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志骄阳》第二部

七、关于成长

第一做错事,我害怕,仿佛天将塌陷;第二,我号哭,唯恐被责怪;第三,我后悔,却明白世无悔药;第四,我才懂,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所谓成长,也只是学会接受。

张艾嘉唱,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嘛,像朵永远不凋零的。
那份历练,透着骨子里的清醒,十七八岁的傻小子听了,都觉得经年流水,还没来得及伤神,音符已经跳跃完毕。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么。

也就是几年之前,我们穿卡其色的裤子,酷暑天在烈日骄阳下踢足球,大汗淋漓。严寒一月,冲冷水澡,不吝啬给兄弟一个拥抱,继而拳打脚踢。

我们每个人,手心都紧牵着记忆彼端的风筝线,犹如一幅写意的风景画,微风吹起身上的白色衬衣,映出单薄的肢体,发育中的少年,生气勃勃。

闾丘康坐在田埂上,悠闲的,有些百无聊赖,联想翩翩,不自禁就文艺起来。

也难怪他,这会儿身的场景地点太她妈烈火青春了。

一片片绿色的稻子田,风吹过,海海的淡金色,远目眺望,天际没有尽头,要说白话一点,谁们想玩日本漫画的cosplay,不用费神搭台建甲子园,直接来这儿就成,门票都不用买。

闾丘复跟小傻驴似的在田里乱扑腾,笑颜满面,嘴里“夯夯”的吹着口哨,那叫一难听,小田鼠都被他吓得尿频,不知道的准以为这模样绝赞的少年是灭虫队员。

于是。

“来焦家玩还真不错”的想法自然而然的冒出来,闾丘康坐在田埂上,他穿军绿色的裤子,路边有细碎的泥屑,星星点点地沾在衣缝裤脚,他也不在乎,只是那么坐着,随意的姿势透露一种贵气,贴了标签,宣告着家境富裕良好。

看着弟弟在田里撒欢,脸上是笑的,笑意映到眼睛里,就有一些朦朦胧胧,仔细看开去,眉梢浅浅皱着。

路人经过,不由一点心痛,这个男孩子,有没有能从心底里欢笑出来的力量。

烈日当空,树荫底下微风掠拂,躺着一人,熟睡,睡得太熟,可以忽略不计。

闾丘复那头小野驴欢腾累了,密密的汗珠滑过脸庞,被太阳晒的火红火烫,他回头,冲着坐在田埂上的闾丘康咧嘴一笑,健健康康的样子,一撂湿漉漉的头发,喊着,“哥,下来,一起玩会儿。”

闾丘康歪过半边脸,“没空陪你发疯。”

“切,疯你妈的疯……”

“闭嘴。”做哥哥的脸一扳,凌厉训斥。

闾丘复懊恼的抓抓头发,忘了他妈就是自己妈,“难得看到田野,你尽坐在那儿装斯文,败类啊你。”

“谁爱败类谁是,反正我不乐意扑灰,什么好玩都没有,尽一头疯串,有什么意思,你当自个儿拍广告呢吧。”

“我他妈当自个儿拍十面埋伏,”闾丘复哼哼唧唧的扁嘴,使劲招手,看闾丘康一脸坚强不屈,打桩似的黏在地上,无奈,吐一口唾沫,回头走到田埂上,踢踢他哥的脚,“过去点儿,给我挪个荫凉地。”

一屁墩坐在他哥身边,粗野的脱去早就湿透而紧贴在身上的t恤,拧出水,随后蒙头蒙脑的盖在头发上。

“就你还拍十面埋伏?”闾丘康笑起来,抓过t恤在弟弟脑门上直擦汗,毛茸茸的一团,觉着弟弟跟小狗似的,成天活蹦乱跳,汪汪直叫,“你没见人金城武帅成什么样子。”

“放屁放屁,他能跟我比!!”闾丘复被踩了尾巴似的鬼叫起来,凭良心说,他真觉得金城武也就那么回事,挺耐看没错,可要论年轻论跋扈论放电的功力,他能跟自个儿比?就是不能,说这话不怕被雷劈,闾丘复天下第一……啊,不对,第二,“哥,”小狗似的黏过去,两眼珠子突突的冒心,“属你最帅了,无敌。”

“去去。”闾丘康就差没恶喷,一挥巴掌推开,“浑身的臭汗。”

“臭汗你个头,兄弟俩怕什么。”踩不扁的小强,硬抓住他哥的肩膀,他哥斯文雅致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清俊,谁要敢欺负他哥,闾丘复不择手段也让那人死。

闾丘康哭笑不得,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那条蚯蚓,随他了。

没一会儿,听见弟弟瓮声瓮气地指控,“哥,我俩好久没这么快活得玩了,你总不回来。”

“……我练习忙,”一顿,“那你不来学校找我?”

“找到,也是个壳子,死人一样。”声音冷冷的,狠绝。
闾丘康喉头一堵,刹那间无言以对,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弟弟已经看透一些东西,却假装懵懂不明。

两人的呼吸声沉重而缓慢,闾丘复一抬头,眼光灼灼,“哥,离开他吧。”

闾丘康闪烁的一笑,不回答,做弟弟的容不得被敷衍,火大的直起背脊,一句一句地说着,字字枪眼,“哥,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这几年不对劲,我不说是因为之前心里没底。我他妈怎么就这么苯!三年前我就该看出你对性肖的贱人有想法,操他娘的,我心眼被大便堵了,愣没察觉。我要晓得会有今天,死也不告诉你肖恩只搞男人。那晚上听电话里焦一说肖恩那两字,我三年多的糊涂帐才一猛子都清醒,你高三成绩突然滑坡的那段时间,正巧是肖恩那贱人出国消失吧?操,我怎么就没联想到一块儿,我就奇怪,好好的怎么突然间你就颓废成那样,那套高考压力的鬼话也就骗骗咱爸妈还成。现在我算明白了,当年他帮你补习,补出糟劲事了,对吧!他对你下手了,对吧!操!”越说越怒,一把掐紧他哥的手腕,红印顿现,“我说你上了大专之后,怎么净学那些个街舞啊声乐啊表演啊,十几年都没见你爱好过文艺,一夜之间你还追星了,敢情你就是为了肖恩那个贱人,才头破血流想混进这个圈子吧?是不是,说话w你!”

说什么……闾丘康惨兮兮一笑,“你别开口闭口的贱人,讲不讲精神文明啊。”

“你少打岔。”横眉怒目,标准一流氓,“别当我看不出你那颗死心眼,哥,你对肖恩来真的啊?你搞同还算了,你要跟他搞同就是一条死路,没好果子吃。撤吧,啊?咱回家。”

闾丘康把脑袋埋在膝盖里,伸手揉着弟弟的头发,“你别跟爸妈提。”

“废话。提了我给自己找棺材。”

“那就好。”

“好屁!我替你掖了可以,你也得给我句明话。”

“小复,”叹口气,“你再给我段时间,我努力这么久,才刚刚靠近他。”

“你当我那晚上瞎了啊!”闾丘复怒气盎然,“他妈的你人都被他上了,还说刚刚靠近?”

“…………”这话让人想钻地洞,“你别什么都往肉体关系带……他起初都忘了闾丘康这号人,想起来也不肯承认,我费劲力气,才看到他一点心里活的地方,不能现在放弃。”

“切……装蒜吧!他忘了闾丘康这号人?也就骗骗你这缺心眼的,那晚上他见你晕过去时的死样子我看得真真的,三年前他给你补习时候的笑容我也看的真真的,他要能忘了你是谁,我他妈……我他妈就承认自个儿没金城武帅。”

――老远有人插话。

“……你不承认也没辙,天打雷劈明摆着的事实,你能跟人比嘛,那是偶像,你,也算呕像,至于什么呕,口子旁那个字我就不明说了。”连冬不知几时过来,翻着硕大一个白眼,这都什么人啊,大老远只见兄弟俩压低声音,听不出说些什么,走进会儿,才听见闾丘复亮着嗓门嚷嚷要和金城武比帅。

真是什么人凑什么热闹,焦带回来的朋友个个艺术家派头,自恋成狂。

这闾丘家两兄弟,三天前跟着焦出现,着实轰动一时,周身都市贵公子的气质,惹得是个女的就瞪出眼珠子。哥哥还算正常,斯斯文文的挺内向,吃了别人家的红烧肉知道说个谢字,可搁那弟弟――完全就是疯人院里的水仙少年!走到哪儿都要照镜子,路过池塘边嫌有鱼破坏了他水中的俊美倒影,谁要不夸他长得好,他开口就是脏话连篇的骂你人没眼光,连冬怀疑他打小喝的不是水,是墨汁。

“连包子,”闾丘复懒洋洋的招手,“学会偷听了啊?”
“我偷听到什么了?”连冬一瞅他那斜眼珠的鬼样子就犯晕,“警告你,别包子包子的叫,我看在你是焦朋友的面子上,才客客气气。

“放屁。”闾丘复压根不怵,眼角一挑,挺不屑地瘪瘪嘴角,土包子就是土包子,瞧那衣服穿的,灰不溜秋,还顶个三七开分头,巨蠢。

连冬一皱眉,捏起拳头真想抽人,这小子即使本性不坏,那势利眼的架势也太缺德。

闾丘康对着弟弟的后脑勺狠狠一掌,“有没有家教。”回头冲着连冬好声好气地笑,连冬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太计较,一伸腿坐在旁边。

闾丘复不服气的扁嘴,伸长胳膊,拢紧了他哥的肩膀,瓮声瓮气地,“我刚才说的那些,哥你好好考虑,”顿了一下,呲开一口白牙,“总之我见不得人欺负你。”

连冬听了直打哆嗦,活见鬼,自恋也就算了,还恋兄,这闾丘复一整个就不是正常人,大热天的被他吓得直掉鸡皮疙瘩,仔细端详着,“喂,闾丘复,你刚在田里撒野了吧?”

“哼,”闾丘复隔着他哥挑连冬一眼,“朕今日雅兴大发。”

“……”真他妈不想理这种人渣。

“连包子你把话说完。怎么看出朕刚才巡视广袤疆土了?”

“……”妈的,今后焦带回来的朋友一概避开走,“你脸上一层泥屑,灰突突的,就跟我村里的二姑一样,每下田干完活就像从煤窑里钻出来。”

“放屁!”闾丘复暴跳如雷,嚷嚷着连包子你别他妈在这儿打击报复,老子一没割草二没摘稻,从哪儿沾泥屑。一通怒吼之后,转身冲向小池塘,蹲在岸边,合掌掬起水,死命清洗。

连冬和闾丘康缓过神来,笑到肺部重伤。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好一会儿,才见闾丘复回来,一边走一边还别别扭扭的擦着脸。连冬看他那在意的闷骚样,咧嘴忍不住笑,一擦汗,眯着眼看看头顶艳阳,“这天真是热的邪门了,哎……”回头问兄弟俩,“想不想吃甘蔗?我们这儿的特产,绝对甜,绝对多汁,市面上出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极品。”

“废什么话啊。”闾丘复歪着嘴。

“哪儿?”闾丘康两眼放精光。

“嘿嘿,这就得看他的了,”连冬诡笑,一抬腿,踢醒那个树荫底下一直躺着的人,“焦你小子睡够了吧,去,给我们仨弄甘蔗去。”

我太郁闷了我。

开头那么老长一段时间,闾丘两兄弟明摆着把我当死人,也不避讳我躺在树荫底下,开口就是聊肖恩的话题,要有多惊悚就有多惊悚,敢情他俩觉得那晚上我是该看的都看到,不该看的,凭我聪明劲儿也能猜出来,愣是不拿我当外人,太相信我,太相信我,我怎么就长那么善良一张脸。

他们乐意,我还不乐意了,自个儿的事情都掺和的不三不四的,我哪儿有空凑别人热闹。更何况,我是真有些忌惮谈sexy那只老狐狸我是真有些忌惮,生怕知道太多,赶明就被他杀人灭口。

所以吧,虽说早醒了,但一听那兄弟俩提到sexy,我闭眼装睡,嘴巴一张口水顺着淌几滴,唯一不舒坦的是元宝那小东西跟牛皮糖似的硬挨着我,浑身毛茸茸,热气直钻鼻孔,我他妈佯装转头他还忠心耿耿的跟着转,就像大话西游里的妖精似的,痛苦难当,耳听着哥几个话题转了,我也捉摸是时候苏醒了,可还没来得及动弹,连冬那厮的臭脚丫就往我膝盖上踹,妈的,还挺用力,冲这,今晚我非得去他家吃饭,说来也怪啊,我就是觉得别人家的饭比较香。

我,焦,生来主角的命。

自此时,出场,形象谈不上光辉灿烂,裤子沾着连冬的脚印,被三个人踹,“去,弄甘蔗去。”

跟一佣人似的,太他妈郁闷了我。

我懒洋洋的紧鞋带,闾丘复还在神经质地擦着脸皮,一努嘴,问,“干吗非得焦才行,连包子,我刚在你们家这块田里就看见好些甘蔗。”

“你懂啥,”连冬嫌我磨蹭,抬腿就踢,“我们这儿方圆百里,只有方老伯家的甘蔗最好吃,那甜的~渍渍,没吃过你压根想象不出。那伙人家我们谁都搞不定,只有焦少爷出马才成。”

“这样……”闾丘复特仰慕的摸了一下我的衣袖,我回他一个谦虚的笑容。

元宝睡傻了,揉开眼睛一瞧我要走,扑腾扑腾的抬着肥爪子扒拉我裤腿,巨舍不得的样子,把我给贴心的。

闾丘康笑着,抓住它的肉脖子拎起来,手放在嘴边做出啃甘蔗的架势,元宝一瞅,口水嘀嗒嘀嗒的直淌,伸出肥爪子,作势欲推。

“靠……白养你。”我愤愤地嘣它一个脑栗子,抬脚往方家那三里田走。

身后就听见连冬笑的很喧哗,大声夸赞,――好元宝。

闾丘复一听不乐意了,愤愤不平的驳斥,――它叫汤团。买回家时我起的名。

――元宝你等着焦带好吃的回来。

――它叫汤团!!

――元宝你热不热啊,待会儿咱就回屋吹空调了啊。

――聋子啊你,它叫汤团!!!

三分钟后,我扛着四根甘蔗,臭汗横飞的一溜紧跑回来时,这两爷们还在争。

闾丘复已然进入亢奋状态,“汤团汤团”,一声比一声泣鬼神惊天地,不知道的准以为我们过元宵节。

我气喘吁吁的把甘蔗往地上一扔,“赶紧,一人一根。”边说边急哧白咧地比划,“没让你们这会儿吃,一人一根,抗肩上。”

大喘一口气,我冲连冬使一眼色,青梅竹马不是当假的,那小子顿悟,颤着声问,“被方老头逮着了?”

“还问,快追来了。”我扛起一根甘蔗,撒腿就跑,一马当先。

连冬跟在身后,边跑边推那俩小子,“赶紧啊,哥俩个,逃吧。”

“干、干嘛?”闾丘家小少爷迟钝的让人想哭。

闾丘康叹口气,“这还不明白,这几根甘蔗,焦用偷的,人追来了。”

“哥,你真聪明。”他哥就连落跑的样子都那么玉树临风。

“……他妈的你一恋兄癖给我跑快点儿。”连冬怒吼。

真是作孽了,大太阳底下一路狂奔,汗水划过脸颊,我清晰地感受到热意滚滚,心说最近也不知撞上什么好运,跟跑步拗上劲了。

那三个在后头跟着,明显差我一口气,连冬直嚷嚷,焦你几时学会的凌波微步啊,跑得比耗子还快。

我一乐,才发现前阵子的特训果然有用,即使整张背湿透,气喘不止,心肺却没觉得太大的压力,呼吸也均匀。

――要保证体力,最重要的是你得学会呼吸。

很懒散,是臧关陌的声音,我眯起眼,他不在身边,他在我的心里面。

所以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风迎面吹开头发,乱糟糟的差点盖住眼睛。

该去理发了。我随意的想着,即使还很年轻,都觉得时光就这么一点一点过去,头发长了又短,人走了也总会回来。

距离那个石破天惊的夜晚,也就短短四天而已,却觉得世事沉淀了一轮。

四天来发生的事情,迅速在脑海中划过。

――记得,操场上呆了整宿后,我回到大楼,刚进走廊,就发现臧关陌找人都找疯了,弯着腰敲打拐角的落地瓶,那是古董,值钱着呢。丰随哭笑不得在拦他,焦就是再皮,也不会躲在那里面。转头见我回来,松口气,笑着说焦你出现就好,听说这哥们沿着lajors来回找了一路,公共厕所都没漏。

――记得,依等考试时,我挨近闾丘康,手一摸他额头,热度似乎下去不少,他冲我眨眼,我比划着,作出拉链的手势,把嘴紧紧锁住。考完后,sexy宣布结果在一周内另行通知,我好客地邀请闾丘兄弟俩去家里小住,体会自然风光,尤其是闾丘复答应把他那台闲置的ps2送给我之后,我的热情有如火烧,与其说邀请,不如说绑架。

――记得,臧关陌决定回美国一,我闷不吭声,他抓抓头发,拿起手机塞到我手里,焦焦你等我电话。

放屁,我卖了这破手机还能换两钱。我骂咧着,宝贝似的把手机藏在兜里。

――记得,第一天回家,周黎和连冬来吃晚饭,席间,闾丘复那小子揽着我妈直说阿姨您辛苦了,把她给幸福的,要不是我拦着,没准存折都给他了。晚饭后,我送周黎回家,丫头说要出门旅游。我一愣,她只是笑着,想戒网了,再不戒就影响正常生活了。

说完,抬头专注的看我,我一心虚,臧关陌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犹豫了会儿,讪笑着打岔,可不是么,刚吃饭时你看汁都比看我情。

――记得,闾丘兄弟俩的来访着实给我长脸,一个清俊,一个邪媚,藏不住的贵气,镇上的人奔走相告,成天有小姑娘羞红着脸顺道路过我家门口,元宝那小东西黏在门槛上冲人就抛飞吻,火速荣升万人迷,老的小的都塞糖给它吃,肥膘激增。

我带着兄弟俩转遍方圆十里,下河玩水摸鱼,去田里抓蚱蜢,斗鸡,拿手活儿倾囊相授。

这会儿偷甘蔗也没忘拉他们下水。

想到甘蔗,我猛回神,转头一瞅,四个大小伙子,一人抗一甘蔗,就属元宝机灵,两爪子扒拉着我那根甘蔗的一头,晃秋千似的,傻乐傻乐。

我越想越觉得逗,浑身汗,也是一种挺美好的滋味。

“哈哈哈……”

我刚一咧嘴发出声,闾丘复就愤怒了,“他妈的,焦你这出息,屁大的事儿,你非弄的逃难一样。”

“你倒是出息大,会说风凉话,”连冬就等着噎他,“焦打小偷惯的,从没出过事,”这话说的,我都不能摆出骄傲的表情,“偏偏今天被逮,准是你小子邪气大。”

闾丘复横他一眼,懒得搭理,跑没两步,少爷脾气大发,一跺脚停了下来,“靠,不跑了,老子买!”

“买!你早干吗去了啊!”连冬怒吼,一伸手推他的后背,“跑!不准停!现停下来买,就是承认甘蔗是咱们偷的,明摆着找挨打。”

“操……我早干吗去?你早告诉我你们用偷的啊!什么世道,老子想用钱还不成了……”

闾丘复咕哝着,心都碎了,我眼角余光一闪,瞅见闾丘康淡淡的笑容。

烈日,高空,我们是孩子,偷着甘蔗,流着汗水,肆意飞扬。

我也大笑起来。

傻乎乎的。

那么意气风发的快乐。

可惜,你不在。

其实,最幸福的一种成长,就是和那个人足迹重叠。

兄弟俩留宿的最后一晚,闾丘康拉着我在阳台上聊了通宵。

其实,原定计划没这么文艺,我只打算凑一桌麻将,让兄弟俩狠输,我没什么手艺精通,就剩这个不用谦虚。这兄弟俩明儿就走了,当然得好好留念,什么都没人民币情真意切。

偏连冬心神恍惚,总发愣,牌乱吃乱碰,没一会儿,闾丘复就唬起脸大骂,“操娘老子的,不玩了,跟一活死人打牌,我不如洗澡去。”

我收拾着桌子,懒洋洋的问,“怎么哪,一准又是网上那小情儿在翻江倒海,看把我们冬哥给愁的。”

果不其然,一听到小情儿那三个字,连冬整张脸都生猛起来了,直说他那小情儿怎么的无情怎么的狠心,扔下一句小别,就此绝迹离开,剩连冬一人茶饭不思。

“女人就是一空壳,没心,她没心的!”连冬起初只是吐苦水,说着说着,眼圈渐渐红了,手肘一软,趴在桌上不动弹,抬着脸,似乎怕一旦埋低眼帘,泪水会夺眶而出。
闾丘康拍着连冬的肩膀,别这样嘿,哥们,网上的事儿你千万不能当真。

闾丘复明摆着觉得这程度的男欢女爱纯属小儿科,切了一声,径自洗澡,元宝二话不说地跟着他,爪子横举,托一条白毛巾。我算看出来了,这东西对帅哥一族绝对的忠心耿耿。

连冬郁郁寡欢地离开后,响起陌生的手机铃声,我愣了会儿,才明白是臧关陌留下的手榴弹。

“靠,你还活着啊,想到打电话了?”按下通话键,我一开口就是小媳妇的怨气。

对面沉默半晌,说,焦,这电话怎么是你接的?

我一听就不乐意了,“嘿,我接这电话怎么了,不偷不抢。大叔您混哪儿的啊?”

“…………哼,”半调侃的笑声,“我是肖恩,这才几天就听不出来了?”

“肖恩……”我一抽冷气,闾丘复湿淋淋的出浴,他哥正给他擦头发,一听我叫那人的名字,大毛巾掉地上。“……老师。”

“以后别叫老师,叫老板。”

“啥?”

“还啥,你被录取了!傻孩子。”

好半天缓过神,我忙不迭的杵在镜子面前,自我欣赏,明星!闪闪发光!元宝配合地把爪子盖住眼皮,作耀目遮眼状。

最终取了五个人,臧关陌,我,闾丘康,靳蠡,林一。

林二的淘汰在意料之中,可我的入选却未免底气不足,要说我也没比林二强到那儿去。

至于丰随,听SEXY说,人收到大学录取通知,撤票不玩了,正正经经读书去,今后可是社会精英。

……估计这才能轮到我。

“我本来想先通知藏关陌,不过找到你也是一样,”sexy公事公办的口吻,让我给其他几个人知会一声。他倒不怕我谎报军情。

挂了电话,我把结果给兄弟俩一说,闾丘复摔开大毛巾,“哥,你别参加,从今往后,咱和肖恩那人没有瓜葛。

看他哥沉默却坚持的倔样,怒火冲天的一通臭骂,我尴尬的杵在屋中间,留不得走不得,良久,闾丘复才稍稍冷静,自控地咬着嘴唇,捶了一下他哥的肩,“我不赞同你在他身上耗感情,这点你记住。……不过,生活由你自己拿捏,不管走到那天,做弟弟的都是支持。”

闾丘康按着被捶痛的肩,笑开,走过去揉弟弟的脑袋,闾丘复别别扭扭的挣脱着,“总之,想通了就赶紧给我回家。”

――焦,要不要听故事?

闾丘康这么问的时候,时针指在十二点。

我一翻身,天热,又来客人,就把木板床给撤了,草席铺在地上。

闾丘复的背弓成虾米,手搁在元宝肚皮上,睡着的时候,是特单纯的傻孩子。

月光下,澈亮的眼神,看你翻来覆去的,就知道你没睡,闾丘康笑着说,我抓抓头发,不打算告诉他连冬的事话招的我胃烧,总觉得有奇怪的预感,根本不敢去猜。

我俩蹑手蹑脚的跨过,走到阳台,窝在藤椅上,流白色的月光,星空苍穹,闾丘康说,“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孬?”

我抿着嘴,“如果你纯粹为了名利、出道,就爬上他的床,那不叫孬,那是贱。”

闾丘康脸色一凝,转头看我,“就算这是你家,我也会揍你。”

我笑起来,搂住他肩膀,“你动手之前,,你弟会先杀了我。话没说完呢,你要是那种人,我压跟懒得搭理,”顿一顿,叹口气,“如果你是因为爱他,那么,怎样都不算孬。”

闾丘康捶了一下我脑门,再问,“焦,要不要听故事?”
“无所谓吧……我没那么八卦。”我耸耸肩。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想告诉你,是希望你替我记住。和肖恩之间的一切,我总觉得记忆一天比一天浅,真奇怪啊,明明我每天都那么用力,把关于他的细节温习……大概因为太用力,才会觉得模糊,我真害怕,怕有一天过去的终究全过去,我忘的一干二净,那时候,要怎么办。”

他若隐若现的笑着。

太过在意,就会怕遗忘。

人,也够脆弱。

“认识肖恩,是三年前。我高三,即将高考,而小复,才上高一。兄弟俩比起来,我就是榜样,成绩优秀稳定,也不闯祸捣蛋,我爸妈常拿‘你哥怎样怎样’来训斥小复。也怪,小复不但没阴影,还特别亲我,你别瞧他满嘴脏话有时还蛮不讲理,其实骨子里特单纯。那天,我爸带一战友的儿子回家吃饭,门铃响,我跑去开,男人站在玄关,懒洋洋的笑,你是小康?还是小复?我当时就懵了,小复曾问我,看上肖恩哪里好,我说不上,我就知道他让我放不开手。”

闾丘康说的有些急,我心算着,三年前,他也就我现在的年龄。

“焦你没见过三年前的肖恩,那时候他阳光灿烂,一笑,整张脸亮起来,他很早就搞文艺,天资好,有背景,也算个不大不小的腕儿,说起世界,一脸不苟同,却做着同流合污的事,我完全无法抵挡,偷偷沦陷。可其实当初,肖恩的目的是想栽培小复进娱乐圈。”

“……小复?”我恍然,闾丘家小少爷的确外表傲人。

“嗯,”闾丘康应着,“和我不同,小复是一特叛逆的孩子,满口脏话,泡妞打架,还偷超市的商品,成天闯祸,我爸妈见他就头疼,家里只我能治的住他。当年的肖恩,却恰恰被他的野性吸引。”

“然后呢,小复答应了?”

“小复无所谓,是我爸不赞成,正巧那时我要找英语不息,就请他帮忙。”

“靠。”不用说,一定使了不少勾引的手段。

闾丘康揉着脸,“其实,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想多和他在一起,听他说话,我就会快活。肖恩压根没觉察,他很认真地教我,隔段时间,会带我去打电动,看电影,缓解压力。我学会打手枪,淋浴时脑子里浮现的全是他的样子。谁都不敢告诉,我甚至害怕见到他,但是又期待,每补习前,我找借口取消,就怕看见他控制不住自己下流冲动,可是他真不来,我又气的不行。三个月后,我几乎撕裂,这时候,小复怒气冲冲的跑来跟我说,哥,你把补习停了,咱不跟那变态搀和,他搞男人!”

我张大嘴,闾丘康脸上满满的回忆,“原来是小复找肖恩借游戏,一开门发现裸男一双。小复吓傻了,肖恩倒不慌不忙,告诉他之前想栽培他是假,目的……显而易见。小复气疯了,我却没出息的雀跃起来,天真地以为,爱上的男人是同性恋,就没有障碍了。”

“我对小复说,哥替你算账。”闾丘康苦笑着,“借口,其实我想争取这个男人。他开门,见到是我,意料之中,吊儿郎当地笑着说,本来想等你弟弟长大再启发,我不玩孩子的。”

“然后我说,我弟小,可是我不是孩子了。……哈,焦你没看见肖恩当时的样子,惊讶,仪态尽失。他问你说什么?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话刚出口,我就特丢人的号啕大哭,压抑这么久,我不崩溃才怪。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摸着我的头说别傻啊小康,你青春期,一时迷惑,千万不能爱上我这种男人。”

“什么意思,你弟行,你就不行?”我一头雾水。

“我当时也这么问,他急躁的吼,那不一样。我听不懂,就是听不懂。凭什么小复可以我不行,赖着,又哭,又打,我打他,他躲急了也回击,可怎么都撵不走我。直到天黑,他火了,用力把我丢在门外。”

“我就那么坐着,水泥地又冷又硬,我肚子饿,想回家,又不甘心走,脚没力气,不知呆了多久,门打开,肖恩看到我缩成一团的样子,又惊又愣,那瞬间,我发誓我在他眼睛里看到心疼和懊悔,就是那么一瞬,从此我认栽,心甘情愿。”

“他好像有急事,叫了出租,把我塞进去。一路上,我迷迷糊糊的说肖大哥,我认真的我认真的,他一声不吭,手指节捏的喀啦作响。车停在一个酒吧前,他让我等在车里不许出来。好久,半个多小时,我忍不住,走进酒吧,看见一个男人哭哭啼啼的缠着肖恩说不要分手。”

“肖恩一见我,生气的走过来,那男人死命拖着他,不停哭,肖恩我们不分手,我认真的。肖恩一听,就冷笑起来,指着我说,认真?看见这孩子么,他刚才也跟我说认真,你觉得我信不信?”

