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开彼岸-穿越时空(父子)梦君 耽美风情

文案

他就像一颗种子在自己的心里生根发芽
他的呼吸他的笑容都成为自己身上的血肉
自己只是一抹即将消失的异世孤魂
因为他的一丝怜悯
便化作他流出的一滴心泪
留在了冥殿的养魂池
自己的重生却害得他遁入轮回
寻找他陪伴他
就算此生只做父子也不悔

楔子

“冥王殿下,牵魂使大人在与属下等人回殿的途中,逃往轮回谷,属下等人不及阻止,大人便跃入谷中。请殿下降罪。”

冥使魑跪地向坐在龙椅上的冥王禀告,身后的四名冥兵也都屏住呼吸等待冥王的裁决,这已是他们让不肯回来述职的牵魂使在自己手中第二逃脱。

冥王背手站在龙椅前,叹了口气“你还是不肯放弃吗?孩子。”

“玄溟可有留话?”

“是,大人说,这是殿下许他的第三机会,此生事了,定会速回述职,从此以后再不抱任何妄想。”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挥退了座下的冥使冥兵,冥王从怀里小心的掏出一个小巧晶莹的玻璃瓶里头荧光点点,“漠水,你的孩子和你一样坚忍,长情,是好?还是不好?”

叶子的离开,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第一章 降生

又逃了,不知道冥王这是什么反应,给了自己实现三愿望的机会,自己的三都许了陪在夔凛的身旁。

第一是变成夔凛饲养的戎鹰,从他出生就开始陪伴他,直到夔凛9岁那年的寿终就寝。第二是附在了他一个刚病逝的要好兄弟身上,做他的手下,陪伴他,守护他,也追了他7年,可是到了生命消亡的时刻,自己的脑海里只留下他冷脸相对的画面,最后自己还为了救他的心上人送了性命。只是不愿看到他难过的表情,无论如何自己都会守护他,就像当初在冥殿里他守护自己一样。

这第三,又会转生成谁,不管是谁,夔凛都是自己心中永生永世的唯一主题。

夔凛,等我。

***********

庆雍3年初春,嵘媵山庄二少爷出生,霄夔凛的二夫人所出。同年五月,嵘媵山庄三少爷四小姐同胞兄妹出生,霄夔凛的三夫人所出。命运的齿轮由此开始转动。

窗外阴雨绵绵,被秋雨任意肆虐的枫叶开始片片零落,天阴沉的很,可是嵘媵山庄里人人面带喜色。霄夔凛的侍卫严浚传回霄夔凛今日会到达京城的消息,一大早庄里就忙乎起来。

听暗卫传回的消息,庆国临南的炙水国在两国相交秘密聚集了许多来历不明的流民,炙水国这几年也都是风调雨顺,并未听说有何发生灾害,这些流民的来历,目的便着实令人怀疑。庆国皇帝暗派霄夔凛去查探一番。霄夔凛年初便以视察“宵醉楼”为借口,离开山庄去了与炙水国相临的的含渊城。

霄府二少爷出生时,霄夔凛以无暇分身为借口,仍然滞留在含渊城,满月时,二夫人写信,恳请霄夔凛为儿子取名,可是迟迟没有得到回复,研苏琴暗自伤神,同时也传出了三夫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且断脉是为双生,嵘媵山庄听得着双喜临门的消息人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一月后,霄夔凛从含渊城传来消息,让杨怀柳好好养胎,还派人送回许多千年人参和灵芝等名贵的中药,也让管家给研苏琴传了消息,说归家时便为孩子取名。知道霄夔凛是为了逝去的菩泠怪罪自己,可惜贤惠温柔的她有口难言。那时幸得杨怀柳在霄夔凛面前为他说话,她才没有像大夫人云昙那样被休弃,送回了云瑕山庄。只是如今霄夔凛对她愈加冷淡,研苏琴心生郁结,身子也渐渐消瘦,像一朵即将凋谢的黄,失去了光彩。

九月,三少爷四小姐出生。听说那日,紫霞满天,杨怀柳居住的“惜柳园”里百齐放,喜鹊聚集,甚至有人说看到凤凰降入惜柳园,这一切不知真假,只是给三少爷四小姐的降生增添了神秘色彩。

“主子,您是,先回庄还是先去皇宫?”见已到了京师城门下,严浚转头问身旁风尘仆仆霄夔凛,知道杨怀柳生了一对双生子,霄夔凛喜溢眉梢,加快了安排暗卫监视炙水国的种种措施行动的速度后,便一连数日,加紧赶路,往日半月余的路程,他们了十日便赶到了,人马都疲惫不堪。此时已是酉时,不知此时霄夔凛是何打算的严浚便询问了他。

霄夔凛沉吟片刻,“我先进宫面圣,你回府通知三夫人。”

“是。”

霄夔凛便和严浚分道扬镳驾马驱往皇宫。

霄夔凛在皇宫附近的“宵醉楼”停下马,进楼和掌柜霄和打过招呼后便进了后院的书房,门窗紧闭。走到屏风后,掀起一幅字画,抽出一块石砖,再伸进手向上一按,石壁翻转,出现了往下的阶梯,那是一个暗道,霄夔凛进入后关闭暗门,拿起门后暗格里的夜明珠向走去,暗道的尽头便是皇宫。霄夔凛到达尽头,那里是一个大概宽3米长米的暗室。他从一个精巧的鸟笼里放出一只翠绿的寻香鸟,给它闻了一种特别为皇帝制的熏香后,放它从暗室的一个小窗飞出。

不多时,皇帝啸庭君便出现在暗室。

“凛弟如此神速?三日前还在锦州,今日便到达了?看来家有娇妻真能提高办事的效率啊?”啸庭君促狭的朝霄夔凛笑道。

霄夔凛皱了皱眉,“二哥,正事要紧,半月前臣弟发出的信函皇上怎么认为?”

提到正事啸庭君也端正了表情:“依凛弟所说,那些流民都是一些身强力壮之辈,又不是炙水国的兵士,如今只是聚集在两国边界却不见动静,的确有些奇怪,现在也只能按凛弟安排的派潜影监视炙水国的动静,让人及时回报了,安排了多少潜影?”

“三千。”

“恩,就按你说的办,杨将军一月后也会以练兵为名,暂时驻扎在含渊城,别让潜影暴露了行踪。”

“我会吩咐下去的。”

说完正事啸庭君又开始不正经了,他斜靠在雕的红木坐椅上,笑望着霄夔凛,“还没恭喜凛弟呢,今年一举喜得三子,怀柳更是诞得一对龙凤胎。”

“恩,真是难为怀柳了。”此时霄夔凛冰冷的面容也有了一丝温柔。

“听说那两兄妹出生时呈祥瑞之兆,有打算让你的老三进来陪歆儿吗?”

霄夔凛思考片刻,“暗帝责任重大,待观察一段再说。”

“恩。”啸庭君点头表示赞同,复又想起,“听说你还没给苏琴的孩子取名?”

霄夔凛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愤恨之色,知道霄夔凛还在为菩泠护卫杨怀柳而死的事怪罪研苏琴,只是派人暗杀杨怀柳的是谁,即使过去了两年还是没有头绪。尽管当时云昙找的只是几个流氓而非杀手,也在当时死于非命,出现的如此变故让霄夔凛震怒不已。而研苏琴的知情不报,如今让他的孩子也受到了迁怒。

离开了皇宫,霄夔凛策马回嵘媵山庄,站在大门外的仆从一见霄夔凛的身影,立刻回身进去通报,两位夫人都是盛装打扮,让奶娘抱着三位小主子在大堂等候,急匆匆往大门赶去。

叶子的离开,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第二章 见面

霄夔凛在门前下了马,让仆从将马牵去马厩,才走进大门,一个带着淡淡兰香的柔软身躯便扑到了自己怀里。

“凛哥,我好想你。”杨怀柳把头埋在霄夔凛的怀里,闷闷地传出声来。霄夔凛扶起她的头,用拇指擦拭她流下的眼泪。温柔看着许久不见的心爱女子,因为奔跑,让她的脸增添了红晕,发髻也有些散了,可是更显的她娇艳无比。

“夫君。”研苏琴也有些气喘地站在杨怀柳的身后,情地望着霄夔凛。

“恩。”霄夔凛淡淡地应了声,随即放开怀里的杨怀柳,放柔了声音“柳儿,带我去看看孩子。”

“恩。”杨怀柳幸福地笑着,和霄夔凛并排着走向大厅。研苏琴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大厅里三名奶娘紧张地抱着三位小主子,等待霄夔凛。

“凛哥,快来,他们真的是一模一样,很讨人喜欢呢。兰姑,把他们抱过来给凛哥看看。”还未进门,便传来杨怀柳带着欢愉的声音。

兰姑和一旁的两个奶娘抱着怀里的孩子快步走到大厅门口,霄夔凛看了眼两个包在细致的锦缎里的小人儿,眉眼依稀有着杨怀柳的模样,此时安静的睡着。

“谁是少爷,谁是小姐?”霄夔凛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蛋,问身旁的杨怀柳。

“眉心有一颗美人痔的是男孩。”霄夔凛听着一震,这才看清果然一个孩子的眉心有一个小红点,有一种不可言喻的酸痛感在心中一涩。脑中顿然浮现了当初那个活泼而精灵古怪的少年,那个陪伴了自己七年的伙伴,那个总是想着各种样想逗自己笑,明说暗示喜欢自己的男孩。那个屡被自己严厉拒绝却不放弃的大胆侍卫,犹记他在死时,那眉间现出的那点红痔,娇艳得夺人心魄,犹如绽放在三途河边、幽冥途畔那妖异浓艳的彼岸.

杨怀柳见霄夔凛只是有些出神地盯着襁褓里的小婴儿却久不言语,拉着霄夔凛的衣摆摇了摇,霄夔凛这才缓过神来,孩童依旧甜美的睡着,霄夔凛抚过孩童眉心的美人痔,那痔只是点点暗红,并非记忆里的那抹妖艳。

“字辈瞿,取名麒。”霄夔凛摸摸小婴儿头上柔软的胎发,转头看向另一个奶娘手中的女婴,“凤。”身旁的仆从早已捧着笔墨在一旁候着,见霄夔凛赐名,立刻将铺着宣纸的平案捧到他面前,霄夔凛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名字:霄瞿麒,霄瞿凤。

杨怀柳欣喜地看向刚被赐名的霄瞿麒“天上麒麟儿,地上状元郎,小麒儿你可不能让你爹失望哦。”转而望着霄夔凛眼波涟涟,

“凛哥,你才回来,定还未用过膳吧,都过了戌时了,我已唤管家备好了饭菜,凛哥先去用膳吧,用完膳柳儿服侍你沐浴,如何?”

霄夔凛点点头,正待举步,身后传来研苏琴低声的呼唤

“夫君”

霄夔凛停下,侧身回望,只见研苏琴消瘦的身子抱着一个六个月大的男孩站在厅内,“夫君夫君还未”

“堇。”提笔在仆从捧着平案的另一张白纸上,写下一个堇字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堂。

他没有看到研苏琴拿着那张纸泫然欲泣的神情,更没看到的是身后那个六月大的孩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宛如黛水青山的清澈明眸和他倾注了万千情感的复杂眼神。直到霄夔凛风姿俊逸的身影消失在他眼前,他才转头看向研苏琴手里拿着那张纸。

“堇?”那遒伟俊迈的一个堇字在玄溟的眼里被无限放大,即而像黄连水在心中犯滥般苦涩,“此生的我在你心中又只是一棵避之维恐不及的毒草吗?”

研苏琴在嵘媵山庄是个不受宠的夫人,连带霄瞿堇也不受霄夔凛的注意,就连萧寒园里的奴才丫鬟也玩忽职守,常常不见人影。所幸半岁多大的孩子还不会行动,研苏琴和霄瞿堇的奶娘两人带起他来这才不会手忙脚乱。

霄瞿堇每天都只能躺在滕竹摇篮里焦急的等待。当初跳进轮回谷,他得知自己投胎成婴儿时又急又怒,暗骂冥王那个骗子,说还给自己三的机会,可是一比一命运悲惨,如今投生成婴儿,那就意味着自己和霄夔凛的之间的鸿沟又拉大了,而后却得知他的父亲是霄夔凛,他心中已是又悲又喜,对冥王的安排已经无语了。父亲?霄瞿堇欣喜自己第三的转生让他和霄夔凛有了血的牵绊,可是这骨肉的相连能让他的期望有个满意的结果吗?

罢了即使是父子又如何即使逆伦也无法阻止他在养魂池畔许下的永生永世相随的誓言,只是没想到冥王的“好安排”既然让他成为霄夔凛的孩子,又为何生得让霄夔凛如此厌恶。那日,他看到了两年未见的霄夔凛,消脱了少年的稚气,浑身散发着雍容尊贵的气息,却又不失清雅俊逸,自己当时就那么痴痴看着他,看他高洁端庄、幽独超逸,宛若浓浓淡淡的墨水晕染而成的淡墨梅。可是他一也没有回头看自己,一也没有

霄夔凛像是忘了他一般,一日一月过去了,萧寒园里的枫叶早已飘零落尽,还是未见霄夔凛的身影。可惜自己只是没行动能力的婴孩,只能在心中祈祷霄夔凛有一天能想起他这个儿子,能来看看他,哪怕一眼也好。

研苏琴也在等待中愈加消瘦,没霄夔凛的命令她是不能出萧寒园的,霄瞿堇在啊啊咿咿的学语中,时间已过了秋季。研苏琴在阴冷的萧寒园里终于得了伤寒,卧床不起。落雪纷飞,迎来了严寒冬日。霄瞿堇已能爬行相当长的距离了,这日,霄瞿堇趁奶娘去熬羹时,偷偷爬出了萧寒园。

他爬出了萧寒园,爬过了长长的回廊,爬过了冰雪漫布的庭院,看到眼前那个悬挂“讫羽楼”匾额的两层楼宇-也是他的目的地。

趴在雪地上,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讫羽楼,忘记了身体的疲劳和寒冷,“讫羽楼”的匾额是霄夔凛亲手提写的,这里原来不是这个名字,等到他以菩泠的身份再入庄成为他的近身侍卫后,才发现换了个匾额。

想到在做菩泠时他还为能以他朋友的身份成为霄夔凛身边不一样的侍卫而暗喜,没想到七年的时间,他的努力却会让他们行同陌路。
霄瞿堇暗自凝想着,没发现自己的身上也已积了厚厚的一重雪。

讫羽楼的大门禁闭,已是早上的卯时,想来霄夔凛应该已经起床了,他从来不在妻妾房里留宿,即使是倍受宠爱的杨怀柳也不例外,只要没有出远门,那他差不多这个时候也该出来了。正想着,讫羽楼的门开了,霄夔凛的俊逸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贪婪的注视着,仿佛想把那半年的份全部补齐,见霄夔凛就要从他的身边走过了,他才缓过神来,急忙伸手要拉他的衣角,长距离的爬行已使他全身疲乏无力,在这冰天雪地里的等待也使他全身冻僵,他只轻轻一拉,就虚软的趴在了雪地里。他没看见自己吗?他对自己真的熟视无睹?

第三章 复杂

刺骨的寒冷侵入身体四肢,他仿佛回到了即将魂灭的那时,感觉自己的灵魂就要四分五裂一般,寒气像尖锐的冰凿凿刻他的五脏六腑,甚至是他的每一个细胞。疼痛得麻痹他的神经,吞噬他的意识。

霄夔凛打开门时,就感觉到了一丝陌生的不属于习武之人的气息距离数步之遥,环视了一圈,竟然没看到藏匿的人影?

没走几步,衣角似被什么钩住了,他低头一看,只见到一个白团团扑在自己的脚下,一把捞起,竟是个一岁左右粉雕玉凿的小娃娃,身上覆满一层厚厚的白雪,不禁吃了一惊,细看,面容却很面生,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小孩。

小孩显然冻坏了,面部显得有些青紫,嘴唇不断打着颤,眼睛也紧紧闭着,长长的羽睫上也沾满了雪,全身不断颤抖着。小小的拳头僵握着。霄夔凛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喜欢孩子的人,可是看到这个孩子可怜的模样,也硬不起心肠。轻轻拍落孩子身上的雪,看他身上冰冷一片,略沉吟,便打开身上的紫貂裘,将孩子包进自己的怀里,感觉孩子柔软的小小的身体不断颤抖着,把紫貂裘紧了紧。

好暖,霄瞿堇原本涣散的意识好象又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在这暖暖的怀抱里他闻到了记忆中淡淡的梅香,是霄夔凛吗?好久好久没有体会过在他怀里的感觉,记忆中仅有的一是霄夔凛还在冥殿做牵魂使,他即将魂飞魄散时,那时的霄夔凛紧紧抱着他,美好的记忆是那么遥远而刻。

“主子,有密函。”严浚不知何时出现在讫羽楼,走到霄夔凛身侧,奉上一封用蜡封了口的密函,霄夔凛接过,正待打开封口,才意识到自己一边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孩。

“他是谁?”转头问严浚。

严浚本来一直是低着头的,听到霄夔凛的问话,抬起头来,发现霄夔凛怀里的孩子,暗吃了一惊,仔细辨认了一会。严浚一直是跟在霄夔凛身边的,霄夔凛自含渊城归来后从未踏入萧寒园,所以其实他也有半年没有见到霄瞿堇了,当下细看,孩子只有十个多月大的样子,虽然还很年幼,却看得出他的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像是勾勒精细层层渲染的山水画,恬静而清润,不禁看得有些出神。

霄夔凛见严浚呆楞半天不回答,不悦地皱了皱眉,抱着孩子的手也不自觉紧了紧,看到霄夔凛的动作严浚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只好再看了一眼,觉得孩子有些肖似霄夔凛,眉眼也有些像研苏琴,想来也不可能是西园里仆从们的孩子了,就犹豫的开口,“属下觉得可能是二少爷。”

霄夔凛静默良久,接着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严浚,“把他送回萧寒园,让研苏琴看管着点,别又到乱爬。”正想离开,余光看到严浚手里虚弱的霄瞿堇,无力的小手垂落着,单薄的小身子在啸啸寒风显的很是脆弱,半睁的双眸里满是无尽的悲伤

霄夔凛不自觉收回已迈出的左脚,顿了顿,解下身上的紫貂裘胡乱给霄瞿堇披上,“让乔婶煮些姜汤送到萧寒园。”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严浚抱着霄瞿堇回到萧寒园的时候,霄瞿堇的奶娘满脸惊慌失措地在庭院里奔走,研苏琴也穿着单薄的外衣,苍白着脸还不时咳嗽着,迈着虚浮的脚步在厅里掀起布幔四检查着。

“二夫人,属下带二少爷回来了。”严浚的出声让她们停止了慌乱的动作。研苏琴听到了,从厅里赶了出来,看到头软软偎在严浚肩膀的霄瞿堇一下子红了眼,身子晃了晃,一旁的奶娘忙搀着她快步走了过去,不等奶娘伸手,便从严浚怀里抱过霄瞿堇,扬起手对着他的屁股打了几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咳咳这么不让人省心啊,咳咳......”

霄瞿堇虚弱而无力地闷哼了声。研苏琴停下手来,发现霄瞿堇包在紫貂裘里的衣服冰冷而潮湿,惊讶的望向严浚。

“二少爷出现在主子住的讫羽楼。是主子发现的,主子让我把二少爷抱回来,说......说让二少爷最近不要四走动。”研苏琴玲珑心思的人儿怎么会不明白严浚婉转话语下的意思,难过的抱紧怀里的霄瞿堇。

“二夫人,给二少爷的姜汤我煮好了。”乔婶福态的身影出现在萧寒园的八角门前,手里拎着一壶暗瓷壶,面无表情。

见乔婶也来了,严浚转向研苏琴施礼。

“二夫人,那属下告退,还得去向主子回禀。”

“多谢严浚了。”

让奶娘带着乔婶进了外室,研苏琴带着霄瞿堇进了卧房换下被融化的冰雪浸了个湿透的衣服。可是即使有些昏迷,霄瞿堇仍是紧紧抓着手里的紫貂裘怎么扯也扯不开,研苏琴只好用剪子剪了他身上的衣服,再包上厚厚的棉被。

看着抓着紫貂裘紧紧不松手的霄瞿堇,研苏琴摸摸他的脑袋“孩子,你怎么会跑到讫羽楼去啊,是想见你爹吗?......对不起,是娘的错,都是因为娘的关系,咳咳......你爹才会这样对你冷淡,对不起。”

“二夫人,姜汤端进来了。”传来的是乔婶虽冷淡却暗含关心的声音。

见到进来的是乔婶,研苏琴愣了许久说不出话,自从菩泠死后,乔婶已经近两年都没有出现在萧寒园,更别说是像现在这样和她说话。

她愣愣地不知道接过汤碗,见状,乔婶径自走到床头,稍稍垫高霄瞿堇的头部,又取了块绢帕垫在他的脖颈上,拿小勺舀着姜汤小心地喂霄瞿堇。

“咳咳......”低低咳嗽,怕伤寒传染虚弱的霄瞿堇,研苏琴转坐到桌旁。

“唉......”乔婶叹了口气,看着小小弱弱的霄瞿堇,很是心疼,“二少爷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没爹疼啊,可怜的孩子哟,都不知道这么冷冷的天他是怎么爬了那么长的路到了讫羽楼的,唉......”

“二夫人,老婆子我仗着照顾主子那么长时间,和您说句不动听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管如何菩泠当年那软筋散是您下的吧,最后......唉,别说现在庄主现在还怪着你,就连老婆子也怨啊。只是可怜了二少爷这可怜的孩子了。”

研苏琴不知在想着什么,静默着不说话。

“好了,二夫人的身子也不好,快去休息吧,听严浚说,两日后,庄里会来大贵客,听说是来看三少爷的。大家都忙着准备,我就先退下了。

第四章 迷雾

送走了乔婶,研苏琴坐回了霄瞿堇的床边,轻轻摸着霄瞿堇柔软乌黑的长发,“堇儿,娘的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可是,不能因为娘当年的那个错误让你失去你爹的疼爱。”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却因为软弱且默默无闻的个性,常常成为其他人争风吃醋的靶子,在出嫁前她的娘亲就说她的个性注定不会被夫家所宠爱,更何况她和霄夔凛的结合只是霄夔凛履行父辈们以前给他们订下的亲事而已,如今还有了杨怀柳这样情投意合的绝代佳人为伴,她不敢奢望还能得到霄夔凛的垂爱,可是她不能不管不顾心里疼爱的儿子的前途。

看着沉睡中的霄瞿堇,她的眼里闪现着无比的坚韧。咬咬嘴唇下定决心,研苏琴走到桌前,铺纸研磨,屋外风雪凛冽,却吹不倒屋内那个奋笔疾书的瘦弱的身影,那是一个母亲在为自己的孩子做出的努力。

将写好的信放进了封筒里,让奶娘好好照顾霄瞿堇,奶娘点点头,担心地看研苏琴走出了萧寒园。

走在去讫羽楼的路上,看到的是沿途白雪皑垲,绿树披银饰玉,说不出的漂亮,可是看在研苏琴的眼里,感到的却是难以形容的苦涩。萧寒园地偏僻,和讫羽楼大概也有三里的路程,离的那么远,就是她,走到讫羽楼也得上半柱香的时间,更何况那才十月多大,还不会行走的霄瞿堇,在这冰雪刺骨的恶劣天气,他是怎么到的讫羽楼啊。难道那么小的孩子也知道被父亲忽视厌恶的痛苦吗?

“哎呀,姐姐,你怎么在这呀?”右侧传来了一个宛如黄莺出谷的甜美声音。转头看去,只见杨怀柳身上披着一件白色滚着狐毛边的织锦披风,站在树下巧笑嫣然,说不出的娇俏可爱,一点看不出她曾生过两个孩子。

“奴家......奴家有事要找夫君相商。”研苏琴垂目,犹豫片刻说出了出园的原因。

“有什么要事还得在这大雪天的找凛哥,姐姐还病着呢,可别更弄坏了身子,走,到妹妹园里去等,夫君出庄了,午时以后才会回来,咱们姐妹两也一起唠唠嗑。”说完,不等研苏琴有所表示,杨怀柳便过来伸手拉了她往惜柳园走去。

惜柳园的庭院里栽种着几种冬日里开的,进了屋,入眼的是华丽的布置,屋里置着四个暖盆,在这严寒的冬日屋里却宛如和煦的暖春,一点寒意也无还有宜人的檀木香气从香炉里淡淡飘出。

“麒儿,凤儿在内室里睡觉呢,冬日里冷得很,幸好有凛哥从番邦带回的两块暖玉,听说那玉是从番邦一个火山脚下挖出的,佩带在身上,很是温暖。麒儿,凤儿出生体弱,真担心他们御不了寒。兰姑,去看看少爷小姐醒了没。”又让下人上了点心。

下人送上了几盘精致的点心,研苏琴自从进了惜柳园,想着和这形成强烈对比的萧寒园,对霄瞿堇更是心疼了,也没有吃什么点心的心思,只是更加焦急的盼望霄夔凛的归来。

看着一脸愁容的研苏琴,那坐立不安的模样,杨怀柳不觉有些奇怪,“姐姐有什么事这么急得找凛哥啊?”

“奴家......奴家有些事......想和夫君解释清楚。”

见研苏琴如此吞吞吐吐,她也不再继续问,只是微微一笑,品着香茶点心。

“哇......哇哇......”屋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杨怀柳放下手里的点心,站起身。

“这丫头片子,一刻也不让人停歇,姐姐你等会,我进去看看。”

研苏琴点点头,杨怀柳进了内室,她便留在这厅里。不知霄夔凛还得等多久才能回来。看着这华丽的屋子,像霄瞿麒,霄瞿凤这么优越的生活环境,她真的很难想象同是霄夔凛亲子的霄瞿堇为何过的连下人都不如

紫檀藤面的桌椅珍贵极致,彩绘的云龙纹图案的屏风清丽典雅,墙上悬挂的几幅字画也无不珍贵,看的出都是出自名家手笔,就连一些小小的挂件也都精致小巧......

突然研苏琴感觉一种莫明的寒意从心头冒出,无边的恐惧蔓延全身,她“蹭”地站起来,连身后的椅子倒地也没发觉,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去,心里只是想着一定要保护霄瞿堇。

路上撞到一个人,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声尖叫。

“二夫人,是属下,严浚。”稳住了研苏琴,严浚侧身站在一旁。

“二夫人,您怎么出园了,没有主子的允许,你出园会被责罚的。”

稍稍卸下心来,才看清那是严浚,顾不得男女之别,主仆之仪,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严浚,夫君人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这,二夫人,主子今日脾气不大好,如果看到您擅自出园,恐怕......”自从早上看到了萧寒园的状况后,他对这位二夫人也不由有些怜悯,因此出言提醒。

“那......那这有一封信函,你帮奴家把它交给夫君。”说完,抽出袖里的那封信塞到严浚手里,脸上焦急愈加,也不等严浚回复,又急急向萧寒园跑去。

第五章 风波(上)

“二夫人......”从没见温婉贤淑的研苏琴如此失态过,严浚傻了眼,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着手里那封信,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放进袖中,继续向惜柳园走去。

惜柳园里,杨怀柳从内室出来时,发现研苏琴已经离开,红木背椅翻倒在地,看得出她离去的非常慌忙,正当杨怀柳还在为研苏琴的不告而别纳闷时,下人通传说霄夔凛让严浚带话给杨怀柳。

“让他进来吧。”莲步轻移,倚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

严浚进来向杨怀柳行了个礼。 

“夫人,主子令属下回庄告之夫人一声,说是今日有事要理,不回庄,让夫人不用等主子一同用膳了,还说贵客明日便来,让夫人领乔婶他们将清怡院清理出来。”

“恩,午膳用过后,便去清理......严浚,有谁要入住清怡院吗?凛哥怎么没和我提过?”

“属下不知。”即使知道,主子的事也不是他能随便说的

“知道了,辛苦严浚了,你去吧。”

“是。”抬手一揖正要离开,杨怀柳又叫住他。

回头,见杨怀柳一脸柔情绰态,他心里一个哆嗦。

“严浚,你让凛哥别累着自己的身体了。”

“是。”严浚应答一声,接着便大步向外走去。

正走到惜柳园的大门外,就听到远传来晓烙的呼唤声,“严大哥,严大哥......哎呦......”眯眼望去,原来是地滑,晓烙跑得太快,打了个踉跄,看他稳住身形,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跑了过来。

晓烙也是跟在霄夔凛身边做随侍,和严浚一样,他的父亲以前也是上一任暗帝,也就是霄夔凛父亲的随身侍卫。霄夔凛十五岁接任暗帝,年仅十岁的他便被他父亲送到了霄夔凛的身边做侍卫,晓烙武艺不错,不过年纪太小,常被人欺负,当时便是他和菩泠两人带着他,出生入死,一步步做到了霄夔凛身边随侍的这个位置,如今他已十三岁了,可还是个孩子模样。

“哎。”严浚叹了口气,向他走去。不知道有什么事?

“严大哥,可赶上你了,主子让你马上去湫水谷请少陵先生。主子说少陵先生三日后便离谷云游,让你务必在他出谷前到达。”

“知道了。”没有问原因,严浚点头答应。想了想,从袖里掏出研苏琴交给他的那封信,“晓烙,你把这封信交给主子,一定要亲自交到主子手里,明白吗?”

晓烙对着信左看右看了半天,接着诡异地对着严浚笑,严浚敲了下他的脑袋,“看什么,这是二夫人让我交给主子的信,你可别弄丢了。”

三日便要赶到湫水谷,那马上就得出发了,不浪费时间,严浚拍了拍晓烙的肩,“我走了。”便施展轻功,向庄外飞身而去。

晓烙正要开口,一眨眼严浚的身影已在百米之外。

“哎哎,严大哥,你等一下啊,我也要离庄去办事啊,这信......”严浚轻功高超,他是万万追不上的,可是这信该如何是好?他皱起浓黑的眉毛烦恼着。

“晓烙,你怎么站在我门外唉声叹气啊?”杨怀柳和兰姑正要出门,一出门,便看到皱着脸呆站着的晓烙。杨怀柳提着裙脚走到他面前,笑着问他。

“啊,是夫人,请恕属下失礼。”见是杨怀柳,晓烙正色,双手握揖向她行礼。看到他手里的那封信,杨怀柳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看着信,晓烙又皱起了眉,“回夫人,是严执事让我交给主子的信函,只是我也马上要出京几日,所以......”

