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皇帝》李葳
楔子
起初,这只是场很单纯的掠夺与炫耀的仪式。
或者该说是一出精彩的戏码?
一幕“握有权力者”与“被权力玩弄者”的倒错戏。简而言之,就是逆伦之举,把君主与人臣的伦常踩在脚底下践踏,本该为主子卖命的臣子,大胆地跨越了那道地位的鸿沟,侵略了权力者的地盘,甚至猖狂撒野,而主子仍旧一声不吭地承受所有……没错,这无关情爱、无关欲望,事情本该有的原貌,就是彻底的权力兑换戏码。
他,是臣子。这场戏中的逆臣,但却不是叛臣……因为允诺他犯下如此逆常举止的人,亦是他新登基不久的君皇、帝王、主子。
新主子拥有一双澄澈莹亮的眼眸,如同最上乘脆弱水晶的美丽洁白灵魂,纤细四肢中带着刚强筋肉,柔韧中有着未熟男性的可爱身子,那身子藏不住阵阵颤抖,是恐惧即将上映的戏码,或者是因期待戏码开幕而兴奋,不得而知。
但不管主子准备好了或没有,他都无意中止已经掀开的戏幕;跨上前去,擒住那细小的手腕,传来意外的抗拒力道,却还不足以挣脱他的掌握。
“住手!大胆、无礼的叛臣,你想干什么!”
“不做什么,我亲爱的皇帝。”他残酷地冷笑着。“不过是请您兑现诺言而已。”
“什么诺言我不知道,放手!”
“要是您逃得了的话,就尽管逃吧,但这座宫中没有您信任的人,不是吗?”
那双象征承袭着纯正皇族血统,宛如飘散着白雾的灰沙色莹眸――透光的瞳孔映着惊弓之鸟般的胆怯,逞强的浅樱色双唇抿成一直线。即使脸蛋已然苍白,天生傲骨作祟下,他十分明白主子绝对不会逃离……不论面对何种困境危险,他的新主子就是作不出“逃”的举动。
为什么?答案真是再简单不过――因为“逃”就是“输”,所谓的“皇帝”是没有输家的,而一个输家也没有资格坐上皇位。一旦坐上了皇位,也就失去了“认输”的权利。要是新主子还不了解这一点,想要临时抽腿的话,他可会毫不吝惜地教会他现实的残酷。
如果想逃,就逃吧,一旦你逃了,你就再也不是什么“皇帝”了,只是区区的一只丧家犬、败家狗!
仅仅以眼神这么说。
新主子便领悟迅速地挺直背骨,以介于成人与少年间的嗓子叱道:“敢做的话,你就做做看……可别期待我会有任何反应!”
不这样,就不够有趣了。他缓缓地扯开唇角。“这您不必担心,不论您有没有反应,我想我都会获得相当大的乐趣。”
这出戏终于如愿以偿地揭开序幕――
但却逐渐地脱离他想象中的场景,他以为会看到他的泪水、他的求饶、他的屈服,他在自己身下献出身心的败战场面。可是在那双饱尝耻辱的淡灰色眸中,始终找不到能令他满足的懊悔、恐惧或恼羞成怒的丑态,相对于自己加诸在他身上的种种,他顽强的忍耐度远超出自己的预期。
仔细观察着,细瘦僵硬的肢体,在陌生的情潮冲击下,不愿反应又制止不住的细微反应,从紧咬住的双唇中流泄出来的破碎喘息,在在都煽动着掠夺着劣情,不禁想在那剧烈起伏的胸口留下蹂躏的红印,击破防卫在他意志中的自尊城墙,夺取更多投降的明证。
开始焦急了……自己本该是胜者,在这场戏码中他该是完全的征服者,但是却反过来被他所控制、被他所诱惑、被他的种种反应给牵着走。
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自己不能保持过往面对任何人都能维持的冷漠,高高在上地玩弄着这具“犒赏”自己多年奋斗的上等躯体?!
不论自己再怎么样的碰触,他的身体就是不愿意为他而柔软、开放。初尝挫败,他不相信自己所向无敌的情技,无法征服这傲骨的生嫩子。他一定能找到突破他防线的弱点。
沿着那蜿蜒而下的美丽背脊一路舔吻。
“啊……”
初听见那喉中发出带着欲情证明的低哑嗓音。
爆发的热度轰地从他的胸口冲击到欲望中心,一口气灼烧起来的欲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苏醒,脉动着、渴求着,野兽般狂猛的血凌驾了他。
想要、好想要、立刻就要!
身体中的血沸腾起来,到达连脑浆都滚烫冒烟的程度,他不顾一切地只想征服眼前的人,哪怕这一举证明了自己输给了他的诱惑,抛弃了胜利成为被操控的一方,他也顾不得这许多。
只想要让他再度发出暗呜隐含着欲望的渴望泣声。
把自己火热的欲望抵住那颤动收缩、惧怕着即将被夺走子清白的部位。
“作我的‘女人’吧,殿下……”在他耳边,叮咛地说着。
作我的女人,我便是永远为你所囚禁的情奴,除了你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再让我甘心臣服。
未曾出口的诺言,夹带着再也无法后退的决心,无惧冠上逆臣罪名的男人以强悍的欲望,穿透了刚刚继位的新皇帝之身。踏在优胜劣败起点上,他们注定要成为彼此生命中、永恒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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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地自各方搜罗而来的奇珍异宝,放置在红绒衬里的黄金珠宝盒中,炫耀出的富贵珠光艳冠四方,无论放在谁的面前,都会获得一致的赞赏与掩不住的贪婪眼神,然而此刻却似乎一点也引不起对方的注意力,如此出人意料的反应,让人不由得额冒冷汗。
多看一眼吧!这可是来自星之列屿等级最高的粉钻、产自北狄千年才得一株的血红珊瑚玛瑙树,还有藏在日之洋万尺海底下,不知耗费多少人力才挖掘得到,就算有钱也不见得能到手的传说海晶球。就连海晶球那自身不需光芒照耀就能发出光辉的秘惑蓝辉,也都不能打动你的心吗?
心中不停如此咆哮的男人,依然不敢僭越一步地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一旦惹怒了眼前的男人,自己万万承担不了接踵而来的严重后果。
“司将军,您不满意这些礼物的话,那么尽管开口,不管您想要什么,我们这方都会努力达成您的愿望。”一边抹着冷汗,男人察言观色,用着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口气问。
以轻松自在的姿态,斜卧在虎皮软榻上的邪佞男子,有着一张足以媲美传说中风流倜傥俊美战神――炎圣帝君的脸庞。
超凡入圣的美在寻常时是夺人魂魄的瘾药,一旦在战场上就化为强悍恶煞的夜叉,凛冽的杀气往往能令敌人不战而退。
“美丽”一词可以是柔性、甜美、令人心灵愉悦的观赏、欣赏等等的形容词,可是套用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却截然不同。在初见到的一瞬间,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与冲动地脱口而出的“好美”,随即会化为懊恼与恐惧,为这句不谨慎的发言引发强烈的后悔感,根本没有时间沉醉在对方的美丽容貌里。
这就像是你一不小心赞赏了一头睡眠中的猛兽,愕然注意到自己已经忤逆了对方的禁忌,而遭受可怕的还击。
面对着这名掌握着西琉皇朝大半军权,明争暗斗的朝廷政治势力中,最有实权力量的男子,前宰相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只有那些愚蠢而且即将被西琉皇朝放逐的笨蛋,才胆敢恣意欣赏司珐尔的容貌,而忽略隐藏在那张美丽皮相底下,是个随时都能以利刃或巧计,了结你性命的危险人物。”
这句话将司珐尔在朝廷上的地位形容得十分明白:被那双细长的灰蓝冰眸一扫过,不知有多少人会害怕得背脊发凉、头皮发麻,哪还有悠哉地欣赏他冷艳若冰绝色美貌的心情。
当他奉命前来时,心中早有准备这会是桩艰钜的任务,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到司珐尔的难缠,远远超过他所预期。
寻常人谁不贪婪、好财、惜宝,可是此刻那双灰蓝眼中连一点奇珍异宝的影子都没有,仅仅是用淡漠得不能再淡漠的眼神,瞥视了那堆珠宝山一眼,便又回到自己手中的一柄短刀上,继续以细皮革擦拭它。
“司将军,您要是喜欢兵器的话,这儿还有来自南琼名匠之手打造的名剑,您要不要过目一下?”极力讨好地,他扯着僵硬的脸皮,挤出笑说。
对方没有反应,自己是彻底地被忽视了。
“或是……”瞄了一下大厅上缺乏女色滋润的仆卫侍从,几乎清一色都是些看似石头、木人般面无表情杀风景的汉子,他脸一亮地说:“我瞧您这儿缺乏些丫头、女奴婢,要不我送上几本美人画册,让您挑选,只要您看中意的我马上派人送来――伺候您?”
闻言,一直无动于衷的司珐尔,终于有了动作,他扬起一手,扯了一下身旁的摇铃,大厅屏风后方立刻走出两名俏丽女子。“大人,有何吩咐?”
指着这对镜影双生、貌美如的丫环,司珐尔淡淡笑说:“欧大人,您所说的美人儿,能胜过我府中的 紫与千红吗?她们不但能歌善舞,烹调的手艺更是一流,万一不小心你送来的美人儿笨手笨脚,哪天成了她们姐妹手下的佳肴山珍,我可无法向您交代。”
“这……”再度擦着额角的汗,真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司将军您是知道的,此行我只是想传达琴妃殿下的善意,若是言行间有冒犯到您的地方,也请您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请代微臣谢过琴妃殿下的厚礼,就说我司珐尔已经收下了。”
“是、是。”抹着额头的汗,总算是完成琴妃所交代的任务,虽然没有机会开口说出最重要的来意,但礼被收下总是比不收的好,自己这内务大臣的官帽应该还可以留一阵子。
“ 紫、千红,送欧大人。”
优雅的长手一挥,摆明了下的是没有商量余地的逐客令,再找不到借口推托的欧内务大臣也只能堆着笑脸,道别告辞。
一等到来客远离视线,司珐尔脸上的淡漠褪去,再也不遮掩那股不耐烦的神情,捉起一把珍珠玛瑙。“拿这点东西就想买我司珐尔的忠心,琴妃也太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哗啦啦地,把一整箱的“石头”全撒到地上。
“呵呵,那点东西,在寻常人家的眼中,已经是一辈子吃喝不尽的宝贝了。只不过是您司大人此刻呼风唤雨要啥就有啥,哪会把这点财宝放在眼中。您说是吗?”推开五彩晶珠帘子,一名身着白衫、书生装扮的男子,摇着羽扇走出来说。
“窃听这种行为,可不是名君子该做的事。”司珐尔冷眼一瞥。
“能成为您手下的人,有谁是君子了?敝人在下我可不是。打从决定跟随您开始,我早已扬弃所谓‘君子’之为。”“说得好,那照你这么说,我是贼王,你是贼子喽?”
“不、不、不,您是贼将军,我是您的贼军师。”噗哧一笑,摇着羽扇的男子隐忍不住地说。“我不是不能理解啦,一天接连受到两方人马的贿赂,被夹在这场宫廷斗争的中心点,的确不是件能让人心情愉快的事。不过,往好想,这不也代表了,你现在手上正握有大好王牌,可以一举成为西琉皇朝中最重要的人物?”
蹙起两道完美细长的黑眉,灰蓝的眼眸转为沉。“皇帝的日子真的所剩不多了吗?宓勒。”
“根据宫中眼线的回报,似乎是不假。皇帝本来身子就相当衰弱,又经过上皇猎季时一场摔马,现在还能保留一口气在,都是宫中太医全力抢救得来。但就算是太医也不可能扭转乾坤、起死回生,他们早已束手无策,只能坐等奇迹出现。”收敛起玩笑的神情,宓勒认真地说。
闻言,司珐尔不悦地冷下脸。
他并不在乎皇帝驾崩与否,问题是“时机”太不凑巧。现在自己掌握军权的基础还不够稳固,要是再给他多两年的时间,他有把握西琉的军力全在自己掌控之下。那些军中的反对势力尚未成气候,若要立刻斩草除根又缺乏一个有力契机,皇朝内部的动乱或许是地雷弹引的燃点。
“皇宫中人心动摇的迹象已经浮上台面,早已预立的皇太子,本该毫无疑问地继承皇位,但是长皇后死得早,现在宫中有一半的老臣都是支持后琴妃的人,野心勃勃的琴妃为了让自己的亲生子当上皇帝,动作不断人尽皆知,二皇子本身也不能说是毫无意愿取代自己皇兄。相形之下,皇太子这边就显得势力单薄了一点。但也未必没有胜算,他最近与‘宠妃’丽走得很近,丽身边有皇庙的势力,与宫廷中的激进新派大臣,两边此刻早已经是蓄势待发的状态了。”
宓勒瞄顶头上司一眼,又道:“有了将军您的支持,便等于是确保了军符在手。双方才会争得你死我活,抱着必死的决心,频频地朝您猛抛媚眼啊!”
司珐尔一牵唇角,嘲讽地说:“我介入有何好?白白成为他人的垫脚石,我敬谢不敏。”
“的确,琴妃那边有大臣派支持,但二皇子脾气火爆、个性急躁、目光短浅,若当上皇帝,初时有大臣辅佐可暂保无事太平,久之难保不会有冲突发生。到时候随他脾气一发要砍人便砍人,也是很伤脑筋的事。糟就糟在他身边的随从个个都胆小怕事,根本没人有胆量向他谏言。惟一能支使他的琴妃,毕竟是个女流之辈,野心再大,也只想图个太上皇后享清福罢了。”
宓勒一顿,叹气再说:“至于现今皇太子……自从入主东宫,便施行恐怖政策,气度狭小又惧他人陷害,善于权谋但不图国家大计,厉行排除异己的手腕,却没有识人慧眼,常与现今大臣起冲突,所以才会受到宠妃‘丽’的煽动。一旦他继任为皇帝,血腥黑暗的政治肃清期是避免不了,况且他的气度更不可能容许兵权旁落,到时候连您都会成为他排挤斗争的名单之首。”
他所说的一切,司珐尔也早在脑海中盘算过一。
从天底下最低贱的奴隶位阶,一路爬升至今天手握三方军权、权倾半边天的常胜将军,他司珐尔可不是靠着命运这等可笑的东西飞黄腾达。
度过饱受耻辱、践踏、凌虐的孩童时期,经历军营层层权力关卡,由一介小小兵夫,步步跃升至将军之位,无一不是他运用自己的手腕、智慧、谋略所得到的珍贵成果,他誓言要让天下人都向他这名过去的奴隶之子低头,如今他的野心已经实现一半,可是这场始料未及的宫廷斗争,或许会让他再度失去所有。
不――还太早,皇帝还不能断气,在他还没有达到目标前……司珐尔悄悄地使劲握住拳头。
宓勒若有意似无意地说:“不过,在这场宫廷风暴中,也有人和您面临同样的境,被迫作出抉择呢!呵呵,不过他比您可怜多了,至少您尚有军权,而‘他’却是孤军奋斗喔!”
灰蓝眸光一闪,司珐尔冷声道:“别拐弯抹角地说话,宓勒。”
“是、是。”温文地笑着,羽扇频频地煽动着。“我说的人是三皇子――飒亚殿下。”
司珐尔快速搜寻脑海中的面孔,却只对这名三皇子存有模糊残缺的影像。印象中只有一,朝堂上由皇帝简单明快地介绍给所有臣子们认识,连长相都不曾停留在自己记忆中。
“为何特别提他?”
“现在似乎所有人注意的焦点都放在两位皇子身上,但若论及当皇帝的资质,我个人倒是颇为看好这名宫廷中的小孤儿。”宓勒微笑着说。
皇帝拥有三名皇子,而其中皇太子与三皇子都是皇帝最爱的长皇后所生。
但生下三皇子不久后便辞世的皇后,无法照顾三皇子,皇帝也在失去爱后的重大打击下,不愿意接近这名皇子,因此三皇子便一直托交前宰相大人照料,与两位皇兄长期留居宫中不同,一直到十四岁结发戴冠才重回宫中。
“两边都是自己同父的兄长,却闹得水火不容,一边还是与自己同母的哥哥,不论站哪一边都会被人批评。加上,琴妃和丽妃各护其主,也没有亲近他的理由,要不就是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要不就只能作随波逐流的小棋子,三皇子也真是境艰困啊!”
“西琉飒亚吗……”司珐尔沉思地望着地上五彩缤纷的宝石,真正的宝石是不会因为被尘土掩埋,就失去了光芒。“倒是可以会一会他。”
宓勒一笑。“有个很合适的地方,可以让您与他见上一面,又不至引人疑窦。”
“那就全交给你去理了。”扬起眉,他刺刺地说。“偶尔也该你这军师做点事了,我都不晓得付你那些薪饷是作什么的,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别这么说嘛,主子能干,多养几个无能的手下也没关系啊!”哇哈哈地,男人以一贯的嘻皮笑脸,逃过了难堪的场面。
* * *
喧闹沸腾的吵杂空气、金属互击发出的独特铿锵声音、汗水交错着溅血飞扬的尘土。
这儿是皇城中最恶名昭彰的武斗场所,为了提供给普通市井小民活动的空间,发散日常生活中所累积的压力,许多男人想要寻求热血沸腾的刺激快感时,不是往风月场所而去,便是汇聚到这个场所来。
在这儿,可以说是纯粹属于男性特有的另类天堂。
数个被简单铁栏划开的区域,有成群结队打斗的男人,也有捉对厮杀过招的人,武器不拘,不管是赤手空拳或是拿刀使剑,只要对战者同意,便可以接受。在这样的场所中的规则只有两条,赏金归于胜者、不可闹出人命。
那些想要小小品尝、领略刺激滋味,又没有胆量下场比武者,可以只在场边观看下注。反正场中永远不会匮乏好勇斗狠,并想试试自己手腕够不够高的男人们,在此一较高下。
这样的一群人当中,出现了一名裹着黑色长披风,与四周格格不入,以兜帽把自己脸藏于暗的高大男子。
他的目光缓缓地梭巡着这个看似目无章法、有如混乱市集的地方,心中下了这样的评语:一群旁观的秃鹰,围绕着生死决斗的野兽们,等着捡现成便宜;一群被囚禁在现实生活中缺乏抒发的野兽们,则以互咬互斗来逞威风。
空气中弥漫充斥着令人厌恶的、属于他过去阴暗回忆里的低下阶层气息。
“宓勒,你在开玩笑不成?”皇族之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主子。”谁的玩笑都可以开,就是不能开主子的玩笑,这一点宓勒再明白不过。“呐,目标就在那边,围观人最多的一区。”
从他们所站之放眼望去,那一区的热闹程度几乎吸引了大半武斗场内人们的注意力。
场中央,一名体格尚未发育完全,细瘦的四肢飘散着未熟气息的少年,身手利落令人眼睛一亮。他的对手则是一名比他高上数尺、壮上一倍的莽汉。
两人悬殊的条件自然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可是真正叫人赞叹不已的是少年那行云流水、灵巧高超的刀法,明显地克服了体格而压制对方笨重、样多却徒劳无功的战技。
斜挑、回刺、闪躲、奇袭,几种招数,身轻如燕的少年轻松使来,不费吹灰之力。银刀白刃化身为穿梭在百间的蝶儿,三两下把莽汉弄得头晕目眩、应接不暇。
咻地!当莽汉为了闪过刀锋而重心不稳地跌坐在地上,比划也带上一笔休止符,胜负已明。
“嘿,大叔,刚刚夸口要我死得很难看的气势到哪儿去了?”脸上戴着蒙面眼罩的少年,咧嘴舞弄着刀挑衅地说:“瞧你这气喘如牛的模样,羞不羞脸!”
“哇哈哈……”围观的人群发出哄堂大笑,有人夹杂在其中叫着。“输了就干脆点,认输吧!牛大叔,你是打不赢幸运小子的!”
“ 唆!”莽汉气愤地一吼,朝观众们大叫。“光会笑我,有本事你们自己来和他打打看,笑笑笑!”
“我们又不像你那么笨,会去向幸运小子挑战。这场又输了多少啊,牛大叔?”其中一人取笑地回道。
姓牛的莽汉搔搔头,从裤袋中掏出一串钱,朝少年扔去。“算了,我不打了,今儿个又打不赢你,我回头再去练练,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赢回来。”
少年眨了下眼,亲亲手中的钱币说:“贪财了,大叔。我等你!”转向众人。“喂,接下来,还有没有哪个英雄好汉要和我对打的?”
场上的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有人说:“幸运小子,你已经把我们这儿能打的人都打输了,现在还有谁那么笨,敢跟你打!”
“耶?”少年夸张地伸着懒腰说:“啥!真的假的?我可听说这是城中高手云集的地方,才特意来这儿讨教讨教,想不到这么不禁打,真是有愧‘西琉皇朝第一武斗场’的水准啊!真的没有人要和我打吗?我的筋骨还没有真正活动到呢!无趣、无趣、太无趣了!”
“我看你就别在那儿点火煽风了,这几天下来大家伙儿都知道你的本事了。说真格的,小兄弟,你是哪儿的人啊?师父是谁?年纪轻轻,手脚功夫就这么了得,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物。把面罩拿下来嘛,咱们大伙儿都很好奇你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我偏就缺鼻子少眼睛,要你管!”少年横眉竖目凶悍地说。
“哈!那咱们更要看上一看了!”
扮个鬼脸,吐吐舌头,少年不齿地说:“海畔有逐臭之夫,想不到天底下好事之徒不少嘛,真那么稀罕缺鼻子少眼睛的人,要不我现在都帮你们削去了鼻刨出了眼,看你们还好奇不好奇?”
“哇哈哈哈!好个野小子!有你的!”少年的口吻虽然狂妄,却又不失调皮活泼,让人想气都气不起来,反倒全笑成一团。
场上原本战斗高昂的气息被这样一搅和,冲散得差不多了。
可是少年并不死心,还想再战的欲望,分明的写在那双灵活地搜索着四周人群,寻找下一个“猎物”的灰色眼眸中。
当灰蓝眸在空中与那双灰亮的大眼视线相交的瞬间,少年的灰眼迸射出亢奋的火,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但不一会儿灰眸又转为保守、谨慎地开始打量起他,司珐尔也好整以暇地接受他揣度。
简直就像是一只被野放的荒野幼狼,在艰困的草原生活中,搜寻猎物般贪婪却又谨慎挑选猎物的目光――司珐尔在心中冷笑着,不同的只是少年所饥渴寻求的并不是食物,而是能提供他发泄那股旺盛精力的对战者而已。
自己并非不能体会少年此刻寻求战斗的渴望,偶尔,自己也会想要借着汗水与肢体的活动,来纾解胸口中的郁闷,或者只是打发一个下午,什么都不想。纯粹运动身子的话,这种武斗场也不失为一种健康的活动场所。
但,这名少年和他们今天来的目的有何关联?司珐尔依然不解。
“主子,你太显眼了一点,看样子我们的‘殿下’已经手痒难耐地想挑战你了。”一旁,宓勒以耳语的程度笑着说。“殿下?他?”这一回,司珐尔没有掩饰自己声音中的吃惊。“宓勒!”
少年那充满市井小民风味的举止,怎么看都与“皇族”两字相距甚远。
“喔,别瞪我啊,大人,您的一瞪可是威力万钧,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啊!我都说过了我不敢在您面前造说谎啊!”宓勒微微一笑。“我的情报是错不了的。也许有点难以置信,不过他的确就是飒亚殿下。”
怔忡间,少年的眼神又移转到宓勒的身上,但不一会儿就放弃了这个对手,恋恋不舍地回到司珐尔身上。踌躇了片刻,少年拾起手上的刀,朝他们走来。
“看样子,‘他’是下定决心了,您要怎么办?掉头离开吗?”宓勒一副坐看两虎相争的戏谑表情。
司珐尔静默地注视着少年,他坚定的脚步正在缩短彼此的距离。
“喂,这位黑衣仁兄,你的体格看来不错,也是个练家子,光看别人打太没有意思了,要不要下场过过招?”自信满满,他以带刺却不予人反感的口吻说道。
无法不去注意到那副堪称纤瘦的身躯中,散发出强烈的挑衅火焰。
灰眸灼灼,眼罩也阻挡不住自剔透瞳孔射出的渴欲――兴致勃勃的、跃跃欲试,以孩童般天真贪婪、纯粹鲜明的求胜欲望――看到了值得挑战的对手,而不能错过一试对方身手的战斗本能。
到底“他”长得什么模样,连司珐尔也难得地“好奇”起来。
此刻被眼罩遮住的大半面孔,仅有那光灿灿的黑发与略尖的小下巴可供参考,他想一窥这口气嚣张的少年,有着什么样的真面目,而当他说自己缺鼻子少眼睛这样夸张明显的谎言时,又是什么表情?颇值玩味。
盯着少年彰显健康的樱色双唇,司珐尔还在判断宓勒所言到底是真是假、这个粗野不羁的少年是否真为三皇子时,少年已经等不及地催促。
“喂,我脸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老兄。还是说你的特技绝招是用眼睛先把敌人看穿一个洞不成?”