“……焦你知道么,我当时整个人都冰冷冰冷,我饿了,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看见肖恩嘲讽的讥笑,我听见自己很空洞的说你不信是不是,那我做些让你信的事,然后我看见自己很傻逼的拿起一个酒瓶,敲碎,划开手上的脉搏。”

闾丘复自嘲地一咂嘴,“所幸,事情没闹大,我刚一敲碎瓶子,肖恩就冲了过来,那玻璃,狠狠划在他的胳膊,于我,只有手腕上一些细碎的划痕,半个月就退的干净。很讽刺,是不是?肖恩送我回家,说出了点小车祸骗我爸妈安心。而后,他消失,彻彻底底,我旷课,成天成天的找他,成绩一落千丈,高考放榜,勉强进了个三流大专,这时我才知道,肖恩出国了,就在那晚送我回家后,他就走了。我大学三年,一个劲的找培训班学跳舞学声乐,为这,我父母气到现在,可我只有这一条途径,我必须找到一个和他共通的点。”

“然后,那天我看报纸,评委名单上,写着肖恩的名字。我才知道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却不记得我,……或许,假装遗忘,第一天在赛场,他问我是哥哥还是弟弟。”

我回想着,点头。

“他不记得,可以。”闾丘康抱着膝盖,弯起眼睛,“我就赖到他再认得我。”

闾丘康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此封锁了一段时光,笑了笑,回屋睡觉。

我独自一人,在阳台上静默的窝着,许是凌晨时分,燃时间成灰烬。

燃时间成灰烬。

凌晨还未成灰烬,手机又响,我按下通话键,那头“喂?喂?”。

我跟狼似的,“嗖”地来了精神,黑暗里两眼发光。

“喂,焦焦?你倒是听没听见啊?”听我不说话,那人有些焦虑,“信号不好?喂――”

“嚷嚷,光会嚷嚷!你一老粗!”我心头一乐,情意表达得有些不正常。

“哼……想我了没?这好几天。”臧关陌挺恶心的问。

我说想你干吗啊,可干的事儿那么多,我才不浪费那时间。

“丫的小骗子。”他透着笑意。

“你一个洋鬼子居然学会如此高级的粗口。”我由衷钦佩。

他还挺得意,“叫哥。”

“拉倒吧,”还哥呢,我都恨死他,“有你这种当哥的啊,一声不吭就跑去美国,大半星期没音讯。”

“嘿,小蠢蛋还说不想我?”

“想你的人多了去了,轮不到我。”

把录取结果跟他一说,他悠闲的应着,带有意料之中的笃定。

“几时回啊?sexy可要跟我们签约,立马就排上议事日程了。”

“……你跟你未来老婆怎样呢?”他牛头不对马嘴的问。

“干你屁事。”

“那他妈干谁的事。”他还挺横。

“你有资格么你,想明白了么你,”我咄咄逼人,“那晚最后一条短信,你回的什么给我。”

“自个儿不长眼睛啊。”

“我就想听你亲口说。”

“……睡觉去吧。”

“好好的睡什么觉?”

“睡着做梦,指不定梦里你能听见。啊,说起来,你那儿该是半夜了吧,睡去吧,去。”

人渣。“知道这会儿是半夜你还打来!”一看钟,凌晨四点,我脑海里“叮”的一声响,忝着脸傻笑,“哥,你是不是算准了时间给我打电话啊?”

“什么意思?”

“装傻,还装傻!你不是算准了四点给我来电话么!”

“四点怎么了?我只想半夜里骚扰你,不让你睡安稳觉。”

我满脸黑线,他还缺心眼的一个劲问什么四点,我小声咕哝,“凌晨四点想起的,就是你最那什么的人。”

“什么那什么……?”

我太尴尬了,结巴老半天,嘴张成标准的鹅蛋状都吐不出音,无奈,班门弄斧的用英语说了个love。

他一听就喷了,焦焦你哪听来的段子。

“上网,找的一同性恋小说。”我没精打采,妈的,那小说看得我叫一郁闷。人搞个同性恋爹疼娘爱的,搁着我就是半调子,不上不下。

“……你真他妈有空!”

我被他讥笑的讪讪无趣,假正经的问究竟几时回来。

“承认你想我。”

“这话说得没意思,你就不想……”

话说一半,就听“嘟”一声,手机挂断,然后一长串忙音。

靠,这不是逼人早泄么,我话说一半,窝回椅子,三秒钟,手机响,我赶忙接听,臧关陌在那头急急的吼,“焦焦,国际长途信号不稳,不多说了,我现在就去办机票。尽快回来。”

我一弯嘴,喜悦冒上额头,“回来啦?因为想我?”

“哪可能?”他大笑起来,“我回来是为签约当明星,挣钱!”

庸俗!真庸俗!

睡觉前,我得坦白一个事儿。

我那手机容量有限,短信从来不存。

唯一剩的两条。

――等多久啊。by:焦。

――随你。By:臧关陌。

八、关于勇气

我不害怕去爱人,你害不害怕被人爱。

――焦,签名!啊啊啊。他对我笑哪。

――屁咧,明明是冲我,要你跑来抢什么热闹。

――帅,真帅。

“嘿嘿……”我捧着饭碗,脑海中春光无限,心说这踏出家门,我就是一腕儿了。

傻笑起来。我爸一不留神,被吓一跳,卷起报纸狠狠敲我脑门上,丁点爱护子女的自觉都没有。

我拍桌而起,这家不能待了。

我妈说那敢情好,省口粮,娃儿,你几时走,行李放门口了。

我灰溜溜的,“有你们这种爹妈啊,赶我,我可是你们亲生儿子。”

我妈一咋巴嘴,“我现在对亲生儿子兴趣不大,我光对那合约兴趣大。”

真到走的那天,推开门,艳阳高照,卖西瓜的老伯都躲的远远,想象中排成长龙的人群压根没有,我挺郁闷地问我妈,您没宣传我选上明星了啊。

我妈朴素地笑开老脸,你这孩子,怎么不懂害臊。

这老两口至今对事实将信将疑,在他们眼里,儿子就是一吃白饭混日子的,怎么就能当明星呢。不信。

话说回来,要不是sexy承诺签约,我都以为他看我老实巴交,逗着好玩解闷呢。

仔细回想,认识臧关陌,我就是在人生路口拐了个弯,前方风景无限,沿途冷暖自知。

再聚首,是在演艺公司。

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段,写字楼的租金以美金计算,我按着地址找上三楼,看见特气派的玻璃门,闪闪发光。

我一脚踏进去,差点被吓着。

前台小姐化着贼漂亮的妆,穿雅致套装,虽说我不懂潮流,也知道那件考究的白衬衫抵我一柜子周杰伦。

我们那儿娶媳妇都没这派头。

擦一把汗,小姐抬头看见我,客气而生疏地笑起来,“找人?”

我吸一口气,“别……咳,咳……别……客气。”

良心说话,我真不是故意添乱,第一踏入这种正规的写字楼,随便一呼吸,空气里都是利益和竞争,我紧张。

小姐皱起眉头,越笑越不好看,“我没客气。”

这妞脾气真不好,跟周黎没得比,我这么想着,耳边有声音响起,勾人心魄的,大概因为我想他过头。

臧关陌勾着我的肩膀,大半重量很不要脸的让我承受,冲前台小姐一笑,“别听这咳巴发傻,我们来报到的。”

我不用眼角瞟他,都觉得电流直窜,丫的生来就为勾引良家妇女,果然那小姐“蹭”的红了脸,一声不吭的低着脑袋,领了我俩往里间走。

那埋头一含羞带怯状,我看着起鸡皮疙瘩,也不想我俩才多大的孩子,还没吃上嫩草呢,老牛已然春心萌动。

“你几时回来的?”我抬抬被他压着的肩膀,没好气地问。

他也不回答,等人领路的在前头拐了弯看不见我们,才正起身体,打量我半晌,“焦焦,我瞅着你变了点儿啊。”
“哪儿变了?”我惊悚的一抬头,正撞上他笔挺的高鼻梁,他也不客气,一抬手,掌心盖住我眼睛,瞬间我只看见黑色。

“仔细看看还是这幅傻样,待美国那几天想你了。”

他放开手,往前走,我一定神,“丫的你才傻样。”迈腿,“咳嗵”绊一跟头。

小别重逢,身份稍有变化。

我们不再彼此竞争,而将并肩开创未来。

这么说有点儿酸,但就是一回事。五个少年,实力尚浅,最大的卖点是年轻,敢拼,是肯吃苦,还有几张不错的脸。

结成组合最为讨巧,以boy band的形式,取长补短,争取曝光率,先混个面熟。更何况日韩的成功例子不胜枚举,沿着前人脚步,咱也抄抄近路。

臧关陌,焦,靳蠡,闾丘康,林磔。

Sexy点着名,眼睛里有激昂的光彩,我第一看到他认真的表情,想起闾丘康曾说,焦你没见过三年前的肖恩,那时候他阳光灿烂,满是理想,一笑,脸孔明亮。

我拍着大腿,“啊!”

大伙儿全都转头看我,“想到给组合起什么好名字了?”靳蠡那阴人激动的声调都变了。

“不是不是,”我脖子摇断,“到今天才算记住林一的全名。”

一干人等,满脑子黑线,林磔淌着两陀眼泪,“那还林一林一的叫。”

臧关陌笑了两声,走过来坐我身边,伸手敲我脑门,挺有节奏,我怒瞪,刚开口就被他截了,“别吵,想组合名,我思考。”

“有你这么思考的啊,名字想出来,我头破血流。”

“这样才有灵感。”

活见鬼了。

最终,组合名定为“海啸,tsunami”。

闾丘康的提议,大伙儿一个劲儿赞同,就觉得有那气势,我们站在风口浪尖,一个瞬间,席卷青春。

签了一年的约,这身卖的还不算太堕落。

工作计划由公司定,我们的任务当然是排练,sexy冲我挑衅,“焦,之前只是开胃菜,今后的训练可更重,想清楚没?”

我讪笑,“头儿,我的胃口被你养吊了,就爱找大果子吃。”

靳蠡和林磔的家离公司都不远,交通方便。

我就不行了,非找个地方住,否则来回市区郊县,就像农民伯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加上一个没窝的臧关陌。
sexy扔给我俩一套钥匙,公司安排的宿舍,十分钟的路程,黄金地段的居住区。

就差没把我给美死,转身想起闾丘康,拉着他问,“哎,你不是说毕业,得从学校宿舍退出来么,这会儿住哪?要不也安排间宿舍?”

sexy看我一眼,“他住我那。”

我接过闾丘康递来的元宝,心想,这两人,曲终时刻,要不粉身碎骨,要不相念相忘。

公司给我们排了两支歌,都是翻唱日韩的。这不稀奇,没人愿意把好歌给初出茅庐的小孩儿。

我们五个,成天忙着背词背谱,和音,排舞。

汗水洒了一地,累倒在地上,能看到练舞室的大镜子里,反射出各自的脸,满满的笑意和期待。

离开家,开始了独立的生活。旭日东升的时候,闹钟响,嘈杂而机械,我一伸手,把它摁掉,脑袋缩回被窝,无耻的继续死睡,三分钟后,隔壁房里的闹钟再接再厉,不管,不听,直到臧关陌满头乱发,脸色发黑的走进我的房间,狠狠往我身上压。

介绍一下,同居人。

指天立誓,我俩的同居绝对纯洁,一人一间屋。吃喝都在公司,除了排练还是排练,等到回屋时,基本上就是两条死鱼,想不纯洁也没力气,我们固然年轻力壮,但毕竟不是野兽。

当然了,话说回来,我是真他妈想野兽一回,亲也亲了吻也吻了,表达爱意也通过各种含蓄内敛的方式那什么什么了,再装未免太骚。

可发情这事儿,讲究的是技术含量,讲究的是两厢情愿。你看人臧关陌,隔一扇门住着,硬是对我没想法。我要开口说“哥,咱究竟哪天能上床”这种话,真是找挨打。

郁闷。

星期三,sexy大发善心,晚饭之后没做安排,早早解散。
沿路闲逛,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臧关陌跳着撂路边的梧桐树叶,“这个城市,我还真是越呆越习惯了。”

我挺得意,摇着肩膀走路,这是做偶像的第一步,“可不,这儿有我在。”

他笑起来,嘣我一个脑栗子,“你就自作多情吧你,”一伸手,拉我走进一小店。

小店卖各种睡衣,老板是一中年阿姨,一开口就跟机关枪似的滔滔不绝,等我缓过神来,手上已经被她塞了两套蓝白格子睡衣。

“这是干吗,”臧关陌挺黑线的,“情侣睡衣啊。”

中年阿姨笑得很猥琐,“兄弟睡衣,成不成?这料子好着呢,穿着舒服。”

我只想快点儿脱身,给了钱刚走,就被抓住,阿姨韧性十足,居然找出一顶同样色绝顶可笑的睡帽,“要买就配套,只剩这么一顶,你别找都找不到。”

我边掏钱边看了一眼臧关陌。

小子鬼叫鬼叫的,“焦焦你休想,我是死都不会戴的!!”

德行,是买给你戴的么!

回到屋,我把那睡帽的顶儿一剪底儿一缝,改成小背心,硬套在元宝身上小东西“吱吱”直叫唤。

然后把空调开的恶猛,横竖公司付钱,犯不着我来心疼。

臧关陌洗完澡一哆嗦,拿出那蓝白格子睡衣穿上,元宝歪着脑袋看看他,又低头瞅自己,“吱吱”,激动的扯扯格子小背心,眼珠子滚圆,很幸福的一蹬肥腿,跳到他肩上。

我猛乐,“一家子一家子。”

臧关陌瞥我一眼,“你就光说,自个儿怎么不换。”

排练到夜,是家常便饭,附加说明,通常我还得通宵补课。

这和以前的基础练习不同,除了共同动作之外,还有solo部分,很讲究个人风格。

我无法跟上臧关陌的华丽,也学不会闾丘康的灵巧,一又一,必须在绝对熟练的基础上予以发挥。

“焦焦,”臧关陌一推门,探进头,“乖乖,真的还在练啊,别太拼。都两点半了。”

“知道这么晚,你还不睡。”我停下动作,一甩头,拿起矿水猛灌。

他笑笑,走过来坐在床上,两条长腿晃晃荡荡,“我失眠。”

“噗――”我喷了。

“压力太大。”他还嫌不够惊悚,再补一句。

丫的臭小子学什么愤青,就他这实力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说压力大,真……真他妈爽,我莫名其妙就high―high―high起来,合辙没人是神仙。

焦焦,过来聊天。臭小子挺霸王的扔下这么一句,把我拉身边躺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

“你回美国干吗啊?”

“不告诉你。”

“心虚,会老情人了吧!”

“神经病,我哪儿来的老情人。回去把家族财产办一下。”

“财、财产!!…………有大、大钻石吧?”

“没,不过够买一个钻矿。”

“哥。哥哥哥!”

“滚边儿去。”

“哼。……就这事?没顺便和你家人共叙天伦?”

“………,我没家人,我也不要。”

“你这话没意思,不流行颓废少年了。”

“别贫,我是真没家人……我妈早死了……我爸……哈,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他。”

“臧关陌……我把元宝给你。”

“滚,我不要那只大老鼠。”

“……它是龙猫。”

“……我有你就够了。”

“……啊,你说什么??啊!!?”

“………………”

呼噜大起,我直起身子,丫的臭小子真的睡死过去了,靠,什么失眠,吃了安眠药都没他睡得快。我一憋嘴,居然也睡意浓浓。

两个人共同生活,原来远比瞬间萌生感情更为细致有趣,绵长悠远。

我知道了他刷完牙,从来不记得盖上牙膏罐。知道了他每天早上一定得喝黑咖啡。知道了他的头发多久会长长一个厘米。

吃盒饭的时候,他替我回收青椒。画一张闪闪发亮的金元宝,贴在我的房间门上。

三更半夜排练完,我们一人一瓶啤酒,坐在阳台,对着满天星斗,唱海阔天空,唱光辉岁月,唱大地唱天空。――流星!看,是流星!许愿了啊,我要做有钱人。――流你个头,飞机降落。

也在赶着出门前,慌张的把囤积几天的臭衣服一古脑儿的塞到洗衣机,回来后,赤橙黄绿青蓝紫。――焦你这疯子,彩色衣服能混合洗么!

我们没有谈感情,只在需要温暖的时候,亲一下对方的额头。

我不在乎臧关陌打算让我等多久,我只知道,在没给周黎明确的交代前,根本连等待的资格都没有。

我就算无耻,也得无耻的堂堂正正。

Lajors是几乎不去了。

我承认,自己是一利益至上的人渣,于我,阿卡存在的价值就是保驾护航,如今和约签了,我并不那么想见他,他身上有太多痕迹,提醒我臧关陌至今尚不肯摊开的过去。

宣传攻势全面展开,公司接了几个专场表演,我爸打来电话,说看见娱乐新闻里有我们惊鸿一瞥。

我说不能吧。

老头儿激动地说怎么不能,我看得真真的,不过你小子也别得意,才三秒钟,就那么一下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我更郁闷了,爸你先别慌给我背唐诗,三秒钟的镜头都不可能,我们后天才上第一个节目,这会儿哪来新闻给你看。

老头儿懵了,那……你们这组合不是叫呼喊?

闾丘康一听,跳三丈高,冲着话筒对我爸吼,叔叔,海啸!是海啸!我起的名,没呼喊什么事儿!

初上节目的前一天,公司给安排了丰盛的晚餐,sexy拿出一瓶上好的香槟,“小子们,这瓶好东西,我给你们留着,明天好好撒一下。”

大伙儿“轰”的高声叫起来。

应该是斗志昂扬的,我却异常的喉干舌燥,胸腔里有一簇火,强烈而坚持的“突突”燃烧,回到宿舍,灌了整整一瓶矿水,也平静不下来。

我挺恼火,关上屋门捶自己脑袋,“焦看你这点出息,不就一个现场演出么。”

手机响,是丰随的短消息,丫的臭小子自打被第一志愿的大学录取后,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到旅游,听说还为携带哪一房老婆同行而伤透脑筋,真他妈禽兽。

禽兽说,焦,明天加油干,我赶不回来给你们打气,别丢脸。

我瘪了瘪嘴,回:怯场了,想撤。

禽兽在那头怒了,放屁,你搞清楚,你是因为我退出才被取的,谁不争气你都不准不争气。

我一看这话,更是被浇了一盆冷水,靠,管我怎么努力,人都当我是狗屎运。

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没想好回些什么,突然有电话进来,我一看,周黎。

“喂,黎。”

“……嗯。”

“我跟你说,明天那演出,我紧……”

话没说完,那丫头居然开始抽噎,我一怔,识相的闭上嘴巴。

心里有隐约的直觉,我等待着,不言语,周黎的哭声渐渐响了起来,是真的伤心,好久,听见她把声音哭的破碎,结结巴巴地说,“焦,……你……我撑不下去了……”

我试着张嘴,却说不出话,其实这些日子,谁也不是白痴,大致的事情总能猜出几分,只不过,自己也心虚着,不敢核实,不敢求证,甚至,卑鄙的,放任发展。

周黎说爱上网上的一个人,焦,我真的不是存心背叛你。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网聊,但那天,我也不知道中什么邪,居然挂着qq找资料。然后……就认识他,其实一开始,我没想过会这样,真的,焦你相信我,等我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怎么都戒不了了。

周黎一直在哭,我很木然的摇头,“黎,别哭,我不好,是我不好。”

那丫头一听,抽噎地更凶了,“我一直想,等你这阵子忙够了,就回来,我们会按照原定计划生活下去。可是……可是,都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一闭眼睛,有亲人离散般的痛,“听我说,去找他,告诉他你戒不了。”

“焦……”

“你甩我。”搁下电话,我觉得自己真是卑鄙,周黎的改变,是人都能察觉,我不争取,我沉默,我心里有个手,在推她出门。

可今天,心却空空的麻木,我冷笑起来,什么玩意儿,焦你得到个屁,“孬种!”在屋子中央怒吼滔滔,“孬种!孬种焦!孬种臧关陌!”

日,正式演出前,保姆车把我们送进录制现场。化妆,候场,彩排,调灯光,一连串的新鲜事儿,大伙儿兴致勃勃,捂着心口互相打气。

我窝在角落里不动弹,化妆师是一女的,满脸褶子,还硬让我们喊她姐姐,我一瞅她那脸就想吐,心说姐姐你也太霹雳了。

褶子姐姐老远地拿着调色板过来,我死命摇头,“我不扑粉,女人才干那事。”

褶子姐姐脾气倒不错,“放心吧,不浓的,如果丁点不修饰,镜头里一脸病态。”

“我就是有病。”

扔下一句,我撒腿躲到舞台前方,闾丘康站在中央,满脸笑意,冲底下比划,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见sexy站在观众席上,认真地观察,“小康,左边侧一点,没错,这样镜头感好。你把你的solo作一下。”

闾丘康那叫乖,特听话的跳了一段breaking,然后直起身,孩子般的献宝模样,跑到舞台边上,蹲下身,期待地看着sexy走近。

sexy抓抓闾丘康的头发,说着什么,小子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可能被夸了,一不沉稳就开始死相,不忘记指腿上的淤青,我没有见过这样的肖恩,他揉乱闾丘康的头发,再小心地梳理整齐,擦去他的汗水,眼睛里,是满满的温暖。

sexy一抬头,手指着舞台上方的幕布,闾丘康顺着仰视,双手比划成翅膀,作了个飞翔的姿势,sexy大声笑起来。
真他妈吓我一跳,我当他只会假笑呢。

臧关陌跑来拽我的时候,我还惊魂未定着,那哥们倒好,直起嗓门跟卖菜似的,“焦焦,你衣服不换头发不梳,到乱跑干什么呢。”

我没精打采的瞥他一眼,他当我拿劲,骂咧着“小样儿,”用力捶了一下我脑门,见我还是没爆炸,才怀疑的审视我,“你干吗?”

“紧张。”

“少来这套,谁不紧张啊。说实话。”

我心窝一热,挺不要脸的抬眼,“那我可说了?”

“等我撬你嘴啊。”他没好气地。

――和周黎分了,那五个字,几乎冲开喉咙,我却只看见臧关陌一脸斗志,脚上颠着节拍,仿佛上战场前的勇士,肆意昂扬,我笑了笑,摇头,“等表演完再说。”

他站在梦想的起跑线上,我不想在这当口让他分心。

这是最大的不同。

我走上这个舞台,是为了他。

他走上这个舞台,不是为了我。

现场的演出效果,好的令人目瞪口呆。

我们五个,带股子豁出去的拼劲,臧关陌的rap把全场都给镇了,我听见台边的聚光师在嘀咕,“肖恩可真够厉害,居然能找出这么强的孩子。”

“可不,你没瞅见他那重视劲儿,听说他当年因为心高气盛被冷藏,估计这会儿圆梦呢。”

两支舞终了,主持人赞不绝口,一看节目时间有余,挺关照的临时安排了一个游戏环节给我们。

要说这种综艺节目,归根源头还从日本过来,就喜欢挖掘艺人在舞台下的真实性情,可爱的冷俊的自然的耍酷的,本能反应没法装,对那票小女生的杀伤力极其恐怖。

那主持人也是个闷骚派,特缺德的拿出一盒pocky,底下小女生疯了似的尖叫,sexy苦笑着做ok的手势,换我们五人满头黑线。

太他妈不要脸了,这主持人心理扭曲呢吧,两头分吃pocky,明摆着让我们表演暧昧,他一准指望两男生嘴唇将贴未贴,一人情难自禁,一人理智挣扎,按得什么心哪。

我心里才嘀咕没两句,就特哀痛的听见自个儿被点了名,悲剧。

悲剧的另一半,“臧关陌。”主持人高声喊,我俩表情复杂的站出队列。

臧关陌径自叼了一头POCKY,冲我勾小指头,斜着眼睛,彻底的流氓劲,惹得底下惊叫一片。

幸免于难的三个家伙幸灾乐祸地笑着起哄,妈的,老子怕谁,我昂首走过去,把POCKY一吮,飞快地“嘎嚓嘎嚓”咬过去。

全场惊爆,闾丘康和林磔夸张地捶着肚子直笑,我像钢铁战士,一路猛咬,臧关陌整张脸都抽筋了,本能地往后退,嘴一松,“输!”主持人笑着举起我手,我洋洋得意,鼻孔朝天。

首登台,好评如潮。

SEXY在摄影棚外等我们,手上举着那瓶香槟,“小子们,干得不错,我说话算话,今晚敞开了喝,一瓶不够我们再买,多贵都成。”

大伙儿先是静默,然后“嗷嗷”的,五头小狼,脱去上衣,白色的舞台装,在天空,飘飘洒洒。

我们走在大路上。

去LAJORS,是我的提议,有熟人,万一喝高了也不怕闯祸。

臧关陌瞥我一眼,没说话。

推开那扇雕着暗的大黑门,昏暗灯光,红男绿女,还是那片木地板,还是那个吧台,却没有看见阿卡。

小酒保看着我,挺诧异的说,“阿卡?他几星期前就不干了,你不知道?”

我哪儿知道啊,回头一瞪,臧关陌耸肩,那人,流浪惯了,一个地方没了新鲜感,他就别溜达去了,不是故意瞒你,以为你没兴趣知道。

我说我真心痛。

小酒保挺感动,“你跟阿卡哥感情这么啊。”

我说我真心痛,以后不能打折了。

六个人找了角落的位置,香槟一定得撒,靳蠡那阴人亢奋到莫名其妙,拿了数码相机,见谁都拍。

几杯酒下肚,聊着天,叫了些小食,端上桌时,附送真心话大冒险游戏的拼图。

游戏规则大伙儿都明白得很,也就不罗嗦了。

没一会儿――

“靠!”靳蠡扔下大冒险的抽签牌,“这谁想的,太他妈缺德了。”

“有言在先的啊,玩就得玩得起。”我激他。

靳蠡无奈的翻个白眼,咳了两嗓子,站起身,走到帐台,凶巴巴的一捶桌子,冲着服务生怒吼,“老子今晚就是不付钱!”

那服务生抬头看他一眼,哼哼笑两声,一拍手掌,柜台后走出一男人,满脸横肉,身高超过一米九,一捏拳头,“咔嗒咔哒”响,靳蠡满头汗,特窝囊的赔笑,误会误会,我那什么……大冒险。

走回来,被我们一顿拳打脚踢。

轮到SEXY说真心话,逼问者是左手边的闾丘康,林磔起哄着嚷,“小康,问头儿,他几岁破身。”

“头儿准不记得了,太早。”臧关陌笑嘻嘻的说。

闾丘康手背支着下巴,脸搁着酒瓶,呼呼直乐,林磔嗓门大,“快,头儿,招认吧,你几岁破的身?”

“想听?可以……”SEXY阴阴的笑,“等着被开除吧。”

“头儿你万寿无疆,功德无量。”林磔一抹汗,又是个没出息的。

大冒险的游戏牌越抽越少,臧关陌被罚去问邻桌的女生借口红,回来时衬衣上留着那女生用口红写的手机号,风骚无限。

最后一张,被我抓起来,打开一看,“学今天节目上,吃POCKY”

大伙儿起哄的笑起来,“说吧,焦,这想非礼谁。”

我傲慢的环着手臂,一圈圈扫视,靳蠡那阴人鬼使神差的举着双手跳起来,“我来玩。”

靠,你什么东西。我心里暗骂。

要说靳蠡那人也是贱,之前一贯用眼角蔑视我,可自打我不卑不亢的噎了他几之后,他反而客气起来。

几杯酒下肚,大伙儿兴致激昂,打着节拍吆喝,含起POCKY,我冲靳蠡眨眼,那阴人挺害臊的笑起来,林磔就爱看热闹,夸张的捧心状,“上了上了!”