“是吗......那把信交给我好了,我帮你转交给凛哥。”

“这......”晓烙有些为难,毕竟严浚是让他亲手交给主子的。

“怎么,晓烙信不过我吗?难道我会吞了这信不成?”杨怀柳娇嗔地道。

“属下不敢。”

“交给我吧,保证一定送到你主子手里,你还有事,别耽搁了,快去吧。”

看杨怀柳如此信誓旦旦,犹豫了半晌,晓烙将信交给她,“那就有劳夫人了。”

“行了,你去吧。”

晓烙作揖离开,杨怀柳看看手中的信函,塞进袖中,回头对兰姑说,“兰姑,用过膳后,让乔婶先来惜柳园。”

“是,小姐。”

两人便往庄外走去。

这边研苏琴慌慌张张地跑回萧寒园,进了园,直奔向内室,霄瞿堇已经醒来了,奶娘在给他喂蛋羹。

研苏琴轻轻松了口气,走过去,一声不吭地将霄瞿堇紧紧抱在怀里。

霄瞿堇其实原本对研苏琴并没有什么感情的,在转世成为她的孩子以前和她也没有什么交集,只是那时在霄夔凛身边,和她偶尔的接触,感觉研苏琴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子,就是很典型的那种未嫁从父,既嫁从夫。

方才他被送回来时虽然神志有些昏迷,但还是能感知外界的事情,被研苏琴责打时,他觉得有些羞愧,且不说他的内在是一个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异世魂。作为她的孩子他也的确让研苏琴操了很多心。

躺在床上时,他听到了研苏琴对他说的话,心中不是毫无感触,自己作为她的孩子,研苏琴对他,真是可以算的上是一个慈母,虽然自己的出生,并没有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霄夔凛对她依旧冷淡,对自己也视若无睹,可是她还是细心温柔地照顾自己的生活,方才知道研苏琴竟然为了他第一违背了霄夔凛的命令,擅自出园,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霄夔凛不喜欢别人违背自己的命令,此番她擅自出园,很可能会受到责罚。如今见她平安归来,便也放下心来,只是看她面色,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很是恐慌的样子。

见研苏琴呼吸不稳,面色苍白,霄瞿堇小小的手伸过去,轻轻捏了下研苏琴环着他的手臂,研苏琴抬起头,看到霄瞿堇墨黑的眸子里写满了关心,她有些虚弱地笑了笑。“堇儿乖,娘没事。”又轻轻拍了拍霄瞿堇的背安慰他。

其实研苏琴也并不知道自己方才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情绪这样不稳,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仿佛有人在她脑里拨动了一根弦,那根弦似乎传达了一种信息,那信息叫嚣着危险,一直到达她的内心。

研苏琴感觉有些疲惫,原本就是病着的,今天又拖着病体跑了这许久,她和衣靠在床头,开始回想自己方才出去的所见所闻,寻找让自己情绪失控的原因。想着想着,却慢慢闭眼昏睡了过去。霄瞿堇趁奶娘出去时,为研苏琴把了下脉,寸部和尺部脉俱现紧象。呈浮紧之脉。只是外感寒邪,外加有些疲劳,并无其他症状。霄瞿堇便也放心地躺下,婴儿的身体嗜睡,不一会儿,他也闭了眼。

第六章 风波(中)

醒来时,忽闻身旁研苏琴的呼吸急促,隐隐泛出呻吟,霄瞿堇一惊,向研苏琴看去,只见研苏琴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浑身抽搐颤抖,霄瞿堇伸手碰到她的手臂,发现她浑身冰冷,却是冷汗淋漓,他连忙按向研苏琴的手腕,脉象似七绝脉,无胃、无神、无根。为病邪重,元气衰竭的征象,怕命不久矣。霄瞿堇大惊,与白日摸时竟有如此差异,且不知病因为何?

霄瞿堇皱眉,不知研苏琴白日出去时到底发生何事,却听见研苏琴的呻吟声越来越小,呼吸似乎也越来越微弱了,霄瞿堇着急,摇着研苏琴的手臂,“啊-啊-”得叫着。

过了半晌,才见研苏琴微微张开了眼,可是神志仍是不清,直盯着床幔的顶部,嘴里喃喃着,“夫君......夫君......挂饰,孩子......夫君,纹......”

此时天已亮,可是萧寒园里只有他和研苏琴二人,奶娘昨日出庄抓药,竟然还未归。也不知去了哪里,此时的状况该如何是好。

“夫君......夫君......”是要找霄夔凛吗?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吗?如此形势下,他也只有再出园,别无他法,他套上一旁的衲锦厚裳,艰难地爬下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慢慢走到桌旁,看看铜漏,已是卯时了,以他现在的身子,昨日到达讫羽楼了他一个半的时辰,已是体力大失,如今,唉......他回头看了眼生命将尽的研苏琴,就当成是满足她最后的愿望吧。

打开门,门外大雪纷飞,竟比昨日还大上几分。寒风吹来,霄瞿堇打了个哆嗦,他紧紧自己的领口,又回头,拿了椅子上的白呢夹袄穿上,穿的像个滚圆的白球,跌跌撞撞的出门了。

从房门到萧寒园大门不长的距离,霄瞿堇半走半爬地竟然了一盏茶还多的时间,也已是大汗淋漓,还歇了好多,霄瞿堇苦笑,他对这身体真的很无奈。真以这速度怕是还未找到霄夔凛,研苏琴便已香消玉陨了。看来还是找人带他去比较好。只是不知道霄夔凛再见到他又会如何的震怒了.

霄瞿堇也不知自己走走爬爬了多久,只是每回头,却依然能看到萧寒园的大门在寒风里孤独的开敞着。

......

“今天来的谁啊?”终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了,霄瞿堇忍着浑身的酸痛,向那声音的地方爬去。前面大路上走着两个穿着仆从衣裳的男人。

“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很重要的客人吧,你看三夫人,啊,你看夫人领着大伙把庄子都打扫好多遍了,让准备的食材,那个贵的呦,听说还整理了一个园子,说是给贵客休憩的?啧啧......啊,这回有让二少爷也去吗?”

“不知道,哎呦,真是可怜哪,那个二少爷,我去过一回萧寒园,那个真是......我看二少爷长的那个漂亮,你说庄主为什么就不喜欢他呢?”身量高的那个人发出感叹。

“主人的事,我们最好别管,算了,快去,还得把这织锦坐垫送到曜敬堂呢。客人快到了吧。”

“是啊是啊,快。”

见来人就要离开,霄瞿堇想发出声音叫唤他们,可是谙哑的嗓音却只能发出细如幼猫低鸣的音量,霄瞿堇从没一刻这么痛恨这个弱小的身体。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其中高个的仆从问到。

“有吗?”另一个人四看了看,发现了趴在雪地上的霄瞿堇。霄瞿堇松了口气,接着他被抱了起来。

“是谁的孩子跑出西园了?”

“这是谁的孩子啊?”高个仆从凑过来,瞧了瞧,“呀,这不是二少爷吗?他怎么跑这了呀,要把他送回去吗?”

听要要被人送回去,霄瞿堇急了,忙开口“大......大......”

霄瞿堇十个月没开口发过声,因此发音也很是不准,他摇摇头又继续叫着,“嗲......爹......”

“咦?是要找庄主吗?怎么办?”他问另一人。

“这,还是把他送回去吧,庄主没说让他去见那客人啊。”

“可是......”高个仆从见霄瞿堇使劲摇着头,脸上满是焦急的表情,又开口,“可是二少爷要找庄主,不受宠可也毕竟是小主子......”

另一个人犹豫地看着霄瞿堇,“这样吧,先把他带到曜敬堂,再去禀报庄主吧。”

霄瞿堇松了口气,总算没让他先前的力气白费。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曜敬堂,曜敬堂是嵘媵山庄待客议事的地方,堂后直通讫羽楼。

两人刚进去,外头便有人喊他们。“阿丙,小木,快,夫人叫你们去储珍阁把那套金雕兽首玛瑙杯取来,快去,等你们半天了。"

“快快,把二少爷放下吧,这事过会再说。”那矮个仆从将霄瞿堇抱到了曜敬堂侧厅的那张软塌上,便拉着高个跑了出去。

霄瞿堇也不知道霄夔凛此时到底在不在讫羽楼,可是也不能让他就在这干等着吧。方才的休息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他爬下那软塌,摇摇晃晃正要走去讫羽楼看看,忽然听到侧厅内室的小房间里传出了声响。

他侧耳听了听,仿佛有人在说“你放开,放开我。”声音听来隐隐有些怒气。

第七章 风波(下)

他慢慢靠近那间内室,那声音渐渐清晰,清脆而稚嫩,像是一个小孩发出的。

还夹杂着婴孩咯咯的笑声。

霄瞿堇掀了隔开内室与侧厅的水晶珠帘。入眼的是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穿着精致而考究,带着股霸气而又嚣张气质,可是此时他的身体有些狼狈地用力向后倾着,一脸气恼,再看,原来他的衣裳被两个小婴儿紧紧揪着,除了霄瞿麒,霄瞿凤还会是谁?四个月大的孩子还不会坐,只随着那小男孩一阵阵拉扯的动作一起一伏。两小婴儿见他气得面红耳赤,咯咯咯笑的更是开心。

原来只是三小孩在玩闹,却不知身边为什么没有大人陪同,霄瞿堇没时间理会正想离开,身后传来了那个小男孩的叫唤。

“喂,你。你别走。站住,本太子的命令你敢不听。”这小男孩便是那庆国的太子啸锦勋。

原来他见这房里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孩,一时好奇爬上床,却没想被他们紧紧抓住不放,正在焦急之时,听到珠帘声响,他立刻收起脸上那副焦躁的表情,回过头,看到了帘外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小小年龄却眉清目秀,引人注目至极。心中欢喜,见霄瞿堇要离开,便出口叫唤他。

原来他就是霄夔凛今天的贵客,想必是来见未来的暗帝人选吧。这不关他的事。没有停,继续往外走。

见霄瞿堇没有停步,啸锦勋急了,使了吃奶的劲,用力抽出被霄瞿麒和霄瞿凤紧拽在手里的衣服,跳下矮蹋,却不料霄瞿麒抓的太紧,这一拉竟一把被拉了下榻,他的头撞到了地上,嗑破了,鲜血顺着额头流下,蹋上的霄瞿凤看见如此可怖的状况,“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地上的霄瞿麒像是这才感觉自己摔了似的,也跟着扁嘴嘤嘤哭着。啸锦勋再怎样也只是个才三岁的小孩,见霄瞿麒受伤流血也紧张起来了,当今皇帝仁德爱民,对子女却是严格要求,啸锦勋担心地想象自己会受到的惩罚,整个人六神无主。

霄瞿堇见状,回头走了过去,伸手摸进了站在一旁的啸锦勋怀里,啸锦勋一个激灵,又站住不动了。霄瞿堇抽出了一条干净的绢帕,先捂住了霄瞿麒头上的伤口,接着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压在耳前下颌的关节,渐渐止住了霄瞿麒上额的出血。回头看了眼啸锦勋。

啸锦勋紧张地说:“这不是本太子的错,是他自己拉着本太子的衣服,掉下来的。”

霄瞿堇摇摇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这指压法也只能暂时止血而已,还得找大夫吧,正想开口,却听到外面有人朝这走来的声音,想来是那婴孩的哭声引起了外头大人的注意。

啸锦勋一紧张,爬上一旁的窗户跳下去,下去之前还回头对霄瞿堇挥挥小拳头,威胁他不准将此事泄露出去。便一下子没了人影。

只是没想到这进来的一大群人里头就有他想找的人,可惜又是如此骇人的状况。霄瞿堇暗叹了口气。

当霄夔凛和啸庭君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令人胆颤心惊的一幕,霄瞿凤在床上哭的是满脸的鼻涕眼泪,霄瞿麒摔在了地上,满头的鲜血,而一个十月多大的霄瞿堇拿着一块帕子捂着霄瞿麒的伤口,霄瞿麒一脸戚哀哀的好不可怜。

霄夔凛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霄瞿堇一眼,“来人,去把杨酋誉叫来。”

立刻有人跑了出去。霄夔凛请啸庭君坐下后便走向矮蹋,拂开一旁注视着他的霄瞿堇,轻轻抱起躺在地下抽噎的霄瞿麒,扔了霄瞿堇捂住霄瞿麒伤口的绢帕。伸手,立刻有下人送上一瓶用白玉瓷瓶装置的止血散和纱布。霄夔凛将止血散轻轻撒在霄瞿麒已经有些凝固的伤口上,再仔细包上纱布。

霄瞿麒被抱了起来后也不哭了,只是一边打着哭嗝一边用黑漆雾蒙的眼睛盯着抱他的一脸冷俊神情的父亲。

这时,两个女人,一人抱着一床丝绒被褥,另一人捧着一个鎏金银壶从门外跑了进来,见到了屋里这么多人,又见到霄瞿麒受了伤,吓得立刻跪到了地上,“庄主恕罪,方才奴婢见这的毯子不够保暖所以才才回去抱了床被褥过来。”“奴婢是因为要为少爷,小姐热羊奶才离开的”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才离开一小会的时间竟然就让三少爷受了伤,两人跪在地上,颤栗着身子。

霄夔凛平时治下便极严,何况她们如今还让霄瞿麒出了事。

“伺主不周,杖责二十。”霄夔凛眼里释放的冰冷让周围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冷战。

“庄主,杨先生来了。”

一个长相普普通通的男人掀帘走了进来,便是那杨酋誉,他明为嵘媵山庄的副管家。实际上却是潜影里被称为“智囊”的霄夔凛的副手,医术也是非常的高超。

杨酋誉向霄夔凛施了礼,就去看霄瞿麒头上的伤口。

“庄主放心,三少爷的伤口止血及时,并无大碍。稍后属下开张补血的方子给三少爷喝了便无事了。”

霄夔凛点点头,扫了站在门口的众人一眼。

“是谁把他带来的。”

“是......是小人。”方才带霄瞿堇来的阿丙,小木满脸惊恐神色地从后头站了出来,跪在地上,“是......是方才小人在曜敬堂外见到了二少爷,二少爷要找庄主,小人才斗胆带了二少爷来的这,小人不知会让小主子受伤,请庄主,请庄主降......降罪。”

如果说昨日霄夔凛见到霄瞿堇时是冷漠的,那么此时霄夔凛看向霄瞿堇冰冷眼神里却带上了厌恶。那厌恶像把利剑刺向他的心脏。

霄瞿堇心里苦涩无比,这件事真的与他无关,但是有人会相信他吗?他从来不想让霄夔凛厌恶他,却似乎总是事与愿违。

“把二少爷带下去,以后不准他踏出萧寒园一步。”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霄瞿堇握紧小小的拳头,可是他仍记得研苏琴的事,见仆从就要将他抱走,他死死的拽住霄夔凛的衣摆,努力的喊出,“......爹......”霄夔凛的眼神闪了闪,又冷了下来,“带走。”

霄瞿堇摇着头,“爹......良......玉......死了......”没练习发声发音的嗓子沙哑而含糊。他努力地发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十月大的孩子也许可能会简单地说几个单字,但极少能有表达一个完整意思的句子,霄夔凛压下心中的讶意,辨认霄瞿堇的意思。霄瞿堇见霄夔凛愿意理会他,心中欣喜,又重复了几。

是什么意思,研苏琴要死了吗?实话说霄夔凛对研苏琴的确没有感情,因为两年前的事心中对她也有些芥蒂,但他也非无情无义之人。沉吟片刻,霄夔凛起身,将霄瞿麒交给杨酋誉,又让管家抱着霄瞿堇,他看向一直在一旁做看戏状的啸庭君,啸庭君假咳一声,对他点点头,示意他自便便好。 

管家抱着霄瞿堇,跟在霄夔凛的后头,出了曜敬堂。霄瞿堇看着走在前方却一直没有回头的霄夔凛,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进了萧寒园,霄夔凛已有近一年未踏进这里,再见,入目的是一片萧索的景象,与惜柳园宛若云雾里的春园不同,这里能见到的只是一片死白,这原本纯洁明亮的白,在这却让园子显得分外的阴冷。

“这园里的下人呢?”霄夔凛转身背手对着管家,严厉地质问。

“这......”管家窘迫地站在霄夔凛身前,他知道这个园里的奴才是有点懈怠,管家也训斥过几,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放肆到这种地步。白日里竟连一个人影也无。

“无用之人不必留下,明日把他们赶出庄。”

“是,庄主。”

迈步进了内室,霄夔凛沉着脸看了下四周,接着看向床上差不多已是弥留状态的研苏琴,她此时已识不清人了,只是嘴里不停喃喃着“夫君,挂饰......孩子......堇儿,堇儿。”

霄夔凛听着研苏琴的喃喃,不知是何意。皱起乌黑的剑眉,他又看向管家手里的霄瞿堇,那童稚的脸上却带着沉,琉璃般的墨瞳里仿佛隐藏着万种情绪。这孩子很是古怪啊。

霄瞿堇今日的心情已是万分苦闷而压抑,看如今研苏琴的样子有些心酸,除去他真正的身份,研苏琴毕竟尽心尽责地照顾了他那么久,可是自己从未与她亲近过,此时除了心酸还有的便是愧疚。霄瞿堇向研苏琴的方向伸着手,霄夔凛示意管家放下霄瞿堇。管家将霄瞿堇抱到了研苏琴的床头,霄瞿堇凑近研苏琴,轻轻地喊了声“娘。”

只看到研苏琴的脸上浮现出难舍的表情,两行泪珠滑落,一会儿渐渐没了动静。

屋外的风雪停下了肆虐的飞舞,研苏琴却在春来之前香消玉陨了。带着的遗憾与不舍,也带走了那隐藏的秘密。

......

此后,霄夔凛为研苏琴安排了丧事,作为嵘媵山庄的二夫人,她的牌位入了霄家的祀堂,而霄瞿堇则让霄夔凛以“为母守丧三年”为名,被送往了香龙寺。

离开嵘媵山庄的那天,霄瞿堇回头直直望着嵘媵山庄那高高的匾额,坐在那与山庄渐离渐远的马车上,他突然感觉,自己在霄夔凛的人生里一直一直,都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永远引不起他的注意,永远被他拒之于门外。。

第八章 入寺

嵘媵山庄渐渐消失在那白雪皑皑的天地间,霄瞿堇收回了视线,心中思绪万千,马车上霄瞿堇将小小的身体抱成了一团沉默不语,看起来可怜兮兮地让人心疼,一旁的晓烙有些郁闷地看着身披白麻孝服的二少爷,一样是霄夔凛的随侍,为什么他就得陪这个二少爷去那个枯燥无味的和尚寺待上三年,老天啊,他做错什么了。

他气恼地捶着自己的脑袋,想起临走时严浚对他说的话,十三岁正是少年如泼猴似的年龄,而他也正好到香龙寺这样清净之地去历练历练。于是,晓烙从今日起便作为霄瞿堇的随侍陪同他在香龙寺呆满三年。

他又转头,看着这个默不做声的二少爷,等了半个时辰他终于忍不住了,从马车里侧的小茶几上倒了一杯羊奶,端到霄瞿堇面前,细声细语地说“小主子,喝奶?”等了半晌,霄瞿堇还是没有反应,他又从小柜中取出一个包袱,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桂软糕,闻了闻,真香,凑到霄瞿堇面前,用更温柔的声音说“小主子,吃糕糕?香香哦。”一直在霄瞿堇的鼻子面前晃动,终于让霄瞿堇怒从心起,以前就告诉过他,当一个人在低潮时,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吗?这个晓烙怎么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喜欢唧唧歪歪个不停啊。见晓烙那圆呼呼的脸蛋试图摆出一副很奶娘似的模样,那表情还真是僵硬的不堪入目,越看越烦,他张开小嘴,一口咬在他鼻子面前晃动的那只手。

当然,他还只有长出六颗乳牙,没有什么威胁力,更何况他小小的人儿也没多大力气。所以这一咬对晓烙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又不敢抽出手,只好很委屈地看着霄瞿堇,带着假哭腔的说,“小主子,属下的手没有软糕好吃,不过如果小主子爱吃,属下不介意牺牲,只是属下的手刚刚
......还没洗过。”霄瞿堇翻了个白眼,虽然知道他是说笑的,但还是感觉有点恶心地松了口。

晓烙把手背在自己的衣裳上擦了擦,又拿到面前来看,很惊喜地叫到,“小主子,您的牙印真好看,像朵小梅。”

霄瞿堇无语地靠在车壁。

“小主子,夜里到了山里头就更冷了,你还是多穿点衣裳的好。”说完,停顿了下,看着霄瞿堇。没反应,接着又说,“小主子,你闷的话就可以和属下聊天。”霄瞿堇心里暗哼,他还没到能和人聊天的年龄。

“小主子,您真的不吃这桂软糕,乔婶做的很好吃的哦,得趁热吃才好。”

“小主子......”

“小主子......”

霄瞿堇终于烦不胜烦,抓过晓烙手里的软糕,塞进他还是唠叨个不停的嘴,晓烙的眼睛刹时睁大,一会又暗淡下来。

他想起了菩泠,从前每回他在菩泠面前唠叨时,菩泠总是嫌他吵,也总是喜欢抓个什么吃的东西堵住他的嘴。这一幕唤起了他藏的回忆。

果然安静了,霄瞿堇松了口气,打算继续补眠,偶然一瞥,却发现晓烙像只可怜的小狗般,叼着软糕,神情低落地盯着马车的一角。

咦?记的他以前没怎么脆弱啊,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真是碍眼啊。

他伸出短短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膝盖,晓烙茫然地转过头,一双无神的眼望着他,果然啊,看不惯这样的表情。他抽了抽嘴角,指指自己的肚子,发出很稚嫩的声音,“饿。”

听到一直默默不语的霄瞿堇竟然开口和他说话了,他抛开脑中那有些哀伤的回忆,将嘴里的软糕胡乱嚼嚼吞下,对着霄瞿堇很“温柔”地笑着,“小主子饿了?那想吃什么?”

看他不再露出那哀伤的表情,霄瞿堇松了口气,不过一听他说话又很真的很想敲晓烙的脑袋,能有什么吃的,还能点菜不成,明明吃的只有桂软糕。

他很鄙视地朝晓烙看了一眼,这家伙有的是五岁孩童的智商和八十岁老太婆的嘴巴。也许一辈子都是这模样吧,霄瞿堇不再理那喋喋不休的晓烙,径自将手伸进小柜中,取了一个软糕,细细地嚼起来。

霄瞿堇只有六颗门牙而已,根本还咬不了东西,所幸乔婶做的糕点十分松软,入口即化。他细细品味着,却突然又听不到晓烙鼓噪的说话声了,霄瞿堇抬头望去,却见晓烙满脸憋得通红,眼里噙满了泪水,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一边看着霄瞿堇一边努力憋住笑......其实真的不能怪他,霄瞿堇没有牙齿却仍然习惯性地嚼嚼,看起来就像是个没牙的老人瘪着嘴吃东西。霄瞿堇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背过身继续吃东西。

不过晓烙心中的郁闷悲伤倒是一扫而空,他突然觉得这个小小的二少爷很是可爱,也许山中寺院的日子不会像想象中的那么难熬吧。

马车在雪地中行进,当天傍晚终于停了下来,车夫拉开门帘示意目的地已到,晓烙抱着霄瞿堇下了马车,就见一巍巍古寺,盘座于“峰峦结固,林木盘错”之间,高大的棕红山门上方挂着“香龙寺”的金字横匾,这便是他将要呆满三年的地方了。

霄瞿堇凛了凛心神,等他们下车后,车夫便驾车离开了,晓烙抱着霄瞿堇,上了阶梯,敲敲厚实古朴的大门,不一会,便有个小沙弥开了大门,稍稍打量了他们便施了个礼。让他们进来。

“是霄施主吗?师父让小僧领你们到思堂院稍候片刻。”说完关了大门,在前头带路。他们沿着青砖铺就的林荫道前行,霄瞿堇在晓烙怀里打量周围的环境,其实并不如晓烙说的那般寒冷,比之山下雪都已融化殆尽。寺中重檐飞阁、古朴幽雅,道路蹊径幽奇,浓荫遮地。道旁还立着一座古色古香钟亭。总的说这个寺虽小,却显得清虚恬静。

他们经过了两个大殿,后面便是禅堂、经舍,右边还有一个用条石砌成的莲池。小和尚带他们进了一个院落,步入院内,却见到松柏、翠竹扶疏。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

霄瞿堇抬头看,院门上挂着个匾额用楷书写着“思堂院”,门柱上贴着副对联“静听夜半钟声,声声唤醒主人梦;试看庭前月色,色色全彰古佛心。”字体舒展灵动。

思堂院是一百多年前建寺当初专门为霄家修建的院落,霄家自祖上开始,若要至寺中修行或是守丧,便都是暂住此,不过因为寺中生活清苦,且霄家身负重职,来这寺中的情况当真是少之又少,由此也可见霄夔凛对霄瞿堇的态度。

小和尚推开了房门,他们进了屋里,屋里的格局很简单,就是一张木质板床靠在与门正对的墙边,墙上是一个大大的用隶书书写的“禅”字。屋子中间是一张圆松木桌,两张矮凳,墙角一个放置衣物的大木箱。很简单,不过很干净,纤尘不染,看来僧侣们每天都有打扫。晓烙见这环境如此,立即苦着一张脸,比之吃了黄连的样,有过之而无不及。霄瞿堇则是很平静的心态,他本就不是个怕吃苦的人,想当初追随霄夔凛时,吃的苦可不知比这强之数倍。因此这时他便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思坐在床上等待主持的到来。

小和尚出去没过多久,就听到一个很洪亮,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觉清,他们来了,在里面?那小子什么模样,长的可爱吗?”

就听到方才带他们来的那个小和尚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回答,“是的,师父。”

第九章 坚持

禅房虚掩的门打开,推门进来的是一个满脸笑意的老和尚,圆圆的脸,长满银灰的胡子,身着间色袈裟。想必就是那主持了,他一脸坦荡的笑容似乎能让人忘却自身的烦恼,然慈祥而充满智慧的眼里却闪烁着狡黠

“阿弥陀佛,让两位施主久候了。”住持双手合什向他们施了个礼,晓烙连忙抱着霄瞿堇站起身向主持回礼。

“哪里那里。我们也是刚到而已。”

“老衲是寺中住持,法号玄衍。前日便接到贵庄管家的来信,得知事情始末,研施主只是脱去了凡身,去了西方的极乐世界,霄施主不必悲伤。”不若方才那洪亮的嗓音,玄衍笑望着霄瞿堇,声音浑厚,低沉,充满了仁爱。

其实对于整日里郁结寡欢的研苏琴,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只是她的死太过诡异了,他必将查出实情还研苏琴一个公道。

之后便是晓烙向玄衍询问一些寺中事宜,不知是坐了整天的马车的缘故,还是玄衍那催眠曲般的声音,霄瞿堇看着那张有点像长了胡子的弥勒佛的脸,困意涌了上来,眼睛刚有些眯上。

玄衍中气十足的嗓音从耳旁传来“小娃儿。”

霄瞿堇打了个战栗,神志清明了些,又睁开清澈透亮的眼睛望着那个笑地合不拢嘴,似乎性格有些怪异的主持。

玄衍半蹲着身子很是兴奋地看着霄瞿堇,他身后那个一脸很隐忍表情的小和尚伸手拉了拉他的袈裟。

“师父......”

“咳......”玄衍正了正身子,锊了锊长须,又是一副正经模样“霄施主既要在寺中三年,和寺中弟子一同修行,生活,那么也便等同于老衲的俗家弟子。”霄瞿堇有些纳闷,霄夔凛是以“为母守丧”为名让他来这香龙寺的,可不知,来这后便是住持的俗家弟子这个道理。

“若霄施主没有异议,老衲便收你为徒了,没有意见吧。”他盯着霄瞿堇的眼睛,一副迫切渴望的样子,霄瞿堇嘴巴张张,还没发出声音,玄衍立刻背起身,高声说着,“既然霄施主没有异议,那么从今日起,我们便可算是师徒了。法号......”

突然玄衍又回过头来,神情沉且意味长地望着霄瞿堇,“小徒儿,你当知,世间之事皆为尘,尘劳三毒,贪,嗔,痴。见思烦恼,枝末无明。是为苦难之源,生死之本”

玄衍为何与一个不满一岁的稚童说这奥的佛理,霄瞿堇看着那个时而疯癫,时而正经的玄衍,觉得他那双慧明的眼睛似乎能洞悉凡世一切的事物。

“贪嗔痴,五法是决定,诸苦从之生,无明心贪爱,五见及诸业。小徒儿,今为师赐你法号觉明,望你早日堪破无明。”

说完,玄衍又恢复了笑呵呵的模样,他跨步向门外走去,洪亮的嗓音传来,“觉清,你留下告诉觉明,日后寺中的生活安排。”话音刚落,门外便不见了他的人影。

“是。”觉清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对着门外施了个礼,便转过头来。

他看了看尚不足一岁的小师弟,又为师父平地起风云的本事无奈地叹了口气,便开始向晓烙说明寺中的早课晚课以及其他一些活动的时间安排,听着听着霄瞿堇靠在晓烙的身上沉沉睡去。

时间流水般逝去,在晓烙在每日如早课般接连不停地抱怨声中,冬去春来,当思堂院里浦包、樱草、春兰、四季海棠都渐渐吐露芬芳时,霄瞿堇来香龙寺也已近三个月了。

玄衍自那日见过初上山的霄瞿堇后便不见了踪影,他们向寺中僧侣询问,得到的回答是师父有事远行,并且交代说,觉明小师弟年岁尚幼,课程可暂缓参加,让晓烙代替便好。于是直到霄瞿堇周岁之前,寺里的活动便都是由晓烙代替。

在每日晓烙鼓噪的和他抱怨,骗取他的只言片语中,他的言语能力恢复如初,也能如常直立行走,晓烙欣喜,连称这是他的功劳。

还差几日便是霄瞿堇的生辰,可京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晓烙也整日说着兄弟们遗忘了他。但怎么连庄主也会忘了自己儿子的生辰?霄瞿堇苦笑,这能怪谁?如今的这些,都是他当初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坚定地走下去,半途而废也非他个性。

在他能行走后,便主动替换下晓烙,自己去参加每天的早课。晓烙高呼主子开恩,待他终于能闲下来时,看霄瞿堇小小的娃儿,每天寅丑时天还未亮便早早起床,甚至不用他的帮忙,坚持自己折叠被子,尽管小小的身子做起来动作还很不灵活,不过折出来的却是很整齐。他也坚持自己洗漱穿衣,晓烙觉得自己除了护卫他的安全以外竟是什么也用不上。

随后便是与一帮和尚齐集大殿,进行早课,念诵《大佛顶首楞严经》、《大悲咒》、《心经》。开始站在殿外的他听着霄瞿堇还有些口齿不清地跟着大家一起诵读,觉得有些好笑,可是渐渐地,在那一群僧侣中他稚嫩的声音竟是那么清晰,仿佛超脱了那些凡尘的空灵。而他脸上的那种专注的神情竟也会让周围的僧侣暗自惊叹。也让晓烙感到庄严神圣的不敢直视。

那些师兄们在和他这三个月的生活中看着他的成长,也都真心诚意地疼爱关心这个小小年龄却又有非凡毅力的师弟。晓烙心中升起了一种以往只出现与跟在庄主身边时才会出现的崇敬。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为霄瞿堇的下属这样看着主子这样的坚持,心中有种灰溜溜的感觉。因此他还是每天过着一边向霄瞿堇抱怨着日子艰苦难熬,一边却陪着他参加寺中活动的生活。霄瞿堇有些感动,这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口硬心软。

在霄瞿堇生日前夕,一直不知所踪的玄衍终于回来了,仍是一脸笑眯眯地望着霄瞿堇,然而眼神中却有一抹心疼。

“小徒儿,师父回来了,高兴吗?”他伸手抱起霄瞿堇小小软软的身子,在空中抛了两下。

霄瞿堇真的很想对天长叹,这是香龙寺僧侣们口中那个超尘脱俗的得道高僧吗?不过尽管心中无奈但依旧微微笑着,稚嫩的嗓音回答着,“高兴,师父。”

玄衍知道霄瞿堇心中的腹诽,他不介意地笑笑。摸摸霄瞿堇因为只食素食而有些营养不良,瘦小苍白的脸蛋。心中叹了口气,却仍摆着一副笑脸。

“觉明,为师知道明日便是你的生辰,出家人四大皆空,但觉明你虽入佛门,却是俗家弟子,为师陪你过这生辰,你有何想实现的念想?若在为师能力所及的范围,定为你实现。”

霄瞿堇乌黑澄亮的眼眸顿放光彩,他伸出小手,抓着玄衍的袈裟,激动地摇晃,“真的吗?什么都能让我实现?”

玄衍迟疑了下,点点头。

“弟子想回家看看。”玄衍又是一声叹息,他就知道他会做如此要求,真的要带他回去看看吗?可就算看了,又能怎样,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可是看着霄瞿堇渴盼的眼神,他无奈地点点头。

“为师答应你。”霄瞿堇笑开了眼,宛若乌云散去撒下清辉的皎皎明月。玄衍愣了愣,没想到他小小的年纪便有如此能让人目不转睛的超凡脱俗,更让人难以抵挡的怕是他由内而外散发的独特气质,可惜为何总是这般命运多舛?玄衍心中涌起了一股气愤。随后立刻默念阿弥陀佛数遍,平复自己变的有些狰狞的脸,得道高僧怎能露出那样的表情。

第十章 归家

庆国人把庆国建立的三月初二作为国内大年的庆祝日子,而霄瞿堇的生辰则是在去旧迎新的除夕,三月初一。

生辰的这日,霄瞿堇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便坐在思堂院外等待玄衍依约来接他。晓烙从隔壁的屋子出来时看到的便是那个粉雕玉凿的小孩童双脚悬空坐在圃的石椅上,如画的修眉秀目,宛若被清露滋润的黛水青山,脸上是自入寺以来从未见过的开心笑容。他从不知原来一个人的喜悦竟也能影响到周身的植物。那些吐露芬芳的草也纷纷展示蓬勃的生机。似乎生长得比往常更加郁郁葱葱。霄瞿堇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的喜悦,也感染了他,他首没有抱怨地向霄瞿堇打了个招呼。

“堇主子,早。今儿怎么这么开心啊。”

霄瞿堇心念一动,笑着对他说,“晓烙,师父说,今天是我生辰,他便允我今日休息,带我下山逛逛。”

晓烙眼睛一瞪,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啊,今日是三月初一啦。还忘了向堇主子道声喜,堇主子自今日起便是个一岁的小大人了。”

霄瞿堇真想敲他个脑门,有道喜时说人是一岁的小大人吗?