粗野以外,还没有耐性。司珐尔斜睨了一眼宓勒,开始有些后悔这么轻信他的词。就算眼前的少年真是飒亚殿下,恐怕自己并不会有兴趣――扶持一名没有教养、没有脑袋的皇帝,太累人了。
就当是被我骗一,别太快下定论……宓勒以眼睛这么回答他。
“喂,你当我是透明的啊!要或不要,一句话,别浪费时间了。”第三句话,“西琉飒亚”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 * *
这个家伙是何方神圣?气势太不寻常了。
光站在那儿,仿佛四周都被挤压成浓重的空气,沉甸甸的让人好不舒服。尤其是那黑色的披风、兜帽彻底遮掩住他的脸孔,偏偏又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缠在自己上,却无法据此判断对方的表情起伏、分辨来者的善恶,只是无言地强化了男人的存在感。
飒亚莫名地感到一股焦躁。
这不是好现象,教导他武术的人曾开宗明义的说过,一旦自己心浮气躁,就等于是给敌人一个最佳的攻击机会,不能沉着稳定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来判断敌人动向,在交手前就已经奠定了“输”的起点。
这也是飒亚先前难得犹豫了一下的主因。
还没有战斗前,自己就隐约嗅出了对方的等级――男人的危险度是他目前为止所见过,最高的。
若以一般人的见解,认为飒亚只是挑软的柿子下手,专找弱的人挑战,那就错了。飒亚就是厌倦了那些恐惧自己头衔而不敢下重手的练习对象,所以他才会来到这个武斗场。他想从实际的对战中,了解自己的武术实虚,要是对手永远都是些普通老百姓舞刀弄枪业余程度的人,他也没有继续来武斗场的理由了。
可是,眼前的男人一瞬间就点燃了他,刺激了他求战的本能。过去飒亚从未有过的经验,他发誓自己兴奋得连鸡皮疙瘩都出现了。
问题是――兴奋的同时,他也同样接收到了“危险”的讯号。男人就像是团黑色的漩涡,吸取了无数危险因子,光是站在那儿就足以让人胆寒。
愚蠢!飒亚不由得暗骂自己。
难道自己要输给这股莫名其妙没有来由的恐惧?!他可是西琉飒亚,从不知恐惧为何物!哪怕男人是从地狱而来的妖魔鬼怪,也无所谓可惧,只有没胆子的娘娘腔,才会被疑心暗鬼这么可笑的东西打败。
“喂,你再不开口,我就当你是接受我的挑战了!”
男人依然动也不动,独有视线盘据在飒亚身上。这样的举动着实惹怒了飒亚,他哼地心想,我就不信我不能让你移动半分!!
持刀上前,飒亚喝地强行出手。
明知这么做是有些蛮干,所以飒亚第一刀划出时只是出于试探,无意伤人。但刀锋还未触及对方的衣衫,一股极大的反弹力道便朝他还击,飒亚吃惊地化虚为实,本能反射第二招迅如闪电地出手。
可是男人的动作比他还敏捷地,以黑色披风为武器,缠住他的刀,顺势将飒亚的攻势化解,还一个使劲,令飒亚立足不稳地向后倒去。
“登!”飒亚以刀为支点,腾空翻转过身,免去了跌股出糗的命运,但这两下已经让他了解到男人与自己之间力量与武术的实力差距有多大!
好厉害!
赞叹着,飒亚不死心地再发攻势。
这一回他不再手下留招,使出了自己毕生所学,也想从男人那儿扳回一点优势。可是男人依旧是老神在在的接招,不论飒亚的刀势有多么凌厉,始终就是碰不到男人的衣角,而且更难堪的是男人甚至没有拿任何兵器,仅仅是以高超绝妙的步法,与巧妙的拳脚和飒亚周旋。
好快!
飒亚自认为已经是占尽身材优势,出招迅速灵活、身手矫健,却愕然地领悟自己的手脚还是没有办法快过眼前这名男子。上一刻自己的刀眼看就要置敌人于死地了,一刹那间自己反被人由后方封锁。
冷寒的抖擞从背脊凉上了脑髓,亢奋的精神饱吸极度的刺激快感,转化为更强烈的动能,飒亚旺盛的求胜心逼得他的刀越走越快,旁人只见一团刀光银芒将倏忽高倏忽低的人影,层层围住,根本看不清这番打斗胜负。
只是转眼间,人影中传出一声“喝”,刀也从主人的手上脱飞而出。
飒亚脸色苍白地瞪着空空如也的手心,胜负结果出炉。
输了,彻底的输了。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快,输得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哈!好个家伙,真是厉害透了!
男人一手捉着飒亚的刀,一手扣着飒亚的腕,始开金口说:“刀,是在求生存的时候用的。想要求生存,就要先除去敌人;为了除去敌人,必得不择手段――就像这样!”
“唔!”
强烈的剧痛从手腕传来,就在飒亚以为自己手腕会断裂时,男人又松开了捉握,但仍是扣住他不放。
“要是做不到真刀实剑的杀敌除害,就别拿着它乱晃。毕竟,刀可不是拿来扮家家酒的玩具,飒亚‘殿下’。”男人魅惑美音低沉地在他耳边骚动吹拂着。
“你!”重重地倒抽口气。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知道自己的身份?飒亚脑海空白一片,就在他顿足的瞬间,男人大手一伸,二话不说地扯下了飒亚的眼罩,同时扣住他的下巴,硬是抬起了他的脸,正对着自己。
“干什么!大胆!”
转眼间就被剥夺了保护色,飒亚愤怒得浑身毛发都倒竖起来,他淡灰色素的眼眸亮得有如白银,双颊染上一层恼怒的薄红,颤抖的唇瓣咬牙切齿地吐出:“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如此无礼妄为,你又是谁?报上名来。”
鲜明而让人印象刻的出色面孔,从眼角到唇畔浮现的傲慢神色,介于成人与童儿间初生之犊的魅力,这些都与方才戴着眼罩时表现的平凡乡野少年,有着判若两人的气度――也彻底说明了少年习于站在命令他人的立场。
司珐尔再无怀疑,这名恼火有如一只逆毛猫的俊秀少年,的确就是被天下人尊崇为主子的――皇族之子。
“不需那么气愤啊,我们谈的话传不到那边闲人的耳中。”司珐尔微微一笑,这位三皇子似乎有些地方与前两位皇子不太一样。老鼠般阴险狡诈的皇太子与愚蠢如蛮牛的二皇子,他都没什么兴趣,但是――生气勃勃而没多少皇族秽气的三皇子,他并不讨厌。
飒亚眯起眼。“你到底是谁?”
“这个嘛……你想知道的话,也许你会找到答案。”他还在等,目前关于三皇子的资料太少了,只是短短见识的这几刻!是足以让自己对他产生兴趣,但是否选中他为这场游戏中的棋子,目前还言之过早。
“谁派你来的!”飒亚意图抽手,但男人的手腕却像是圈在手上的玉环,不得动弹。“既然知道我是谁,在这儿出现,有何目的?”
“有警戒心是好事,但不带任何侍卫随从!单身在这龙蛇杂的武斗场中鬼混,是否该先检讨一下殿下自身的无谋草率,而非急于盘问我的身份,如何?”
飒亚薄红的脸再添一抹晕红,被他纠正的地方,正也是他常常被人唠叨的短。自己有喜欢往危险地方跑的习惯,是自幼养成的。
“我的问题不需要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宵小置啄,你还想扣住本爵的手多久?即刻放开!”
轻笑着,司珐尔以另一手揭开了掩面的兜帽。“奉命露脸了,殿下,您可要看清楚我的长相,这张脸也许未来还会不断地出现在你身边。”
飒亚哑口无言地看着那张被誉为天下最邪美罪恶的脸――死神,往往是美得勾魂慑魄,才能让人死心塌地地双手奉上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不知打哪儿流传的俗谚,窜入他的脑海中。
一眼,就能夺取人呼吸的美貌。
完全出于不自觉地,飒亚以苍白的脸色,瞪着男人森冷懔然的灰蓝眸子,喃喃地说:“你是……司……珐尔。”
这样的容貌举世无双,他的名声与他的外貌一样响亮,飒亚早已耳闻。只是没想到,他会有见识到本人的一天。
2
“飒亚殿下!”
赫!正要悄悄把马儿赶进去,消灭自己偷溜出宫证据的飒亚,听到这声耳熟的严厉呼唤,立刻就知道一场长篇大论的教训是免不了了。
认命地把马厩上的门推上落拴,他回过头,佯装平静地说:“智哥,怎么有空来呢?”
前朝宰相之子,也是与飒亚朝夕相长大的玩伴兼兄长般的保护者,东野智瞪着飒亚的眼神格外锐利,以质问的口吻说:“你跑去哪里了?那身平民的穿着又是怎么回事?看你一身是汗、衣装凌乱的样子――”
话讲到半途消失无声,飒亚也只能干笑,看样子纸是包不住火了。
足足停顿了一秒钟,东野智地吸进一口气,再以震耳欲聋的重声叱道:“飒亚殿下!我不断地告诫你,一个人到宫外的武斗场是件多么危险的事,你始终没有听进耳中吗?”
以两手包住可怜被炮轰的小耳朵,飒亚在心中吐舌头,这个智哥什么都好,说人才有人才,说手腕有手腕,家世好、人品端正不阿,看在哪家的名门闺秀眼中都是一等一的优良夫君人选,至今二十好几还没娶亲的最大理由,就是出在他这种说一不二、硬棚棚的个性。哪家温柔婉约的姑娘,受得了他有如军中教条般的“家管严”?光是一个喝令,就把不曾见过世面的姑娘家吓得三魂剩七魄了。
讲难听点就是脑筋死板,一点都不知通融,害得自己老是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永远于挨骂状态――不是他飒亚会惹麻烦,而是智哥不知变通的性子,让他永远于“闯祸”的状态。
说真的,到什么时候智哥才能看清楚,他飒亚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不论做什么事情,他都已经可以自己判断、理、应付,更不再需要一个保母在旁看护,亦步亦趋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或是管理他该做什么、不做什么。
智哥的关心,他感激在心,可是他当自己是幼鸟对待的态度,飒亚很希望能有改善的一天。
“只是小小的活动筋骨,你瞧,我这不是四肢健在、平安无事的站在这儿?证明一切是你多虑了,智哥。我不敢说自己功夫出神入化,至少保护自己还算绰绰有余。”飒亚耸肩一笑说。
“就是你这满不在乎的模样,才更令我担心啊!你的功夫浅,我这个师父是很清楚,但人总是没有一万、怕有万一。过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有事!”拉住他的手腕,东野智不停叨念着,手也利落地摸索着他的脸颊、颈子、肩膀,一路延伸到他的手臂上。
“没事、没事,我都说了……哎……”不小心被捉到痛的飒亚,闷哼了一声,便迅速地闭上嘴巴。
可这声叫,逃不过东野滴水不漏的检查,他蹙着眉头,把飒亚左手的衣袖卷高,看到藏在衣服底下那片很明显被捉握出来的瘀肿伤痕――
盯着智哥那铁青的脸色,飒亚愁眉苦脸地埋怨自己运气真差。不过一,就这一遇上了个煞星,还让对方留下这么不名誉的小伤,为什么该死的会让智哥给捉到把柄呢!
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司珐尔的错!嘟起嘴,飒亚心情更糟地想起不久前,发生在武斗场的对话。
当自己惊讶地瞪着传说中的战场死神――司珐尔,不自觉地喊出那家伙的名字时,那家伙唇角一扬,表情虽然没有什么改变,但看得出来他乐得要命。
“这可真光荣,想不到三皇子居然知道司某人。”
“哼,你就是人称百年一出的神射手?我看这些道听涂说也是不能信。你不过是凭这张酷似女人家的漂亮脸孔在欺骗世人而已,方才我是一时不察,现在既然知道你是谁,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我们换个地方来比划马背剑术,我一定能把你打得落流水。”就是看不惯他高兴的脸,飒亚话中带刺地说。
“个儿虽小,口气倒挺大的。”男人明显地不把他的挑战当回事,逐自往下说:“令我骄傲得意的不是自己的名声多远大,而是飒亚殿下能在见到我的瞬间,就说出我的名字,这代表我早在您的脑海中存在着。”
男人的语气中有股暖昧的亲昵,火上加油地让飒亚更不爽。“是啊,就像是毒蛇的尖牙、蝎子尾巴的倒刺一样,怎么能不牢牢记住这种有害生物,万万不能靠近,省得莫名其妙白白葬送生命。因此,我是把‘你’给记得很清楚。”
“我是毒蛇、蝎子吗?”男人游刃有余地嫣然一笑。“也无妨,您要这么想就这么想吧!可是容我提醒您一句,即使是蝎子,在晒干后也能做为一味药方,端看人们怎么使用而已。‘我’也一样,对您是有利或有害,取决于您自身。”
谁会“需要”你这种家伙!飒亚以不悦的目光回视他。
“不是不需要,也许只是‘时机未到’。”轻易地读取了他的思想,男人很干脆地放开了飒亚的手腕,说:“一旦时机到了,你就会知道的。”
“要和你打交道,我宁可和满坑毒蛇睡觉!”死命地以衣袖搓着被男人捉握过的地方,此刻那儿已经显现大片青紫色的瘀痕,混帐!回去以后绝对要以铁刷把他的碰触给洗得一干二净!
“呵呵!话说得太快,小心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突如其来地,男人的手指摸上了飒亚的唇,冰冷的指尖令人不禁打哆嗦,而指尖还径自在未经许可的状态下,在他的唇瓣上滑动着。
“这么可爱的舌头要是不见了,人生会少了许多乐趣呢!”
飒亚的血液就像是从高坠落到的悬崖底,又一口气从底部喷出灼热的火浆――逆流而上的血,充红了他的双眼与双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嘲笑他,戏弄他,还是纯粹把他当傻子般耍着玩?
“没有什么意思。”收回手,司珐尔含着邪笑,亲吻自己的指尖说。“下回见了,飒亚殿下。别再穿着这种不合您身份的戏服,快快换回您应有的服装吧!臣告退。”
哼!要不是他溜得快,飒亚发誓,自己一定会砍下他那无礼妄为的手指以示惩戒。人家说百闻不如一见,司珐尔是个比传闻还要让人感到不愉快的男人。忿忿不平的飒亚,在作下偏见颇的结论后,丝毫没有注意到,司珐尔也是绝无仅有,能在第一眼就给他这般强烈印象的男人。
“飒亚?”连连呼唤了他好几声都不得回应,东野智不禁提高了音量叫唤。
“啊!”回过神来,飒亚眨眨眼说:“抱歉,智哥,我在想点事情。”
“想什么事!”东野智横眉竖目地举高他的手腕说。“这是谁弄的?哪个家伙?我要砍下他的手!”
“太小题大作了吧!”飒亚把刚刚自己才想要砍人手指的事撇开,咧嘴强作镇定地说:“智哥,打斗当中难免会有些小伤、撞痕,这点点瘀青就要人的手臂,未免太离谱了。没事、没事,过两天瘀青就会不见了。”
“你可是堂堂西琉皇朝的三皇子殿下,不管是哪个家伙,大胆到在你手上留下这种伤,都要付出代价!”没有商量余地的,东野智掩不住愤怒的神色。那不知名的家伙竟敢对飒亚――只不过要他一条手臂,还算便宜他了!
“对方是不知者无罪,要是你莫名其妙地砍了人家的手,我不但无法对人家交代,更会被嘲为秋后算帐的卑怯之徒。智哥,你是要我顶上这种臭名不成?”
“……”飒亚的伶牙利齿,反驳得他无话可说。
“就当作你不去找那家伙算帐的交换条件,我答应你没有下了。”飒亚假装大方地说。
反正那武斗场里也找不到对手了。他已经知道最厉害的家伙不是在武斗场中,而是在西琉大军里。
可恶,眼底又浮现那家伙矫健、敏捷的身影。
不知道那家伙的师父是谁?有机会说不定可以去讨教一下,学两招足以教司珐尔脸上无光的绝技。
东野智瞧着飒亚一双灰眸不知因何而炯亮,胸口便揪紧闷痛得慌――是谁?此刻盘据在那小脑袋瓜中的对象,是和他交手并留下这些瘀青的家伙吧?从小看着飒亚到大,他怎么会不知道天性喜欢挑战的飒亚,在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生气盎然、浑身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咽下口中苦涩的唾沫,他不会再让那家伙有机会出现在飒亚面前的!
“这可是你承诺的,飒亚殿下,那么……未来我将会命人把这马厩看守好,如果你在没有事先通知我的状况下要用马,一律都不准喔!”
飒亚有点不悦,仍旧勉强地点头说:“智哥,我真怀疑你知道我几岁了吗?”
“怎么会不知道。”微笑着,东野智想起十五年前的午后,当爹爹捧着一个金碧辉煌、无比华贵的婴儿摇篮回到家中,那一刻起他的生命便因此而改变。
“嗟,我总觉得在智哥眼中,我永远是小娃娃。”
东野智很想摸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他们还不懂得何谓身份地位的不同,自己总是会这样安抚发拗不依的小飒亚。
可是现在……他只能感叹地替他放下衣袖并说:“殿下就是殿下,我只是在尽臣子与兄长的责任,担忧殿下的安危而已。请跟我回您的寝宫吧,我帮你涂抹跌打损伤的药膏。”
光阴不可能倒转,惟今之计,也只能倾全力保护飒亚,希望他能永远不被卷入黑暗的政治斗争风暴,永远保持着最纯真、光明的一面。
* * *
过惯了一般平民生活(当然,住在前宰相家中,跟平民还是差距颇大),飒亚重新回到宫中生活的这段日子,也适应了不少复的宫廷礼仪,可还是有些无法习以为常的部分,举个最小的例子来说:穿着。
他不懂这累赘不堪又俏的行头是谁发明的?真是给人制造麻烦。
纯白布衣一件,同样可以过日子,为什么非得把自己装扮得像只孔雀一样?瞪着脚上套的青龙锦鞋,淡蓝色素袍外加薄纱绣金罩纱长挂,腰系五色宝石带,当内侍要替他再加上玉坠、香囊等等装饰品时,飒亚就不耐烦了。
“可以了,那些东西我不要戴!放回去!”手一挥,动身便要出宫。
“殿下不行啊!”内侍急忙挽留说。“今夜是琴妃殿下的诞宴,不仅是您的皇兄会到场,还有不少大臣们也都受邀出席,在那场面您要是穿着得比贵族们要逊色,琴妃殿下会疑心您不是心甘情愿出席的。”
“哪来那许多废话。要是我不想出席,我就不出席。我人都到场了,还得看我衣服够不够撑场吗?这是什么见鬼的礼仪。”臭着张脸,飒亚就是不懂,在父皇仍卧病在床时,琴妃却大肆铺张地举行宴会,存的是什么心。
“飒亚殿下。”恰巧来迎接他的东野智,在门外就听见这场骚动,他跨入宫内说:“看在我的分上,别为难小侍从,让他替你佩戴上吧!这些都是琴妃赠与你的礼物,她看到你穿戴在身上,会很高兴的。”
“我为什么要讨好那婆娘!”眯着眼,飒亚从一开始就对这场宴会兴趣缺缺,要不是智哥说什么都要他参加,他才懒得去那儿当木头人陪坐,至于要他嬉嬉陪笑、言不由衷的献媚,那更是抱歉――办不到。
“因为这会让琴妃与二皇子相信你没有意愿与他们对抗。飒亚,你不是不愿意成为两位皇兄的夹心,左右为难吗?那么这也是个好机会,表明你的立场。”
立场、立场,每个人只会拿这些虚无缥缈的空洞言词来束缚他。
像现在这样,底下的人都得小心翼翼地看着两边的脸色办事,触怒哪边都得冒着砍头的危险,活生生就是人间炼狱嘛!早知道,父皇不要把自己找回宫中,他还乐得逍遥自在。
“好吧!我戴就是,但在去参加宴会前,我要先去探视父皇,你们都可以不用跟了。智哥,你就在琴妃那儿等我。”捉起什么玉坠、香囊随便一挂,飒亚一溜烟地就跑出宫外。
呼!终于得以解脱了。
轻快的脚步穿梭过琐的楼台廊径,飒亚朝着父皇的寝宫走去。为了静养,父皇的寝宫已被移往最安静的离馆,隔绝在御园后方,也远离宫廷的烟硝味。坦白说,飒亚对于称之为“父皇”的男人,迟至今日还有着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毕竟过了十三年,才重作父子,他们双方见面后,父皇也只是淡淡的说一句:“你长大了,飒亚吾儿。而且遗传到朕的殁后、你的母后那双最美丽的灰眼。”
没有感人落泪的父子相拥,也没有什么激情的忏悔、抱歉,说父皇冷落了你十三年。只是这样一句话,就打发他离开。
论起扮演父亲的角色,就连长兄如父的智哥来扮演,都比他入木三分。
“殿下,日安。”守在父皇寝宫外的女官向他行礼说。
“日安,父皇陛下有没有起色?”
女官淡淡地一摇头。“和前几日一样,几乎都在睡眠中,现在应该也是。”
“进食的状况呢?”
女官正要回答,一名满头白发、声如洪钟的壮硕老者便呼喊着:“哟,小皇子殿下,又来看父亲啦,好、好,真是好孝顺,哪像两个哥哥,一点都不管他们老父死活,只顾着自己。”
“哈,御厨老大,你还一样老当益壮,说话声音大得吓人啊!”飒亚不介意他几近无礼的说话方式,在这浩大宫中,他是绝无仅有的一号人物。哪怕头上没有官帽,照样直率地和皇帝交谈,就连皇兄们也都让他三分。
“我帮你老头送饭来了。可是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呼呼大睡。你说失礼不失礼啊!”端着竹笼,老汉频频摇头说。“亏我使出浑身解数,做出最顶级的鱼窝上粥。过去这道菜他每吃都赞不绝口。”
“是吗?”飒亚垂下双肩。就连御厨的手艺,也不能让父皇醒来。
老汉一拍他的背说:“去看他吧!和他说说话!否则他会一直赖在床上不起。真是的,放着国家大事,悠哉地睡觉,不像话的皇帝老子!”
这是出自老汉别树一格的鼓励,飒亚虚心接受,他微微一笑说:“是。”
望着走入寝宫的少皇子身影,老汉对着女官说:“真是个好孩子,偏偏有人不识宝,居然十多年都不肯亲近这孩子,我看这所谓皇族的人,脑子都是有问题啊!”
女官掩嘴而笑,不敢表示赞同,却默认了老汉的话。
“父皇?”
飒亚走到床铺旁,看着躺在被褥内,面容枯槁、双颊瘦削的白发男子。日复一日,这脸色只有日渐憔悴,毫无好转的迹象,也怪不得坊间甚嚣尘上的传言,说父皇早已西归了。
想握住男子那有如枯爪般的手,到头来还是作罢缩回。
这个西琉的皇帝,曾有过波澜壮阔般辉煌的年代,高高在上享尽万民崇仰的岁月,可现在只是再脆弱平凡不过的“凡人”,等待着死神或奇迹的降临。而身为人子的自己,只能默默地目睹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静静地在他床畔跪下,飒亚合掌闭目为他无言地祝祷着。
喀达!
不知过了多久,飒亚听见身后的声响而猛然张开眼睛。“谁?出来!”
踏着静谧无音的步伐,从门扉外现身的人物,在背光的视野中有如一抹巨大的暗影袭来。
飒亚圆睁着灰眸,启开双唇说:“是、你……”
司珐尔低头行礼说:“臣见过殿下,也叩请皇帝陛下日安。”
“你来这里作什么!”尽力把音量降到最小,不愿惊动父皇地,飒亚从床畔跳起来,仿佛要保护自己父亲般的,挡住男人的去路。
“因为有事进宫,想顺道谒见一下陛下的状况,听太医说,似乎还是没什么起色。不料……会这么凑巧又遇上您,飒亚殿下。”
男人柔和的语气如丝,可是他不会轻易上当。
“没有允许,不得擅闯陛下寝宫,出去!”一指门扉,飒亚无比严厉地说。
司珐尔勾起唇角。“论及加害陛下与否的可能性,您不是比我更有理由吗?殿下。毕竟您也是皇子,有机会可以取而代――”
啪!飒亚的掌心热烫红肿起来,男人的脸颊也清楚地印着他的五指掌印。“你要是再在这儿胡言乱语,我就命人割下你妄言的舌头,丢入鲤鱼池内当饲料。”
摸着脸颊,司珐尔不是不曾被人打过,但多半在身体上,而且是战斗当中被打中。还不曾有人能在平常状态下,对他的“脸”下这种毒手――飒亚是头一个。
不知怎地,他一点都不生气……这是真的,他一点都没有发怒的感觉,反倒是克制不住脸上抽动的笑。
今天小皇子可是打扮得美极了,完美无缺地衬托出他“皇族”的贵气、傲慢、不容人侵犯的凛然正气。那天在武斗场上的他,固然俊俏可爱,但今日的他则是令人感到连食指也要蠢蠢欲动的可口、美味。
谁看到了新鲜娇嫩且前所未见的果子,岂能不胃口大开?
灰蓝眸子加浓了一层水润的色泽,司珐尔确切地察觉到自己与飒亚间的“可能”性在增加中。
那日别后,他向宓勒抱怨自己是否踏入他安排好的陷阱,宓勒只是笑说:即便是陷阱,也是自愿跳下,而非被迫的吧!这,司珐尔无法否认。短短几句话,他已经对这小皇子有了高度的兴趣,这几日中也开始考虑在计划中添上一颗新棋子,又会对整盘游戏造成什么影响。
思熟虑后的结论,他判断“飒亚”的出现,只会增加更多游戏的乐趣。
“呵呵,原来被人打巴掌是这种滋味啊。谢谢殿下的一掌,让臣体会到初的经验。”
“我马上可以替你增加第二、第三!”从牙缝中逼出的话,可不是威胁,飒亚真是对他恼火到极点。尤其是被打了以后,脸色丝毫没变的这一点。
“臣有更有趣的提议,不如我也来给殿下一全新的体验吧。”
“你有种敢打回来?”挑衅的,飒亚咧嘴露出底下尖锐的虎牙,耻笑着。
“臣的种,比你想的还多。”
飒亚不知他变的是什么妖术,只知须臾间自己眼前一黑,双唇便被某种柔软而又强硬的物体给占有,从腰以上则被巨大的力量包围,动弹不得,而能够移动的双腿也因为过度震惊而失去应有的功能。
这……是……活见鬼的……什么东西啊!
“唔……唔唔!”嘴巴被塞住,双手也被桎梏在男人坚硬胸膛与自己的身体间,接受着男人强制性的亲吻,飒亚几乎不得呼吸喘息。
男人不慌不忙的,相对于大脑一片空白、于极度震惊状态而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飒亚,他的唇缓慢加了力道,汲取着软绵唇瓣的气息,享受他柔嫩生涩的口腔的滋味,从唇缝中滴漏的喘息与白贝齿列里,夺取了他的初吻。
住手……恶心……死了!