“反了反了!”臧关陌喝高了,脸红脖子粗的。

“干嘛干嘛。”闾丘康起哄得跳起来,一脚踩上sexy的意大利小牛皮鞋。

“我的我的。”臧关陌狠狠冲我一扑,夺下那根pocky,恶霸地吃了。

喝足了闹够了,sexy开了大奔来,其余那几个搭车。

我和臧关陌拦出租回宿舍,周末晚上,地段又热闹,很难叫到车,我俩分站在马路两边,元宝在我肩膀上,草裙舞跳了好几遍,路过的出租车减速看的不少,却没一辆空车,十几分钟过去,我耐心尽失,火气“噌噌”的上升。

好容易对面来一辆空车,臧关陌老远就眼尖的伸手招呼,我高兴地往那边跑。

就在那一秒之间,臧关陌后头,一个男子,跟着招手,甚至跑起来,人如果要卑鄙,那是绝顶无耻的,明抢啊,我赶到时,双方恰恰同时打开车门。

那厮霸在后排座位上,先声夺人,“你们要不要脸,我先叫的车。”

我扒着车门,拳头捏的嘎拉响,妈的,老子心事憋一天了,正愁没人修理,“你出来,垃圾!”

那垃圾是个孬种,嘴上厉害,屁股压根不敢挪动,“凭什么我出来!你说话放干净些!”

“你也配听干净话?”臧关陌冷笑。

司机一看事态僵持,唯唯诺诺的问,“你们各自去哪儿啊?谁近的话,再等一辆……嘿嘿,也不急。”

――意思很明显,谁路远,车费高,他载谁。

“靠,”臧关陌一听这话,火了,“有职业道德么你!”
而后嘲讽的笑起来,“也好,”拿出三四张百元大钞,我一看,急了,臭少爷脾气,死也改不掉,摆谱,摆谱,凭什么便宜那司机。

伸手拦臧关陌,一闪神,那抢车的爷们居然来阴的,趁我不防备,狠狠踹过一脚,他明我暗,就听见一声“咔搭”,连痛都没来得及叫,膝盖软软的一折,我整个人,丢脸的跪倒在地。

本能地,掌心撑地,路面的石子凛凛划开皮肤,不是大事,喊痛太过窝囊,我扯紧了喉咙吸气,胃部迅速燃烧,“垃圾”,低喃着,非揍他不可。

下一秒,视线九十度旋转,藏关陌伸手插在我的腋下,用力把我架起来,往人行道上一推,我站稳,只看见他迅速的,犹如一头猎豹,无声无息,凶猛而极度危险,一脚踢在车上,弯下腰,用力从车门里扯出那陀垃圾。

我看不清臧关陌的表情,但他周身烧开烈焰般的愤怒,那爷们估计吓傻了,整条腿都在抖,“好说,好说,我不是故意的。”

臧关陌一声不吭,冷酷的抿着嘴角,司机瞅事情闹大,一踩油门,溜了。

“大哥,大哥,我真不是故意,我以为他会躲开,”那垃圾伸手作揖,熊样的很,“我道歉,我给你们哥俩道歉。”

臧关陌侧过脸看我,我冲他一笑,他嘴角下弯,“你那张粪嘴里吐什么字,我兄弟不稀罕。”

说完,松开力道,摊开双手往后退,那陀垃圾松口气,还没惊喜完,我早等着了,笑成黄鼠狼,卯准他,狠狠一拳头。

“就不该叫出租,”我挺悠闲的,“这条路其实不长。”
“不长!”臧关陌没好气,“那你怎么不背我啊!”

“哥,你说你这人,几时变这么小气,我被人踹那么狠,如果能走路,我哪会让你劳累。”嬉皮笑脸。

“谁知道你真的假的,一肚子坏水,”藏关陌不服气的嘀咕着,手上却挺用劲,把我背的稳稳当当。“焦焦你够笨的,居然就傻怵在那儿等被踹,平时不挺机灵的人精么,不成,有空我非好好训练你。”

“那是我看你干蠢事,急了。”我辩解。

“钱,就是那几张钱,”他不屑地哼哼,“我看你几时有比对钱看得更重的。”

“……有啊,”我轻声说,下巴搁在他肩上,手臂拢紧。“有的。”

又没下死劲勒他,他倒不做声了。

沉默地走了会儿,我用巴掌敲他脸,“问你哎。”

“不准问。”

“啊?”我炸了,“为啥。”

“知道你要问什么,怕酸。”他皱着鼻子。

我敲他脑门,“说真的,刚看我被人踹,啥感觉?”

“那双鞋不错。”他压根不说人话,还挺认真。

“……你他妈一铁人。”

他笑起来,抓着我的手,指自己心口,“这儿,麻了一下。”

这下换我不做声了。

回到宿舍,冲了澡,清清爽爽的,我闭上眼睛擦头发,录影棚里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欢呼就响在耳边,身体里燃烧起烈火,肢体不由得想要舞动。

我生平第一,如此生切的感受到,舞台的魅力,表演的张狂。

汗水是一枚勋章,闪闪发亮。

吸口气,胸膛的悸动一时半会还真难压,拨通连冬那厮的电话,一股脑儿的冲他说,带着不自禁的炫耀。

那小子起先听得津津有味,满是向往,时间一长,听我翻来覆去就是自夸,不乐意了,“焦,我忙着呢。”

“是不是兄弟?”从来就听说爬上高枝的那个不识旧友,怎么搁我身上都是反的。

“是,”连冬敷衍地,“那你也不能不顾嫂子,对吧,她准比我高兴,指不定等你电话到现在呢。”

挂上电话,我找出周黎的号,看着那一连串数字,发了半天呆,想起从前,我考试,我作弊,我抄作业,我被老师告状,身边总有周黎,她笑着,在我的掌心画图,没事,焦。

那么多年,她在我成长的轨迹里,一个圆,两个圆,步履清晰,如影相随。

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和家人分开,有谁能不难过么。

而最可笑的是,当我看清楚,对周黎的,不是爱情,却还找到一个借口来掩饰自己的窝囊。

“什么鬼天,热死人了。”

火是烧在自己心口上的,一抓头发,我敲开臧关陌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洋鬼子“嘿咻嘿咻”作俯卧撑的场面,我满头黑线,怀疑他吃了千年人参,“哥们你也太猛了。”
他笑着,站起来甩甩手,走进一看,脸上也是疲态,但眼睛,璀璨如星。

我心口一窒,仿佛看见初见面的那个人,试场门外,沉浸在自己的灵魂,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神采奕奕。

这是他的世界。

我笑起来,“和周黎分了”五个字,就卡在喉咙口,生生吞下。

这是我的事,与他无关。

他爱不爱我,是他的事。我等不等他,是我的事。

任何谁,都没有资格拿两人之外的改变作为爱的筹码和谈资。

“怎么了?”他关窗,开空调,踢踢我的脚尖。

“想和你一块儿睡,今天。”我抬头看他,很不正经地飞了个媚眼。

那晚上,我们头挨着头,看窗缝泄入的月光。

一树练白,照耀开俩人浓密的黑发。

我侧头,看臧关陌漂亮的侧面,“哥,你今天的表演,很棒。”

他轻笑着,“下会更棒。”

“你很高兴吧。”真好,我说。

“你呢,高不高兴?”

“你高兴,我就高兴。”我不假思索。

臧关陌一愣,伸开手臂,拢着我的肩,我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呼吸。

“焦焦,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在我能毫不犹豫相信爱的年纪。”

我有些烦,这小子不就过去被声称爱自己的人背叛么,有必要扭曲成这样啊,想太多了他,真烦。

不过没事,我有时间跟他耗。

“你别他妈玩伤痕青春,我这会儿出现嫌晚?拉倒吧,你不敢相信爱了是不是,成,老子没那么低贱来求你,你爱信不信。”我趾高气扬的宣布,临了加上一句,“你他妈不信也得信。”

那晚,我们如同两个孩子,拥抱着,温暖,仅此而已。

沉沉睡去。

我知道了他在熟睡后,左手会搭着耳朵。

也在半夜三更被他的诅咒吵醒,发现自个儿的霹雳神腿,能把身边人生生踢下床。

我做了梦。

梦里面,我踏在他的脚步上,一步一步,往前走,足印重合。

臧关陌回头说,焦焦,你看我们走的对不对,别找错了。
我说没关系,我不在乎走去哪儿,我只在乎和你在同一条单行道上。

就足够。

九、关于信任

可以不问,不能不想。

距离首表演,过了两个多礼拜。

“海啸”的进展挺顺利,已经有音乐节目主动找公司谈上档的事宜,

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我清楚得很,进了这扇门,才知道压力多大,以前就见一个一个偶像冒出来,年纪越来越小,说话越来越蠢,我还当演艺圈只剩有脸没脑子的。

现今才知道,能在大众视线里出现的,各各有过人之。
别的不用说,吃苦就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吃不好睡得少还是其,练歌练舞过程中的软伤硬伤也能克服,重要的是那份压力,黄毛小子们是新冒头的,没人买帐,心里没底气,悬着,还非得在一个期限内交出答卷,交不出,等死,交出来了,还怕过不了关,也是死路一条。

我算神经粗的了,还是在这样的精神折磨中,心事重重起来。

但,抬头,看见其他人的脸,微笑的,年轻的,沉思的,想起关上房门有人陪伴,就松了口气。

当然,不松气也没办法,不怕丢脸的说,我在组合里算最米虫的那一个,也努力,也拼命,但基础和天资有限,成长至此,就是极限了。

可臧关陌不同,自打首场表演成功后,这位同志就得了病。

症状是,忧国忧民。

成天琢磨着得多找几首好歌,把总体的吸引力提升上去,按他的话说,――等观众的新鲜劲一过,咱这组合还能不能红百日,就得靠实力说话了。

梦想总美好,可现实却是公司暂时不会为我们启用重量级的班底。

sexy的战略是先把录制好的那两支翻唱曲拿到电台主打,反响好的话,就跟公司争取拍音乐录影带,混个眼熟。

为这分歧,他和臧关陌连着争了两个下午,从排练室争到餐厅,再从餐厅争到街口,谁也没能说服谁。

那之后,我彻底见识到了臧关陌的倔脾气,你们不支持,可以,我自己谱曲,自己排舞。

这段日子,这家伙除了排练吃饭,洗澡睡觉,所有的时间都耗在谱新曲上了,脸颊骨像被刀削似的冷下来,我压根不心疼,打电话让我妈炖鸡汤的时候还在想,傻冒,谁会记得感激你。

周末。

我坐在地板上,打游戏,光着脚丫,模样很堕落。

臧关陌是位好同志,窝在沙发里,认真谱曲。

“sh――sh――shit!”网游里全是流氓,一女的,漂漂亮亮,把我骗进拐角胡同,打横里冲出四个壮汉,一通恶战,损失惨重。

我特沮丧,抬头看一眼臧关陌,洋鬼子半闭着眼睛,嘴里小声的哼着曲,压根不理我。

“哥,这会儿空气好,出去遛遛吧,顺便找地方吃晚饭。”

“不去,忙着呢。”

“切,你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么,谁也没指望你立时做首新曲子出来。”

“这跟别人无关,是我自己的事。”他挺臭屁的一抬下巴。

我哼了一声,百无聊赖,大叫元宝的名字,小家伙正在玩塑料泡沫,一听我叫它,屁颠颠的扑腾过来。

“还是你贴心,”我大乐,夸奖,把塑料泡沫一扔老远,然后指着,“咬回来。”

以前,隔壁那户人家就是这么训练狗的,没见过那么笨的狗,什么坏拖鞋拦土豆它能找着,主人家一乐,拿起一块钱硬币抛远,它倒瞎了,磨蹭半天也找不回来。

不过,说实话,那是难找,体积太小,后来我趁没人了,去找,也没能得逞。

元宝一瞅我扔了它的玩具,愤怒的一瞪眼,蹦过去,任我怎么叫都不回来。

没劲,我蔫了一会儿,转身骚扰臧关陌,“哎,我说,这位同志,革命工作虽然需要斗志高昂,但你总得休息会儿,调节调节。”

“正有感觉呢,呆会儿说。”丫的死人,头都不抬。

我一看,他手里那张白纸原先什么样这会儿还什么样,“切。”嘲笑。

藏关陌有些恼火的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过会儿,挺霸道地一踢我的脚尖,“去,给我倒杯水。”

“自个儿去,你又不是残废。”

“没看到我忙着呢?”

“没看到,”我不屑地瞥他,“我就看到一个音乐家,手里有纸,空空如也,音乐家周围,流淌四个字。”

“哪四个字?”他眯起眼睛。

“自以为是。”

他一咂嘴,被人看扁的怨气迅速燃烧,挑衅地说,“给我倒杯水。”

破人,我也没好气,“你当我佣人?”

“那你当我干什么?”他顺着我的话就嚷嚷,“玩啊?我这么辛苦谱曲干吗?一遍两遍反复试,你以为很轻松啊,你以为不费脑子啊,你他妈光会玩,说风凉话。你怎么不想想我为谁,还不是为了大伙儿的梦想。”

“拉倒吧,别把我算进去,那群逐梦少年里没有我的份。”我站起身来,直视他,“我的梦想是什么,你清楚得很,就是喜欢装傻。”

他喉结一动,刚想说什么,就听我手机响,我看一眼,穿上鞋开门,他在后头叫,“去哪?”

“管得找么你。”

臧关陌虎着脸,想开口问又碍着面子下不来台,我心说活该,没道理回回我低头。

见我真的打开房门,小子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焦焦,还没给我倒水呢,不准出门。”

我没好气地指着厕所,“那儿,水多着呢,你泡里头都成。”

电话是连冬打来的。

那小子自打演艺梦破灭之后,颓废了些许日子,收拾起心情,谋划人生。

起初他一脸沉地问我,焦,你看我重读一年,能考上什么大学。

我认真的一算,这么说吧,你的成绩一直比我高上那么三五分,你觉得我重读能考上什么大学,你就在那基础上加上三五分的标准。

连冬一思考,很绝望的叹着气说,焦你这么一比喻,我就清醒了。

清醒了的连冬立志不能虚度年华,很不要脸地偷了他爹三条中华,在某个下午敲开了他舅舅的家门。

――舅,你可是我的亲舅舅!我要求也不高,就想在你们公司的销售部作个小白领,啥?不说,当然不说,我跟谁都不说人事部的头儿是我亲舅。嘿嘿。

来到约好的地方,这小子刚从公司出来,老远就西装革履的冲我招手。

“不错嘿,人摸狗样的。”我一捶他肩膀。

他笑起来,挺不习惯的整整衣袖,“焦你是没看见办公室里那些同事,张张脸都像机器人。”

“找我干吗?电话里也不说明白。”

连冬怪叫,“嘿,我说你够绝情的啊,没事想你,见你行不行?我来市区上班都一个多礼拜了,也没见你给我接风。”

我苦笑,哪有空啊。

连冬要找个大排挡吃饭,我挺慎重的说不成,那种地方人杂,会被歌迷认出来,麻烦。

连冬很同情的看了我一眼,焦,你的神经病越来越重了。
在路口找了个吃小龙虾的店,环境不算好,人潮海海,我们到的时候,号已经排到八十几,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才有空位坐下。

点了两瓶啤酒,我和连冬,哥俩痛快地干了一杯,在酷暑天,喝冰啤酒,我看着他,十几年的岁月如醇酒酝酿,兀自芳香。

连冬一喝就上脸,嗓门也高了,“焦,我特、特羡慕……你。”

“别胡说。”

“没……没胡说,”他大着舌头嚷嚷,“我的梦想,风筝线被你给牵了。爱情,你也不缺。都有,你都有。我……我他妈……”

我傻笑,直到连冬的手一下子捶上肩膀,忍不住吸口气,连冬一呆,凑过来仔细看,筋骨都是拉伤和淤青,叹口气,揉了揉我的头发,“傻冒……,想想也是,虽然你误打误撞挺幸运没错,可更长的路上,很辛苦吧?”

我抿紧嘴不回答,苦这种滋味,不是对人说的,只靠自己体会。

聊起近况,连冬的工作还算顺利,怎么说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他舅暗地帮了不少忙,还给安排了公司宿舍。

连冬嘀咕着说过阵子,接到两笔业务,有点活络钱,还得好好送份礼,过河拆桥的事干不得,有今天没将来的。剩下的钱,就好好存着,过年的时候给爸妈封了厚点的红包。

一脸认真盘算的样子,稚气悄然消退,我冲他举杯子,心里是满满的欣慰。

看着身边人成长的轨迹,也是自己在告别青涩年代。

两男的,话题说着说着就扯到女生,我心虚,怕他问起周黎,赶紧先声夺人,给他好好开导起来,我说上回在家看你痛苦样,就知道那小情儿够折腾的,这么久以来,不见面光聊天就能把兄弟你整的不死不活。我真觉得怪,一男一女,两厢情愿的事儿,要好早该在一块儿了,拖到今天,估计那小妞有鬼,趁早分了得了,谁都不能借着爱的名义伤害对方。

连冬听了半天,也呆了半天,最后很没种的苦笑着摇手,“不谈,今天不谈。焦,我不想说。”

“行,不说。”我爽快地招手,示意再外带一份,然后把帐单放在连冬面前。

他眼睛直了,“不是你请客?”

“不是。”我很正经。

“那是谁请?”小子居然来这套。

“冬哥,你真英俊。咋就这么俊啊……”

“靠……,”他一口啤酒喷得潇潇洒洒,“我请也行,借你的钱可就一笔勾销了啊。”

“你要敢那么做,咱俩。”

“咋?”

“绝交。”

臧关陌连着发了两条短信,微乎其微的表示一下友好,我都没理。

最后他急了,直接电话打过来,“干吗不回短信?”

“没看见。”

“……在哪儿啊,我来接你吧。”

“你有这么好心?”

“你这话可伤我,咱俩谁跟谁啊,”他还得意了,“我这会儿就在楼下发动摩托。”

“你就吹吧,”我好气又好笑,按下门铃,“我已经在屋门口了。”

他开门,讪笑着,看见我咬手指头,就问,“没吃饭啊?”

“你打算请我吃饭?”

他痛心疾首,“你总是误会我。”

没良心的大尾巴狼,我唾弃他,“谁敢指望你啊,”走进屋,把食物放在桌子上,他一看,感动地憋了瘪嘴,过来想揉我脑袋。

我怕肉麻,掩饰的咳了两下,“觉得这个挺好吃,就想带回来给你尝尝。”

他快乐地盘腿坐在地板上,抓起小龙虾,叽里咕噜的嚼,我想笑,没见过这么认真的吃相,又不是山珍海味。

空气里满是调料醋的味儿,臧关陌满足地吁出一口气,就着浅浅的夕阳抬头对我笑,“真好,焦焦。”

“感动了?”我有一搭没一搭的。

“从没人特地给我带吃的回家。”他说。

“嗯……?”我心跳漏了一拍。元宝闻到香味,谄媚的从角落里扑腾过来,抓起桌子上的餐巾纸,乱七八糟往身上一盖,充当围兜,明摆着讨东西吃,真是……随我久了……,闾丘康见了准哭。

“我跟你说过吧?自打有记忆开始,我爸就没了,正确地说,是逃了,抛妻弃子,那是个浪子,永远有更迷人的女子等他征服。我妈沉浸在她的失败人生里,偏偏我是这场悲剧的见证品,所以,她对我,只尽必须的义务,多看到一眼,都像乌云满天。”臧关陌漫不经心的说着,仿佛别人的故事,我却在瞬间海水决堤。

“家里总是空荡荡,冰冷的碗,桌上放着很多钱,”他笑起来,“我家有很多钱。我比同龄的孩子早学会用钱可以买到什么,我买食物,买尊严,买跟班,就是买不到我妈在家给我做顿饭,哈。”

他一抹眼角,说这小龙虾够辣,我挪啊挪的坐在他身边。
元宝在我两脚边乖巧的等了好久,见谁都不注意它,怒了,唬得一跳,肥爪子夺过臧关陌手里的虾肉,塞进嘴里。
嘿,我俩惊笑,臧关陌就着我耳朵边,含糊的说了一句谢。

“你真他妈酸。”

“那……以后还给我带吃的回家?”

“你得先保证,不准拿我当佣人使唤。”

“小心眼。”他顿了一下,不甘心的补了一句,“跟你合住后,我改很多了。”

“切。”我冷哼,谁没改?谁没去适应对方的脚步?谁没包容对方的习惯?两个人生活,原本就是杀死一部分的自己,在血肉模糊中,慢慢适应对方的怪僻。

收拾着龙虾壳,臧关陌突然说,“焦焦,咱俩就好好地,一起过下去吧。”

“你在求婚啊?”我很惊悚,他手里的抹布对我飞过来,我一躲,“那咱俩算什么关系?”

臧关陌笑的很暧昧,“难说,患难与共吧。”

我憋嘴,绝对的欲求不满,心说个洋鬼子就会乱用成语,又不是逃难。

大清早,电话响的招人痛恨,我用被子蒙着头,直到臧关陌拎小鸡似的抓我起来。

电话是我爸打来的,他有同事来市区联系工作,让人帮我捎鸡汤,“还要其他什么?”

“甭了,啥都不缺。”

“刚才谁接的电话?你室友啊?怎么凶巴巴的。”

“属驴的,就这德性。臧关陌,”我直着嗓子喊,“吓着我爸了,赔不是。”

“昂――”臧关陌在盥洗室刷牙,一听这话,发出一声驴叫,然后抓起肥皂扔我。

当天的排练我只能请假,把鸡汤放回宿舍。

途中经过的一条路口,依稀记得丰随就读的大学在那儿。

拨通电话,一问,果然,丰随朗朗大笑,“拣日不如撞日,焦你不总说想来大学看看么,就今天吧。”

我一听,还真来劲了,大学校园是个什么样,杨柳树下,绿草荫荫,早憧憬着了,更何况许久不见,真有些想念丰随,那小子,邪乎乎的,满是想法,咱也熏陶熏陶。

“正赶上午饭时间,你可得请客。”我敲诈别人都成习惯了。

他爽快答应,我依稀听见授课声,说你正上课吧?这么肆无忌弹的用手机行不行啊?

“你说行不行啊,”丰随得意的很,“这堂课的老师,早被我纳为哥们了,来了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能耐。”

丰大少爷有能耐,是早就知道的。

但我还真没想到,他的能耐强到这份上,简直人神共愤。

林荫大道上,短短一条路,我们走了十来分钟。

走三步就有人拦着丰随,笑容灿烂的打招呼,我心说这小子人缘也太好了点儿,一旁俩个女生边走边回头,冲我直看。

我整了整衣领,心想居然被fans认出来了,冷静,得冷静。

“真帅。”女生甲捂着脸颊,娇羞状。

不客气。我微笑示意。

“嗯,可不,一直听说新任学生会长帅的离谱,今天总算看清楚了,他就是丰随啊,啊――”

啊你个头,真愤怒。

来到食堂,人潮海海,有点灾民区的感觉,丰随让我等着,自个儿直奔食堂后间。三分钟后,打着响指,引我走上二楼的小包间,桌上摆满四菜一汤,味美量足,不输饭店的水准。

不能不刮目相看,我嚼着鸡腿赞叹,“你小子利害啊,才入学多久啊,学生会长都当上了。”

“瞎混呗,”丰随笑嘻嘻的,“我倒不想别的,就觉得得些虚名,能让自个儿过得好些,比如这顿饭,”顿了会儿,补充一句,“……延伸至今后很多顿饭。”

我咋舌,“前途无量。”

他笑得意味长,“我把这个社会琢磨透了,就想做一个狡猾的主流人。”

席间,聊起近况,我让他记得看上回我们参演的节目,在音乐频道播。

“那可是海啸的女秀!”我嚷嚷。

丰随咧嘴,“别在大学校园说女俩字,敏感。”

我一口饭喷出来,流氓。

甭说,这流氓脑袋还真好使,灵光顿闪的拍手掌,“嘿,焦,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什么?”我啃完鸡腿,开始进攻红烧肉。

“办场校园演唱!就这儿。”

“……”我眨巴眼珠,半天才反应过来,靠,“聪明!”
“对吧,”丰随指着脚下,“一举两得,海啸能打响知名度,我也能记上实绩。哈。”

回头跟sexy一说,没几天就敲定了演出日期。

sexy连连称赞,丰随那小子,是个人才,两个月不见,他居然给我们派活干。

大伙心有戚戚焉的点头,这样的人,不能共事,可惜。但若共事,可怕。

臧关陌谱的新曲子终告竣工,代价是硕大的两个黑眼圈。

那天排练前,他把谱子往sexy面前一放,“头儿,如果肯让我今天开始排舞蹈,我就敢保证演出那天有新曲子上。”

Sexy环着胳膊,对谱子一眼都没看,皱起眉头,“我说过让你做新歌了?”

“我不是为自己。”臧关陌倔得很。

“这不是理由。”sexy一拍桌子,声音硬了,“既然知道叫我头儿,那你懂不懂什么叫服从和集体?”

“我要不是为了集体,何必熬的心力交瘁。”臧关陌沉默了会儿,终于沉不住气。

我抓抓头发,走过去,压住他的肩膀,“头儿,你这就冤枉人了,排新歌是我们大伙的意思,推举臧关陌而已,他功底强。至于那个,你也知道,时间紧,没空和你商量。”

“不是他自以为是?”SEXY摆明不信,但考验我们的说辞。

“咋!”靳蠡冷哼一声,犟在角落,周身写满“不合作”三个字。

林磔和闾丘康对视一眼,走近,亲热地推臧关陌的后脑勺,“行啊你,还真是说到做到。”

臧关陌感激地看看我们仨,回头说,“头儿,我说实话,以前那两首是不错,但只要是个懂行的,立马就知道是翻唱。翻唱不丢人,但我们总得拿出自己的本事吧,如果只会翻唱,咱们索性改名叫模仿秀。”

这话太冲,可SEXY反倒笑了,拿起谱子认真看了会儿,摸着下巴说,“混音的地方得加工。”

“头儿!”林磔欣喜地叫着,闾丘康松了口气,只有靳蠡的脸色阴沉沉,他就见不得别人出挑。

SEXY离开前,意味长的对臧关陌说,“臧小子,自作主张是组团的大忌,无论你有多么才华横溢,都没资格决定队友的意愿。今天我说OK,是因为他们挺你,”臧关陌掉头看我,表情复杂,“换角度说,你有没有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考虑?海啸是一股浪,五个人,分子聚合,你独自昂然而立,说不定浪潮就分崩离析,只剩下小簇浪。然后,”sexy的手横空一抓,“了无痕迹。”

两首旧歌的排练并不辛苦,只需维持熟练度即可。

重点在于新歌。歌词有公司负责找人填写。我们的第一步在于唱熟旋律。

试唱一遍之后,大伙儿脸上满是服气,臧关陌的音乐功底实在强悍,走快歌路线,高潮激烈火爆,却添了柔缓的副歌部分,尽管有些地方依然生硬青涩,却隐隐展现出霸气,让人期待。

就连靳蠡也收敛了一贯的冷言冷语,投入得很。一曲终了,闭紧眼睛回味,那样子太文艺了,害我好几想往他脸上画乌龟。

舞蹈动作的编排落在臧关陌和闾丘康肩上,这两人是HIP-HOP出身,正符合海啸的主打路线,靳蠡有民族舞的功底,常常灵光突现,在衔接和细节上动足脑筋,一些小连贯看似天马行空,却妙不可言。

五个人,跳一段,停下,擦着汗商量,累得双腿发软,可是一听到“go”,却力量顿涌,抬起脚步,继续。

Band的舞蹈,难度系数高的会放在solo,司各人所长,整体讲究齐,常常为了极其细微的一个扭腰,一个转身,五个人,反反复复,谁也不能扔下谁,那是一种荣辱与共,会令人从心里感受到力量。

一遍,再一遍,汗水湿透衣衫,累到跟不上,就在旁边歇会儿,哼着曲调给其他人助阵。

缓过气后,再冲入杀阵,斗志昂扬。

人一旦有目标,日子过的其乐无穷。

公司很快就把填好的词拿给我们,不愧是专业水准,一些励志的短句,琅琅上口,营造出青春无敌的豪气,当然,少不了夹杂些简单的英语唬弄人,come on,every day,fight之类。

我说跟儿歌似的,臧关陌瞪我一眼,哪有这么好听的儿歌。

进棚录歌的那天,我新鲜又好奇,站在录音室的门口,战战兢兢,“头儿,要脱鞋么?”

