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海(冰恋)by 白萱
一、 夏姬
这一年,湔雪原的秋季来得格外地早,不过九月初,已经怒放着漫山遍野的狼毒,放眼看去,灿烂如铺天盖地的云锦。
侍女们都很欢喜,在我面前说一些吉利的话,意思不外乎是,因为小姐要嫁人了,所以神降下这样的吉兆作为祝福。
我知道她们是真为我欢喜,也是真觉得自豪。毕竟,不是谁家的女儿都能有幸嫁给墨云海的主人,更何况那人是嵇臻。
海神嵇臻。
他是海神一族里面最伟大的王者,也是最有可能接近天帝之位的神。他只有两千岁,按照神族的算法,这实在是非常非常年青了,可他已经有了足以惊动天地的可怕神力,以及与之匹配的沉稳气度。
天地间自从有了它的统治者,每十万年更替一天帝,如今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万年,从没有天神一族之外的人能够夺得那个无上的威权。虽然天神一族对地仙、海神、魔神、精灵、幽冥等族一直或明或暗地压制着,因为天帝是来自他们的,所有的神魔便只好忍气吞声。
现在却不一样了,有了嵇臻,也许下一个中央天帝会来自海神一脉。
而我,魔族大公主,将会取代西王母,成为这苍茫天地的女主人么?
自己也知道,我不算绝色美人,也不算十分聪明或者有才气,有时候甚至有些冲动行事,有时候也会被女人固有的小心眼蒙蔽,出一些昏着。但大体而言,我还算温柔懂事的女人,而且地位着实显赫,父皇只有我一个后代,我的夫君必将成为魔界的皇帝。
有了魔界的支持,嵇臻在天帝之争中势必如虎添翼,就算当今天帝的儿子,日神晔e也难以抵挡他的势力。何况,晔e似乎对权力也不是特别热衷,居简出,很少人见过他隐藏在光焰万丈的日轮车后面的真实面容。
嵇臻向我魔族求亲,大约也是仔细权衡之后的最好选择吧。
心里很明白这一点,我并不指望嵇臻爱我,但很高兴成为他的妻子。
――成为这九千万仞高天,九千万仞碧海,九千万仞厚地的新主,和嵇臻一起,在天地间留下我们的故事,让所有的生灵仰慕,成为新的神话。
我很荣幸。
虽然心有不安,也知道这是一桩没有爱情的交易,但我会很小心,作墨云海合适的女主人。
只是,有时候难免心中贾六,我真的要成为嵇臻的妻子吗?我能不能适应那个遥远陌生的墨云海呢?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个人……
辉壁,陪他出生入死打下墨云海基业的男子,他传说中的情人。
很可能,我需要和一个男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虽然心里早有预料,我真能忍受这样的局面吗?我的小心眼会不会发作,给自己和嵇臻带来预料外的麻烦?而嵇臻会怎么对待我呢?
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不是不担心的。
眼前灿烂得接近疯狂的狼毒,我可不认为是来自神玉榈淖8!
我太清楚玉榈男愿瘢他对旧情人的背叛没那么仁慈和宽厚,虽然我们分手之后还不算反目成仇,他大概也没有为我祝福的好心罢。
这些铺天盖地的美丽野草,倒像是某种不祥的暗示。
我不敢忘记,玉槭腔ㄉ瘢可他更是――预言之神。
所以,这出嫁墨云海,我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但也只有面对……
二、 嵇臻
前天,我把娶魔界王女的决定告诉了辉壁。
其实说不说都是一个样。
我太了解辉壁,他性格极冷静,就算心里有事,他不会说出来。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安静得接近沉默的男人。
以前我第一看到他的时候,他化身鲲鹏,在莽莽云海中遨游。神姿优美,带着怠慢和倜傥不群的意思,让我第一知道,腾云之术除了赶路,还可以用得这么好看这么悠闲。
于是我忍不住幻为巨龙,和他一起,在云中翻飞。
我们并没有交谈,只是一起飞舞,呼啸云汉,惊动天风,激扬海雨,也荡遥了九天星辰。
后来我们都有些累了,于是收回原神,一起在天界流金河边的玉树下栖息。
他的原神是个极清秀淡雅的青年,风骨秀美,带着令人愉悦的温润和熙,却又风姿动人,堪称美不胜收。我有些疑心,他大约就是这玉树化身的小神罢。
虽然神骨不甚明显,可他的气息那么纯净透明,令我忍不住有些迷醉。就连他眉宇间的隐约忧郁,也让我觉得心动神摇。
天河漫漫,仙灵们缥缈的歌声隔了薄雾传来,岸边闪烁着点点滴滴的金光,那么璀璨那么安静那么美丽,我觉得这一切不甚真实,可心里从未这样鼓舞和欢喜过。
他和我肩并肩靠在玉树下,风一过,轻盈脆弱的树叶落下,发出碎玉的叮咚声。也有一片落在我手背上,他漫不经心地为我抚开落叶,我沉默着,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手指有些微凉,但柔润可人。
他明显吃了一惊,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