啾地,发出小小水泽的声响,司珐尔故意咬了一下他的唇,才缓慢地抬起头。
灰眸里错愕征然,一目了然。
“你……以为这是哪里!”父皇还躺在床上呢,这大胆狂徒竟――再度扬起手,却轻松地就被男人闪过。
司珐尔握住他愤慨的拳头,一手仍牢牢锁住他的腰间,甚至更加缩短彼此的距离,直到他们的下半身都是贴合的状态,说:“凭这种粉拳、绣腿要跟我打?您还得再努力长高才行,多多锻链自己身体,等到手臂上多了点肉,再和我较量,也不会输得如此难看。啊,不过,要是长得太高就不像是您,那我收回这句话。”
混帐!畜生!紧密黏合的部位,清楚可以感受到男人的力量,以及同为男儿身却明显不足与对方抗衡的屈辱感――逊毙了,活像只被老鹰逮住的小鸡。
但是――“你以什么口气,在跟什么人说话,司珐尔!别以为自己顶着将军的头衔就了不起了!”飒亚发狠咆哮道。
“喔,不然你想怎么样?”他扬起一眉,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这家伙!
“要去摇醒自己那病入膏肓的父亲,哭诉被我欺负了吗?再仔细地想想,殿下。你现在手中握有什么?你有什么力量与天下、与我抗衡?在外人的眼中你或许是皇子没有错,但现在依我来看你是这宫中最没有力量的人,除去空虚的头衔外,你一无所有。很可悲吧?不甘心吧?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司珐尔以魅惑的嗓音、柔和得不能再柔和、却饱含毒素的语气说。
飒亚宛如被人当头淋下了一盆寒冰冻雪。
耻辱、气愤、不甘――却只能往肚子里吞。
他不是个因为怒火就会盲目得看不清楚事态的人,身在宫中的尴尬角色被鲜明地指摘出来,赤裸裸地在这男人面前被彻底缴械,一切都是自找的――就像以卵击石会有什么下场,他早该清楚!
“无话可说了吗?”
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司珐尔邪美地微笑着。“别这么一脸沮丧的模样,识时务者为俊杰,却没有人规定你不能改变现状。假使你想要扭转自己的境,想要获得力量――我很乐意提供你一些方向。”
蹙起眉,飒亚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冷静下来想想,那个吻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连连忘记才是上策。不能不注意的,是司珐尔“故意”要在这个时机,对他挥舞着红布,意图煽动的目的。
“你以为我会像只没大脑的鱼,被你的招弄得头昏脑胀、想也不想地吞下你放的饵,可就大错特错了。不管两位皇兄怎么说、怎么做,我西琉飒亚就是西琉飒亚,谁也别想支配、指使、操纵我!”飒亚无意也不要加入这场争夺皇位的丑陋戏码。
“即使作为伙伴?”司珐尔灰蓝的眼眸中瞬间闪过激赏。
飒亚错过了他的眼神,只是砰地以拳头隔开他的手,从他怀中脱身说:“我不需要什么伙伴,我也不相信什么伙伴,我只相信我自己。假如你想毛遂自荐,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不相信你司珐尔……你是一条纹斑斓的毒蛇,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以为能够驾驭你。”
“呵!毒蛇是吗?这是第二你这么称呼我了。”司珐尔也不否认,他点点头说:“我确实不能说自己是不存任何歹念,但再毒的蛇只要有了合适的饵,也是可以被‘利用’的,记住这一点吧!当你极度渴望自己手中握有力量的一天时,我的门随时为你而敞开。”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飒亚多希望将这句话连同顺带的一巴掌,干脆利落地扔到他自信满满的俊脸上。可是迟疑了会儿,他终究没有真正动手。
要是他现在动手打了司珐尔,反而欲盖弥彰,给司珐尔更多志得意满的材料,他才不会傻得去满足那家伙变态的自信。随便他的门为谁开启,总之要他与司珐尔这种人联手,除非是……他飒亚的脑袋坏去。
撇过头,飒亚握着愤慨的拳头,踩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父皇的寝宫。
* * *
东野智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他再三确认那跟随在飒亚身后的男子,他没有看错,是司珐尔。为什么!为什么司珐尔会跟他在一起?
啪擦,东野智不自觉地捏碎了手中那只瓷杯。
“唉啊,东野大人,您的杯子破了!我再为您换新的。”一旁的侍从大惊小怪地说道。
东野智一双眼只顾盯着那两个人的动向,司珐尔不知拉住飒亚说了什么,只见到飒亚一脸不高兴地回嘴,两人吵闹的模样,在这样的距离下,明眼人都可以知道他们绝非初见面。
那不是初相见的人会对待彼此的态度。尤其是飒亚,他对于第一见面的人,往往是冷淡得可以,只要是陌生人要想见到飒亚的笑脸或怒容,都难如登天,可是飒亚却轻易地就对司珐尔发怒了。
“东野大人,您的手也受伤了,要不要包扎一下?”
“不必!”啪地甩开 唆的随从,东野智忍无可忍地快步上前,丢下正在进行中的宴会,朝飒亚所在的地方走去。越走近,他们说话的声音也越加清晰。
“……你这家伙,我不是说了,你走你的路,干么追在人家的屁股后头跑!”飒亚火辣地叱道。
“这路是给人走的,为什么臣不能走您走的路?反正我们最后要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司珐尔笑笑地说。
“我就是不想和你一起――”
“飒亚殿下。”东野智适时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司珐尔司大人。你们两人居然会连袂出席?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天上刮起什么飓风了?”
“谁和这家伙连袂了?我去探望父皇,这家伙也在。”一脸无趣地,飒亚撤头一指说。“别把我和他连在一起,智哥。”
“原来如此。”东野智谨慎探索的目光移到脸上始终不脱笑意,只是以纵容的目光任由飒亚发言的司珐尔。
今天又是一身黑,西琉皇朝的常胜将军偏好黑色服装的事,是谁都知道的,不管在战场上或是寻常家居服,神秘莫测的黑一如他给人高难料的印象――明明有着十足的存在感,却又不希望引人注意的突兀对比。
只有这个男人,是他绝对不希望飒亚接近的。要不是此刻在大庭广众下,否则他已经把飒亚给隔绝在这男人的方圆五里外。
“东野大人,”以示招呼地,司珐尔微微颔首说。“听说过去你一直是飒亚殿下的保母,怎么没有好好教导我们亲爱的小皇子一点基本的礼仪呢?霸道地不让我与他同行,这刁蛮的举止,不太适合出现在皇族之子身上。”
“司大人,恕我直言,你这样批评殿下的言行,也不是为人臣者该有的行径。”
“这只是一点小小‘进谏’。”司珐尔耸耸肩。“忠言总是逆耳。恕我失陪了,我还得去跟琴妃殿下道贺。”
擦身而过的瞬间,东野清楚地看到司珐尔似笑非笑暗带冷讽的眼眸,刻意地对自己一盯,虽然不过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动作,却已经够叫东野智的眼皮猛跳不已。等不及男人完全走出视线,他迅速捉住了飒亚的手臂,带他往一旁的园小径走去。
“智哥,要干什么!你把我的手捉得好痛!”
“你什么时候和那男人见过面?说!”顾不得语气强硬,他焦急地劈头就道。
飒亚一愣,接着抿唇停顿了片刻后才回答:“就刚刚见了一面啊!我不是说了,在父皇那儿,凑巧。”
“不要跟我撒谎,飒亚!”东野智气急败坏地扣住他的肩膀。“你以为我认识你多久了?一辈子!从你还在襁褓时期,你的一点小动作就逃不过我的眼,你分明在隐瞒着什么!”
顽强地三缄其口,飒亚还是默默不语。
“殿下!你知道司珐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竟然――”
“智哥,”灰眸染上肃杀之气,飒亚声一沉脸一冷。“别再往下说了。我不想为这事和你起争端。司珐尔是什么样的人、我和不和他接触,我自有判断。你的干涉只会让我觉得不被重视,难道我让人决定我该穿什么还不够,连我身边虫子该飞几只也要列管吗?”
甩头而去的飒亚,轮廓分明的小脸上有着炽烈的怒色。他那个性刚烈的小皇子是真的发火了。
东野智咬着牙,强忍着一波波的心痛。
好重、好、好无情的打击。
想不到、真想不到,飒亚竟会为了司珐尔,与他翻脸――这前所未有的打击,令他久久不能言语。
几乎同时,老天爷恶作剧地在天色渐沉的浊空里,僻哩啪啦地闪过一道道银芒。狂风暴雨即将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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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是宴会,但看在飒亚眼中,更像是一群豺狼虎豹,争相求抱狐狸大腿的小丑戏码。
穿戴耀眼夺目的珠宝重饰、无视年龄与身材,套上大紫云袍与层层叠叠的薄纱、披带,不论她能不能顶着那身重达数十斤的“戏服”走下台阶,或是干脆一路滚下来――现在琴妃一脸志得意满之色、高坐在主位上,发着尖锐高亢的笑声,接受众人轮流上前的奉承朝拜与祝福。
说是父皇的后,但野心勃勃、再三觊觎正宗皇后地位,而无法一偿夙愿的琴妃,对于前长皇后的遗孤太子或飒亚,都没有过什么好脸色。
特别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中,她的刻意冷落就更明显。
太子那边别说连招呼都没有了,就算是飒亚亲自到场,也只得到她一个似有若无的眼神与颔首,就像在说:你来或没来都差不了多少,你最好知道点分寸,别想捣乱我为爱子铺的路。
飒亚懒得解释自己可非为了“她”前来,要不是智哥硬要――
算了,想那么多作什么,既来之、则安之,适当的喝两杯酒,找个空档、托个借口,早早离开这满溢奉承与拍马屁的是非之地。
“今日适逢本宫寿诞,起初只是想邀请诸位亲贵、大臣,举行一场小小的宴会同欢,意思意思,毕竟陛下龙体欠安的时候,为人妻者也该知所检点。可想不到大家都对本宫如此有心,硬要替本宫办这么热闹的场子,本宫也就盛情难却了。”粉白胭脂裹得有如一只面具,琴妃弯弯朱红刺眼的双唇,喜孜孜地笑道。
“也顺道借此机会请大家对本宫与二皇子的未来,多加鼎力关照了。”
说来说去,飒亚在心中叹口气,还不是为了“谁当皇帝”在明争暗斗。
“司珐尔将军大人!”
突如其来地,从四十熟妇的口中冒出宛如少女娇滴的叫嚷时,飒亚差点把一口酒给喷出来――拜托,堂堂后转眼成了怀春少女,谁受得了这刺激?
就在他抚胸定魂,顺便抖掉一身疙瘩的同时,只见琴妃快速地从台阶上飞奔下来,不顾“母仪天下”的形象,几乎要冲进司珐尔的怀中了。
拉扯着司珐尔的衣袖,脸颊因兴奋泛红,一双眼睛不住地放媚,琴妃格格笑道:“哎呀呀,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本宫居然没有看到!您可真是本宫的稀客,本宫原不敢期望日夜忙于国事军务的您,能拨冗大驾,今日您的出现,真是蓬笔生辉。”琴妃眼角流露贪婪,视线不住徘徊在司珐尔的身上,她伸出一手说:“和本官坐近一点,今夜本宫必要好好与您喝上两杯。”
“琴妃殿下客气了,微臣岂敢靠近您那耀眼夺目的尊驾旁,我还是坐这儿自在些。”司珐尔以冷艳的面容,客气但疏远,又巧妙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眼神还暗暗瞟到正坐在他们对面的飒亚身上。
有什么好看的!飒亚恶狠狠地瞪回去,继续喝他的酒。就算你被那个老婆娘吃豆腐,我也没有义务伸出援手,哼!要怪就怪你生得一双桃眼。
“母后。”
天生一副大嗓子与骨瘦如柴的外貌一点都不相配,个性耿直、脾气火爆的二皇子,不高兴地把自己母亲往后扯,并说:“您在说什么,臣子有臣子该坐的地方才是。司珐尔怎么能与您共坐!要坐您身旁的应该是儿臣我,要不也是皇弟――飒亚才对,大家说对不对啊?”
寻求众人支持的二皇子,因为几杯黄汤,连脚步都站不稳了,看得厅上众人不知该点头赞同他的醉话,还是乖乖地别忤逆琴妃才好。
“飒亚殿下,欢迎你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真是怠慢了。”琴妃逼不得已,在众目睽睽中不得不客套地说。
飒亚淡淡地回了个礼说:“多谢琴妃殿下的关心,飒亚在这儿挺好,离外头近、空气清新多了。尚未恭贺您诞辰之喜,愿父皇陛下能早日康复,才不会放着这座宫太冷清,需要举行日夜笙歌的宴会来添加热闹。”
语毕,他刻意咧嘴一笑,整座厅堂的温度都因为他的“大胆直言”而下降到冰点,琴妃更是在刹那间变了脸色,勉强的笑脸也成了杀气腾腾的怒容。
一段尴尬的沉默后,她唇角不住抽搐,怒火欲发不能地说:“我们都希望陛下早日康复,‘三’皇子。”
要是目光能杀人,他早就当众肚破肠流了。
可惜她的目光对飒亚而言是不痛不痒,反正他也没义务讨她喜欢,有本事就把他放逐到皇城之外,能远离这些纷纷扰攘的俗日子,他求之不得!
“哎!我说皇弟你真不识趣,在这么喜庆的场合上,提一个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病人作什么!哇哈哈哈!”拿起酒壶,二皇子摇摇摆摆来到飒亚的座位旁说。“喝,喝,你说了这么扫兴的话,罚你喝三大杯!”
飒亚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那位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皇兄。要是二皇兄没这样的母后,也许他们兄弟还能亲近些。举起酒杯。“那皇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先干为敬。”
司珐尔扬起眉,他还以为小皇子会不胜酒力呢,可是看到飒亚脸不红气不喘地喝干三大杯酒后,还能够目光不浊、眼神不乱的模样,就知道想灌醉这位小皇子没有那么容易。相形之下,不过几杯黄汤就丑态百出的二皇子,实在有愧皇族之血――凭这副德行也想当统治天下的皇帝吗?
同样的血统,也会产生天壤之别的资质差异。
冷哼地呷口酒,司珐尔听到身旁的几个家伙在背后 的窃窃私语。
“搞什么,真令人不快,为何我们这些复姓贵族们,要和那些单姓的低贱平民平起平坐。靠野蛮的杀戮与血腥一路爬到高位,有什么好 的,到头来还不是个奴隶出身的家伙。”
“小声点,现在人家可是权倾一国的大将军,就连琴妃也对他另眼相待。”
“那是现在时局不同,有利用价值而已。等到用完了,看他还有什么值得神气之。”
“就像茅厕一样,内急时求爷告娘地找,不需要的时候避而远之。这才是那种低贱的人该有的下场。”
附和的嘻嘻笑声此起彼落,以为这样的举动能惹怒他,司珐尔却早已麻木了。
与这样眼界狭窄的人一般见识,不过是浪费口水与精神。因为姓氏是一个字或两个字,就以为自己能登天的家伙,就像是路边野草到乱长乱生,往往到头来事实都会证明,野草最多只能当牛、羊饲料用的稻草,奴隶却可以当上将军。
不理会那些闲言闲语,司珐尔心绪一转――倒是……今天探视过皇帝后,状况比他想的要糟。
为了应付即将爆发的宫廷内斗,没有一颗适当的棋子在手是不行的,而且时间紧迫,在皇帝一息尚存时,他要迅速找到能够取代现任皇帝,并且稳当地操控在手中的棋子,只要有了名正言顺、冠冕堂皇的棋子,就算不是什么复姓阶层、血统纯正高尚的贵族,永远作不成西琉的皇帝,也照样能掐住西琉的任督命脉!
太子、二皇子与飒亚,这三者哪一个人选最合适,司珐尔心中已有定论,问题是……目前他看中的人选,对皇位的兴趣似乎远不及出外狩猎自在逍遥,放任野生的幼狼,能够规规矩矩、自动地留在这座打造得富丽堂皇,却形同牢笼般的皇宫中,由人套上象征“束缚”的帝冠吗?
飒亚若再贪婪一点、再狡诈一点,一切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水到渠成了。
但!想起方才飒亚直率、爽快、大咧咧地给琴妃难堪的画面,司珐尔唇角不觉浮起笑意,贪婪与狡诈一点都不适合飒亚,那样的飒亚也就不可爱、有趣了。
那双灰眸叛逆得发亮,展现几近白银的光芒,一旦亲眼目睹,享受过这强烈的刺激快感在脑子翻腾滚动、僻哩啪啦的作响,哪怕冒着上瘾的危险,也想再看到――无畏天地、惟我独行的飒亚放肆、撒野。
这颗棋是如此地具有挑战性,让人愈加不想放手了。
“哟,这儿这么热闹,怎么这么见外地不通知我一声,也好让本宫加入这场宴会呢!”一名不请自来的男子,踢开了琴妃设宴的厅门,难掩愤慨的尖锐叫声,将宴会再度中断。
* * *
西琉皇朝的太子之位,谁也别想抢走!怀着高亢的战斗怒火,长皇子踹翻了一张最接近他的矮桌,想鬼鬼祟祟地躲起来谋谈如何把人撵下太子之位,天底下可没有这等好事!
“本宫没有打断什么吧?”一个个地看着在场的人,长皇子圆润富泰的脸上,略显细小的双眼不住阴狠地打转,他要把这些人的脸孔都记下来,以后等他当上皇帝,这些人可有罪好受的,竟敢与琴妃勾结在一起。
当丽妃告知他此事,皇太子才知道自己彻底被蒙在鼓中。生性好疑的他又急又气,满脑子已经充满了可怕的幻想,一想到那些人正在联手谋害他,要取他的命,或是夺走他的太子之位,他哪还能安稳地坐在太子宫中呢!
“长皇子,稀客、稀客,您当然没有打断什么。不过是一些人来为本妃庆生而已。殿下也是要来祝我一声寿诞快乐吗?”琴妃掩嘴窃笑着。
“琴妃你叫错了吧,你的记性也真差,我不是说过好几,本宫可是名正言顺被父皇钦定的太子,您该称呼我为太子殿下。”长皇子脸色难看地说。
“唉啊,真的,我又说错了,呵呵呵!”琴妃故意耀武扬威地说。“太子,那您见过了司珐尔将军没有?还有您的皇弟弟飒亚殿下也在‘我’这儿呢!”
长皇子先是瞪大双眼,接着不敢相信地以颤抖的声音说:“司……司珐尔将军?你……你怎么会……”
知道琴妃正在太子眼前制造假象,扮得好像自己已经成为他们那一挂的,司珐尔笑笑地起身说:“我只是来恭贺琴妃殿下一声喜,此行目的已达,也该告退了,琴妃殿下与诸位大臣恕我先走一步。”
“咦?这么快就要走了?多留会儿嘛!”琴妃偷鸡不着,仍纠缠不休。
听司珐尔说要离开,皇太子立刻大松口气,这代表司珐尔还不是琴妃那边的人,他忍不住开怀地说:“说得是,司将军是个大忙人,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浪费时间也不好,改天等司将军有空,我一定摆一桌更有意思、美女如云的宴会招待,到时你可务必要赏光,将军大人。”
“太子,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宴会就不值得司大人留下?”
“就是啊,皇兄此言差矣,我这儿也有美女、也有好酒啊!”
“干么,你们母子俩联手欺负我一个是吗?”
琴妃、二皇子当场与长皇子争执起司珐尔的所有权似的,两人喋喋不休,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着谁有资格、或谁的宴会才该参加等等无聊的话题。不知情的人看了,还真像是三只狗争相抢夺一根骨头的场面!
飒亚听着越说越离谱可笑的言论,看着四周没有人敢插手制止的模样,再回到争论中心点的当事者司珐尔,那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间,助长这三人战火似的,袖手旁观面无表情的态度――一肚子无名火又起。
那么稀罕舔司珐尔的脚丫子,干脆把皇帝让给他做好了!
只差没有怒吼出这句话,飒亚登地猛一拍桌站起。
琴妃、二皇子与长皇子都纷纷转过头来。
“干什么,飒亚,你也有意见是吗?”皇太子受到他气势的威吓,立刻反弹地往后退了一步。
“莫非,皇弟也想邀司将军参加宴会?”酒醉少根筋的二皇子呵呵笑说。
飒亚真不懂自己为什么和这两人是“兄弟”,冷声说:“别再给人看更多笑话了,你们几个,真够了!难看死了!”
“难、难看?你指称我这太子难看!”经不起刺激的长皇子歇斯底里地叫道。
“喂,飒亚,我看你还小才让你几分,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嚣张了!”脾气不好的二皇子也跳起来揪住他的衣服。可飒亚叛逆地瞪着二皇子,一点都不让步地说:“我只是说出我看到的丑陋真实,有什么不对!”
啪!二皇子甩了他一巴掌,然后再揪住他的衣襟说:“太嚣张了,对自己兄长没有敬意,我今天身为你的皇兄,不能不好好教训你,让你懂得什么叫做尊父敬兄!”
又一个拳头往飒亚的肚子招呼,飒亚都拼死忍住,他不是不能动手,而是不愿动手。在这个动辄得咎的节骨眼上,如果他一个反手,就会被套上逆兄叛道的罪名,给琴妃他们一个好理由判他死刑。
他不在乎皇位,却不想死在这群窝囊废的手中!畜生!
“住手!”
“请停手,二皇子。”
两个男人在混乱当中,一左一右地护住了飒亚,一个是急忙赶来的东野智,一个则是扣住了二皇子的手腕,以冰寒如霜的蓝眸低声制止的司珐尔。
“看来今天大家都喝多了,情绪不稳,由臣护送三皇子回宫好了。不论是太子殿下或二皇子殿下的邀宴,司珐尔只要有空必定参加,请二位都放心。”
以不容反驳的口气,明快地解决这场面,他扣住了飒亚的手,火速地离开。
* * *
咻地抽回自己的手腕,他们一到回廊上,飒亚便迫不及待地远离司珐尔,边揉着自己的手腕,道:“我可不会说一句感激你的话,别期望我会称谢。”
司珐尔失笑地说:“臣明白,反过来臣要感谢您的插手,才让我免于被两方人马四分五裂的命运。”
“谁会为了你插手!别曲解我的话!”飒亚胀红了脸,这不要脸的家伙,竟占他便宜,他才不会好心的拯救这家伙咧!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理由插手,但结果是一样的,我可以从那儿脱身,都是你的功劳。”享受着他困窘的模样,司珐尔灰蓝得接近潭的瞳眸,亲昵地爱抚着他每个变化多端、活力盎然的表情说。
混帐……飒亚扭过头,跨着大步离去。
“不要忘记我‘先前’曾说过的话,飒亚殿下。我随时都欢迎你……”为了想多看他一点有趣的表情,司珐尔故意在他身后叮咛一句。
果不其然,飒亚回头,扮了个鬼脸作应答,扬长而去。
司珐尔忍俊不禁地笑了。
有如背后幽灵般的东野智从暗影中现身,燃烧着愤怒妒火地瞪着他说:“我不管你有什么意图接近他,但是司将军――”
眯起一眼,东野智咬牙切齿地说:“我不希望你对飒亚殿下做无谓的骚扰,也不会允许你靠近他。”
出现了。飒亚身边碍眼的跟屁虫。司珐尔悠然自在地转身面对他,一笑。“殿下已经脱离需要保母的年龄了,东野大人。”
“那是他还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披着人皮的禽兽。”
“譬如说――你吗?”司珐尔眼角含笑地说。
东野智脸色一优。“你明知道我在指谁!你这种低贱的人,没有资格接近飒亚殿下!”
“就因为我是奴隶出身?”司珐尔大笑着。“不要把自己的无能迁怒到我的出身上,假使你这么恶痛绝我这种人接近他,那干脆把小皇子关在自己家中如何?不要让他暴露在阳光底下,也不要放任他到游走,做你‘一个人’的殿下,岂不更好?但……你办不到是吧?”
“司珐尔!”
轻松地拨开了对方冲上前来的拳头,他挂着嘲讽的俊脸,不留情地说:“为了嫉妒而疯狂的男人真是丑陋,不想我夺走了小皇子的注意力,那就自己想办法去博得他一个人的专宠吧!恕我失陪了。”
可恶!东野智一个拳头击在身旁的木干上,撼动了整座回廊。
不能再等了,计划要立刻进行,多了司珐尔这个变数,谁知道他会以什么方式把飒亚卷进来,他不能冒这个险,要快点解决一切!
为了飒亚,不能再等了!
* * *
飒亚坐在自己寝宫中的窗台前,任由大大敞开的窗户灌进的冷风、寒雨吹到自己的脸庞。又快又急的雨滴,斜斜扑打到脸上,有如刺骨冰针,他却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连脑中纠结紊乱的思绪,也一并被这股冷寒给吹走了。
“殿下,你怎么又穿得如此单薄,还故意淋雨呢!”东野智门也不敲地走进来,一看到飒亚便叨叨念念地拿起一旁的毛皮外褂,护住他说。
“不要紧的,我身子强健得很,这点小风小雨算不了什么。”耸个肩,飒亚还是顺从地接受他的好意。
东野智叹口气,转头看看四周说:“你这房间还是一样杀风景啊!”
空旷的房间,犹如在诉说房间主人在这座宫殿中的身份,既格格不入,又遭受冷落,这房间和飒亚一样,都是这座宫殿中被人冷落的一环。
飒亚一笑。“总觉得自己不会在这座宫里久留,所以也就懒得费心思去打点它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需要的东西都有了,我的爱刀、爱剑,智哥为我从家中送来的藏书……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了。”
一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他肩上,东野智凝视着他灰眸说:“又怎么了?心情不好的样子。”
以指头顺过发海,每当飒亚心烦时,就会这么做。
十五岁的脸上有着早熟的烦忧,看似开朗的表情底下,坚毅不屈的灵魂却硬被束缚在一个不合适的地方,早已伤痕累累。东野智心疼地看着,如果可以,他多希望飒亚能永远留在他家中,而不必被困在这奢华空虚的宫殿里。
“没什么,只是长皇兄又在 唆了,那天参加琴妃宴会的事,他还是念念不忘,老是说我把母后都忘了,居然跑去支持母后的敌人,也不想想母后是为我而死,还说我没出生就好了,母后也不会死,他也不会成为孤苦无依的太子。”飒亚闷闷地瞪着窗外的狂风暴雨说:“每个人都巴不得我没有出生,哈!”