“随便。”sexy笑着挨个儿拍我们的脑门,“怎么舒服怎么来。找到最放松的状态就行。”

“听说那些大牌歌星都有怪癖,陈慧琳录歌时得特地从家里带袜子来。”我探头探脑,一戳话筒,没想到麦克开着,吱啦的怪叫从指尖冒出来,惊悚的很,我吓得笔直跳起来,一把抓住身边人。

林磔说焦你再不放开我袖子,估计也成袜子了。

录音完,走出棚,我吁口气,难怪现如今歌星越来越多了,原来有种玩意能数码调音。

Sexy把话说得很明白,歌唱是其,依我们现在的实力,不可能唱现场,到时候后台放cd,前台对口型。

重要的是舞蹈部分,全力以赴。

虽说每天都累得生不如死,可是那点点滴滴的进步,就跟兴奋剂似的,注入身体,激发出潜力,一鞭一鞭。

我跟臧关陌说,要让我爸妈看到我这劲头,老俩人家准得哭着押我考大学。

臧关陌直笑,那是,你考上哪所大学,哪所大学的校长准得哭着辞职。

连冬找了我好几,每回我都喘着粗气说忙,那小子觉得我态度敷衍,怨气积压了好多天。

终于忍无可忍,直接跑来排练室堵我。

闾丘康第一个瞅见,好歹在我家住了那几天,和连冬也算熟人,欢喜地挥手招呼,“连冬,这儿。”

我说你怎么来了。

连冬没好气地看看我,“见你多难啊。你还认得我这穿开裆裤的兄弟啊。”

那口气叫一酸,臧关陌拧着眉头盯他好几眼,“等人去外边,别跑这儿来添乱。”

“怎么说话呢?这地儿归你管啊?”连冬一听,脾气就上来了。

我赶紧拦着,“哥们你来得不巧,明天我们去大学唱现场,这会儿正在整理东西,服装啊,cd啊,乐器啊,道具啊,乱着呢。”

“出息了嘿,”连冬高兴的一捶我,又困惑的歪头,“难道没助理帮忙?”

“你当我们多大的腕儿啊,”闾丘康笑着扔给他一瓶水,“公司不给新人配助理。”

“靠,这会儿还喝什么矿水啊!”连冬把水往桌上一放,“哥几个,去吃顿好的,当为明天打气了,我请客。”

我举臂欢呼,眼前一闪,林磔跑得比兔子都快,窜过去拉住连冬,“走了走了。”

大伙儿拥着往外,臧关陌落在后头锁门,“哎,东西都放好了?没差错吧?”

“你别神神叨叨的,”靳蠡回头拉他,“放心吧,我和小康一件一件数过,准没错。明早包一背,就等着听喝彩吧。”

“听!听!他妈等着听被喝倒彩吧!”

休息室内,臧关陌暴跳如雷。

大伙儿面面相觑,被他罕见的凶暴吓得有点儿茫,不敢搭话。

原本,一切都该是顺利的,值得庆祝。

整场表演安排为“海啸”的专场兼校园卡拉ok比赛,丰随了不少心血,舞台布景,音响效果全是一流的。

之前的两首翻唱,效果好得惊人,很多女生在下面尖叫,露天的演出和摄影棚内不同,底下的反映真实而强烈。

脸颊烧得通红。

中场休息一会儿,穿插两个学生的比赛曲目,然后“海啸”将再度出场,丰随都计划好了,叮嘱主持人,用最华丽的词句,最赞叹的口气,隆重推出海啸自身创作的新歌。

可这会儿可好,居然怎么都找不到那张录制好的cd母盘。

“盘呢?啊!他妈的盘呢!”臧关陌像困兽,怒气勃发,“昨天我还问了,你们怎么说的,放好了,准没错。靠,放什么屁。”

靳蠡被他的脏话噎到,一拧眉,站起来怒视,但终究理亏,抿上嘴不说话。

“别吵,现在最忌讳内讧。”闾丘康说,他嘴上是冷静,双手却急躁的不停揉搓。

林磔茫然失措地坐在地上。

门一开,sexy走进来,大伙儿满是期待,他叹着气,摇头,“公司那边,就算现在出发送过来,也来不及。”

“那怎么办。”林磔狠狠一捶墙。

我看着臧关陌,他用力咬住下嘴唇,眼里闪着激烈的光。

“哎,”门再开,丰随握着一只对讲机,急匆匆的冲进来,“到底怎么样?台上就快唱完了,你们怎么说?我可得交待主持人。”

闾丘康看了看sexy,不甘心地抓头发。

“丰随,只能取消了。”靳蠡沉重地说。

“那……”

丰随刚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听见臧关陌暴躁地一拍桌子,“放屁!”他低着头,谁都不看,但我知道他向每一个人,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吃这么多苦,就是为了一步一步往前走,我不接受撤退。”

“那你说怎么办。没伴奏带!”靳蠡很急躁。

“那还不简单,”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意,“清唱。”

我瞪大眼。

“别逗了!”靳蠡不可置信,“这种快歌,没背景音乐怎么成?”

臧关陌一憋嘴角,问,“丰随,有吉他么?”

“有。”丰随一愣,然后笑了起来,“隔壁休息室就有。而且音色很不错。”

“麻烦你。”臧关陌弯了弯腰,丰随一勾眼梢,比了个大拇指,很快替他拿了把吉他过来。

臧关陌接过吉他,手指轻扬,泄出一连串入水音符。

“疯了你,就这么把吉他能镇得住场?你还当自个儿猫王啊!”靳蠡一看他动真的,急着阻止。不被搭理,只能救助地看往sexy,“头儿?”

“听着,小子们。我一开始就说过,海啸是你们五个人,我从来不是其中的五分之一,我带领你们,却不能命令你们,决定得由自己做。”sexy走到臧关陌身边,颇觉有趣地笑起来,“何况,我就算命令,不肯服从的人,照样往死胡同钻。”

臧关陌一咧嘴角。

“我们做决定……”林磔喃喃重复着,完全没了主意,茫然地看身边的闾丘康。

闾丘康略微沉吟,“臧关陌,还是慎重些吧,第一出外景现场,公司准有人在看台观察,如果砸了,得不偿失。”

“那也比窝囊的缩着,来得漂亮。”性臧的就是头驴,倔得很,倔得很哪他。

“疯子,要唱你就一个人唱,让你牛!”靳蠡火了,“什么毛病,永远自己第一。”

“你就当我疯了吧。”臧关陌整整衣领,站的笔直笔直,我看着他,心里有一股热流沸腾。“即使今天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舞台上,也要把这些日子来的心血完完全全换回来。”

大伙儿沉默下来,休息室里很安静,门外传来参赛选手的歌声,郑均的“赤裸裸”,唱到高潮部分,“我的爱,赤裸裸赤裸裸”的黄色反动标语响彻全场。

“啊――”我伸个懒腰,大声喊起来,大伙儿掉头看我,我漫不经心地整好衣服,往舞台走,顺道拉起臧关陌的衣角,“什么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别说这种凄凉的废话。”

“……焦焦。”他被我拉住衣角,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

“嘿嘿,”傻笑起来,“我挺你。”

“……焦焦。”他有些呆。

我拽他,“发什么愣啊,赶着上场了。”

走上舞台,我和臧关陌两个人。

开场部分,原本是靳蠡的solo,如今,我伴着臧关陌的吉他浅声低唱。

那些音符,划过他的指尖,带有异常坚定的力量,我镇定下来。

尽管只一把吉他,因有我陪伴,而听你华丽乐章。

身后有脚步。

眼角的余光,看见另三位同伴走上舞台。

音符一转,激烈而高亢起来。

我看见地平线,从黑暗的晨曦中,慢慢升起。

头一昂,手擦过身体,摆出漂亮的开场动作。

五个人的海啸,犹如幼蝶,破茧而出。

那个晚上,我和臧关陌,在宿舍的窗前,席地而坐。

周围摆满了啤酒,heineken,绿色的小瓶子。

元宝尝了一口,醉了,在我脚边呼呼大睡。

星空一片邃。

我哼着臧关陌做的曲子,说,真好听。

他拿起酒瓶,仰天一大口,然后擦擦嘴角,贼性感的样子。我眼睛直了,就见他手伸啊伸地过来,捏我脸颊。

“焦焦……”他的眼神异常坚定,“为什么挺我?”

我说不出大道理,就只知道,即使失去全世界的支持,都有我会挺他。

也并不觉得牺牲了什么。

只要作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没有人会觉得不幸福。

“因为是你。”我理所当然地耸肩,看着星空发呆,“你说怎么没见流星啊?”

他不乐意被忽视,硬是扭过我脸,视野里是他的脸,他的眼睛,他认真而萌动的表情。

我的心脏被掐了一下。

这是一个注定了危险的夜晚,充满诱惑。

“要看流星干吗?你还挺少女情怀的。”

“不行啊?许愿又不收费。”

他凑我越来越近,嘴唇性感而魅惑,故意在我鼻子底下摇晃,“想许什么愿?”

“我的梦想就是钱。”我激动高嚷,嘴角都歪了。估计那样子很滑稽,臧关陌却没笑。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的梦想就是你。”

……

我尚未回神,下一秒,嘴唇被他封得彻彻底底。

吻,充满烈火,唇和唇的接触,只有一瞬,他像饥渴了许久的旅人,在沙漠里,急躁了,火热的,舌尖霸道而凶狠,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

我是男人,不甘心于被动。

这场暴风雨,迟早会来,我们都等了很久。

没有回头路。

双手用力插进他的头发,硬硬的发茬刺得掌心发麻。我激烈地回击,舌尖狠狠窜入他的口腔,侵略每一寸。从今以后,都是我的。我的,全是我的。

毫无保留。

凶狠的暴躁的接吻,仿佛要不够,吻不到,急切地试探对方,牙齿相撞,隐隐有血腥味。

胸腔几乎窒息,才不甘愿的分开。

我俩对视,眼神是诡异的妖亮。

他咳了一声,嗓音沙哑,充满欲望。我只觉得下腹部烧得难受,很不要脸的往前一顶,挤在他的跨部。

Shit――他低声骂,一把拉住我的腰,强硬地拖我走了两步,猛力压倒在沙发上。

我头晕目眩。不知羞耻地期待着,“要干吗?”

“废话,做爱。我认栽。”他说,空气里满是柴火的干燥,一个引子,即刻能烧草原。

衣领被撕裂开,锁骨被压着,我很瘦,所以在肉体的碰撞中觉得疼痛。

没关系。

心里反反复复回响臧关陌的话。

他说,我认栽。他说,我的梦想就是你。

为此,我可以不惜代价。

疼怕什么。刻骨疼过的人,都懂得心甘情愿的满足。

十、关于对手

爱情是一场战役。

无所谓争取输赢,输谁都是输掉自己。

只是,决不认输。即使心里面,见了他已经翻江倒海,也得仔细记住,得有小野兽般凶狠的劲头,一逮着机会,扑上去,咬一口,让他知道你的强。

我被他压在沙发上,普通的绿色横条纹,在这样的旖旎里,别样暧昧。

沙发很窄,两个人,叠罗汉一般,他吻我,丝毫不许我挣扎,嘴角咧到麻木,有液体滑下来,顺着皮肤。

人这种生灵,是从谁开始,知道能够吻着自己喜爱的那个人。

呼吸甚至不是本能,是因为要和你接吻。不甘示弱,我的舌尖古怪地刺入,点过去,点到他的牙齿,点过去,点过他的舌苔,点过去。

手指插在他的头发里,硬硬的,刺的掌心一扎一扎,就连这个也喜欢,真喜欢。

我有多爱你……

臧关陌弯起膝盖,往我的裤裆里用力一顶,我“哼”地闷叫起来,不能输,抬起腿,勾着他的腰,他抽着冷气,脸上却笑得妖异非常。

这样的姿势实在被动,我突然清醒地体会到该争取权利的时候,绝不能含糊。

依然吻着,我想侧身,却被他狠狠压紧,丫的洋鬼子从小吃牛肉长大,这会儿完全变形金刚了,压根不容我有想法。

但啊,我聪明。

“啊……”我轻声叫,抓着他,用力推开一点。

他满脸不耐烦,“啊什么啊,继续。”

妈的,我心说我比谁都更想继续,憋多久了这都,但老子是男人,没习惯在办事的时候采取仰望态。

“脖子后边,有东西,烙的疼。”我挺委屈地说。

他骂骂咧咧的,手臂一探,从我胳肢窝下面穿插过去。

我抽口冷气,自作孽,这一来,连背都被欲火烧疼了。

侧着头,连续不断的口舌缠绵,他的手伸出来,掌心一串钥匙,“跟你说多少回了,别一进房门就把钥匙随扔。”他含糊地说着,比划给我看,身体微微探起,我趁机弯起膝盖扑腾上去,两个人一起从沙发滚倒在地,我顺势压在他身上。

纠缠着。

臧关陌手一挥,扔开钥匙,空中一道弧线,“叮”,清脆的响声,元宝睡梦中被惊,不乐意地“吱”了一声,凶狠地一挥爪子,倒头醉醺醺地继续死睡。

“你儿子打呼。”

“就算它现在开口说人话,”我用胳膊肘制住他,“也顾不上了。”

顾不上了……

衣领下面,麦色的肌肤,健康的,生气勃勃,从此是我的,这么想着,甚至觉得欢喜到疼痛。

我咬他,咬他的喉结,双手狂乱地抚过漂亮的身体,嚣张的年龄,我们不怕犯错。我们没有错。

他忍耐地哼着,“……焦焦”

“我要干你,我要在上面。”野蛮的很,我怒吼。

他抗拒,推我,“我不准。”

“放屁。”

“不准,”他凶狠地咬我的嘴,“我干你,是我占你。”
“我要在上面,”重复一声,然后,我不跟他废话,低头,吻他乳首,打着圈地轻咬。

应该是奏效的,我听见他充满欲望的闷哼,双手一摊,“……也不是不可以……我们慢慢来。”

我他妈就是傻,居然信了他的谎话连篇。

他抬起我的下巴,让我看他温柔到妖异的眼神,黑色的毒酒一般,我着了魔,他的手指探在唇边,白皙而修长的,有老茧,优雅美丽,我的舌尖卷上去,一点一点。

早已赤裸相对,我俩脱衣服的技巧好的令人感动,他抽出手,滑过我的背,来到腰际,紧紧搂住,两人的下体紧紧贴合,我的腹部烧得火烫。

他温柔地把我侧翻,手指沿着弧线,探下去,探下去,轻轻握住我家弟弟。

――嗡。我在那瞬间,觉得自己疯了。

他为我口交。技巧当然谈不上好,却足够我死心塌地。

勃起的性器被温暖的包围,我浑身绷得笔直,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喘息,我抓他黑色的头发。

他笨拙地舔弄,我第一知道,欢喜到疼痛的滋味。

眼眶很疼,我用手去揉。他却突然慌张起来,口中努力地讨好,埋着头,伸出手,摸索着,拉我的手放回他脸上。

那么细小的动作,我甚至不明白什么意思,却在瞬间,漫过刺骨的心疼。

我们不在乎犯错,我们没错。我不害怕,你也别怕。

男人的生理反应,就是这样可悲。他用力一吸,我崩溃地大喊,推他,他却不退,我射精,一塌糊涂,浊白的液体滑下他的嘴角。场景淫亵的很,我就算再皮厚,也臊得想爬走。

他抱紧我软软下滑的身体,“尝尝……”吻上来,“味道怎样?”

“马马虎虎。”

他大笑起来,架起我的腿,搁在肩上。

腰部高高抬起,羞耻的姿势,我浑身虚软,压根没力气,“妈的,你个骗子,你个流氓,你个说话象放屁,滚蛋。”

“你以为我忍得不辛苦?”他咧嘴,一点点进入我。

即使有液体的润滑,依然撕裂一般的痛,我脑子爆炸,大骂粗话,我操你我操你我操你。

“乖一点。”他忍耐的,紧紧抱着我的腰,表情也是狰狞的。

这算什么,一场酷刑,两个人受,还前赴后继。

抽动起来,从慢慢的,再一点一点,有点湿润,我不知道是精液还是血,但的确有肉裂开,成了伤口。

你有多爱我,你有多爱我……

我知道自己很狼狈,还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我的眼神里大概有恨意。

我看着他,“臧关陌……”

“嗯……嗯……”他哼着,疯狂激烈地在我体内撞击。

“除了你,搁谁我都杀,我绝不认。”我咬着牙。

他闭上眼睛,喉结滚动,野兽狩猎般的亢奋,“再叫一,我的名字。”

“不叫。”我浑身都疼,想揍人。

他不再说话,继续肆意凌虐。

在身体的起伏中,他用力一顶,我呻吟着,他紧紧搂住我,眼神不见底,“焦焦,就你了。”他突然开口,“我不要退路,我不要子息,我不怕下地狱。”

那么轻描淡写地说着,我伸手揉眼睛,怪了,越揉越痛,张开嘴,吱吱呀呀,“……我也不怕。”

他的脸上,在一瞬间,就像要哭出来,又像感恩。

“――啊!”身体彻底被贯穿。精液滴落在地板上,两人虚软的,紧紧拥抱。

空气里都是做爱的味道,雄性的荷尔蒙气息良久不散。

两人不知躺了多久,直到感觉凉意。

“靠。”他开口,对这场做爱作了很透彻的评价。

想拉我去浴室,却谁都没力气,做爱原来是拼命的事情,难怪皇帝都死得早,两个人笑起来,“就这样,耗到死掉吧。”

“行啊,过一个两个人的孤独晚年。”

“你得陪我喝豆。”

“我最讨厌喝那个,你个乡巴佬。”

“我操我操,农民伯伯最光荣。”

“别踢,啊――,让你别踢了,疼着呢。”

“究竟谁更疼?你丫个骗子,王八蛋,下回换我上你。”我耿耿于怀。

“谈都不要谈。”

“没打算跟你谈,”我真怒了,盘算着买耗子药,“直接干。我他妈也是男人。”

他压根无视我,“八十岁陪你去喝。”

“……啊?喝啥?”喝耗子药?他知道我有杀念?

“喝豆,”他捶我脑门,“你自己说的啊。”

“干吗等到八十岁就愿意了?”

“不愿意也没辙,都没牙了那会儿,只能喝喝豆。”

之后,有了些力气,我猫着腰赖到他床上睡觉。

他跟着躺下,手搁过来,两人安静的对视着笑起来,打着哈欠。

“……”

“…………”

“……妈的,撒手啊。”

“你怎么不撒手。”

“我先躺下的。”

“这我的枕头。”

“借我用用怎么了,你个洋鬼子别这么小气。”我勃然大怒,谁们作完爱之后,还跟身边人抢枕头啊。

“行,你行,你等着,”他跳起来,往屋外走,我说这叫不叫落荒而逃,他冷笑,“我抓你儿子过来当枕头。”

没一会儿,他还真捏着元宝回来,小东西半梦半醒的,一见着我,两眼贼溜贼溜的发光,直跳过来,肥爪子挠我,“吱吱――”

我意思意思地拍拍它,它亢奋的莫名其妙,“吱――吱――”

臧关陌把手上的枕头往床上一扔,敢情他去隔壁屋把我的拿来了,他坐在床沿,嘻皮笑脸,“今后睡这儿吧,两枕头挨边放。”

说着,看元宝的样子好玩,伸手去摸,“也叫我一声爹吧。”

靠,当它成精了啊,我给他一个白眼,元宝扑腾着我,“吱――吱――”,然后,一个机灵,呆呆得不动了。

“靠!尿了!”我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幸好没沾到。

“什么――”臧关陌惨叫。

元宝很羞惭地看着我们,一脸“停不下来”的尴尬表情。
“你有病啊你,它睡得好好的,弄它干吗!”我暴跳如雷。

“我哪知道你们父子俩一德行。”他还委屈了,倒打一耙。

没辙,我俩又猫着腰,拿起枕头去我屋睡。

渐入梦乡之际,臧关陌突然拉过我的左手,我说干嘛,动物也得休息。

他一打我脑门,然后,仔细量我的食指,嘴里还嘟哝,说什么缩小一号。

我多聪明一人精,“哥,你要把那枚戒指给我?”

“嗯,”他点头,“我正打算拿去清洗,顺道改成你的尺码吧。”

“这戒指对你不是重要的很么?”

“废话,不重要给你戴?”他瞥我。

“老情人送的?”我名正言顺地酸溜溜起来,那个好东西我早垂涎了,迟早骗到手,可是想到初见面他失控的表现,就胸口疼。

“跟你说不是那关系。”他咬咬我耳朵,我扑腾凑上去,“戒指是真的重要,焦焦……”他叹口气,“你可能很难体会,我不爱他,但是他很重要。我父亲令我不相信爱和坚持,可是我希望有人让我看见那些依然存在,他几乎就让我见到了,却终究,物是人非。”

我说我的确不懂,那些与我无关。

他在黑暗里笑起来,“焦焦,你答应我一件事。”

“说。”

“不准离开我。”

“这日子过的……”我在臧关陌的肚皮上画乌龟,“真他妈舒坦。”

他哈哈笑着,手指玩我的头发。

我问臧关陌,你几时开始对我有想法。

他很厚颜无耻地说,想法一早就有,不过没打算走同性恋这条黑路,觉得你个活宝挺逗的,想当兄弟,可架不住你往死里勾引。

我大怒,直骂他放屁。

他耸肩,不信拉倒。

该做的都做了,也就没啥可矫情。我枕头一卷,从此在他屋里安居乐业。

排练完后回到家,总是已经筋疲力尽,洗完澡,发现另一个人吊在床尾早就呼呼入睡。

以前在半夜里醒过来的时候,漆黑一片,第一感觉总是寂寞沧桑。

如今却不同了,身边有温度,手能够握过去,或抓或挠,激动了就直接抽他巴掌,醒了,两人半真半假的缠斗起来,呼吸慢慢热了乱了,在青春中感受肆无忌惮的无耻。

我们做爱,我们爱。

也喜欢宁静的时刻,坐在地板上聊天,他一点一滴地告诉我童年的痛,我想象得出一个孤独的孩子,等待成长,看不到尽头,那么长的岁月。

我给他按摩脚,伤痕累累,他说焦焦你别像我这么拼命,现在我才发现真没意思。

也喜欢看着星星喝啤酒,臧关陌嘴刁,只认heineken害我跟着一往情,冰箱里缺货,午夜十二点,我俩笑哈哈的下楼去买,超市就在小区门口,元宝爱凑热闹,跟着,在脚边末路狂奔,我俩穿一模一样的蓝格子睡衣,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手牵手。

毕竟是顽童,两人买了浴盐,用汤碗给元宝泡澡,开着电脑放cd,最近迷上westlife的《when a woman loves a man》,老歌了,起初是臧关陌哼给我听,好听么?

“好听好听,”他就算学西藏喇嘛念经我也觉得好听,可一等知道歌名,我就不乐意了,歪鼻子歪眼地说你什么意思!

他说想多了你,第二天就买了cd回来,歌声回荡,旋律是悠扬的那种,高音激亢而柔情。

When the stars are in her eyes and the sun in her smile

The only moment in a life that happens the same time

…………

she’ll be a mother and a child sacrifice her days and nights

…………

somebody understands another soul it’s like the planets have aligned

我这人,从来讨厌多愁善感,可每听这首歌,就觉得鼻子堵着酸块儿。

跟着唱,刻意地把she代换成he,却别扭地觉得怎么听怎么不顺。

自打有了那层关系后,我见谁都有些心虚。

我俩从没讨论过在外人面前的尺度问题,我以为这是共识,――同性恋,阴暗不能见光。

可臧关陌却不管不顾,他的性格本就喜好分明。看着顺眼的人,手臂一伸,勾住了,哥们。看着不顺眼的,甭管怎么讨好,他鸟都不鸟。开口说话,不留余地。

排练的间隙,他从后边抱着我,下巴搁在我肩膀上磨蹭,本来也不稀奇,我俩从来交情厚,又挂着室友的名号,勾勾搭搭得别人都看习惯了。

可最近丫的有点儿色情流露,蹭着蹭着,就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我锁骨啃,哥几个哈哈大笑,起哄起来,“臧小子果然是从美国回来的,这叫一热情。”

我当时就觉得自个儿是地下党,面临即将暴露的危机,先发制人地怒吼,“笑什么笑!”

林磔挺冤地叫起来,“不都笑了么,干吗冲我一人发火。”

那天晚上,接到闾丘复的电话,说聚一下。

地方定在lajors,我,臧关陌和闾丘复。

推开门,找到老位子,坐下。遇见几个熟人,知道是闾丘康的弟弟,纷纷过来招呼,闾丘复也是能混的主,豪气地连干三杯酒,几句话,一大票人全是他哥们了。

“你跟你哥可不像,”一哥们笑嘻嘻地翘着二郎腿,“你哥不爱说话。上回来,我和俩朋友逗他,他理都不理,挺清高。”

闾丘复笑得慈眉善目,“你们怎么逗他了?”

“那天喝高了,见你哥一人坐在那儿,当时不知道他是臧小子带来的朋友,心说模样挺纯啊,别是充嫩吧。上去邀他喝两杯,他还笑的挺羞涩,说不会,我那俩哥们喝高了,觉得他有点儿意思,说你不会怎能来这儿,既然来了咱就得给你开导开导。”

“然后呢?”闾丘复笑的更灿烂了,我心说糟。

那人完全被闾丘复笑得蒙蔽了,“咱就硬灌了他两口,害他呛了好久,对不住啊。”

“你这什么话,没事。”闾丘复哥俩好地把人拉近后突然变脸,狠狠箍住脖子,“怎么灌的啊,这样?”

我赶紧跳过去拦,来不及了,闾丘复抓住人腮帮子就恶狠狠的报复,褐色的液体洒了满地,那人死命挣扎开,骂着粗话,捏起拳头要揍人。

臧关陌手上的烟都飞了,好说歹说把人安稳住,推去一旁聊天。

我跟看战俘似的,把闾丘复按在位子上不准动弹,“疯了你,至于么,就那么屁大的事儿。”

“什么屁大的事儿,”他瞪我,“敢招惹我哥,就是天大的事,谁敢欺负我哥,我让他后悔死。”顿了一下,问,“他最近怎样?姓肖的畜生有没有虐待他?”