他态度一直是安静的,但我注意到他的耳根有些发红,一时情动,忍不住吻了一下。
他微微颤抖一下,想坐直,我低声说:“我是海皇嵇臻,跟我一起走罢,我们一起回墨云海……”
他明亮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笑:“可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我摇摇头:“不管你是谁……”
你是我喜欢的人,海神嵇臻心爱的人。不管你是谁,我要定了你。
他大约懂得一些读心术,加上我没有打算对他藏着心思。所以,我虽然没有说,他已经明白我的意思,有些吃惊也有些迷茫,大约还有些高兴,就这么呆了一阵,忽然点点头。
眼睛还是那么明亮,但十分十分的温柔,他轻轻笑了,说:“好。”
我大喜,抱紧了他,不住地亲吻着,过了很久才想起来问:“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想了想,温柔地说:“叫我辉壁罢。”
我知道这不是本名,哪有人说出自己名字还要想一阵的,可他既然不肯明说,我也不想逼他,只是心里有一丝不悦。
他大约又看出我的想法了,轻轻一笑,主动亲近抚摸我,按下我的不快。
就这样,辉壁和我一起回了墨云海。
不管左右惊诧的眼光,他成了我的情人,也是我手下最重要的大臣。
我们肩并肩创业,先后征服了较为弱小的地仙、狐族和精灵族,多年苦心经营下来,海皇的霸业已经慢慢伸展到整个天地,甚至在魔皇、冥王之上,逐渐可以和天神一族一较高低。
我知道,再前进一步,也许我就是海神一脉的第一个中央天帝。
但这一步十分艰难,远远超出我的想象,甚至难以做到。
毕竟,天神一族盘踞在至高无上的天庭已经不知道多少万年,甚至多少亿年,他们盘根错节的势力,远远比任何人想得可怕……而我,只是一个两千年的海神。
大海虽然远广袤,毕竟一直居于高天之下,而我却要作这样一桩逆转天地洪蒙的大事。
最近接连碰壁,让我隐约感到,也许光靠我的神力并不足以决定一切。
我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法力,但我并不能毁灭整个天地,我也不能盘坐在一个天海激战之后支离破碎的王座上称雄。
人族喜欢说不战屈人之兵,固然是很好的想法,可真要做到,那就太难了。
所以这阵子我一直在苦思冥想,下一步到底怎么做。
辉壁含蓄劝过我几,希望我放弃。
他甚至接近直白地说:“臻,我最回忆的,还是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你只是一条不羁的龙,我是一只鲲鹏……没有什么能够约束我们……那样不好吗?”
我无法回答说不好,但我心里还想要更多啊。
这莽莽天地,迢迢云汉,雄奇壮丽美不胜收,生息着无数神魔,如果能登上云外最高的天,俯视脚下诸神诸魔……
没有人能抵挡那种诱惑,没有人。
我也不例外。
“必须找到一个办法,我要作中央天帝。”我直接把打算告诉了辉壁:“现在的天帝已经很老了,他的儿子晔e懦弱无能,连出头露面都不敢,在神族中缺乏威望……这是最好的机会,我不打算放过。”
辉壁面色有些发白,低声说:“你打算?”
“如果魔皇出头推举我作下一任天帝呢?”我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
辉壁似乎意识到了我的意思,还是徒劳地挣扎着:“他不会支持你的。魔族对海神一直防范,不管你怎么做,他不会真心支持你。”
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惨白的脸色,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但还是只有说完。
“如果我是他的女婿……支持我,就和支持他自己家里人一样了。魔皇只有这个后代,帮我一,多半他的女儿就是新的天后。”
辉壁闭了闭眼睛,嘴唇有些发抖,忽然说:“我有些不舒服――大概旧伤发作了,得休息一会,对不起。”
他陪我一起和天上地下诸神诸魔作战不知道多少,一身都是血战后的累累伤痕。最严重一,我徒手格杀了西方积冰之野的雷龙之王,因此招来龙族的疯狂报复,是他护着接近昏迷的我撤退。
那我们都险些送命,但情意越发厚。
我从不对人掩饰,我有个如兄弟如手足的亲密情人。如果我做了这天地之主,他是男人,自然不能作天后,但我要让他分享所有的荣耀和神光。
看着他惨淡的脸,忽然想起积冰之野的旧事,我心里一软,仓促亲了亲他惨白的嘴唇,柔声说:“只是娶妻而已。别的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苍白地笑笑,近乎自语地说:“不一样了……怎么可能一样……”
嘴角血沫滴落,眼中带着竭力忍耐的气色,却毕竟熬不住,微微弯下腰。
他是真的旧伤发作了。z
我抱紧了他,不住说:“辉壁,辉壁,没事的――”
他迷迷糊糊地笑了笑:“嵇臻,你好久没有抱过我。我好欢喜。”