“别这么说……”东野智犹豫地,伸出手碰触着他的脸颊说。“不是‘每个人’,只是少部分的人这么想而已。”
飒亚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身上,汲取他的温暖。“谢谢你,智哥,要不是有你常常来看我!我早就闷坏了。”
他单纯而无邪的举动,却让东野智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思,更是波涛汹涌地激动起来,但又不敢冒着被飒亚发现的危险,他只能吞下那股希望将飒亚拥入怀中的盲目冲动――即使像现在这样,如此靠近飒亚,这份恋慕也会亵渎了他。
他一再告诫自己,对飒亚这份长兄如父的爱,永远都不可超越出应有的范围。飒亚一日日的耀眼、闪烁,成长得一如自己理想中的完美典型,他就更不能去破坏自己一生的心血结晶。
所以,在司珐尔身上,看到胆大妄为得宛如另一个自己的翻版,他才会如此震撼与恐惧。那个男人眼中的危险,是紧紧封闭在心中的另一个自己,那个不顾一切想要毁灭完美的自己。
司珐尔也同样看穿了他黑暗的内心,嗅出他身上有着同类的气息、心中都养着同样的禽兽……可是他和司珐尔不一样,他承认自己内心有可耻的一面,但他不会纵容另一个自己犯下任何伤害飒亚的罪。
以天日之名起誓,他也不会给司珐尔乘隙入侵伤害飒亚的机会!
“殿下,这些日子,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谈的……”见气氛和缓,不愿再重蹈覆辙,东野智温柔地开口说。
“什么,你说?”
“关于司珐尔将军……”
飒亚睁开双眼,从噘起的唇就能看出他心中的不悦。
“我不是要干涉,只是想提醒一下殿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您怀有什么意图。您应该知道他是什么出身的人物……”
飒亚掏掏耳朵,显然对这话题没兴趣,勉强地说:“出身?我最讨厌抓着这种事情 哩叭唆的人。出身好坏又如何,用一个人毫无能力扭转的先决条件,来判定一人的是非对错,是卑怯又不公平的论调。”
“您或许说得有道理――”东野智更加放软了声调说。“但您也不能不注意,为了这出身,司珐尔吃了多少苦头,他对于贵族阶层、甚至皇族都不可能抱有好感,表面上的顺从只是他野心的面具。他想利用――”
“我知道。”干脆地,飒亚切断了他的话说。“只要我不被他利用就行了吧。”
“怕是怕此人诡计多端,也许在不知不觉当中,您被他利用了而不自知。”
飒亚抿紧了唇,智哥说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东野智见状立刻打蛇随棍上说:“您一定要提防,千万要记住,不管未来发生任何事情,绝不能与他联手或接触,他是个恣意利用他人达成自我目的的人,他会利用您一如利用一颗棋子,等您不被需要了,随时都会被他击溃。”
* * *
夜人静时,飒亚一个人躺在床上,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智哥的话、父皇的病情、两位兄长的争斗、司珐尔……种种杂绪,像不停转动的风车,来回不断地滚、滚、滚。
你是这宫中最没有力量的人,除去空虚的头衔外,你一无所有。很可悲吧!
(可悲?我――不,我不觉得自己可悲!连头衔我都不要!)
想生存必得先除去敌人,为了除去敌人,必不择手段!
(谁是敌人?我又要除去谁?我谁都不想除去,那就让人除去我吧!我活着不是为了当皇帝,我只是想当个再简单不过的人!)
你和我是同母同父的真兄弟,为什么要站在琴妃那边!
(血缘?血缘就能决定一切,那兄弟又怎会板墙!我才没有靠谁的边站,别随便就给人扣上帽子,我痛恨这种不顾他人意愿,强迫的行为!)
飒亚殿下,你最好识相点,别挡在我们母子路前。
(我又不是狗,谁挡路了!臭老太婆,哪边凉快哪边去,别碍我的眼!)
别一脸沮丧的模样了,没有人规定你不能改变现状……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
仿佛要把一切全掏空
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
恍如今夜霓虹
也许在某个时空,某一个陨落的梦,
几世暗暗记在了心中,
等一心念转动
等一情潮翻涌
隔世 与你相逢
纯血地带
补充日期: 22-3-3 2:59:29
“滚开!别再占据我的脑子不放了!”
霍地,对空气中驱之不散的鬼魅脸孔,飒亚舞动拳头大吼着。气愤着自己居然还是被这些人搞得团团转。他明明下定决心绝不介入这场纷争的!
砰!砰!砰!
又急又快的敲门声,在宁静的暗夜中不祥地降临。
夹杂着女子焦切的求救呼唤声。“飒亚殿下!飒亚殿下,请您开门,飒亚殿下!求求您,拜托,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只有您能帮忙了!”
蹙着眉,飒亚跳下床,打开了房门。
守护在父皇身边的女官,哭得涕泪纵横地扑倒在他面前。“飒亚殿下!”
她不寻常的模样,让飒亚心一惊,大叫着:“怎么了?是父皇吗?”
“不是的,是……您跟我来就知道了!”
* * *
冒着大雨倾盆、寒风蚀骨的恶劣天候,飒亚随女官匆匆忙忙地赶到父皇离宫外头时,只见两位皇子的人马各据一方不知在争执什么,剑拔弩张的对峙气氛,一场战争即将开启。
“我要讨伐你这大逆不道的贼子!”二皇子怒气冲天地挥着刀剑。
躲在大批护卫身后的长皇子也不甘示弱地叫着:“这是阴谋、你故意设下的阴谋想借机谋反,我是被你陷害的!我是无辜的!这一切全是你觊觎皇位的阴谋!”
“你谋害父皇的意图,已经罪证确凿,你百口莫辩了!”
“胡说八道,这是有人故意设陷加害于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飒亚还未厘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听到女官哭诉地说:“御厨、御厨他老人家是无辜的,请三皇子一定要跟两位皇子讲道理,千万别让他们杀了御厨!飒亚殿下,祈求您了!”
围在两方人马中心,被人以层层刀剑架住的,正是平日豪迈飒爽、率性敢言的御厨,往日容光焕发的白发老翁,在大雨浇淋下不只是狼狈不堪,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成为众矢之的地跪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飒亚不顾自己的跑到御厨身前,大吼着。“为什么要绑着他老人家,快放了他!”
“飒亚,这儿没有你的事!”二皇子冷笑着说。“那老家伙奉了不要脸的太子之命,打算在父皇的饮食中下毒,好让父皇早日驾鹤西归,自己才能当上皇帝!而我接到密报,在他们能得逞前先来阻止了,看,地上那碗粥与吃了那碗粥后暴毙的狗儿,就是最佳的明证!”
“什么?”飒亚不敢相信地看着哥哥所指的一切。
“乱讲!这一切我都不承认,我才没有谋害父皇的意图!是你,二弟,想要找借口把我撵离皇宫,好自己独霸太子之位,所以才收买了这个御厨,要他作伪证,说什么粥是用我送来的米熬的,我不承认有这种事!我送的米被调换了,我的米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名御厨的居心叵测,他是二弟的奸细!”太子口沫横飞地叫道。
“哼,还想抵赖,御厨都已招出是你的米出了问题!”二皇子讥讽。
“看我割下他的舌头,看他还吐不吐实话!”
“住手,皇兄!”见太子扑上前来,飒亚抢先夺下他手中的刀说。“先让我听听御厨怎么说的――御厨老爹,您说,这是怎么回事?”
满面雨水与泪水糊成一团的老人家,抬起苦笑不已的脸说:“三皇子,事情你问老朽,老朽也说不出所以然,我只是照往常一样,准备煮粥送来给陛下,岂知在我煮粥的时候,太子说要用他上选的好米来煮,煮完后老朽也吃了,并没有问题,为什么送到这儿来二皇子坚持要检查,却查出被下了毒――老朽什么都不知道啊!”
“呸!这很显然是阴谋!”太子面目狰狞地说。“让我杀了这狡辩的老贼!”
“想湮灭证据是吗?”二皇子放声大笑。“那么做也没有用,这家伙要死,你也一样逃不过制裁,飒亚你滚开,这儿没你的事!”
“不!”
听完御厨的说明,飒亚知道这其中必定有谁在动手脚,御厨绝不可能是犯人,但是一时间也不可能立刻查明真相,首要之务还是先保住御厨老人家的命!
“我不让开,谁都不许碰御厨老爹,这件事要经过审判――”以自己的身子,挡在老人家前方,飒亚坚不退让地说:“谁都不许碰他!”
“飒亚,你滚开!否则我就拿你当成是叛贼了!”二皇子叫嚣着。
“对对!”太子忽见一丝光明。“就是啊!这整件事从头到尾说不定都是飒亚在策划的,飒亚平常和这死老头最要好,大家都知道。死老头要毒死父皇,一定是想让飒亚当上皇帝!不会错的!”
二皇子也愣了一下。“犯人是飒亚?”
事态刹那间急转直下,飒亚眼看就要被两位兄长强加上“罪犯”恶名的时候,御厨老爹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宛如暗夜夜枭啼泣悲鸣,一声又一声,凄烈壮绝,在场所有的人都被他莫名其妙的举止吓得寂静无声。
“我,老御厨,不会让你们有机会拿我当借口,牺牲飒亚皇子的名声!与其要让你们这样糟蹋飒亚皇子的清白,我担下一切罪名!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敢作敢当!哇哈哈哈!”
白发老人霍地冲出大雨中。
“御厨!”
嘶声哑叫,伸长的手臂也拉不住,飒亚眼睁睁地,无能为力地,看着老人家一头撞上了庭中的老树!
“不――不不不――”
天啊!为什么!为什么!
轰隆隆、雷电交加的天空,下起了腥红的、绝望的雨。
这是噩梦,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这不会是真实的……
飒亚僵硬地朝躺在前方动也不动的老人家的身躯跨出一步。
醒来啊,爬起来告诉我,这只是恶劣的玩笑,并不是真的,我们还可以照样说说笑笑……喂,御厨,听到没有?快起来,你的皇子在命令你起来啊……
“呔,居然自己撞死了,真是愚蠢的贱民。”二皇子冷酷地在飒亚身后说。“不过,别以为我会这样就算了!”回过头。“皇兄,你的罪名还未洗清,你打算谋害父皇这件事,我已经无法再让你安坐太子宫内!你就好好回去磨你的刀,等着自裁以向天下谢罪吧!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自食恶果!”
“我怕你不成!我这边也有我的人马!”
“好,那我们就走着瞧!”二皇子怒气未消地高喊。“撤!”
一阵杂 的脚步声,瞬间人全走光了,没有人再对一具躯壳有兴趣,也没有人对于一个赤手空拳没有能力的三皇子有所顾忌,大家全都走了。
飒亚睁着空洞的双眼,无视于打在身上的冰雨,静静地矗立在黑暗的庭院中。
“呜……呜呜呜……”女官抱起老人家的身躯,直哭着说。“御老您……死得好惨,呜呜呜……天下没有正义、没有公理了吗?您是最盼望陛下醒来的人,每天不辞辛苦地熬着陛下最喜欢的粥,怎么可能会是谋害他的人……呜呜呜,老天爷您又何忍……这场浩劫……”
浑身颤抖着、愧疚着,飒亚暴吼一声,转身朝父亲的寝宫奔去。
“殿下!您要作什么啊!”
不顾他人劝阻,飒亚一心只想叫醒那个始终不肯睁开眼睛理这团混乱、不负责任的家伙!
扑到床前,他摇着父亲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叫着:“醒来!你给我醒来!混帐老头!快给我醒来!都是你,你一个人作什么春秋大梦,天下国家都乱了,你没有资格在这儿睡觉!快点醒过来啊!”
摇晃再三,虚弱的皇帝依然顽固地没有睁开双眼。
“陛下――殿下,您不可以胡来!”太医、女官,以及侍卫们全都上前架住了疯狂怒吼的皇子。
“放开我!我要把那个罪魁祸首叫醒!要是他不醒,整个西琉都会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中,我不管他是要死要活,怎么样都行,起码要把西琉交付给下一个皇帝,整个西琉才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睡着而战火连天!他凭什么让全天下陪他一个人去死啊!混帐老头,听到没有!快给我醒来!”
“殿下!”太医们拼死地拉住他。
“我受够了,不止是御厨,往后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被牵连、被牺牲,这样子的炼狱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到两个皇兄两败俱伤,还是整个天下都陪葬光了?你这算什么皇帝,死老头,你是最烂、最糟、最不负责任的君王了!”
可是不管飒亚如何骚动、叫喊,没有反应的人依然是没有反应。
“我明白了,死老头,你无论如何就是不起来是吗?”
飒亚突然间不再疯狂地叫喊了,他已经看清楚、也领悟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很好,你高兴躺多久,就去躺多久吧!”
冷冷地,飒亚转身往门口走去――他不会再要求父皇或谁来解决问题,或是笨笨地以为问题会有自然好转的一天。那个“与世无争”的飒亚已死,从跨出这道门之后,飒亚将会是截然不同的飒亚。
“父皇,这是我最后一这么称呼您了,您等着看吧,如果您不起来面对自己的责任,我也不会坐视天下沉沦,不管你答应或不答应,我都要定了这个被你抛弃的天下。哪怕会被人耻为不孝、逆伦的罪人,我都会结束这场荒谬的权力斗争,一定会亲手做到给你看!”
最后跪在门边,一叩首,告别过去,飒亚心中再无迟疑地出发了。
* * *
“啊……”身下的人儿发出最终的呻吟。
司珐尔缓缓地抽身,轻吻了一下对方的小脸,含着湿润水光的灰眸,因为过度的激情而迷蒙,不自觉的艳色与初见时清纯、洁白的气质,恰成极强烈的对比,换作是寻常的男子怕不早已醉死在这双瞳眸里,但司珐尔很清楚自己的意识并未被这场交欢所迷惘。
并不惹人厌恶,细致雪白不曾接触过阳光般的嫩肤,若非平坦的曲线无法错认,真的很难想象身为男子也能拥有这么上质的肌肤。
泛红而香汗淋漓的纤细身躯,也未带着男儿惯有的体臭,却又不同于女子那种胭脂般浓郁的色香,这是一种独特的、不带着性别的清爽感,格外新鲜的感触。
双指夹住他细小的下颚抬起,司珐尔温柔但仍旧带着些许冷漠的口气说:“起得来吗?再不回神庙,会让人心起疑窦,锦童。”
“嗯。”双颊渲染红晕,灰眸闪烁着。“司珐尔大人……”
还不满足吗?瞧着他若有似无的勾引神情,司珐尔却没有什么感觉,已经了却心中的疑虑,欲望一旦获得满足,他便失去了胃口。
把这位神庙中地位崇高的神官――水神弄到手,不过是为验证自己惦念不已的两个疑问,一旦问题得到答案,就像过往无数的情事不曾在他心中留下过什么,此刻的他也同样冷淡得可以。
下床拿起锦童的衣袍,挽过一条干净的丝巾,丢给他说:“清理一下吧,待会儿回去可别让人看见了。”
灰眸写着一抹失望,可是锦童也未多说些什么地,取过丝巾静静地打理身上男人所残留的爱痕……不久后,套上水色长袍,雅致清秀的脸庞已遍寻不到几刻前在男人怀中恣意承欢、吟泣款摆的残像,有的是如同往常般平静无欲的圣洁。
待他准备好,司珐尔与他相偕并肩,步出自己的寝房,一路护送他到大厅。
临别前不忘叮嘱说:“请把我的意思传达给神庙中的神官们,寻求他们的共识,在这件事我全都仰仗你了,锦。”
从水蓝袍子的领口边可以隐约看见,低垂雪颈上残留的一小抹红痕。锦童拢拢自己的长发,将它遮起,抬起与“某人”神似的灰眸说:“好的,锦童会尽力,能帮得上司大人的忙,我也很高兴。”
执起他的手,印下一吻,司珐尔刻意以柔和的口吻与邪魅的笑脸说:“那,我先在此谢谢你了,水神官。”
连耳根都红了的锦童,匆匆地一点头,告辞离去――这反应,说明了不染俗世尘埃的水神官,也不能免俗地落入了他司珐尔的情网中,对他动了情。
啪啦啪啦啪啦!连续的掌声,自司珐尔背后响起。
等不及现身的宓勒以夸张的佩服口吻说:“主子,不管看几都会觉得很神奇,我早知道你的魅力在女子身上是通行无碍,可想不到连锦童……什么时候你改变了口味,连水神官都不放过?”
摇摇扇扇,宓勒以纳凉、事不关己的口气说:“真不愧为当朝第一美男子,只要被你看上,谁都逃不出你的手心。不过,人家可是一生都必须保持纯洁无瑕的神官,你这么做似乎有点‘欺神’?”
“宓勒,你是为了研究我的闺房生活,特别跑来的吗?要不要到我房间中,让你‘彻底’亲身体验,才省却日后的好奇。”司珐尔冷笑着,一边越过大厅,落坐在铺着华美兽毯的座榻上,为自己倒了杯紫红色的葡萄蜜酿。
“原谅小的,是小的失言了。”宓勒一脸敬谢不敏地说。“不是我不‘好奇’,但是过度的好奇总有一天会令人命丧黄泉而不知。我还算有自知之明,承受不了您的‘关爱’啊!”
以修长的手指撑着脸颊,早习惯了下属的油腔滑调,他悠哉地说:“该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都在这儿,这是长皇子那边的人马以及军系,这边则是二皇子那边的。丽妃以及您提到了东野智大人,我也特别调查了一下,还意外地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捧着大叠的机密纸卷,宓勒哗地把它们都堆到司珐尔手边说。
懒懒地翻动那些文件,这些兵力分布以及人马的调配,都在他的掌握里,司珐心不甚起劲地说:“什么有趣的事?”
“我在跟踪东野智大人时,发现他表面上与二皇子很亲近,却也在私下与丽妃会面,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会面……他与丽妃避人耳目的相将近两个时辰,您说这是否值得玩味啊?”
“嗯……”停下翻阅文件的手,司珐尔想起东野智那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的模样,勾唇说:“呵,有这种事。”
不知飒亚是否知情――应该是不知道吧?直率又充满对东野智的信赖,亲爱的飒亚,一旦知道了他的“智哥”竟周旋在双方人马间,想必会十分伤心。
那双灰眸会难过得浮现泪水吗?
司珐尔自嘲地一笑,他该死的迷恋上飒亚的眼睛了,迷恋到不能克制自己猜测那双眼睛还有多少变化是他不曾见过的,揣想着灰眸在激情中会有什么色彩飘浮、转换,甚至为了验证答案而引诱有着神似他灰眸的锦童。
但,灵魂不同的两人,想来就算眼眸色彩再接近,还是不可能一模一样,锦童是很可爱、讨人喜欢,他却想要更强烈、叫人热血沸腾、欲罢不能的刺激感――只有飒亚的反应,才可以点燃他死灰已久的暗黑情感。
既然知道不论是男是女,他都可以毫无忌讳地拥抱!他就更想要尝尝那与众不同的小皇子是什么滋味了。
有记忆以来,这还是头一,自己对“人”如此执着呢!
眯起眼,司珐尔想起飒亚反抗的态度,感到些微的不悦……他的固执,远远超乎想象,要是他坚持不肯来找自己寻求力量,而继续孤军奋斗的话,自己的计谋也将付诸东流……不,他的眼光不会错,飒亚不是能安分地任人支配、听话地遵循命运安排的道路行走的人,他迟早都会看清楚他需要自己的力量才是。
只是等待的滋味是这么难熬,他是否该下点猛药,点醒小皇子的迷思?
“主子?主子!”宓勒在一旁不耐地叫唤着。
“又怎么了?”被强迫中断了思绪,司珐尔无趣地抬起头。
“我可以回去了吗?为了搜集这些资料,我快忙断腿了。请您可怜可怜本小军师已经三天没得好睡了,容我告退吧!”宓勒唉唉地叹道。
“下去吧,辛苦你了。”
“多谢主子的恩泽,那您就慢慢一个人享用睡前酒,我走了。”
趁着宓勒离去,司珐尔也一并摒退了其他闲杂人等,甚至不要任何人在旁伺候,司珐尔静默地享受着夜晚的寂静。
风声雨鸣,呼呼地吹着,好一个恶劣天候,这些杂 的大自然噪音,隐隐约约藏着令人无法平心静气的微妙不安。
――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磅当!一阵猛烈的强风把厅门给吹开,打到墙上,哐哐嘎嘎叫不停。
司珐尔蹙起两道优雅长眉,披着暖裘长褂,步下台阶――与其把仆人叫醒来关门,还不如自己关来得快一点。
就在他走过长长的厅廊,手搭在木门上时,一抹强烈白光打在前院中的大树上,骤然大放光明的夜,也顺势把意外访客的身影给曝光了。
飒亚一身湿滴不堪,活像只被倾盆大雨淋得无力招架的落水小狗,站在那儿。
冻寒的唇色泛紫,脸色不寻常的苍白,从手到脚都不住在细细地颤抖着,已经成了这副凄惨的模样,他俊气傲慢的小脸上却还是找不到半丝示弱的表情,灰眸莹亮、笔直地迎视着怔忡无言的司珐尔。
“力量……你,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有力量吧……”上下牙床喀达喀达打架的飒亚,暗哑而间断地说:“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拥有左右天下的力量!”
翱翔在天空的羽族,也有不得不舍弃飞扬的自由,自动投入牢笼的一天。
* * *
飒亚吞下自尊与羞耻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已经无数地自问过,这真是惟一的一条路吗?他有没有其他的选择?
没有。不论他怎么搜寻脑海,他都不知道能在一夜间获取力量的方式。两位皇兄的战火已启,光凭十五岁的自己,又哪有力量能平息这场战争?他们不可能听自己说的任何话,占据在他们利益薰心的双眼前,是那至高无上的黄金座椅、是那千古历来不经过流血就不会矗立的皇权时,没有人能制止他们。
他空空如也的掌心,凭什么与他们抗衡?亲情?常识?良知?那些东西在“皇帝”这个封号面前,不过是一堆狗屁不如、半点价值都没有的废物。
就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他一个人的死活不算什么,可是更多更多手无寸铁的人,也只能坐以待毙地等死,他实在看不下去!
所以,不惜与恶鬼交易,他也想要获得权力,哪怕这么做,会让自己也蜕变为鬼神般的存在――要是不想被权力吞噬,就必要成为凌驾权力的存在!
只是当他站在司珐尔的庭院前,他还是跨不出最后的一步,正在累积不能退缩的足够勇气时,司珐尔就出现了――这是他家,他出现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但飒亚把这当成是命运下的最后指令,给他的最后抉择,掉头而去或是勇往直前。
他说了――
他想要力量。
司珐尔惊愕过后,没有用过往邪魅调侃的语气,说些令人气死的话,相反地,他只是淡淡地笑着说:“殿下的夜袭,可真是轰轰烈烈,出乎臣的意料之外。”
意料之外?他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飒亚脑中一片空白地想着。
被动地任由他拉起自己的手,跟随着司珐尔走进燃烧着炉火的温暖房间,四周好安静,再激烈的风雨都被摒除在这道门外了。
司珐尔先把他安置在软榻上,离去又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只热腾腾冒气的木盆,他屈下高大的身子,半跪在飒亚身前,小心而且举止温柔地为他卸下沾满泥泞的鞋子、湿透的袜,接着再以干净的布为他擦洗。
浸泡在温暖、飘散香气的水中,飒亚才知道自己身子有多么冰寒,血液从脚重新开始流动、融化。
做着谦卑的仆役才会做的事,司珐尔一点都不局促地,缓慢地为他暖脚。
飒亚看着这样的他,胸口有莫名的情感哽噎着。
“还会冷吗?”一手握住飒亚突然颤抖的脚,他抬眸不解地望着他。
飒亚咬住下唇忍着暗呜,撇开脸。不过是一点温柔,竟会松懈了泪腺,自己是怎么了?他不是这么爱哭的人啊!见状,把他恢复洁白的小脚,放回热水中,司珐尔起身为他倒了杯力道稍微强劲的烈酒,端到他面前说:“喝一点吧,暖暖身子还可以冷静下来。”
接过杯子,一口喝干它,飒亚乘机抹去眼角的泪痕,递出空空如也的杯子说:“再来一杯!”
司珐尔扬扬眉,默默地再替他添了一杯,结果飒亚接连喝了三杯足以把人从胃一路燃到喉咙,一口气把冰冷都给驱离了身子的烈酒后,才停下。
“还要吗?”摇摇手中的酒瓶,司珐尔揶揄地问道。
“不必了。”
重新振作起精神,既来之则安之,飒亚利落地把犹豫不决的自己舍弃,开门见山地说:“说吧,你的条件。”
“条件?”司珐尔没有装不懂,他轻笑着。“这真是新鲜的说话方式,以往不论是长皇子或是二皇子,都是派大臣不断地送礼来贿赂我,要收买我的‘忠心’,倒是没人像殿下这般如此直接地问我,我要什么。”
“贿赂?哼!”飒亚转头四望。“这间房里的东西加起来都富可敌国了,想要贿赂你,把我全身上下都拆开来卖,也不足以买下任何可以让你看上眼的稀世珍宝。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关于三皇子的经济能力,他确实是很清楚。司珐尔愉快地说:“把您拆开?这个主意我绝不赞同,您自身的价值远比你自己所以为的还要来得无价。”
好冷的笑话,哈哈!
“别绕东绕西的说话,时间不多了,我要制止两个皇兄的恶斗,该怎么做你有没有好主意,要是没有的话,别浪费我的时间。”
“啧啧,真是性急的殿下。莫非你是不太愿意和我单独共一室,所以迫不及待地想缩短谈话的时间,好能早早离去?”