“这么关心,今天干吗不叫他一起过来?”靠,亲兄弟俩,居然还让旁人传话,哪门子事。

“见了又得吵,”闾丘复哼哼着,“这礼拜俩通电话,都是吵架收尾。我问他几时离开那畜生。他就让我别管。”

“我今天还听sexy说给你哥刮砂,那估计算不上虐待吧?”我嘿嘿笑着,“其实,头儿对小康真是不错,明摆着最照顾他,靳蠡那阴人不知情,不止一嘀咕了,说头儿偏心。”

“废话,”闾丘复咧嘴,“不然我怎会替我哥瞒到现在。”

“你小子,俩字,矛啊盾。”

“那怎办?我只知道,我哥想做的,我就算不赞同,也保护到底,等那天他要回家,我马上开门。”

我叹气,“你他妈恋兄恋到一定境界了。”

他哼了一声,抓起生米往嘴里扔,“别胡说,我是在乎我哥,但不恋兄。……焦,你不懂,我哥那人,从小就知道忍,除了忍他什么都不会。小时候家里穷,吃的玩的买不起俩份,他怕爸妈心里过不去,就装着不喜欢,装着没兴趣,只有我知道,关上房门,他多羡慕我,可他从不说,他还宝贝我,什么好的都让给我。我吃剩下的玩没劲的,才扔给他,都很破旧,可他小心翼翼的,当宝一样。我十三岁那年,姥姥没了。其实之前,她已经病好久,我每去都不耐烦,哪像我哥,孝顺得很,那,她说要见俩孙子最后一面,我们去了,她把我哥支开去倒水,然后告诉我一件事。小时候,我爸跟我哥开玩笑,说养大俩儿子太累了,索性送一个给别户人家。多傻的玩笑话,要换我,压跟不鸟我老头,可我哥信,”闾丘复哈哈大笑,“你说他多蠢,他居然信,他对我爸说那就送我走吧,弟弟小,留在你们身边,亲生父母总是比较疼爱。他一边说,一边就哭了。我爸从此不敢再开这玩笑。那是我姥姥生前告诉我的最后一件事,她落葬时,我抱着我哥哭得很厉害。我哥还当我被那气氛吓着了,拍着背不停哄我,我在姥姥遗体前立誓,下辈子投胎,我还做闾丘康的弟弟,还守着他,不让人欺负他这个傻子。”闾丘复一抹脸,“才不是恋兄,我们是亲生血缘的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我听得眼睛酸酸的,捶他肩膀。

臧关陌回座的时候,我俩正说着黄段子,闾丘复随手一掏,兜里掉出几片大头贴,有女孩子甜甜的笑容,我拿起一看,居然每张贴纸上的人都不同,闾丘复无所谓地问我,“看上哪个,让给你。”

我说谢了不用,闾丘复一拍脑门,对,你是有老婆的人。
臧关陌嘴角一憋,表情“唰”地就臭了,我才想起来一直没告诉他,我和周黎分手的事儿。

正琢磨着,就见臧关陌弯过腰拿酒,胳膊特亲热的勾着我的腰。那姿势怎么看都不正常,我本能的一躲,他僵在原地,眉头很慢很慢地拧了起来,居然生起气来。

我顿悟他是故意把我俩的事儿做出来,给闾丘复看。

靠,我觉得有股情绪漫漫升腾,那叫屈辱。

他再弯腰,我飞快的站起来,挪到闾丘复身边,没心没肺的笑着,“别靠那么近,人当我俩搞同呢。”

闾丘复一口酒喷出来,“你俩别吓着我。”

臧关陌往后一靠,盯着我,嘴角勾起笑,“操。”

散局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

闾丘复钻入出租车,绝尘而去。

臧关陌理都不理我,径自走到路边,发动大b。

我吸口气,跟过去,伸手等他给我安全帽。

他一拧眉,毫不客气的挥掌打在我手心,毫无防备,我疼地猛缩回手。

他哼笑,“你就不怕坐在我身后,被人当搞同?”

真他妈烦,“你那什么心眼,比针眼还小。”

“看不上了?早点觉醒啊,”他冷冰冰的,“上过床了才回神?你不后悔我还觉得罪恶呢。”

我被他狠毒的字眼刺的骨子发疼,别发火,焦,别发火,他是刚才被你伤了,才会回击,冷静下来,慢慢说。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哥,先回屋再说。”

“你回你的,我走我的。”显然,他的怒气燃烧到顶,丝毫不让步,把我一推,自己跨上车,风驰电掣,离开。

我一个人呆在原地。狠狠地咬着嘴唇。我绝不会哭,你别以为能伤到我。

…………就算伤口裂开,我也神采飞扬,我不会让你看到我在疼。

拦了出租,我报出连冬宿舍的地址,那小子一屋五张床,住了三人,怎么说也有留我的地儿。

连冬在电话里一听我说要去住,爽快得很,“成,你来吧,不过,把换洗衣服带好,我现在都得穿正装,没法借你。哎……这么热的天,打领带可忒痛苦……”

我说我怎么听你都像在炫耀。他嘿嘿直笑,什么像啊,我就是在炫耀。

没辙,还是得回屋一下,我在小区门口下车,心里烦闷地想爆炸,指不定待会儿进了屋我就抓起他死命揍,也指不定他压根没回来……

……乱七八糟的诅咒着,不知觉间已经到了楼道口。我叹口气,正准备上台阶。

“过来。”嗡声嗡气的厉喝。

我一呆,停着不动。

僵持几分钟,他又说,“过来。”声音里有了几分伤心。

我突然就鼻子酸了,倒退着走过去。

他蹲在路灯下,我低着头,看不清楚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表情。

我停在他身边,看见满地烟蒂。

丫的,我真是没出息,原本凶狠的想着,揍他一拳我就跑,今晚这口气我死都咽不下,二十几块钱的出租费哪。

可一瞅见他候在路灯下的身影,我居然松口气,然后觉得挺幸福,操,没治了。

我踢踢他的脚尖,“属狗的啊,干吗蹲地上。”

“被一王八蛋气得,不蹲不舒服。”他居然还往我手里塞根烟。

我坐在他身边,地上有小碎石头,“知不知道咱俩现在啥形象?”

“偶像少年。”

“拉倒吧你,”我把烟塞到嘴里,却不点燃,我没吸过这玩意,干的烟草闻着倒是挺清新,“根本就是两民工。”
他自嘲地笑起来,“搞同性恋的民工。”

就知道丫的等着我上套呢,我立马闭嘴,他悠乎乎地扫了我俩眼,转过身来,把我往他怀里拉,我一踢他膝盖,他痛得扬手想扇我。

“我他妈就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人!”我指着大b,愤怒控诉。

“怪我?你不说你什么意思?怎么啦?我病菌啊!被人知道我俩搞同,世界末日啊,怕脏啊?”他倒好意思嚷嚷。
我等他吼完,冷淡地说,“我没怕,我说过我不怕,就是不觉得有必要做给人看。”

这是我追求幸福的方式,偏偏和他截然相反。

臧关陌的爱憎,简单而透明,他一旦决定爱了,就宣告全世界,门票永不过期,压根不吃欲拒还迎那一套。

我还真不屑玩儿欲拒还迎的把戏,可我有我的门闩,不论他能否理解。

我要的幸福,是只够让自己回味。当我很幸福时,绝不故意作出幸福的样子。

一切很美,美在狂风过境的嚣张,但看似风平浪静。

这些话,没必要说得太清楚,两个人在一起,并非靠争论开道,包容与被包容,伤害与被伤害,痊愈与再度珍惜。
臧关陌不知想些什么,沉默着,然后叹口气,握紧我的手,我俩的姿势特奇怪,有点儿像穿着裤子的骑乘位。

我不正经,一想到黄色的东西,就忍不住咧嘴傻笑,臧关陌原本还在沉,这会儿被我笑得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半晌,无奈的捶我脑门,“焦焦,别的不多废话,你说明白,几时跟周……那女的叫周……周……?”

“周黎。”我没好气。

“我管她叫什么!”他蛮不讲理地嚷,“几时分手?说话。”

早分了,我一轮眼珠,偏不说,环起手臂瞥他,“干吗?你的感情讲究代价?”

他气结的盯着我,“我说你能不能别激我,就一?”

我抓抓头发,“那你的过去呢?”

他一咂嘴,脸上跳起不知好歹的得意,“你不是立志等我愿意开口说么?”

妈的,我装的,看不出啊,我在意的很哪我,下不来台,扑腾上去,又抓又咬,我跟小野驴似的发了急,他哈哈大笑着拉我,“明天,排练一完咱就回家,我告诉你。”

我嘀咕,至于么,现在就不能说。

他坚持要等到明天,神神秘秘的,估计小子有筹备。成,不就明天么,老子有耐心等你。

我也非等到明天,才招认和周黎分了手,公平起见,我不卑鄙我就傻。

其实谁都傻,两个傻孩子,谈傻乎乎的爱情,傻乎乎的越在意对方,越容易受伤。

站起来,我俩上楼,他走在我身后,手扶在我腰上,小声地哼着歌,生怕吵着别人睡觉。

臧关陌突然发力,一拉我腰,我猝不及防,往后跌在他怀里,浓重的男人气息,男人说,“我刚才真怕你不回来。”

撕扯着打开房门,散落一地衣物,一地旖旎。

等我想起连冬时,已经是日下午,排练结束后,冲了澡,我一看手机,有他好几通未接电话。

“糟。”一捶脑袋,那小子昨儿准等我到很晚,不劈死我算他善良。

拨他手机,关机。再拨他办公室,他同事说连冬今天请假。

嘿,怪了。我不由担心,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通他们宿舍,铃声响了好久,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那头接了起来,“喂……”,连冬的声音跟死人一样。

“你干吗哪,不上班!声音怎么那么难听,没事儿吧?”
“没事……”他支吾了会儿,突然传出一声嘶喊,受伤的困兽一般。

我二话不说,冲出排练室,臧关陌吓一跳,我冲他喊,我晚点儿回去。

他点头,你可记得回来,我等着,咱俩今晚有约。

我用手比“ok”,忘不了。

连冬颓废地窝在椅子里,我看着他那死人模样,火蹭蹭的上窜,“你他妈的,又是那小情儿,你能不能出息点,世界上没女人了?你非她不可?还是个没见过面的!她要长俩鼻孔怎办!”

“……人人都长俩鼻孔。”

“你闭嘴,”我思考了一下,“我能不知道人长了俩鼻孔么?我意思是俩鼻子,比喻,比喻你懂不懂!”简直痛心疾首,“连冬,你不是这么放不下的爷们啊。高中时你那马子叫什么来着……性常的那丫头……被隔壁班的胖子抢了,你骂咧了一天后,不照样神气活现?”

“那不一样,”连冬低着头,嗓子很哑,“能神气活现,是因为不在乎。可这,我在乎。”

“人家呢?单方面的在乎不值钱。”

他眼眶红着,低头捶桌子,“焦,其实我真想过拉倒,你说网络没真情,我也知道。上班之后,我憋着气,就是不上网,不找她。我都以为自己能挺过去,可就昨晚,我等你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她,想的心口都疼,你一直没来,打你手机也不接,我忍不住就去了网吧。我本来想,上线看一眼,就一眼,她要不在我就把她拉入黑名单,从此两不相干。可是……她偏偏在。我刚上线,她就跟我说话,说她一直在等我,说她跟男友分手了,把我给气的,说想拿我填充了是不是,她一听这话就下了,我在显示器那头恨得真想砸电脑,等了不知多久,她上来,她说分了将近两月了,要填充也不用等到现在。我立马就心软,说那我们可不可以真的相爱了。”连冬笑得恍惚。
“这进展不挺好?”我说。

连冬丧气的踢桌子,“是吧?我也觉得好得很,纠缠那么久,苦尽甘来,我说我是认真的,早把感情放了进去。她说她在哭,我信她哭了,我心疼,我把手机号给她,把名字给她。然后兴奋地等,三分钟,五分钟,一片空白,我不停发问号过去,以为网络故障,然后,她回了一句话,咱们的事,到此为止,当我玩你。”连冬的声儿都变了,“靠……多轻巧,当玩儿。我他妈把心都掏出来,她就这么践踏。”

我听着,心跳越来越急,有诡异的预感扑面而来,联想力太丰富了……丰富过头了……我不停说服自己,连冬抓着头发,痛苦不堪,我鬼使神差的问,你那小情儿,叫什么网名?

洛菱。三点水的洛,草字头的菱。连冬说。

――我现在的网名叫洛菱。三点水的洛,草字头的菱。周黎说。

我恍恍惚惚,“真好听,比德娘子好听多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连冬的宿舍,只记得他最后说没大碍,只想一个人安静的躺会儿。

我在路边晃荡,眼前是成排的绿树茵茵。

那时候,我逃课,去爬树,连冬狼狈为奸,背着书包跟在身后。老师点名,周黎从隔壁班跑来,怯生生地交了两张病假条,她冒充我爸和连冬爸的字迹,吓得晚上做梦,梦见我爸逼她喂猪。

那时候,隔壁班女生买了条项链,漂亮的玫红色,晶莹到周黎那丫头清澈澈的眼神里,我凑足了零钱都不够,连冬一咬牙,把打算买球鞋的钱偷塞到我枕头底下。项链戴在周黎的脖子上,丫头笑得比玫红色漂亮多了,踮着脚尖亲我脸颊,那是她第一亲我,两个小孩,害羞的笑,之后整个礼拜我都替连冬写数学作业。

一辆公交车呼啸而过,很多张陌生的脸,一瞬间,擦过我眼前,谁是谁的谁,谁能招惹谁,我揉着眼眶,蹲在马路边。

为什么是你们俩,这谈不上背叛,可是我心里难受。

有人经过身边,担心的低头看我,我就冲人吱牙,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差点被吓着。

我拿出手机,看了很久,拨通周黎的电话。

“黎,我是焦。”

那头先是沉默,然后传来无法抑制的恸哭,周黎哑着嗓子说,焦,我想见你,你能不能回来,马上?

我闭上眼睛,我看到十六岁的周黎,我在玉米田里亲她,她紧张的咬痛我,红着脸说初吻就这么没了,你赔。

我睁眼,说好啊,我现在就回来。

我搭末班车,路口,看见周黎坐在台阶上等我。

我急忙下车,跑过去坐在她身边,丫头瘦了一大圈,眼眶红红的。

我迟疑会儿,搂了搂她的肩膀,周黎猛地崩溃,头靠在我的颈部,泪水漫开。

我说傻丫头,干吗见我就哭,我又不欠你钱。

“焦,你可不可以原谅我一,就一,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我把自己蜷缩起来。

她哭着抬头看我,“不行?你有了新的女孩?”

“你那网友呢?”我答非所问。

“错了,一切都错了,”周黎飞快地摇头,辫子散开,她乱七八糟地嘀咕着,等我发现不对劲时,她的指尖,已经在自己的手腕上挖了的印子,甚至有血冒出来,我惊恐地拦着她,她茫然的神情,完全是在无意地残害自身,“焦,我们不分手了,好不好。”

我想把自己蜷缩起来,我是孬种,我窝囊,可是没有余地,我看着周黎空洞的眼神和她手腕上的血痕,我知道我是她的救命稻草。

我又看地上,有小蚂蚁碌碌行走,一黏脚,我就残杀了生命,多么不由己。我说,好,我带你回家吃饭。

站起身,我牵着她的手,往家走。

我爸妈见我回来,吓一跳,直埋怨我怎么不早说一声,也好准备些菜,我说甭了,明一早就得走,训练忙得很,请不出假。

周黎乖巧的坐着,一声不吭,偶尔弯弯嘴角。

我爸妈对视一眼,笑得颇有意,这才对,是该回来陪陪小黎,别上了两电视就鼻孔朝天了。

吃完饭,把周黎送回家。我独自在街上晃荡。

月上枝头,已经是完全的夜了。

手机响起来,我知道是谁。

――你可记得回来,我等着,咱俩今晚有约。

我直接按了红色键。

几乎是立刻,铃声又响,我甚至能想象出臧关陌先是疑惑然后着急最终暴跳如雷的样子。

我再按。

又响。

我再按。

又响,我不按了,听着,响了几乎有天荒地老那么久,那头终于放弃,完全沉默。

――你可记得回来,我等着,咱俩今晚有约。

对不起,爽约了。

我在路牙边坐下。

这会儿只有我一人,终于可以把自己蜷缩起来。

对不起,爽约了,对不起,不是故意骗你,对不起。

我把自己蜷缩起来。

伸手捂住心口,那里疼得就像有血冒出来。

日,我带着周黎一起上路。

那丫头茫茫然的样子,我实在不放心,带她去市区玩两天,放在身边好照应。

双方父母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只当小两口甜的蜜里调油着呢,我爸甚至在我刷牙时,守在身边,大声发表了一番演讲,言辞激昂,感情丰富,引经据典,中心思想是抵制婚前性行为。

要搁以前,我准故意摆出流氓嘴脸,逗老爷子玩,可现在,没心思。

长途车开到市区,一时半会找不到旅馆落脚。

没辙,只能去宿舍将就,“黎,你睡我屋,我睡客厅。”
那丫头一听还有别人,犹疑的摇头。我心说我更别扭呢,可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便宜又好住的地方。

一阶阶攀上楼梯,在走道口,我呼吸,刚摸出钥匙,房门立即从内被打开。

臧关陌满头乱发,急躁地冲出来,“焦焦,你去哪儿了,怎么一整夜……”

话没说完,他拧着眉头看我身后的女孩子,周黎礼貌的微笑,“你好,我是周黎。”

“周什么?”臧关陌的表情变得有些凶狠,一把推开我,巴着门,死死打量。

“……周,黎。”丫头有点错讹。

“周黎?你就周黎啊?”臧关陌嘴角勾起冷笑,“分手了吧?”

周黎脸色唰的死白,略带神经质的恐慌着,转头看我,我咬牙,心说全都凑一块儿添乱了。

“别胡说,这么好的老婆怎么能分手。”我勉强挤出笑,臧关陌随惊讶转为愤怒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凛凛地扎过来,我推着周黎往里走,“他开玩笑呢。”

门在身后“咣”的关上。

我替周黎把东西放进柜子,她奇怪地问,焦你床上怎么没枕头。

我一抹额头,冷汗直掉,说我去客厅找找看,扔沙发上了吧。

转出房门,就看见臧关陌阴沉沉地靠在墙上,手上举着枕头,脸色难看凶恶,演鬼片不用化妆。

我垂下眼睑,接过枕头走回屋里。

周黎的东西不多,没一会儿就布置整齐,丫头不停掩嘴打哈欠,眼下面一大片黑色,估计这两天没怎么睡。

“休息会儿吧,醒了带你去吃饭。”

我从屋外关上门,刚转身,就被臧关陌凶横地勒住胳膊,钳制在身后,他用另一只手死命推我,力气很大,感受得到清晰的怒意。

我犹如战俘,被推到他那间屋子,他抬起脚后跟,踢上房门,我挣扎地回头,脸孔转到一半,就被他狠狠一巴掌扇过来,博命一般,我压根站不住,踉跄地往前跌,摔在床上。

他压上来,残暴地抓住我下巴,“疼不疼?”

我摇头,我必须冷酷。

我说,“臧关陌,你放手,我觉得挺累的。”

他一个耳光打得我嘴角咽开血,“累?你这会儿觉得累?你昨晚跟你老婆快活累了?我通宵没睡我活该是不是,我不累!”

我擦擦嘴角,血腥味弥漫,既然要死,就痛快点,下刀要狠,越是犹疑越撕扯伤口,缝都缝不上,“臧关陌,我要回头。”

“不准。”他俩眼血红。

“谁能为你不顾世俗,你去让谁不准。我是俗人,我孬种,我怕爸妈老了没孙子抱。”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奇怪了,嘴角的血明明已经擦去,怎么还像在流。

他不可置信地看我,“……你说过你不怕。”

“一时头昏。”

“……你说过你不怕。”他`的声音像硬币划过砺石路。

“…………”我拱起膝盖,用力踢开他,转身把头埋进被褥。

他摔坐在地上,茫茫的,像第一被抢去糖果的孩子。

两人都不说话,良久的沉默,我闻到泪水的味道,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哭了,或者两人都哭了,不发出声音的流眼泪。

“焦……你行,你行,”终于,他开口,声音颤抖的几乎听不清,“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再接近,为什么不早点全身而退,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在乎世俗你要娶妻生子,在一切还是暧昧的玩笑时,在我依然不相信爱的时候,在情况还没变成这样之前。”

我想赖皮的笑,可以找到很多理由,比如没得到所以费尽心机,比如回家看到双亲我悬崖勒马,比如……

可我根本不敢开口,我怕眼泪从每个地方奔涌而出。

“你是不是觉得我天生就不会受伤害?”他笑得浑身发抖。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人像沉在海里的舟,进退两难,应该冷酷的离开,可是被褥上有他的气息,我舍不得。

臧关陌突然唱起歌,他的嗓子很哑,灌了唱片会被索赔精神虐待费,我却贪婪的听着。

他唱when a woman loves a man,――when the stars in her eyes and the sun is in her smile

他唱光,hot的五个少年,把青春赔给一场浓妆艳抹的梦,曾经无所畏惧的脸孔。

记忆的齿轮在转动,把我俩在岁月里牵扯的血肉模糊。

我想起来,第一看到他,隔离木板上的大写B,我以为他是外国人,身材很正,跳舞超赞。

是被什么吸引了……他的舞蹈带着灵魂,他的指尖生动有力。

“我爱上你,对你志在必得,或超生,或完蛋。”

我吓一跳,以为自己喃出初见面的冲击,回过神抬头,却发现是他在说话。

他颓废地靠在墙上,双眼盯紧我,我努力压抑自己,挤出笑容,肯定难看,“可惜是男人。”

“哈,”他愤然弯嘴,“知道我俩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你对于金钱不如我执著。”我真佩服自己,这会儿还能扮小丑。……当然,这也是实话,谁敢跟我比这个,那是想为精神病院创收营利。

他没笑,“不是,是你对于爱情的执著不纯粹。”

我咬牙,冤也得忍着。

“我爱上你,就不管你是男是女。男人女人无非性征,我不在乎那个躯体。我不轻易开始,也不轻易结束。”他说,“全心全意,魂都没了,一条死路走到底,焦,你记不记得我给你说特利斯当与伊瑟的故事,一旦爱了,就到底。即便不在身边,绝不忘记你,只要活着,绝不放弃你。没有力气我依然坚持,坚持到我死。”

我揉着眼眶,“你别这样,听你说这话,我眼睛疼。”

他惨笑,“那你知不知道,说这些话,我心更疼。”

他走过来,很温柔地躺在我身边,说,“焦不要离开。”
我闭上眼睛。

他摇晃着我的身体,像孩子一样,“焦不要离开。”

然后吻上来,那么温柔缠绵,我脑子全是空白,不受控制的张开嘴,他的舌尖饥渴的捕捉过来,竭力讨好,“乖啊,焦不要离开,你要什么我都给,”他突然拉我躺在身上,“你不一直不甘心在下面么,不一直野驴似得吵吵要干我么。”

我的心脏被狠狠揪了起来,血流堵塞,这个人,这个人……,闭上眼睛,我吻他,“还是你来吧,我弄不来。”

我俩激烈的做爱,他凶猛地就像嗜血许久的困兽,头发被他抓着,疼得像要被扯断,他疯狂的在我体内抽送,我的胸膛撞击在床板。

下体肯定流了血,比哪一都痛,我以为我俩都会死。

完事后,躺在床上喘息,客厅里传来周黎的声音,“……焦?”

臧关陌一弯上身,我飞快地捂住他的嘴,“我在,黎你去洗个澡,待会儿出门吃饭。”

周黎答应了声,传来浴室的关门声。

臧关陌狠狠咬破我的掌心,把我从床头踢到床尾。

我捂着肚子,勉强的,挣扎下床,肛门里流出浊白色的液体,我难受得像要发烧。之前的做爱,从不曾如此野蛮。
我佝偻着穿衣服,“这算结了吧?欠你的都还了。”

“妈了B,”他崩溃地扬起胳膊,想抽我嘴巴,却终究没下手,胡乱抓起床头柜的丝绒盒,也不知是什么,对我砸过来,“你没欠我,是我瞎了眼。”

丝绒盒擦过我的脸,沿着墙壁,掉在角落。

“滚吧。”他抄起我的腰,把我扔出门外。

门“咣”的关上。

我是真想赶紧走,可没有力气。

全身发软,我虚脱的靠在门背,听见他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哭嚎。

十一、关于爱

百个人,有百份爱的模样,形容缤纷。

爱是心脏上的一根神经,当它不在,也能活。只是麻木些,也或许在某个时刻,会痛不可当。

臧关陌以最快的速度搬离了宿舍。

只留一地空白。

周黎买了早饭回来,我正在客厅叠被子。

“焦,请臧关陌一块儿吃吧,我买了好多。”

我木楞楞地说不用,他怕你不自在,搬走了。

周黎特不好意思,拿出两只杯子,倒满豆浆,“别介啊,我不会住久的,人还当我俩那什么呢。”

“随他呗,爱怎么想怎么想。”我拿过黑色的杯子,印着骷髅头像的图案,多么变态的审美观,丫的臧关陌当初跟宝似的捧着不放。

慢慢舔着杯沿,一整圈一整圈。

……就这么走了。

吃完早饭,我把自个儿的东西搬去臧关陌的房间,周黎问要不要帮忙,我说甭了,你出去逛逛吧,附近不少小店。
丫头一听,欢喜地下楼。

我吼,记得看路。

转头,茫然地站在空空荡荡的房间,不知愣了多久,元宝一扑一扑地蹭到我脚边,我需要温度,于是弯腰逗它。

元宝叼着我的手指玩,我顺着它的背,瞧见角落里的丝绒盒,臧关陌用来砸我的那个,蓝色包装,很华贵。

皱起眉头,我捡起来,打开,一枚戒指。

银质的,宽宽的戒面,雕着气派的图腾。

令我贼心不死,曾经骗过来又被他偷回去,他曾狠狠的套在我的手指上,说敢弄丢就别想保住这根骨头。

――我明天拿去清洗,顺道改成你的尺码吧。

――你可记得回来,我等着,咱俩今晚有约。

戒指放在手边,昔日的温度在不在。

他等了我一个通宵,等到的是我带着周黎回来说这么好的老婆不分手……

想必不是他要的结局,他要什么……他要什么……

他要的,我何尝不想给。

我给不起所有人,放弃他,自己也是等死。只不过有很多东西,没真正失去前,想象不到会这么疼。

焦,在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想,或许,我没自己以为的那么机灵。

胃部痉挛,脑袋也跟着疼,我拉开抽屉,把戒指放好。

“吱――”元宝正自顾玩儿着呢,突然背脊被打湿,一抬头,见我手捂着眼睛,元宝软软得叫着,爬到我肩膀上,抱紧我脖子。

……别碰我,真他妈热。

刚走进排练室,我就被一伙人围着起哄。

“焦,你小子。之前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厉害,几时当爹啊?”林磔笑得忒猥琐。

“你昨晚吃猪肉了?”我很认真地问。

丫的一紧张,“这都能看出来?”

“怎么不能,你瞧你那嘴脸,八戒他哥。”

林磔被我噎得鼻子都歪了,闾丘康乐个不停,一把勾住我肩膀,“得了你,大家伙儿都知道周黎来了,住得惯没?”

“我说你们是不是在我身上按监视器了?”

闾丘康说用得着么,嘴一弩,我顺着看过去,臧关陌拿着水杯,一晃一晃的走进房门。

两人都是一僵,只有彼此最清楚心里面划过的钝痛,表面还得装成没事人,哥俩好,我真想扇自己耳光。

臧关陌笑着过来,“焦焦,我挺上道的吧?生怕自个儿当了灯泡。”

看着他我怕疼,只能垂下脑袋不出声的点头。

闾丘康说今早看见臧关陌拎着某某宾馆的洗衣袋,一问才知道他给你们小两口让路呢。

我说别小两口小两口的叫,周黎只是临时落脚,玩俩天就走。搁你们嘴里简直是非法同居,让SEXY知道我拿公司的宿舍给外人住,他指不定起诉我呢。

“起诉不至于,他得找你谈心,”林磔瘪了半天,忍不住又来搭我话茬,谁让我讨人喜欢,“上回我马子来公司被他给撞上了,关上门和我谈了三小时,水都不用喝,我都怀疑他以前练美声的。”

“谈什么?”我挺好奇。

“你说能谈什么,无非是那套你要有身为艺人的自觉,个人问题切忌公开化。”林磔斌憋嘴,“咱又不是f。”

藏关陌原本只是淡漠的听着,一听这话,不以为然的哼一声。

林磔斌叫苦连天,问闾丘康,“跟他住一块儿,你没少被荼毒吧?”

闾丘康一笑,“你不觉得他挺酷一人,却在这种时候像小爸爸一样唠唠叨叨的样子特逗?”

大伙儿哈哈大笑,我说,“总之保密,周黎玩几天就回去。”

林磔一咂嘴,特同情地说,“我们是愿意,可拦不住靳蠡哥哥进取的脚步,他打刚才就没人影了,一准找头儿告密了。”

“靠,”阴人,天上地下,唯此人至阴,“他就不能消停会儿?”