我一愣,忽然想起来,这些年因为事务杂,需要在各大神族之间合纵连横,我已经很久没有和辉壁静静相。
他安静地躺在我怀中,痉挛颤抖的身子平静了一些,过一会说:“嵇臻,不要娶魔族王女。你要什么,我为你想办法――”
我哑然失笑,觉得他的痴心真是可怜可爱,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能有什么办法。我都觉得很难的事情,你还想怎么。”
他忽然睁开眼睛,正色说:“我自有打算。嵇臻,就算你要的是……晔e的命……我也可以交给你。但你不要离开我。”
他认真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倒不像平时那么冷淡自持,我忍不住笑起来。
“辉壁,我的辉壁。”我笑着亲了亲他。
但我还是站了起来:“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我出去办事。”
他有些绝望地又喊了一声:“嵇臻――”
我匆匆忙忙地亲了亲他冰凉的脸颊,匆匆离去。
既然辉壁不打算支持我,我得和其他海族的神商量向魔族求亲的事情。
三、 夏姬
第一看到嵇臻,我就知道我错了。
我无法不介意他和那个辉壁的往事,我无法不爱他。
海神一族总是神姿照人的,之前他们海族有个孩子流落人间,因为风姿秀异,留下无数传说。诸如“孤松独立”、“玉山倾倒”、“鹤立鸡群”等等,都是人间的文人墨客写来赞美他容止的。而嵇臻身为海神一族最杰出的男子,更是风神绝伦。
他站在迎亲队伍的前面,对着我微笑,伸出手。
呵那个笑容,那个阳光一样的笑容。
我心里狂跳,慢慢把手放在他手心。
他手臂舒展,挟住我腰身,身子纵起,于是我们一起登上高大的照夜辟水兽。
人群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乌云般对着我们匍匐膜拜。
他的手稳稳抱着我的腰,风一过,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海水味道。虽然坐在高达十丈的神兽背上,我并没有害怕,反而感觉到强烈的幸福。
就这样,和他在一起。
可有一个人没有跪倒,他仰着头,安静地看着我们,苍白的脸上带着点笑意,那个刹那,我甚至觉得他不像个活人。
今天阳光格外和熙,温柔得像情人的手,轻轻抚弄着人心。
可我心里却泛过一丝寒意。
这个男子,是辉壁,不用问任何人,我就是知道。
他竟然那样看着嵇臻,毫无顾忌,那么热情那么绝望……辉壁,是一点不打算留下余地了罢?
对于他来说,我是个外人,一个不知趣的女子,硬生生要挤进他和嵇臻的甜蜜天地……
我忽然有些恐惧起来。y
远嫁到那个未知的海国,我和辉壁之间该如何相呢?就算我竭力做出不介意的样子,辉壁能忍得下我的介入吗?
嵇臻似乎看出了我的害怕,紧了紧放在我腰间的手,对我沉稳地微笑。
我刹那间平静下来,相信了这个笑容明朗稳重的男子,于是也对他微微一笑。
他顺势亲了下来,不偏不倚,微暖的嘴唇落在我嘴上。人群鼓噪欢呼起来。
惊天动地的欢声中,我心里却冷静得奇怪,眼角余光看到那个苍白的男子踉跄着似乎要倒下。
我觉得他很可怜,可我也有些奇怪,为什么这时候我竟然能保持冷静。
我不是新娘子么?
我不是爱上嵇臻了么?
可我真的……有些可怜眼下烟尘中伶仃踉跄,无法站稳的男子。
父皇总是叹息我心软,看来是真的,我竟然为我的情敌有些难过了。
我不知道嵇臻在想着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能感觉到辉壁的痛苦,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亲吻着我,在魔族欢喜膜拜的民众面前,在我父皇威严老辣的眼睛面前。
是做给大家看的罢?
可我还是那么珍惜贪恋着他的亲近,其实,我也很可怜。
被他折下腰身,吻得有些头昏,我隐约看到,狼毒似乎开得更艳丽了,虽然好看,总让人觉得有些不祥……
嵇臻笑容未敛,手指忽然激烈地颤抖了一下,微微痉挛着,似乎想握紧,却又无法用力。
我看着他发白的脸,有些担心,忍不住说:“夫君――”
他眼神混沌,却并没有看着我,而是有些焦灼地在脚下的人群中寻找着。
终于,他看到了。
就这么,惨白着脸笑了笑,凝视着那个人,似乎如释重负。
然后,手无力地松开,他软绵绵地跌了下去。
摔下十余丈高的照夜辟水兽。
我不晓得为什么,在这要命的关头竟然还略有几分冷静。那个最后的刹那,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辉壁也在对着他笑。
安静的绝望的镇定的笑。
就这么,我的夫君,仓促身亡。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异状,连族中法力最高的长老也无法解释他的死因。嵇臻是神通广大的海神,他本该与天地同寿日夜齐光的,怎么会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死去呢?