“堇主子,晓烙也能跟去吗?”晓烙一脸谄笑地奔了过来。

“小徒儿,师父来啦。”玄衍洪亮的嗓音传来,人也随之出现在了霄瞿堇面前,风风火火地一把抱起了霄瞿堇,“走,小徒儿,咱们出发了。”

霄瞿堇回头对晓烙说,“今天,你就留在寺中吧。”

“是。”晓烙低头乖巧得应了声,脸上满是遗憾可惜的表情,可惜那滴溜溜转的眼珠没逃过霄瞿堇雪亮的眼睛。

等玄衍把霄瞿堇抱出思堂院后,霄瞿堇凑近玄衍,对着他的耳朵悄声说,“师父,你去把晓烙弄晕了,让他睡上一觉。”

玄衍先是一愣,便点点头,放下霄瞿堇后,一个眨眼便不见踪影,没多久就出来了,霄瞿堇匝舌,这一小会的工夫就搞定晓烙了?晓烙武艺相当不错,可算是当世一流的高手,那玄衍的功夫又该是怎样高。玄衍见霄瞿堇一脸惊叹,得意地一笑,锊锊自己的胡子。走过来后便抱起霄瞿堇继续向寺外走去。

“为什么要弄昏那小子?”

“不要说他是爹派给我的贴身侍卫,按他的性格他也不会听我的话乖乖呆在寺中的,定会跟在我后头。”霄瞿堇心中一惊,立刻停了嘴,有些警戒地望向玄衍,由于玄衍对他的态度不像是对一个普通无知小儿一般,这让他有些忘记自己的身份,在他面前暴露了不同于常人孩童的一面。

玄衍看他暗含戒备的眼睛,了然地笑笑,“小徒儿,别紧张,我都知道的。何况你可是为师的亲亲小徒儿,为师不会害你的。”

他顺了顺霄瞿堇的头发,“堇儿,师父都知道的,你不是一般的孩子。师父会支持你的。”玄衍没有如在寺中一般喊他“觉明”而是俗家名号,这是为什么?霄瞿堇认真地看着玄衍的眼睛,但他眼中没有一丝危险的讯号,有的只是了然,心疼,和无限的支持。”

霄瞿堇的心有些酸,不管玄衍到底知道什么?可是这三世,他都是独自一人追赶着霄夔凛的脚步,不管艰险,还是痛苦,他都是独自一人在角落暗暗舔嗜自己的伤口,如今有个人对他说他都能了解,他会在背后支持他。霄瞿堇有些心酸,有些感动,看着玄衍如亲人般关切的眼神,霄瞿堇细瘦的胳膊抱住他的脖子,将小小的脑袋靠进玄衍的颈项。

玄衍叹口气,安慰地拍拍霄瞿堇的后背,“别难过,堇儿。你要永远记得你身后还有师父支持着你。”

霄瞿堇埋的脑袋轻微地点了点。

见霄瞿堇相信了自己,玄衍将沉埋进心底,转换心情,突然一个大叫“小徒儿,为师的袈裟可是皇上御赐的啊,你可别哭的上面眼泪鼻涕都是啊。”

霄瞿堇哭笑不得地抬起头,干干净净的小脸上哪有什么眼泪鼻涕,霄瞿堇知道是玄衍不想看他这么脆弱的模样,还是很感动地笑了。

玄衍没有直接上路,而是先下山进城买了一大一小的两套便装,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换上。头上用条灰布巾缠上,如此抱着霄瞿堇,就像是两个普通的爷孙两,霄瞿堇也不禁赞叹玄衍的细心,的确,一个和尚抱着个小孩上路太招眼了。

随后将袈裟包进布巾里挂到了一棵树上。

“师父,那不是御赐的吗?”霄瞿堇好笑地问玄衍。

玄衍像听到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般,撇了撇嘴,可是立刻端正了表情,又是一副得道高僧的表情,“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过是身外之物,百年后,不也化做尘土。”

......

出了城,玄衍便施展轻功上路,山林间,只能看到一道影子如光般闪过,如此上乘的轻功,怕是两个严浚也比不上。而且玄衍竟然还有工夫同霄瞿堇闲聊。

“小徒儿,何必弄昏那小子,如此的速度他也跟不上。”

霄瞿堇被呼啸的狂风吹得几乎不能张嘴,半晌才艰难地回答,“晓烙轻功不是很好,但鼻子很灵......”

速度很快,乘马车了一天时间的路程,玄衍才用了两个半时辰便到了。

站在后山的山头,远远注视着优雅宁静的嵘媵山庄,霄瞿堇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

玄衍带着霄瞿堇看遍了整个山庄,都没有发现霄夔凛的身影,听到园中几个园丁的谈话,才知道霄夔凛受君公子相邀,过府一叙,晚上才会回来。

霄瞿堇明白,霄夔凛他们是进宫了。霄瞿麒作为下任暗帝的接班人,与太子的关系可谓是亲如兄弟,年前进宫也是正常的事。

“要进宫吗?”玄衍轻声问霄瞿堇。

霄瞿堇抬头看了看玄衍,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宫里的戒备可不同于平常人家,尽管玄衍的功夫出神入化,可他又怎能让师父陷如未知的危险中。

“他们晚上便回回庄,一样的。”

既然是霄瞿堇自己的意思,玄衍点点头,抱着霄瞿堇进了久无人烟的萧寒园

第十一章 等待

萧寒园如今已无人居住,仆从也只是每天历行来打扫一番便离开了,因此园里还是保持着霄瞿堇离开时的样子。

冬日已过,冰雪化尽,更突显了园子的萧索与清冷,园里的植物因为无人照料,大部分都已枯萎衰败。

玄衍过了院子,推开没有落锁的房门,屋里几乎空无一物,玄衍顿了顿,让霄瞿堇坐在那张藤椅上,和霄瞿堇说了声便出去寻找食物。霄瞿堇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心中有丝怀念,有些伤感,但想着晚上便能见到霄夔凛,心中又不禁有些欢喜与期盼,当玄衍一手端着盘桂糕一手拎个大纸袋进来时,见到的便是一脸笑意的霄瞿堇。

玄衍想着方才逛完整个庄子,看完的环境中,萧寒园几乎连仆从住的西园都比不上,可是为何霄瞿堇还是......

“小徒儿,那小子这般待你,你缘何还要如此执着?不值得的。”

霄瞿堇这才发现玄衍已经回来了,他抬头望着萧寒园外远方的蓝天,稚嫩的脸上现出的却是一片沉,“当初他执意救我,却何尝考虑过这些?”

当初在冥域夔凛不是不知道逆天养魂会遭天谴,他不是不知道流出了心泪的他就会失去了得道的真身,他不是不知道,待自己固魂出池后便是他由此遁入轮回的开始,人生的生死别离,悲伤愁苦,这一切他所厌恶的都将去承受,那时的夔凛何曾有一丝犹豫?又何曾考虑过值不值得?

玄衍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叹了口气,“可他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为你流出心泪的那个他了,转世,便是忘却了前尘往事,如今他的记忆里不再有那个天天游移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幽魂了。”

霄瞿堇惊讶地向玄衍望去,他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玄衍笑笑,“为师说了,徒儿你所有的事,为师都知道。”

“你到底是谁?”

玄衍还是笑而不语,他摇摇头,过了会才说,“你只要知道我永远不会害你。”

霄瞿堇当然知道,他低下头,抚着心脏的部位,带着温柔的神色,说着“既然你知道所有的事,你也该明白,我存在的灵魂是他给的,甚至如今我的躯体,鲜血也是他赋予的,为着这些,我也该偿还这份恩情,如果不是他,这个世界甚至不会残留我一丝一毫的意识。”

“你想如何?”

“我要让他脱离六道的轮回,重回冥域。”霄瞿堇坚定的说着,眼中放射着让人不能直视的光芒。

夔凛本就是冥域的牵魂使,这天谴不过是一个责罚,若能让他想起自己真身的身份,便可跳脱这循复不断的轮回,不再受转世之苦。

魉使偷偷告诉过他,让霄夔凛得以恢复真身记忆的一个方法便是与一和他修为相当的冥使达到心意相通的程度。和他修为相当?自己承的是他的修为那可算是相当了吧如今自己一直不断的追随,便是希望有一天能达到与他心意相通的地步。不过冥王只给了他三的实现愿望的机会,他将三全赌在了霄夔凛的这一世,能成功吗?

如果最后事情真的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霄瞿堇还知道最坏的一个方法,那就是,将自己的功德全度给他,恢复成一个普通人一个要承受转世轮回的普通人。

自己虽已忘记了上一世的前尘往事,但还记得自己本就是个普通人,如今能做这冥域的牵魂使,不过是托了霄夔凛当初的那滴心泪。没有发生魂体误入异世,他也还是要承受着一又一的轮回,那所谓最坏的结果,对他也没什么损失,遗憾的只是那样的结果将让他如现在的霄夔凛一般,忘记以往的所有一切,忘记霄夔凛吗?那个在冥域时总是冷脸对着自己,却会在自己黯然自伤时偷偷送上关心,事后又当作毫不知情的霄夔凛,那个在自己的魂体要消失时,一脸悲痛欲绝的霄夔凛,那个为自己流下珍贵心泪的霄夔凛,若不是情已至,如何能流下心泪。

......

“夔凛哥,你好啊,喂喂,你别看不清我,就当我不存在啊。”当那团模糊的魂体环绕在眼神中空洞无一物静如死水的牵魂使夔凛身边时,那个夔凛当作那团东西不存在般的直透过去。魂体相透,产生一种难言的空虚感,那团白雾抖了一抖。

“夔凛哥,我有名字了,冥王喊我玄溟,他说让我在剩下的日子可以把他当作哥哥一般看待,他可真有趣啊。喂喂,你别走啊。”夔凛毫无反应,如一个牵魂的机器一般牵引着一个个鬼魂走过望乡台,走过功德河,走向轮回谷。

“夔凛哥,今天我看到了一个男人守在了千尘谷旁,在那的人是愿意逗留在冥域,减去下一世二十年寿命的魂,可他还是面带幸福和渴盼,我问他原因,他说他要等一个人,上辈子和他无缘,他愿下辈子减去二十年寿命与他同生相守,没想到在冥域还能见到这么感人的事。”当那团模糊的白雾轻忽飘渺地带着丝感动说出这番话时,那个如木头人般从未有过改变的夔凛,淡薄的嘴唇微启了下,又毫无动静了。

我好难过,夔凛哥,你看到今天的那只狐灵了吗?它为了护住自己年幼的孩子,甘愿暴露自己,引开那九天的电雷,刚才看到它的魂灵了,本是三体承受的电雷它独自承受下来,尸首无寸,连它的灵体都受了伤了,可方才它还在望乡台那不住地回望,想看它的孩子安全了吗?好难过。”当那团模糊的白雾如雨点般不住地滴落水滴时,那个无心无情的夔凛眼神中有一丝情绪闪过,快的让人无法捕捉。

“夔凛哥,方才捉那恶鬼时,你受伤了吗?啊,夔凛哥你流血了。”当那团模糊的魂体在夔凛身旁环绕检查时,发现了他手臂上的一道血痕,惊呼,接着便整团白雾地覆了上去,贴在了夔凛的伤口上,夔凛浑身战栗了一下,作为牵魂使,捉鬼牵魂引魄,受伤是很平常的事,这伤口本就是会自动愈合的,可当那白雾覆上他的伤口时,他却感到了那白雾的一丝温暖,伤口有些麻软酥痒。

“夔凛哥,昨日里我把补魂珠拿了些给那重新修行的狐灵,可后来,我发现我屋里的补魂珠又多了些,你知道是谁放的吗?”

“不知道。”夔凛面色有一丝波动,紧握的左手向身后藏了藏。

“咦?”那白雾突然扑向夔凛,“你说话了?”

夔凛的身子一僵,又迅速变的如往常一般。

“你说话了,太开心了,来了冥域这么久,我是第一听你说话呢,你再说说,再说说。”夔凛的身子愈加僵硬,不理会那白雾,有些不自然地向前走去。

......

白雾随着在冥域呆的时间越长,也变的越加模糊。它屋里的补魂珠也不明地越来越多,冥域整日里被阴沉的气氛笼罩,夔凛的眼中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明了的阴郁。

“夔凛哥,我若是消失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不会。”当那团更加模糊的魂体问一脸如冰石的牵魂使夔凛时,那个夔凛冰冷无表情地回答,声音里却带着丝焦急。

那团白雾一日日地淡去,有一日它又问,“夔凛哥,如果我不在了,你会记得我吗?”

“不会......”听着那近乎无情的回答,那层模糊到近乎透明的魂体看着有些落寞,静静地落到了地上,停了会那个冰冷的声音又传来了。

“你不会消失的......”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不会让他消失,却是用这个的结果换来,霄瞿堇抚着的心脏有种被火燃烧的灼热感,他吐了口气。玄衍坐在他身旁,揉了揉他的头,轻声说,“别想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胃,还得等到晚上呢。”

霄瞿堇看着玄衍,点点头,玄衍从纸袋里掏了一个松软糕给他,他两只小手捧着,一口一口咬着。晚上......

玄衍看着这个乖巧的孩子,怜惜地递过一杯茶,“别呛着了。”

第十二章 改变

吃过糕点垫了底,霄瞿堇稍稍感觉有些困倦,白日里毫无停歇的赶路,对这幼小的身体的确有些吃不消。霄瞿堇顺着藤椅的靠背躺下,拉了拉玄衍盖在他身上的外衣,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藤椅里,竟还占不到藤椅的一半面积,那接连三月的素食让一岁不到的孩子有些营养不调,身材甚至比三月前方到寺中时还瘦了些,然他的笑容中却始终带着坚毅,秀气的眉眼间展露的是让人心折的倔强,在这个小小的身子里存在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毅力啊。

夜色沉,玄衍迈着微有些沉重的脚步进了房里,看着沉睡的霄瞿堇,要叫醒他吗?实在不想看到这张让人心疼的清秀脸庞染上愁绪。可是......

玄衍走近他,轻摇他单薄的身子,看到那样的情景能让他放弃吗?

“小徒儿,醒醒。”玄衍小声喊着

霄瞿堇睡眠极浅,才唤了一声他清醒了,揉揉惺忪的眼,“师父,他回来了吗?”

玄衍注视他良久,沉的眼中是两种情绪在挣扎,“小徒儿,一定要去吗?”

霄瞿堇点点头,“恩,我想见他。”

“那好,走吧。”玄衍抱着霄瞿堇跳上了屋顶,悄无声息地往惜柳园而去。轻松地越过了霄夔凛安排在外的守卫,落在惜柳园外的一棵树上,从这透过那敞开的窗子,里面的情景一览无疑。

三月不见了,霄瞿堇再见到霄夔凛有些激动,霄夔凛一点未变,气质依旧让人倾倒,少年之气已全然消失无踪,这个十八岁的暗帝如今带着坚不可摧的自信、与冷静,浑身尽显男子阳刚,而又不失儒雅。与三月前霄瞿堇所见大不同的是他眉宇间展露的那不属于他的温柔,此时,他和杨怀柳两人坐在厅堂,厅里盏着好几盏灯,亮如白昼,暖暖的灯光下,显得里头温馨而甜蜜。杨怀柳巧笑嫣嫣地坐在他身旁给他布菜,偶尔趁着夹菜的空挡,偷偷凑近,香唇轻触霄夔凛的脸颊,复而娇羞地低下头,这时霄夔凛通常会轻笑,接着在她耳边不知说些什么,杨怀柳举起秀拳轻捶霄夔凛的胸膛,娇俏的脸蛋更如盛开的牡丹,娇艳动人。如此情景怕是看的人无不赞叹这有如神仙眷侣的一对...但如若看的人不是霄瞿堇的话。

不一会,奶娘抱了霄瞿麒,霄瞿凤过来,两个小娃娃见了霄夔凛显然都很开心,张嘴“哇哇”叫着,都把手伸向霄夔凛,霄夔凛接过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抱着,霄瞿麒比较乖巧安静,静静坐在霄夔凛腿上,而霄瞿凤就比较调皮活泼了些,不知是太过兴奋还是什么,抱着霄夔凛的脖子在他腿上跳个不停。稍许,霄夔凛便把霄瞿凤交到了杨怀柳手中。霄瞿凤有些不依,瘪着嘴嚷嚷,不过霄夔凛到没有再怎么关注她。是呵,霄夔凛本就不喜欢人在他周围鼓噪捣乱,这是他跟在霄夔凛身边七年的失败经验得出的教训。

霄夔凛倒是一脸疼爱地看着乖乖坐着,对他展露可爱无暇笑容的霄瞿麒。摸摸他的小脑袋,点了点他眉心的那颗小红痔,霄瞿麒“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霄瞿凤也是一脸倾羡地盯着霄夔凛的方向。霄瞿麒抓着霄夔凛的长裳,小脑袋在他衣服上蹭蹭,然后又是咯咯笑着抬头看父亲。霄瞿凤嘟着嘴,从杨怀柳怀里伸长了身子竟然打了下霄瞿麒的后背,霄瞿麒回头,一脸无辜欲泣的表情,嘴角下弯,可怜兮兮地抱着霄夔凛。霄夔凛摇头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霄瞿麒。小孩什么都不懂,又是一副无忧的模样。屋里洋溢的是一家的天伦之乐,却不想屋外还带着春寒的树上有他们的至亲孤独的注视着。

霄瞿堇在树梢上静静看着,心中却意外地没有一丝伤感,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却是始终没法放松。他看着霄夔凛脸上的表情。胸中无限情感荡漾。

那是幸福的表情,从他的眼里可以看到的是对霄瞿麒的宠腻与疼爱。霄瞿堇的心口再一有如火烧般炽热,他问着自己,心痛吗?那个曾经在冥域他只能偶尔得见的关怀神情,甚至只要见他流露一分便欣喜若狂的眼神,如今毫无吝啬地传达给其他人?

这边霄瞿堇没有动静,那头玄衍倒是气地白胡子一颤一颤,他嘴里小声念叨着,“观自在菩萨,行般若波罗蜜多时,这个臭小子,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他把小徒儿的生日忘的一干二净,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在这到是很疼其他儿子啊?不行受不了了。”

“小徒儿,天不早了,我们走吧。”

霄瞿堇点点头,转过来望向玄衍,眼中却是意外地平静无波。

带着霄瞿堇,他们离开了嵘媵山庄,如来时一般安静,去时也悄无声息。

他们并没有在京城多做停留,直接起程回寺,初一的夜晚天空暗淡无光,星点点却更显得苍穹寂寥。

玄衍脚步不停,但仍然不时关注怀中的霄瞿堇,他比来时更显得安静,抿着薄唇思索着,墨黑眼眸中一片幽,玄衍只觉得心疼,“小徒儿,放弃吧。”

霄瞿堇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玄衍。

“放弃吗?”霄瞿堇轻轻一笑,“十七年的坚持。”

他闭眼,淡淡的愁绪萦绕在眉宇间,静默良久,再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释然。

“诸法因缘生,法亦因缘灭。”霄瞿堇的眼睛清澈地映照着夜空点点星辰,仿佛投射出他心底的万般思绪,“我们有其因,却无其缘。是吗?师父。”

玄衍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淡淡地笑,尽管今夜让他有些心痛,脸上却无一丝哀怨悲戚显露。

“师父,我不会强求了。但如今堇儿既为人子,自当尽至孝道,何况少恩加己,思欲大报。我只求报完今世的恩,于他再无拖欠。”

只要今生事了,他便再无牵挂。待百年之后,将功德渡给霄夔凛,让他重回冥域,脱离六道。自己便能如当初那个忘却记忆的小幽魂般无牵无挂,毫无烦恼了。轮回转世,前尘尽忘,对他,不过是新的开始,纵然心中还有不舍,转世后那些残存的心念定也会如过眼云烟,消散殆尽。

玄衍抱着霄瞿堇的手紧了紧,皱着眉头看着他,“小徒儿,师父不是让你这样的放弃法。纵使你将功德渡回给他,然他今世身为暗帝,杀孽过重,逝后,一样回不了真身,恢复不了过去的身份。”

霄瞿堇有些惊讶的转头看向玄衍,玄衍像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使劲地点了点头。霄瞿堇淡笑,轻轻摇摇头。

“师父,既如此,那徒儿愿意为他修福缘,造功德。”

玄衍无奈地看着他。霄瞿堇继续说着,“他既然要守护这个庆国,那么我愿意成为他的臂膀,替他消除阻碍,减轻他的罪孽。”

玄衍还想说什么,霄瞿堇止住了他,“师父,徒儿当真不再抱有幻想,此事若无了结,将永远是徒儿心中的枷锁。如今只愿恩报债了,重得自由。何况中途放弃也非我所为。”

他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面上是毫无退却的决然。

第十三章 习武

“好吧,小徒儿,既然你如此坚持,师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师父说过,会支持你所做的一切决定。”玄衍无奈地叹口气。

“师父,”霄瞿堇感激地看向玄衍,“谢谢你。”

玄衍翻了个白眼,敲了下霄瞿堇的脑袋,“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死心眼的徒弟哟。”

霄瞿堇心中当真感激这个作风奇怪,却是嘴硬心软的师父,噙着笑抱住了他的脖子。玄衍摸摸他的小脑袋,堇儿啊,无论外人如何帮忙,这道坎还得你自己迈过去啊。

他沉思了会,扳正霄瞿堇的头,一脸严肃,“既如此,那么堇儿,师父便将自己的天下绝学‘潜龙啸九州’传授于你。”

“师父?徒儿从未听过此等功夫。”霄瞿堇在这个世界十八年,倒没听说过江湖中有这武功。

玄衍又变回了原样,斜了他一眼,嫌他孤陋寡闻。捋着胡子,晃晃头,一脸得意得说,“绝学怎能轻易让人知晓。”

看着这样搞怪的玄衍,霄瞿堇忍不住咧嘴笑了,心中的伤痛消散了许多。玄衍看着露出真正微笑的霄瞿堇放下心来之后两人不再多说,玄衍脚下施力,如狂哮的飓风一下子消逝无踪,夜色沉静空旷的原野只留那随着夜暮而越发浓厚的一片萧索。

回到寺中时,晓烙已经清醒,在房中踱来踱去,脸上满是焦急,见霄瞿堇回来,才松下一口气。向玄衍施个礼,从他怀中抱回自己的小主子,看着一脸严肃的玄衍,他不敢多说什么,待玄衍离开,他就一把抱住霄瞿堇放声大哭,悲戚地控诉他抛弃了自己独自享福去了,那痛哭的表情真是假啊。

霄瞿堇从纸袋里取了个馒头直接塞了他的嘴。

......

此后,霄瞿堇白日里还同往常一般。入夜,玄衍则会来到思堂院,弄昏晓烙,带着霄瞿堇至后山练功。

霄瞿堇看着空中玄衍轻忽飘渺的身影,心中惊叹。“潜龙啸九州”其名阳刚,然招式却是飘逸如风,曼妙灵动。行云流水间甚至带了点魅惑众生的形态。看似简单的招式,其中蕴含的却是千变万化的杂。如此功夫,若无绝顶的轻功,也是极难练就。

看着天空中飘落的点点零星树叶,霄瞿堇伸手接住一看,顿时瞠目结舌,那点点的碎叶,并非杂乱普通,却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瓣状。

最后见玄衍将长剑向远轻轻划了一个圈,接着缓慢飘落收势,笑盈盈地看着霄瞿堇,没多久,只听“哄”的一声,玄衍方才剑指的位置顿时陷落一个大圈,霄瞿堇忍不住鼓掌。虽说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潜龙啸九州”,但今日见来,其威力却是不可小觑。

“小徒儿,今日起,师父便会严格地训练你。练此功夫,苦,可非常人所能吃得。小徒儿若是坚持不下去,也可放弃。”

“我能坚持。”霄瞿堇坚定地说,充满了自信。

霄瞿堇年岁尚小,且无内力,玄衍便让他将招式记熟。打通他任督二脉,每日为他输进一部分内力。且将不知从何觅得的锇石缚于他身上。霄瞿堇估量了下,那一小块便有近二十斤,比他的体重还重。

“以后这也会随你年岁的增加而加重,能坚持吗?”

“恩。”霄瞿堇点点头。开始是寸步难行,走一步也是相当艰难,汗流夹背,晓烙以为是他体虚,要抱他,霄瞿堇摆手拒绝,咬牙坚持。玄衍也是心疼而赞赏地看着他一天天进步。

霄瞿堇天资聪殷,刻苦自励,习武一年后,倒也小有所成。身上的锇石加至两倍,他也能行走如风。每天坚持着跳跃的训练,那小身板也抽长了许多,不再如半年前一般瘦弱不堪。

习武已两年,霄瞿堇的功夫大有进展。“潜龙啸九州”也习到了第三层。玄衍大为欣喜。

又至三月初一,去年的霄瞿堇提也未提归家之事,不知今年如何。

这天早课过后,在主持禅房,玄衍小心翼翼地看着霄瞿堇,“小徒儿,今日你又长了一岁了啊。”

“恩。”霄瞿堇微笑应到。手下仍不停手地帮玄衍整理着佛经。他虽未说什么,但玄衍依旧能感觉到他隐藏在心底,甚至连他自己也未能察觉的一丝凄凉和迷惆。

玄衍暗暗叹口气,果然那样的感情不是说放就放的,堇儿啊,你不知通常受伤之人都为情之人吗?玄衍面上无一丝表露,绽放笑脸,“小徒儿啊,今日师父带你下山逛逛如何。”

“不用了师父,徒儿还有经书要抄。”

“不行,”玄衍耍赖地跑到霄瞿堇身旁,一把抱起这个近百斤的小孩童,边说边往外走去,“今日下山听我的,山下听你的。”

不待霄瞿堇拒绝,飞身向后山而去。在山后的一间茅草庐换了身装扮,玄衍还特地从一旁的包裹中取出一件艳红的袍裳给霄瞿堇换上,一边笑呵呵地说生辰当然得穿得喜庆点。完毕后还摸着下巴连连点头,自己还真有眼光,小徒儿果然适合这样的颜色。霄瞿堇摇头,无奈地跟着这个行事作风古怪的师父下山了。

山下的集市分外热闹,因为第二日是大年,人们都出来赶集。货品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玄衍牵着霄瞿堇的手在摊子上左看右瞄,甚至比霄瞿堇还有兴趣。

在这喜气洋溢的街上,他们突然听到了与之极为不相称的辱骂声,两人对望一眼,向着一个偏僻而去,过了一条窄的巷子,果然见到在一空地,几个挺胸突肚、直眉横眼的地痞正在踢打着地上的几个幼小的孩童。其中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努力伸展着自己小小的身躯护住身下的几人,那阵拳打脚踢,他身上的伤最为严重,可仍然咬紧下唇,稍抬首愤恨地看着那些地痞,一声不哼。

“住手。”一个稚嫩的嗓音暂时打断了这场殴打。

那几个地痞回头,见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和一个红裳小童,顿了下,接着哄然大笑,随后一脸奸险地看着发出制止声的霄瞿堇看去,“小屁孩,搅了你大爷的兴,连你一起打。”

霄瞿堇看了一眼方才护着身下同伴的那个男孩,那个男孩有些焦急地看着霄瞿堇,摇头示意他离开。霄瞿堇收回视线,看向一脸狞笑的男人,嘴角一勾,“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十四章 跟随

“恩哼,对大爷吹起牛来了,找死了你。”那男人竟然不顾与他说话的是个三岁的小孩,伸手一个巴掌用力扇向霄瞿堇。

霄瞿堇打算速战速决,没有和那男人多做牵扯,侧身闪过那只手,身形蓦然上引,在半空极潇洒地转了个旋,顺手折一长枝,将内力灌输于内,点其脑户,心井穴。腿巧踢连环,踢向那男人的肩呷 。火红的衣裳在空中轻飘飞舞,仿佛一团燃烧的焰火,最后轻飘飘地落地。这看似轻巧的三脚,却让那男人飞离了数丈之遥面色痛苦地晕了过去。

周围的那几个地痞,见那男人昏倒在地,大诧,相互示意了下,拾起地上的棍棒,朝霄瞿堇一涌而上。那个八九岁的男孩见此情景,一声惊呼。霄瞿堇对他轻轻一笑,面色如常。

这时霄瞿堇身后的玄衍却突然张口“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那些倒地的孩子们不见有何玄乎,然执棍的地痞们,却都扔了手中武器,捂着耳朵,全身抽搐,大叫饶命。

待玄衍停下笑声,那些人不少都口吐鲜血,瘫在地上,身体还在不自主地痉挛。

霄瞿堇轻轻勾着嘴角,稚嫩的脸上带着一股邪气,“日后你们若还如此欺压弱小,作恶多端,可不会如今日这般轻易了结了。”小小年纪,说出的话却有让人震慑的威严,那些地痞忙不迭点头,连话也说不出了,挣扎着爬起来,竟然也不顾昏倒的同伴个个落荒而逃。

见那伙人狼狈而逃,孩子们爬了起来,给那个昏倒的地痞一脚,跑到那个男孩身边,“大哥,没事吧。”男孩摇头,困难地挣扎爬起来要给霄瞿堇磕头,身子一动,五脏六腑无一不疼。霄瞿堇止住他起身的动作,凝神为他把脉。方才护着同伴们,他一人承受了大部分的踢打,伤得极。

霄瞿堇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放到男孩嘴边,“吃了,补虚益损的。”男孩看着面前救了他们大家一命的小孩童,没有犹豫,就着他的手服下,不多时,感觉一股暖气蔓延至全身各,仿佛慢慢轻抚修复那损伤之,痛感顿时消散不少。面色也由苍白而逐渐红润。霄瞿堇见他恢复大半,又说,“这几日多卧床休息,不日便可恢复。”  

“今日多谢恩公相救。”

霄瞿堇摇摇头,他看了眼这些衣裳褴褛,面黄肌瘦的孩子们,应该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想了想,对着男孩说,“你们可愿跟着我。”

那个男孩稍有踌躇,看了眼身后几个瘦小可怜的孩子,回头,“我们愿意跟着恩公。”

霄瞿堇笑着看他,“那么今日起你们便是我兄弟了,随我上山,习武识字,日后惩制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豪恶吏,为民除害,力所能及多行善事。”

男孩惊讶地望着霄瞿堇。原以为小孩童是将他们带回去做仆从,若能让自己的同伴们有个栖身之所,不再连着几日饿着肚子,即使为奴,那也是无奈。却没想听到的是这个理由,看着霄瞿堇那张稚嫩却清秀绝伦的脸上,泛着笑意,还有那与之年龄不符的气质,他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霄瞿堇看着呆楞的男孩,笑了笑又说,“我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以后你们以‘暗凛’的名义行事。”

虽不知为何他会有此要求,但男孩这却是很坚定地说,“我们愿意追随主子”,身后的孩子们也带着期盼的目光看着霄瞿堇,“我们愿意。”

霄瞿堇摇摇头,“我不是你们的主子。”

“不,”男孩无比坚定地看着霄瞿堇,“您永远是我们的主子。”他咬破右手中指,将血点在额头,再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余下的孩子也都跟着,“沐彦等人愿一生一世追随主子,誓死效忠,此心不移,如违此誓,天人共戮。”

霄瞿堇讶异,这是死士的行誓方式,不知这叫沐彦的男孩是从何得知。只是这里的人们若行此誓,便是真正的一心为主,永生不变。霄瞿堇无奈地将他们扶起来,也罢,自己按正常的方式待他们,这也不过是个形式了。

正准备带着沐彦等人回去,他转身,却赫然发现晓烙一脸惊诧地站在巷口,望着霄瞿堇的眼中满是无法置信的神情。

他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霄瞿堇走到晓烙面前,晓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呆滞地看着他,不复往日的伶牙利嘴,结结巴巴地开口,“堇...堇主子,我...我只是想跟你们...你们...下山玩的,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霄瞿堇静静看着他,晓烙有些激动,有些期待,有些不知所措,却是没有恐惧,他小心地问,“堇...堇主子,你...你是不是菩...”霄瞿堇止住了他下面要问出的问题。

还是被他猜到了,霄瞿堇在心里叹了口气,暗凛是霄夔凛作为暗帝的尊号,多数人不知,普通的潜影都是称呼他为影主子,只有和霄夔凛关系密切的少数几人才得知他的这个尊号,霄瞿堇平日里的行为习惯与普通孩童就有些不同,加之有些细节和以前菩泠一般,晓烙本就有些讶异,如今又从自己嘴里听到了这熟悉的两个字眼,也难怪他会怀疑了。

霄瞿堇回头看了下还不知发生何事,隐晦不明地看着他们的孩子,他对那个小心翼翼等待他回复的晓烙说到,“回去再说。”若在此地告诉他答案,以晓烙的行为怕是会吓跑了那群孩子。

晓烙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看向沐彦等人,又恢复那少根筋的模样“堇主子,你又收小弟啦。排名在我后,那也是我小弟啦?”果然,虽未得到明确的答案,他的心底已经有些确认了自己就是菩泠的转世了。  

“恩,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好好待他们。”

“是,是。”晓烙很狗腿的弯腰点头着。喜色溢于言表,却不知是为了哪桩。

带着沐彦他们去了后山的小茅屋,尽管里面很简陋,什么都没有,但孩子们仍为自己有了个安身的主而雀跃不已,翻上床蹦来跳去。

沐彦虽也是难掩眼中的激动之意,可还是静静站在霄瞿堇身后,看着他们嬉闹欢跳。如此懂礼而恭敬,不知他以前吃了多少苦。从方才那件事看来,他也是肝胆义气的人,也难怪这些孩子们会如此服他。

霄瞿堇笑看着沐彦,沐彦垂下眼裣,一副待命模样。霄瞿堇摇摇头,握住沐彦垂在身侧的手,那手轻微地抖了下,小小的年纪手中却已是厚茧满满。轻声开口,“沐彦,和我相不用那么拘谨。至于称呼,让你改口,知你不肯,但我们相时,也不必如此紧张。”沐彦睁开有些迷茫的眼,看着面前这个笑语靥靥的小主子,疑惑着,为什么和以前脑中的那些认知不一样呢?