被他一指责,飒亚连耳根都泛红。他说对了。
初见面时就感受到司珐尔的危险度,而在近距离下,单独地与他面对面,那种危险讯息,几乎要叫人夺门而出,不只是本能在沸腾,就连飒亚的理智也同声一气地这么叫着。
温柔也好、讽刺也罢,男人的毒香,总是无所不在地,渗透到毛孔中。
有些人就是着迷于司珐尔身上这股邪恶的气息,而无法抗拒他的魅力,被他玩弄于掌心。相对地飒亚却讨厌这沉重压迫、侵略性的气氛,灵魂不够坚定的人,早已经被他所击溃,缴械投降。再迟钝,飒亚也可以嗅出这个男人的可怕气息。
对八卦传言这类东西,飒亚向来抱持着:不过是被人口耳相传的夸大谎言的想法,但他也不再否认那些关于司珐尔的传言中,不计其数的女人明知危险又飞蛾扑火、前仆后继地想成为他“入幕之宾”的闲言闲语,多半是真实的。
这种把魅力当成免费恩惠,到乱施放的男人,飒亚只能说:真是没有节操的混帐。
幸而,自己并不是什么会被迷得头晕转向而失身哭泣的少女,就算和他说说话也不会担心怀孕,他才能安心地坐在这边。
只是,不想太接近、不想在此久驻的心理,还是无法不流露在飒亚的言谈中。
“既然殿下如此坚持速战速决……那,我就不客气地直言了。”保持着一贯的淡漠口吻,一双灰蓝眸子似在企图着什么地发光,司珐尔走向房门口,落锁。
飒亚蹙眉,不懂有什么必要把门锁上。
静静地转身,司珐尔摊开一手说:“把衣服脱下吧,殿下。”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恍若窒息一般,飒亚僵硬而不信地瞪着他。
什么!
为什么?
要干什么?!
“你不也很清楚,除了自己以外,你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作为条件?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左右天下的人只有一个,从古至今,没有例外,那个人的称号就叫做‘皇帝’。”踏着坚定的脚步,司珐尔灰眸中含着冷酷,逐步靠近。
“想当上皇帝,当然有几个条件,愚蠢的人也无所谓,但必定要有‘血统’,与生俱来的高贵之血。如果像现在这样,有好几人都有血统也想争取皇帝的头衔时,接下来取决的便是资质与运气、手段与……谁握有较大的优势。”
冰冷无情的视线,与方才的温柔判若两人,有着邪恶与伪善的双面脸孔,就像日月的极端,日隐月现,飒亚看到了司珐尔隐藏在众人背后的另一面。
“你的两个皇兄,呵,不像你具有天生皇帝的架势,耳根软、愚蠢又不自知,只要你有心他们都不会是你的对手。最重要的,是你身边有‘我’,我一定会让你当上皇帝的,只要你接受我的条件。”
注视着无可逃的猎物,吞噬的目光梭巡过每一寸他即将一口口咬下的甜美果实,司珐尔艳美的唇一弯,微笑地说:“从小,我就有个梦想,支持我一路从最低下的奴隶爬到今天。我想要看看――皇帝――对我臣服的模样。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当上皇帝的,不管我爬得有多高,我都缺乏了最重要的要因:没有皇族的血。可是,我终于接近到……能登上这个位子的人了……”
冰冷的手指抚上飒亚的颈,在指尖下快速脉动的血液,狂乱不已。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的,我看上你了,飒亚,你会是西琉史上最辉煌的皇帝人选,我也要让你成为最辉煌的传说,然后我将独享你――在其他人都不可以接近你的地方,比任何人都要接近你、凌驾你。”
原来如此。
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这就是他要的交换条件,哼!
飒亚不齿地看着他说:“我是你的傀儡?”
“不。”司珐尔移动指尖来到他衣袍的布扣上说。“你仍会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也一样是你忠心耿耿的臣子,我们的地位在人前永远是如此,在人后也依然不变,只是――我要求你的时候,你不能拒绝我的要求。”
“这不是傀儡是什么!”
“傀儡是没有灵魂的,我再怎么要求你的灵魂都不会是我的吧?我没有在你身上系任何的绳索。”
“这是狡辩。”
“你担心自己会被我牵着鼻子走?对自己没有自信?那么你是拒绝我的条件了?――那现在你就可以转身离开,当作没有听到我的要求。”
飒亚困惑了。无论任何要求;什么要求都要答应?这种承诺一旦付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遵守。就像他说的,自己有灵魂,不是个娃娃,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主见,万一他的主张与自己背道而驰呢?自己也得听他的?
“要怎么办,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就交由你自己决定吧!”以指尖滑过他的锁骨,当飒亚抖颤时,司珐尔突然抽身离开他,走到一旁的椅子上,交叠起双脚,挂着自信的微笑等待着。
看不穿想不透,男人想借这个要求,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
他要自己不能拒绝他的要求,可是一当上了皇帝,他就不怕自己翻脸无情地先砍下对自己有威胁的人的头?除去眼中钉,是任何皇帝都会做的事。
一句到头来也许会被背叛的承诺,有价值成为“条件”吗?
再者,想要傀儡,比自己合适的人选,应该还有吧?就算西琉现任皇子里没有合适的,等到皇子都死光了,也会有旁系的亲属可以找吧?那些人不是更好操控?可是他却说只有他飒亚才可以――这,没道理。
还有最让人不解的是他的要求……要求自己脱衣服,理由呢?
飒亚瞪着司珐尔,男人好整以暇地回视着他,不变的那号表情,似笑非笑。
刹那间,他全都懂了。
抿着唇,开始动手解开自己的衣带,与湿渌渌的布料抗战了一下,不久后飒亚终于把身上第一件的衣物抽掉。
对司珐尔来说,重点不在于脱衣服或是叫他下跪,要求是什么样的内容都无所谓,他只想确认自己会不会照做――接受他的要求,做“任何”事。
要求的内容再古怪、再滑稽、再怎么无理,自己是否有接受“要求”的诚意,有没有履约、信守的心。
所以,脱衣服听来似乎很诡谲,但目的不过是游戏前的验收,先缴纳了些许的保证,往后这游戏才能持续下去。自男人的眼中,他看到了“游戏”的色彩,对司珐尔而言,选择什么样的人,下不下场玩这局棋戏,他都无所谓,正因为这份无所谓,所以他可以玩得比谁都心狠手辣、手下不留情。
自己是他看上眼的棋子,因为自己是从头到尾都不甩他的人,他以为故意挑上他,能更增加游戏的乐趣――哈!可惜你大错特错了,司珐尔。
(别小看了一个十五岁少年的意志力,要想把人当成傀儡操作,就看你司珐尔够不够本事了!但我飒亚可不会轻易而简单地屈服。)
(不管是谁、想用什么方式来打击、毁灭、破坏我,我都不会倒下的!)
啪沙地扔开最后一件上衣,飒亚如初生婴儿般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扬着下巴说:“满意了吗?接下来要我做什么?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你最好别给我玩得太过分!”
司珐尔眼眸窜起一簇火,哈哈地大笑起来。
* * *
他的确没有看错他。
司珐尔激赏不已地看着气势磅然的飒亚,绽放发自内心的笑,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他越来越想知道飒亚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十五岁的他已经够慑服人心,再过几年他是否会成长得更动人心魄呢?
开始有种不该擅自攀折,以免在他成长前就损坏了他的可惜感,可是自己再等也等不了多久了,虽然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夺取他的最好时机,可是再不久,等确立飒亚成为高不可攀的象征后,他将一举折下他、凌辱他、独占他。
起身,司珐尔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白色狐裘,走到他身前。“我们的交易已经谈成了,殿下。臣随时听候您的差遣,您希望我怎么做?先替您除去谁?”
飒亚眨动着镶着黑色长睫毛的灰眸,微显动摇地仰头看着他。
以白色的狐裘包裹住那纤细同时也美丽的身体线条,司珐尔不急于碰触它们,反正总有一天他可以慢慢地品尝。
“我……不想除去谁。”迟疑地,飒亚蹙着眉回答。
“舍去您孩子气的天真想法吧!不想除去谁,是完成不了什么大业的。就算您不想除去谁,到头来还是不得不为了自己而奋战。战争就是这么一回事,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人有空思考什么共生共存的大道理。”司珐尔淡淡地驳回说。
吞下一口口水。“不到最后关键,我不想……”
“现在已经是最后的关键了。你不也是感受到这一点,才会来找我。”
飒亚闭上双眼。“两个皇兄正要大动干戈的时候,我不能坐视不管,会被牵连的人、已经被牵连的人,都太多了。”“那么,就从两位皇子的人马开始各个击破吧,明天我会召集我的兵马。”
“要……杀了他们吗?”
很好。飒亚不是问“能不能不杀他们”,而是问“要杀了他们吗”,这代表他的本能已经开始运作,霸者的条件之一,是要考虑自己如何赢,而非一个永远在考虑着“不输”的博爱和平奋斗家。
“看情况。我不保证性命身家,但如果两位皇子懂得进退、识时务,臣也不硬取他们的性命。”
地吸口气,飒亚睁开已无窒碍的清澈灰眸说:“那,就由你安排吧。我相信你的判断,司珐尔,别让我失望了。”
“臣知道。”
抬头看看夜色已,司珐尔一转语气,低下头,柔情似水地说:“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什么都不用想了。”
飒亚这才想起今天一日的辛劳,摇着头说:“不必,我还是回皇宫中去。”
“还有力气走回去吗?”他小小调侃着。
“和你这种早早上床睡觉的老人家不一样,我还可以撑。”皱皱鼻子,飒亚毫不留情地还刺他一刀。
“是吗?”这小皇子也不看看四周,竟在他的地盘上说他是“老人家”,算来两人的年龄差距也不过八、九岁,他司珐尔可不是七老八十的家伙。“那我更正一下好了,像你此刻如此亢奋的心情,恐怕需要一点‘助力’才能睡着吧?臣就为您伺候一下,好让你能睡得更舒爽些。”
“什――哇!”
5
本来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可当司珐尔早晨现身在罕人面前时,所有的人从下属到仆从都是同一个反应,要不就是惊愕地弄掉了手中捧的碗,要不就是张口结舌地撞上墙壁,情况好一点的是错愕不已地原地呆立,但全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致的感想是:谁?那么大胆,竟敢对司珐尔做这种事?
其中表现得最恶劣的,就是看了一眼后,捧腹大笑的宓勒。
“哇哈哈,主子,你――你的脸怎么了?”
司珐尔冷冷地回道:“被猫抓的。”
“那,可真是只不要命的大胆野猫啊,什么样的野猫会留下这么清楚的指痕印啊?我倒很想会会‘它’。”
司珐尔清晨盥洗时就对脸上的红痕频频蹙眉了,但他还不至于爱慕虚荣到为了这点小伤避不见客。况且他有把握,没有人敢提出如此“冒失”的质问,直到宓勒吃了熊心豹胆的发言前。
“猫大胆是出于无知,可是人大胆就是出于愚蠢了。宓勒,你很乐啊?”
原地立正站好的宓勒,迅速地见风转舵说:“小人失言了。主子莫要见怪。”
丢给他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司珐尔坐上书房的指挥椅上,桌前已经摊开了大张大张的地图与兵力分布状况。他迅速地看了一眼,以冷静的口吻,向奉命前来的各营将领,分派他们应该如何进行的军令。
明亮而有朝气的清晨气息,迅速地被战云密布的紧迫军情取代。
“你们从东边开始围剿那些打算进城支援二皇子的部队,他们只知提防太子的动向,一定不会注意到我方的军情,所以趁夜奇袭攻其不备是最有效的进攻方式。另外,殿下有令,凡是愿意弃械投降者一律优招,如有反抗则是格杀勿论,不留任何反对势力在,明白吗?”
“是,将军大人。”
“还有你们,太子那边就交给你们了,太子的状况比较奇特,他与丽妃等人获取了火神官的支持,所以我已经情商皇庙中的神官鼎力相助,先行与神官会合后,再截断他们的后路,以丽妃的地盘来说,邻近东蛮的逃亡路线,是她惟一能够选择的,告知驻防的军队一行人的长相,谨慎严防。不容许他们有逃脱的机会。”
“是。”
“暂时就这样了,如果再有状况,随时回报。”
“是!”
奉命而去的几位将领离开后,宓勒摇着羽扇说:“宫外的状况您都分配好了,问题是在皇宫内……您要亲自领兵吗?”
司珐尔正要回答时,书房的门却被人大力地踹开。“我来领兵!”
“殿下。”司珐尔从书桌后起身。
“参见三皇子,飒亚殿下。”宓勒反应迅速地叩见,一面感叹他家主子动作真快,什么时候连小皇子都“落入他的手中”,看小皇子的模样昨夜八成是在将军府中过夜了。
“不必多礼,你是?”
宓勒摇摇扇子。“过去我们曾见过一,恐怕您没有记忆就是了。在前宰相的家中,当我去拜访东野智大人时……”
飒亚灰眸骨碌地一转。“啊,我记得你,是智哥哥的皇学院同学,确实是叫米……米……”
“敝人宓勒,飒亚殿下。”他高兴地回答。“您真是好眼力又好记忆。”
“你会在这里出现,和司珐尔是――”
“蒙将军大人赏识,敝人暂居军师一职,提供一点小小意见供大人参考。”
“啊,哈!智哥哥当初就说了,你足智多谋巧计多端,为人……相当的机灵,原来你是司珐尔的军师啊?”飒亚刻意看了司珐尔一眼说:“那真是辛苦了。”
飒亚的直率,让宓勒噗哧笑出。“还好、还好,身在下头的人本来就该体察上意,就算辛苦也是应该的,能为将军做事是我的光荣,哪敢抱怨。”
“宓勒,你的表情和你的话,恰成反比喔!”司珐尔冷冷地说。
飒亚嘲讽地白了司珐尔一眼。“你的脸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凭什么说别人。”
“臣的脸不够好看?想必是殿下的错了,这些碍眼的红痕,可不是我自己加上的。”司珐尔咬牙说。
昨天一时没防到他的爪子,被飒亚给狠狠甩了一巴掌的事,司珐尔可没忘。
“你是自找的!”脸一红,飒亚又想起昨晚的片段。
可恶!这成为他飒亚永生难忘的一大耻辱。竟、竟在司珐尔的手下起了反应。
要不是事后飒亚努力告诉自己:起了反应的是身体本能,这和他是否遭受司珐尔的毒液所侵,或是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一点关系都没有!勉强用这说词让自己好过了一点,否则恐怕到现在他还在耿耿于怀。
一想到自己的身子那么轻易地就背叛了自己的意识,飒亚初尝到所谓的“身不由己”是多么令人愤慨、羞耻、又屈辱的滋味。
但,他也不是没有还以颜色。哼哼地,飒亚扬着眉欣赏着司珐尔脸上那几条红痕,这算是给他一点教训,想玩弄别人前,也得先看看对方有没有爪子。
活该――飒亚死命地瞪他。
你还不知省悟――司珐尔无言回视。
双方正以互不相让的眼色在相互对峙中,宓勒却好死不死地挑中这关键启口。“我就说嘛,府上又没有野猫的身影,哪来的伤?原来抓伤将军的元凶是殿下啊?那还真是令人好奇――将军做了什么?”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司珐尔难得地怒斥。
飒亚也困窘地咳嗽说:“少废话了,谈正事吧!”
哟,这下子他宓勒反成为两人挞伐的对象?无辜的宓勒眨眨眼,也罢,入追究这两位“大人”昨夜的事,自己搞不好会在得到答案前就先被封口了。
“那么殿下要亲自率兵喽?这有利也有弊啦!”宓勒 风,祛除这书房中怪异诡谲的气氛说。“当然殿下的出现会令本军士气大振,毕竟有了追随的目标,属下要卖命也才有理由,正义之师的名号要打也才能响亮。不过,弊端也同样在此,殿下可是要公开与自己兄长对立,敌人的消灭目标也会一口气集中到您一人的身上,暗杀、刺杀,危险不能不防。”
“殿下不必抛头露面,在府中接受保护……”
“我不。”飒亚驳回司珐尔的提议说。“我的安危由我自己来保护,那些杀手要来尽管冲着我来,我可不会因为害怕暗箭而躲在安全的角落,看他人为我浴血奋战。不弄脏自己的手,就算弄脏他人的手也无所谓,这种狗屁胆小之徒,我飒亚最瞧不起了!就算这样子能当上皇帝,也没什么可敬、可傲之。”
“您的想法太天真了,殿下。”司珐尔嗤鼻说。“一听就知道是从未接触过战场的人才会说的话,您还不知道战争的可怕。”
“没错,我是不知道,但我打算去亲自见识一番,如果我的气势与命终该断绝在战场上,那也是我不值得‘皇帝’这个头衔,也没资格去跟人家争什么了。最后残活的人就是胜利者,你不是常这么说吗?还是,你嫌我上场会碍手碍脚?那你可以不必跟在我身后,去追随更值得你追随的人吧!”飒亚毫不让步地说。
“……”顽固傲慢的小家伙。司珐尔没被他这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立论给说服,但也找不出可以提出反论的好理由。
“司大人,我看就顺殿下的意思好了。”宓勒以旁观的口吻提议说。“我认为这未必不是好事,殿下将来若要一统天下,有过此番经历也能增长未来殿下的见识与判断。臣等也会替殿下牢牢守候,绝不让敌人能有轻易进犯殿下一根汗毛的机会。”
司珐尔不是不能采取强硬的手段,将飒亚囚禁在将军府中,可是这么做,自己和东野智又将有何不同?一心想保护成长的雏鸟,就干脆禁止他的成长?嘴巴上说是为了飒亚,其实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独占欲吧。
让一步,司珐尔有条件地接受说:“请准许臣亦步亦趋地追随着您,殿下,不要离开臣的视线,在采取任何行动前都要让臣知道,那么臣便答应让您上场。”
“哈,‘答应我’?你别太高估自己了。”飒亚扯扯唇角,知自己身居王牌的地位,脸色倨傲地说。“应该说――司珐尔,我‘允许’你留在我身边,而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要上场,明白吗?”
这个小暴君!司珐尔默默地在心中微笑,还没当上皇帝呢,已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君主威风。自己不讨厌他的气焰,只要他不是“一意孤行”全然不听他人意见的真暴君,他会永远让飒亚“高高在上”的。
“臣明白了。”司珐尔低头说。
宓勒吹了个无声的口哨。这幕可以称得上是“驯兽师”与“野兽”在进行第一地位确认的调教经典了。问题是这只“野兽”是真心地想接受驯兽师的调教,还是等待着机会反咬一口,就不得而知了。答案只有“野兽”自身才知道。
他们三人正在重新商讨如何在宫中先发制人取得优势,削去两位皇兄的势力时,一名探子急急忙忙地来到。
“报!大人!宫中有最新的消息传回。”满头大汗的探子,气喘吁吁地说。
“快说。”
“太子殿下派人将琴妃的宫殿包围起来了,不但取下琴妃的首级还放火烧宫,此刻西后宫已陷入一片火海,二皇子与太子的人马则在御园交战。”
“那个笨蛋大哥!”飒亚以拳击在墙上,眼眶愤怒泛红。
浩劫已经揭幕。
“迅速调派人马到府外集结,还有命人守在陛下静养的寝宫四周,方圆半里内不许任何我方以外的人进入,如有擅闯,都是意图对陛下不利者,一律格杀。绝对不能惊动陛下!”
“是!”
司珐尔走到飒亚的身旁说:“殿下,也请您准备,披上战袍吧!”
飒亚轻轻一点头,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远方一抹缕缕黑烟正不断地窜升中。兄弟相残的悲剧还是发生了,无情的上天正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吧,最后的结局也许他们全都逃不了黄泉下的制裁。
* * *
同样的,也正仰望着被火光渲染成橘红不祥之光的,还有一人。
男子离开温暖的怀抱,套起长裤裸着上身,越过室内,来到楼栏台边,注视着自己一手设计的场景,满足地点燃起一根水烟,吹吐出的浓厚烟圈也借着风向,缓慢地飘散开来。
一只涂抹着鲜红寇丹的手,搭上了男人的肩,才不过片刻前这葱丹织指也曾紧扣住男人的手臂,于激情中留下了爪痕。
圈住他的颈子,银铃般的笑声格格响起,丽妃噘起樱唇在东野智脸上印下一吻说:“看来,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是啊!琴妃已除,为母寻仇的二皇子绝不会放过太子,而太子对自己恶意分化的谣言是坚信不疑,也视二太子如肉中刺,两人的对垒是必然的。不知情的太子将会选择御园作战斗的起点,却不晓得那也将成为他的坟场。因为自己暗中安排的射手早已躲在御园中,等待着时机――
“少了琴妃那碍眼的老母鸡,二皇子根本作不了什么主张,等到他扛下弑兄的罪名后,必定无法承受朝廷上上下下的反对声浪,待那时,由你这值得信赖的东野大人提议,我再出面与他和谈,结合我们双方的势力,轻而易举地就能操纵他作傀儡,到时候――西琉还有谁能与我们为敌呢?哈哈哈哈!”丽妃兴奋地盘算着,声音中掩不住亢奋的情绪。
“谁都没有想到如此毒辣的伎俩,会是出自你这位一脸忠良的善臣之手。起初我也以为你不过是飒亚那边的跟屁虫,直到你来找我谈这计划,我才晓得你是这么厉害的人物,我真是越来越中意你了。智,等事成后,你作太子大夫,我坐稳太子之母的地位,绝不会亏待你的。”
东野智垂眼掩去眸中的异色,只是淡淡地说:“你打算以什么名义把养在宫外的第四皇子接回来?”
“这个嘛,等事成之后再说了。我还是不太放心,那时琴妃恨我入骨,怪我霸占陛下一人的宠爱,要让她知道我为陛下生了儿子,她不毒害我们母子俩才怪。每一位母亲的本能,都是在于保护自己的孩子,我也不得不先为自己打算。”丽妃想起这些年来在后宫中,自己是如何由一个毫无心机的单纯小女子,遭受各式各样的打压,成长为今日这等心机沉重的模样,自己都想叹息。
“只要我心爱的小禧沙能成为太子,我也就不算白白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了。”丽妃长呼一气说。
东野智不予置评地暗自冷笑。
毕竟是妇道人家,打算来打算去,和琴妃并无不同,为的都是抢太后的地位。可是自己并非如此,自己为的是更值得奋斗的远大目标:离真正解放飒亚,还给飒亚自由的日子,正逐步实现、接近了。
“呐,咱们还有一点时间呢!”丽妃水蛇般的白皙双臂缠住了他的胸膛说。
东野智摇摇头。“差不多该整装整装,等一下我还要去安抚飒亚殿下,说动他不要因为太子之死而与二皇子作对。”
“呵呵,真是个八面玲珑的坏蛋。”丽妃掩嘴嬉嬉笑道。“恐怕最委屈的人就是一无所知的飒亚了,你这个人居然不帮情如手足的他,反而胳臂外弯,为求取自己的荣华富贵,与我们联手。虽然是识时务、懂大局,却实在太阴险了点。”
板着脸,东野智懒得与她解释,甩开她的手臂就要起身。
“唉呀,生气了?对不起!别生气嘛!”丽妃急急忙忙地跳起来,从后方抱住他的腰身说。“我只是妒嫉,你每一说到飒亚殿下的事,总是会特别高兴。我真不懂你是向着他多些,还是向着我多些?不要忘了,人家可不只连心,连人也都许了你呢!”
“无聊!”竟想和飒亚比拟,东野智驳斥地推开她说:“我要走了,你也该换上衣服,好当个伤心无助的宠妃,装出失去了靠山不知所措的模样。越是惹人同情,那个血气方刚的二皇子才会相信你的演技。”
“晓得了。我会的!”丽妃只好讪讪然地,帮东野取来衣服助他换上。
啾啾啾地,一只小小的鸟儿从窗户飞入他们视界。
丽妃抬手让鸟儿停在自己臂上。“这是歆哥哥的传信鸟儿,发生什么事了?”
解开鸟儿脚上的纸条,才看了两行,丽妃的脸色惨白如纸。“这是怎么回事!东野,你不是保证飒亚那边不会出问题,为什么哥哥却说司珐尔打着飒亚殿下的名号,说要弭平争端,已经在捉拿动乱份子了!”
夺过丽妃手上的纸条,东野智不敢相信自己双眼,飒亚!自己那样千叮咛万交代了,为什么要轻举妄动?!而且还是挑上最不该挑上的棘手家伙!
“糟糕,快点,到御园――”慢了一步,计划将会全盘毁灭!
* * *
“你,你竟杀了我的母后!”
长剑遥指自己的兄长,二皇子失去理智地咆哮着。“她做了什么,你有什么权利!光凭这一点,我就要把你这叛逆从世上除去!”
太子仗着身在御园内,一反过去的畏缩,挺起胸膛大声吼回去说:“我杀了一个有意对下任皇帝不轨的女人又怎么样!你除得了我,就来啊!”
不会有问题的,他相信丽妃,丽妃说她已经请火神官在这儿布下结界,自己在这圈内是所向无敌的,不可能有谁能伤得了他,哇哈哈哈!
“不许笑!!”勃然大怒地,二皇子举刀上前。
哐当,刀剑在空中交错摩擦出阵阵火,但是说也奇怪,平日动作缓慢、剑术其差无比的太子,今日却有若获得神助,反过来把二皇子逼得节节败退,一旁的兵士们也在御园中展开混战。
“吃我一刀!”太子勇猛地扑上前,划破了自己兄弟的手臂。
二皇子哀嚎一声,护着自己的手臂,仍是不肯退让地,以单手持剑的方式与自己兄长对抗。不能输,为了报弑母之仇,他不要退!
“哈――”大斥一声,二皇子重振旗鼓地连连数剑弄乱了太子的阵仗。
就在双方你来我往、天昏地暗的激烈对打中,大队人马突然从四面八方拥上前来,夹带着一声威风凛凛的怒吼。“两人都给我住手!”