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但我总想起辉壁那个绝望的笑容,我无法不疑心。
若不是某种凌驾于宇宙洪荒之上的伟大力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杀死嵇臻这样杰出的海神,可就算是天帝,也不该拥有这样的力量罢,更何况辉壁。
我找不到答案,但不肯死心。第一看到嵇臻,也是最后一看到他生前的样子,便不能忘记了。
他亲吻过我,握着我的手,揽着我的腰身,可他在我面前死去……
我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但因为我的坚持,我依然作为海国的女主人,嫁到了墨云海,只不过,红衫换作了白裳。
和我一起归去的,是嵇臻的灵柩。
因为辉壁的坚持,海国为嵇臻找来了水晶棺,好让所有的人可以膜拜这个最伟大的海神。我觉得这是个奇怪的决定,多半是辉壁出于私心,想多看看他罢。但现在还轮不到我作主,只好依了辉壁。
没人乐意搭理我这个不祥的女人,但我不介意,既然来了,我就要忍下去。
我和辉壁一起商量嵇臻的后事,他又表现出奇异的坚持,我依然说不过他。于是,嵇臻的水晶棺被安置在北海源头的冰洞里面,用清冽的寒泉镇压着,可以透过清澈的泉水和明亮清澄的水晶看到他的容貌。
辉壁说嵇臻怕冷,给他的身子盖了厚厚的丝缎被子,只露出一张脸。嵇臻的脸上一直是那个淡淡的笑容,曾经令我一见心动的笑容,到死也不再改变了。
我不大爱去冰洞看望嵇臻,怕见了难过。c
我爱的是嵇臻,是那个笑起来像阳光,带着海水味道的嵇臻,而不是躺在那里没有知觉的躯壳。
万年亿年之后,我也会消失,和嵇臻一样,原神溶入莽莽天地。所以,日后总会再见的,不必着急。
私下听侍从说,辉壁倒是喜欢悄悄去,每都屏退所有人,自己默默在冰洞里面呆整整一天。我听了只装不知道。
不管我和他有甚么心病,我们爱的那个人已经没有了……还争甚么呢。
四、 晔e
我总有些疑心,夏姬大概隐约知道了甚么。
我当着她的面杀死了嵇臻,我最爱的人,
嵇臻的神力其实早已超过我的父亲,我当然更不是他的对手。他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力量,想要独步于天地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奇怪。我天性淡薄权位,是因为我出生至尊的家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令人厌倦的。
嵇臻却不一样,他是最伟大的海神,也许再过万年亿年,海神一族也不会有他这样的出色人物了。所以他代表了整整一个神族和王国的希望,他不可能毫无作为。
嵇臻想到娶魔界王女,我并不奇怪,但我无法不恨他。
为了他,我已经疯狂,我甚至不顾老父的失望,隐姓埋名来了墨云海,和父亲最大的对手――海神一族并肩作战。
我爱他,爱得如疯如魔。
甚么天帝至尊之位,甚么独步天地,我都不要,我只要和他在一起。
只要他需要,我愿意为他剜出心来。如果他知道我的爱情这么偏执激烈,是不是会感到我可怕,再不肯理会我了?
所以我只好竭力做出淡泊冷静的样子。
嵇臻,嵇臻,为了你,我就算是暴烈灼热的九天赤日,也愿意用厚厚的云层盖住烈光,只给你最温柔和熙的抚慰。
但真到了最后的时刻,我刻意的冷静就像融化的冰雪一样崩溃坍塌了。
以后,嵇臻就不是我的了……
我,天帝唯一的儿子,光芒万丈的日神晔e,怎么能和一个女人分享海神的恩宠?
那么屈辱地忍受背叛,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血液里面似乎有毒素在四下狂窜,我的心痛得分崩散裂,一切看出去恍恍惚惚。我必须杀了他,我不能不杀了他……
嵇臻的神力接近无边无际,杀死他,就算我贵为中央天帝的父亲也做不到,对于别人大概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对我而言却不是太大的难题。
那和西方冰原龙族的恶战之中,嵇臻负了重伤,我拼死救了他。事后,面色惨白的他微笑着对我道谢。我有些奇怪地问:“以你的法力,怎么会被龙族伤到?”
他苦笑起来:“我本来就是龙族王女和海神的私生子,身上流着龙族的血,兼具两族的灵气,所以我身上才有这样奇怪的神力……而我杀死的雷龙之王,就是当年下令死我母亲的人。只是,没有一个龙族的孩子能禁得起龙神的血咒,我也一样。所以,我法力再高,遇到被龙血催动的诅咒,也会受伤,甚至会死。”
他大约是真信任我的,把这个要命的秘密也告诉我了。
怪不得他竭尽全力想作中央天帝,被人遗弃和不屑的私生子,大约也是急于想证明自己的价值罢。
我小心为他守护这个秘密,竭力避免他和龙族遇面的机会,为他避开一切危险。
有,神玉橄肭蠹他,我事先打听到玉榈哪盖桌醋粤族,便婉言谢绝了玉椤4笤既谜馕换ㄉ窈苁敲曰罅艘环。
想不到,我最终却是利用这个秘密杀死了嵇臻。
更想不到,他临死时候竟然那么镇定,只是用眼光在人群中焦急寻找着我,然后静静地看着我,我看不出他有恨我的意思,倒是更像一个不得不分离的告别……
怎么会这样!嵇臻!嵇臻啊!
他不恨我,我却更恨他了。
为什么,死了也不让我好过――
为什么!