霄瞿堇也知要改变人根蒂固的观念是很难的,也不心急,这事慢慢再说吧。他环视了下屋子,想了想,“这屋子原本只是我和师父暂时落脚的地方,很是简陋,明日,我们会下山买些必需品给你们,这屋子也得再整修整修。”看了屋中的人数,“一个恐怕还不够。”

“不用了,主子,我们餐风露宿习惯了,这样就行了。”霄瞿堇认真的样子让

沐彦有些动容,他摆摆手,忙说到。

“这里以后便是我们的家了,当然要有家的样子。”

“家吗?......”沐彦过早成熟的脸上带着一丝渴望与怀念,眼眶微有些红,鼻子抽了抽,像是突然发觉自己的失态,沐彦抬头看了霄瞿堇一眼,脸通的红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这才有了些八九岁孩子的模样。

第十五章 组织(补)

将这些孩子安顿妥当,他们三人便要回寺院了,一路上,晓烙难掩雀跃的心情,脚步也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到达思堂院的门口,霄瞿堇向玄衍示意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玄衍点点头,看了不时傻笑的晓烙一眼,离开了,到了房中,霄瞿堇坐下喝了杯茶,看着眼睛晶晶亮的晓烙,语气无一丝一毫迟疑,直接了但地说。

“晓烙,我是菩泠。”

晓烙张了张嘴,又闭上,反复几后才有些颤抖地喊了声,“菩泠哥。”

尽管心中几乎完全确定了他的身份,也几乎猜想到他的回答。然而此时,从他嘴里真切地听到这样一句简单的应证,反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少年还有些单薄的身子因为激动,微有些颤。霄瞿堇毫不掩饰的真实,带给他久违的熟悉感,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崇拜的菩泠哥。那双蕴光黑眸,流彩光华,带着三分稳重,三分狡黠,三分智慧,还有一分不辨正邪的魅惑。那是他熟悉的老大。让他成长,教他坚强的老大。

心中的喜悦,怀念,欣慰,万般情绪凝结成眼中漫漫水气,他转过身,仰起头,让那让那晶莹慢慢沉淀。半晌过后,晓烙转过头来,却仍是一脸的水迹,见着霄瞿堇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一个委屈,猛地抱住他,把头埋进霄瞿堇小小的胸脯,一把鼻涕一把泪。

“菩泠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整整瞒了我三年,还有主子,为什么不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他一直觉得厌烦的菩泠还活着,甚至投胎做了他儿子?我能告诉他吗?”

“可是,自你死后,呸呸,自那天起,每年忌日,主子都会去那墓园的。”

霄瞿堇淡笑,摇摇头,那也最多不过是因为菩泠为救他心爱女子而丧命,他心中遗留着一份感激罢了,若他知道自己就是菩泠的转世,依旧保留着对他的记忆,他还能允许这份感情的存在,允许他俩间有这难以挣脱的纽带吗?

“如今我只想好好做人子女,尽上孝道,那份感情我已不敢奢望了。只希望在永远失去对他的记忆之前,还能让我保留一个美好的回忆,即使是一对普通的父子,也算是一个终结了。”霄瞿堇停了停又说,“更何况,我还有另外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今时不同往日,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在无谓的追逐之上。”

“菩泠哥......”晓烙无言以对,他根本没有立场对他们的事说什么不是吗?

“我希望你帮我瞒着主子,或许现在应该说,我爹。如今,再没有菩泠这个人,存在的只是他的二儿子,霄瞿堇。你能保证吗?”

“这......”晓烙原就属于霄夔凛的随身侍卫,终身忠诚于自己的主子,凡事必不得隐瞒,知情而不上告,这......晓烙的眼中闪过挣扎,霄瞿堇冷静地注视着他,无论他答应与否,他也是断不会让他说出去的,实在不行,也只好请玄衍对晓烙施行幻术,抹去这部分记忆了。

“恩。”晓烙点点头,他也许真不是个合格的手下,在他心中,主子是高于一切的,但真正让他选择,他会选择菩泠大哥,带他走出黑暗,泥潭的光明。

......

自坦诚布公之后,霄瞿堇练武也未无需防着着晓烙,除却在寺中的安排,他其余的时间他都与那些孩子一起,训练,学习。都是吃过苦的孩子,对于这难得的机会大家格外的用功刻苦。

习武方面,霄瞿堇拒绝了晓烙来教授的提议,他的武功套路,几乎潜影都能辨识,所以还是请了玄衍代为传授,他针对各个孩子的身体特质,选择他们训练的功夫,或刚或柔。不过因为他住持的身份问题,他也未能经常出现,因此霄瞿堇倒也时常指点他们,而其中沐彦尤为上心,除却最初那报恩的心情以及那份必守的誓言,他是真的渐渐为霄瞿堇所倾服。

与霄瞿堇相的这一段日子,孩子们看着主子与自己同甘共苦,甚至接受着比他们更为严苛的训练,指点他们的功夫,教他们识字。虽然霄瞿堇年纪小,但他以他的谦和的态度,高超的武艺,已经那隐隐散发的威严征服了大家

三年之期很快过去,但京中像是忘了这件事般,悄无声息,没有派人来接霄瞿堇,甚至连句消息也无。而作为规定,没有接到通知,被送到香龙寺的霄家人是不允许擅自回京的。

被人遗忘,像寒山中怒放的孤寂,在风逝中,不留一缕余香。

算了,勉强得来的东西还有什么值得人留恋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也许上天就注定他在这个世界永远只是霄夔凛身旁的过客。

一年又是一年,红颜弹指,刹那六载芳华,霄瞿堇的心随着岁月的流逝也渐渐沉寂。

七年的时光,他们的队伍由最先的几人逐渐壮大,暗凛堂已成为一个拥有3百多人的神秘组织。这些人都是霄瞿堇收留的那些孤儿弱子,其中也不乏一些身残却有极高智慧的孩子。

宁偌久便是其一,他出身富贵,天资聪颖,自小便得父母疼爱,而家中兄弟贪得家产,暗害了父母,还找了一群恶人将他打至筋骨尽断,双目出血扔到了河里。霄瞿堇两年前在后山河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宁偌久,将他带回细心治疗,醒后却发现他眼伤极重,而且错过了治疗的良机,至此,眼不能视物。忆起心残兄弟的作为,宁偌久带着失望与愤恨也加入了暗凛堂,而他为霄瞿堇效力唯有一个要求,助他报之父母仇。

在与宁偌久的相中,霄瞿堇发现他思维敏捷,思远虑,而且是个难得的经商天才。霄瞿堇思之后,决定让他负责暗凛堂明面酒楼的部分,而那资金从何而得,自然是从那些搜刮民脂民膏,挥霍享乐,欺压百姓的奸商恶吏手中得来。他们留下两成作为酒楼创业的资金,其余的都用于救济穷人。

经过一年的准备,霄瞿堇根据他们的特质,将暗凛堂设下几个部分。

宁偌久负责营运酒楼的部分,掌厨的楚绯是个二十三岁爽朗大气的女子,她传得祖上精湛的厨技,让酒楼吸引了大批的客人虽是消费不菲,来的富贵人家仍是络绎不绝。这部分所得作为暗凛堂的开支。当然,在外人看来,这个“宁锦酒楼”只是个独立而正常的酒楼。

沐彦则是负责入那些不法奸商恶吏家中劫取钱财的部分,虽盗窃之事不大光明,然他们此举也不过是将那些民脂民膏归还百姓而已,更何况每行动,年纪尚轻的主子也与他们共进退,这么一来,暗凛堂的兄弟们行动起来倒是个个热忱极高。

他们将盗得的财物救济贫民,却是来去无踪,被人称为无影义侠。有人称,见得他们身上所挂之牌刻着“暗凛堂”三字。莫非这便是无影义侠所在神秘组织的名字?两年的行动,让暗凛堂成为那些贫苦百姓心中的救世菩萨,同时也是那些贪官恶吏,奸商恶霸心中恨的牙痒痒的锁魂盗命的恶鬼。

......

这一年,庆国的酤兰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旱,自去年开始便滴水未降,田中庄稼也是颗粒无收,农民欲哭无泪,城中的百姓也个个人心涣涣。而这样的日子却恰是城中那些奸商恶吏最欣喜的,谋取暴利的时机。朝廷命当地官仓开仓赈灾当地官员得到命令,仓是开了,只开了个小小的米仓。能济事么?可他们却向上哭穷,声称为救济灾民,米仓中颗粒无存了。实际上却是与那些奸险的米商们勾结,高额出售。听说也派了官员前来,自今却是杳无音信。

酤兰城外,夜凉如水,山涧旁一少年负手而立,远眺明月。风,轻轻拂动他身后夜间的林梢。皎皎明月,淡淡清风,清幽淡雅的意境,沐彦却依旧感受到一种唯有主子独时才能感知的沉,他不知那个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十岁少年,为何会有如此让人压抑的沉,微风轻拂,那身艳红衣衫,似乎在风中诡魅地伸展着。像是要吞噬那少年单薄的身躯。

“主子......”沐彦不由自主唤出声来,那红裳少年闻言转过身,脸上覆着半面的银色面具。透出的双眸映着月光,宛如一潭波光粼粼的清泉,见是沐彦,他嘴角轻扬,刹那间勾人心弦,沐彦不知为何,心有些失去控制地跳动,他握紧拳头,努力控制自己的声调,“主子,兄弟们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就等着主子的命令了。”

第十六章 见面

夜的酤兰城,悄无声息。因为干旱,无粮无水,加上那些无良官吏奸商的剥削,死了不少人,而城中也有部分难民忍受不了饥饿压迫,逃出了城外,却多被抓回,逃不走被抓的就被关在了府衙,或是被带去服役,而这所谓的役,不过是为周言浪修建豪宅而已。百姓们愤恨,却又惧怕无奈。入夜后,也不大都闭门不出,生怕被周眼浪发现以什么借口抓回衙门。

城门防守极严,除了防城中百姓逃出城外,还为了防止传说中神秘的暗凛堂出现。可他们怎会想到,暗凛堂不经城门,而是是翻过酤兰城后山的悬崖而入呢。

到了周言浪的大宅,得到霄瞿堇行动的指令后,大家按照计划找到自己的位置,接应的,突破的,放哨的。准备好后,大家躲过那些早已疲惫不堪的衙役们的视线,跃入高墙之内。

趁那一队队护院们巡逻过后的一小段空挡,大家敏捷地分头行动,除却接应和放哨的五名兄弟,其他人则潜进周言浪的银库盗财。而霄瞿堇和沐彦负责偷周言浪米仓的那把钥匙以及帐簿。他们凝神屏气,悄无声息地溜进周言浪房中,由于‘小神通’为他们获取的消息,很快便从那掩人耳目的马桶中找到了他们所要的那两样物件。

他们的时间实在不多,必须趁那些护院巡逻回来之前离开,两人不再逗留,迅速离开,接应的兄弟见他们也出来后,发出一声细密似虫鸣的哨音。堂众们听此音,收好盗的财物,纷纷撤退。

出去后,检点人数时却发现少了一人。是石头。而此时宅中一阵骚动声传来,霄瞿堇心下一沉,石头被人发现了。而大宅外的衙役们纷纷点着火把忙碌起来。

霄瞿堇脑中快速运转,转向沐彦,将怀里的两样物件交给沐彦,冷静地说到,“沐彦,你带兄弟们先走。我去救石头”

“不行。”沐彦拒绝,自己的责任就是保护主子,怎可先走,让主子落入危险当中。

“你想让这二十多个兄弟也一起被抓吗?你带领他们撤退,我进去。”霄瞿堇的语气也是不容拒绝的坚决。

沐彦无奈,他明白主子虽小,但他下定了决心就决不放弃更改。他点头,刚毅的脸上划过担忧,“主子,小心。”便转身领着兄弟们迅速离去。

霄瞿堇看着他们迅速消失在眼前,暂且松了口气,真担心沐彦这个死脑筋会不答应自己。墙内的喧闹声越来越大,霄瞿堇不再浪费时间,再跳进高墙。

石头心中充满了对那贪官的愤恨,他希望多抢得一些,便可多救济一些灾民,当撤退的讯息传来时,他手下不停,还在往袋中塞着银两,哪知才这一迟缓,却错过了撤退的时机,被巡视的那些护院们发现了。

警示的烟在空中燃放,看着悉悉梭梭地从各冲来将他包围起来的护院,个个身材壮硕,太阳穴高高鼓起,手上筋骨突出,果然如堂主所说都是武功造诣了得的一流高手。

“你这个恶贼,竟敢偷到本大人家里来了哈?”那个周言浪听到烟爆破的声音,知道自己宅子遭窃了,衣冠不整地从屋里跑了出来,甚至连鞋子也没穿,他跑进银库查点了一番,见自己的银票银两珠宝玉器少了整整三成有余,心中得知此事铁定不是这一个小贼所能做到的。他肉痛不已,连声调也变的如公鸭的嗓子一般尖锐,扇了临近一个护院一个耳光“你们这些饭桶,我那么多钱请你们来吃干饭的啊,我的钱哪......该死的......你们给我抓住他,让他供出他的同伙,否则我扒了你们的皮。”

护院们脸时青时白,谁想这伙人能在他们巡视一圈的空挡里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

石头怒视着周言浪,“呸。”吐了口唾沫,供出堂中的兄弟,想都别想,尽管他知道自己今晚难逃一死,但死也要死的有尊严,不能丢了暗凛堂的面子,他抽出靴中的匕首,毫不迟疑地往脖颈中划去,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一道红影,如闪电一般,飞速掠进墙头,弹指一个石头打落他手中的匕首,石头讶异抬头,惊喜地叫道,“主子。”

“你违令不从,已该受责,如今竟还想如此窝囊地一死,真是让兄弟都感到丢脸啊。”

“主子。”石头委屈又有些懊悔地低声叫了声。

“现在别说废话,逃出去要紧。”

“逃出去?”又是周言浪尖锐刺耳的公鸭嗓音,“你们以为你们逃得了本大人的手掌心么?给我上,都愣着干什么?”他使劲踢了身旁那人一脚。

面对如此两个毛都未长齐的小孩,众人都有些不放在心上,但周言浪就在身旁,于是个个摆出阵势,挥着手中的武器攻向圈中二人,出手也是狠辣非常,一时间院中剑光凛凛,长鞭飒飒生风。霄瞿堇面对如此生猛的攻击,眼光一闪,轻一点地,冲天而起,银光晃过,一秉银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他的身形,亦有如燃烧的火焰一般,在空中盘旋飞舞,衣袂翻飞,耀人心神。

他挥动手中的软剑,伴着风声飒飒作响。剑光如散落的梨一般,银亮轻飘,却带着一股凌厉散向四周的护院,前头的几人被这剑气所阻,不由倒退了几步。

众人眼露惊奇,心中暗叹,却是再不敢轻忽大意,一个十岁大小的孩童竟有一身不俗的内力修为,还能舞出如此凌厉潇洒的剑法,若非亲见,任谁也不敢轻易相信。大家退后数步凝神聚气,握着长鞭,举着双刀,小心盯着两人。

一旁的周言浪见大家都停了动作,气急败坏,“饭桶,草包,一个个都是废物,快给我上,你们不是个个自诩是武林高手吗?怎么今天连一个小孩都对付不了?”

大家听此言心中憋屈,府中被盗,他们本就愤恨,如今被周言浪这样骂着,更是让他们拉不下脸来,于是手下招势不断欺身向前。由于周言浪的催促,众人一齐上阵,场面有些混乱,虽个个武艺不凡,拥挤中却也施展不了手脚,霄瞿堇趁此机会托住石头的腰部,一运气,将他抛向高墙。让他先走,自己留下垫后,拖住他们。以自己如今的轻功修为,逃脱包围应该是不难。

石头落在高墙上,惊讶之下回头望了包围圈中的主子一眼,这一顿之下,一条长鞭挥来,缠绕住了他的腰腹,又将他拉下墙来,力道之大,让他重重跌落在地,石头轻功不错,但武功却是不大在行,此时与霄瞿堇分开之后,却是对付不了缚他之人。

霄瞿堇心中焦急,他此时要应付的是周围十多人凌厉的攻势,根本无法再照应与他分隔几丈之外的石头。却是如何是好。

那周言浪见已有一人落网,在一旁拍手叫好,“好,给我上,敢偷到本老爷头上,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给我断了那小子的一条手臂先。”

霄瞿堇见石头身旁的一人抡起一把斧头,便要砍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霄瞿堇身形轻摆,突破几人的纠缠,跃起,手中长剑挚手而出,像呼啸的银龙一般飞向那落下的斧头,众人只见银光闪过,难以想象地发现,那把薄薄的软剑竟然穿透了金刚所铸的斧头钉在了墙头。霄瞿堇嘘了口气,身子还未落地,就听到耳畔一道无比强劲的风声,余光见到一条黑色尖钩的鞭子向他甩来,他侧身躲过,却没想在他躲闪的空挡,又有一个暗器飞来,速度之快,还在半空的他,根本无法改变方向,中镖落地。

落地后,他毫不间歇,忍着痛,抓着石头的腰带闪进了内院,找了一,躲了起来。

“堂主。”石头悔恨交加,看着为了救自己受伤的主子,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堂主,都是石头没有听从指令,才害得堂主如今受伤陷困,堂主,您别管属下自己走吧,属下死不足惜,却不能害了堂主。这一生能入暗凛堂,奉您为主,石头......石头。”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此时却哽咽不已。

“废话少说,弃兄弟于不顾非我所为,现在想办法离开要紧。”霄瞿堇撕下中衣一角,草草包扎了下脚踝的伤口,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回头对石头说,“此地已被包围了,他们高手如云,单凭我们赤手空拳怕是也难以突破,待会我出去引开他们,你乘机逃出去。”

“不行......”石头摇头拒绝。

“堂主之令你不服从?”这是霄瞿堇第一如此严厉地摆出主子的架势,石头心酸不已,也让他万分后悔今日自己擅自做主的行动。他使劲摇着头。

“那你是要我带着武功不济的你冲出去和他们打吗?你离开了,我才毫无后顾之忧。”

石头明白主子这么说只是想激自己离开,但谁又能说那不是实情呢?自己留下只是拖累而已。他无奈地点点头,心中却在默念,主子,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否则,石头死也难以心安。

霄瞿堇见石头答应,拍拍他的肩,说声小心便起身翻跃出高窗,不多时,远有人喊了声“在那。”四周的人渐渐往那出声的方向而去。

霄瞿堇忍着伤,强运气,施展着轻功,始终和他们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将他们引离石头所在的隐避。奔跑中,他又扯裂了脚踝的伤口,身子微微晃了晃。真是卑鄙啊,他们竟然在那暗器上抹毒,此时他的内力已流失的差不多,怕是再过会连基本的防身能力也无了。

估摸将他们引离较远了,霄瞿堇才摆脱了他们的追逐,闪进一间房,找了一个隐秘的地点躲起来,点了自己胸口五大穴盘腿而坐运气逼毒。静下心来才运气一个周天,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声响。

“小美人,别躲呀,给哥哥亲个。”一个猥亵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打断他的思维。听来,像是从隔壁的屋中传出。

“放肆,你这狗官,可知我是本朝的太子,竟敢将我强掳至此,不想死的话你赶快把本太子放了若是再靠近我一步,动我一根毫毛,日后我定让你满门抄斩。”

太子?啸锦勋?他不在京里为何会到此?

“太子?哈哈哈。”屋中那人像是听到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般哈哈大笑着。“太子?太子不在京中享福会到如今这狗都不拉屎的酤兰城?啊...别气别气,小美人要扮太子,那就扮吧,这样咱们玩起来才更有情趣么......”

“你这狗东西,给本太子滚远点,啊......”接着又是一阵拉扯挣扎的声音。一声裂帛之声,夹杂着那少年桀骜而又悲愤地怒骂,以及那人淫秽的笑声。

此刻,霄瞿堇毒未全解,内力也只余三成,可他还是停下运气,起身向外走去,不管那屋中之人是否是真的太子,从方才的话中可知那少年是被强掳至此,狗官横行,连他家中之人也如此无耻。

屋里的男人正一脸淫笑压制着手下被绑缚的少年,迫不及待扒离他的衣裳,突然一人破窗而入,他停了动作,吃惊望去。却是有些看呆了。荧荧月光下,一红裳少年,倚坐在窗口,皎皎明月照在他身上,一身红衣艳魅如血,配上他覆脸的银色面具,看上去,竟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男人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哪里来的小公子啊,来来,让大爷疼疼。”

这人是周言浪的弟弟周言匪,占着自己哥哥的权势养了不少的貌美之人,无论男女,年龄,只要他觉得看的上眼的,便掳至家中。此时他一脸垂涎地看着霄瞿堇,放开手下被缚的少年,向霄瞿堇走去。这一日里便让他遇得两个绝色,真是开心,虽然这红衣的男孩一银制的面具覆面,却仍不减他惑人的本色,至少那面具外的红润薄唇便让他心痒不已,还有那黑琉璃一般魅人心魄的眼眸,勾得他心底的淫虫直冒。

霄瞿堇中毒后的身子还有些脱力,他眼微眯着,嘴角微勾,倾斜倚靠在窗口,看着周言匪缓缓走近,嘴角微勾嘲讽一笑,趁着周言匪看他那一恍惚的工夫,一掌劈下,迅速出脚踢向他的神阙穴,周言匪闷声倒地,晕了过去,身子还不时痉挛抽搐。只是估计他身子某个部件失灵,下辈子也不能再为祸民间了。

霄瞿堇绕过地上周言匪,向床榻走去,床上的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面目英挺,眉目之间,满是张扬桀骜,傲气凌人。见他眉眼与自己脑中那个四岁孩童依稀有些相似,莫非他真是啸锦勋。那他又为何至此?而且还如此狼狈,看他被绑缚着,衣裳不整,白皙的皮肤也被勒出了红痕。如此模样着实有些令人惊讶。

霄瞿堇看了看屋子,从果盘中取来一把刀割断了那缚绳。

少年揉揉被缚得有些酸麻的手脚,对眼前救了他的红裳少年倒有些感激,可被人见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却有些羞恼,因此面上仍是一副高傲的模样,“今日之事不准外传。”身旁的霄瞿堇看着他但笑不语,少年见此又缓下神色,“今日的事,对外不要泄漏,你救了我,待出去后,本太子自会重谢与你。”

霄瞿堇淡笑,正要开口,听到院子外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双方交刃,是沐彦他们吗?不会,他们不会不听从他的指令闯回这里,而且听那来人数量似乎也不少。正想着,突然听到听到少年看向房屋的门口,眼露喜色,松了口气的模样,高声呼唤到,“凛叔叔。”

霄瞿堇心头一惊,猛地转过头去,那提剑站在门口,眸蕴光,抿着冷峭薄唇,一副傲然冰寒模样的男子,不是那八年未见的霄夔凛又会是谁......

第十七章 怪异

霄夔凛一脸冷然看着啸锦勋,啸锦勋打了个冷战,腿脚生生退后了两步。想他生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人不是对他俯首帖耳,争相讨好。连父皇也赞他聪颖,疼他非常,使得他的性格自有些桀傲不逊,然他就偏偏怕这个冷峻严厉的皇叔,见到他也总不由小心翼翼地对答。

“凛叔叔,锦勋听闻酤兰城遭遇大旱,城中伤亡多人,更有知情者上报,闻周言浪这狗官欺君枉上,迫害百姓,知此情况,我身为堂堂太子,怎能袖手旁观,只在京中坐等消息?”

“于是你便擅自离宫?独身犯险?你是储君,未来的天子,做事为何如此莽撞,不经思考?”霄夔凛厉声呵到。

“我......”啸锦勋带着随身的侍卫至酤兰城,怎知会路遇劫匪,与侍卫失散,更没料到的是其不俗的外表竟会引人垂涎,掳到这周府,受这憋屈的侮辱,本就怒火于心,现在又被如此教训,他心中郁闷憋屈,却又惧怕着霄夔凛,不敢出声,十三岁的少年,双拳紧握,身子隐隐发颤。

霄夔凛见此,稍缓神色,“你速回宫,你父皇派来的人已至城外,酤兰城的事,他自会接手理,至于周言浪一等牵涉之人,也自会交与刑部置。”

啸锦勋虽想插手,此时却是不敢多言,只得答应,事毕,想到了身旁的少年。

“凛叔叔,此番我身陷周府,幸得这位少年相助。我想......”他转向霄瞿堇,说到,“你今夜保护本太子有功,且随我回宫,我自会禀报父皇,让父皇嘉奖你。”

听此言,霄夔凛这才看向站在一旁一直未出声的红衣少年,看身量是个未成年的少年,银制面具半遮面,看不清面容,然周身散发的气质,却颇有大将之风,面具外的两眼灼灼似星,皎皎如月,霄夔凛观察之下,心中隐升一丝好感,“当真少年出英雄。不知阁下名讳是何?

这边的霄瞿堇在见到霄夔凛时心中激起的千涛骇浪已渐渐平复,此时的心境平静的让他自己也感到吃惊,听得霄夔凛的问话,微愣过后,淡淡一笑,“不敢,唤我玄溟便可。”

少年的声音清脆悦耳,听闻入耳一股清泉汩汩流淌,霄夔凛颔首,“今日之事,玄溟有功,要何赏赐,但说无妨。”

“区区小事,不必言谢,救了太子本是凑巧,更何况此等贼人,人人得而诛之,今夜遇险之人,不管换作是谁,我都会出手救助的。”

霄夔凛见他小小年纪,谈吐不俗,心生招纳之意,“玄溟,可愿随我等回京,一展鸿图。”

霄瞿堇摇头轻笑,心中却隐隐有些感到悲哀,回京么?以什么身份?

“主子。”一声召唤从窗外传来,霄瞿堇讶异看向窗口,却是沐彦轻跃上窗棂,对着霄瞿堇呼唤。

便知他不会如此听话,这个沐彦,不是让他带兄弟们出城了么?为何又回来了?

沐彦见状,回了霄瞿堇一个眼神,六年的朝夕相,培养的默契让霄瞿堇很快明了他的意思。他对沐彦微一点头,转过头来,对他们说,“玄溟无甚本事,小小技艺,日后也不过是江湖莽汉一名。但是还是要谢太子和凛公子抬爱,此番玄溟还有要事,先行告辞。”霄瞿堇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转头刚走几步,突然想起一事,看向沐彦,沐彦点头,从怀中掏出那两样物件,霄瞿堇接过,走回霄夔凛他们面前,将两样物件交给霄夔凛,“这是周言浪官 商 勾 结的罪证,这是他私建的粮仓的钥匙。现下交予二位,玄溟就此拜别。”

说完,再不停留,他跃上窗台,银银月光下,但见红裳飘飘,与身旁的那名玄衣男子,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夜幕下。

霄夔凛转而看向手中两物,心思沉沉,如果方才心中是对这蒙面的红衣少年稍有赏识的话,现下则是对他产生了好奇,小小年纪谈吐不俗,看他离去时行动矫捷,轻功了得,不仅如此,身旁且有武艺高强之人称其主子,这玄溟......到底是何人?

“凛主子,太子,”严浚步入内堂,对两人行礼禀告到,“属下仔细盘查过了,据周言浪所述,他的确私建有米仓,不过锁仓的钥匙已被暗凛堂的人所盗。”

“暗凛堂......”霄夔凛思。

“暗凛堂?便是这一年来,在庆国各地惩贪官,盗奸商恶霸之财救济百姓的那个亦正亦邪的神秘组织?”对在一组织,啸锦勋也充满了好奇,民间对这一组织也有如神明菩萨一般崇敬。朝廷百官对这一组织所持意见也是各不相同,皇帝也曾招三司共议,有人说惩贪官恶吏属朝廷之事,他们一个江湖的组织怎能随意办理官员。几奏请皇上下令将他们追拿归案。另有人说,他们所行之事乃是替朝廷解决了一部分为难之事,惩了不法官吏,上交证据,让朝廷得以更准确及时的惩办,土豪劣绅,势力颇大,朝廷也时常为难,他们却可以打着江湖的旗帜行事,虽大致是为了百姓,却也解决了朝廷的部分难题。各有说法,争执不下,因此此事也被暂时压下。这两人会是暗凛堂的人吗?

霄夔凛略一沉吟说道,“你先随严浚等人回宫。”

“您呢?”

“半月过后是你成人之礼,也是与储暗(暗帝储君)结盟之时,照礼,霄家储暗之辈的男子都需参加。”

啸锦勋闻言,仍有些不解,他成人之礼霄夔凛不是也得参加吗?为何不一同回京,要去哪?

霄夔凛没再应答,示意了下,让严浚带着太子离开,内室中又是一片宁静,他踱步行至窗前,微眯眼望向明月,明月皎洁,却显得夜幕更加沉。

九年了......

那个他不管不顾的孩子......

第十八章 共眠

酤兰城与香龙寺颇有一段距离,今日见到霄夔凛,他心中隐隐有些预感,因此匆匆回到那山谷与暗凛堂的兄弟们打过招呼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香龙寺。途中看着他失去血色苍白的唇色,沐彦有些担心,大胆地询问是否要同乘一马,霄瞿堇摇摇头,他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软弱的一面尤其是自己熟识之人,拒绝了帮忙,咬牙坚持上路。

到达后,霄瞿堇在后山换回了日常的衣物,便与沐彦告别。

沐彦坚决不肯,硬是陪他到了寺院后门才离开。霄瞿堇看着沐彦远去的身影,真是有些无奈,一个平时冷淡寡言的沐彦,怎么有时比女人还婆婆妈妈。想是这样想,但是他心中还是能了解他对自己的关心。

“堇主子,你回来了。”走进思堂院,便见到了一脸疑惑的晓烙.

