向……是要去机场吗?」

「趁你考完,出国晃几天。我护照都带了,衣物用品在当地买就可以。」眼角瞥到身旁人在一愣过后,眉头微微皱起,裴炯程道:「怎么,你有安排事情?」

「没有……你呢?不用上班?」……怎么可能?

「不然你以为我之前是在勤劳什么?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公司里那群老头还不怕死的罗嗦没完,直到我抓老二回去才肯闭嘴。」

「……原来如此……」难怪他这些天忙成这样……

几天两人都有空的假期,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如此难能可贵。

「我已经在布局接班人了。日后这个家族集团会走上让贤不让子的路,让鬼叫都没用。」一席会让企业界砸碎无数镜片的话,裴炯程说来仍是平淡似在说天气。

「过个几年,谁有本事,就会浮出台面。所以……你再忍耐一下。」

「嗯……」模糊应了声,方柏樵别开脸去,让夜幕悄悄掩去自己被看穿后,无防备的表情。

车子沉默的继续飞驰,等心不在焉的他终于察觉不对劲,窗外的风景不知何时,已由车水马龙变成一块被铁丝网围起的静谧小篮球场。

「还记得这里吧?」

「当然……这里是我家附近,从小到大不知道来过几回了。」也是他第一遇到某人的地方……

不甚明白裴将车子开来这里的用意为何,方柏樵有些赧然的别开脸,咽下为出口的话。

上身微探向前,他隔着车窗,远眺隐隐掩映在树影间的篮框架,忽地有股极怀念的感触涌上喉头。

从四岁,第一拿着比自己的头大上三倍的篮球,试图在父亲的搂抱下将球放进那圆框;到十八岁,第一在这里瞧见某人使用超乎寻常的力量,在他面前重重把球灌了进去,几乎连整座篮球架都要为之倾倒……

许许多多回忆,不知不觉都被压缩了起来,埋藏在那小小圆圆的框子里。

「可以自己走下车吗?」

「没……没问题。」他婉拒男人环来的手,小心翼翼跨下车来,缓步走至铁网架旁。

隔着菱网,可见里头约莫有三两个着制服的小学生,正围着篮框玩投篮,偶有喧哗呼喝声传来。

这里……也是满载着幽微回忆的地方。

明明是充满难堪震惊的苦涩回忆,如今想起,却带着点不可思议的淡淡矛盾甜意。他的初――

「碰!」

篮球砸地声突然直贯入耳膜,也断了他的冥想。方柏樵微吃一惊,半敛的眼倏地睁开来,正好瞧见一名小朋友正奔过来拾球。

视线无意间与那双清澈单纯的大眼对上,他竟无法自抑的双颊窜起高温。不必照镜也自知脸庞想必是赤红如火,幸好灯光幽暗,应该看不太分明……

「干吗,又在发呆?」温热的男性气息忽然自耳后袭来,带点不怀好意的戏狭。

「在回味那个吻吗?」

「你!你少……」

心思被当场揭穿,大片潮红霎时哗啦啦直涌上耳根,连言语都碎不成句。方柏樵忍不住将脸埋入了肩窝,这下真的就算周遭再暗,都无法掩饰他的困窘了……

「都过了这么多年,怎么你的心思还是一样好猜?逊毙了你。」男人叹息。

微湿的触感滑过耳廓、脸颊,停驻在唇上轻轻吮磨,连同自背后紧实包缚住自己的怀抱,如大海般,远而辽阔,沉重却温暖,不留一丝缝隙的密密将他围绕。

言语一时成了多余,球场人声仿佛也不复存在。直到球场内最后一个孩子也被母亲唤了回家,他们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变过。

「……怎么会忽然想来这里?」方柏樵低声打破寂静。

「直觉。再说也想不到其他地方了。」

「什么?」

「没事……对了。」裴炯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样物事,塞到他手里。

「给你。」

「裴?这是……」方柏樵愣看那小小的东西一会儿,又转头怔怔看他。

「一个小礼物。打开袋子看看,里面有附一把钥匙,可以打开盒子。」

「喔……嗯。」他脑袋有些空白,一时不太能思考,只好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照办。

拆开布囊,里头是一只精致的金属制方形小盒。小归小,重量倒沉。微僵的手捏着钥匙费了番功夫才打开来,只见内面裹着质地细软的黑色绒布,一对款式相同,只大小有区别的指戒静静嵌于其中。