我很痛苦,不顾父皇的多暗中警告,坚持留在了墨云海。
嵇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能没有他。
至于那个天帝之位,谁喜欢谁去作罢。我只想守着嵇臻,代他守护他的海国子民。
嵇臻死后,海国声势一落千丈。魔族因为大公主嫁作海国王妃,倒还留着几分客气,别的族类可就十分猖狂。不要说地仙和精灵,连最弱小的狐族都有些轻看了海国,时不时兴兵犯境。
还好,每的麻烦都被我想办法压了下去。不管再艰辛,我都可忍受,我只是不想离开他。
只是,我不得不面对另一个人,嵇臻的妻子夏姬。
有时候我不免疑心,这个女人纤细柔弱的身体里面,藏着一个顽强得可怕的灵魂。不管我怎么设法赶他走,她还是忍了下来,安静地留在海国,并靠着良好的交际手段和虚情假意的关心温柔逐渐夺取人心。
开始,她还是人人憎恨的不祥之人,现在,海国子民已经心甘情愿叫她主母。
我虽然在墨云海待了很多年,也陪嵇臻出生入死多年,但我并不是一个善于笼络人心的人,我眼里心里都只有嵇臻。
这个女人却不一样,我能感觉到,她正在一步一步地蚕食着海国的权柄。
也许,嵇臻死了,才是对她最好的结果罢?
可笑嵇臻还想结盟魔族一统天地,现在的架势,只怕是魔族要借着这个坚忍聪明的大公主慢慢吃掉海国罢。
不管她有甚么打算,只要有我在,魔族别想打海国的主意。
墨云海的主人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嵇臻,绝不会是别人。
可是,嵇臻已经死了……我那么爱他,他却死在我亲手催动的龙族血咒之下……
思念如狂,却再不可得,昔日一同经历过的一草一木,现在放眼看去,只有伤心伤情。
我那么那么地想他。
无可排遣,只好夜夜徘徊在冰洞。
他虽已故去,幸好身体还在,我看着他静默地躺在水晶棺材中,便微微心安一些。嵇臻还在这里,他并没有离开我,一直没有。
到死,他眼里只看着我,一直没看那个魔族大公主。
无法排遣我的思念和迷恋,我做了很可怕的事情。
每天夜里,我用结界彻底封闭冰洞,然后把嵇臻的身体从水晶棺中温柔地抱出来,小心翼翼亲吻爱抚着他的每一分每一。
从他第一化身神龙、和我共舞在迢迢银汉之际,我就想这么作了,我渴望亲近他。但因为他态度向来强势,而我不忍令他失望,就只好一直忍着,接受他的索求,把我的一切给他。
我刻意压抑,并不代表心里不想。何况已经是这样绝望的境况……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再也无法忍耐,每夜都要拥着他冰冷的身子才能入睡。
再后来,我甚至不介意他一身的寒冷,忍不住想抚摸他亲热他,对他做下那些他生前对我作的事情。
到了最后,我对他作的,远远超出我之前的一切想象。
我迷恋他,迷恋他曾经强劲有力的身体,迷恋他身上阳光一样海风一样的淡淡气息。
嵇臻若是有知,一定很惊骇,他不会想到我有这样可怕的一面。可我早已管不住自己。对于这具身体,我做下了超过自己一切想象的罪孽。
情火如狂,我想我是真的疯了罢……
不知道夏姬到底看出了多少,我总觉得,她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这个女人,竟然似乎有些可怜我。
可怜天帝的儿子,日神晔e?这简直太可笑了。
她凭什么呢?就因为她是嵇臻未过门的寡妇,就可以做出这样的神态么?
五、 夏姬
新一任的中央天帝推举,结果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因为嵇臻匆匆过世,天帝的儿子晔e成为了众望所归的下任中央天帝。
可晔e竟然没有在推举大会上出现。
天帝发怒了,下令神将到墨云海传旨,于是我们才知道,这个向来神秘不肯见人的晔e,竟然就是嵇臻生前最好的朋友、最亲信的大臣――辉壁。
我头昏眼,耳边似乎有凌厉破碎的声音在突突地响着。
我想,我猜到是谁杀死嵇臻了。
我之前没料到辉壁的身份,所以不能猜准答案。现在,我该为嵇臻报仇么?
忽然想起他临死的眼神。
就这样看着辉壁,毫不犹豫,毫不回避,带着渴望和惆怅――
嵇臻,到死都想着他么?
心里一片苦涩。
想不到,我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死亡。
痛得难当,我做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破天荒想去冰洞看看嵇臻。
我想在他面前做出最后的决定。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怎么就大改本性了。
我,夏姬,魔界大公主,一个不是太聪明也不算笨,不是太温柔也不算很犀利,不是太多情也不算很薄情的女人,就算嵇臻死了,我也该在魔界继续那些平静的日子。
可我为什么会卷入海国疯狂的漩涡呢?