霄瞿堇点点头,“晓烙,去找找‘石敷散’交给我。”说完便走进禅房,整个人有些虚脱地坐下,取了把剪子,咬着牙剪开布靴,果然,因为没有及时地将毒逼出,毒有些扩散,此时脚踝已肿胀到到平时的两倍有余.

取了伤药的晓烙进门看此情形,心中一惊,“堇主子,你的脚怎么了?”不是没见过霄瞿堇受伤,身为暗凛堂堂主,回回行动他都参加,难免受些小伤,却少见如此。

“恩,出了些意外。”霄瞿堇没有解释,就一笔带过。晓烙蹲下要看,他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碍。理了伤口,洒上药,用纱布包好。

晓烙见霄瞿堇的神色稍有些恍惚,又开口问到,“这怎么这么快?不是预定来回要三日吗?”

霄瞿堇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恩......我见到他了。”

“他?”晓烙还有些不明所以,半晌反应过来,张大了嘴,“你......你见到主子了?”他有些激动地抓着霄瞿堇的手,“那他有没有发现你的身份?知道你就是......吗?”

霄瞿堇看着都有些语无伦的晓烙,笑笑,摇摇头。玄溟,他隐藏身份的别名,也许在前世他是熟悉的,但在此时,对霄夔凛而言,也不过是个陌生人。

“京中是不是来了消息?”

“恩?啊,是是,严浚来信说,太子成年大礼,堇主子也必须参加的。”

“恩,知道了。”他也料到了。

霄瞿堇等待着霄夔凛派人来接,心中却也并不急迫,只是脚伤一直未能愈合,肿胀也未消去,行走有些困难。

在等待中,时间过去了两日,还是不见来人。

......

寺院古朴幽雅,小径幽曲奇。皓月当空,寺院显得静谧而平和。拒绝了小和尚的带路,霄夔凛凭着儿时的记忆向着思堂院走去。

对于霄瞿堇,他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记忆中只有在九年前见过他两面,长相早已模糊,不过那双如幽潭般的黑眸露出的哀戚可怜,却是印在了脑海。

快到思堂院了,霄夔凛心中有些复杂,放缓了脚步,经过莲池,皎洁清辉下的莲池幽静迷人,水天一碧,清风徐来,迎面阵阵荷香。他发现池边的青石上,那有一名少年坐在斜斜倚靠在柏树旁,清风带动他的衣摆,轻轻飘扬。他单脚支起,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不知在想着什么。

霄夔凛停顿片刻,便迈步走向莲池,距离拉近,那少年听到了声响,转过头来,是一个修眉秀目的男孩,面貌并不出众,却有一双恬淡的眼睛,见到霄夔凛,他微微一愣,便支着树站起来,淡淡看向霄夔凛,合掌轻轻施了一礼,“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不知施主夜来访有何贵干?主持师父有事外出,施主若有事,找寺中的觉嗔师兄也可。”

“你叫什么?”霄夔凛听他这般说话有些惊讶,尽管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仍是开口问到。

“法号觉明,是寺中的俗家弟子。”少年依旧语气淡漠地回答着,不知为何看着那双恬淡的眼睛,霄夔凛觉得心口有些堵。

“明日起程回京。”

少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霄夔凛语气僵硬地说到,“我是你父亲。”

霄瞿堇这才有些明了地点点头,态度有礼而生疏,“是,父亲。不知父亲今夜所宿何?”

“与你同宿一夜便可。”

“是。”霄瞿堇回答完毕,有些困难地迈出脚。而霄夔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得他心中有些发毛,“不知父亲还有何事?”

“你的脚怎么了?”

疑惑他还会关心自己,霄瞿堇有些自嘲地笑笑,“摔伤了。” 

霄夔凛静静看了他一眼,撂起他的长裳下摆,看到那双肿大的脚踝,眼眯了眯,并不说话。霄瞿堇心中波涛汹涌,面上还是一副平静的表情,“多谢父亲的关心,只是一点伤罢了,大概过些时日便会复员,父亲无须担心会因此延误行程。”

霄夔凛并不回答,反之伸手将他抱起。

霄瞿堇愣住了,诧异地望向霄夔凛,心如波澜般起伏,他握了握拳头,努力让心情平复,随后施了个巧劲跳了下来,受伤的那只脚接触到地面,拉扯了肿胀的脚踝,撕裂般地疼痛,他咬紧牙关不哼一声,半晌抬起头来,望着霄夔凛恭敬有礼地说道,“不敢劳烦父亲大人,瞿堇能自己行走。”

霄夔凛眯眼看着他,却不再动作,霄瞿堇咬牙在前面带路,却能感觉到身后那道若有所思的视线,他尽量保持着正常的步伐回到思堂院,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却已是让他汗流浃背。

“咦?堇主子,怎么没等晓烙去接你......”正在整理经书的晓烙见进门的霄瞿堇大声嚷嚷着,突然见到他身后的霄夔凛,一时噤了声,吃惊地瞪大了眼,又看了看霄瞿堇,这才回过神来,跪地行礼,“晓烙拜见主子。”

“恩。”霄夔凛淡淡应了声,环视了禅房的环境,虽是简陋,但收拾地极其整洁,桌上摆放的紫砂熏炉浮起袅袅香烟,闻之清心安神。

没什么可以整理的,霄瞿堇走近床边,将被褥铺好,顺便取走床头的几本经书。

收拾完毕,霄瞿堇转身看向霄夔凛,双手行礼低头说到,“夜气寒,父亲大人也请早点安歇,瞿堇先行告退了。”

“去哪里?”

“瞿堇睡相极差,恐扰了父亲,今日和晓烙共宿一宿也无妨。”

霄夔凛面带不悦,看着霄瞿堇,冷冷说到,“不必了。”

得知霄夔凛最恼别人违抗他的命令,霄瞿堇暗叹了口气,对已呆立许久的晓烙点点头示意了下。晓烙这才缓过神来。

“属下先行告退。”待晓烙离开,屋中又只剩他二人,霄夔凛并无再说,洗漱过后,脱了外衣便上床休息了。

床榻不大,霄夔凛躺下,便已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积,霄瞿堇躺在内侧,尽量侧身,与霄夔凛保持距离,然那温热的体温却是不断的传递过来,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感觉,霄瞿堇闭着眼,思绪万千。

曾经的奢望,如今竟也能坦然面对了。

冥域里淡淡的一滴泪,便成自己一生刻骨铭心的记忆。情到,伤不言痛;爱到尽头,复又何求?冥域相识,在加上自己的三世相随,两人间的恩与情,已非一个爱字能说的清的了。记得玄衍几问他,对于霄夔凛如此的对待,何以还能无怨无悔地为他造功德?无怨无悔?只是做出的选择他不愿更改,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感知自己见到他时的平静,与他共眠一榻也能作到心如止水,其实明白,不能说他对霄夔凛已没有了爱,只是将那爱沉淀到了心底的,情到浓时情转薄,断肠回首,泪偷零。

九年佛理的浸染,如今的他也看透了。得到,已经不是他追求的结果了,最后期待的只是让一切回到原点。让他重新回到冥域。

霄夔凛看着呼吸渐渐平稳的霄瞿堇,心中微有些复杂。九年未见,尽管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于他,可一见他,便会想起那尸首都不见所踪的菩泠。若非云昙暗中使坏,菩泠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丧命,也不至于到最后连尸首也会无故失踪。云昙想争宠,怀上他的嫡长子,那自己就用一剂堕胎红让她自尝恶果,研苏琴虽无参与,却是知情不报,而她诞下的孩子,自己又该如何对待?

霄夔凛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菩泠,我欠你的,何时才能偿还。

你的死,我用云昙的孩子偿还你够不够。

第十九章 归程

窗外蝉鸣阵阵,不绝如缕,声声载入梦中。夜空明月皎皎亮洁,透过窗栅映照在并靠而眠的两人身上,却隐隐显得有些凄清。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

一张小小的床榻上并躺的两人,各怀心思,曾经是那么的接近,而如今呢?宛若隔着冥域那道漫长无边的忘川江,愈离愈远的两颗心,还能复返吗?

......

清晨的空气凉爽清新,无一丝躁热。如往常一般,霄瞿堇寅时便清醒了,凝神细听,淅淅沥沥,外头竟下起了小雨,不知今日如何上路。

他转头看了眼身旁的霄夔凛,霄夔凛依旧闭目而眠,他轻轻起身,小心地跨过霄夔凛的身躯,伤脚用力过猛,一个踉跄便要摔下床去,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横向伸来扶住了他。霄夔凛神光炯炯的双眼竟是无一丝睡意,不知是何时清醒的。

霄瞿堇站稳了,向他行了一礼,恭敬说到,“抱歉,惊扰父亲大人了。”

天还未亮,屋子显得有些昏暗,霄夔凛看着在一旁着衣的霄瞿堇,问到,“这么早起做什么?”

“回父亲大人,瞿堇卯时尚有早课。”

“每日如此?”

“回父亲大人,是。”霄瞿堇淡然清秀的脸上满是恭敬和疏离。

霄夔凛看着霄瞿堇一句一个“父亲大人”的回答,微皱起了眉,“你我父子,无需如此多礼。”

“瞿堇不敢。”

霄瞿堇低头说道,心中却微有些惊讶,眼前的霄夔凛比之过去有了些许的改变,融入了一丝温情,果然,做了九年的父亲,的确是有些不同了。而这改变又是因为谁呢?

看霄夔凛再闭上眼,霄瞿堇也不再多话,微微跛着脚,掩门而出。

门外,意外地看到比他还早起的晓烙,一副焦急的神态,踱来踱去。见他出门,对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紧蹙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微微松了口气。他也难得得没有多问,待霄瞿堇洗漱过后,便扶着他去了大殿。

早课完毕后,在客堂,霄瞿堇告诉师兄们他今日便会随父亲一道离开,大家一脸不舍,九年的相,让每个人都不知不觉喜欢上这个乖巧聪明,极具慧根的小师弟。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离了。品了数盏清茶,霄瞿堇起身告辞,觉嗔领着寺院的一班僧众将他送出门外。霄瞿堇双掌合十与他们话别,再回头看了眼这个自己生活了九年的古寺,由晓烙搀着跟在霄夔凛身后离开了。

寺院外已有一车一马侯着。秋风夹带着寒雨吹拂林梢,沙沙的竹林声响阵阵。降雨的秋晨,放眼望去霜雾弥蒙,霄瞿堇看着正准备披上雨蓑衣的晓烙,转身对霄夔凛说,“瞿堇斗胆,肯请父亲大人让晓烙一同乘坐马车?

晓烙听了这话一着急,憋在喉头的一口气散了,忍不住咳嗽起来,“堇主子,咳...晓烙没事,不敢同主子同乘。咳...”

看他咳得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模样,霄瞿堇心里好笑,走过去,一边拍他的后背帮他顺顺气,一边说到,

“你伤寒未好,又嫌药苦不肯喝药,今日再淋这雨,恐会延误病情。”

“堇主子......”晓烙抬首看着他,眼圈有些红,只是不知是因为剧烈的咳嗽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待他渐渐缓了下来,霄瞿堇才回头对霄夔凛躬身行了一礼。

“不知父亲大人肯否允准。”

霄夔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晓烙,淡淡应了声。

“谢主子。”晓烙跪谢霄夔凛,起身后却是眼眶红红地看着霄瞿堇,他乘着霄夔凛转身之时,轻轻握了握霄瞿堇入秋后便有些冰寒的手,霄瞿堇讶意回头,见他一副感动地要死的表情,微笑着说,“不用谢我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已经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兄弟了。这有什么。”

马车上路了,霄夔凛和霄瞿堇并坐在厚厚的毡毛褥垫上静默无语。而因着霄夔凛在场,晓烙也一改往日的鼓噪,静静坐在马车下首。低着头,一脸沉思。

晓烙平时虽总是一副毛毛躁躁,粗枝大叶的模样,但心中依旧有着细腻的地方。打小,自己便被严格训练,他的未来也就是成为潜影,效忠于暗帝,因着自己年幼,又有些孩子的心性,十岁的他在潜影中总是被排挤,而后却遇到了菩泠大哥,他武艺高强,为人风趣开朗,又极爱护自己,跟着他,执行每一任务。在那一年里,晓烙心中已经是将他当成了一个神似的崇拜。

知道他喜欢着主子,或许不仅仅是喜欢,更是爱到了心底,从望着主子的眼神自己便能看出,那样得认真炽热,无怨无悔。

菩泠大哥喜欢男人,这本为世俗所唾弃的,却为何自己没有一丝瞧不起他,没有一点点厌恶的感觉呢?有的只是对他不得所爱的同情。

后来因为他的死,晓烙心中难过了两年,却没想到原来他就在自己的身边。改变了原来的模样,变成了嵘媵山庄的二少爷。后来又成为了自己的小主子。

看着重生的堇主子被主子漠视,被送到了这个偏远的香龙寺,三年的守孝已过,京中却依旧没有人来接,四年,五年......

九年过去了,主子仍对他不闻不问。可堇主子依旧为着主子做着一件件善事。他知道,堇主子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主子的杀孽造功德。

他看着堇主子慢慢的成长,眼中的期待渴望渐渐消退,换上的是平和淡然,却为何自己更加心疼。孩提时看菩泠大哥对主子的感情,他心中所感的是同情。

可自从自己立誓为他守住这个诺言后,看着堇主子一年年长大,看他为主子做的那一件件善事,他心中感觉到了失落,是,是失落,那时的自己不明白,但随着年岁的增加,还有这些年的相伴相随,他渐渐明了了自己心中的那抹失落的原因。

原来,原来......

可他知道堇主子永远不会喜欢自己,他待自己就像个小弟弟,就算自己变成了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他依旧是将自己当弟弟看,那也罢,就让自己跟随在他身边,隐藏着自己的心思,永远陪伴他......

第二十章 对比

下山途经香龙城,霄夔凛看了身旁一直安静无语的霄瞿堇一眼,想到他清晨早课完后便起程上路,早膳还未吃,开口说到,“严堂,找家酒楼用过膳再上路。”

“是,庄主。”

不到一刻钟,马车便停在了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前,霄夔凛下了马车,抬头望去,飞檐雕梁,青瓦红栏,显得很是华丽非凡,大门上方悬挂的牌匾刻着大气隽秀的“宁锦酒楼”,四个大字。

待回头,他见霄瞿堇已从马车上下来,等他到了身边后,便一同走进大堂,晓烙则和严堂一道,跟在后面。

酒楼的大堂窗明几净,墙面和天板上的镂空雕刻华丽考究,大堂四角的紫檀木架,摆放得沉稳有致。显得华丽而不失典雅。七八张精致的雕红木椅整齐地摆放,一些衣着华丽的客人正坐着等待。训练有素的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奉茶送点心。

一名店小二正要上前问他们是否有预定位子。佟掌柜拉住了他,亲自出了柜台迎上去,殷勤的微笑道“客官,楼上雅座请。”

甫一进门,佟掌柜便觉得霄夔凛雍容华贵,气势逼人,想来身份不低,其后见到霄瞿堇,他心中顿悟,又见霄瞿堇暗中施的一个手势,他便了解了。出来带着他们去了三楼那个空置的雅间。

他们坐下不多时,就听到几声轻声的扣门声,听到应声后,一个二十五六的男子推门而入,一袭黄裳,相貌俊秀,行动亦如常人,只是那空洞无神的双目显示他不能视物的缺憾。才进门,身后又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二十三岁的姑娘像一阵风似的窜进门来,跳到霄瞿堇身边,一张略圆的鹅蛋脸,鼻梁笔挺,满脸的笑意,的酒窝,外面还紧身的禳衣,看来是急着从厨房中出来,还未来得及脱下。

“真的是......觉明小师父啊。”楚绯欣喜之下一句“小主子”差点脱口而出,眼角一瞥,看到见坐在霄瞿堇身旁的一个陌生人,生生改了口。“真是好久不见了。”

都快与人成亲了,还是这么喳喳忽忽,冒冒失失啊。不过与心思细腻,思远虑的宁偌久倒还真是一对完美的搭档。霄瞿堇好笑地看了眼一脸无奈地宁偌久,对着楚绯微笑说到,“楚姑娘,今日我便与我父亲一同回京。”

“你父亲?”楚绯这才仔细看向他身边的那个男子。一身绛紫色锦袍,腰系绣金黑裘革带,挂有垂缨,下着黑皮履。华丽的衣着可见其不俗的家世。

再向上看去,可谓俊美无涛的五官,剑眉入鬓,目如朗星,薄唇冷悒,举手投足尽显贵族风范。

呸,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怎么看都不配当自己的主子的爹,楚绯收回视线,微微低头,闭目,隐下眼底的那抹讽刺。

九年无闻不问,主子不怪责于他,是主子仁厚善良,她楚绯却是没有什么好心情同他打招呼。

一旁的宁偌久听到霄瞿堇的介绍,也微有些惊讶,但面上仍是一副和煦的微笑,忙拱手行礼,“原来是霄庄主,失敬失敬。不才宁偌久,是这酒楼的管事。久仰庄主大名,今日光临实乃鄙店的荣幸。”

“宁老板客气了,霄某也未想到宁老板如些年轻便是这般气派酒楼的老板。”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不仅因为宁偌久的失明,更是没想到

“哪里哪里,敝人也不过是为人管事的,算不得真正的老板。能经营得如此是我家主人的本事。”他见楚绯半天一声不吭,心知她定然是为了主子的事,心中气恼,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不矩之事,又开口唤道,“楚绯,今日难得见到霄庄主,况且觉明师父就要回京,你回厨房煮几样拿手的好菜,算做为他们饯行。”

“霄庄主和觉明师父可有想吃的?”

“上几样你们酒楼上手的好菜就行了。”

“恩。”楚绯眼珠子一转,应了声,笑呵呵看向霄瞿堇,“觉明小师父,你稍等片刻。”说完又如来般那样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雅间。

“二位与小儿相识?”见他们与霄瞿堇的关系似乎都相当不错,霄夔凛看着霄瞿堇面对他们时脸上暖暖地笑意,淡淡问道。

“是啊,我们虽与觉明师父才见过几面,却甚为投缘,觉明师父偶有下山,便会来鄙店坐坐。”

霄夔凛应了声,略微打量了下这个雅间的环境,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其中犹为吸引霄夔凛的是一首禅诗。

来时无迹去无踪,

来与去时事一同。

何须更问浮生事,

只此浮生是梦中。

其字清劲秀颖,带着一丝内敛与沉粹,单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心灵宁静致远,祥和而舒缓。卷底却不见题名。

霄夔凛不禁开口问到,“墙上的这幅字......”

“哦,那是我家主人所作,主人常说浮生若梦,短暂无常,种种烦恼百年回首,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如看淡世情,一笑置之。”宁偌久回答道,面上带着钦佩还有一丝怜惜。

“你家主人倒也是个出世的高人。”都说人如其字,字如其人,却不知是怎样的人才能将那禅意蕴入字中,让见者感知其意。

“如果没有受过伤,又怎么能体会这么刻的道理呢?”宁偌久摇摇头,一声叹息,复又抬头,对霄夔凛客气地施礼,“霄庄主,您稍待片刻,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就不多陪了。”

“宁老板请自便。”霄夔凛见宁偌久掩门而出,又回身坐下。

......

楚绯的动作着实迅速,不多时,三名店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阵阵酒醇菜香传来,一盘盘佳肴美味奉上,干烧岩鲤,粉蒸牛肉,石斑鱼龙骨汤,瓜烧里脊,五彩牛柳,蟹肉双笋丝,还有一壶酒。满满地摆了一桌。

霄夔凛用干净的巾帕擦过手后,却不见霄瞿堇动手,皱了皱眉,正要询问,楚绯又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一脸笑意地将托盘中的菜放在霄瞿堇面前,却是三盘简单的素菜,一盘水煮白菜,一盘嫩豆腐还有几个清蒸的窝窝头。

这些...与霄夔凛面前的山珍海味形成了惊人的反差。

第二十一章 重回山庄

对食物不挑的他,并没有发现今日楚绯给他送上的三样素菜与以往的有何不同,他执起筷子便开始就餐。吃了几口,却见霄夔凛毫无动静,抬头望去,发现霄夔凛剑眉紧蹙,一双黑眸幽黯沉,盯着自己面前的三盘菜,动也未动。

霄瞿堇有些奇怪,略一思索便想到,这个楚绯又在动歪脑筋了,他心中暗笑摇头,对霄夔凛说到,“父亲大人请用膳。”

霄夔凛依旧未动,却反问到,“堇儿三餐就以这些佐食?”

霄瞿堇还未回答,候在一旁的楚绯故露惊讶地插话到,“咦?霄庄主不知觉明小师父只食素菜的吗?沾不得一点荤腥?食荤便呕。怕是自小吃素给吃出毛病来了,这些年啊,是一点肉渣子也没吃过,可怜这个小身板呦,被风一吹就倒了。真不知早些年在寺里是怎么熬过来的。哎呀,是奴家多嘴了,请霄庄主勿怪。”

楚绯拍拍嘴皮子,面上一脸歉疚,心中却是笑开了,主子吃素没错,对食物的优劣不挑也是真,可到了“宁锦酒楼”,身为名扬香龙城的大厨,自己怎么可能就拿这些给他。要在平时,她可都是变着法子的将素菜翻样变新。看主子荤腥不沾,吃的东西油水也无,这对正在长身体的主子可是不好,她便和宁偌久找到许多滋补的素食材,做出的菜肴却也不逊于那些山珍海味,虽说主子也不挑,可她做的这些至少也能给主子补补身体吧。

至于今天在霄夔凛面前上着三道菜,也是为了让他明白,这个他忽视了九年的孩子在山中寺,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当他们一家在京中锦衣足食,佳肴美味享之不尽的时候,他这个可怜的孩子吃的又是什么样的食物。

霄夔凛俊容阴沉,冷冷说道,“宁锦酒楼难道没有其他的素食菜肴?”

“不用了,父亲大人不必介怀,”霄瞿堇淡笑说到,“瞿堇自小吃素已经习惯了,无论什么吃在嘴中滋味都是一般,不用麻烦了,父亲大人还请用膳。不必理会瞿堇。”

说完又看向楚绯,按捺下那一丝对她的恶作剧的无奈感觉,“多谢楚姑娘了,您若有事,忙去便是。”

“那奴家就先告退了,请霄庄主慢慢享用。”背过身后,在霄夔凛见不到了地方对霄瞿堇狡黠地眨了眨眼,一脸得意。

这一餐霄夔凛可算是食而无味,一样样美味的佳肴吃在口中味同嚼蜡,扒了几口饭便再也吃不下东西。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安静吃饭的霄瞿堇。

待吃的差不多了,霄瞿堇才放下筷子,却见霄夔凛面前的饭菜几乎都没动过,抬眼,对上霄夔凛如幽潭的黑眸,那眼中有疑惑,有思索,还有许多莫名的情绪,意识却仿佛游离于九天之外。霄瞿堇愣了愣,又恢复那恭敬有礼的态度,轻声说到,“可是这些饭菜不合父亲大人的胃口?”

霄夔凛回过神来,语气有些复杂地回答,“不是,堇儿吃饱了?”

“回父亲大人,吃饱了,”霄夔凛当真是改变了许多,性格也不似十多年前那般冷漠无情,看来,他的婚姻家庭生活应该是挺美满幸福的,至少还懂得关心别人了,也许没有自己,他也能幸福的过完这一生,那自己只要安心完成自己的计划,那么日后自己再过轮回,也能安心无遗憾地投胎重生了。他平静地想着,起身对霄夔凛说到,

“父亲大人还请慢用,瞿堇有些腹痛,暂且离席。劳父亲稍待。”

霄瞿堇借着如厕的借口,出了隔间,下了一楼,进了暗堂,宁偌久,沐彦,石头等暗凛堂的几名骨干都里面等待着,见到霄瞿堇进来躬身行礼,

“堂主。”

“主子。”

“恩。”霄瞿堇点点头,环视一圈后,开口,如清泉般沁人心田的声音流泻,“今日恰巧有个机会,有几样事情我再简单交代一下,偌久,由前日我们商定好的,宁锦酒楼在京城的分楼便由你来理。”

“是,主子。”宁偌久应道,自两年起,他一点一滴地融进了暗凛堂,看着暗凛堂在这个当时还不满十岁的孩子手中慢慢成长,慢慢名扬江湖。他是真真为霄瞿堇所折服。对他的称呼也从原来的堂主变成了后来的主子。

主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一生一世都将效忠于霄瞿堇,愿意为他生为他死,永不背叛。

霄瞿堇又看向沐彦,说到,“沐彦,你通知下去,让暗凛堂的兄弟们十日后聚集在我们京城的临时暗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这件事他考虑了许久,也是他当时设暗凛堂的另一个目的,如今暗凛堂的发展也渐渐成熟,应该到了实施的时候了。

交代完这些具体事宜后,霄瞿堇正要离去,突然想到一事,回头问沐彦,“堂中可有与我身材相当的少年?”

沐彦略一思索,答道,“沐淮身形与主子身形相差无几。”

“恩,”霄瞿堇点点头,“你问他日后可愿随在我身边,如若愿意,你便让他来见我。”

他除了霄瞿堇的这个身份,还有玄冥的责任,若入了京,回了嵘媵山庄,行动便不若在山上这般自由,不得不找个替身,在他出外行动之时,扮成他的模样呆在家中,以免引起人们的怀疑。

“是。”

回到阁间,霄夔凛已让人将酒菜撤下,背手站立在窗前,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劳父亲大人久侯。”

霄夔凛回头应了声,两人下楼,结帐时,掌柜转达老板的话,说是这一餐就当为觉明师父的饯行。霄夔凛看了淡笑的霄瞿堇一眼,没有推却。

出了酒楼,晓烙和严堂已经驶出马车在外候着。再上路,可余下的路途,霄夔凛一直闭着眼不语,神色却更加阴霾。

马车,夜才至京城。回到了山庄,下人便跑去通传,杨怀柳匆匆赶往曜敬堂。

霄瞿堇跟着霄夔凛才至大堂,一个身穿淡紫绸缎长裙,头插一枝金色珠簪  ,面含巧笑的年轻妇人快步踏进大堂。

没有什么意外,年轻妇人就是杨怀柳。九年不见,杨怀柳如的美貌却不见改变,反而更添了一种成熟的风韵,也难怪霄夔凛一路阴霾的气息在见到她时稍许柔和了些。

她上前,握住霄夔凛的手,轻轻摩挲,看着他,含情凝睇轻声说,“辛苦凛哥了,去了好些天,怎么都不捎个信回来,柳儿见君公子回来了,却不见凛哥,还以为凛哥出了意外。”霄夔凛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拍拍她的手背。

“爹,爹。”

“爹爹。”

几声清脆悦耳的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一路叫唤着冲进堂来,见到的是两个天真可爱的金童玉女。

小小男孩身穿水蓝锦袍,肤白如雪,红唇齿白,大大的眼睛像是盛着一湾清水,是一个有些羞涩的男孩。小丫头则穿着一件水红的袄裳,娇俏可爱,和男孩气成相似的容貌,却显得活泼许多。只是两人看着霄夔凛的眼中都泛着仰慕和亲近。

小小男孩微有些害羞地靠近霄夔凛,“爹爹回来了。”

“是啊,”霄夔凛一脸慈爱地将他抱起,身下的那个小女孩也有些不甘地拉拉霄夔凛的衣角,娇声喊到,“爹爹,凤儿也要抱抱。”

霄夔凛弯下身,轻松地将她抱在另一只手臂里。两个小孩就在父亲的怀中闹腾起来,咯咯笑着。

“去了趟香龙城,将堇儿带了回来。”

“堇儿?”杨怀柳一脸惊讶,这才发现一直默默站在厅角落的那个安静的男孩,和霄瞿麒,霄瞿凤一般的年龄,个头差不多,却显地有些瘦,眉目清秀却不若霄瞿麒,霄瞿凤一般引人夺目,就宛若夜空中一颗微微闪烁的小星星,很容易被人忽视,可是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平和的气质却有让人有种平心静气的感觉。

霄瞿堇在大堂的角落静静地看着这一家子的天伦之乐。见霄夔凛提到自己,便走到杨怀柳面前,行了一礼,神情平淡却不失礼仪地说声。“瞿堇见过柳姨娘。”

杨怀柳收回惊讶,露出慈爱的微笑,摸摸霄瞿堇的脑袋,柔声说到,“堇儿回来啦。”

“他就是我们的二哥么?”那个有些羞怯的声音小声响起。

“可是哥哥,二哥长的和我们好不像哦,而且怎么是个跛子啊。”

霄夔凛听着怀中的两个孩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厅中所有人都听到的话,眉头微微皱起,看向身侧的霄瞿堇,却见他淡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这是个怎样的孩子啊......

第二十二章 归庄第一夜

霄夔凛看着怀中的小女儿低声呵斥,“凤儿,不得如此说话。”

“是,爹爹。”霄瞿凤老实地应了声,嘟了嘟嘴又开始对着霄瞿麒挤眉弄眼起来。霄夔凛没有理会两个孩子的玩闹,将他们放下地,思索了片刻,幽暗沉的眼眸对上霄瞿堇说到,

“堇儿,今晚你先睡在麒儿房中,其他事明日再做安排。”

“是,父亲大人。”霄瞿堇低头垂目,抬手轻轻一揖,看到他两日来始终不变的生疏态度,霄夔凛眉头微皱。

这边,杨怀柳听得霄夔凛的吩咐,唤来兰姑,让她带人先回去安排一下,完毕后转向霄夔凛,靠近他,水润的双眸雾气腾腾,娇美的双颊也染上撩人心扉的酡红,带着三分期待三分娇羞她轻声问道,

“凛哥,今夜不来惜柳园么?”

“恩,你先带孩子们回去吧。”他本就不是一个重欲之人更何况今夜的他只想一人独无一丝迟疑,霄夔凛轻轻拍了拍杨怀柳的肩示意她先行离去,却没有其他表示。

杨怀柳略有些失望地看着霄夔凛,他俊逸的面容如十年前一般吸引着她,甚至是让自己更加陷不能自拔。霄夔凛还是爱她的吧?杨怀柳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可心底却隐隐感到有些怀疑甚至是恐惧。

这两三年霄夔凛时常感到头疼,且数渐增,对她的态度虽还是爱护有加,然与他们初识之时相比却显然有了变化。不知是否......

杨怀柳不自觉攥紧拳头,不会的,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更何况还有这十年的相,可是霄夔凛这虽不明显但确实有了改变的态度,她却不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她略有些担忧地看了霄夔凛一眼,却没有多问,便带着霄瞿堇他们三个孩子离去。

看他们渐渐走出了大堂,霄夔凛挥退了下人,独自留在厅中。他斜倚在紫檀透雕的靠椅上单手支颌,闭目凝神,暗暗思索,这两日发生的太多事,隐约透露着这个他刻意忽视的二儿子的不同。而且为何自己面对他,也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

琐复杂的事让他的头又隐隐有些痛,他抬手揉揉太阳穴,静坐片刻后,便也起身离开了。

......