飒亚皇子穿戴着剽悍的黄金盔甲,由司珐尔手下的黑色地狱骑士们护送,宛如天降神兵似地登场,在场者无不被他的气势所压倒制伏,原本交战的双方兵士也纷纷停下手。
独独杀红了眼的二皇子,与被野心蒙蔽了双目的太子,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中。
“飒亚,这儿没你的事,不许插手!”二皇子指着太子怒道。“我非要取下他的狗命,好祭我母后在天之灵。”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叛逆,竟对身为太子的我举刀相向,你活得不耐烦了。”
“两人都给我住手。”飒亚再重复地说。“这件事情不能私了,你们要是对彼此都看不顺眼,两人要斗到死,那就随你们去开武斗场好了,但这儿是皇宫禁地,岂能让两位哥哥如此胡来,卷入其他无辜的人,涂炭生灵!现在在场的人,都不许妄动,否则就以叛逆动乱罪拿下,丢下你们的兵器!”
太子慌张地看着自己的人马。“不要听飒亚的话,你们的主子是我!”
可惜他的声音根本没有人听从,当那些士兵眼看大势已去,全场半数以上都是司珐尔的人马时,谁也不会想与“骁勇善战”、“杀无赦”、“大军之行有如疾风、风行草偃”的部队对抗。
尤其是领军带阵者,还是三位皇子中最得人心的飒亚殿下,他们没有多大抗拒的,一个个听命地扔下手中兵器。
“反了、反了,我作皇帝以后,你们一个也别想活了!”太子怒红了眉眼,焦急地捉起刀,想要逼那些人重拾兵器地舞动着。
二皇子见他门户洞开,机不可失,一声鬼吼后向前冲。“纳命来!”
同时从林内一枝暗藏已久的吹箭也乘势发出。
“唔――”
前胸是二皇子的剑,后背是渍毒的暗器,太子双眼圆睁闷哼一声后,难以置信的错愕写满了脸……不该是这样的,他是西琉的太子,他是注定要当上皇帝的人,当他一出生这就是他的命运了,为什么?!
“大哥!”飒亚拔腿飞奔。
二皇子仰天长啸。“哈哈哈,死了,死了!这个妖孽死有余辜!”
“来人,拿下二皇子!以击杀太子之名义,拘押!”司珐尔迅速地下达命令,寸步都不敢远离飒亚地跟着他奔跑过御园。
看他们都朝这边冲过来,二皇子止住了笑声寻找着能够脱逃的路线,他不要死在这儿,他已经除去了哥哥,接下来自己理所当然是皇帝,他不要死在这儿!
“二皇子,这儿!”
火神官戈歆突然从森林中现身,一个手势,便召唤出炎弹挡住了追兵,可是二皇子却不敢跨步上前,戈歆不是跟在丽妃身边、太子底下的人吗?
可是紧接着东野智也赶到,也对他大喊:“二皇子,事不宜迟,不要犹豫了,快跟我走!”
二皇子才有如惊兔般,迅速地抱头鼠窜。
这一切都发生得如此快速。不过是须臾之间,当飒亚还在为大哥的死而震惊时,再亲眼目睹智哥的倒戈,双重的打击几乎让他溃倒。
“振作点,飒亚!”幸而有司珐尔在他身旁,摇晃着他的肩说。“二皇子那边我会派人去追,你先去看看太子吧!”木讷地,飒亚点点头,重回到躺在地上哀嚎呻吟不已的太子身边,他一蹲下来,太子就死命地捉住他的手说:“飒亚,救我,我好痛!好痛啊!呜呜呜!”
不行,刀几乎没入了他肋骨间,如果抽出,恐怕会血如泉涌。
“冷静下来,哥哥,马上会有太医来的。”
可是眼前一片阒黑,浑身冰冷的,听着自己血液汩汩流出,惶恐的太子根本不接受飒亚的安慰,他涕泪纵横地说:“我不想死!飒亚,我不要死啊!我好怕!母后……父皇……你们在哪儿……儿臣好孤单……我不要作什么太子了……好痛好痛……为什么我这么倒霉……谁都不爱我……我好怕啊……”
飒亚闻言抱住了自己兄长的身子,像在抚慰着孩童般地,拍着他说:“不怕,不怕,哥哥,你会好起来的,放轻松……”
“飒亚――”太子转动着惊惧的眼,茫然的视线突然凝聚成一点,唇角也慢慢地柔和下来说:“我的……好……”
噗哇地吐出一口血后,太子连最后的遗言都没有留下,在飒亚双臂中走完他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
“安息吧,我可怜的哥哥。”
为他合上双眼,飒亚心中并无怨愤,有的只是无限同情,对身为皇族而不由自主地沉溺于争斗,甚至最后为此葬送生命的愚者们,怜悯地祈祷上天能收纳所有误入歧途的灵魂。
* * *
反观,生者们的战斗,还在持续进行着――
飒亚一人独坐在父亲的身旁。
离御园一战又过了数日,太子、琴妃已经安葬,二皇子与余党流亡宫外。
司珐尔认为师出必有名,想讨伐二皇子一伙人,必要取得皇位继承人的名衔,惟今之计只有请老皇帝驾鹤西归了――他们替飒亚备妥一小瓶见血封喉的药,待飒亚让老父喝下后,司珐尔将会率领群臣与太医见证,声明飒亚是皇帝临终遗命所交代的传人。
很简单,只是一滴药就可以了。司珐尔这么说。
可是飒亚将药瓶放在桌上,动也不去动它,连看都不想看。
“皇帝”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舍弃了人的外表,作一个“非人”是皇帝的必经之路?那么自己正踏在“非人”的道路上吗?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守候在宫外的群臣开始聒噪不安了。
司珐尔避开众人的视线,潜入寝宫内。他料到飒亚无法狠心取父亲的命,所以他打算来暗中助他一臂之力,先以一击打昏了飒亚,再使毒解决老贼就行了。
可是他还没有走近飒亚,就听到飒亚在独自说着:“你也睡够本了吧,老混帐。我说了我不会再喊你父皇,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
跟昏睡不醒的人聊天?他还有这闲情逸致?司珐尔不禁在心中失笑。
“大哥死了,琴妃也死了,接下来还会有多少人死呢?”飒亚冷淡地说。“虽然人难免一死,到头来都是枯骨一堆,但其中也有像你这样拖拖拉拉叫所有人都陪死的不干脆家伙。喂,别丢西琉皇帝这名号的脸,快点把该解决的问题,解决解决吧!”
该挑什么时候出手呢?司珐尔暗暗揣度着,决定再给飒亚一点时间。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我来当这个皇帝吧!我会超越你、祖父、曾祖父,咱们过往的那些老祖宗,好好地作这个皇帝,绝对会作得名声比你更响亮。所以,你可以走得无牵无挂,你的烂摊子,我也会好好地帮你收拾,知道吧!?”
烛光下,隐约可以看到飒亚犹带几丝稚气的脸庞,闪闪的水泽。让人想替他拭去泪水――但他得独自面对这一关,犹如破壳之雏,不除去过往的包袱,是无法真正诞生在这世上。
司珐尔选择沉默地,等待着。
飒亚执起父亲形如枯槁的手,贴到脸颊边,喑哑地喊着:“爹……”
奇迹出现了。
躺在床上多日犹如一株没有生命的植物,却突然动了动手指。
飒亚惊愕地瞪大了眼,而躲在一旁的司珐尔也屏住了气息――老家伙怎么会挑这时候醒来?!
“把……众人……叫来。”干瘪的唇,耳语般说着。
群集了众臣的寝宫中,却静寂得有如一座死城,没有人发言,甚至没有人敢喘息,就怕老皇帝那轻得几乎听不到的话语,会消失在杂音中。
“传……朕……旨意……”半闭着睁不开的老眼,如垂死的老狮挣扎着吐出最后一口气,拼着西琉皇帝的最后尊严与骄傲,一字字地说:“朕……将……帝位传……给……”伸手指向守候在旁的幼子,老皇帝回光返照展现最后的笑容,生命之火摇摆。“……吾儿飒亚……”
场上的人听得分明,下一任帝王诞生了,就在大家欢声雷动当中,老皇帝看着被众人簇拥却没有得意忘形,仍旧面容严肃冷静自持的飒亚,他含笑地想:这样就好了,朕始终都在等着,等着有人来告诉朕,他可以超越朕。
抱歉了,儿子,我是天下最差劲的父亲,可是我不能不为天下挑选一个最好的人,把天下交付给他。哪怕你如何地怨我,我都要保持这口气,直到能看到几个孩子中出现足以与我匹敌的王者。
如今终于让我看到,我也心满意足了,可以……
“父……皇……父皇!”
在全场欢欣沸腾得没有意识到老皇帝的状况时,仅有飒亚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带着一抹平和的笑,缓缓地闭上双眼。
西琉皇历二二五年,初夏,金月四日,雅尔帝崩,飒亚帝继。
子皇帝.二
1
登基的准备工作千头万绪,整整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依据西琉皇朝的帝制,正式的登基大典前,新皇必先经过皇庙的洗礼。在历代神圣崇高的君王与神的见证下,接受神的考验、祈福、祝祷,纹印上皇帝的象征。一切就绪后,最后再于天下万民前!举行登基大典,新皇就位仪式才算完备。
当然,要怎么举办豪华盛大的登基仪式交由底下的人去打点,新皇飒亚真正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在登基前夜,来到位于皇宫内最安静的化外禁地。
飒亚过去只有寥寥可数的几机会,谒见过皇庙的神官,一是当他刚刚诞生不久,还是婴儿时期,便要接受神官祭师们的祈福。他出生的月份恰巧是象征着万物欣欣向荣、春暖开的绿月,为他祈福的神官也是树神官。
婴儿时期,第一道的刺青为一朵象征皇族西琉的紫樱。
十三岁时重返宫中,行戴冠礼,证明他已脱离受人保护的幼年时期,该步入与学习成人社会的规则,同时也再刻上第二道刺青:象征辅佐天运与守护君主的皇子身份,赤色双蛇盘据成头尾相接的图案,口咬紫樱,有着生生不息与相助互爱的隐意。
现在,他再来到皇庙,为的是刻上属于天下最高权位者的独特徽章,在双蛇中心将复精巧的曼陀罗纹雕上,代表的是整个西琉皇朝天下缩影,每一延伸出去的枝叶都是开疆拓土所换得的。当他肩负着这道刺青,不论何时都必须提醒、注意自己肩负着西琉上上下下万千人民嘱托的命运。
无比沉重、严苛的负担,不能摆脱的束缚,也是王者的宿命。
过去只曾到过外皇庙的飒亚,在穿越过被十二座神宫所包围的外神庙区,初抵达庄严无比的西琉圣地――内神庙,也仅有顶尖的十二位首席祭师与天子才能被允许进入的禁地。
站在圣洁纯白的大理石神庙前面,飒亚在踏入神庙前,不禁回头眺望着。
从石阶上看下去,十二座燃烧着十二色火柱的神庙有如群星拱绕着这座庙宇,而庙宇也高高在上地牵制着十二座神庙,景致的宏伟壮阔,让观赏者无法不动容心醉,并领悟自身的渺小与天地之伟大。
父亲、祖父、自己的先祖们也是同自己一样,历经过何等煎熬辛酸的心路,才站在这儿?而当自己俯瞰这美丽的景致,感恐惧;渴望超越恐惧,双头马车背道而驰的激情,都在胸口沸腾对战的同时,他们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克服、面对、紧握这一刻呢?诚惶诚恐,最后仍要鼓起勇气,一肩扛起天下?
呼……飒亚长长而缓慢地呼吸着,不论未来自己将面临何等挑战,彷徨犹豫、困惑不安时,他都会回想起“现在”激荡在胸口的怯情壮意。
“陛下,请。”两名位神官,领着他来到巨大的门扉前,门早已为他敞开。
跨过这一道门,也跨进了历史的洪流。
迎接他的,是出乎意外的平静祥和,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的空间,僻哩啪啦在火盆中燃烧的柴薪,簇拥百齐放的各色盆栽。不论是铺着上等柔软兽毛的绒毯、朴华的洁白石柱,或是静静地以圆形的排列方式构出拱型的天顶,都是为了让人能景仰上天的崇高,洗涤被世俗所壅塞的心灵。
透过曼陀罗纹的彩绘玻璃窗,飒亚沐浴在七彩缤纷的阳光下。
回归到大地之母双臂中的宁静,无形地包围着他。
“首席祭师水神官锦童,在此参见陛下。”一名身穿淡蓝水色长袍,长发如丝地披落双肩,垂至腰下的秀丽男子,脸上挂着恬静祥和的微笑,屈膝。
“免礼。”飒亚好奇地看着四周。“就你一个人吗?”
“不,所有十二位神官都在,只是我要先请陛下净身,所以……请随我来。”
从拱型天顶的厅堂中心,水神官敲敲其中一格地石,四周的地板随即移动,往下凹陷,出现一道地下阶梯。
踏入地下,沿着长廊的两侧是西琉历代君王的魂堂,每副石棺中都躺着曾经打造过西琉辉煌年代的杰出(或不杰出?)的君主。
穿过幽暗的长廊后,入目的是宽阔到难以想象,竟是藏在地底的光明圣殿。
圣殿中心是一座潭,仅有一条细容一人穿越的小桥,连接到中央高台。高台上奉祀着传说中西琉的守护主神――天主圣君,并列在圣君神像前方的,则是西琉三项镇国宝物,镶嵌重达两百克拉纯钻的黄金帝冠、金阳刀银月剑以及翡翠绿玉国玺,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看到三样宝物散发出的慑人光辉。
明天登基大典上,这三样宝物会随着飒亚一起供天下人瞻仰,过后,宝物又将再重回这座神庙静静地沉睡,等待下一位皇帝的出现。
“陛下,这边请。”
水神官掀开一道水晶珠帘,率飒亚进入满室馨香、弥漫在迷蒙水气中的净身池畔,他朝飒亚伸出手说:“请除去您身上所有外界带来的东西,净身后,只能穿着神庙内的这套素衣。好了以后,只要摇摇这铃,就会有人来迎接您。”语毕,他留下飒亚一人独。
“总而言之先洗个澡就是了。”飒亚哈地吐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气,这皇庙里的气氛虽然宜人,但总是有股不知不觉的紧张在累积增长。
等会儿还要接受刺青呢!
想起十三岁那年吃的苦头,现在恐怕是倍增了,飒亚咋舌地跳入水中。
* * *
净身后,焚香、祈祷、献果的过程简单而隆重,轮流接受十二祭师的祝福洗礼后,飒亚终于来到最艰难、痛苦的一关,纹身。
据说过去有些皇帝因为忍受不了纹身的痛苦,整整拖延了两天才完成。
飒亚可不想熬上两天,要吃苦受罪的话,一口气忍受完,转个头把苦痛给抛在脑后才合他的性子。
所以他不打算喊停,不管到时候自己能不能受得了――反正还没听过有人死在纹身下。
“由我水神祭师来为您纹身,陛下,请在这儿躺下。”
此时,神官们纷纷离席而去,这也是怕到时候万一皇帝忍不住痛楚呻吟的时候,越少人看到才不会有损天子尊严。
飒亚解开自己身上的素衣,裸着背躺在那冰凉的大理石床上。
“这个,有助于您度过纹身时的艰辛,请您喝下。”水神官锦童递上一杯以银杯装盛,香气四溢的琥珀色液体。
飒亚皱眉,拿起杯子问道:“这是什么水?”
“能让您放松、感觉稍微迟钝的迷迭香汁。”
“我不要。来吧!”以双手为枕,飒亚趴好说。“快点进行,不必操多余的心,我会忍耐的,你就只管进行你该做的工作吧!”
锦童伤脑筋地一笑。“遵命,陛下。我就把水放这边,万一您想喝的话,请不必客气。那么,想小官冒昧……要开始喽。”
啊……混帐……果然很痛。
飒亚咬着牙,忍耐着针戳入肩头时灼热的刺痛,纹身不是拿针刺一就能了事的,雕、染、显三个步骤每做完一,就得以热水烫在皮肤上,固定色泽、图案、让它牢牢地成为身子的一部分,反复的过程中,不少人都会晕厥过去。
一针、两针……漫长的纹身过程当中,对持针的人与被刺的人都是一种考验与折磨。
飒亚本想坚持到底,可是途中还是有好几自己失去意识,然后又被摇醒,泡热水,再上色……反复……反复。
“这是最后一笔了,陛下。”
听到这句话,飒亚大大地松口气,他的忍耐极限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意识朦胧地点点头,他等待着锦童点上最后一笔,告诉他漫长的折磨已经结束。
可是出乎意料的,一道根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低哑声音响起。“辛苦你了,锦,你可以先离去了,陛下有我照顾。”
飒亚回头时,只见锦童消失在烛光摇曳的长廊,而整个地下圣殿中,那不具有进入神庙资格的男人,正以如胶似漆的亲昵视线,凝视着他。
愤怒地,飒亚喷火的双眸反制着司珐尔叱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臣来欣赏一下陛下背上的纹身。锦童的功夫很好,您背上的曼陀罗纹如虎添翼般的增添了您迷人的风采,出色美丽极了。”
“不许看!”男人的目光近乎无礼地在剥光他的一切。
司珐尔嘲笑地说:“您现在慌张着衣的动作,真像个怕被人进犯的小闺女,可是您既非女子、也早不是未经人事的‘子’了,还有什么好不给人看的呢?”
飒亚脸色惨白,双唇颤抖地睨视着他。
做我的女人吧,陛下……
就在那一夜,失去了父皇的自己,紧接着又被这个无耻的畜生以最恶劣的方式背叛了。自己为时已晚地知道了男人的企图,并不只是操纵他的意志当傀儡而已,男人还打算用更彻底的方式蹂躏、践踏他身为人的自尊、傲慢,想要籍着“侵犯”他的身体,达到“摧毁”他的意志、控制他的灵魂的最终目的。
这才是司珐尔当初对他提出的“交换条件”。
偏偏那一夜之前,关于情欲是一张白纸的飒亚,愚蠢地不懂这点“弦外之音”,竟然毫无防备地走入男人设下的天罗地网,等到他迟钝地察觉自己所犯下错误判断时,已无法脱身,他该死的被自己的诺言与情欲给牢牢地捆绑住了。
哭吧!我的陛下,然后牢牢记住,这就是您为得到西琉皇位所付出的代价之一,您没有喊停的权利,我们的契约是至死方休的,从现在到未来的每一天您都要记住这个滋味,时时刻刻都要提醒自己,您是如何低贱地出卖了自己,换得了这顶皇冠。
事隔一个月,那一夜男人对他所做的事,飒亚记忆力好到连最细微的细节都地刻在脑海中,想忘也忘不掉――被力量贯穿的疼痛、被不住挑起的陌生快感、男人的沉重呼吸声、被压制住的耻辱、不堪入耳的肉体撞击声……数时辰当中自己被彻底的进犯、玩弄,最后忍不住冰火交错的折腾,还向男人求情!
不原谅!他至死都不会原谅司珐尔对他所做的一切。
不屈服!他誓死都不屈服在这种卑劣至极的手段下,接受他自以为是的狗屁权威。什么做他的女人,他永远都不会承认的。
忍着如火烧的背痛,飒亚移动双脚想要离开司珐尔的视线,可是他故意与他唱反调地,大咧咧地挡住他的去路。
“让开!”一手抱着肩膀,飒亚目露凶光地说。
“呵呵,您这样子真像是一只面对着明知无法与之为敌的大狗,却还偏偏不能不狂吠着虚张声势,好巩固自己地盘的小狗啊。知道自己不是我的敌手,所以害怕得连脚都动不了了。”
这是挑衅,飒亚明知,却不能不接受,他跨出一步,拔腿飞奔,但男人的动作比他更迅速地,在他还没有奔出足够的距离前,就已经封锁了他的去路,拦腰将他抱起。
“放下!大胆!”
“我的胆子大不大,上已经充分地证明给您看了,况且现在我的头也还好好的安在颈上,这代表了您也默许我有这权利大胆不是吗?您终究还是不够卑鄙到收回前言,做个彻底的小人,砍我的头去除威胁。所以您致命的弱点,也成为我幸运的……护身符。”司珐尔愉快地说着,无视于飒亚的抗拒,将他丢回大理石床上。
“住手――你还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还用问吗?”大手迅速地剥除覆盖在柔韧身子上的布料。
飒亚扣着他的手腕大叫。“你看清楚这儿是什么地方,容你这样放肆!你就不怕神的制裁!”
“呵呵,神是什么?在我眼前活生生的人,我都不放在眼里了,神又能奈我何!我就是想在神的面前炫耀我的‘女人’,也就委屈您陪我一起堕落了。”
跟随着衣物落地的,不只是飒亚的衣物,也是飒亚的自尊,司珐尔比谁都清楚这种举动对飒亚会造成何等伤害,可是不这么做,飒亚再生的保护墙又会再度作祟,企图隔除他在外,而他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拼命地筑墙吧,我亲爱的陛下,您筑一我就扩一,拆拆除除,直到您筑的速度再也不及我拆的速度为止,我会逮到您那颗动乱不安分的心,一点一滴、一步一步地,侵蚀渗透到您的骨血中,慢慢地麻痹您、吞噬您,查到您不能没有臣的存在为止。
我是占定了您的心。
“想堕落你一个人去,别擅自替我下决定!”飒亚在大理石床上手脚并用地后退着,想远离他。
那些痛苦的记忆都还没有远离,他怎么能忍受再一凌辱。
五脏六腑都易位般的冲击;活生生被撕裂的痛楚;每接受一男人的毒侵就听到自己内脏在悲鸣哀嚎的凄惨记忆――除此之外,最令人厌恶的是事后,宛如周身都被千蚁万蚂咬噬着,无孔不入,排山倒海蜂拥而来的――耻辱。
再来一?别开玩笑了!
浑身的血液都于瞬间冰冻起来,飒亚一心寻求逃离这地方的法子。
“那可不成。”手指攀上了他细小的脚踝,司珐尔逐步地、一寸寸地把他拉回来。“少了您,我堕落的乐趣也没有了,舔着您的血,看着您徘徊在苦闷解放的临界点,亲眼目睹您的‘堕落’,我堕落得才有价值、有意义。就是为了这一幕,我才如此大费周章地进到这座神庙来,见证您纹身时的每一个过程……方才的针就像是我的眼,一又一地穿刺着您,而您却一点都不知道。”
他的话仿佛在纹身上洒了火粉引燃了它,在飒亚的背上灼灼焚烧着,方才的苦痛里所代表的神圣意义,刹那间被转化为淫欲的象征。
“住口、住口!”
“我会住口的,只要有您的唇作奖赏……”
“唔!”
不行,这一切又将重蹈覆辙,这一切又要和那夜一样,重现他的耻辱。
试图抵抗入侵口腔不属于自己的湿软物体,飒亚扭动着头颅,可是桎梏在他下颚上的指尖力道强劲,他越是反抗,手上传来的力气就像是不惜令他下颚脱臼般,地扣住他,直到飒亚放弃抗拒,迎合着男人的舌尖做个被动的勾引者。
又和上一样了。
* * *
登基大典,华丽隆重地在皇城外盛大举行。
来自各国祝贺的使节、嘉宾,西琉皇朝的贵族、重臣,甚或交际名媛、地方仕绅,人人都理所当然地盛装出席赴会。就连一般平民,也齐涌到皇城观礼台四周的空地,把宽敞的观礼台挤得水泄不通,只为能亲眼目睹这历史的一刻。
关于新皇的传言已经在各地流传,有些绘声绘影说他是经过不流血的战争夺得胜利宝座,也有骇人听闻的惊悚言论说他不惜杀兄弑父,小小年纪已是阴险了得的一方霸主。但传言终归是传言,比起此刻能否见证新皇帝的登基神采而终身遗憾,大家都不在乎到底新皇是心狠手辣或是聪明盖世了。
提到新皇帝,不少人也都会顺道一提此拥主成功的司珐尔将军,大家预期早已是宫中红人的司珐尔,这回恐怕更是攀着登龙梯,直达最高阶,成为名副其实,一人之下万民之上的实权大将。
年方十五的小皇帝,与从奴隶阶级爬到人生巅峰的大将军,往后有关他们一举一动的传说,只怕是有增无减了。
可是在这样万民同欢的场合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抱持同样看热闹、或是欢欣鼓舞的想法。
隔着重重人山人海,东野智以披风掩住了自己的容貌,夹在群众间,心情苦闷地遥望着,正在高台上接受着首席祭师为他戴冠的飒亚。
曾几何时,自己与飒亚的距离竟被拉得如此遥远……他已经成为高不可攀的人了。就因为自己计划的一环失了策,接下来就注定要全盘皆输吗?
不,我不服!飒亚,这样的结果真是你所愿的吗?
他不信,飒亚过去从不想当皇帝的!一定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东野智真希望自己的眼神能化为凶器,好从这儿射出,击中那个半途杀出并占据在“他的”飒亚身边的黑心恶魔――司珐尔。
他凭什么站在飒亚身后,一派飒亚保护神的模样,他不配!
你等着吧!飒亚,我不会放弃的,事情还没有走到最后,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要将你从那一点都不适合你的牢笼中放出来。
没有人会去注意到登基大典一完成,全场欢呼沸腾齐呼万岁的时候,有一名男子独独背对着,那顶着金色光环、王者气势浑然天成、不可一世的俊逸新帝王,黯然消失于杂 人群中。
2
小心翼翼地注意身后没有人跟踪,东野智穿过森林来到一间僻静的朴素屋宇,一开门就听到丽妃抱怨地说:“你一大早就失踪到哪里去了!”