他们两人,不管是生死相隔还是柔情蜜意还是恩怨纠缠,和我有甚么关系?是甚么固执可怕的理由,让我奇怪地坚持下来,留在这里,作了海国的寡妇,甚至是――实际上的新一任海国皇帝。
我越来越感觉到,我越来越不像我。
或者从看到嵇臻的那一天开始,体内藏着的那个凌厉而多情的灵魂就觉醒了,它正在一步步左右着我的肉身。我现在的每一个决定,似乎都不是来自我自己,但我已经情不自禁。
无可置疑,我爱他。
爱他笑得像阳光,像海风,爱他对我伸出手的样子。
我疯狂地走遍嵇臻踏足过的每一方土地,每一寸海域,每一片云空,我想感觉他当初是怎么走过这些地方,是甚么心情。
我想感觉他的每一种感觉。
我让最年老聪明的人鱼把嵇臻的故事变成了诗歌吟唱,每天睡觉之前,我都会听人鱼唱一段他的往事。这样,在梦里,他还是和我在一起的。从未真正相识,可我已经那么熟悉他。
他是龙族遗弃的私生子,是海国的英雄,是天帝最恐惧的对手。也是……日神最失败的情人,我最无缘的梦里相思……
我迷恋地尝试穿着他留下的衣物,那上面熏着淡淡的海松香,和我在他身上闻到的海风气味是一样的。穿上那些衣服,我甚至尝试变成嵇臻的样子,看着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我想微笑,却忍不住悲伤。
我甚至试着修炼海国独有的法术,嵇臻当年就是靠着这些力量纵横天界、海国和八荒六合吧?我不知道怎么感觉他,便只好学他留下的东西。
我认识他的第一天,他就死去了,可我那么渴望拥有他,除了这些办法,我不知道怎么留下他的痕迹,他的气味,他的音容,他的一切……
我的迷恋,在辉壁,或者说晔e看来,倒像是某种争权夺位的信号吧。
我有感觉,晔e想除掉我。
他不能容忍第三个人踏入他和嵇臻的天地。而我,无可选择,必须踏入。我那么那么迷恋嵇臻,从看到他第一眼开始,我就无法退出了。
因为嵇臻,我陷入这个乱局,我只想在他的面前想想怎么办。
冰洞在墨云海的最,其实是一个寒泉的泉眼。幸好我学了嵇臻留下的术法,总算艰难地能够接近这寒冷无比的所在。
说也奇怪,我对嵇臻的术法领悟得出乎预料地快。不知道冥冥中是甚么东西让我们如此接近,我学他留下的东西,甚至变幻成嵇臻的模样,穿他留下的衣服,一切那么自然而然。
冰洞到了,本来是幽寒冷的海底,因为洞外笼罩着厚厚的光明结界,反而异常的温熙,冰晶岩石上生长着一棵棵银白色的高大树木,大约是来自天界的婆娑玉树罢,被明光晕转成流离不定的五颜六色。风一过,叮咚作响的树叶飞舞撞击,似乎在唱着甚么清脆流丽的小调。
我知道这是晔e布下的结界,才会呈现这样奇特的景象。幸好我学了海国术法,破解日神结界也不是太为难。
咒语念出,看着高大的婆娑玉树化作漫天的碎玉,我竟然有些隐约的快意,好像嵇臻和晔e独有的某种契约也被我狠狠打破了。
我一步步进入冰洞,靠着夜明珠引路,到了洞底,那里有我的夫君,嵇臻,是他的永恒休憩之所。
嵇臻虽然死了,他的气机还在,那是强大充沛的海之生命,充盈着整个山洞,让洞壁呈现壮丽辽阔的微蓝色。
海神壮盛的灵气让我手里的夜明珠也起了感应,珠光不住游荡缥缈,照得嵇臻覆盖下水晶下的面容似乎也有着奇特的神采变幻。
他闭着眼睛,本该很平静的样子,嘴角的微笑也一如我当初的印象。但我总疑心能从他平静的容貌下看出甚么情绪,似悲似喜,神秘变幻着,徒然撩动我的心。
“嵇臻,嵇臻。”我忍不住呻吟似的叹息一声。
他自然不会回答我,我颓然伏倒在他的水晶棺上,贪恋地看着他永恒长眠的容貌。那么接近,可我永远不能得到他么?
因为太靠近的缘故,我注意到他额角头发竟然有一丝凌乱,更有一缕蓝色的长发不听话地从厚丝缎被子下面伸出来。
我不禁有些不悦了。明明记得,嵇臻在装敛之前是我亲手为他梳理好头发的,怎么乱得这个样子,看来运送灵柩的下人十分不小心――
晔e不是经常来冰洞看望嵇臻么,难道他也没发现?这个粗心大意的人。
忽然,我起了一个可怕的疑心。晔e怎么看也不像粗心大意之辈,难道是他……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狠狠按下这个诡异的念头。
但我克制不住自己,迟疑良久,我颤抖着,用力揭开了水晶棺沉重的盖子,把它放到一边。
我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嵇臻苍白的前额,为他抚平那缕乱发,又慢慢滑下他的脖子,想为他理顺下面的长发。
但我的手陡然停下――
天啊,我,我,我,我……
我、摸、到、了、什、么?
在他俊秀安静的头颅下面的身体,那奇怪的触觉,那不该有的空荡荡的僵硬的触觉――
一咬牙,我霍然掀开厚重的丝缎被子。
“啊!”