果然。

我也在SEXY的嘴皮下度过三小时的艰难时光,心里把靳蠡诅咒到当一辈子和尚。

sexy那叫一嗦,嘴皮就没合上过。

我说周黎只是借住,我俩一人一房间,发誓纯洁如白纸。可任凭我如何声嘶力竭,他自顾喋喋不休,我心说靠,真跟姘头住一块儿时,你还支持得很哪。

就在这样的彻骨疼痛中,一天一天的熬着。

我觉得自己变成一台机器,运转着,起床,吃饭,排练,运动,睡觉,一切动作,是流水线上的章程。

梦想,不需要了。没有那个人,还要梦想有屁用。

午夜梦回的时候,我起床喝水,周黎的房门关着,或许睡得香甜,或许泪流满面,我无从得知她对连冬的感情,我只知道她需要救命稻草。

我打开钱包,里面有一张小小的金箔,是周黎的父母为我俩求的护身符。那年我们十六岁,周黎的表哥溺水而死,很不值得,他骑三轮车,车上坐着周黎,路上被小石子颠了趔趄,连车带人摔下河,表哥把周黎推上岸,丫头一路飞奔,带着谙水性的人来救时,只看见少年苍白的尸体。
周黎自闭了两星期,每晚做噩梦,她掐自己的手腕,鲜血淋漓,无意识的自残,疼了都不觉得。那是我第一站在她父母面前,顾不上害臊,我抱紧她,她终于放声大哭,她说焦我害怕。

我问你怕什么。

周黎说不清楚。我也说不清楚,可是我能懂。就像今天,我说不清楚为什么放弃臧关陌,可是我懂自己一定会这么做。

我都他妈觉得自个儿牺牲的伟大。

和那个人,变成了纯粹的队友,有时候眨眨眼,希望墙角跳出多拉a梦,拿出时间机器,停留在骑在他背上的日子,作威作福,就那样,相伴到死。

我们只有排练室能见,不得不见。

我不知道这算幸运还是不幸,也不知道他过得怎样

我光知道我装的辛苦,龟孙子都比我有种。

好几,跳着舞,我的眼神,悠乎悠乎地对着镜子喷火,里面有他的身影,我贪婪的看着,手脚乱飞。

“停,休息会儿,”sexy挥手,关上音响,皱起眉头冲我大发雷霆,“焦你那是在跳什么狗爬舞!”

我擦着汗嘀咕,不和没文化的老年人计较。

大伙儿松了劲儿,悠闲的聊天,林磔翻开报纸,我一凑近,看见宠物狗造型百态的照片,一博美剔光了毛,居然像极了吉娃娃,我来劲了,一把拎起元宝,情脉脉的凝视,那东西被我电晕了,吐着舌头傻笑,我眼珠一轮,盘算着把它给染成金色,九九足金,闪亮闪亮的。

闾丘康聪明,一瞅这样,知道我不安好心,手肘打过来,“焦,你要敢动它一根毛,我就把你拔光了喂鱼。”

我一憋嘴,委屈了,“合辙你就欺负我没人疼。”

林磔哈哈大笑,“你小子还撒娇啊,谁不疼你,你臧大哥不对你好着呢么!”

我一呆,“咳咳”地说不出话。

臧关陌正在喝水,冷漠的冲这边摇手,“别扯上我,谁的事儿我都懒得管。”

闾丘康说,“臧关陌你是不是宾馆住不惯啊,没精打采的,还不刮胡子。”

我下意识得看过去,他正摸着下巴,一见我,眼神显示复杂的一闪,然后变得仇恨,“操,看屁。”

“就是在看屁。”我恶劣地回嘴,盯着他不躲。

林磔困惑的歪着脑袋,“你俩几时结的仇啊?焦你一准欠他钱没还吧?”

“凭什么欠钱这码子事就和我划等号?”我愤然。

臧关陌一撸脸,做戏般的从后边抱我,“我俩不就这样?是哥们才吵,玩儿呢。”

我僵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我贪心,我就想他别撒手。

偏他一回身就把我推开,动作带有刻意的厌恶,我自找的。

扔下一句闹肚子,我钻进厕所,磨蹭了好久才出来,蔫样。

sexy一弹下巴,“焦,刚批评你,闹情绪了?”

“我一跳狗爬舞的能闹什么情绪?”我顺着台阶下,臧关陌默不作声的靠在墙上,突然放下水杯,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是累了,也或许只是想闭着眼睛,良久,他把手插在裤兜里。

隔天去电视台录节目。

还是音乐频道,我们已经能不怯场。

自打校园演唱成功后,公司在“海啸”身上下了不少重力,大手笔的宣传,大手笔的制作。节目上了好几,知名度也渐渐扩大,进棚的时候,开始有活泼热情的女孩子大叫我们的名字,据说现在有个流行的名词,――粉丝,也叫“小粉”。

林磔比较郁闷,那些小粉们见着他的时候,激动是有的,欲望也不缺,可通常叫了两声“林――”之后,就掉头而去。

也难怪,他的名字里,三分之二的字太文学,别说小粉们,公司的宣传算见多识广了吧,都管他叫林那个某某。

这的节目不例外就是搞些综艺游戏,最后以热曲劲舞收尾,最近公司给了我们不少新曲子,每回上节目都轮着主打。

连着几个月的努力总算没白费,“海啸”的磨合越来越喜人,说实话,靳蠡和臧关陌原本基础就强,歌舞全能,闾丘康的街舞虽不是科班出身,可胜在机灵诡变,原先是各有所长,这些日子下来,矛越磨越亮,发散出耀眼的光芒。

镜头扫过来,我们迅速熟练地找准位置,配合得摆出end的姿势。

一片掌声中退场。

退到后台,一片凌乱,臧关陌和林磔习惯立马换衣服,耽搁一分钟脸就臭。

其余三人则喜欢先放松会儿,聊天说笑话。

靳蠡这阴人今天大出风头,心如艳阳天,硬是邀请我去他家坐会儿,尝他母亲的手艺。我正和他说的热闹,身边有人经过,没来得及看清容颜,我就听见熟悉的声音,“bon-chi”,那个洋鬼子古怪习惯多得很,口渴就会发出这种野驴叫,我下意识地把手上的水递出去。

臧关陌低着头,一见有水,不假思索的接过,一仰脖子,喝个精光。

等回过神来,发现是我,直愣愣的盯着,我也傻了,熟悉也好,本能也好,在今天却显出嘲讽的暧昧。

“嘿,你们俩够绝,”林磔羡慕的直嚷嚷,“我就没默契这么好的哥们。”

我狼狈的一笑,拉住闾丘康,“小康你不说要找sexy商量回程路线么,走,一块儿。”

走出后台,我玩着他演出服上的流苏,“你弟前几天找我喝酒呢。”

“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除了痛骂头儿之外,就是逼我夸他帅。”

闾丘康笑了,“多大的人了,还小孩子一样。”

“你甭唠叨他,要说让人操心,你可胜他这么多,”我夸张的伸开胳膊比划,“这么――这么多――”

他笑着一推我,我俩玩闹着跳上舞台边沿,却隔着幕布看见sexy。

“头儿――”我刚开口叫,就被闾丘康往旁边拉,顺着弯看过去,sexy身边还站了一女人。

是电视台的制作人,性卢。有点儿江湖地位,穿浅蓝套装,精明的样子。

女人笑颜如,仰着头和sexy说话,嘴娇嗔的弯着,眼角眉梢春色灿烂,太监也知道她在发电。

我挺尴尬,闾丘康则是神色复杂的静观。

Sexy淡淡地说了句话,女人夸张的笑起来,枝乱颤,明摆着有想法。

妖精,我暗骂。

女人笑着,手抚上sexy宽厚的肩,我和闾丘康站的角度适合偷窥,看得分明,女人涂着丹蔻的手指挑逗的划着圈。
Sexy侧着脸,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的手伸上去,似乎要拍打开女人的不安分,闾丘康的呼吸都绷紧了,sexy的手,却慢慢慢慢的,轻握住女人,大拇指往下扣。

靠。

――我哥这人,从小就只会忍。闾丘复说的。

我走过去,推着满脸笑,“卢小姐,我有个事儿想麻烦你,怕不礼貌。”

女人站直身,客气的点头,我说你这身套装款式颜色太美了,我虽是个男生但也识货,棒,你能不能告诉我哪儿买的?

她得意了,想买给女朋友?

我边拍马屁边带她往另一边走,她乐傻了,随我走到对面幕布都没发觉。

我严肃地摇头,“我想买给我妈,她自打前年发福之后,腰围就发酵,一直没买到合适的套装。”

卢小姐的脸色刷的就黑了,怒,粉扑扑地往下掉,“你什么意思!”

我无辜的说啊?卢小姐你不用担心,我妈平时不出门,撞不了衫。

她火大的说你是海啸里的谁?

“靳蠡。”我一脸憨厚。

她哼了两句,说靳蠡是吧,很好。转身就走,走了两步还回头怒瞪一眼,“你们五个就属这名字难听,别的焦啊闾丘康啊林那个某某啊,都比你这名字强。”。

我笑内伤了,回到原地,看见闾丘康和sexy两人对峙而立,脸色都不好看,估计谈了实质问题。

SEXY说,“小康你听着,我是怎样的人,从来彼此心知肚明。我就烦你那一脸被背叛的表情,当初说好的事情,各乐各的,我不懂什么叫一心一意,你受不了就分,你知道我从不勉强人。”

闾丘康倔强的一憋嘴,“那我就问现在,现在要求你放弃所有的别人,行不行?”

我叹气,人啊,起初一无所有,就祈求时间,以为自己可以承受无限委屈。等有了时间,就奢求爱情,等有了爱情,就奢求唯一,等有了唯一,就奢求永远。

SEXY皱着眉头,“你非要玩到这一步么?”

闾丘康很悲哀的说,“肖恩,走到这一步,早已经不是玩了。”

SEXY一阵沉默,突然扬起雅痞的笑容,“小康,这样吧。只要你去跟家里坦白,你是怎么缠着我,死都离不开我,我就答应你。”

“这算施舍?”闾丘康脸色苍白。

“傻孩子,”SEXY一揉他的脸颊,“这是条件。”

闾丘康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我在旁看着,胆战心惊,生怕他一撒腿,真跑回家找挨打,半晌,他抬起头,要笑不笑地看着sexy,“肖恩,你是不是在害怕?”

漂亮,我心里赞叹。

果然sexy脸色难看起来,藏不住的狼狈,“说什么废话。”

“被我逼到防线松动了吧,害怕真的相爱了吧?”闾丘康边说边笑,笑了很久,慢慢变成叹息,“肖恩,你何必这么嫉世愤俗,我爱你要紧么?”

回到宿舍,我累倒在沙发上,周黎本来坐着发呆,一见我,才惊醒似的,跑进厨房切西瓜。

我看着她的背影,四天了,这丫头不出门玩,也不太说话,没事就开着电视,等我一轮俯卧撑作好,看她早不知魂都飞到哪儿了。

那天我犯懒,让她给我递遥控器,两手一碰,她惊得直缩,脸上飞红。气氛别提多尴尬。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义薄云天是天大的笑话,我自诩为救世主,生生捏碎掌心的幸福,到头来,我和周黎都是没看清生活的孩子,停留在儿时,天真单纯的善良。

害怕辜负,却忘了,感情是一杯茶,茶香会袅绕也会飘散,水会冷也会暖,也会蒸发。

“焦,”周黎端着西瓜过来,“我爸刚才打电话,催我回家。”

“我都没好好陪你。”

“傻话,”她笑起来,“你每天累这样,我都觉得自己烦到你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周黎看着窗外,神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寂寞。

“黎,”我拍拍沙发,“我俩谈谈。”

她有些警惕,“谈什么?”

“谈……我俩,”顿一下,“和连冬。”

周黎的脸色刷地白了,不自然的别过头,“啊……连冬,对了,他也在市区工作吧?……你不说我都忘了,还好么他?”

“不好,糟得很,”我说,周黎把头垂的很低,“记得我回家接你那天么?当时我刚从连冬宿舍出来,他糟的一塌糊涂,他说被网上的小情儿给甩了,对方的网名,叫洛菱。三点水的洛,草字头的菱,比德娘子好听的多的名字。”周黎震动了一下,我叹口气,“要说也怪,对方也不像故意玩他,两人都是动了真情,对方已经和男友分手,怎么会一知道连冬的名字,就立马放弃呢?实在奇怪。”

周黎扯着裙子,沉默很久,瓮声瓮气地说,“不奇怪,因为觉得做错事,因为是连冬,因为觉得背叛了你。”

“那如果不是连冬,就不会觉得罪恶感?”话既然摊开说,大家都爽快。

“我会对你愧疚,但是能面对。”周黎抬头看我,眼眶红红的,“可因为是连冬,我……不行,觉得自己恶心。”

我叹口气,无理的原因,可是我能理解,周黎就是这么一个别扭扭傻乎乎的丫头,保留着孩子般的是非逻辑。拒绝成长,拒绝取舍。

我伸手抱住她,“暖和么?”

她点头。

“可也只是暖和,对不对,没有火。”

她一震,想抬头说话,我不让,于是她安静着。

“黎,你看,亲情和爱情,总是不相同。亲人之间,可以拥抱着取暖,而对彼此无欲无求。爱人之间,会燃烧,会剥夺,要侵犯对方的自由空气。”

“……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没了爱情,变成家人的?”她哽咽着。

“……不知道,”我茫然的叹口气,“即使知道,你我也都无力改变。感情好奇怪对不对,一点点积累,也一点点稀释,结果都是面目全非。”

“焦,你长大好多。”她的眼泪落在我的脖子上。

“长大一点,代价沉重。”我苦笑。

“那时候,我求你回头,不分手,是不是太任性?”

“女孩子有任性的特权,”我擦擦她的眼角,一点点湿,“但记得泪水要留给那个想要他心疼的人。”

她又说,“焦,那天你答应不分手,是不是害怕我又像当年,无意识的自残?”

“你会么?”我认真的看她。

周黎沉默了好久,绽放开微笑,“这个好像是病呢,我妈跟我提好久了,我就是不承认,看来,不认不行啊……”叹口气,“焦,陪我去看看?”

我也笑了起来,“是得看,不过不用我陪了吧?”

她低头抿嘴,我俩肩并肩窝在沙发上,良久,我说,“黎,当天我是真心愿意,没觉得牺牲,也不想后悔。但今天我才知道错了,我太他妈把自己当英雄,你要一双手,但救世主决不是我,如果今天,你说不爱连冬,夫妻也好,兄妹也好,我陪你到老,可是,我这几天明白一个道理,原来能回头的事情不如你想得那么多。”

周黎又哭又笑,紧紧抱着我脖子,“焦,那你会不会以后都不理我?”

除了我妈,我最重要的女人就是你。”我特认真地说。

“骗鬼。”她笑着打我。

“怎么骗了,你看我咳巴么?没吧。嘿,咱们得先说好,跟了连冬那臭小子之后,不准不认得我,你还得给我作红豆汤。”

“嗯,就给你一人做,其余谁都没得吃。”

“成,就这么说定了,连冬也不能做给他尝。”

“当然,偷他的存折出来,给你玩。”

我欣慰地叹气,真是没白疼这丫头。

我一通电话,把连冬叫来,小子看到周黎,还挺客气的叫“嫂子”,我狠狠捶他脑门。

周黎不知所措,我说你自个儿告诉他吧,关上门的时候,看见连冬莫明其妙的脸。

我溜达到路口,钻进网吧,杀了好几个人,天昏地暗,直到连冬打我手机,声音收敛的风骚着,“兄弟回来吃饭。”

我走在大路上,一伸懒腰,神清气爽。

三个人,找了个小店,连冬和周黎尴尬又欣喜的样子,恋爱中的男女,再怎么掩饰,甜蜜还是冒出来,我放下菜单,说就来一个酸辣汤,那对鸳鸯不好意思的直笑。

席间,周黎的爸又打来电话催她回家,连冬一沉吟,这样吧,明天周末,我俩一块儿回去,我也回家陪父母。

路上,有小摊贩卖长毛绒玩具,大大软软的熊,周黎一步三回头地看,我说这丫头打小就喜欢这些,连冬二话不说就掏钱,周黎满满地抱着,笑的灿如春。

那晚上,我们仨,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海阔天空的聊着,连冬笑我偷甘蔗的傻样,我一脚踹的他滚了个圈,周黎笑呵呵的看着我俩狗咬狗,手上抱着元宝,元宝咬着熊布偶的玩具,口水嘀嗒。

日傍晚,我送他俩到车站,要等坐满人才肯开车。

周黎坐在车上占位子,连冬和我在底下。

连冬掏出一支烟,夹在指尖,我心神一下子飘散开,那个人,总喜欢把烟叼在嘴角,贼笑。

连冬递给我一支,我摇头,“不会。你小子几时开始抽烟了?”

“工作,应酬,难免。”他揉揉我的头发,“不会好,焦,你还就是呆呼呼的好。”

“男人的帅,不是靠抽几根烟就能抽出来的,”我伸手把他的烟夺了,周黎正隔着车窗看我俩,见我扔了烟,举起大拇指赞扬,连冬抓抓头发笑起来,周黎也笑,害羞得别过头不再看我们。

“焦,恨不恨我?”连冬说,傍晚时分,有风吹过来,很凉爽,我记得小时候,我俩在这样的傍晚抓蟋蟀。

“……有点儿。”沉默了会儿,我问,“当初陪考,反而我被录取,你恨不恨我?”

“……有点儿。”

又沉默会儿,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我勾着他的肩膀,说,“小子哎,当天就是坐着这辆车,我俩从那小旮旯来到市区。”

“没错,在拐角的路口,我买了两百八十块的伞。”

“人生全变了。今后,还会有很多个路口,很多个拐角。”

“嗯,可能做不到永远并肩齐行了。”

“是啊,总不能再一块做作业一块留夜校了。

“焦,说了你别笑话我,我只要一想到不能再和你背着书包头甘蔗,就难受。”

“傻子,不笑话你笑话谁,学人玩沉。”

“……嘿。”

“我这人事儿多,找你麻烦的时候,你天大的事都得扔了。”

“废话,兄弟最大。”

“不准欺负那丫头,今后连我的份一块照顾。”

“这话说得,你们俩不联手欺负我,我就该偷笑了。”

“妹夫。”

“滚蛋,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多乖啊,跟在我身后叫东哥。”

我一憋嘴,也就这会儿没别人,我才肯承认。

我拧他的耳朵,他掐我的脖子,两个人狰狞万分的笑着。

“焦,周黎把她无意识自残那事儿和我说了,我觉得是一种轻微臆症吧?”

“干吗你,嫌弃我妹啊!”我立马翻脸了。

“蠢货,你倒是听人把话说完啊。我昨晚给舅打了电话,请他帮我找医生。”

“……连冬,我借你的那些钱,甭还了。”

“…………你发烧了你。”他很惊悚的摸我额头。

“真的,就当我提前送你俩的红包。”

“不行,我俩要办事的话,你非得送双份。”

“你明抢啊!”

周黎一走,宿舍彻底空空荡荡,我变得不喜欢回去,打开屋门,满堂寂寞,整个晚上,看牒也好,运动也好,都孤身一人,想说话,发现伙伴早已离开。

打开冰箱的那一瞬,扑面而来的冷气刺的我眼眶发疼。

我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这么怕寂寞的人。

后来,在某个夜突然醒来,我习惯性的伸手往身边,才明白过来,因为想要的人不在,才会如此寂寞。

周黎和连冬的事儿,没几天就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起因还是连冬那小子,尽琢磨怎么给三方父母交待情变史,要说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急出结果来,他非跟宇宙飞船那样,跑来排练室堵我,大嗓门一嚷嚷,得,隔着门板什么都被别人听见。

我多要面子的人啊,简直郁闷坏了。

可这份郁闷,看在旁人眼里,就是头顶绿云笼罩,闾丘康和林磔轮流背诵“天涯何无芳草”,靳蠡懒得过问,他光顾着惦记自个儿,臧关陌一直靠在墙角,神色复杂,我不敢期望他能猜到当日我放弃他的原因,更不敢猜测时至今日,他是否还恨,还牵挂,或者心无杂念。我能确定自己,但确定不了对方。

所以只能告诉自己,没后悔药可吃,是债就得还,无谓公平。

Sexy松了一大口气,他成天操心头版头条刊登“新近组合海啸成员被发现与女子同居”这么惊悚的新闻,我心说难道谁都跟你一样属动物的。

按sexy的意思,宿舍空着也浪费,让臧关陌搬回去,洋鬼子表面说好,回头压根没动静。

他现在基本上就把我当空气,擦肩而过的时候,连眼波都不闪动。

我抓碎掌心,丫的太狠,知道最残酷就是爱恨不惊,当你丝毫不能影响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千回百转到哪去。

十月初,收到好消息,――公司要为“海啸”举办一场演唱会。

虽说是演唱会,其实规模很小,邀请一些歌友会的小粉和媒体,不对外出票,因为卖不动。目的纯粹是为了拉高知名度,最近的演出反响不俗,关注也越见广泛,公司打算用演唱会投石问路,效果好,就能灌唱片。

之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出道,可以抽版税,可以获利,可以有收入。

一路走来,终于看到晨曦在即,大伙儿特飞扬,大清早五六点的通告也不叫苦了,倒在保姆车上累得呼噜,嘴角有隐约的笑意。

在这样的期盼中,我渐渐平静,人一旦有地方寄托重心,痛苦就能被麻痹。当然,这麻痹以肢体的僵硬为代价,为迎接演唱会,排了不少新舞蹈,我底子差,常在高难度动作上遇瓶颈,怪了,看他们个个轻松,凭什么我就吃力,咬牙赌咒,我不信邪,躲在角落里闷头傻练,十遍八遍是起手,我简直患上强迫症。

这些事儿我都躲着做,这些汗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这人,太要脸,就喜欢装作天才无敌,背地吃多少苦没习惯倾诉。

“呼……”脚一软,我躺倒在地板,这个单手撑地的转圈每都半途倒下,简直太郁闷了,窗外有淡淡的夕阳,已然傍晚,看看周围,空落落一片,估计同伴都走了。

我歇了一会儿,站起来,浑身发软,擦擦汗,叫了两声元宝,没回应,才想起它被林磔借去哄女朋友开心呢,这东西,估计又是一顿大吃大喝,体重都超标了它。

我关上排练室的门,寻思着忙过这阵子得帮元宝制定减肥计划。

路过音乐房时,听见里面叮呤哐啷不小的动静。

贼!

我汗毛竖的比天高,第一反应是快溜,别被贼瞅见了凶性大发杀我灭口。

我还得留着气看臧关陌的下场。――妈的,凭什么要紧关头,想的还是那张坚冰脸。

探头探脑在门口一张望,怪了,贼撅着屁股,对着墙角不停扑腾,一跳一跳练蛤蟆功,我好奇,不自禁往里走,撅着屁股的家伙听见有人进来,回头就喊,“这个谁,快来帮忙。”

双眼对望,我整个人就呆了,是臧关陌,额头密密一层汗,头发湿了,硬硬的,眼睛乌亮,自打那晚痛彻心扉的分开后,我俩就没对视过,他避我比避鬼还谨慎,只在外人面前做戏。

“干么了你?”我好声好气的问,丫的洋鬼子一见是我,掉头不搭理。

给脸不要脸,我嘴角一垮,拔腿就想走。

可地板仿佛有吸力,死命吸住我的脚。

贪婪的看着他的身影,紧致健康的身体,宽宽的肩膀,举手投足间,从来不缺乏跳舞韵律,强烈的情感冲在喉咙口,堵住声带,我想开口对他说,可不可以回来,却紧紧捧着一颗自尊心。

……我想他。

我真的想他,我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说话时上扬的尾调,想念他捉弄我之后嘴角的弧度,想念他叫我焦焦的亲昵。

吸一口气,不要跟爱着的人赌输赢,错就努力弥补,肯低头才更男人。

“要不要帮忙?”我走进,跟童养媳那么乖。

他皱紧眉头看我一眼,挺恶心的眼神,我挺直背脊,告诉自己欠他的。

两人僵持着,就听见角落里传来动静,一团黑影“噌”地跃过。

――老鼠。

我神情一正,音乐室摆满乐器,最怕被动物啃咬,平日里都不让元宝进这屋。

我冲臧关陌一比划手势,――是男人就别计较个人恩怨。
他犹豫了三秒钟,不甘心的打下我的手背,点了点头。

我把手放到身后摸了摸,居然心头暗喜,真他妈没出息。
要说抓老鼠这活儿我可有经验,平日里在家没少收拾过,猫着腰,蹑着脚步,我冲臧关陌比划方向,他也利索,眼神一闪就明白我的意思,原来默契不曾消退过,只是我俩刻意装作遗忘。

慢而轻地脱下鞋子,卡住方位,崩住呼吸,我右手一挥,两人同时对着那团黑影狠拍,不撞倒一起才怪,不撞到一起枉费我的贼心。

我抓住他的胳膊,臧关陌一拧眉头,用力推开,我猝不及防,狠狠摔在地上,“啊――”小声痛叫,他当我装蒜,冷笑两下,自顾自找出一个塑料袋,把被拍晕的老鼠拨拉进去,倒入垃圾桶。

我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门口,背影毫不留恋,我抿嘴,弓着背,抱进膝盖,从牙关吸气。

“还不走,”他停下脚步,回头瞪我,语气很不耐烦,“锁门了。

我伸出手,“拉我一把。”

他眼神闪过复杂的光彩,我的呼吸绷紧,他一个字一个字,恼怒地很,“自己起来,我不想碰你。”

“拉我一把。”我根本是尖着嗓子在惨叫。

他哼了一声,我算看透他能冷酷到什么样子,完全就是你爱动不动的样子。

我咬紧牙,双手掐住膝盖,额头上密密的滚下汗珠,臧关陌眼看不对劲,赶紧折回我身边,“干么了你?”

看我忙着吸气说不出话,他手一伸,毫不客气的顺着我的大腿往下滑,掌心的温度隔着裤子都烫,我刚要红脸,就见他的手指停在小腿肚上,“没扭伤。”

“……抽……咳……抽筋。”我整张脸都扭了。

“抽筋?”他拧起眉头,“你跳了多久?”看我不说话,他急了,“阿卡怎么教你的?你脑子呢?”

“没用在自己身上。”要搁以前我绝不会说这么娘娘腔的话,可最近,心里面的那道门闩,特别松。

“那是,”他嘲讽的冷笑,“你尽用在那些青梅竹马身上了,谁能比他们重要?”

我一歪头,“哥。”

“你不觉得现在还用这称呼,”他漠然看我,“……很可笑?”

“不觉得,”我摇头,“周黎的事,……很复杂,因为是连冬,她觉得对不住我,我害怕她崩溃,所以……”

“放屁,”他粗鲁地打断我,“谁能是谁的救世主?”

我无言,或许他永远不能理解我当时的选择,我俩的成长背景不同,他只忠于自己,因为没别人忠于他。可我不同,我放不开一些别的负担,尽管这么说太把自己当人。

他看我不说话,越发气愤,咬牙又骂,“放屁。”

“噗――”我配合地发出气流声,谄媚地看他。

他一呆,被我弄得哭笑不得,哼了一声,挺流氓得抬起我下巴,“想让我原谅你?”