「……这个……」半晌,他勉强收起百般情绪,清清喉咙道:「应该不是你买的吧?」

虽保存完好,但看得出已有一段岁月痕迹。

「家传的……」

「家传的?」他更惊讶了。

「……开玩笑的,其实也不算。」裴炯程耸耸肩,语气模棱两可,似乎不太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正那不重要。我本来就想要一对这玩意了,现在有现成的,更好。」

他将怀里人翻转过来,伸出手,从盒子里拈出较小的那枚戒指。

「你手指比较细长,应该可以戴得下。左手给我。」

「嗯……」

方柏樵依言伸手过去,安静由男人握住他无名指,没太多阻碍便将那小环很快推了进去。

他还看着那银白的光晕微微出神,忽然另一只手伸来,覆于其上。他抬眼看了看不发一语的男人,默默低下头去,也将另一枚指环取出,戴在与他相同的那一指上。

十指忽然变得笨拙起来,试了两、三才顺利套上。他难为情的垂下眼。

越想要自己镇定,身体就越不听使唤。他的手颤抖得如此厉害,那人一定也察觉到了……

「戴了就不要再拿下来。」似乎是相当满意,裴炯程执起成对的图腾眯眼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凑近嘴边,轻吻了下。

「这太醒目了……」会害他被众人的问号淹没的。方柏樵考虑过后,决定日后还是将它用绳子串起,挂在脖子上好方便随身佩戴。

「就是要显眼才好。以后再遇到苍蝇,连话都不用跟他们多说一句。」

套在指上的环,是约束,也是身心皆有所属的证明。

「……」

再也忍不住胸中翻腾多时的某种情绪,他微垫脚跟,凑在高了近二十公分的恋人耳边,用轻颤的唇低语了句。

「什么?你刚才有说话吗?」

过了一晌,男人低沉的轻笑响起,惹来他着恼的嗔视。

「……没听见就算了。」

「可以再说一。」

「你的听力不是很好?」

「好是好……老是这么小声,你是说给蚂蚁听啊?」

喃喃抱怨着,裴炯程张开双臂,将比平时更加热烫的柔韧身躯拥入怀。

「我也是,永远……」

尾声

「对了,那我去服役,应该也没问题了吧?」脑子清明下来后,方柏樵再忆起此事。正架车驶在高速公路上的裴炯程闻言,掉过头来瞪他一眼。「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结论?」

「咦?可是昨晚你明明说……」

「我说过什么?我不记得了。」

「……裴?」方柏樵不敢置信的睁大眼。「你怎么……」

「我怎样?」裴炯程朝窗外一瞟。「机场要到了,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那个待会再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明明说好……」

「这个比较重要。讲英、法、德、意、日、韩或西班牙文的国家都行,要去哪个由你决定,快想一个出来。」

「……」方柏樵闭上口,一阵气结。「……我决定?」

想当然尔,这男人一定是拿了护照、皮夹就出门,别说行李没带半样,连要去哪里都是到了机场再决定。

虽然裴说有让他二哥回来帮忙顾着工作岗位,但他还是有种公司上下将会一片鸡飞狗跳的预感。

裴炯程慷慨点头。「你说个地方,有签证、语言能通的都行。」

「好吧……那我想去布基纳法索。」

车内沉默了一阵。

「那是什么鬼?」他皱眉问道。

「西非的一个国家,讲法语,也可以办落地签证。我有一个学长在那边义诊一年多了,看他来信,似乎是过得相当充实愉快……我一直想去看看他。」

「姓苏的家伙对不对?」一有线索,记忆便很快的被唤起。

「别开玩笑了,那种五百只蚊子里就有一只疟蚊,五个人就有一个爱滋病患的地方,你想都别想。再说不是还得两个礼拜前先接受防疫注射,才准入境?」啧,什么鬼地方?

「你记得真清楚。」方柏樵有些惊讶。「你看过我放在桌上的那本杂志?封面是学长的那个。」

「……随便翻翻罢了。」他还想这小白脸怎么有点眼熟。「哼,这么急着想见他?学长学长,喊得倒亲热。」

「不然我要怎么喊?」方柏樵愕然的张了张嘴,不知这男人是在吃哪门子醋。「……而且我跟学长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你应该也知道他……」

「好了!闭嘴,睡你的觉。」

「机场不是快到了,还睡什么?」他没留心男人投来的狠瞪,想了想又道:「听说政府今年推出一个方案,服非洲外交替代役三个月,可以抵兵役一年。裴,你觉得……」

「睡、觉!」

――在那之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