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双目忍不住瞪圆,冷汗一下子狂涌而出。
珠光飘摇,照在嵇臻身上,他的脸还是那个永恒宁静的微笑,身体……却只剩下了森森的白骨。我甚至能看到他身上残留的斑斑点点血肉,以及密密麻麻的齿痕。不知道多么贪婪地被人吞噬入腹,连白骨上也布满了咬痕。
更可怕的是,我分明看到嵇臻的胯骨上布满了奇怪的白色液体。
忍不住剧烈地哆嗦了一下,血液一下子涌上我的脸,我觉得头晕目眩,甚至天旋地转了。
我再糊涂也明白那是甚么。那个人,不止吞噬他的血肉,还对着他的残骸泄欲么?这么诡异的场景,亏那个人也能贪恋。
而嵇臻,我的嵇臻,就用这么凄厉可笑的姿态,安静地躺在那里,继续他永恒的安睡。
想必,那个人恨不得吞吃他的一切,劫夺他的一切,连骨髓和灵魂也不要留下……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极度的占据,就是这样表现?不光是学他的术法,穿他的衣服,走他的路途,夜里梦里感觉他的故事他的平生,而是――整个地吃下他,完整地吞下他的一切?
全身不住发抖,心里火烧冰压,我犹如害了最可怕的疾病,缓缓瘫软在嵇臻面前。
外面传来缓慢有力的脚步,几乎想也不用想,我心里明白,那是晔e,是晔e来了!
他的秘密被我看到了,他――
是不是想杀了我?
六、 晔e
我和平时一样,夜来到嵇臻所在的冰洞。看到洞外的婆娑玉树倒了满地,我心里忍不住一跳,想也不想,我知道这是谁干的。
夏姬,除了那个女人,没人会这么大胆。
有时候,我其实也是赞赏她的。
夏姬,绝对和我是同类。她对嵇臻的爱慕,大概不会比我少,那种狂热的贪心的依恋的眼神,我再清楚不过。
她偷偷穿嵇臻的衣服,学嵇臻留下的术法,走嵇臻走过的地方,每夜让人鱼对她吟唱嵇臻的故事,我都知道。
起初哑然失笑,后来我却只有沉默了。
这个疯狂的坚忍的女人,她到底想怎么样?
但我无法容忍她继续疯狂,她竟然想进入我和嵇臻独有的世界,我无法忍耐。
而且,她既然进了冰洞,还破解了我的结界,分明不把我放在眼里。只怕,我在洞里的那个秘密也保不住了。
我倒不怕身败名裂,名誉和地位对我来说都是与生俱来、毫不重要的东西。但我不能让任何人,任何神魔对嵇臻有半点指责或者嘲笑。
所以,必须杀死她。
我毫不犹豫踏入冰洞。
夏姬正伏倒在嵇臻的灵前,水晶棺的盖板已经被她掀开,嵇臻身上的丝缎被子也已经翻到一边,露出了……不堪入目的真相。
对着嵇臻做下这一切的时候,我其实是狂热而平静的,可真的在夜明珠的灿灿明光下看着这具充满我的贪婪和情欲的残骸,我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以爱为名,对嵇臻作了甚么?
夏姬黑黝黝的大眼睛安静地盯着我。她的神情平静得可怕,似乎知道死亡就在面前。
我善于读心,可这个女人的心太太远,我从来读不出来。
我只知道,眼前的平静也许正是风暴的开端。只是我很奇怪,她到底凭什么想和我一争高下?
“是你干的吧。”夏姬沉静美丽的脸上慢慢有了一丝波澜。这话说得更像一个断言,而不是猜测。
“不错。”我毫不犹豫地承认我。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女人毕竟是女人,大概感到恐惧了,其实我不想吓到弱小者,不过,夏姬可不算甚么娇弱女子,她想和我争夺嵇臻,若不是有了她,我大概不会杀死嵇臻罢。
必须承认,其实我恨她,恨了很久了。
从爱上嵇臻的时候开始,太多的矛盾和隐忍已经让我的血液被炼成了剧毒,而现在,我血里的毒又开始沸腾喧嚣。
我得杀了她,不能让她活着说出真相,我没甚么,我不能让嵇臻受辱。就算事后需要和整个魔界和海国为敌,我也必须出手。
终于决定不顾一切解决这个难缠的情敌,我心里一阵痛快,忍不住笑了笑。
“为什么?夏姬,你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么?你有过不能释放的贪心吗?因为太迷恋,太沉醉,舍不得半点分离,除了把他完完整整吃下去……我找不到别的办法。”
夏姬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她奇怪地笑了笑,干涩地说:“可那是悖逆伦理的,是可耻的――晔e,你本该是最光明纯洁的天神,却做下这样的罪孽。难道,你没有过心里不安,从没有睡不着觉?”