同霄瞿麒,霄瞿凤他们一同回了惜柳园,霄瞿堇向杨怀柳道声安寝后便随霄瞿麒进了他的卧房。霄瞿麒的房间颇宽敞精致,家具看起来也都是珍贵极致,那檀香的木雕大床上锦衾绣褥,纱帐软枕也是件件精美。

丫鬟们的动作很快,床榻被褥已经收拾妥当,两床锈被也整齐地铺好了。洗漱过后,霄瞿麒看着霄瞿堇略有些羞涩,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角说到,“二哥,今天就委屈你和麒儿挤一挤了。”

霄瞿堇淡淡微笑,“哪里,是二哥打搅了麒儿才是。”

不知是因为兄弟初见还是霄瞿麒天生不擅与人打交道,说完两句后,霄瞿麒便也沉默下来,脱衣准备就寝。解下外衣后,见他小心地从脖颈上取下一块由三色绫线穿吊的美玉,那玉白如截脂,形状有鸽子蛋大小,莹润如酥,奇特的是它隐隐散发的热度,即使只是站在霄瞿麒身侧也能感觉到那股温和的暖流萦绕周围。

见霄瞿堇看着自己手中的配玉,霄瞿麒歪着脑袋想了想,便把它递到霄瞿堇面前,小声解释到,“这是白炽玉,听娘说是我和妹妹小时候,爹爹派人从番邦寻回的,听说还是从一个会喷火的山上挖来的,二哥要看看吗?”

“谢谢麒儿,”不想拂了他的意,霄瞿堇接过来,方才入手,便感觉一股温和绵长的暖流流遍全身。霄瞿堇体质偏寒,即使如今他已身怀异技,用内力畅通血液的循环,温和体温,可不论夏秋,他的手脚依旧是冰冷如初。但他一握上这暖玉,就像是体内绵延着一片暖暖潮汐,渐渐湮没那些冰凉,通体竟是说不出的舒畅。

看着霄瞿堇惊讶的神情,霄瞿麒开心地笑了,自小他便特别宝贝这块玉,是爹爹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呢,他指指白炽玉对霄瞿堇说到,“很神奇吧。”

“是啊。”霄瞿堇将暖玉交还于他,微微笑到,“父亲很疼你们。”

“是啊。”经这一番闲话,霄瞿麒也不再那么拘谨了,他笑呵呵地把暖玉放置在床头,还摸了摸,转头对霄瞿堇说声,“二哥安睡。”便钻进被褥中,小孩子嗜睡,没多久,霄瞿麒便沉沉入眠了。

秋夜寒气沉,可这屋里却感觉不到一点寒意。霄瞿堇吹熄灯火,到床前脱下外裳,轻轻躺进轻柔温暖的丝绒被褥中,却感觉有些不习惯了,睡了十年的硬木冷床,今日竟然感觉睡不惯如此舒适的锦榻了......

十年养成的习惯,即使在这安逸的环境中依旧没有改变。

第二天寅时天还未亮,霄瞿堇便已清醒,见霄瞿麒睡得很香甜,他轻轻下床,朝禁闭的房门看了几眼,确定暂时没人过来,便拿着自己昨日带来的包袱走到帐帘后。小心地解开绷缠着脚踝的纱布,取出师兄临行前交给他的几盒药膏,看了瓷瓶外的贴的红纸标签,他打开一瓶,有些哭笑不得得将那青紫色的粘腻膏药涂抹在脚踝。

师父特制的药果然了得,虽然总是怪异非常,但药效却也不得不赞,才抹上两,伤口已经愈合结痂,只是还有些微肿胀。也幸好霄夔凛没有看过他的脚伤,否则只一眼便会辨认出这是被暗器所伤,看来不受关注还是有好的啊,至少还能确保自己的身份不被发现。

出了霄瞿麒的卧房,天色依旧昏沉,天边只见尚未隐退的散发微光的晨星。因着时日尚早,惜柳园还没有见到仆从,霄瞿堇自己去了后院打水洗漱,一切完毕,他走出了惜柳园。

方才出门,便听到一声恭敬的呼唤,“二少爷。”

霄瞿堇回头,是严浚,他笔直地站立在大门几步之遥的地方,这么早?是来找他的?霄瞿堇温和地微笑,“严浚,早,你怎么会在这里?”

严浚向霄瞿堇行了一礼后说到,“是主子命属下在此等候二少爷的,说二少爷约莫寅时便会晨起,命属下传话,请二少爷去讫羽楼一趟。”

“有说什么事吗?”

“属下不知。”

“恩,我知道了。”霄瞿堇点点头,便随严浚向讫羽楼走去,一路行去,心中却有些疑惑霄夔凛这么早要见他的目的,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在讫羽楼楼外,严浚向霄瞿堇告之了书房的位置后,施礼告退,没有霄夔凛的命令,谁也不敢踏进讫羽楼半步。霄瞿堇微笑着向严浚道了声谢后便踏进了近十年未进的讫羽楼。看着这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的讫羽楼,霄瞿堇心思百折千回。

讫羽楼,是他自霄夔凛出生,便与他相伴的地方,只是那时的自己还是只戎鹰,虽是恼怒冥王的安排,但九年的时间却也给了他许多美好的回忆。霄夔凛不喜与人亲近,但对化身戎鹰的自己却是极为亲昵宠爱。伴随着霄夔凛的日日夜夜,他也知作为暗帝,霄夔凛不为人知的苦楚。

前任暗帝只育霄夔凛一子,但霄夔凛自小就聪慧灵敏,习武更是进步神速非同龄孩童可比。因此在霄夔凛三岁后便强行与慈母分离,白日便到凛园,接受着严苛的训练,严父的训斥教导,幼小的他承载着普通孩子无法承受的负担。在常人难以想象的训练下,霄夔凛日渐严肃沉稳,为人事智虑沉,但性格却也变得冷漠无情。

霄瞿堇永远记得在在凛园训练的第一天结束,回到讫羽楼,夜入眠,孤寂的寒园只有三岁的霄夔凛一人,他躲在卧房的角落,漆黑无明的院带给他的是怎样的恐惧。他幼小的身躯蜷缩着,怀中紧紧抱着化身戎鹰的自己,埋的头颅,那滚热的一滴泪落入戎鹰的背脊,透过层层羽毛熨烫着自己的心。

第一滴泪,是在冥域,自心流出的泪,救了自己,也注定了与他纠缠的轮回。

第二滴泪,便是在那孤寂的寒园,幼小的孩童,滚热的泪水,让自己坚定了伴他护他的心。一直到了今日。

霄瞿堇暗自叹了口气,收回那遥远的回忆,继续前行,路过霄夔凛卧房前,紧闭的房门,不知他是否已经起床。霄瞿堇没有打搅,默不作声,轻轻绕过。走过幽曲长的回廊,他到了霄夔凛的书房前,看着熟悉的一景一物,一一草,他心中是难掩的隐隐喜悦。

也许是九年生活的地方,嵘媵山庄里霄瞿堇最喜的便是讫羽楼,而讫羽楼中,霄瞿堇尤爱霄夔凛的书房,白色的墙壁,淡灰的屋瓦檐漏,给人安静闲适的感觉。除去在凛园训练的时间,霄夔凛也大多呆在书房,因此霄瞿堇对书房的记忆也最为刻。

书房前院是一个宽敞的天井,墙上青藤蔓绕,院内遍植翠竹,苍翠挺拔,配以奇峰迭起的假山石,让庭院仿佛是一幅雅致的国画小品,幽远宁静。

霄瞿堇走到那棵枝叶茂的流苏树前,轻轻抚摩它灰褐色树皮。二十多年前,戎鹰为了逗霄夔凛开心衔着一枝遍开白的流苏树枝,飞到霄夔凛面前,霄夔凛嬉笑过后,便将它在院子角落扦插,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那枝细小的幼芽,如今也长成了苍苍大树。霄瞿堇回头看了眼书房檐下悬挂的戎鹰脚架,略有些青锈现出,但霄夔凛依旧保留着。霄瞿堇心中淡淡感慨,也许三世中,就那戎鹰的一世保有最温馨的回忆吧。

天色渐渐亮堂起来,还未见到霄夔凛,霄瞿堇略一思索,走到书房门前,推门而入。淡淡的檀香传来,清馨宜人。

霄瞿堇环视一圈,屋中摆设依旧未变,他一眼便看到了那黄梨木桌上的小人偶......

这小人偶还在?

霄瞿堇满怀疑惑地走过了,拾起这个小人偶,轻轻嗅了嗅,紫檀木的材质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和身体不成比例的大大的脑袋,表情是挤眉弄眼的怪异,这个小人偶一脚前踏,一手指天,唯吾独尊的姿势配着那表情是说不出的可爱。

怪异如此,雕的却是霄夔凛,而且还是菩泠了三个月的时间亲手所雕。那时看着霄夔凛的冷脸难免郁闷,心中失落,他便找来了几块紫檀木,失败多之后他便雕成了这个可爱的人偶,气急之时,他便喜欢咬住小人偶指天的小手发泄郁闷。此后半年,每当菩泠生气之时,霄夔凛便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木头狠恨咬着。一日,仔细观察之下,发现了菩泠的秘密,那时霄夔凛冷冷地瞟了菩泠一眼,没收了小人偶离开,此后,再不见这小人偶踪迹,菩泠以为它已经被霄夔凛丢弃,心中遗憾,却没想到十几年后的今天还能再见。

霄夔凛难道没把这个人偶给扔了?

霄瞿堇心中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失而复得,重见的喜悦。他摸了摸小人偶圆鼓鼓胖呼呼的脸蛋,用袖口擦了擦小人偶指天的小手,一口咬下。

正当霄瞿堇咬着小人偶的小手时,突然,一股成熟男子的麝香体息渗入霄瞿堇鼻间,熟悉如此,不会是别人,霄瞿堇的心不可抑制得颤抖了一下,隐下心中的慌乱,他放下小人偶,转过身对上来人。

第二十三章 暗储谁人任

一转身便对上那双幽暗沉的眼眸,带着一丝思索的意味看着他,霄瞿堇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霄夔凛与他不过一臂之遥,着一身锦黑宽袖长袍,腰系革带,衣领袖口都镶绣着精致的流云图样。他发也未束冠只随意用根丝带一束其后如黑瀑般披散,应该也是才起不久。这样的装扮稍许柔和了他往日的冷峻之气,然此时,霄瞿堇却有比面对那个冷酷时的他更谨慎的心惊。

刚才那行为被他发现了吗?那一时兴奋做出的动作不知会不会让他产生怀疑?

霄瞿堇心中波澜起伏,然面上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他向霄夔凛施了个礼,说到,“父亲大人早。”

“恩。”霄夔凛淡淡应了声,从霄瞿堇身旁慢步而过,坐进那精致的靠背木椅里。他眯眼凝视着那个才被霄瞿堇咬过的小人偶,随后伸手拾过,拇指轻抚人偶手腕那个显然不是一就能留下的明显的齿痕,默默无语。

一时间,书房中静的仿佛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良久,霄夔凛才放下那个人偶,转向霄瞿堇,开口说到。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唤你来此?”霄夔凛语气平静,对方才的事不置一词。

“瞿堇不知。”霄瞿堇静静站在霄夔凛桌前回答到,他心中暗暗嘘了口气,但仍是留了一个心眼。他并非有其他想法,只是在此时,以霄夔凛谨慎缜密的性格,若是不小心发现自己隐瞒的身份,无论是他所不喜的菩泠,亦或是与朝廷之事颇有争议的暗凛堂堂主身份,对他的计划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至于今日霄夔凛这么早唤他来的目的,倒是值得思索一番。

霄夔凛看着站在自己眼前,虽才十岁,便已是沉稳内敛的孩子说到,“今日唤你来,是有一事问你。”

霄瞿堇微抬头,带着淡淡疑惑的目光望向霄夔凛。

霄夔凛静默片刻复而开口道,“我是庆国的暗帝,与当今皇帝共治庆国天下。待我卸任之后,你可愿接替为父,承下任暗帝之职?”

霄夔凛开门见山,一语道出他的目的,但这话却像是砸入清湖的大石头,让霄瞿堇本未全然平静的心掀起更的波澜。他惊讶地望向霄夔凛。

霄夔凛见霄瞿堇一脸诧异之色,便解释说,“霄家非平常人家,当今庆雍帝与我们霄家乃同宗之亲,庆国的开祖皇帝,辟下这片江山后,让自己的两个子嗣盟血共誓,一子为明皇,一子为暗帝,共管这万里疆域。明皇率朝廷百官理国家政务,而暗帝则是在暗统领潜影,为巩固啸霄江山,暗中行事。除此,暗帝也需监督明皇是否勤政爱民,有无不贤之举。”

这些事霄瞿堇其实早已知晓。前世的菩泠,做为霄夔凛的得力助手,对明皇暗帝共管江山的庆国秘密制度已是相当了解。但如今作为霄夔凛的孩子,他尚是第一听他说起。告之他的原由他也知晓,今日是太子的成人之典,而明夜,则会是太子与未来暗储歃血之萌的日子,作为现任暗帝之子,他即使再不受宠,也务必参加,所以霄夔凛才会告诉他啸霄皇族的历史。

因此霄瞿堇心中惊讶,但惊讶的不是霄夔凛对他说起这个。而是让他接任之事。

经过此前得到的有关霄瞿麒的一些资料,以及昨日与霄瞿麒的接触。他也大致料到这暗储可能易主之事,霄夔凛虽是疼爱霄瞿麒,但以其个性,对于国家之事,定当谨慎之,霄瞿麒虽是聪颖,但过于天真,虽有仁厚之心,却过于怯懦。以其个性,必定是不适合做那需冷血事的暗帝。

他猜对了暗储许会换人来做的事,却万万没想到霄夔凛会来询问他。一是他们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另一个则是他在霄夔凛面前并无表现优异之,低调行事,那霄夔凛又怎么会考虑到他?

而且在霄家之后,还有一个长老会,里面自小便培养了许多孩子,修习文韬武略,教之经国治军之策,以及习得各种武器,以作为暗储的替补。若是霄家之子才能皆在这些人之上,则他们变会编入潜影,成为潜影中的顶梁之柱;若是霄家之子无能承接这暗帝之职,现任暗帝则会从那些孩子之中选拔出一个最为优秀的过继在霄家门下,拜霄啸先祖,承霄家之姓。

霄瞿堇认为即使霄瞿麒作为暗储不合格,那么霄夔凛应当会去长老会中挑选其一,因此方才听霄夔凛的问话才感到惊讶非常。

霄瞿堇脑中思索着,但霄夔凛既然未提到那些长老会的替补,他也不能开口相问,于是简单说到,“瞿堇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霄夔凛行事自有他的目的,他方才这番话说出后,认真观察了霄瞿堇一番,见他虽是惊讶,但依旧表现得很是沉稳,沉思时,隐约大将之气显露。暗帝之责重大,胆小怯懦之辈定然无法担当,显然霄瞿堇有任暗帝的基本特质。

“堇儿十年苦寒苦寒修行,心志亦坚;且稳重内敛,太子成人礼后,便需与暗储共同学习,培养默契,我想让你到凛园同锦勋一同训练。”

霄瞿堇听后,沉思片刻,便抬头看着霄夔凛回答道,“瞿堇谢父亲的嘉奖和厚爱,可是瞿堇怕是不能胜任,”

霄夔凛听他这话,微眯起眼,隐藏了眼底的情绪。霄瞿堇摸不透他在想着什么,但依旧开口说到,“因瞿堇体质问题,师父告之,最好不要习武,其二,瞿堇为人散漫,如担此重责有恐辜负父亲大人的期许,因此瞿堇认为父亲大人最好另择适合的人选。”

其实方才听了霄夔凛所言,他思考了许多。按照当今圣上与霄夔凛身体状况,至少还会在位三四十余年,而这期间,若是自己成为暗储,难免受人关注,在这之后,他一方面要辅佐暗帝之责,一方面要偷偷率暗凛堂行事,那么到时自己暗中替他理事情之时恐是不便,再之,他隐秘的玄冥身份恐怕也不是那么好隐瞒住了。而且自己若到凛园习武,那里皆是藏龙卧虎之地,难保他在练招之时不会露出破绽,即使是只是一丝一毫,怕也会被人查到他会武之事,且与暗凛堂的关系。思索之下,他觉得这暗储之任还是不为的好。

霄夔凛听霄瞿堇回答完毕后,闭目沉思了一会,便“恩”应了声,却也不知到底是何意,但也没有表示霄瞿堇一定要接受。

谈妥此事,书房中又是一阵安静,霄瞿堇见此,想先离开,霄夔凛随意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暂且留下,指了指对面的坐椅,让霄瞿堇坐下。

还有什么问的吗?霄瞿堇虽是疑惑,但仍安静地坐下。

第二十四章 身份的怀疑

霄夔凛执笔,一边理着书案上的公务,一面沉声问到:“昨日睡得如何?”

霄瞿堇稍愣,接着淡笑回答道“谢父亲关心,瞿堇睡得很好。”

“恩,昨日我已吩咐管家收拾了辛敛楼,日后你就住那。”

住在辛敛楼?记忆中那是一幢两层的小楼,虽是不大,但楼内格局摆设小巧精致,清淡雅宜。它由讫羽楼的曲廊往南,行走不到一刻便能到达,也是临湖而建,登楼远眺,能观望到全庄美景,算得上嵘媵山庄的佳之一,但如今对霄瞿堇来说,在那样引人注意的环境反到是不便。

“这......”霄瞿堇思索片刻,说到,“父亲,瞿堇住萧寒园便可以了。瞿堇自小出生在那,如今虽是印象淡薄,但对于和娘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仍是惦念,父亲无需为瞿堇的住再费神整理了。”他所说的理由也属真实,但最主要的是因为萧寒园位于嵘媵山庄偏僻之,下人奴仆极少经过,他若要行事也方便些。对于今日霄夔凛的安排,不管是想补偿他这十年的忽视,或是如今心境有些改变的他对孩子的正常关心之举,怕是自己都得拒绝了。

既是霄瞿堇自己的要求,霄夔凛便也不再多说,淡淡应了,略微抬头看了看时辰,说到,“今日你便留下在讫羽楼用早膳。我尚有些公务要理,你坐下等上一会。”

“是,父亲。”霄瞿堇应声,转身到临窗的座椅坐下,拾起手边桌几上的一本战略兵法的书籍,静静翻阅着。

屋里两人各自行事,气氛倒也祥和,宁静。这边,霄夔凛凝神批阅着潜影自含渊城快马送来的密函。

自十年前炙水国边境的几个城镇,莫名聚集了许多身强体键的流民,二哥派了杨易将军,以练兵为名,暂时驻扎在含渊城后,到也未见炙水国有何特别的举动,只是那些流民数量却依旧不见减少。根据他派着隐藏在含渊城的潜影得回的消息,那些流民不像是朝廷的军队士兵,倒像是江湖的什么帮派组织,而且显然不是固定的人群,却是一批一批。前一批消失后,又有同等数量的人数出现,这规模虽小,数却很频,若不是他让人盯紧他们,怕也是很难发现。

三月前,他加派人手注意每人的去向,如今果然传回了消息。潜影送回的密函上报说,已大致知道那些人消失之的位置,如今只待他与二哥商榷之后,便会再去含渊城,而这一回,怕是得真正理了这事,他怀疑这是炙水国朝廷针对庆国一精心策划多年的阴谋。虽说历来朝廷不能插手江湖之事,但自十五年前炙水国新任国君上位后,以他的阴险,不羁的行事作风,也不能排除炙水国的江湖势力与朝廷达成了某种协定,而这协定便是对庆国虎视耽耽的吞食侵略。

霄夔凛蹙眉思索,头又隐隐有些疼痛起来。他停下手中的工作,将笔置在白瓷笔格上,抬手按揉着太阳穴,眼睛偶然一瞥,看到霄瞿堇坐在座椅上,微倾着身子,手捧书籍,认真而安静地阅读着。

他身侧的窗户开敞着,窗外的沁园湖,微波荡漾,粼粼的波光倒映在他宁和安静的脸上,折射淡淡光辉,更显得那眼眸如山泉一般,清澈见底、又悠远邃。

看着这双清凝明透眼睛,霄夔凛不禁又联想到几天前见到的那名绯衣少年,那叫玄溟的少年,银色面具半覆面,显露于外的两只眼也是灼灼似星,皎皎如月,而且和霄瞿堇隐约相似的气质,让霄夔凛心中有一个不可能,却又有些怀疑的猜测。

霄瞿堇坐在临窗的座椅,入神地看着那本堪称经典的兵法,却没注意到,霄夔凛眯着眼正望着他,以及此时心中的想法。实话说来,他已经十多年没有这么惬意得坐在这书房里了,曾经的他便喜坐在这,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讫羽楼前那片宽垠的湖泊。看湖面水气袅袅,薄雾轻漫,一眼望去,景致美丽非常。可霄瞿堇忘记了一事,如今已近冬日,秋水寒凉,更何况清晨的温度本就低些,窗外寒气袭来,竟感觉有些沁骨。但在霄夔凛的面前,霄瞿堇不敢使内功驱暖,恐引起霄夔凛怀疑他拉了拉自己的领口。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冷?”一个冷然却带丝关心的询问声传来,霄瞿堇微感错愕,抬眼望向霄夔凛。见霄瞿堇没有回话,霄夔凛微皱了眉,又再问一。

霄瞿堇点点头。

霄夔凛起身,走到刻檀木屏风后,将放在那休憩矮榻上的鹤氅裘取来递给霄瞿堇,交给他的同时,霄夔凛伸出右手食、中两指,不着痕迹得往霄瞿堇脉搏上轻轻搭脉探查,只见霄瞿堇脉搏平平脉搏起跳一切与常人无疑并非身怀武艺之人。霄夔凛又细细输入一股真气,探去,也畅通无阻,不见有压制了自己的内力之相。

霄夔凛心中也觉得自己似乎思虑过多了,他有此怀疑,只是这两孩子隐约的相似,以及两人那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还有那日在香龙城见他与宁偌久等人的互动。如今看来,到是他多想了。那日那绯衣少年虽是一副银色面具半遮了容颜,但见其脸形,和那只微露的嘴唇下巴,依旧能猜测到那副面具下不俗的相貌,而霄瞿堇清秀的面容却不见有易容之状,而且两人声音也明显不同,只不知为何他方才会有此怀疑。

放下心中的疑虑,移开了手,但他这不过片刻且细微的动作却没有逃开霄瞿堇的眼睛。一般来说习武之人的脉象都颇为强健洪大若是霄瞿堇行的是别家武功,怕是此时便露出了破绽,可巧的是霄瞿堇所习的“潜龙啸九州”,其修行的内力轻绵醇厚,松沉柔和,若他没有催动真气,则这内力则沉淀缓行于周身,根本探知不出,看来与常人没什么特别。

正当霄瞿堇心中松了口气时,霄夔凛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又不禁蹙起了剑眉,两人交握的手,是温暖与冰冷的强烈对比,身体偏寒之人多为体虚,只不知这孩子身体竟冰寒至这般地步。

霄夔凛松了手,拾过霄瞿堇愣愣放在手中的鹤氅裘,替他披上,随之关上临湖的窗子,走到书桌旁,打开临院的一扇小窗,又朝外头命令道,“架些暖炉。”

“是。”听得屋外一声应答,不一会,几个下人便架来了三架暖炉,摆放在四周,书房里顿时温暖不少。霄瞿堇眨了眨眼,看向对面低头办公的霄夔凛,淡淡一笑。

就这样吧,今生的霄夔凛是幸福的,和美温馨的家庭带给了他不少的温情,那自己也无须再在霄夔凛的感情上插上一脚,就做个他简简单单的儿子也便可以了,没有太多的期待,无须太多的交集,就如现在一般。而自己功德圆满之后,也能毫无牵挂,放心得轮回转世了。

紫檀香炉中飘出淡淡悠远的清香,整间书房萦绕着绵长祥和的温馨。

待霄夔凛理完公务,已是辰时,他带着霄瞿堇回了前院,下人已将饭菜备好,置在保温的瓷炉中等着,见霄夔凛回来,便马上将其摆放上桌。

霄夔凛的早餐也很简单,一碗红豆膳粥,配以三样小菜佐食,外加一盘竹节卷小馒头。两人方才入座,便听到一阵稚嫩的呼声传了过来,“爹爹,爹爹。”

严浚在屋外禀报,“主子,是三少爷。”

“恩,让他进来吧。”

“爹爹。”随着一声呼唤,一道青绿的身影跑进门来,冲到霄夔凛的身边拉住他的衣裳摇晃着说到,“爹爹,今天让我和妹妹一起去看勋哥哥的成人仪式吧,爹爹。”汗湿的额头看得出霄瞿麒是一路急奔至讫羽楼。而他的眼眸中也满是焦急与期待。

“麒儿。“霄夔凛简短不失威严地喊了声。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霄瞿麒绞了绞衣角,低头向父亲行了早安礼后,正想再求求,眼角一瞥,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霄瞿堇。霄瞿麒惊讶地张大嘴,他方才一时情急,只顾着哀求爹爹,却没想到屋中竟然还会有旁人在,他羞涩地低头,像是被人看到了自己撒娇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

霄瞿堇倒是毫不在意地笑笑,开口说到,“三弟早。”

“二,二哥早。”霄瞿麒站在霄夔凛身后,腼腆地回答着。

看着安静下来的霄瞿麒,霄夔凛开口说,“用过早膳后让严浚陪你们一同去观礼,不可声张。”

霄瞿麒听了,眼中顿放光彩,虽然明天便能见到勋哥哥,可是他实在很想去看看勋哥哥的成人礼,如今见爹爹答应,心中自是欣喜万分,他拉了拉霄夔凛的袖口,甜甜地笑道,“麒儿知道了。”霄夔凛让霄瞿麒一同坐下,看着淡淡笑着的霄瞿堇,复而又说,“堇儿也同他们一块去看看。”他想了想又接着说到,“让晓烙也跟着,他日后便跟你了。”

“是。父亲。”霄瞿堇应声答到,不过他对于太子的成人礼兴趣不大,只是今日出门,正好可以同晓烙去京城的临时暗部,见他们一面。

早膳用罢,霄瞿堇先随霄瞿麒回惜柳园,准备换身衣裳出门。走到讫羽楼的园外,隐约听到一声“暗凛堂”,霄瞿堇偶然回头,望见霄夔凛侧身站着,而严浚似乎在向他禀报什么,霄夔凛微眯着眼,却是一脸思。

第二十五章 第三见面

他同霄瞿麒一同回了惜柳园,霄瞿麒略有些为难地看着霄瞿堇朴素的一身布杉说到,“二哥,爹爹为你缝制的衣裳还未送来,要不,二哥先穿麒儿的衣裳可好?”

霄瞿堇对服饰什么的倒也不太讲究,不过看着霄瞿麒为难的神色,想必他十分重视这的观礼,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好拂了小弟的意思,霄瞿堇点点头,微笑说,“那就麻烦二弟了。”他选了件浅蓝锦袍换上,霄瞿麒也是一身月白华服,衬得他精致的小脸更是可爱非常。

换好衣服不久,下人来通传,说严浚和晓烙在园外待着。霄瞿麒听着,忙挂上放置在床头的那块白炽玉,正想去叫唤霄瞿凤。

“哈哈,哥哥,爹爹答应啦!”随着银铃般的笑声,霄瞿凤风风火火地推开房门跳进了屋,冲到霄瞿麒身边,开心地跳跃着,显然是已经得知父亲放他们出去观礼的消息,兴奋不已。

她穿着一身紫红缎地的长裙,随着她跳跃的动作,裙缘轻曳,像是缭绕的浮云,外罩一件同色的小短袄儿看起来娇俏可人,活泼灵动,看来也是精心打扮过一番了。

霄瞿麒看着妹妹喜悦的表情,性格羞涩内向的他也不自觉咧开了嘴欢笑到,“恩,答应了,凤儿,二哥也同我们一起去。”霄瞿凤看了眼站在一旁霄瞿堇撇了撇嘴,没什么表示,只是拉着霄瞿麒的手快步往外走,“快点,快点,要不就来不及了。”

霄瞿堇见着霄瞿凤稍显疏远的态度,先是一愣,随后一笑了之。他与他们虽是亲人兄妹,但十年分离的生活,说来他们之间真的是称不上有什么亲情,现在他的归来打破了他们十年来固定平稳的生活。按着孩子的心理,就好象是一个突然的外来者闯进他的领地,要用原本属于他的东西,甚至是得到他享有的关爱,自然会对这突来的外人有些排斥,霄瞿堇历经几世,心理已经不是个小孩,对着霄瞿凤孩子气的举动,也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而已,并不会感到气闷。

他们三人一道出门,院外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严浚和晓烙在马车旁等候着,见他们出来躬身行了个礼,之后晓烙则是欣喜地看着霄瞿堇,看来严浚已经告诉他,以后他都跟着自己了。

霄瞿堇对他做了个晚上再说的手势后,便同霄瞿麒霄瞿凤上了马车。霄瞿凤上来后,掀帘对着驾车的严浚开口。

“严浚,我们先去祭天坛的祈祀殿见见勋哥哥。”

“是,小姐。”严浚应了声后,驾车离开了嵘媵山庄。

祭天坛位于皇宫不远的城东,是皇家举行拜天祭祖等一些仪式的地方,内坛普通人是不能进去的。马车驶到了祭天坛的外坛城墙,严浚对着守门的侍卫长亮出皇家的令牌,一路无阻地进入了内坛。进入内坛马车便不允许前行,霄瞿堇他们只能下马车,由一名侍卫领着,前去祈祀殿。

沿途的殿宇庄重巍峨玉栏绕砌直到了一幢覆盖着蓝色的琉璃瓦祈祀殿,领路的侍卫才回身对他们行礼退下。遵礼,严浚和晓烙守在殿外,霄瞿堇三人则由宫女引领着,去了仪式开始前太子休憩准备的房间。

这是霄瞿堇第三见到了啸锦勋,眼前的他双眉带采,目如朗星,有如临风玉树,脸上却有着少年恣意的张扬桀骜。他身着一身曲领的玄色蟒袍,边缘饰以绣文九蟒图案的锦边,两肩绣日月,外系罗料大带。腰束九片玉龙的革带,绛纱蔽膝,白绫袜黑皮履。此时的他与上回酤兰城里见到的那个狼狈至极的少年明显不同。这一身正统的太子服饰,倒也把这个十三岁的少年衬出了与众不同的雍容华贵的气势。

“勋哥哥。”霄瞿凤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啸锦勋的手臂摇晃着,甜甜得说到,“勋哥哥,爹爹放我们出来观礼,凤儿和哥哥见礼还没开始便想着先来看看勋哥哥,勋哥哥见到我们开不开心?”霄瞿麒虽不若霄瞿凤那般大胆热情,但眼中也是喜色满溢,他也靠近了啸锦勋小声喊了声勋哥哥。

啸锦勋看着手上挂着的这个小丫头,不自觉抽了下嘴角,无奈,他真的很讨厌小孩啊。自从四岁时见到这对同胞兄妹,便总是时不时被他们缠着,可父皇总说他们得培养感情。他知道自己的责任,也明白他们特殊的身份。明日,他就得和暗储歃血为誓。而日后为帝,他也将会同暗帝一起共事,可是这个羞涩腼腆的男孩真的担当得起那份重责吗?他怀疑。

啸锦勋稳住不断欢笑跳跃的霄瞿凤,眼角一瞥,发现了站在门口,安静得看着他们的霄瞿堇,向他们问到,“他是谁?”

霄瞿凤看也不看,不愿回答,霄瞿麒则连忙说到“勋哥哥,他是我们的二哥,昨日才和爹爹回到山庄的。”

“你们的二哥?”啸锦勋拉下霄瞿凤紧拽着他的手,走到霄瞿堇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勾了勾眉,开口问到,“你是霄瞿堇?”

霄瞿堇微微有些吃惊,不知这太子怎么会记得他的名字。

而这边啸锦勋则摸了摸下巴,低声说了声“不像啊。”他仔细忖度着,还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去那嵘媵山庄时,见到的他粉雕玉凿,眉目如一副清丽绝俗的山水画,小小孩童,便有让人过目难忘的面貌,怎么长大了倒是生得普通了。

霄瞿凤看着啸锦勋的注意力被霄瞿堇吸引了去,瞪了霄瞿堇一眼,在一旁生闷气。霄瞿麒站在一边,静默了一会,小声问到,“勋哥哥怎么会认识二哥的?”