放下在城中采买的干粮、杂物,东野不予回答地走到厨房,开始生火。
一个是养尊优的二皇子,一个是只知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妃子,再加上长年居住皇庙内修行的神官,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懂得日常的谋生技能,而他也理所当然地接下了各项杂物的理工作。
说来讽刺,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为了让飒亚在离开皇宫后有个全新生活的起点,所特意购地建成的这栋房屋,会成为他们一行人躲藏追兵的避难所。两层楼三房的设计,供他们几人过活是绰绰有余,但要远离丽妃的纠缠,还不够。
捉起一颗果子,擦擦洗洗就放入口中的丽妃,坐在木桌旁看着他辛劳工作的模样,却不想出手帮忙地说:“今天就是飒亚登基的日子吧?你还在眷恋不忘什么,特地跑去看。哼!也不想想是谁害得我们今日落魄到此?要我知道飒亚会与司珐尔勾结,绝不会让他在宫中那么好过。唉,我好久都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苦海啊!”还不知惜命,要是她曾经对飒亚不利,他将会把她列入黑名单头号。
东野淡淡地说:“我只是去买些必要的粮食,顺便探听外界追查的风声,司珐尔的人马在城中可见,目前还不宜妄动,请您再忍耐一下。”
“还没有和我母后那方的人马取得联系吗?”二皇子也走进来,暴躁地说。
“现在不是与他们联络的好时机。”
“为什么!他们都是我母后最忠心耿耿的手下,见我遇难,岂会不鼎力相助?护皇军统领青宁南平、江云督统的……”
“二皇子殿下,您所说的人此刻多半都在司珐尔的监控下,动弹不得。我们现在不能相信留在皇城中的人脉,惟一能考虑的只有远离政争、还不知情况的人,请你耐心再等候一些日子。”
“等、等、等,你只有这句话可说!我不想等了,为什么身为二皇子的我却要被自己弟弟追得东躲西藏狼狈不堪!不管,本殿要直接到皇宫找飒亚理论,我就是不信父皇真的指定飒亚接班,这必定是有什么阴谋在里面。父皇要挑选,也该挑选年长的我当皇帝!”语毕,二皇子转头就想离开。
“您若不怕走出去送死的话,臣也不阻挠您,要知道欲成大事必要大智,连眼前树倒猢狲散的状况都不能看穿的人,臣多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东野智你那是什么口气!”哗地拔剑,二皇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地咆哮说。“我可是堂堂的皇子殿下,你竟敢嘲笑我无知!”
“您若要斩下臣的头,也请便,臣只是据实以告。”
丽妃红唇拧出一抹冷笑说:“动不动就拔刀出来,想吓人啊!二皇子,这已经不是你能作威作福的宫中,况且您这‘二皇子’还算堂堂正正吗?四都有人为了谋杀太子一案在搜捕你的下落呢。口口声声威胁要取东野的命,也该先离开人家的屋檐下再说吧?”
“你这臭娘们――”
“在这节骨眼上还起什么内讧。”火神官戈歆适时介入说。“丽,你少说两句,还有二皇子殿下也熄熄火,现在我们只能听凭东野大人的判断了。我们四人此刻都是同在一艘船上,不管谁犯错,都可能把船给弄沉了。”
“哼!”二皇子一扭头,见没有人会站在自己这边,也觉得自讨无趣,忿忿地往外走。
“您要去哪里?”东野蹙眉问道。
一脚踢翻了碍眼的椅子,二皇子拉开喉咙叫道:“反正我是没有人理睬的二皇子,我连出去透气都要被限制不成!”
接着便不管他人是赞成或反对,径自走出屋子。身后的东野智也不便放下手边的柴火,只能求助于戈歆说:“请火神官跟着二皇子,不要让他做出什么愚蠢的举动,牵累我们的计划。”
“我知道了,真是抱歉,把事情全都推到你头上。”戈歆也叮嘱着丽妃说:“你也别光坐着看,不管你以前在宫中过什么日子,现在可不是让你来这儿享福的,多少也帮帮东野大人的忙吧!”
“知道了, 唆!”在宫中养成骄纵脾气的丽妃,对兄长的话却不敢不从。
奇袭,往往在措手不及,才可谓奇袭。
当二皇子与戈歆离开之后,东野在丽妃的协助下正把午膳放于木桌上时――爆竹般爆裂的声音,突然在小屋的门板上炸开来。一枝燃烧的箭稳稳地射在木门上,随之而来有如骤雨不断落下更多更多的箭,屋里迅速被烟雾所弥漫了。
丽妃惊慌失措地抱着他哭叫。
东野没想到这隐密的藏身地会如此迅速地被人找到。
他捉住了她的手往后门逃去,可是门才一打开,便见密密麻麻无数的弓箭正对着他们、威胁着他们:只要两人有移动的意图,就会被千箭万羽射成刺猬。
“丽妃殿下、东野大人日安……在下恐怕要请你们移驾到刑部大牢中,过一段日子了。”摇着羽扇的宓勒,满含遗憾的眼光,与东野隔岸相对。
“你怎么会晓得这个地方的,宓勒?”
早知道过去的同窗好友,被司珐尔所网罗,也从那以后就断绝两人往来的东野,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只是想到过去经常互相竞争文笔、机智的皇学院时代,两人五五平分秋色的智谋,在现实上自己却输给了他。
“您对飒亚殿下的关爱,众所周知,又怎么可能错过他的登基大典呢!”宓勒殷勤有礼地说。“我们只不过是安排了为数不少的眼线而已。”
到头来他还是输给了他自己――因为压抑不住想一瞧飒亚的念头,导致今日的下场。
“二位,请吧!”
放弃与这成千上万兵马对峙的愚行,东野平静地接受了宓勒为他套上铁链,而同样被绑住双手的丽妃,则禁不住地放声痛哭了。
他们都知道,此一回宫,或许就再难重见天日。
* * *
荒废多时的公文,没日没夜地批阅,依然是桩费时费力的工作,可是飒亚抱定要与它耗到底的决心,迅速而果决地埋头苦干。
他承诺过先皇,必定要成为超越他的存在,假如连批阅奏章这种事都做不来,还谈什么治理天下万民,而迷糊皇帝所下的令又有谁会听呢?不愿让人小看一个十五岁的皇帝,他就要表现得比任何前任的皇帝都要精彩。
“陛下,前宰相大臣东野公求见。”
停下正在审核中的文件,飒亚已经许久未曾与这位把自己接到府中,十多年来待他有如亲生儿子的慈祥老者见面了。东野公总是说现在飒亚的身份不同了,既然是皇子就不可以再像过往一样在民间出入,婉拒了飒亚的回门到访,就算想见也都是自己入宫晋见。
可惜这一、两年老人家的痛风病发,长期于东野府内休养,难得迈出大门。
“快快召见。”
贴身仆待领着童山濯濯一脸和善的东野公进来,而飒亚也特地起身,走到书桌旁的坐榻前说:“东野伯伯,好久不见。”
“微民参见陛下。”
“不必如此多礼,过去受伯伯养育之恩,朕没齿难忘。请坐下来吧!”飒亚扶他坐好后,自己也坐到他身旁说:“伯伯的身子好些了没?智哥曾提起伯伯的病,朕一直想去探望,但又怕您老不肯受。”
“陛下的话让微民惶恐,今非昔比,陛下已经是万金之躯,日理万机,有比关心微民一介老翁更该关心的事。”东野公欣慰地说。“不过陛下还能把老叟记在心上,我已经是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朕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段在东野府上居住的日子,也是朕最开心的日子。”
老人低下头,暗暗拭泪。
“怎么了?东野伯?该不会是有什么事让您困扰,请说。”
“唉,微民本不该拿此事劳烦陛下,怎耐父子天性怎样也割舍不下,只好厚着老脸来求陛下了。”说着说着,东野公突然离开座位,跪到地上说。“请陛下念在过往老臣的一片忠心为国,彻底查明事实真相,看看智儿是否真的有罪,到时候不管您怎么判决,哪怕是智儿该死,微民也不会有所怨言的。”
“东野伯快起,此话何来?朕并未下令要取智哥的命,只是下令追捕――”
“莫非陛下还不知道?”东野公蹒跚起身说。“我儿已被捉入刑部数日了。”
“有这种事!”司珐尔竟然没有告诉他。
“陛下,智儿他的性子您也很清楚,说他策划了这的宫廷斗争,我是怎么也想不透、也不敢置信。但就算真是他,请您听听他的理由,要是他本来就意图谋害您与老皇帝,那微民不等您下令,我这就负起责任砍了他的头向您谢罪……”
“伯伯,别这么说。智哥与我情同手足,除非背叛的铁证如山,朕绝不会轻言动铡。就算您没有特别来这一趟,朕也可以跟您保证,朕不会枉杀好人。”
“微民叩谢陛下。”
一等老人家离去,飒亚马上唤来司珐尔新派来的贴身护卫,很明显的是司珐尔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质问道:“阿山,说,东野智被捕是几天前发生的事?为什么朕一点都不知道。”
“这……”人如其名,块头之大足足有巨山在顶,可是壮硕超过飒亚两倍的老实护卫,竟面露惧色结巴到说不出话来。
智哥果然被捉到了。一证实了心中的疑虑,飒亚拿起披风就要往外走。
“等等,陛下,您要上哪儿去啊?”
“朕可不是犯人,要去哪儿是朕的自由。”冷声,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悦,飒亚不知司珐尔是何用意,捉到了智哥,竟然不告诉他。莫非他打算先斩后奏,无视于他这皇帝的命令?!他明明警告过他,不许擅自主张未审先判。
总之,先去探视智哥要紧。飒亚踩着仓促的脚步走向回廊。
眼看着阻止不了陛下,护卫阿山在跟上去之前,顺手揪住一名士兵说:“去找司珐尔大人,告诉他陛下正前往刑部大牢,要将军大人快点过来,知道吗?”
“是!”
* * *
“智哥!”
跨入铁栏地牢内,阴暗潮湿的空气与不知打哪儿来的悲鸣,在石壁与石壁间徘徊不去。堂堂的帝王突然亲自驾临,将所有刑部内的官员们都吓得手足无措,但飒亚顾不得程序合不合宜,一进入就一心一意地搜寻着。
终于让他在牢狱最幽黑暗的地方,找到熟悉的脸孔。
东野智略显憔悴地望着他。“飒……不,陛下,您怎么可以到这种地方来。”
“你们,所有的人都给我退下,谁也不许来打扰!”在回答智哥的问题前,飒亚把 唆的影子与好奇的眼睛都遣开。“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可是陛下,此人是意图危害您,对咱们西琉不利的叛臣贼子啊!”阿山力辩。“我们不能不保护您的安全,恕属下不能离开这儿。”
“朕最痛恨别人要朕重复再三地说废话,朕命你离去就是离去,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夹着惊人的气魄与森冷慑人的眼神,飒亚不容反驳的口吻,让原本还有异议的人都吞下话,往后退开。
“是,陛下,臣等会在外守候的。”
总算那些烦人的苍蝇都走了,飒亚重新回过头说:“智哥……现在就咱们两人,你也别陛下陛下的叫,我听得怪别扭的。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谈吧。”
“飒亚……”东野智自嘲地低头说。“你不该来的,他们说的对,这儿不适合一名皇帝出现,你回去吧!”
“少说什么蠢话了,智哥,你以前不会说这么可笑又不理智的话!”飒亚敲着铁架喊着。“什么叫做适合不适合?不管我人在哪里,成了什么,我都是飒亚,没有人能改变我,我也不会被任何事改变的。况且说这些蠢话浪费时间,不如把真相告诉我吧!”
“事到如今,你还想听什么?”垂着肩膀,东野转过头,不愿自己此刻落魄的模样,映在飒亚的眼中。
“事到如今,所以更要听!”飒亚低冷地说。“一切都是你谋划的吗?智哥,从琴妃的死……不,更早……掉换了米,差点让父皇被毒死的……都是你?”
“是啊!”爽快地坦言,东野智背对着他,望着墙上斑斑血迹与污秽的涂鸦说:“这并不难,两位皇子本来互相就没有什么好感,所以要挑拨也不费功夫。老御厨的手脚也缓慢,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以毒丸渗入米粥,等一定的时辰后融化,这也只要点心思就能办到,一切原本都进行得很好。”
飒亚的血凉了一半。
“按照计划,顺利的话,丽妃将会与二皇子联手,统治这个国家。丽妃的野心与二皇子的莽勇可以相互结合,却又会巧妙的制衡。比起让太子或琴妃操纵天下,都会是一个更佳的选择。”
“……哪怕是为此要染上许多人的鲜血?”飒亚痛心疾首地说。
“‘哪怕’要付上所有人的鲜血,只要能达成更重要的目标――也在所不惜。”
他冷酷的话刺在飒亚的胸口,想不到智哥也是如此利益薰心的人,他一直都以为智哥和自己一样,对于名利并不在乎,他们以前还常常相约要丢下俗世浮名,云游四海去见识见识。
“你变了,智哥,我都快不认得你了。当不当个大官,真那么重要?”飒亚失望地低语。
“哈――哈哈哈!”抖着肩膀,男人笑中带泪。
飒亚不懂他何以笑得如此痛苦,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竟说你不懂……你忘了吗?飒亚,你一直告诉我你不想当什么皇子,你说宫中生活枯燥乏味,到都是在玩勾心斗角把戏的人,你说你厌烦了这一切,真想要生双翅膀飞离这儿。这些话都是你说的,不是吗?”霍地回头,一双冒着血丝的红眼,东野智无比伤痛地说。
飒亚只能点头。
“我所谓的重要目标,不是要当什么大官,我也不稀罕什么功名利禄,我只想看着你自由,我想给你一双翅膀,可是――你做了什么,你拿更重更无法卸下的枷锁往自己脖子上套,还问我是不是变了?变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飒亚愕然地伫立。
“我已和丽妃谈好条件,只要我计划成功后,她可以安个理由解除你皇子的地位,表面上你会被贬为平民,但你也可以获得你一直渴求而不能入手的:自由自在的人生。到时候不管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也不必顾忌什么皇子与臣的地位。可如今这一切都破灭了、失败了,因为你竟找上了司珐尔!”
“智哥……”飒亚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叫东野智早点把一切说出来,那么他的良知一定会阻止智哥的。毕竟,到头来还是有人为此牺牲了。
“飒亚,现在还为时不晚,把这狱门打开,我们一起走吧!”东野智奔到铁栏边,伸出手说:“我带你远走高飞,我知道你并不想要做这皇帝,在你被权力腐败侵蚀之前,还不迟,我们可以走的!”
双手缩成了拳头,飒亚始终无法伸手附和他……能走吗?丢下这一切?
远离司珐尔――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有。
天下百姓呢?也一并不要了吗?丢给谁?任凭争夺皇位的烽烟再起?
如今登基大典已过,他肩上背负着永恒的刺青时,他既做不了历史上的逃兵,亦不能做愧对万民的懦夫皇帝啊!
智哥说的是,自己身上的枷锁比过去都要难以卸下了。
“呼,好一幕感人落泪的重逢与告白啊!”冰冷的悠扬魅声,打断。
飒亚震栗,另一个更为棘手的人来了。
* * *
咬牙切齿地,东野目光噬人地瞪着从黑暗中现身的司珐尔。
“陛下,您擅自把贴身护卫遣离是不行的,为了您的安危,我非常不赞成您的作法。”故意贴近到飒亚的身边,他抬起一手放在他肩上说。
“不要拿你的脏手碰触他,恶心的混帐,你对飒亚的企图瞒不过我的双眼,你凭什么这样碰触他,离他远一点!”在铁栏后,东野智愤怒地扭曲着脸。
东野智的咆哮,却令飒亚反常地白了脸,一语不发。
“我对陛下的‘企图’,呵呵,真是有趣的字眼,我的‘企图’和你一样,东野。只不过我不像你,遮遮掩掩,想吃又不敢吃,到最后只落得干瞪眼的下场。输掉的狗特别会叫,就是指你这种人吧!”
“住口,司珐尔。”飒亚脸色一硬。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
仿佛要把一切全掏空
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
恍如今夜霓虹
也许在某个时空,某一个陨落的梦,
几世暗暗记在了心中,
等一心念转动
等一情潮翻涌
隔世 与你相逢
纯血地带
补充日期: 22-3-3 21:1:6
司珐尔灰蓝的眼眸冷冽地从对手转到飒亚的脸上。
为何要苍白着脸?莫非是被东野智的一席话给打动了?这“苍白”是来自愧疚?遗憾?还是错失了一个逃亡的机会而懊恼?
这也是自己何以心积虑不愿让飒亚得知,他们已经捉到东野的消息。
好不容易他才得到了飒亚。
可那不过是飒亚的身子――飒亚的心还在抗拒着、排斥着自己,与东野智长年在飒亚身边的优势相较,自己不过是入侵到飒亚心中的小小缝隙,一旦他们身子不再相系,那缝隙就会消失、再度封闭而不允许自己的靠近。
然而,就算飒亚与东野智拥有漫长相的岁月――又如何?
现在飒亚在他手中,而他可不会容许一个白白错失良机,还想回头来跟他抢夺独占飒亚权利的男人气焰嚣张。
往后,他还可以跟飒亚共十年、二十年,很快就能超越这个愚蠢的男人。
摘下飒亚这朵孤高的原本只是游戏的一颗棋子,可是“飒亚”无谋地挑衅他而他也动了真心,从那一刻开始这就不只是场“游戏”了。
他会不停地追逐在飒亚的身后,直到飒亚臣服于他,交出他的心为止。
“别把我和你这种卑劣的家伙相提并论!”东野智扣着铁栏咆哮说。“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飒亚,快点离开这家伙,不要靠近他!”
“我也不想和你共列,表面上是正人君子,但私底下在心中你已经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把飒亚弄上手的滋味吧?”
东野智气得发抖。“胡说八道,我――我不许你这样侮辱飒亚和我的名节!”
“名节?那是什么玩意儿?看得到,还是摸得着?”恶意地,司珐尔缓慢地以指背在飒亚的脸上摩擦着说。“就是为了那种毫无实体的东西,所以你不敢触碰自己渴望的东西吧?说好听是为飒亚要解放他,实际上你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自己,却在这边唱高调。东野智,你就老实承认吧,你是输给了自己的常识与道德,没有勇气为飒亚打破那些规则,做一个万人所指的罪人而已。”
“不――我不是!”
“你是。你为什么不愿意让飒亚做皇帝,那是因为一旦他做了皇帝,就会高不可攀,成为你遥不可及的人吧!”
“住口!”
“每个人都要我住口,这是因为我说的话特别难听,还是我说的话恰巧都是不欲为人知的真正实话呢?”司珐尔扬扬眉,无所谓地耸肩说。“你可以不承认,但事实是――飒亚已经是皇帝,并且是‘我的人’了。”
啪!飒亚静静地听到这儿,再也不能忍受地挥手打了司珐尔。
司珐尔也在等待这一刻,等待飒亚动怒、等到他防卫瓦解,扣住了飒亚仍在半空中的手臂,他用双唇封住了正要谩骂的小嘴,以舌头辗压过他。
“唔……唔唔!”
他疯了吗?智哥还在,他竟――
可是司珐尔并不满足于此,当飒亚企图咬他时,他移开双唇含住了他的耳朵,以只容许飒亚听到的声音说:“别轻举妄动,陛下。方才在我到此之前,丽妃已经喝下毒酒自缢谢罪了。”
飒亚灰眸骤张地看着他冷酷的脸。“是你……”
“不是微臣杀了她,我可是充分地给她选择的机会,一是终身监禁在冷宫中,不得跨出一步,二是干脆地了断,自饮毒酒。她选择了后者,也是比较速战速决的轻松路。单论这一点,丽妃确实有形同男子的魄力。”舔过飒亚的脸庞,含笑着,司珐尔知道这消息是多大的冲击,但他还没结束呢。
“同样地,我可以现在就在您的面前杀了这个男人。我有没有这能力,您比我清楚,而您能不能阻止我,您也很有自知之明。既然他已经认罪,承认自己是主谋者,我想怎么样‘制裁’他,就好办得多了。不是吗?”甜腻的语气酝酿出最后的一击。
“不想我这么做,就乖乖地留在我怀抱中,别动。”
“你想做什么?”飒亚浑身窜过一阵恶寒,他希望自己料错了,他再恶劣也不敢、不能、不会如此恶劣吧。
“施舍给你的智哥一点回忆,让他知道他错失的是什么。”双臂环住飒亚的身躯,故意展现在东野智身前,司珐尔笑着提高音量说:“东野大人,好好看着吧!您心爱的小皇子是如何地在我手里……长大成人,我会将他培育成史上最俊美无俦、邪佞伟大的帝王。”
“住手!你住手!”东野智疯狂地踢打着铁栏。
飒亚被困住了。他不能掉头就走,因为智哥的命系在这一线间,可是他又不愿让智哥看到这样的自己……
求求你,转过头去,不要看!
“飒亚离开他!你不能让这种人继续放肆下去!离开!”东野智转为向飒亚嘶吼。
“他不会离开我的。”以两指挑起了飒亚的下颚,司珐尔笑得冷邪说。“你就在那儿好好地欣赏。这就算是临别赠礼吧!在你登上制裁的断头台前,最后的人生享乐。”
不――东野智狂乱地哀嚎着。
飒亚紧咬住牙关,隐忍男人冰冷的抚触在身上挑起的禁忌快感。
3
激动、咆哮――喘息、呻吟,都归于平静后,司珐尔拦腰抱起失去意识的飒亚,冷面无情地看着已经沉默无声的男子说:“你的计划,我必须承认是完美的,如果不是你误算了两个地方,或许你现在已经成功了,东野。”
抬起一双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的红眼,东野哑声说:“我是没算到你这混帐的出现。”
“不止,你也没计算到飒亚真正的性格。”低头看看怀中人儿青白的脸蛋,司珐尔既无嘲讽也无取笑地说。“飒亚不是能丢下一切远走高飞的人,即使心中向往自由,但他依然面对着艰困的现实而不愿逃跑。你所做的计划,原本就注定会失败的,每当你牺牲掉一个人的时候,飒亚也一领悟了自己该负的责任。”
默默地收紧拳头,这个败因他确实没有想到。
说得没错,他怎么会没算到飒亚那看似叛逆的外表,其实有着一副比谁都悲天悯人的软心肠,最恨欺善怕恶的他,见他人受苦,哪没有跳出来扭转情势?
“虽然因为你的误算,让我得到了天下的无价之宝,为此我该向你道谢,但我想你不会接受吧。总之如你所见,飒亚是我的,我不容许人擅自介入我与他之中,就算你也一样,趁早死了这条心。”
在他要带着飒亚离去前,东野智喊住他。“等一下――”
司珐尔一脸“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不耐。
“我也要给你一个警告,你也同样的‘还’不了解飒亚,他不是个会屈服于高压手腕下的人,你自以为现在是胜券在握,而飒亚也在你的全盘掌握中,但迟早他会走的!你永远也拘束不了他!我就算死了也无所谓,但我的这双眼会持续不断地看着、注视着,直到你被飒亚唾弃、踢开的一天。那就是你的下场!”
豁出最后的生命,他也要诅咒司珐尔。愿他早日尝到地狱般的恶果。
“多谢忠告,我会不会被唾弃、踢开,恐怕你永远也无法‘亲眼’看到,对一个连明天有没有都不知道的人来说,你还是好好地为自己祈祷吧!”自始至终都维持不变表情的司珐尔,阴沉地说完后离去。
表面上看似没有动摇,但东野知道自己已在他的心中种下恐惧的种子。
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飒亚。
如果那个男人脑中还有所谓的顾忌,我希望他会。懂得收敛,懂得不要错待你、错估你,珍惜……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你。
纵使明日的生死未卜,今日能见到飒亚的最后一面,能听到他仍旧把自己当成“智哥”,这一生的遗憾他可以含笑带到九泉下去,重新轮回、再寻弥补。假如还有来生,这一他必不会再被事物的表相、外界的名声、道德的是非,阻挡他追求真爱的决心。
* * *
啪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是熟悉的景物――他什么时候回到自己房间了?再一摸身上的衣物,已经换上一套干净轻盈的薄袍。
“醒了吗?睡得可好?”
扭过头,看到司珐尔坐在自己书桌前,不知在看着什么东西。
飒亚缓慢地起身,确定身子不要紧之后,才硬声回答:“哪有什么道理睡得好,天天都要面对你这头日夜发情、场所不分的禽兽。”
“臣真是受宠若惊,想不到连在陛下的梦里都有臣的身影。”唇角荡漾着勾魂的笑,司珐尔放下手上的军文,交叠起双手说。“好极了,这样子离陛下整个人都交给我的日子也不远了。”
“作你的狗屁大梦。”
“啧啧,这种话怎么能从神圣的皇帝口中说出来呢?太不登大雅之堂了。”
“你没对智哥怎么样吧?”狐疑地,飒亚觉得他心情好得太离谱。
“没有。臣是信守承诺的人,陛下都那般‘听话’了,我怎么会违背自己诺言?如果不信,你可以派人去察看。”摇着头,令司珐尔心情愉快的理由是他又得知一个好消息。
探子回报说,火神官戈歆在丽妃已死的消息传出后,也在某偏僻的小庙中自焚而亡。这代表能够威胁到飒亚的人,世上又少了一个。当然,还没有追捕到二皇子是目前最大的遗憾,但相信孤掌难鸣的他,也很快会落网的。
“谅你也不敢。”飒亚旋腿下床。“既然如此,你可以滚了,少留在这儿碍眼。”
“夜还很长,臣怕陛下孤单,特地留下来陪您促膝谈心。”
飒亚傲慢地睥睨着他说:“你以为方才的事给了你多大权力放肆?这儿已经没有可以让你威胁的东西,我叫你滚就滚!”
司珐尔眯起眼。“陛下的心情不太好。”
“看到你只会让我心情恶劣。”飒亚铁青着脸色说。“而且我还会心情恶劣上好一阵子,就凭你先前的所作所为,我可以随时把你发配边疆!”
飒亚比谁都清楚,司珐尔故意在智哥面前凌辱他的用意,目的是警告自己与智哥,就像野狗在地盘上撒尿巩固自己的地盘,好向其他野狗示威咆哮,要他们少靠近、别轻举妄动。可是自己既不是他的“地盘”,也无意做谁的“地盘”!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要是他以为现在没了威胁,而自己还会那般“听话”,他就小觑了他飒亚的顽劣脾气。
尽管试试看我敢或不敢!飒亚以眼神这么说。
司珐尔静默了一阵子,决定在此刻退让一步可以减少冲突。“臣知道了,臣告退就是。”
“哼!”算你聪明。
飒亚不再理他,走到水盆边洗把脸,没空与他继续耗了,该做的事太多太多了。首先,得想一下怎么阻止司珐尔借“背叛”的罪名,杀了东野智。
“不过在臣离去前……”
当飒亚警觉到危机时,司珐尔已经踩着无声的步伐站在他身后了。
“索取一个晚安的吻并不过分吧!”