我也对着她笑,大约这个笑容太阴沉严厉,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是啊,睡不着觉,不拥有他,我怎么睡得着。现在,我很安心,他不止在我心里,也在我的胃里,在我的五脏六腑,在我的血液――你不知道,他的身体多么的好,味道像海风一样,像光线一样――”
“无耻!无耻!”海国王后大概被我这番充满情欲和杀气的话吓坏了,除了不停的哆嗦和咒骂,她似乎想不出更多的反应。
汗水爬上她美丽得惊人的脸,必须承认,她这个样子真是梨带雨,楚楚可怜,可我不会怜惜她的。
我甚至有点忌恨地想,不知道嵇臻看到这样的夏姬会不会动了怜意呢?还好,他已经死了,这个可能,永远不会存在。
“哈哈,是啊,我很无耻。可我彻底占有他了!他无所不在,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神力和灵气正在与我慢慢融合。他彻底属于我了,我……我很欢喜,夏姬,我知道你很妒忌我,可你永远做不到这一步,所以,你应该输得心服口服。”
我微笑着对她伸出手,这个动作,当初嵇臻对她做过。那个刹那,我曾经看到她脸上的甜蜜和快活,伤痛像利剑一样贯穿了我的心,就在那时,我发动了对嵇臻的龙血之诅咒。
而现在,我必须对夏姬出手,嵇臻的新娘,她才是我一切痛苦的根源吧?其实当初我错了,我不该杀死嵇臻,而应该直接杀掉夏姬的。
“等等!” 夏姬看着我发出烈光的手掌,眼神变得得奇怪,她一边哆嗦着,一边大声叫了起来。
“还要嗦甚么?王后。”我淡淡问她。
“为什么,你会觉得吃掉一个人才是最好的占据方式?爱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让他幸福吗?我父亲经常教我,爱就要宽容,忍耐,优雅――”
我忍不住笑了,忽然觉得这个来自魔族的女人其实傻乎乎的很可爱也很可笑。不知道魔界皇帝是怎么一个人,居然教出了这样的女儿。
“夏姬,那是我的父亲,中央天帝,为了束缚魔族的思想,故意灌输给你们的一些念头。对我天神一族来说,爱就是占据,就是完全拥有。这――才是爱的本能。”
她如梦方醒,傻乎乎地看着我,张口结舌,看来说不出甚么了。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王后。”我又忍不住笑了,手掌上的烈光越来越盛,隐约浮现出一条炽白透明的神龙,在掌心盘旋着,随即会破掌而出。
――自从我吃掉了嵇臻的身体,每当我运出烈日之神力,掌心就多了这条小龙,不知道是不是嵇臻出生龙族的缘故呢?
夏姬失神的眼睛看着那龙纹,喃喃地说“果然如此……嵇臻,是龙族的孩子罢……你吃了他,所以,你也有了龙纹――当初,你是不是用龙神之血咒杀死他的?没有一个龙族的后代能抵挡那样的咒语,就算是,拥有通天彻地之力的嵇臻,他也不能!是不是,是不是?”
我有些嘲笑地说:“想不到你终于聪明了一。”但我很讨厌她用这么爱慕缠绵的口气谈起嵇臻,也没有耐心再和她纠缠下去。
掌心烈光大盛,龙纹破掌而出,带出轰轰雷霆之声。
雄霸无比的烈日之力,伴着龙神一起呼啸着冲向眼前苍白颤抖的女人。
“既然如此,我就决定了……”生死关头,夏姬居然笑了笑,嘴唇微微开阖,飞快地念出一串熟悉无比的咒语。
本是平静得接近无声无息的咒术,到了我的耳里,却变成了惊天动地的炸响。
那是――
龙神之血咒!
天地坍塌,乾坤颠倒,万物枯荣,一心鸿蒙……我似乎在极度地炸裂,又似乎在极度地坍缩,血液变成了突突奔流的山川河流,原神被日月星辰迅速吸纳……
我不是龙族后人,怎么,我对龙神之血咒竟然有了这样可怕的感应?
最后的时刻,我忽然明白过来,那是……嵇臻。
我吃掉了嵇臻,所以我也拥有了神龙的血脉,我和他一样,再也挡不住龙神的诅咒了。
当年嵇臻用生命交托给我的秘密,成了夏姬杀死我的最好办法。
可是夏姬怎么知道龙神之血的故事呢?
我吃力地张着嘴,想问夏姬,但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夏姬还是苍白着脸,身子居然还是微微颤抖着,梨带雨的样子,眼中却有了胜利的锐光,平静地告诉我。
“我之前的情人,神玉椋他也是龙族后代。我们相识不久,他告诉了我这个秘密。因为想作天后,我还是离开了玉椋想不到,最后我还是靠他的秘密保全了性命。更想不到,我爱上的人,竟然是长得和玉槟敲聪嘞竦娘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对我的报复。我辜负了玉椋所以我再也不能得到嵇臻了……”
眼前越来越昏黑,我已经听不清楚夏姬的话。
她却很快踏上一步,紧紧抓住了我倾颓的身体,微微一笑。
“我想过了,晔e,你说得很对。爱一个人,就是要永恒地拥有他的一切。可惜,嵇臻的一切已经被你吃了下去,我又那么爱他,可怎么办呢?”
夏姬牢牢抓着我的手臂,秀美的嘴唇准确地落在我手腕的血脉上,忽然抬头一笑。
“所以,如果我把你彻底吃下去,是不是我就永久拥有嵇臻了。”
夜明珠光华流转不定,我越来越晕眩,不大感觉得到她在作甚么。
只是,海松香的气息越来越浓厚。
那是嵇臻的味道,阳光的,海风的气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