“啊?”啸锦勋听了霄瞿麒的问话,回过神来应了声,又注意看了眼霄瞿堇,对霄瞿堇露出一个不知意味的笑容,说到“这是秘密。”随后,他俯身对着霄瞿堇又再开口,“小堇儿,你也和小麒他们一样叫我勋哥哥吧。”

看着啸锦勋对霄瞿麒兄妹的态度,看着也不像是喜欢和小孩亲近的人,不知为何对他这么友好。

叫他勋哥哥......这称呼还真......他是喊不出口的,想了会,他露出友好淡淡的微笑,不亲不疏地叫了声,“锦勋大哥。”

第二十六章 隐秘

时辰将至,外头的太监宫女都开始忙碌地准备起来,他们不便再留在这,于是也同啸锦勋告别。随严浚和晓烙乘车离开了内坛,去了外坛的广场。

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宫殿广场前人声鼎沸,奏乐阵阵。场内是等待着的朝中大臣和外国使者以及国内有地位名气的一些大家等人。皇室的侍卫列队在广场四周,外面则围满了围观百姓。

宫殿广场的中间是一个两丈高的圆形平坛,铺设着坚硬耐久的青石,坛内的一张供桌上摆放着供品,香炉,应该是为了太子成人礼后的祭天准备。平坛外面围着汉白玉栏板。栏板上都刻有云龙纹,显示出皇家的大气而恢弘,以及至高无上的威严。

因为今早霄夔凛对他们说的“不可声张”的命令,所以原本他们可以借着嵘媵山庄的商行“宵醉楼”之名,进到广场内去看,如今也只能放弃,和那些兴高采烈的百姓群众挤在广场外远远观望。站在着拥挤的人群中,严浚和晓烙小心保护着他们圈在中间的三个少爷小姐,不让周围的百姓挤到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呜――”的一声,悠扬洪亮的号角声响起,自祈祀殿中两列身着青蓝衣袍的宦官和淡粉宫装的宫女鱼贯而出,手中皆捧着礼祭所用的物品。在两列人中间的是一身华服,神色庄重严肃的啸锦勋。他脚步稳健,目光凌厉,带着皇家太子的不可侵犯的傲气走向平坛。

见到太子,周围的群众都不禁雀跃鼓动起来,自开祖皇帝以来,庆国的历代皇帝皆英明神武,使得庆国愈加荣富强,百姓安居乐业,而今的太子也是未来他们的天子,平日里极难见到,如今是他的成人礼,大家自然激动,争相一睹风采。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见到英俊不凡,身姿挺拔,方才成人便隐见天威的啸锦勋,更是情难自禁,芳心大动。

一时间,大家都想再靠近些观礼,人群更加拥挤,而霄瞿麒,霄瞿凤两人也同周围的人一般兴致勃勃,凑着这股劲也想上前,霄瞿麒霄瞿凤都拉着严浚的衣角喊到,“上前上前,严浚带我们上前一点哪。快快。”严浚无奈下,回头对晓烙说,“人太多了,你要保护好二少爷。跟上来”

随后便小心护着两个兴奋的小少爷小姐,向这前头走去。这是个好时机,霄瞿堇对晓烙暗暗施了个眼色,晓烙了解,两人渐渐退出拥挤的人群。

细心的观察,见没有人跟着,他们便退到一条小巷后,霄瞿堇从袖口取出两张薄如蝉翼的肉色细胶,展开后,便是很精致的薄胶面具,他取了一张递给晓烙,说到,“晓烙,暂时先戴上这面具。以防万一。”

接过后,见着霄瞿堇也贴上那面具,晓烙惊讶地瞪大眼,“堇主子,你也戴?”

“恩,不过,我现在不是堇主子,别唤错了。”

晓烙在一旁,一边粘贴着那面具,一面小声喃喃,“老和尚常说小主子是做惯了两面人,那现在这样小主子不成三面人了。”说着,自己便笑了起来。

霄瞿堇看着很能自来乐的晓烙摇摇头,没有多说,脱下身上的锦袍内翻外穿。他今早选的这件时,便是考虑到了它内里的棉制布料,细致的裁减不损内里的样式,外翻倒也似普通人家穿着的棉衣。

两人易容完毕,从小巷的另一头出去了。走了约莫两袋烟的时间,他们到了一家挂着“沁雅茶楼”四字黑底金字招牌的楼前,两人举步进入,一楼坐着许多貌似江湖中人,大家在饮茶聊天,闲扯着江湖中事。小二见有客来,上前询问,“两位客官请进客官是要在一楼,还是上二楼雅间?”

霄瞿堇用改变了声线的嗓音回答到,“我们上二楼雅间,老地方老位子。”

小二眼神一闪,表情不变,依旧客气地笑着,“是,小的带二位客官上楼。”

来到了二楼最里间的雅间,小二领了他们进去,进去后,霄瞿堇对着小二点点头后,小二关上房门,霄瞿堇走到临窗的那面墙轻轻而有节奏地扣了三声后,不多时,那墙由内打开,露出的沐彦刚毅的面容,他身后是一条向下通去的暗道阶梯,两人进去沐彦掩好门,便一同下去了。底下是一个桌椅齐备的小房间,再往里则是一个可容纳两百余人的厅堂。而此时他们便在那个连着阶梯的小房间里,霄瞿堇让沐彦一齐入坐后,便恢复了正常的声音也就是玄溟的声音问到,“沐彦,兄弟们都来了吗?” 

“人员尚未聚集齐,估计这两三日便会到。来了大约三分之一的人现在侯在城外,等待主子的命令。”

“恩,让大伙小心些,朝廷的人,对我们有所注意了。”霄瞿堇忆起今早出讫羽楼时听到严浚和霄夔凛提到了暗凛堂,便想,以霄夔凛的性格,对这暗凛堂势必进行过调查了,只是暗凛堂所行之事特殊,因此成员最擅长的便是轻功和隐匿,大家的保密工夫极其到位,每行事,必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也让朝廷他们无迹可寻。

霄瞿堇想了想又说到,“不要让兄弟们一齐聚集在这,人员过于密集,势必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这样吧,沐彦,你派人通知下去,让他们进城后分散在京城各地,派出各分坛的的坛主来这和我见面。”

“是。”

安排好后,楼上又听到了三声节奏有序的敲壁之声,沐彦看向霄瞿堇,霄瞿堇点点头,沐彦起身从楼上领下一人,是沐淮。平日行动时倒也未注意,今日细看,沐淮与他果然相貌有些相似,而身形则相差无几。而且由于对霄瞿堇的崇拜,沐淮的言行举止也有几分模仿。

霄瞿堇对看着他一脸敬畏崇拜的沐淮说到,“沐淮,有一事我想让你帮我。”

第二十七章伪暗凛堂《堇开彼岸》梦君ˇ第二十七章伪暗凛堂ˇ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已经写完一章了,可是越看越别扭,感觉很不对,只好都给删了,觉得要是把自己都认为失败的作品上传很不负责.所以现在还在重新写,小心把握人物性格,大家先等等啊,恩,大家如果也有什么意见的也可以告诉我哦,所谓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哪里不好.欢迎大家指正^_^

谢谢青稞亲亲的鼓励,看得我热血沸腾.还有da27亲对小堇的理解,眼泪ING,感动啊.今天也看了岚意阑珊亲亲的建议,虐,现在很不好说了,因为小堇的心态变了,对老爹忽视的行为已经不大会再感觉心痛,所以不太有那种感觉,以后主要是开始培养两人的感情,但我希望的不是利用那种小家子的情情爱爱来发展,而是有男儿气概一些的方式.对不,毕竟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不想写成了BG文.

还有其他等文跟文给我支持的朋友们(^ε^)看了大家的留言,觉得很窝心,谢谢大家.我也会努力把好的故事送给大家的.

PS:虽然我的文算是冷文,本来就没什么机会,不过我还是表明一下,我不会入VIP的,我更喜欢和大家一起分享故事的感觉,大家放心看吧^_^不过这速度的确是很惭愧,码字去了,谢谢大家霄瞿堇对看着他一脸敬畏崇拜的沐淮说到,“沐淮,有一事我想让你帮我。”

“是,主子请说。属下定当义不容辞。”

霄瞿堇看着沐淮一副愿为自己赴汤蹈火的模样,微笑点了点头,开口说到,“沐淮,我身份特殊,是嵘媵山庄庄主之子,因一些原因,我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因此我想让你在我出任务时,假扮我留在山庄。你可愿意?”霄瞿堇语气和缓地说着,口吻并无命令的意味,要一个人扮演另一个人的身份去生活,掩藏着自己的本性,面容,而且还不知这会延续到何时,这是一项特殊而艰辛的任务,霄瞿堇不愿意勉强他人。

沐淮虽有些疑惑,但仍上毫不犹豫地答应,一脸正色地回答到,“是,主子就放心吧,沐淮最大的本领便是模仿,属下一定不会让人看出破绽的。”虽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后,便不能和主子一起行动了,是一种遗憾,但是若能为主子排解疑难,他也会尽自己全力去完成的。

霄瞿堇看着这个不问缘由,一心为着自己的兄弟,心中感慨,他站起身,抬手按着沐淮的肩膀,诚恳地说,“沐淮,委屈你了。”

“不委屈,能为主子办事是沐淮的光荣。五年前,在属下只剩一口气时,是主子救了属下,甚至不惜耗费内力救治。属下活着,这一条命就是主子的,沐淮曾经发誓,要一生一世追随主子,誓死效忠,如今,主子不过是要沐淮扮做主子的模样掩人耳目,要是连这都做不到,那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追随主子。”同霄瞿堇一般年龄的沐淮按着自己的心口,坚定地说着。

本是站在阶梯口的沐彦和晓烙也走到霄瞿堇的面前,右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同样坚定得开口,“属下誓死追随主子。”三人重复着他们的誓言,眼中是永不言悔的忠诚,站在他们眼前的这个孩子,不仅是他们效忠的主子,也是他们永远的兄弟。

霄瞿堇看着他们,胸中义气满盈,回忆起当初他建立暗凛堂时,本是只为霄夔凛积功德,但如今看来,自己的这一生能结交到这些肝胆相照的兄弟,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了。他平复心中的起伏的情绪后,转向沐淮说到,“沐淮,那这事就这么决定了,三日后,你便随沐彦到山庄的萧寒园来见我,我教你易容变声之术。”

“是,主子。”沐淮听了这话,眼睛顿时一亮,咧开了嘴,笑容满面地应到,主子亲自教他易容变声之术,这可是他平生最大的愿望,若是能学到主子易容术的三成火候,那他也就不枉走这一遭。

霄瞿堇见着兴奋不已的沐淮显露难得的孩子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暖暖地绽放了一个笑容,只这微微的一笑便让他平凡无奇的面容感觉像是烟盛放的夜空,刹那间明亮光彩起来让人移不开眼。也许他的外貌毫不突出但他自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却让人忍不住靠近,崇敬。

算算出来的时辰,看着时间不早了,霄瞿堇和晓烙正要离开之时,上面又传来了三声扣墙的暗号,沐彦上去后领下了一人,是这个茶馆的老板楚雨,他也是宁锦酒楼主厨楚绯的哥哥。沁雅茶楼是暗凛堂设置在京城,专门探听消息的听风坛所在。京城是庆国的要地,茶馆里江湖人多来往,消息来源广泛,因此暗凛堂借这茶楼,对江湖上的事也很熟悉了解。

楚雨向霄瞿堇行礼过后,神色严峻地说到,“主子,属下得了一个消息。”

“恩,是什么?”

“主子,含渊城边境近日出现了一伙盗匪,神出鬼没,进村庄打家劫舍,拦截沿途商旅。听说颇有手段,身手也相当厉害,让那的百姓商旅们苦不堪言。最严重的是......”楚玉向来温和的脸上如今也满是阴郁,恨恨开口,“那群盗匪,他们打的是我们暗凛堂的旗帜在做这些恶事,他们的行事动作与我们也有几分相像,现在江湖上流传了一些谣言,也多是泼暗凛堂污水的,不过大多的百姓还是不相信。只是属下担心若是此事再继续发生,即使我们没有做怕也是硬生生被套上了这个帽子。”

“恩。”听完楚雨报告的消息后,霄瞿堇眉头蹙,站起身,微低头沉思着。

又是含渊城。近年来通过暗凛堂专纳消息的听风坛,得知与庆国交界的炙水国内隐约有一些小动作,不知道此的这些身手不凡的盗匪与这炙水国有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历来有些势力的盗匪多喜唱响自己的名号,惊骇四方,可为什么他们要以暗凛堂的名义行事?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霄瞿堇踱了几步,转过身来,面容冷静,他对沐彦说到,“沐彦,你传下消息,让弟兄们尽快赶来。”

“是。”

“楚雨,你再多加了解一下含渊城边境这伙盗匪,关于他们的信息了解的越详细越好。”

“是。”

霄瞿堇看向沐淮,略一思索,接着说到,“沐淮,等不及三日后了,你今夜就同沐彦来我住。如今这事颇急,还得先理了先。”

看来这段时间他也必须去含渊城一趟,这事也相当诡异,暗凛堂的名声暂且抛开不提,他们本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个组织,他担心的只是那伙盗匪另有阴谋,而这阴谋的背后恐会危急到庆国。

他近日就必须离开山庄,而在这段时间内,沐淮还未习得那易容变声之术,该如何掩人耳目呢?

第二十八章被排斥的亲情《堇开彼岸》梦君ˇ第二十八章被排斥的亲情ˇ出了沁雅茶楼,日头尚早,太子的成人礼还未结束。霄瞿堇寻思着方才沐彦和楚雨上报的情况,一丝隐忧涌上心头。与晓烙并肩而行,他低头忖度,猜测着那群盗匪真正的身份,若只是一般的江湖人士,那还好办些,但此刻他心中却有一个很不好的猜测--那些人是否会是炙水国朝廷派出的人假扮而成?而无论他们是兵是匪,以目前我明敌暗的情况都是不利于暗凛堂的,或许也可说是不利于庆国。此事,作为暗帝的霄夔凛必然已经知晓,想来他也将会有所行动了......

霄瞿堇秀气的眉微微一拧,如此一来,他必须在霄夔凛行动之前,先行一步赶往含渊城,免得暗凛堂的兄弟们和暗潜对上了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甚至会让那群盗匪渔翁得利。打定了主意,霄瞿堇一拍身侧东瞧西望地晓烙,晓烙俯下身来,霄瞿堇靠近他耳侧,压低声调低语道:“我们出城,见见已经上京的兄弟。”

行事仓促,却也无他益法,晓烙随同霄瞿堇出了城,与入京的暗凛堂弟兄会合,霄瞿堇召集了各坛坛主入房商议。时间不多,霄瞿堇只是简单制定了一下大致的计划。另外再安排一些兄弟前往含渊城,日后也好接应。

待得商议结束,天已近日暮,两人离开据点,一路便不再停驻,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到了山庄。

才靠近大门,守驻在门外,不时用手拭着额上汗水,来回踱步的管家一见到他俩的身影,焦急的面容上立刻露出喜色,他几步跑到霄瞿堇面前,一改这两日面对霄瞿堇时的冷淡,松了口气说道:“二少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您可把夫人给急坏了。”

霄瞿堇心中纳闷,和晓烙互看了一眼,轻言问道:“三少爷和四小姐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回来了,”管家拭了把颊旁的冷汗,点头回答,“少爷小姐早一个半时辰前就回庄了,不过夫人不见二少爷同归,不知为什么,发了顿火,现在还在大堂里训话呢。”

训话?若只为他们的迟归,那也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带着疑惑,霄瞿堇和晓烙往大堂而去,人未至,远远便听见了一阵喧哗,只见院外侍立着一群惶急的奶娘丫鬟仆从们,而杨怀柳则是一片肃容端坐在厅上,往日温婉可亲的面容此时却如胶结了一层寒冰般沉,眉峰锁,愁绪的双眼直视着她面前双手垂立的两个小人儿,望其二人面首,也是双目含泪,显是被训斥了一段时间了。

空气中弥漫着凝滞绷结的气氛,显得有些突兀而诡异。霄瞿堇皱了皱眉头,看着同样一头雾水的晓烙,微微摇头,又向前走了几步。

“是他自己没跟上走丢了,关我们什么事?娘,你怎么了,为着一个外人对我们发火!”带着强烈的不满与委屈,霄瞿凤稚嫩尖锐的辩驳声传进了霄瞿堇的耳中。

“凤儿!”一声怒喝,杨怀柳厉声道,“你还敢顶嘴,什么‘外人’?这样的话你最好不要让你爹听到,如此口无遮拦,日后娘也保不了你。此事莫提,即便是往日,让你乖巧懂事些,你却也总是和爹娘对着干,说什么,你都听不入耳。娘如此辛苦作为,费尽心血,为的还不是你们兄妹的将来,枉了娘一直如此疼你,你却越大越是乖戾了。”杨怀柳看着霄瞿凤,气极失望地摇摇头,“你也莫怪你爹爹总不疼你,以你的性格让人疼惜的起来吗?你回去好好儿反省反省!若一日不认错便一日不许出房门一步。”

霄瞿凤猛然抬头望着母亲,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显得十分委屈,杨怀柳再不看她,又转向一直低垂着头,泪水汪汪的霄瞿麒,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又道,“麒儿,你作为哥哥别总是顺着妹妹,遇事又总躲在人身后,优柔怯懦,若非凤儿是个女孩儿,娘用得着像现在这般操心你吗?麒儿啊!你何时才能有所担当,才能让你爹放心地......”说到这,杨怀柳停了嘴,吸了口气,似在平复自己的情绪,然攥着白绣绢帕的右手却是越握越紧。

霄瞿麒听着母亲的训斥,低垂的面容一脸惊惧,身侧的手指用力绞着成长袍,那褶皱已是一道又一道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霄瞿麒轻轻点头,嗫嚅着应着声。

见着如此情景,霄瞿堇迈步跨过高槛进了大堂,温言道:“柳姨,是瞿堇方才见广场热闹,拉着晓烙多走了些地,这才延误了归家的时辰,是瞿堇的不是,请柳姨莫再怪责三弟和四妹了!”

“才不要你假好心!”杨怀柳尚未开口,霄瞿凤便红着一双美眸转过身来冲着霄瞿堇喊道,“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入侵者,假好人,乡巴佬,才不要你替我们说好话。”

“凤儿,道歉!”杨怀柳闻言,面色不豫,用力一拍座旁的茶几,厉声喝道。

霄瞿凤何尝见到过自己的母亲为着一个外人对自己如此凶眉怒目,大声说过话,顿时又是惊恐又是委屈,然一股较劲儿自心中涌出,霄瞿凤倔强地直挺着小身板,瞪大了一双凤眸,努力着不让自己满眶的泪流出,她握紧了两个小拳头冲着霄瞿堇又是一声大喊:“丑八怪,乡巴佬!”

“你!”杨怀柳气得拂袖而起,一巴掌用力扇向了霄瞿凤,而她却不躲不闪,眼见着就要打着了,霄瞿堇快步上前,伸手想拦住杨怀柳,却已不及,那一掌正打在了霄瞿堇的左肩上,而杨怀柳的长甲也不小心划伤了霄瞿堇的手背。想来杨怀柳气急,那劲儿不小,霄瞿堇怕底细暴露,未敢施劲,被打退了几步,他捂着左肩,隐隐觉得一阵麻痛袭上心口,不过未过多时便渐渐缓了去。

杨怀柳见打着了霄瞿堇,面上一阵惊慌,忙扶住他,柔若无骨的纤手一面按揉着他被误打之,一面焦急地问道,“堇儿,柳姨打疼你了吗?”

霄瞿堇摇摇头,轻轻拂开杨怀柳揉压的右手,温温回道:“没事,既然打也打过了,柳姨就消了气吧,这事瞿堇也有错,您就别再训他们了。”

杨怀柳看着霄瞿堇,静默了片刻,点点头,既而转向自己的两个孩子,见他们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不敢出声,脸上带着些气恼带着些心疼地说:“奶娘,带少爷小姐先歇着去。”待奶娘领着两个受惊不小的孩子离开大堂,消失在蜿蜒的长廊后,杨怀柳才转过身来,此时的她已恢复到往日的温婉端庄,玉容上漆黑眸中荡漾的依旧是衿若秋水的柔波,让人无法遏止地怜惜,而方才她的那场动怒仿佛不过是人们眼中的一幻觉。

不动声色,霄瞿堇心中重新对这个人们口中温柔贤淑的三夫人进行了审视!看不透,摸不清,但他却意识到,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像表面表现出的如此简单。

“堇儿!”杨怀柳莲步轻移走到霄瞿堇面前,微曲下膝,放柔了语调唤了声。霄瞿堇听到了叫唤,将心事收拾,清秀的面容抬起,对上那张柔媚微笑的玉颜。乌黑的双眸明澈无波,静静地等候,杨怀柳柳眉弯弯,轻声说道,“堇儿,弟弟妹妹调皮,让堇儿受委屈了,日后柳姨会多加管束,也要堇儿多担待些。”顿了顿,她看了眼自霄瞿堇被误打后便一脸懊恼紧跟在霄瞿堇身后的晓烙,笑得更加温柔,她抬起左手,扣着右手腕那个雕刻精细的银镯,轻轻抚摸其上镶嵌的那颗艳若胭红的血珠,柔声道,“堇儿,你且先留下,柳姨还有些话想问问你。”

语毕,她直起身,屏退了下人,晓烙虽是不愿却也不得不从,待人退尽,静廖无声的大堂中便只剩下他二人了。却不知这杨怀柳又有何事问他?

第二十九章虚虚实实真伪情《堇开彼岸》梦君ˇ第二十九章虚虚实实真伪情ˇ寒秋昼短,未至戌时夜色已,大堂里已盏起了灯。烛火静静燃烧,透过轻纱灯罩,淡淡晕黄蔓延在偌大的厅堂里,驱散了些许冬日空寂寒薄的凉气。

门窗皆关闭上了,杨怀柳转过身来看着静立着的霄瞿堇,轻轻一笑,弯腰牵起他身侧的手,走至那铺着暖暖白毡毛的长座椅边坐下,一面细细端详着霄瞿堇,一面握着他的手,轻缓地拍着他的手背,霄瞿堇不习惯与人如此亲昵的接触,稍稍动了动身子,将手抽出,态度温和地问道:“不知柳姨将瞿堇单独留下,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见着霄瞿堇拒绝了自己的亲近,杨怀柳面上没有丝毫异样流露,她收回手,抬手托了托斜挽的云鬓,轻轻叹息一声道:“堇儿,今日让你受委屈了。凤儿骄恃顽劣,她方才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瞿堇微笑着摇摇头,答道:“柳姨多虑了,四妹不过是小孩儿脾性,受了委屈,自然有些气恼,再则今日未和他们打声招呼便自己离队游玩去,瞿堇也有错,柳姨别再气了。”

“好好,真是懂事的孩子啊。”杨怀柳赞赏地点点头,柔声说道,“也难怪,可怜堇儿出生未满周岁便被送上山中静修,好容易回到京城了,难免惊奇玩耍忘了时刻,唉,寺中清苦,其实当初柳姨本想劝你爹将你早些接回,可你也知你爹的脾性,柳姨只怕开了口,你爹若是气恼了,你归家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了,只是柳姨也不知,这一拖,竟拖了十年的时间,倒是柳姨的疏忽了。这样吧,日后若有闲余了,柳姨便带堇儿到逛逛去。好吗?”

“谢谢柳姨!”霄瞿堇客气地道谢。

看着霄瞿堇笑意温和的表情,杨怀柳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如的面容带着些许的愁绪,轻声道:“堇儿,你娘亲走得早,日后你便把柳姨当作自己的母亲,莫要和柳姨见外啊!麒儿,凤儿有的,定然也不会委屈了你,只是他二人不懂事,若是有些事做错了,你便多些包涵。”

“柳姨放心,瞿堇明白。”

杨怀柳点点头,端起几上的白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水,状似无意轻声说道:“堇儿,听说今儿一大早你爹便叫你去了书房?大冷天的,也不懂让孩子多睡会,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那么早招了你去?早上柳姨熬好了白玉桂鱼羹,去了麒儿房中,才知你被叫走了。”

原来如此。瞿堇本就心思敏捷,杨怀柳此话一出,他便已大概猜到了她心中真正的顾虑,心弦一动,便微笑答道:“是我早起了在外头遇到了严浚,才知父亲让我今日去见他,此去是为了安排了我日后的住,还有一些琐碎的事罢了。”听此言,杨怀柳眼光一闪,轻声笑道,“瞧你爹爹,这些事交给柳姨办不就行了,他日常公务忙,何必还要为这些事操心?”

霄瞿堇摇摇头,接着说道:“除了这些,爹还告诉了我霄家的历史,还有明夜太子和暗储结盟之事。”

杨怀柳闻言,手中动作顿了顿,既而垂眸,吹了吹茶水中漂浮的茶沫,“也是,明夜便是结盟之日,霄家儿女都需参加。”她平静地说着,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放下茶盏,她又微微抬首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座旁的霄瞿堇神情温和,淡淡微笑,明明是貌不惊人,但温温黄晕下,他的周身却仿佛散发出一股淡淡白茫的光辉,有种无法言喻,不可忽视的存在感,然这样的感觉却让杨怀柳感到阵阵的心惊。

霄瞿堇平静坦然地任杨怀柳打量,不动声色。

半晌,杨怀柳吐了口气,面容带着一丝愁苦,略有些伤感地道:“堇儿如此人才品貌,麒儿当真无法同堇儿相比啊,若是凛哥将麒儿换下,由堇儿替补,柳姨也不会对凛哥有所埋怨。”

霄瞿堇作似微惊地摆摆手,忙解释道:“柳姨说笑了,瞿堇何敢与三弟相比,瞿堇自小身山野,孤陋寡闻,日日识记的不过都是些佛经典籍,三弟所习的兵法经史瞿堇全然不熟,更何况因身体受限,瞿堇不能习武练剑,仅得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如此又怎么比得过三弟。”霄瞿堇面上惊慌,心中却通透非常,他没有将今早霄夔凛有改换暗储的意愿告诉杨怀柳,既然霄夔凛没有对她提及,自己也无须多此一举,更何况自己本就不想去做那个什么暗帝。

杨怀柳抬起头,对上霄瞿堇清澈明慧的双眸,心中一动,执起手绢,轻轻拭了拭眼角,轻声开口:“堇儿别怪柳姨疑心多问,只是凛哥自小悉心培养着麒儿,我也一心期望着麒儿能争气些,可他天生生性温和怯懦,凛哥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他一心只为这庆国,一些事儿,即使凛哥疼爱麒儿,怕也不会交予他,只是麒儿心思细腻,又对他爹爹极为依赖,若是结果发现事情发生了变化,怕是也接受不了啊!因此柳姨才这般忧烦。”

霄瞿堇笑了笑,安慰道:“柳姨莫扰了,三弟聪颖,父亲自有他的考量。更何况父亲疼爱三弟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定然不会让三弟伤心的。”

杨怀柳听了这话,娇柔的容颜露出明丽动人的笑容,眸中光芒隐隐流转,点点头说:“凛哥倒是真心疼这个孩子,每回外出归来,都会买些个有趣的玩意儿逗他开心!还是堇儿懂事啊,懂得安慰柳姨,柳姨也不多说了,堇儿想必也饿了,晚膳备好了,快些去吧。”

“是,那瞿堇先离开了。”

出了门去,霄瞿堇淡下了笑意,面容带上了些许的疲倦,他按了按眉心。晓烙跑了上前来,惊慌地拉着他上下查看了半天,又轻轻压压霄瞿堇的左肩,不停询问他是否会感到疼痛,瞿堇看着晓烙这般小题大做的表情,又不禁摇摇头,笑出声来。

用过晚膳后,霄瞿堇便领着晓烙早早回到了萧寒园。

是夜,夜阑更,轻风拂过,只听得那树梢划过墙头传来的阵阵沙沙声,掩映在一片浓密幽暗树色中的萧寒园寂寥幽静,透过微敞的窗,隐见一笼碧纱灯火在轻风中摇曳。然屋中,却不如院外这般冷清萧寞,除了入住萧寒园的霄瞿堇和晓烙二人,还有神不知鬼不觉突破了庄外守卫巡查潜进园里的沐彦沐淮。

第三十章暖心《堇开彼岸》梦君ˇ第三十章暖心ˇ屋中的楠木方桌上,一秉刃薄如纸的长剑静卧其上。缕缕炉香闲袅,游丝盘旋在梁间,座前,晓烙的目光则是不停游移在他面前的两人脸上,不时发出惊叹,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他面前那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容。尽管看了近十年,他依旧对霄瞿堇巧夺造化的易容术赞叹不已。霄瞿堇所用的易容器具,非胶非皮,只是用一颗易容丹在脸上晕去,涂抹按捏,不多时,即可改变了容颜,当然,其中霄瞿堇本身的技艺也非常人可比。

如今,被易容成霄瞿堇模样的的沐淮,温文尔雅,浅浅淡笑,看着晓烙的神情,他已知这易容的效果如何了。尽管自己和主子的气质还是有些差异,但若不细看,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霄瞿堇收拾好桌上余下的易容工具,将其放入锦袋中束好袋予沐淮,方才为他易容时也告之其注意要项,沐淮底子不薄,加之聪颖,方才所述的易容要素已大致接受吸收,但更具体的细节,如今他没有时间一一教授,只得日后再说。至于目前,霄瞿堇略作思索,便对沐淮开口说道:“沐淮,待京师事了,我就要动身前往含渊城,这两日你便留在萧寒园,我教你变声之术,等我离开后,你便扮我呆在这山庄中,尤其是这段时间,你就呆在这萧寒园里,少些外出。”

他方才归庄,庄中人与他几乎没有接触,对他印象不,即便是霄夔凛与他也不过相聚数日,加之他对自己本就不太重视,若是延缓上一点时间,此前霄瞿堇给他的印象许会慢慢淡忘了。

沐淮欣喜地将那锦袋放入贴身的衣囊后,抬首,面容诚虔地应道:“主子放心,沐淮定不负辱命,不会让人认出我来的,主子就放心地办事去吧。”

霄瞿堇微笑地看着沐淮一副不负使命的表情,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轻按了下自己的右肩,沉吟片刻,还是提醒了句,“另外,你在这庄中时,还是提防着那杨怀柳些。”

沐淮点点头。另一边的晓烙挠了挠头问道:“堇主子,那也不能总呆在园里啊,总不出去,岂不是更会惹人怀疑了?”

从沐彦手中接过热茶,霄瞿堇轻轻抿了一口,瞥着晓烙疑惑的面容,扬眉一笑道:“我自有打算,只等明夜行动了。”说完,他抬起右手放上剑脊,轻抚横卧在楠木桌上的无影剑,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抚摸,长剑银刃微微颤动,似在轻轻长吟。

“沐彦,这无影剑还是暂放于你身上,我目前身庄内,带着它若被人发现,恐被识破身份,三日后,待我出去你你再交给我。”

“是。”

“什么行动?”晓烙想到了前面霄瞿堇提及的行动,瞪大了眼开口问到,而霄瞿堇则是轻勾着唇角,默笑不语。却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晓烙撇了撇嘴,也自桌上的茶壶中倒出一杯茶水,灌进口中,眼角瞥过那个怀中抱剑默然不语,眼神中却有些许担忧的沐彦,嘟喃了句:“又只告诉那个木头,哼,不告诉就算了,我迟早也会知道。”

沐淮见着晓烙有些闷闷不乐,连忙开口转移话题说道:“主子,您可知道,上回我们在酤兰城劫了周言浪那狗官的家,您为了救石头不是暴露了自己和那些护院大干了一场吗?虽然结果是官府开仓赠粮,发放灾银,但百姓却都知道是暗凛堂出手劫得那粮仓的钥匙。”说到这,沐淮有些纳闷地摸着下巴,“听说还是官府放出的消息,不过官府不是和我们对着干的吗?为什么又要这样宣扬我们呢?”