我冲他四爪乱飞,扑腾。

他挥开,钳紧我下巴,“是不是让我原谅你?说话。”

我偏不说,是男人都要这面子,我后悔,但不会下跪哀求。

熬熬乱叫,手肘搁着他的肩膀,我凑上去,狠狠地吻,他想推开,我不让,我就不让他避开,混帐,恶鬼,王八蛋,彼此逃避了这么久,难道还不够,难道你不想我,难道你的心里不难受,难道你不会午夜惊醒,觉得眼眶疼。

可是我会,我越来越毁灭,在你伸手之前,我必须自救。
舌尖窜进去,诱惑的吮吸,他不再挣扎,沿着锁骨,感受双方的热度。

柳木的地板,我俩拥抱着翻滚,饥渴了许久的野兽,你回来。

欲望是黑色的,泛开嗜血的紫红色,我俩吻得像撕咬,淡淡的腥味,他一把拉开我的裤腰,喘着粗气看我,晶亮的眼珠里,我看见自己情色氲氤的脸,一咬牙,双手溜尽他的内裤,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神色却是雀跃,色胚,我们都不是好人,抱着下地狱。

我扯下他的裤子,按着臀部,他抬起我的脚,腰部往前一顶,男人的性征紧紧贴合,沸腾的灼烧燃起在每一寸肌肤。

“要不要?”他的灼热停留在关键部分,肆意挑逗。

“……”我不肯说话,狂乱点头,整个人在崩溃的临界点,他刻意而恶劣的磨蹭逼我投降,我往前凑,却被他一把抓住头发。

“道歉。”他冷冷看着我欲火焚烧的双眼。

“……”我茫然,完全听不懂。

“道歉,我就给你。”声音也是冰冻的。

…………你个王八。

身体剧烈的烧痛,在这一瞬间,我恨他,如此卑鄙。

我歇斯底里的大笑。

他捏着我脸,说,闭嘴。

我还是笑,笑到胸膛抽痛,我弯起膝盖踢他,他往后躲开,我拉上裤子站起来,冲他耸肩,“那我不要你。”

他的脸色,铁青的。

我笑得很欠扁,故意在屋子中央旋转,轻松的跳着狐步舞,“我也没抽筋,骗你玩儿呢。”

他捏着拳头,我等着他揍上来,我会还手,兵刃相见,两败俱伤。可他只是冷冷哼一声,仿佛再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收拾整齐衣服,掉头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我软倒在地,哈哈傻笑起来,原来两腿抽筋,还硬生生装着没事,也不难,就是痛点儿。

过了很久,我才缓过劲儿,离开时,我发现地上的烟蒂,“野蛮人,”我低喃,捡起来扔进垃圾箱。

我失眠了整整两天,睁着眼睛,天空星如斗。

一只羊两只羊,一百只羊两百只羊,越数越清醒。然后我数元宝,一只元宝两只元宝,一百只金元宝两百只金元宝,我以为财富的魔力能带我进梦乡,却发现自己聆听着元宝的呼噜不亦乐乎。

我不怕失眠,老子年轻,挺得住。

我是怕睁着眼睛,想不该想的人。

演唱会前一星期,彩排,保姆车接我们去场馆。

我最后一个上车,SEXY指着臧关陌身边的空位,让我坐。
他戴着一顶棒球帽,伸手把帽沿压低。

我僵硬的坐下,身体紧绷。

虽说彩排,可一切流程都和正式演出没两样,大伙儿挺紧张,一路安静。

“靳蠡。”我喊。

“靳蠡。”同一刻,臧关陌也出声叫。

大伙儿笑起来回头看我俩,靳蠡摸着脑门问干嘛,臧关陌整张脸都沉在帽沿下,阴阳怪气的一憋嘴,示意我说,我胸口闷得很,摇头说忘了叫你干吗。

“嘿,靳蠡,这两人嫖你玩儿。”林磔起哄。

这什么话,我惹谁都懒得惹这阴人,“想到了,靳蠡,扔瓶水过来。”我指指他座位边装满矿水的纸箱。

“靳蠡,水。”好死不死的,臧关陌看我不说,他偏在同一时刻又开口。

大伙儿彻底笑傻了,指着我俩直乐,“你们说相声呢?有这份默契该去抢银行。”

我咕嘟咕嘟大口喝水,臧关陌压着帽沿,神情模糊。

彩排现场,一片混乱,灯光舞美尚未各归其位,我们把几首重点歌通排一遍,但音效差强人意,SEXY拿着对讲机,猛叫了好久,火大的脱了上衣摔在地上,怒骂起来,“音响,舞台!人呢!死了?给我从棺材里爬出来!公司出钱让你们做事,不是让我来看残局!”

全场呆愣,跟了SEXY这么久,不曾见他如此失控的发火。
我咂舌,推推身边的闾丘康,“头儿怎么啦?内分泌失调?”

要搁以前,闾丘康一准打我,可今天这小爷们也奇奇怪怪的,说话奥得很,“焦,我有没告诉过你,我爸给兄弟俩起名叫闾丘康和闾丘复。他说受伤不要紧,只要能康复。”

我努力回忆,他似乎还想说什么,那边传来剧务的催促声,“闾丘,闾丘。”

他驽弩嘴,“焦,待会儿聊。”

我说好,看着他走上前台,这首曲子的前奏是他在窄小的扶梯上独舞,孤僻而洁白的少年,飞蛾扑火。

有难度,但困不了他。

我放松地哼歌,我看着他面向舞台,我想着这么瘦削贵气的少年,我等着和他聊天。

我有那么多打算,我不知道那是小康最后的最好的在眼前笑开成灿烂明媚。

一切的事故,只发生在瞬间。人生就在一秒钟,全盘皆输。

他跳起,单手撑地,林磔咂嘴,小康的杀手锏来了,突然,眼前光景如信号中断,一片白,“嘭”的巨响,单薄的身影重重的从扶梯摔到舞台,滚了半圈,闾丘康的头狠狠撞在低音喇叭上,昏死过去。

…………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傻住了,这不可能,眼睛了,噩梦一场,我第一个反应是狠狠扇自己巴掌。

“SHIT――”暴怒的吼声,震碎舞台,SEXY疯了似的奔上舞台,凶狠的推开四周傻着的人,“小康,小康,你给我醒!”

大伙儿回神,一窝蜂的拥上去,SEXY紧紧搂着小康,谁凑进都被他推开,我看见他的手在抖,但环着小康的胳膊却硬如磐石,毫不松劲。

“叫救护车!快!”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臧关陌,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扔给靳蠡,靳蠡呆呆得不知所措,臧关陌冲他一瞪眼,“电话会不会打!傻啦?”

靳蠡被一骂,反倒镇定了,点着头,赶紧打电话。

臧关陌走过去拉SEXY,SEXY反手就是一巴掌,“头儿,”臧关陌神色冷咧的吼,“你把他放平,不然血流堵塞,更糟。”

SEXY抬头,茫然的看着臧关陌,脸上的神情,完全就是迷路的孩子,我突然鼻子很酸,跪坐在地上拉紧闾丘康的手,他昏死过去,双眼紧闭,小康你睁开眼,你看看这个男人,他脸上是一种被毁灭的表情。

我抬着小康的胳膊,袖子滑下,我一呆,那上面居然布满淤痕,明显是新伤。

救护车很快就到,SEXY抱着闾丘康,小心的放上担架,他脸上毫无表情,也毫无血色,这个男人,此时,不强大,不能干,一触即破,我甚至觉得他可怜。

担架抬上车,SEXY刚打算坐上去,被臧关陌一把拦住。

“放开,”SEXY的口气没有情绪起伏,“我陪去医院。”
“头儿”,臧关陌一拧眉头,“你回去带些必要用品来,小康伤得不轻,准得住院。”

“那就买。”SEXY烦躁的伸手推开,脸上浮现被阻挠而生出的凶狠。

臧关陌也不惧,死命抵住SEXY的肩膀,他把声音压得很轻,“头儿,听着,你现在根本失控了,让你跟去医院,谁都能看出不对劲。公司准有人在,要传出个好听难听的,就算你无所谓,小康也毁了。”

SEXY低着头,呼吸沉重,慢慢松开抵制的力量。臧关陌回头招手,叫上靳蠡和林磔,三人坐上救护车。

“焦。”要拉上门的刹那,他突然探出身体看着我。

我冲他点头,“你放心。”

他弩努嘴,拉上车门,走了。

陪着sexy回到住所,就看见门口一尊气势汹汹的菩萨,闾丘复。

“小复。”我叫。

他猛抬头,脸上溢开满满的焦急,一见sexy,小豹子似的跳起来,“我哥呢?他人在哪?”

sexy急着要进屋,烦躁的挥,却挣脱不了,闾丘复简直急疯了,声音里隐约有哭腔,“我爸昨晚差点打死他,他究竟有没回来?”

我恍悟,那些伤痕。

“你说什么?”sexy停下脚步,慌乱地问,“说什么!”
“说什么,”闾丘复瞪着sexy,眼神里是真的仇恨,“说我爸打他,赶他出门。我哥不知发什么疯,昨晚居然回家交待和你之间的关系,我爸逼他放手,他不肯,他说如果分开,活不下去的那个人是自己,我爸气疯了,往死里抽他,他倔,就是不松口。我爸让他滚,他开门就走了。我妈今早才得空瞒着我爸找到我,我打他手机不接,公司也没人,只能等在这儿。”

――小康,只要你去跟家里坦白,你是怎么缠着我,死都离不开我,我就答应你。

――这算施舍?

――傻孩子,这是条件。

……笨蛋小康,笨蛋小康。

我抓紧了小复的手,紧紧倚着他。

Sexy就像被人在命脉揍了致死的一拳,浑身簌簌地失去力气,他推开闾丘复,脚步飘摇。

我用了很大力气,告诉闾丘复,他哥出事了,送往医院。
闾丘复掉头飞奔,扔下一句话,“肖恩,如果我哥毁了,我不计代价,也要你用命偿还。”

Sexy像聋子一样,平静的打开门,然后沿着墙壁滑倒在地,把脸孔埋在膝盖里。

我蹲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好久,他略微抬头,没有哭,眼角有皱纹,我想,原来他已经是个老男人。

“焦……”他开口说话,苍茫的令我心惊,“知道么,其实昨晚,小康回来过,我跟一个女人在床上,听见他打开门,女人在我身下叫的惊天动地,我故意的,就是故意。卧室没有关,我看见小康像鬼一样,站在那里看我,当时很暗,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他默不出声地看了一会儿,走了。原来他被他爸赶出家,哈……”苍老的男人狂笑起来,“他很听话对不对,居然真得那么做,他一直很乖。我装作不记得他,他就不提以前差点为我割破手腕,我不许他说爱我,他就不说,他在每一面墙壁上涂鸦,你看,焦,看,”我顺着他手的方向,倏然发现墙面布满铅笔画的两个人,牵着手。“他每天都画,一天天把我霸占,我快无可逃。”

我叹口气,应该鄙视这个男人,却可怜他,“你是害怕了,因为爱上小康。”

“哈哈哈”,他狂笑,“肖恩会爱人了,居然会爱人。”

笑着笑着,他把头埋在膝盖,声音一片模糊,“焦,你知道么,小康曾问我,当年我渴望小复,也只是因为青春和容貌,那为什么他不行。我一直没告诉他,一直不肯……”

“是为什么?”

“因为我怕他玩不起,小复是个痞子,小康不是,小康的心眼,是死的。”

我沉默,只是坐在他身边,过了很久,sexy说,我失去不起他,现在投降来得及么?

来不及了。

樱开满枝头的季节,漂亮光景,满天满地的瓣,一落泥土,了无痕迹。

我接到林磔的电话,说小康的伤势不清,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脑部有积水,难保醒来后不会影响记忆,腿伤也重,今后跳舞得悬。

他还说小复赶到后,火速办了转院手续,宣布他哥正式退出“海啸”,今后也再无往来。

“焦,”林磔叹着气,“小复满身的愤怒,像烧了火,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他还把元宝带走了,那小东西,终究只认主人,粘在小复身上没下来过,泪水把毛都打湿了。”

我不出声地点头,林磔说焦你把电话给头儿。

SEXY接过电话,面无表情地听着,过了很久,他说“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公司那边,等我理。”

声音波澜不惊,我知道,他再度戴上了面具。

我默默地离开sexy家。

路口,有桂香飘过,想起小康小复来我家玩,坐在田埂上,我教他们抓蟋蟀,晚上席地而睡,元宝和蚊子激烈火拼,四爪乱飞。

一步一步,我突然转身,想捕捉自己的影子,可它调皮,恶劣,兜兜转转,灵动跳跃,能看见,却遥不可及。

“在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我想起老狼的歌,原来不是无病呻吟。

拿出手机,不用调阅电话薄,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刻在心里很的那串号码。

嘟嘟嘟――

响了很久,我怀疑他是估计不接。

重拨,我坚持等,如果他挂断,或者关机,那就把今天作为句号,从此以后,互不想念,互不相干。

“……”半晌,他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彻耳的音乐。

我脚跟一转,往lajors飞奔。

推开那扇雕着暗的沉沉木门,是一贯的歌舞升平,男人在舞池里欣赏女人妩媚的身姿,女人笑着,挥霍青春和艳丽姿容。

我看见臧关陌坐在巴台的角落,低着头喝酒,旁边一碟坚果,他张嘴接住扔在半空的果粒,然后一口灌下整杯酒,手擦去嘴角的液体。

他把棒球帽别在裤腰上,很有味道。

我傻笑起来,理理头发,觉得自己跟天仙似的,一转悠,转到臧关陌身后。

“哥……”我热情如火。

他一呆,随即手用力握紧酒杯,现出白色的骨节。

“哥,回屋住吧。”我挺了挺背,彻底放弃自尊。“元宝也走了,我怕耗子。”

他掏出几张毛主席,“去买耗子药。”

我接过,塞进他的酒杯,他喂喂喂的叫起来,我冲他摊着手,一付无赖相,他冷笑,说你几时连钱都看不上了。

我说自从明白自个儿作了傻事之后。

原来跌跤是运气,不跌才倒霉。我开始明白什么叫真正去坚持爱一个人。

他点燃一根烟,我在缭绕青雾里看他的侧脸,他张大嘴,喉结一动,我以为他会习惯性的吞下整口烟,却被他狠狠喷在脸上,呛的咳起来。

“想要我回家住?”他眯着眼审视。

“很想。”

“住多久?”

“除非哪天你想离开。”

“是吗?”他咂着嘴笑,“我要离开的那天,你会怎样?”

“打瘸你的腿。”

“哈,”他笑地直擦眼角,“不公平啊,焦焦,你想让人走就走,你不想人走就打瘸腿。你当我什么,一块抹布?”

“……”我低着头,“再有第二,你可以杀了我。”

“喔?”他轻哼,很是玩味,“我凭什么信你?”

“凭良心。”

“你还有良心?”

“所以啊,”我一拍双手,笑的轻松,“没有凭证。就看你乐意信什么。”

俩个人要不要在一起,本来就没理由。

要,那就说什么都是美好,明知那个人不可靠,也飞蛾扑火。

不要,解释都是错,后悔到跪在地上,也是浪费。

他看着我,眼神沉淀,舞池里,醉生梦死的旖旎流连,一曲终了,安静片刻,流泻出缓慢的前奏,――这感情是否别来无恙。为何你眼中仍泛着泪光,你坚持你的,我坚持我的,爱就是这样受伤。

我转头看着臧关陌,“哥,回去吧,好不好。”

他不说话,我伸手拉他,试探着,他不动,我狠狠用力,他踉跄一下,迅速稳住,陌生的看着我,我浑身冰冷,好小子,你狠。

放开他,我掉头就走。

我穿过大街小巷,这条路很冷僻,人行道上我只身一人,站在路口等亮绿灯,我突然觉得寂寞,眼前有灯光穿梭,温暖的桔红色。

我一个人,我只有一个人,能否别来无恙?来不及了么?就一定不能原谅么?

那么暖和的橘红色。

鬼使神差的,我举步向前。

尖利的喇叭声呼啸而来,我瞪大瞳孔,巨型卡车张牙舞爪的飞驰,我发誓我没怕,只是呆在原地,我脑海里全想着那句,――这感情是否别来无恙。

一股迅猛的力量从背后过来,眼前的景色颠倒旋转,臧关陌支着我胳膊,狠狠拉回路口,我毫不挣扎,任由他把我拽进街心园后方,无人的角落。

我愣愣的直着身体,臧关陌带着那顶棒球帽,暴徒似的掐着我的脖子,用力一推,两人跌坐在地。

我疼,但不叫,地上有尖利的砺石磨破掌心,他支起上身凑近我。

我满脸凶狠,挥起巴掌,粗鲁地扇掉他的帽子,“不准戴这种东西对着我。”

帽子飞开,他的脸也被打偏,满满的出现在眼前,邃的五官,惦念的神态,大白天,我没做梦,不要做梦,不许捉弄我,伸手摸他的脸颊,被他野蛮的打开。

明明是他作恶,脸上却浮现出要哭出来的表情,眼前的男人,在我的凝视下,倨傲又脆弱的等待臣服。

王八蛋,我扑过去,一拳头挥出,“我差点被撞死!你是不是得意!”

他毫不示弱,抓住我衣领,暴烈的推开,我力量不如敌人,没出息的摔倒,他豹子一样压上来,露出嗜血的表情,下半身压紧我,猛兽般的咬牙,“你放弃我,就算死,我也不原谅,你休想我原谅。道歉,你道歉。”

他反复说着,声音里是破碎的伤心,抓紧我下巴,逼我张嘴呼吸,然后俯低头,报仇雪恨的吻上来。

“对不起……”我听见自己模糊的声音,挣扎地冲破开理智,砺石磨破了背,血丝满满溢开,周围是挣扎的欲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爱在久别重逢时,一片黑色。

“别原谅我,”我支起脑袋,咬住他的脖子,“恨我也好,记得要讨债,留在我身边。”

他的气息,满满地笼罩住我。

十二、关于幸福

我会在吃到特别好吃的东西时,千里迢迢带给你,没别的,就想让你也尝尝。

也会拽你一起晒着太阳喝豆,管你是不是痛恨那股豆膳味。

尴尬。

这两字,第一出现在小学语文课本上的时候,我就觉得丫的在中国方块字里属难看的。

今天,我才知道,当人觉得尴尬时,脸色也挺难看。

这块空地,隐蔽在街心园的后方,很少有人知道,狗都不乐意打从这儿过。

无疑放肆了我和臧关陌的胆子,俩人在砾石路上摸爬滚打,兽性大发,我的锁骨被他咬得厉厉紫红,上衣领子扯成deep-v,当红女星都没这么风骚。

当然,他也狼狈万分,胸膛上一个硕大的灰色鞋印,把臧关陌衬托成人肉沙包,他很愤怒,我说让你抬起我的脚就往你肩上抗。

他说成,我不抬,呆会儿疼的是你,有种别求我。

我懊恼万分,你说咱俩的种今后怎么办,绝后了绝后了。

“痛快。”流氓一拍大腿,“我觉得你这会儿特别性感。”

丫的疯了,神经病,我知道自个儿长得不错,可也经不住他这么赞扬,一害臊我就亢奋了,发情的小野驴似地嗷嗷乱叫,手也不知搁那儿才好,拽着裤子磨蹭。

正热火朝天,我就听见有人问,什么声儿。

一拍身上那头野兽,“什么什么声儿?”

他急哧白咧的吱牙,“什么什么什么声儿,我没发声儿。”

靠,绕什么口令啊,我直愣着眼珠,树荫边曦曦嗦嗦的动静,我俩对看一眼,吓得蹭地跳起,冷汗直流,慌张地整理衣服。

太他妈尴尬了。打上马赛克我俩就可以直接上社会纪实频道,扮演失足男青年,形容得怎么猥琐都不过分。

俩大小伙子,佝偻着背走出这片树荫,想要掩藏什么,我就不说了,大伙儿都是明白人,男人也就那么点东西,雄风怒啸。

扒着树丛的是一头发白的老大爷,精神矍铄,见我俩往外走,干吗,你俩在干吗,好奇的不停问。

我戴着那顶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理都不理,正义凛然,早离开早解脱。

走出了好远,臧关陌被欲火扰的不甘心,回头大吼,“我说大爷您没事呆家里玩儿什么不好,怵大马路上,光天化日的偷窥,缺不缺德您!”

“我……你,嘿。”那大爷吹胡瞪眼,结巴得很。

我笑的差点儿呛着,个洋鬼子倒也知道这会儿是光天化日,究竟谁缺德。

沿路去了臧关陌住的宾馆,行李一收要退房。

臧关陌原以为我跟周黎一准是同居男女,怀一颗破碎的心,给宾馆上贡了一个月的房钱,这会儿才过没几天就说撤,总台手忙脚乱地结账,三分钟一过,臧大少爷嫌人磨蹭了,臭鼻子臭脸地拉我,“那钱不用找了,焦焦,咱们走。”

拉门的boy一听,满脸春,赶紧弓着腰给我俩开门。

我抬手劈他,他懊恼的瞪我,意有所指的说钱重要还是时间重要?

妈的,吃牛肉长大的人,色性发作就灭不了火,我说当然钱重要,钞票多美啊。

总台小姐默默看了我一眼。

臧关陌嘟囔,“刚才谁说钱不重要来着?我当你改邪归正了呢。”

我凑近他悄声谄媚,“那不只有跟你比才不重要么?”

“啥?大声点儿。”丫的得意了,狼似的,直翘尾巴。

回到宿舍,刚一关上门,臧关陌就从后背扑上来,懵头懵脑的侵犯,两个人,脚步踉跄,顾不上尊严,顾不得体贴,似乎分开了太久,性也成了发泄的手段,暴力怎么了,欺负的就是你。

活该,谁让你死心塌地,康庄大道比比皆是,你偏挑黑胡同钻,就算几千几万双手阻拦,也不如你小指头一勾。

地上一片凌乱,洒满什么我不想明说,因为很色情。

“呼……”臧关陌长叹一口,松了劲儿的软在我身上,我抱紧他。

我用耳朵蹭他,慢悠悠,然后俩人对视着笑起来,他的笑容有如朝阳,春光明媚。

“滚下去啊,”我特温柔地开口,“死猪。”

他很痞地一咧嘴角,翻身下去,手还不安分,搁在我腰上划圈,几时学会这么勾引人,“爽不爽?”他支起头,孩子气的表情。

“你这位同志很不好,”我正经地看着他,“要知道爽不爽,你在下面一不就结了?”

说着,就往他背上趴,他死活不让,凭着力气大,硬把我制住,“嘿,就你这小样儿,还想反攻?”

“我怎么就小样了!”靠,这种话,是男人都炸,我立马就翻脸了,面皮涨通红,四爪乱飞,他差点摔下去,直说焦焦你属狗的啊,我据理力争,“谁属狗,谁属狗!”

“不属狗,你张嘴就咬人?”

“咬着你了么,咬破你的脸了么,”我冷笑,“不跟某人学,多沉的丝绒盒啊,瞅准了我的面门就砸,合辙你看我脸上不血肉模糊,不相信我心里也难受是不是?”

“切,”臧关陌捏紧我下巴,“是你硬要充当那丫头的保护人,还闹这么一出,我不算旧帐你就该偷笑了。”

“哼。”

“哼什么哼,说错你了?”他愤然,显然那事儿对他伤害不小,毒刺扎进骨头里,我得赔罪一辈子,“何况我最后手还不是一偏,擦着你脸砸墙上了?”

靠,说得跟神枪手一样。他问盒子呢,我说扔了,你用它扔我,我伤心,就送给收垃圾的。

臧关陌哼了一声,“是么,”铁石心肠地踢我,“去找,把垃圾桶翻遍了也给我找回来。”

“你她妈黄鼠狼投胎的。”我咧着嘴,打开床头柜,拿出盒子给他,他接过,打开,不出声地看着那枚戒指。

过了会儿,他冲我瞪眼,“爪子,过来。”

“甭,我受不起。谢您了。”

“嘿,拿什么袢儿啊。”

“你别当我瞎的,我要的不是戒指,是你伤痕累累的过去。”

他好笑又好气,“你不瞎,就是脑子有病,说好听是自作聪明,说难听就是傻。”说着,拿起戒指,不由分说的套在我的手上,“不准摘。”

身上粘腻,我俩决定先洗澡,泡在浴缸里,很难说清谁先不老实,两具身体就跟磁铁的两极似的,悠乎悠乎的吸到一块儿了。

之后,一身清爽,打电话叫外卖。

没一会儿,pizza送到,我打开papa jonh’s的纸盒,香气直冒。

臧关陌在地上铺满报纸,冰箱里还剩几罐汽酒,俩人席地而坐,举杯痛饮。

吃饱喝足,我把周黎和连冬的事儿原原本本一说,他冲我斜着眼珠,“蠢货。”

我讪笑,讨绕的往他身边蹭。

他伸手抓我头发,我谄媚的“吱――”,他呛得直笑,“真像你儿子。”

“……嗯。”我看看墙脚的藤篮,还留着元宝磨牙的玩具。

沉默了会儿,他就着我手上的酒猛喝了两大口,说,焦焦,我把过去的经历原原本本告诉你。

我说,好。

“从哪儿说起呢,就从我父亲开始吧,这辈子我最恨他。”臧关陌看着窗外,眼光很遥远,我牵住他的手,他笑了一下,“听说他能跳超棒的国标,在舞台下玩尽各色女子,也听说他很英俊,只要想就能迷倒众生,这些我不记得,几乎没被父亲抱过,就遭抛弃。至今我也不懂,那么多女人中,他怎会独独挑了我妈娶回家门,或许因为她弱小,或许一时冲动,总之结果是一样的,浪子终究没回头,家庭对他而言是牢笼,一封信都没有留,他走了。

我母亲的人生是一场悲剧,她说父亲毁了她,我说她毁了自己,她生活在哀怨里,维生的信念是回忆,她记得我父亲爱过她,对她好过,她从来想不起来有个儿子跟人打架,原因是被骂成黄皮的杂种。我十岁的那一年,”臧关陌停顿好一会儿,“她死了,车祸。

我爷爷很有钱,结了三婚,第二任太太是中国人,生了我爸,我不是他唯一的孙子,却是他唯一的混血孙子。我坚持不跟他住,因为受不了他身上的洋骚味儿,他每来,停在门口的宝马车都会被我用硬币画乌龟。我一年一年长高,他拍我的头,然后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他不知道我也很喜欢他。

纽约那个地方,黄种人比黑人还低贱,我的外貌是纯粹的亚洲,受尽欺负,我从不怵,谁揍我一拳,我就算遍体鳞伤也要加倍奉还。可进了中学后,情况变糟了。同样是发育中的孩子,我的力量却完全比不上欧美人,我打不过他们,咬着沾血的牙,我懂得什么叫憎恨,我不怕死,但不想给爷爷惹事,我喜欢看那老头对我哈哈大笑,蓝眼珠里有平等的姿态。

就在我被欺负的最惨时,len出现了。”他长长地嘘口气,我紧挨着他,“当年的len,喜欢穿白色t恤格子衬衣,有酒窝,金发,映着阳光,一笑,春风明媚。”

“哼――”我咳了一嗓子,他被打断,不爽又好笑地看我,我说看嘛看,老子没酒窝。

他揍我一拳,“len比我高两届,学校文艺部部长,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力量,保住我不受欺负,我问他干嘛,他笑着说因为我的情人也是黄皮肤。我说原来我沾了女人的光。他摇头,我的情人是男的。”

我灵光顿闪,猛叫,“阿卡!是阿卡!”