“管他的,然后呢?”晓烙不满沐淮中途偏离了话题,催促到。

沐淮不理会晓烙,崇敬地看着霄瞿堇,说道:“如今江湖上人们都在谈论您呢,说是酤兰城暗凛堂的那行动里出现了一个绯衣少年,银色面具半附面,身手不凡,身形如影,手持一秉长剑大破“周宅”,有人猜测说那个是否就是无影义侠的头领,还有啊,江湖人还给那个少年起了个名号叫‘无影绯衣’”

晓烙津津有味地听着沐淮的叙述,一脸得意的神态,仿佛沐淮口中说的那个为人称赞的就是他,听完了,插了句,“那是,也不看咱们主子是什么人,不过,‘无影绯衣’名字虽是不错,就是少了些气势,至少也该叫什么‘天下无敌大红袍’”

“噗-”沐淮口中的茶水一口喷到了晓烙的脸上,咳了半天,才一边拍着胸膛缓气,一边笑着揶揄道:“‘大红袍”?那索性也给你起了名号叫‘自尊自大碧螺春’算了,主子又不是茶。”

晓烙不满地擦着身上的茶水,扯着嘴角斜睨着沐淮一脸轻视,哼了一声道:“形象形象,主子哪会像你这么邋遢的,一点风雅都没有还不负辱命?别还没当一天就被人拆穿了。”

沐淮红着脸正想反驳,忽然见瞿堇竖指嘘声,众人互望一眼,皆静下声来,瞿堇凝神侧耳细听,静谧的空气中只闻丝丝簌簌风声和门扉窗户在风中吱呀呀的轻响。然片刻后霄瞿堇却站了起身,向沐彦施了眼色,沐彦点点头,起身,将桌上的那把无影剑小心迅速得缠绕腰间,接着拉起沐淮推开后窗如飞燕般腾身跃出,不带一丝声响,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霄瞿堇迅速收拾了桌上的四个瓷杯,从书架上随便取了本书,不一时,便听见“叩叩”两声,门被轻声叩响,接着门外严浚的声音传进屋来。“二少爷,您睡了吗?是庄主来了。”

霄瞿堇走到门边拉开门闩,“吱呀”一声门开,他退后了几步侧站着。须臾,一席紫影自黯淡夜幕中走进屋来,带进了一阵清寒的夜风,只见霄夔凛轻袍缓带,长发束后,看起装束应该是先回了讫羽楼换过了衣裳,霄瞿堇一边寻思着他这么晚来这的目的,一边垂首行礼,道声:“父亲!”

“嗯。”霄夔凛淡淡应了声,负手从他身边而过,夜风微微,带起衣袂发丝飘拂,一股冷梅的淡香拂面,霄瞿堇握了握拳,凝定心神也转过身去对着自己的父亲。

霄夔凛淡淡瞥了眼屋子的摆设,虽是物件齐全,却因为都是过去萧寒园中所置的旧物,看着有些陈古简陋,霄夔凛剑眉微蹙,转头道:“严浚,吩咐下去,给萧寒园重新置办一些家具。”

“是,主子。”

踱步走到案边坐下,霄夔凛闲靠椅背,看着眼前静默垂首的霄瞿堇,他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过了片刻,开口道:“堇儿,明日,你和麒儿一同与勋儿上高台盟誓。”

霄瞿堇吃了一惊,抬头诧异地看着眼前面容俊逸淡漠的男子,霄夔凛垂着眼睑,面容冷肃平静,让人猜不透他此话真正的用意。霄瞿堇一时间心思徘徊,三人共上高台?祖典从未记载过两人以上同上高台盟誓的记录,霄夔凛为何要如此安排,他今晨不是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了吗?

霄瞿堇微微蹙眉说道:“父亲,瞿堇无意暗储之位!”

“此事你无需担忧,盟誓只是代表着啸霄明皇暗帝的结盟仪式,虽进行盟誓之人具有优先继承暗帝之权,然日后真正的暗储,还需看你们在凛园的表现,若是不行,依旧会由长老会中选出一人入籍霄家,拜霄啸列祖,承任暗帝。”他注视着神情凝重的儿子淡淡叙述着,幽暗沉的眼里有着隐约莫测的意。

既如此,那又为何要让他参与盟誓?仿佛看出了霄瞿堇的疑惑,霄夔凛缓缓道:“今日进宫,见到了勋儿,他于你印象颇好,竟然上书恳请皇帝明夜结盟之日与你歃血盟誓,不过,麒儿已是籍本上的暗储人选,因此经由长老会商议,决定明日由你三人共同盟誓。”看着面前的少年面容沉,低头沉思,霄夔凛带了些探究地凝视着霄瞿堇,静静道:“你若决意不接任暗储,为父自然不会勉强你,只是你居寺十年,未曾受过正统的教育,如今回到了京城,理当从头学起,既然你的身子不适合习武,那么你便同麒儿一同去凛园书院学习便是。”霄夔凛语气平缓无波,却有种让人不敢违抗的威严。

夜风吹拂,灯火在流动的寒气中明灭不定。一如霄瞿堇此刻的心情。霄瞿堇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霄夔凛如此做来,其一的可能是霄夔凛还是有些怀疑他的身份,如此做是试探;其二,霄夔凛依旧有心将暗帝之职交托与他;若两者都不是,那他是否还有其他的打算呢?若是与太子歃血盟誓后,他势必会引人注目了。如此旁生的枝节,让霄瞿堇感觉有些扰心,可目前只有先承接下来,明日再想办法推脱掉。斟酌了片刻霄瞿堇俯身行礼应道,“是,父亲。”

“叩叩!”又是两声,门被轻声叩响,晓烙上前开了门,门槛外站的却是杨怀柳,她身后跟着的下人手中怀抱着两床厚厚的蝉丝绣被,她举步轻移进了屋,灯光辉映下,杨怀柳的面色看着有些苍白,她望着霄夔凛轻柔地唤了声,“凛哥。”

霄夔凛转向杨怀柳,冷肃的目光渐渐柔和,看着杨怀柳单薄的衣着,霄夔凛不由微微皱眉道,“秋夜寒薄,你身子不好,出来为什么不多加件衣服。”话语间,他起身,从严浚手中接过黼裘披在了杨怀柳身上,绑上系带。

杨怀柳甜笑着,伸手拢了拢还微微带着霄夔凛体温的黼裘,双颊渐渐转红,轻声道:“我看天气渐渐转寒,堇儿的住本就比别更凉上几分,柳儿担心堇儿这儿的被褥不够保暖,特意找了些厚实些的给堇儿送来。一时心急,倒也忘记了加件衣裳。”

说完,她指着内室让下人将被褥送进去,又回头柔声道:“不知凛哥和堇儿说完话了吗?堇儿今儿起了个大早,又逛了一整天,身体定然是有些疲倦了,让他早点歇着,我们先回去吧。”

霄夔凛微微颔首,朝霄瞿堇看了眼。敞开的大门,冷风不断灌了进来,少年平和的脸上带着静静的笑容,垂首静立,不知为何,在寒风中却显得有些单薄孤寂。霄夔凛抛开脑中有些怪异的想法,伸手从腰间取出一物递到霄瞿堇面前,那是一块炽红的暖玉,在霄夔凛的掌中,发出柔和的光亮。这玉是霄夔凛今日在皇宫和皇帝商议要事时,正好见到邻番献上的供品,那时,见到了这块炽红的暖玉,霄夔凛忽然想到了清晨在书房握住的那双冰冷彻骨的小手。

霄瞿堇诧然地看向霄夔凛,清淡如水的双眸中浮现的是疑惑是惊讶。霄夔凛见瞿堇半日不接,俊逸的脸渐渐有些阴沉,他沉声道;“这是暖玉,你身体虚寒,佩带此玉可暖身健体。”

霄瞿堇闻言,心中一动,伸出右手,自霄夔凛手中接过玉,紧握在手中,他低下了头,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许久,才轻轻道了声:“谢谢父亲!”

看着霄瞿堇反常的形态,霄夔凛的目光一阵波动。一种极其微妙的神色在从他眸中掠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中有种难以言赋的感觉.......

“没什么事,你早些歇去。”说完,霄夔凛便转身离开,杨怀柳跟随在他身后。到了门口时,霄夔凛又停下问道,“你手背上的伤有无大碍?”

霄瞿堇愣了愣,背在身后左手不自觉颤动了下,但他立刻回复了过来,淡淡微笑答道:“已经擦过了药酒,没什么问题了,谢父亲关心。”

“恩。”霄夔凛冷淡地应了声,便再无停留得离开了。

霄瞿堇低头,扫过左手手背上的那道疤痕,不再关注,将右手摊开,那块赤红的暖玉在他手心散发着阵阵的热量,霄瞿堇轻轻摩挲着,长指滑过那暖玉上的每一道纹,心中复杂难明。

这是霄夔凛送给他的第一样礼物,是他转生三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霄瞿堇静静地注视着那块玉,淡淡微笑着,神色却是有些黯淡,一向睿智从容的眼中如今却有些迷茫和烦乱,他低声自语:“为什么?为什么在我放下时,又感觉到你的关心,为什么你不冷漠到底......”

寂静的夜,静得让人有些窒息,晓烙心疼地看着静立的霄瞿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然片刻后,霄瞿堇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将暖玉纳入衣袋中,转身看着一脸担忧地望着他的晓烙,淡淡笑了笑:“夜了,去睡吧。”

......

出了萧寒园,霄夔凛陪着杨怀柳走到了惜柳园的门前,轻轻抚摸着杨怀柳的鬓发,说道:“你进去歇息吧,我走了。”

语毕,霄夔凛起身欲走,杨怀柳焦急地拉住霄夔凛的衣袖,眼神有些哀怨地看着他开口道:“凛哥,今夜你又不留下吗?我们已经好久没......”杨怀柳似乎注意到自己话语间的大胆,噤了口,羞赧地低下头去,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霄夔凛看着她,突然一阵恍惚,头也感觉有些疼痛起来,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停顿片刻,伸手抚上杨怀柳的温柔娇美的面容,略带歉意地说道:“是我这段时间事务忙,无心他事,冷落你了。”停顿了下,霄夔凛俯身靠近杨怀柳,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道:“待这段时间过去,我再好好补偿你。”

言语间,耳畔边那暧昧的热气让杨怀柳有些软了脚,却又被霄夔凛后面的话给冲击到了,她猛然抬头,对上霄夔凛如若黑潭的眸,又羞得把脸埋进了他怀中,双手捶着霄夔凛的胸膛娇嗔道:“凛哥,你好坏。”

霄夔凛淡淡笑了笑,扶正她的身子说道:“你进去吧。”

“嗯,”杨怀柳地看着霄夔凛,犹豫了会,又有些羞涩地开口:“凛哥,我们......我们再要了孩子好吗?”

霄夔凛听了此话,两道剑眉微微蹙了起来,双眸眯了眯,沉吟半晌,缓缓道:“柳妹,无论接任暗储的是何人,我待你不会改变,你无需过忧。”

杨怀柳身子一震,抬起头望着霄夔凛,拉着霄夔凛衣袖的手指微微发抖。看着杨怀柳顿时变色的娇容,霄夔凛的声音柔和下来:抚着她肩头说道:“你别想太多,此事以后再议。我走了!”杨怀柳温顺地点点头,目送着霄夔凛挺拔伟岸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那双温柔的眼眸渐渐沉浸下来,抬头看着沉的夜幕,目光复杂难明。

第三十一章歃血之盟《堇开彼岸》梦君ˇ第三十一章歃血之盟ˇ翌日,月华隐退,东方曙光初现,满地依旧霜霰薄寒时,庄中却已开始忙碌起来。

庄内的仆从一早便送来了几套崭新的华服锦袍,霄瞿堇看着那些琐的华服,挑了件简单素淡却不失庄重的穿上,整理好衣裳配环,便与晓烙同等候在门外的严浚直接前往凛园。凛园距嵘媵山庄不远,不过它方圆五里都是戒严的地方,今日,那凛园外更是布满了许多隐秘了行踪的潜影。

太子与暗储的盟誓典礼不同于太子成人礼时的隆重与豪华,参与的只有知晓暗凛堂的皇族中人,以及凛园长老会的人。因此在凛园的祭典堂中见到的人员虽不多,但地位却都不凡。不过自他们露面后,那些未见过萧瞿堇的皇族中人以及长老会的人都用探究的目光观察着霄瞿堇。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十年前送走的不受暗帝宠爱的孩子,方才归来便会让太子亲自上书要求共盟,而暗帝却也同意了?

霄瞿堇毫不在意那些停留在他身上探究的眼光,始终温和地笑着。站在门边,他环视了一眼祭典堂,不见霄夔凛,心中正暗自揣度时,蓦然感觉一股热气喷在自己的后颈,同时,一个带着些许趣味的声音响起,“喂,小堇儿!”

霄瞿堇回头,看着眼前陡然放大的俊颜,缓缓后退三步,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他温良谦逊地拱手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不是说过了么,让小堇儿和小麒小凤一样叫我勋哥哥就好了!一家人叫太子未免生疏了点,小堇儿太伤人心了。”太子眉毛一扬,眼中带着笑意,嘴上却是不满地说着,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

霄瞿堇好笑地看着太子搞怪的动作,微笑道:“勋大哥说笑了。”

看着霄瞿堇生疏有礼的态度,太子不在乎地勾勾嘴,又低头打量着霄瞿堇,看他今日一身素雅的装扮,虽然容貌一般,但谦谦有礼的态度和从容沉静的气质是越看越喜欢,不过这越喜欢就越想打破他这温温和和的平静,太子摸了摸下巴,勾着笑凑近他的耳畔,低声道:“小堇儿,若你的容貌再漂亮上几分,我担保没人能逃脱你的手掌心。铁定有一大批姑娘跟在你身后跑。可惜了!可惜了!”说完还啧啧了两声。

霄瞿堇看到他眼中的戏谑的目光,知道他的用意,没有气恼,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佛言:革囊众秽,皆为地水火风假合而成,幻化虚妄。既如此,又有什么好在意执着的。瞿堇容貌俗陋,不过能让一大批姑娘少些劳累疲苦,自己还能安安静静的生活又何乐而不为?”

太子见霄瞿堇不仅不气恼,还能平平静静地和他开玩笑,心中更喜,伸手拍着霄瞿堇的肩膀,大笑道:“小堇儿,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真期待以后我们一起共事的时光啊。”

霄瞿堇侧身避过他拍向自己的手,眼角正好看到霄瞿麒静静地站在不远的祭台旁看着他们的方向,眼神落寞而哀伤,那看着太子的哀戚眼神却让霄瞿堇隐约有些猜测,莫非......叹口气,霄瞿堇答道:“太子,暗储未定,您说这话为时尚早了!何况瞿堇无甚本事,这暗储之位,瞿堇怕也是无法接任。”

太子一抹傲然的神色显露,隐现王者的气派,他低笑道:“我是未来的天子,若是一定要让你做暗储,别人又敢说什么?而且凛叔叔和父皇答应了让你同我一起歃血盟誓,就表示他们也相信你有这个能力。那我就有本事让你成为最后的暗储。”

“勋大哥,暗储事关庆国将来,当择贤而任,你万不可如此慢待。”霄瞿堇看着面前的太子,清秀的眉宇渐渐凝聚起凝重的气息,太子聪慧机敏,然自信有余,却沉稳不足,行事只看自己的喜好,太过轻忽了,这对庆国却是有害而无一利。只盼日后随着年长,他能改了自己的这个缺失。

如此庄重的告诫,让太子正了正神色,他看着霄瞿堇微凝的表情,微笑说道:“小堇儿教训的是,但离真正决定暗储的人选还有很多时日,我们可以慢慢来,日后在凛园,我也会好好教导你的。我相信以小堇儿的能力,若日后你为暗帝定会让人臣服。”

霄瞿堇对太子这死认了不放的性格真有些无奈,再与他说,也是徒费心力,自己的计划照常,最后的结果自己不当暗储他也无法。正思索时,一个身影走到了自己的身后,太子本自傲然的神情恭敬下来,唤了声:“凛叔叔!”

霄瞿堇也转过身去,看见了一身玄色龙纹华袍的霄夔凛,俊逸的脸庞带着冷锐的表情,琢磨不透他的想法。而他的身边跟随着神情黯然的霄瞿麒,看来方才太子的话,他也听去了不少。萧瞿堇低头向霄夔凛行了个礼。霄夔凛淡淡应了声,对太子道:“勋儿,盟誓大典即行,你们去准备吧。”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却带着一股逼人的傲气。

太子恭敬道:“是,凛叔叔!”接着便迈步离开,离开时还不忘向萧瞿堇施了个眼色,却也正好让一直看着太子的霄瞿麒看到了,霄瞿麒抿着唇,表情更是落寞。他看了看太子离开的方向,握住霄夔凛的手,抬头坚定地说:“爹爹,相信麒儿,麒儿会努力,不会让爹爹失望的。爹爹不要......不要放弃麒儿。”

霄瞿麒眼中的坚定让霄夔凛有些讶然,这孩子天性纯和怯懦,从未看过他如此的神态,如今虽有些突然,但这改变却不失为一件好事。霄夔凛微颔首,摸摸霄瞿麒的头,道:“爹相信你。”

听到霄夔凛肯定的语气霄瞿麒甜甜笑了,看了眼萧瞿堇,也离开了。萧瞿堇将霄瞿麒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幽幽叹了口气。那一眼,有誓在必得的决心,还有隐约的妒火和挑战。霄瞿堇心中无奈又好笑,怕是霄瞿麒误会了自己和太子的关系,把自己列为“情敌”了。没想到一个麻烦还未解决此刻却又和自己的弟弟有了嫌隙。

“堇儿,”听到霄夔凛的叫唤,霄瞿堇回过头,脖颈上一根细细的红线显露,透过单衣的衣襟,能看见微微的红光。那是自己昨日送他的炽玉。看着霄瞿堇清澈的黑眸,清秀干净的脸庞,还有那根细细的红线,细细的红线衬着霄瞿堇纤秀白皙的颈项,意外地让霄夔凛感觉到面前这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孩子心中藏的一丝悒郁。霄夔凛静静地看这,神情不自觉柔和了些,他轻轻拍了排霄瞿堇单薄的肩膀,声音有些低沉地说了声:“去吧,不要紧张。”

大典准备妥当,辰时整,祭典堂里庆雍皇帝啸庭君与暗凛帝霄夔凛尊座高位,座前恭立两列人。待祭司恭读完祖典祭词,一声“焚香、点烛、击鼓,歃血之仪,启”后,太子啸锦勋与霄瞿堇霄瞿麒三人自侧殿走出,随祭司行至两位明皇暗帝前,叩首行礼,之后,便有三名内侍手捧着托盘而出,三人取了利刃,划破中指,让血浅浸托盘上的碧碗,再汇成一碗,由太子手持,三人行至祭典堂中央。

祭典堂的中央有一座方正十米的高台,他们三人则要攀上九十九层台阶至高台顶上,将碗中的鲜血洒在那高台中央的盟约池,此后歃血之盟的主要步骤便算是结束了。

霄瞿堇一步步踏在通往高台的台阶上,心中盘算着计划实施的最好时机,踏上了最后一层阶梯,俯瞰着祭典堂,与霄夔凛他们已是相距甚远了。定下心来,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霄瞿堇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警惕地向四周望去。只见环绕在高台边的潜影个个面容死气沉沉,猛然间,他的余光瞥见一抹寒光闪动,只见一名潜影垂放身侧的五指间夹着一柄尖利的薄刃,不过一瞬便向太子的方向甩来。

“小心!”霄瞿堇喝道,猛地一把推倒了太子与霄瞿麒,堪堪躲过了那一计偷袭。

那人见计划失败,双指伸进口中吹了一哨,一个尖锐的哨响,眨眼间,只见方才恭敬站立在盟约池边的十余名潜影,齐齐上阵,飞身欺向三人,那些人身手狠厉非常,似乎是抱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气势,不完成任务誓不罢休。却不知为何这些忠心耿耿的潜影竟会变成了死士要置他们于死地。

被霄瞿堇扑倒,太子的错愕只在一瞬,随即回过神来,身子陡然跃起。带着强大的劲力空掌劈向凶猛而来的潜影。啸锦勋霄瞿麒也是自小习武身手都属不凡,虽然霄瞿麒平日里有些腼腆羞涩,此刻却也表现的英勇敏捷。不过他们如此正面的对敌却是第一,啸锦勋一边打一边面容冷峻地喊道:“堇儿,你躲在我身后,我护你。小麒,掩护堇儿。”霄瞿麒打斗中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霄瞿堇,不过并未违逆啸锦勋的意思,渐渐退到霄瞿堇身前。

看着那些死士一招接着一招狠辣的招式,而霄瞿麒却是一不忍而停下了致命的一击,啸锦勋厉喝道:“小麒,他们疯了,要想活命就别再给我心软。”霄瞿麒心中一震,咬着下唇,忍住心中的不忍,下手不再留情。

他二人身手虽都迅捷猛锐,但又怎能抵挡得了这十数人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的攻势,经过几轮搏杀,显然他们已经有些不支,渐渐只能勉力抵挡,霄瞿堇被掩护在他们俩中间,虽然没有出手,却在他们微有些吃力的当头,暗中助上一臂之力。慢慢的,台上的死士越渐越少。

突然,几枚暗器从霄瞿麒的方向破空而来,在一刹那,霄瞿麒的脊背僵了僵,手中的长剑在即将挡住的一瞬,霄瞿麒偏过身子,却是不动声色得闪躲开,没有回头......

霄瞿堇正暗中帮助他们放倒了一个死士,侧耳听见暗器呼啸而至的声音,下意识得想闪,可是就在一瞬间间,他想到那本该今夜实施的计划――假意受伤。他本就想在今夜假意受伤,这样他便可以以养伤为由静养萧寒园,然计划未实施,却不想会遇到有人在太子的盟誓大典上突袭,也罢,都要受伤,那么他便索性来个将计就计,也顺便打消了日后长老门对他有否武功的疑惑以及未来或有或无的试探。

打定主意后,他没有躲闪,任一枚暗器陷进了他的左肩。

可惜,霄瞿堇制定好了计划,却没想到计划中却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纰漏,不到一刻钟,霄瞿堇感觉到了那暗器的毒慢慢发作了。他感觉力量正一点一毫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失,肩上的伤口虽未流血,却是疼痛难耐,霄瞿堇心中惊疑,忙封住了伤口旁的几要穴。暗器有毒不奇怪,奇怪的是离开寺时,师父交托师兄给他服食了的那颗解毒丸本可抵制百毒,那镖上的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毒,但为何会有此反应?……

高台上生死悬于一线,台下的祭典堂也已是血流成河,尸体满地。

《堇开彼岸》梦君 ˇ第三十二章 故人两相忘ˇ 

凛园祭典堂侧殿,以防不测,皇帝啸庭君已暂回宫,然太子啸锦勋在理完手臂的伤口后,执意留下等候御医为霄瞿堇的诊断结果。

在老御医来之前,杨酋誉已经为霄瞿堇包扎过胸口的伤口,血已止住,可是霄瞿堇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脉象也是时隐时现,似乎随时可能殒命。看着霄夔凛堪比阎君恶煞的面容和那几乎让人窒息的凌厉的气势,啸锦勋突然想到了皇宫里不久前新进御医院的一名医术超群的老御医。

霄夔凛一身冷煞之气蔓延着整个大堂,阴郁窒人,众人等候着,静无声息,霄夔凛倚靠在高背座椅上,俊眸微眯思索,他的右手摩挲着霄瞿堇昏迷前递还予他的那块炽玉,玉上有血,是那个孩子流出的血,缓缓透进炽红的暖玉中,玉是温热的,点点融进玉中的凝血却似燃烧的火焰。

他不后悔自己在最后的关头选择了霄瞿麒,那一刻,他的毫不犹豫是缘于那十年的细心养育呵护,还有在那一刻,霄瞿麒额上的如血般艳红的红痣让和那为救杨怀柳身亡的菩泠重叠......救霄瞿麒是一种本能,可是闭上眼,他的脑中便不断浮现着霄瞿堇狼狈受伤倒地时那顿悟的神情,嘴角边令人心酸难明的一抹苦笑。霄瞿堇苍白虚弱稍微宛若即将消失的身影隐隐触动了他心中他也不明了的一个情感的角落,不同于对杨怀柳的情感,不同于对霄瞿麒霄瞿凤的情感,却是仿佛已经存在了许久许久,为了那一抹即将消失的薄雾......

“吱呀。”雕门开,轻轻的声响破开了大堂中令人窒息的气压。老御医用袖口拭着额上的汗,面色凝重地掩门而出。

“御医,小堇儿情形如何?”啸锦勋一听见门开的声响,便飞身而起,掠至老御医身旁,焦急问道。

“回太子,小公子的伤势被暂时稳定住了,刚刚喂他服了药,现在不过是体力不支睡过去了,只是......”老御医仿佛不察自己的一个“只是”让大堂里骤然变低的气压,兀自叹了口气。“只是小公子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啊。”

“不容乐观?”冷如寒冰的声音响起,老御医身子颤了颤,转向声源,对霄夔凛行了一礼。霄夔凛面容冷峻地看着垂首恭立的老御医,将炽玉收纳起,自椅上起身。踱至老御医身前,阴霾笼罩在周身,老御医垂着头,身子又是一颤。

“如何个不容乐观?”

“告禀暗帝陛下,臣方才为小公子检查,断其脉,得其结论是小公子身体营养严重失调,似乎是长年食素,几无摄入补体食膳之故,且小公子似乎自小便生活在阴冷湿寒之地,年幼体弱导致寒气侵体,阴气入脉,致如今身子极度虚寒。小公子身子不比常人。若是好生调养,不受操劳,或许还可平安度余一生,可惜,今日受此重创,匕入心肺,伤及肺腑心脉,恐......”

“恐什么?”太子嘶哑着声音,紧张地问道。

“唉。”老御医叹了口气,“恐只余四年命矣。”

“四年。”太子退后一步,脸色愈加苍白,悔恨交加,只余四年......因为自己,霄瞿堇被迫离家入寺,如今,又因为自己的执意,致使他受此重创,命不久矣。

“勋哥哥,”霄瞿麒看着啸锦勋大受打击的模样,心情复杂难言,他咬着下唇,缓缓靠近啸锦勋,仰起精致的小脸,纤细的小手握住啸锦勋的手臂,轻声道,“勋哥哥,二哥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不会如此待他的,勋哥哥不要难过,麒儿也会帮二哥祈福的。”

老御医的身子又颤了颤,接着道:“而且,臣还发现,小公子的脉象甚是怪异一股几不能察的气流流窜于小公子体内,嗜其精气,此状非因小公子受伤之故也不似中毒之相臣施以针灸之术后,细察之下发现,在小公子的背心果然有一条细若发丝的青线。依臣推测,这应是苗疆的一种蛊症。”

“诡魅。”听着老御医的描述,杨酋誉脑中闪过一道身影蓦然脱口。

“轰――”杨酋誉话音刚落,厚重的红木雕大门应声炸开,众人都不禁一颤,是什么让往日里决断沉稳的霄夔凛此刻也变了神色,失了平静?霄夔凛收回手,波澜不惊的眼里杀气腾腾。他冷冷地注视着洞开的大门,衣袂翻飞。

嗜魂蛊,施蛊者能以某种手段让人毫不察觉地将蛊虫殖入人体内,食人精魄,让人的身体脏器日渐衰竭,然外表看来与常人却无甚差别,此蛊对功力愈者作用愈显。七七四十九天后,中蛊者则会突然死亡,死因或是惊吓,或是脏器衰竭,或是中毒,或是五脏六腑受创之相,却是无法让人联系到真正的死因。

此蛊蛊虫难制,颇费精力,因此只有历任苗疆圣女方才知晓。

诡魅,刑天门的魅使,擅使巫蛊及媚人之术,入江湖近十载却无人识其真容。而她便是为追随诡仇而投身刑天门的苗疆圣女,也是至今江湖中所知的最后一任苗疆圣女。与伤了堇儿的诡仇同为刑天门四使,她以心狠手辣,制蛊奇巧在当时的江湖曾悚动一时。十三年前,年方十五的霄夔凛大破刑天门,用计将诡仇诡魅逼上断崖谷,其后,诡仇中剑与诡魅坠入崖底,诡仇意外还生,莫非诡魅也未身亡?

若是她,那她又是在何时对堇儿下了毒手?只是这个新进的御医却能发现堇儿所中之蛊,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咳...”发觉暗帝凌厉的目光审视着自己,老御医小声咳了几声,又道:“启秉暗帝陛下,小公子的蛊毒臣虽暂时解不了,但已用药物控制住了,小公子的伤口也已敷上臣特制的伤药,每三日,臣都会入庄为小公子换药,约两月后,小公子的伤口能够痊愈。只是自此后,小公子切记要好生调养,暗帝陛下最好让外人少些打扰。也不可再操劳心神,这样,小公子或许还可勉强度过这四年,否则,唉......臣也无法预料小公子会在何时......”

“可有延命之法?”霄夔凛剑眉紧蹙,开口问道。

老御医面露遗憾的表情,哀痛道:“恕臣无能,小公子的情况着实严重,就算有灵丹妙药恐也无甚效果了。”

“......”霄夔凛又想到了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孩子,只余四年了吗?他的手不自觉紧紧一攥。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木门,他低沉着声音道:“晓烙,送二少爷回庄,好生照顾。”

“是。”晓烙低低地应了声,掩下心中汩汩的心疼与怨愤,举步向内堂走去,离开前微侧头看了眼老御医,心中有些疑狐,这个老御医......

待晓烙同霄夔凛的数名随侍将霄瞿堇小心地抱上马车离开后,霄夔凛挥了挥手,老御医行礼退下。须臾,霄夔凛转身,清俊的眉目此刻有如暗夜修罗,嗜血的黑眸看着堂外阴云密布的天穹,冷冷道“酋誉,召集暗潜各部至议宣堂。”

能不知不觉得对堇儿中下嗜魂蛊,能操纵暗潜中一批铁血铮铮的汉子,若非方才的御医察觉出堇儿的蛊症,诡魅,你还待隐藏多久?而你在暗潜中,又埋下了多少的棋子?

霄夔凛冷锐的眼睛眯了起来,转向严浚,缓缓低声道:“严浚,让方才的御医也为麒儿诊断一下......”

罗幕低垂,夜色苍渺,萧寒园里灯火通明,床塌上静卧着一个肩缠纱布,眉头蹙的清秀少年,而此时他的目光则同另一个青衣的侍卫静静地望着后窗的方向。阖上的窗外,有一个如豹般身手矫捷的青年背着一个全身掩密的身影小心轻巧地跃出了墙头。这在夜间如鬼魅般一闪而过的两人正是沐彦同受伤的霄瞿堇。

待离开了山庄几里有余,沐彦担心背后的主子伤口疼痛,悄悄放慢了脚步,侧耳细听,耳边是主子均匀平稳的呼吸,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当时听到晓烙转述的那个老御医的话,沐彦看着失却了往日生气,苍白面容的主子,他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几乎不能呼吸,往日的冷静自制此刻都已消失无踪,无法遏制汹涌而来的杀意,他拾起长剑正待离开,一双失了温度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回首,看到的是主子淡淡的一笑。还有令他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的一句话:“沐彦,那个御医是师父。”

幸好,幸好主子没事,若主子真如晓烙所说的那个结果,他定会去找霄夔凛拼命,算他对主子不管不顾十年的帐,算他在生死抉择时又一抛弃了主子的帐,他是打不过霄夔凛,但死,他也要让霄夔凛不得安宁。

察觉到沐彦紧绷的身子,激动的心情,霄瞿堇缓缓睁开了眼睛,缓了口气,温和地开口道:“沐彦,我没事,那些不过是师父胡编乱造说的,那个诡仇......”霄瞿堇略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道,“我不知道到底是何原因,他在最后手下留情了,但师父说,他最后的那一刀看似凶险,割破了心脉,但实际上并未伤及要穴,我现在不过是因为失血加先前中的那个嗜魂蛊才显得有些虚弱罢了。”

沐彦僵硬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他点点头,迟疑了会,又道,“主子,你......是真的决定离开嵘媵山庄了?”

霄瞿堇眼神平静,淡淡笑了笑,缓缓开口,“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是该离开了。”语调轻轻淡淡,如春日的水纹缓缓得晕开。

历经三世,所有做得到,做不到的事情他都做了,十年里,他沉淀了对霄夔凛的爱,到努力转变着自己的情,却在今夜的一瞬顿悟。

人间有情,然情却无情,若是无缘又何需强求,不若放开这份情,给它自由。

自此,他是玄溟,平平静静,只为报一个恩。

情缘已却然故人两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