臧关陌点点头,“我就这样认识阿卡,当时他在纽约最缤纷的酒吧,驻唱,调酒,兴致来了就下舞池。一个其貌不扬、却有着古怪魅力的男人。阿卡是天生的舞者,也是天生的流浪者,我不知道他和len之间的故事,只知道len因他变成舞痴,而他为len甘愿驻守纽约。有一,我冲着阿卡大小眼,说你们跳舞的人都是浪迹天涯不负责任的混蛋。阿卡默不作声地看了我很久,说那你知不知道,你骨子里有你父亲留下的,跳舞的天才。”臧关陌叹了口气,“那是第一,有人告诉我适合跳舞。我的回应是冲他比中指。

阿卡和len,他俩带着我,游走在高雅和低俗之间,教我欣赏印象派画作,也教我在黑人区的生存之道。”臧关陌捏我手上的戒指,“那一年,我在古董街看到这枚戒指,价格高得离谱,我盯着看了两个小时,掉头走了。几天后的生日,那两人漫不经心的扔给我一个旧布袋,说送个东西给你玩,我打开,看到这枚戒指,当时眼眶剧疼。焦焦你知道么,那段时光,是我长那么大,头一活得开心,我很难描述,那种介入友、爱之间的亲密。”

我点头,我说我懂。就因为太懂,才会为了守着周黎而险些和你擦肩错过。

他又飞过来一拳头,骂咧着错了就认,别逮着机会就替自个儿开解。

“我可以放弃很多,以求保住那份时光。可是人和人之间,慢慢地就变了,len变得喜欢凝视我,眼神里光芒强烈,起初我以为自己想多了,直到有一天打扫礼堂,他说你脸上有脏物,然后凑近了要吻,我一拳头揍的他脸泛铁青。我避开len,足足两星期,我认准了他一时冲动,等他冷静。我连阿卡也避,没想到是阿卡先找我。”臧关陌靠在沙发上,“我赶到机场,他还没登机,我问他去哪儿,他说飞去瑞士再转机,目的未定,这才叫流浪。我忍不住问len呢,阿卡温柔地笑起来,说,他爱上你了,可是我知道,这与你无关。”

“他就这么走了?”我问。

“走了。他走后,Len消沉了两个多月,形容枯槁地在校园游荡,其实对len而言,我的分量和阿卡截然不同。可阿卡居然轻易离开,我至今不明白,他俩之间的纠葛。Len振作之后,我成了他感情的寄托,他开始狂热的追逐,用尽手段,直到我忍无可忍,说你如果放弃跳舞,就ok。其实,我只是一时之言,他也大可敷衍讨好,可是,他认真地看着我说,这个是我唯一的坚持,我梦想跳舞时的飞翔感。焦焦,那瞬间,我没心动,但是心软了。”

我不作声地点点头。

“我们再度友好相,len以为时间久了,我会慢慢接受,他小心翼翼,我怀念过去。偶尔,他试着碰我,无一例外被我狠揍,”臧关陌苦笑起来,“只能是最亲的朋友,不爱,一点办法都没有。”

“赞。”我兴奋地拍大腿,他横我一眼。

“len一直是主流的好学生,只不过,之前的时间和精力全给了阿卡。阿卡走后,他变得功利,那个过程是逐渐的,等我察觉时,他眼里只剩野心勃勃。他不再去酒吧,也不提阿卡,唯一坚持的是练舞。那年,len作为学生代表致词,很帅,全校师生为他鼓掌,学校首席赞助商的女儿坐在第一排,金发闪闪发亮。不久,校园里议论纷纷,说len只要肯弃舞从商,名利地位指日可待,我觉得松口气又很矛盾的抗拒,如果len放弃跳舞,那对我而言,纯真年代就真的结束。直到那天……

那天放学,我想抄近路,走进巷子,发现len被一伙人渣堵着,拳脚相向,有个家伙猛踹len的膝关节,我当时就炸了,冲进人群,卯准了那个像头儿的混蛋就打,那些人渣被我轰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毕竟寡不敌众,我和len很快落了下风,我俩背靠着背挨揍,我被逼到绝境,理智全没了,拿出书包侧袋里的水果刀,有人冲过来,趁乱抢了刀,拳头落在身上,我睁不开眼,混乱中,听见len大声叫我小心,然后一声惨呼,他倒在我身上,血迹流过大腿。”

我抽了口冷气,臧关陌说到这儿,停下来狠狠叹着气,闭了会儿眼睛。

“我背他,一路飞奔去医院,血滴在地上。伤口很,医生皱着眉头给len缝针,说伤到脚筋,今后再也不能跳舞。Len一声不吭,脸色死白,我背他回家,在门口给他跪下,他说别傻了,关你什么事。我跪着不动,我说我去学跳舞,我来完成你的梦想,我带着你高飞。Len笑了,只是那时候,我没发现他笑得很勉强。

那天之后,我一心一意学跳舞,这是个好东西,跃动的时候,海阔天空,我常觉得自己背着三个人的份,展翅飞翔。我进步神速,教练都佩服我,或许如阿卡所说,我骨子里有父亲留下的天才,尽管我不稀罕,但它始终在。而len,却和那位富商女儿越走越近,我去问他跳舞的心得,他低着头,给我榨果汁,眼神游移,对那话题甚至有些痛恨,那一刻,我倏然发现,眼前的人早已不是昔日的len,舞蹈和我成了他的包袱。

Len订婚那天,我带着大礼去恭贺,街口,遇见那伙挑了len脚筋的人渣,我横下心,捏着拳头揍上去,焦焦你知道么,我一对四,虽然狼狈,也没让他们好过,哈,他们踹我的腰,我死命挣扎,我说你们要敢废了我,就等死,我连len的仇一并报了。那伙人一听,轻蔑大笑,说你这黄种傻小子,还不知道那是len自导的戏吧。

“什么?”我惊跳起来。

臧关陌苦笑,“那伙人渣看我愣了,笑着说出真相。一切是Len的设计,让我看见他被围殴,本打算作出膝关节重伤的假象,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放弃舞蹈,没想到的是,混战中,刀居然真的挑破他的脚筋。多可笑。我来到婚宴,鼻青脸肿,满堂宾客对我指指点点,len迎上来,担心又尴尬,我把贺礼给他,说,以今天为界,十字架我再也不背了。别,且绝。”

话说到此,臧关陌如释重负的长嘘口气,“这就是全部了,一段日子后,我收到阿卡的音信,说他在这儿,我闲着没事,就来了。阿卡曾问我,爱不爱他,我说不爱,是真的不爱。但他几乎让我再不相信爱。”

我的心猛地抽疼,紧紧拉住臧关陌的手,或许很难表述,但我真的理解他和len之间矛盾的关联。

那个人,曾经带他看到最珍贵的友爱,即使人心变了,岁月总是还在。即使没能相爱,但谁说那段日子不比相爱更美好。

那么,……那么,我扎下去的那刀,是否比能想象的更伤害?

臧关陌看看我,“发什么呆?想什么呢?”

我还是有些茫,愣愣地冲他说,“哥,再叫份pizza吧。”

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你饿死鬼投胎的。”

“听了你的故事,我就觉得有胃口。”

“殴打你啊,什么故事,你说得轻巧,亲身经历,血泪史!”

“赶明儿给你说我的。”

“不要听。”

“别介啊,我也有血又泪啊,德克萨斯头回下蛋时,我……”

“闭嘴。”

“……哥。”

“让你闭嘴。”

“再说一句,就一句。”

“就一句?”

“就一句。”

“说。”

“嘿嘿,那什么,咱爷爷有多少钱啊?”

“…………”

手上戴着合适的闪晃晃银戒指,日子本该美好的很,日睁眼,却不得不面对小康退出后的残局。

Sexy来上班,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

这两天之内,我们拨了无数通小康和小复的手机,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也试着按履历表上的电话打去闾丘家,那头传来苍老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一听来意,“嘭”地挂断。不死心,按图索骥,找到地址,幽雅的路段上,小洋房空空如也,邻居满脸迷茫,闾丘家啊?昨天连夜搬了,匆匆忙忙的。

眼前是沉默的铁门,我们不得不相信,小康和小复是彻彻底底的,选择了消失。

公司里议论纷纷,什么难听的都有,中心思想都一样,揭穿了小康和sexy的暧昧。林磔起初特愤怒,堵在走道口骂咧,把前台小姐的祖宗八代连同男朋友的祖宗八代都问候周到,可听多了绘声绘色的描述,不禁气短,回头悄悄问我们,“哎,你们说这是不是真的?头儿平时对小康……好像是有点儿那……”

靳蠡瞟他,“你很闲啊,都什么时候了,顾着我们的前途要紧,管那过去的废事干嘛。”

“哼,”林磔瞪他一眼,摔上门。

谁的心情都不好,我叹气。

SexY出现的时候,依然西装笔挺,潇洒得很,就是脸色差,躺在棺材里不用化妆。

当时我们在练舞房,从落地镜里看见他走进来。

“头儿!”我们蜂拥着围住他,“情况怎么样?”

“很糟。”他平静地逡视着我们四个,关上音响,沉稳的动作宣示破釜沉舟的前兆。

我们这才知道,闾丘兄弟俩的父亲是复员军干部,以前很有些地位,小康进文艺界,他本来就不支持,这回出事,老爷子大为震怒,动用人脉力量,给公司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公司怵了,不乐意为羽翼未满的小组合担待,决定把我们冷藏,等风头过了,静观其变,什么演唱会,当然是取消,想都不用想。

“靠,”臧关陌狠狠跺地板,“公司也太弱了吧,把我们几个当什么,糟踏也没这么不讲良心的。”

靳蠡冷笑,“娱乐公司,要的就是利益,你还指望他们有良心。”

SEXY看着我们,我总觉得他今天笃定得有些诡异,带着豁出去的狠劲。

“小子们,”他说,“我就问你们一句,只靠自己的力量,能不能撑起演唱会?”

我们一呆。

“头儿,你什么意思?”林磔小心地问。

“没意思我不会问这话,你们就回答我。有没有力量?”
四人互相对视,靠自己的力量,撑起演唱会,只属于我们自己的演唱会……

“能。”四张嘴巴一起发一个声儿,有点儿浪费。

SEXY眼睛一闪,笑了起来,我们缠着他问究竟,才知道他跟公司翻了脸,堵上自己的资历,抗下了这场演唱会。演唱会结束的时候,也就是SEXY辞职走人的时候,他用前途为我们换了这个舞台。

“头儿……”林磔抖着声音,“你何必……”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何必为了我们四个不知能不能出息的小子,陪上那么多年的辛苦。

“不完全是为你们,”SEXY慢慢地说,眼光停在远,“我是为小康。小康曾对我说,他希望能在舞台上,看海啸席卷。我以前什么都要,就是不要小康,现在什么都有,却发现除了小康都无所谓。我要替他把这个梦做完。所以,”他突然冲我们的鞠躬,“是我拜托你们。”

“头儿,”我走过去,抱住他。

我和臧关陌不想被公司逮着软肋,搬离了原先的宿舍,另租一套小房子。

离演唱会的时间已然不多,失去了公司的支持,筹划显得异常艰难。

剧务方面的问题不大,SEXY多年来的资历和人脉,在此时异常宝贵,我从未见这个男人如此辛苦奔波,自小康出事后,他的脸色始终是病态的枯白,可眼睛里有光芒,尖锐激烈。

资金是个大问题,财务明细表一旦赤裸裸的摊在桌上,那金额吓得我抱着椅子都坐不住。这是一不成功则成仁的搏命演出,舞台效果追求极致华丽。

极致华丽哪里来,全靠炒票堆出来。

数字很惊竦,我抖着手指数了半天,也没能数清楚究竟多少个零,都成对眼儿了。

SEXY即使拿出全福家当不够,站在窗前揉眉心。

“头儿,”臧关陌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支票,填着吓死人的数字,走过去塞到SEXY手里,“够不够?不够我再想办法。”

“什么!!!!”我跟蚱蜢似的,一跳老高。

大伙儿惊恐莫名地瞪我。

“……啊哈,啊哈。”我心虚地擦汗。

SEXY说收回去,钱的事你们小孩子别管。

臧关陌抱着胳膊,“谁们小孩子,你也说了,这是靠我们的力量撑起来的演唱会,我凭什么管不着。怎么,你家小康能有梦想,就不兴别人梦想梦想了。”

SEXY看着他,慢慢笑起来,接过支票,慎重的插进支票夹。

靳蠡站在一旁看着,抿抿嘴,喝了一大口水。

困难接踵而来,没过几天,行政部的小白脸阴阳怪气地嚷嚷,“哎,我说你们几个,练舞室是公司的财产,无关活动不准用这儿。”

靠,早看这娘娘腔不顺眼了,头顶闪闪发亮,就跟抹了三斤猪油一样,苍蝇都站不住脚,说话直扭脖子,谁都没他恶心。

我怒火说来就来,拳头捏的“喀拉”响,“放什么屁,再放一个听听。”

“你,你,你干吗?”小白脸玉胆受惊,直往门外躲。

干嘛,老子想揍你还看不出,我一拳头挥出去,就看见门口守着两保安,身高一米八,体格像宝塔,脸色凶悍,表情狰狞。

“嘿嘿,”拳头都出去了,没目标太丢人,我打在墙上的走道灯开关上,“节约用电,节约用电。”

昂首挺胸走回来,垂头丧气收东西。

林磔嘀咕着收谱子,“妈的,什么都刁难,这公司太坏,太坏。”

臧关陌一敲他脑门,“不准示弱。”

“我才不,”林磔犟着声儿,“可眼下怎么办?别的都好借,这专业水准的练舞房、录音室去哪儿找?”

“……”臧关陌被他问懵了,“操,”颓废的一屁敦儿坐在地板上,磨着牙抓头发,眼睛扫个圈,问我,“靳蠡呢?”

我张望,“打从刚才就没见。”

靠,兵荒马乱的,这阴人倒悠闲,也不知晃哪儿玩去了。

正想着,就见靳蠡过来,脸上一本正经,掩不住隐隐的喜悦,“喂,我搞定了,一流的练舞房、录音室,设备比这儿强了去了,不收我们钱,打车过去就一个起步费,还愣着干嘛,走啊。”

……全员惊愣。

良久,还是林磔先冲上去,“真的假的?”

“废话,”靳蠡横他,“我舅舅的过命之交,玩地下乐队的,你说真的假的?”

“你舅舅肯?”我咂舌,要知道,这种一流的条件,租金可是五位数,我们一借就是好几礼拜,还不给钱。欠下天大的人情啊。

“不肯也没辙,”靳蠡别扭的努嘴,“我把外公外婆都抬出来了,这还不算,他儿子明年考高中,我答应他没日没夜地陪读陪复陪考。”

林磔欢呼着扑过去,被靳蠡一脚踢出去拦车。

我寻思着人把天大的事儿给办了,怎么也得给同志一个温暖的拥抱,走进没两步,靳蠡一伸手拦着我,“别,我不惯你们那套煽情。我这人,就是价值论者,缺点人情味,梦不梦想的字眼太恶心,我不乐意说,喜欢的事就做呗,”他耸耸肩,“有伴儿更好。”

“你小子,”我是真打从心底里乐出来,走进了环紧他肩膀,“以后有事尽管说。”

靳蠡意味长地笑起来,“甭,谢您了,我这人谨慎的很,倒是你们哥俩,以后收拾好了再出门。”说着,一努嘴,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自己,因为伸胳膊,衣领拉开,锁骨上,一道明显的紫红吻痕。

我脑子“嗡”地就炸了。

靳蠡调侃地看了我俩一眼,咂着嘴走了,那神情说有多猥琐就有多猥琐,我狼狈低咒,“操,阴人果然是阴人,我半点儿没说错他。”

臧关陌颇感有趣地大笑,“不会啊,我倒觉得靳蠡是个妙人。”

“是……,没错,妙人。”我神情喜悦的赞同,三秒钟后,五官扭曲,猛掐他脖子,勃然大怒,“哪儿妙,哪儿妙!难道我就不妙了!”

那晚上,我黏着臧关陌,在客厅的地板上滚得彻彻底底,角角落落全不放过,三礼拜不用吸尘。

我让他对“妙人”这个词有了非常通透的认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即使很辛苦,但看得到不远的前方,光芒闪现。

清晨四五点的时候,天蒙蒙亮,我和臧关陌就得出门。

累得浑身发软,我打着哈欠,站在一边等他发动大b,他一握车把,转头瞅我眼眶泛水,笑着,一努嘴,四周无人,我馋乎乎地凑上去,啄了一口。

“有精神了?”他好笑地问。

我两眼发绿光,抱紧他腰,举起拳头,野驴狂叫,“fight!!!”

靳蠡借来的练舞房,条件没说的,而且安静,没有外人进出。

以前,琐事总由公司代理。现在全都得靠自己,我们常常在筋疲力尽摊倒在地的时候,为谁去买宵夜而用脚趾猜拳。虽然辛苦得想掉眼泪,却是比起以前,更像一个集体,毕竟患难与共,心越来越柔软。

也想念小康,他喂元宝吃东西时,常常吃得比元宝还多。

也想念小复,立志今后有缘重逢,必定要在出口成脏这一绝技上和他较高下。

我渐渐明白,困境是财富,人生的路是一个脚步,再一个脚步,绵延开来,不见得多幸福,不见得多辛苦,你就是得往前迈步。

既然如此,索性姿态优雅美丽。

距离演唱会进入倒计时,我会半夜醒来,觉得肚子饿,臧关陌睡得死沉,猪,我嘟囔,打开冰箱,一通狼烟。

“又把早饭吃光,你说你这第几了,”走进练舞室,他还在念叨我,“猪。”

Sexy神色凝重地站在窗前,一见我俩,叹着气扔过一张报纸。

我一看,浑身冰凉。

――娱乐版的头条,“新近组合海啸成员之间的边缘情感”。

一旁的照片,是那天清晨时分,我等他发动大b时,凑过去亲吻的瞬间,很明显是抓拍,可我的侧面异常清晰。

靠!!!天杀的王八蛋。

Sexy头痛地捏鼻梁,说消息一见报,公司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臧关陌皱紧眉头,我们都很清楚,sexy无疑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本就如履薄冰,公司那边摆明了放逐我们,这下可好,自己撞在枪口上。

我环视四周,地板上凌乱地散放着林磔的毯子,这家伙家离这儿远,有时累得不成,就在这儿打地铺。墙上的海报,是我们第一拍的宣传照,小康戴着绒线帽,赤脚坐在正中,元宝蹲在他的膝盖上,两只爪子比着“V”,其余四人在旁边围成圈,嬉笑打闹,那么纯粹的笑颜,单纯的脸。

我吸口气,迈步,臧关陌敏锐地问,“去哪?”

我说上厕所,走出门口,我撒腿就跑,拦了车,直奔报社。

这年头,娱记中有的是二十四小时不睡觉,等着抓新闻的人。

我能在清晨时分被偷拍,就也能在清晨时分去换一些东西回来。

等SEXY他们找到我时,午报已经排版完成,送到印刷厂开工。

头版头条的爆炸新闻,是焦的自述。

篇幅不长,内容很简单,所谓的边缘情感,说穿了是我的一场单相思,臧关陌压根不接受。为不影响组合的演艺生命,我宣布退出。也希望公司客观理此事,不要波及海啸的首场演出。

至于那张照片,本就只拍到我的大半张侧脸,我说是自个儿袭吻,怎么看怎么像。

木已成舟。

谁都拦不住,SEXY拍拍我的肩膀,苦笑着说,“最终,你也没能留住。”

臧关陌载我回家,沿途一声不响,下了车,他落锁。见我警惕地东张西望,不耐烦了,“你还没完了。”

“那是,死活不能再被拍,我都把自己给毁了,总不能功亏一篑。”我随口一说,他却憋紧了嘴,要哭不哭的死相。

进了屋,关上门,他一反手,把我搂得死紧,我默不作声地承受着刻骨的拥抱,良久才推他,“掐死我了。”

他松开,把我推到墙边,困在他的臂膀里,“干吗作这蠢事?”

“有别的法子么?”我反问。

“没也不能这么干。”他抓起我的手,放在心口。

我的眼眶有些疼,我一点儿都不害怕,更惊悚的事儿我都干。我曾经放弃他,几乎错过他,跌的头破血流,但很值得,我一点一点在学如何坚持去爱一个人,方法肯定不聪明,没辙,谁让跟他久了,我被传染的越来越笨。

“不然的话,结果怎样,你我都很清楚,演唱会?取消。海啸?解散。小康?连想说声辜负都找不到人。”我摇头,“那我对得起谁?你觉得我能比现在好过?”

他不出声了。我吸口气,“臧关陌,你听着,我和小康决不能白白退出,你再辛苦,也得背着我俩的份,一起在舞台上飞。”

他笑起来,“知道,再累,也撑到落幕那一刻。”

我的退出,在娱乐新闻上掀起一阵不小的浪。

所幸,公司依然在名义上支持着演唱会。

在有限的时间里,必须把原先四人的演出项目改成三人,压力可想而知,我不能打扰他们,备齐了饮料食品,静悄悄地在休息室等。

夜时分,一觉醒来,走去练舞房,看见那三个家伙赤着上身,躺在地上,睡着。一身汗水,也不怕着凉,我憋憋嘴,搬出大被子,撒渔网一样,往他们身上盖。

连冬和周黎打了几百电话过来,我躲无可躲,接听之后,果然一通臭骂,那叫狗血淋透,温泉里泡三天都洗不走的杀气腾腾。

“好你个小子,你玩什么呢,啊,你他妈玩什么去了!”连冬在那头把报纸翻的哗哗响。

我说我没玩,当真的。

“你放屁,你发烧,你疯了你。”连冬杀我的心都有,“同性恋有那么好当么,敢情你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儿。”

我说你跟机关枪似的,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他说成,你说。

我说连冬你还认不认我吧。

那小子噎了,直喘粗气,要说还是周黎温柔,轻声细语地,“别理他,光会嚷嚷。焦,我今儿复诊了,医生说进展很好。我一高兴,就给你做了红豆汤。”

我猛咽口水。

周黎继续哄着,“知道你爱喝,回来吧,啊?”顿了一下,又说,“回来啊,别走了。”

我失笑,这两口子,性横的。

“黎,等我两天,事情一完,我就回来。”

周黎知道我的野驴脾气,没奈何。

我说我没回去之前,你俩可得想法稳住我爸妈,瞒不住就骗,骗不了就做思想工作,我爸就吃那一套。

“废话!”连冬消停了会儿,再度雄起,“我请假回来,不就为了天天赶到你家拦报纸栏新闻,你爸还嫌我成天霸占电视机。靠!”

我大笑。

演唱会当天,我戴着棒球帽,鬼鬼祟祟地侯在馆外,开场后好一会儿,从边门绕个大圈,溜进现场。

臧关陌本想让我跟在保姆车上一块进去,被我一个指嘣,驳回。

这当口,我要一露面,准坏事儿。

我站在最高的角落,往下看得到人潮海海。

小粉的数量是预计中的好几倍,十几倍,女孩子们的苹果脸上,青春洋溢,手掌飞舞,一片荧光海洋。

居然是这样的受着欢迎,居然是这样的受着喜欢。

那三人在舞台上,灵动的跳跃,慑人的舞蹈,光芒万丈,展翅飞翔。刺得我眼睛微疼。

女孩子的尖叫声震成浪潮。

“臧关陌!”她们叫。

“靳蠡!”

“林――林――”她们叫。林磔冲台下做跌跤的狼狈状。
哄堂大笑之后,整齐的声音再度响起。

“焦!”

“闾丘康!”

我笑了起来,谢谢你们。

臧关陌无疑是最出色的主唱,站在舞台中央。他甩头,黑发上,有汗水飞扬。

我听他一首一首的唱,似水流年,多么年轻的我们。

――臧关陌坐在摩托上,单脚支地,懒洋洋地抽着烟。

――焦拿着存积蓄的大信封,笑得见牙不见眼,太阳最红人民币最亲。

――靳蠡闲着没事,就爱显摆民族舞功底,抽着脖子化身小新疆。

――林磔手上拿汽车杂志,淌着口水,站在公车上都能睡着。

――小康和小复,兄弟俩总穿一样的白衬衣,一个文质彬彬,一个雅痞风流,谁帅?小复总爱这么问,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却会翻脸,瞎子,当然是我哥养眼。元宝在两人肩头轮番跳,体力充沛。

――丰随有一副无框眼镜,斯文败类从不戴,笑得半坏半单纯,我把这个社会琢磨透了,就想做一个狡猾的主流人。

我们走在大路上,相伴一程。

一曲终了,臧关陌竖起手指,似乎要说话,台下鸦雀无声,靳蠡和林磔笃定地看着他。

“很感激大伙儿来,”他说,“这是海啸的首场,也是落幕演出。发生了一些事情,相信大家有所耳闻。我们三人今天聚在舞台上,是为完成五分之五的梦想,句号很圆满,谢谢你们。”

有人开始欢呼,也有人哭,更有人亢奋地乱叫。

靳蠡用手指比着“OK”,林磔很煽情地冲台下嚷嚷,HIGH,HIGH~

一束追光跟着臧关陌跑,跑到边沿,伸手拉sexy跳上舞台,“头儿,辛苦了。”

SEXY穿白衬衣黑西裤,敞开两粒领扣,颓废而性感,四个人,站成一排手拉手,向观众鞠躬。

一众小粉哪经得住这诱惑,玩命尖叫。

“ENCORING,ENCORING~~”喊声此起彼伏。

如此成功。我松口气,想,不如先退场,以免呆会儿拥挤,散落一身骨头。

“还有,”臧关陌突然开口,“焦。”

满场顿时噤声,我呆在原地,看着他嘴角慢慢慢慢地,展出一抹清晰的笑容,“焦焦,爱不爱的那什么,你我都怕肉麻,男人嘴上不挂蜜,还是那句话,咱俩就好好的,一起过下去吧。”

……一片静默。

我泪流满面,转身离开。

****

尾声:

两个月后,我收到靳蠡的MAIL。附件巨大,塞满信箱的五分之四,我在半夜上网,喝着咖啡,打开一看,吓人的大头照,靳蠡的脑袋在埃菲尔铁塔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他办了法国留学,信里抱怨同学冷漠。街口的小餐馆美味,也很贵,所以他请房东太太供餐,单价不便宜,可因为难吃到没有果腹之外的欲望,终究达成节约的目的。

我把信转发给林磔,那小子第二天发了条短消息,内书,“黄不黄色?反不反动?带不带劲?如果三不,老子没空看。”

靠,不就一高考复读生么,我心说你也就在我面前能显摆。

我给靳蠡回信,祖国和平稳定,经济飞速发展,大家小家欣欣向荣,暂时不用我出马管什么事儿,我就有空来关心关心你了,靳蠡同学你记得出门带伞,听说雾都雨水多。
他回信写着两法文,译成中文就是“文盲”的意思,雾都是伦敦,和巴黎尚有距离。

演唱会后,海啸解散,“tsunami”只是记忆里生僻的单词,SEXY辞了职,卷着行李,他没告诉我们去哪儿,或许天涯海角地找小康,或许天涯海角地找自己。

臧关陌和我勾手指,一言为定,咱再也不瞒不骗,不斗心眼儿。

我一边吃红烧王八,一边点头说好。

他说那有个事儿我一直想问你,你这人究竟是真咳巴还是装咳巴?

“傻逼。”我斜睨他。

“我就知道!”他暴跳如雷,“你他妈一骗子,成天装咳巴在我跟前糊弄。”

“活,……咳咳……该。”

然后,我回家。

连冬拉着周黎,冲我爸妈跪下,我吓得抽筋,直扑扑地拦,那小子犟得很,一声不吭,周黎紧紧拉着他,眼泪簌簌地流。

我爸我妈相视叹气,我急了,说您两老还叹什么气啊,赶紧让他们起来。

人起来了,事儿也接受了,可我妈怎么都有些郁闷,“焦你怎麽就比连冬差了?”

我说,“这人和人之间,一旦动感情,就没什么可比了。”

“那你和周黎就没感情?”我爸噎我这么一句。

我不言语,心说这层理一时半会儿都不能辨清,可想今后日子多难过。

我在外头闯的那场惊天动地的祸,也有风声传来,可两老总当笑话听,对于他们而言,男人遇上男人,那压根不是世上该有的事儿。

连冬问我打算怎么办,我说不知道,等再长大会儿才想呗。我今天二十不到,争取三十岁前不被赶出家门。这道数学题挺难,硬套公式估计悬。

连冬直着眼珠说你还真的铁了心跟那性臧的搞一辈子同啊。

我说废话,我都立了誓了,要再做第二蠢事,他可以杀了我。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宝贝这条命。

我在家一呆就是一个月,想着今后指不定会让爸妈多心碎,趁这会儿多陪陪他们。

偶尔给臧关陌发条短信,――我今天理发了。

好半天,他说,――我也理了,还看了出小剧场话剧。

――好看么?

――就那样儿,女主角长得不错。

――是么?

――男主角更不赖。

――是么!!!!!!!!!!!!……!!

――当然了,主要原因是你没在,才有他们发光发热的余地。

――是~~~么~~

一言一语,我不说几时回去,他也不催。

某个夜晚,我醒来,窗外的田里,有青蛙呱呱在叫。

我大脑空白了三秒钟,很矫情地觉得孤身一人多么可怕,孤枕难眠多么羞耻,自己的左手怎么也不及另一具血肉之躯来的好用。

未来还很长,路总是一步步往前走,无所谓光明黑暗。

想太多也没用,想太多只会被时间耻笑,它静静地和你擦身而过,嘲讽你是思考太多行动太少的懦夫。

我这人,胸无大志,就希望十年后的焦,回头看自己,还觉得挺可爱,肯亲一口昔日的少年容颜。

体内的动物本能一旦爆发,那就是野驴脱了僵。

脱了僵的焦日早晨就敲开了臧关陌的门。

三声擂鼓,气势汹汹,砸得整幢楼像闹鬼。

好一会儿,他睡眼惺忪地来开门。

我一见他,眼珠子就冒火了,操,个洋鬼子也不懂检点一下,光着膀子,满身肌肉,卖弄风骚。

他揉着眼睛,看看我,也没啥惊喜,就是倒茶的时候,拿杯底就着壶口,水溅满地,“回来了?”

“嗯,回来了。”

我把手上的便当盒放在餐桌上,打开,热气腾腾,他凑过来,下巴搁在我肩膀上,“这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在街口买早饭,吃到这个东西,觉得特别好吃,所以想让你也尝尝。”

“……”吧唧吧唧。

“好吃么?”

“还不错,”他一呼噜嘴,“往后还给我买。”

“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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