仿佛要惩罚飒亚傲慢的舌头,司珐尔地封吻住他的呼吸,不住反复折磨飒亚的唇舌,辗压、嚼咬、清理飒亚体内残存的反抗意志,执拗地吻到飒亚整个人失去力量,仅能攀住他做为倚靠为止。
绵密而漫长的一吻结束。
“明天见,陛下。”司珐尔悠然地一笑,扬长而去。
混帐!以手背抹着自己的唇,借此想抹去男人留在自己身上的气味,可是飒亚也体认到自己的确是渐渐无法抵抗他离经叛道的亲密行为。
不,就算是这样,他也别想借“这种事”来征服他。
身子屈服于他是一回事,但不能相提并论地认定自己会把灵魂也交付给这个无法无天的恶徒。飒亚誓死也要捍卫住自己的意识,绝不输给司珐尔。
* * *
就在飒亚得知火神官戈歆的死讯后,又过了数日。
早朝进行到一半时,一名侍卫笔直穿越正在朝拜的群臣,在司珐尔耳边 的不知讲些什么,飒亚耳朵听着财库大臣禀报今年的岁入,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底下的一举一动。
终于,司珐尔遣开了侍卫,打断财库大臣行至半途的报告说:“陛下,臣临时有要务必须前往理,请容臣暂先告退。”
“什么事如此紧急,非让你亲身理?”飒亚立刻就联想到――二皇兄,莫非是二皇儿有了消息,否则司珐尔不会如此神秘兮兮。
“微臣还不了解实情,只知是有人在皇城中作乱,待臣详查后,再向您禀报。”一拱手,司珐尔便作势要走。
“慢着,朕跟你去。”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哪有皇帝陛下自己去理动乱的?
“陛下您这是不信任臣理危机的能力吗?”司珐尔柔声问道。
飒亚从高台上俯望着他说:“朕有前车之鉴可以做为参考,司卿,你要去理的‘要务’,朕也有义务要关心一下,毕竟那可是朕的手足同胞。”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起来,他们终于知道争端的重点在哪儿了。
“二皇子?真的是二皇子出现了?”、“这可不妙啊!二皇子脾气火爆,万一对陛下不利的话?”、“还是交给司大人去理比较好吧!”
交头接耳的对话中,再三被提及的“那个火爆的二皇子”,确实是出现了。
司珐尔本想私下解决,却没料到飒亚会当众提起此事,让他不得不公开地说:“陛下英明,消息确实是说二皇子在皇城某造乱,但未经证实是否为二皇子本人,如果是……臣会将二皇子请回宫,到时候陛下可以再予召见。如果不是,那又何必浪费陛下心力,御驾亲临呢?”
飒亚扬唇一笑,重又坐回。“司卿说得有理,朕是思虑不周了。那就请司爱卿详查清楚,如果真是朕的皇兄,也务必请皇兄到朕面前一晤,解开我们兄弟相互的误解。”
“臣谨遵命。”
司珐尔低头叩首时,在心中默道:短短几日,这小皇帝又增长不必要的智慧了。
你来我往间,精明如司珐尔,岂会不懂这一招公开的牵制,为的是他将不能再私下解决二皇子,只能透过飒亚来行动。万一飒亚不肯轻易地“杀了”自己兄弟,二皇子的命将会一直留着,也会成为新西琉皇朝不灭的背中刺、喉中骨了。
想必自上丽妃服毒后,飒亚一定拼命地思索,该怎么从他手中救下剩下的两名罪犯的命。所以今天的“戏码”分明是冲着他司珐尔来的!
这么做值得吗?飒亚。
不管是东野智或二皇子,这些后患不除,西琉皇朝依旧暗藏隐忧。
司珐尔长叹一气,然而挑选这样不听话的飒亚簇拥为皇帝的自己,也无权抱怨反遭飒亚回咬一口就是。
* * *
率领着少数的精兵来到皇城中心,只见二皇子持剑挥舞着,不知误伤了多少路人,而一旁奉命排开围观人群维护安全的都兵们,也都忌惮着“皇子”的头衔,没有人敢出手伤他,所以二皇子就显得更加张狂疯癫了。
“来啊!你们不是个个都想要我的命吗?上来啊!我都自己送上门了,怎么你们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多日未曾好好打理的门面,从二皇子披头散发龇牙咧嘴的形貌,就可以知道这段逃亡的日子是多么不好过。
“你们都在暗中窃笑吧!是不是在怀疑我是真是假?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子,不信,叫飒亚滚出来,从皇宫中出来跟我对决,他有胆不认我这兄长,我立刻杀了这逆天叛伦的混帐,他也不配做什么皇帝了,哇哈哈哈!”
一阵狂笑后,他又突然面目狰狞地说:“不许站在这儿看,有什么好看的!再看我就刨出你们的双眼,都给我滚,去叫飒亚出来!”
“二皇子殿下,别来无恙。”司珐尔的出现,令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众人立刻自动往两旁分散,让路给他。
“哈,狗皇帝手下的佞臣,你终于出现了。”二皇子握剑直指司珐尔的胸口说:“飒亚人呢?躲在哪儿不敢出来啊!”“陛下人在宫内。”
“宫内?哼,卑鄙胆小的家伙。我懂了,他是派你来杀了我,好能做他的安稳皇帝吧?行,我就先砍了你这狗贼,再去解决他。”抹着嘴角的口水,二皇子失去理智、眼神带着几丝疯狂地说。“拜你们这对贼拍档所赐,害得我有家归不得,不管投靠谁,谁都慌张避之惟恐不及。你们如此断我生路,我也豁出去了,不跟你们拼个同归于尽,岂不有愧于我冠上‘西琉’二字的皇族威信。”
“二皇子,没有人要断你的生路。”司珐尔语气轻柔冷澈,态度不卑不亢地说。“我们都希望您能出面,针对斩杀前太子一案做出交代。既然您回到皇城,飒亚陛下也在宫中等着与您见面,请吧!”
不知灌了多少酒壮胆的二皇子,高声大笑地说:“哈哈哈,他要见我?好个他要见我!曾几何时伟大到这种程度,竟然换成我被弟弟召见了?哈哈哈!”
英雄走到末路,就算龙潭虎穴,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二皇子紧握手中惟有的护身兵器说:“带路吧,佞臣!我倒要看看飒亚会如何对待我这皇哥哥。”
司珐尔漠然转身,命人牵马过来供二皇子使用。
* * *
“二皇兄。”
飒亚特地在书房接见,为的是不再刺激二皇兄的神智。关于他在都城的一切行径,不需透过司珐尔也能传进他耳中。既然知道二皇兄对于自己继位为皇一事忿忿不平,那又何必在皇殿上相会,徒添二皇兄心中的妒愤。
可惜他的这片心意,并未传达到对方的心中。
张望一下四周,二皇子不客气地踢开了一旁的椅子说:“飒亚,你好大的胆子,竟在书房见我?干什么,知道自己窜位谋权丑事在先,不敢在大庭广众前让人为我评评理吗?”
“大胆!”阿山护主心切地拔刀上前说。“注意你在跟谁说话!辱君之罪,罪不容诛!”
“叫了、叫了,飒亚你很厉害嘛,养了这么多会叫的走狗。”二皇子耻笑着说。“来啊,我脖子在此,杀了我很简单。你不是很想杀我,派人不断地追我?!”
“阿山,退下。”飒亚冷眼一指,接着向自己兄长说:“朕确实是派人去追二皇兄了。不过……皇兄若再不知检点自己行为与言语,擅加侮辱他人,朕便要下令仗罚三十大板了。”
“你――好!很好,你真是把这皇帝的威风学了三分!可是飒亚你不要忘了,我好歹也是你哥哥!”
“同样的,死在你刀下的又何尝不是我的哥哥?”
睁大了双眼,二皇子拼死地搜索着脑海,终于想到说:“我那是为母复仇,师出有名!谁叫他要杀了我母后!”
“那就给予你正当的权利杀当时仍为太子的哥哥?”飒亚简短地说。“照这道理来说,我也可以为了你杀死太子一事,杀了你?”
咚地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二皇子抱头痛苦地说:“够了,飒亚,饶了我吧!我这些日子以来又何尝不痛苦?我也很难过啊!你不晓得在外逃亡,我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根本无法想象饿着肚子,没有人愿意帮助我,我有多么地可怜。我真希望那天与长兄的决斗中,死的人是我!”
飒亚动容地伸出手说:“皇兄……”
“才怪!”扣住了飒亚的手,突然展开攻击的二皇子,一拳往飒亚的腹下挥去。“就算我要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飒亚!”
要不是飒亚机灵地反身闪过攻击,那拳头就会正中目标了。
“陛下!”守在书房门口的护卫们立刻拥进。
“别进来。”飒亚喘息着,解开自己身上的龙袍往旁一扔,露出底下一袭不会拘束自己行动的薄衫说。“既然二皇兄非打不可,飒亚就奉陪到底吧!我也一样很生气的,二皇兄。咱们兄弟若只能透过拳脚来沟通的话,我也要打到让你明白――天底下的事,打打杀杀,抢得你死我活,是多么没道理又愚蠢的事!”
“没道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有什么没道理,只要我杀了你,我就可以是皇帝了,来吧!”
两人正要动手,但听到更多增员的护卫脚步声,飒亚立刻一翻身朝窗户外跃去并大喊着:“跟上来,我们换地方打!”
“你别跑!”
疾速奔驰到皇宫的庭院中,见到都是无辜的人,飒亚立刻踢着墙飞檐上顶,而二皇子也不甘示弱地爬了上去,两人就各自对峙在脆弱狭小的屋檐顶上,若要在此开打,又嫌地方不够,他们顺着回廊一路来到皇宫中最高的藏书阁顶。
“过来吧!”飒亚双拳护住心门,迎接着兄长的攻势。
“喝!”一个回脚,二皇子不客气地朝飒亚的下盘进攻。
宽不过四尺的阁顶,只要一失足就会坠落摔死,地势艰险自不在话下,可是两人谁也没有顾忌到生死的,各自施展着毕生所学凌厉地交战着。
二皇子脾气暴躁Xing爱武学,力大无穷,在这方面可以说是皇宫中的一等一好手,但是不管他如何称霸皇宫,却脱不了井底之蛙的界线,实战的经验远不及经常在民间出入,积极地从真刀实枪、过招比武中累积智慧的飒亚。
轻巧的身手机灵地闪躲回避二皇子的攻击,又能适时地看透兄长招数中的破绽,所以几招下来,飒亚还是毫发无伤,而二皇子却已连吃了飒亚数拳。
可惜飒亚才十五岁,拳头的力量还不足以一击倒对方。
“可恶!”一手抱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吐出口中的鲜血,二皇子暂时远离了飒亚的拳脚范围说:“想不到你挺能打的!”
飒亚灰眸闪闪地说:“皇兄,收回你的话吧!只要你愿意接受朝廷律法的制裁,我可以不杀你。你难道不觉得死伤已经太多,该是咱们握手言和,想办法一起为天下打拼的时候了?”
“ 唆,谁会信你的话,要我接受律法制裁。不如直接杀了我!堂堂的二皇子在天下万民前被审判、流配边疆,这种耻辱我不要!”说着,二皇子又扑向飒亚。
飒亚格挡下他的手臂,反过来一记鹰爪捉下二皇子肩上大片衣料,要不是飒亚出手时有所斟酌,恐怕一起被捉下的是大块的肩肉。
“耻辱、耻辱,面子能当饭吃吗?”
“被羞辱的人又不是你,你懂什么,自小我在宫中要不是坚持着门面,早被人看不起瞧扁了,我的生命就在我的颜面上,我绝不接受制裁!要不就现在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别跟我废话了!”气喘不休,招式溃不成形,二皇子渐感体力不支,而飒亚却连气都没有乱。
“你这个死脑筋的家伙!”
“轮不到你这臭小子教训我!”
飒亚使出最后绝技,重重地往二皇子的后背一击,将他打倒在地上说:“你输了,就得听我的,接受审判!”
趴在地上的二皇子,挣扎地说:“现在就杀了我,飒亚……这是为你好!”
“我不!皇兄是我仅余的手足血亲了。”飒亚拍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说。“走吧,我扶你到下面去,我找太医治疗你,然后……”
可是二皇子却仰天长啸说:“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兄?”
“输给了自己的弟弟,还要被众人当成笑柄,接下来是一辈子的低贱平民生涯,这种日子过了又有何欢?既然你不愿意结束我的命――我也不是会苟且偷生的人,我这就负起杀了太子的罪!”
看见倏地从地上跳起的二皇子,飒亚反射性地追上前去抢救。“皇兄――”
飒亚的指尖明明构到了他的衣带,整个人也因此顺势跟着往下坠,要不是危急间一双手臂牢牢地扣住飒亚的腰,将他整个人都拉回安全的阁楼屋顶,他肯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但,另一个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飒亚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衣带松脱了。
“皇兄……皇兄……”眼眶泛热,他愣愣地说。
司珐尔以一手遮住了飒亚的双眼,环抱住他说:“别看,陛下。”
掌心下,飒亚无声的热泪渐渐沾湿了脸庞。
“做这个皇帝,本来是想带给大家幸福的,想不到却……”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我现在因为你而幸福。”
“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会一个个死去……”
“因为人是一种卑怯而胆小、见风转舵、自私又利己的可怜动物。稍稍一见到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就会找一条最快速的道路逃避,到都有这种不值得同情的懦夫。况且,明明拥有最脆弱的生命,还敢自诩为万物之王,孰不知大自然的淘汰法则,人和飞禽鸟兽并无不同,都得接受生命轮回的安排,生老病死哪一样都不能少、不会缺,光阴眨眼即逝不知珍惜。”
“那么,你也会像他们一样,在未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轻易地弃我而去。”
“我不会。”
“难道你就不是‘人’?”
“呵,要这么说也可以。但我早见过了地狱,也走过了地狱,除非上天毫无理由要回我的命,否则我不会弃你而去。”
“你骗人,你怎么可能去过地狱。”
“我来自比地狱更恶劣的地方,过着你纯朴的脑袋无法想象的日子,那儿,我们靠着吃人来求生存。每个人都是,不是吃人,就是被吃。”
“……你吃了很多人?”
“数不清的人。”
“……”
“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明明在生气。”
“好。我是在生气,但不是在气你。”
“不是气我?那是气什么?”
“……”
“让我猜猜,你那无聊的正义感又冒出来了?在同情过去的我?”
“没有。”
“嘴硬。”
“……不管你眼中十五岁的我是不是还算个孩子,我都不天真了,我知道万物不可能十全十美,我也没有烂好人的心理,只是我痛恨不必要的‘苦痛’、不必要的‘牺牲’、不必要的‘不幸’,本来可以阻止的,却无法阻止它发生。每当这时候,最令我生气的还是我自己妄想以一己之力改造天下,妄自尊大。”
“你并没有妄自尊大,你的确握有改造这天下的力量,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万民仰赖的皇帝。”
“奉承我没有好。”
“我不要好,我只要你。”
“……满脑子低级思想的色鬼。”
“改造我吧,在改造天下之前,先改造我的思想。不过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不会成功的,我的邪恶程度不是你能理解的。”
“……别……闹了……啊……”
“我们的嘴巴谈得够多了,再来的就让我们以身子直接沟通吧。”
“司、珐――”
哪管多少人离你而去,我也不会离开你。
你要是流泪,我就替你吻去所有的悲伤;你要是哀鸣,我会以拥抱来瓦解你的痛苦;你要是心碎了,我捡起所有的碎片重新缝合。
人是脆弱的,心却是坚强的,而拥有美丽灵魂的你,永远都会是属于我的。
* * *
午前时分,刽子手高举起手上的屠刀,只要等时辰一到,无情的刀锋便会落下――东野智,被控阴谋策动太子谋害琴妃一案,定谳。被控教唆二皇子杀害太子一案,定谳。联合丽妃、戈歆篡夺帝位,定谳。三项死罪,罪无可赦。
容貌俊朗的男子默默地听着主审官的宣判。
“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最后的行刑,照例都要一问。
抬起头,男子沉静澄澈无碍的眼眸,诚挚地说:“请转告陛下,东野这一生死而无憾,也愿陛下龙体安泰,万岁、万万岁。”
“好。我会转达给陛下的。”
“谢谢。”缓慢地闭上双眼,短短一生飘过眼前,掠影浮光片段涌现。
智哥哥!我跟你说一个秘密喔,千万不能跟别人讲!
智哥!你看,我又做到了!上你教我的这一招!快看!
智……哥!智……哥!快点、嘛!动作慢吞吞的,你会害那只兔子跑掉!哇!跑掉了,都是你啦!
如果有来生,咱们来生也要作兄弟,这回要作亲兄弟。
“时辰到,斩!”
再会了,飒亚――
“刀下留人!”
一句话让差点落下的刀顿止。
“何人如此大胆,闯入刑部大堂!”
“小人宓勒,奉圣上之命,特来大赦。”
东野智愕然睁开双眼。
宓勒微笑地走到刑部主官的面前说:“颁圣上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东野智全然听不进那旨意说了什么,只听到宓勒哗啦啦一口气不歇地说了一大串,重点就是:“……朕感念过往东野卿功在家国,特地给予洗心革面之机,赦其死罪改判终生驱逐,永生不得再踏入西琉国境一步。钦此。”
“就是这样!”宓勒对着主官们说。“圣旨拿去,人我就带走了。”
“可是……”主官们急得如热锅蚂蚁,怎么办,他们无法对司珐尔大人交代。
“不必担心,这件事司大人不会怪罪到你们头上了,既然这是圣上的意思,司大人也只能接受,不是吗?!别再 嗦嗦了。”宓勒摇摇羽扇,不耐烦地敲打着桌子说:“快快解开东野君的铁链绳索啊!”
迫不得已,几名刑部官员相觑一眼,下令放开他。
宓勒拍拍他的肩膀说:“欢迎重回人世,老友。如何?一脚从断魂桥前缩了回来,肯定是吓出一身冷汗吧?呵呵,抱歉,其实圣上老早就有这意思要放你走,但是如果不到最后一刻放人,他怕司大人那边会有阻力,所以一直等到现在。让你饱受虚惊,真是不好意思。”
“不……”缓慢地摇着头,东野智尚未从震惊中恢复地说:“陛下放了我的事,真的不要紧吗?”
“你在说些什么?”朝他一眨眼,宓勒嘻皮笑脸地说。“陛下可是天子,天子的话说了就算。陛下并不是操纵在司珐尔手中的傀儡啊,虽然陛下很倚重司珐尔,但在某些地方还是很有主张的,这……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他还以为――是了,那日飒亚会如此听从司珐尔的一切要求,必定是司珐尔以他的命要胁了飒亚。飒亚并没有把灵魂出卖给司珐尔,只是一时妥协而已。
恍然大悟后,东野智更遗憾自己的愚蠢,不知添了飒亚多少麻烦。
宓勒带着他朝刑部门口走去,说:“你们全家人都在等你,要同你一块儿迁移到东蛮。陛下事先透过使者安排好了,东蛮的君王也很乐意接纳你们整个东野家族的人。当然,那边不知道你在西琉所犯下的罪行,你以后可得好自为之。”
“让陛下如此费心……臣汗颜不已。”飒亚、飒亚,你真是……
“啊啊,他还要我转达一句话给你,东野。”宓勒击掌说。“陛下说,他永远会把你当成他心目中的兄长,未来无缘再见,祝你在异乡能重拾幸福。”
飒亚……东野再也忍不住,泪水滴落。
“唉……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感愧疚的。坦白说,这我会帮忙陛下传旨,也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当中,做了破坏你人生的刽子手。”宓勒老实地咽舌说。“若非那时在你家中偶见活泼好动又聪慧的三皇子,留下刻印象,后来我也不会给我主子献计献策,鼓吹他去接近飒亚陛下――”
他伸出脸颊到东野智的面前说:“请,你可以打我出气,没关系的。”
“许多的偶然组合成了必然,必然导向了命运。”也许,飒亚未来的命运是连系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东野智遥望着犹如被千奚万豁、层层高墙阻挡的皇宫说。“怪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也改变不了现实。”
“你真能看开就好。”宓勒晓得东野智对陛下的执着,所以有些怀疑他真能放下这种恋弟之情,远走他乡?
东野智对于他的问话还没及回答,等候在外多时的东野老父,已经看到心爱的儿子,迫不及待地冲上前,二话不说就是威力十足的一巴掌挥出,啪!
“抱歉,爹爹,不肖儿让您老人家担心了。”东野智跪在父亲面前忏道。
“你这个……你这个……蠢儿!”身子不住抖抖抖的东野公,满面老泪纵横地抱住他的头说。“不许,再让你的老爹爹这么担心难过了,你懂吗?”
“是,爹爹。”
不顾众目睽睽,父子俩在刑场外相拥而泣。
宓勒也识趣地离开,再追问东野的执着与否都没有意义了,反正世上执着于飒亚的人并不只东野智一个,问题是哪个人能获得独占君主宠爱的权利罢了。
好骇人的魅力啊,他们的飒亚小皇帝。
幸亏他早有自知之明,远离这磁场,不然自己就是下一个东野智了。
嘿嘿嘿,摇摇羽扇,宓勒唱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决定先躲到烟巷中风流快活数日,一边坐拥美人吟诗一边怀搂馨香哼曲儿,同时还能顺便避免被司珐尔捉到轰成炮灰――等过了这阵锋头,留得小命一条,且看他们的桃小皇帝,如何大战邪魔将军司珐尔。
这出戏,恐怕会上演很久很久呢!
* * *
捧着瓶的侍女火速让路,持枪守护在门口的护卫大气都不敢吭地站得笔直,只差没化为墙壁的一部分,而不幸正巧在暴风必经路途上的小侍郎,瞪着斗大的双眼,僵立在门口,他左闪也不是右闪也不对的,被“来人”那不寻常的脸色,给吓得手脚发软、不知所措。
“让开!”司珐尔却连瞧都没瞧地,揪住他的领子往旁一扔,就把门打开了。
可是空荡荡的屋子,一望即知,主人不在。
“你――”再回头看向地上瘫成一团的可怜小侍郎,司珐尔邪魅的美声有股叫人不敢恭维的冰寒之气说:“知道陛下去哪儿了吗?”
小侍郎结巴地说:“陛……陛下……人在……在……内……内苑。”
“下回话别浪费那么多时间。”冷冷地一瞥,司珐尔转身便走。
小侍郎在他身后哇地放声痛哭,就不知是为了自己捡回一条小命喜极而泣,或是以为自己惹怒了司大将军恐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而悲鸣了。
其他人都很同情他的境,谁让他这么不聪明,当看见司珐尔将军脸色不对时,早该闪人了,傻得留下来成替死鬼――那可是据闻以“眼神”就能致人于死的战神司珐尔将军呢!
内苑是介于皇宫与皇庙间广大的人造森林,统称内苑。占地之广可以容纳半个都城,本来如此辽阔的地方要守卫起来相当困难,但内苑早在诸位神官手下布下天罗地网的结界,除非是怀有西琉血统的人,否则外界人永远也不得其门而入。
司珐尔蹙眉望着郁郁苍苍的绝美景致,却无心欣赏,他现在一心只有找到飒亚,并且盘问他――突然,右手边传来不寻常的水声。
他在那边!
仿佛鱼儿般在水中悠游,纤细却不显瘦弱,强悍中带着柔软的四肢利落地在运河中划行,阳光在少年的背上亲昵地挥洒下点点虹灿水晶;美丽得令人舍不得把目光移开。
少年不知疲累为何物地连连来回划了两三趟之后,终于发现到自己已非一人独,破水而出地瞪着那名不请自来的意外访客,恣意放任湿漉漉的黑色长发漂浮在水面上,甩甩脸上的水珠,双手划动地保持水中的平衡。沉默蔓延在彼此间,空气中也饱吸着双方眼力角逐的对抗火药味。
“干什么?闷不吭声地想吓人啊?”终究,飒亚开了口。
“臣是不敢打扰了陛下的玩兴。”司珐尔以眼神抚触过他的脸颊,在脑海中他的双唇正在汲取飒亚睫毛上的水珠。
眯起眼,飒亚划了两三下来到岸边,毫不矫揉造作、也不遮遮掩掩地,咻地纵身上岸,连带也溅湿了站在那儿的司珐尔,他却连看也不看地,越过草地径自走到树梢旁,拿起一条白巾围住赤裸、光滑的身子道:“说啊,找朕有什么事。”
语气傲慢、挑衅――这是飒亚的惯用手法,每当在保护自己时,他就会这样。
可惜,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飒亚。
边以灼热的视线梭巡飒亚赤裸背上的皇纹,司珐尔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陛下心知肚明吧?无须臣来说明,你也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莹澈的灰眸回视他,飒亚歪着头故作诧异地说:“朕知道?哈,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要是想玩文字游戏,去找别人,朕可没这空闲。”
这你别想再以招转移我的焦点。飒亚!
“玩文字游戏的人,是我吗?陛下。”
司珐尔走向他,双眼紧盯住他,而飒亚也戒备地反瞪着。
“是你命人放了东野智吧,陛下。为什么没有和我商量,就擅自作出这种决定呢?”微笑漾在唇边,灰蓝眼眸里冰冻得可拟严冬。
“和你商量?你以为你是谁,司珐尔。”少年皇帝扬起下巴,灰眸也不遑多让地闪烁着夏艳怒火。“朕,高兴释放谁,还要同你先商量不可吗?看来我是搞错了,原来朕宝座上的位子是你给的,不是神赐的。”
“你明知道这不是我要传达的重点。”司珐尔从牙关中迸出话。
“朕眼中看来分明就是如此。”飒亚斜扯唇角说。“干么不把话说清楚,说啊!说你气我没有乖乖照你的吩咐去作,炫耀你是捧我当上皇帝的大功臣,尽管威胁我,用你那足以支配西琉的军力,功高震主地来控制我的一言一行啊!”
一口气把胸口中的话吐出后,飒亚哈哈地大笑说:“瞧,还说什么你不是要操纵我当傀儡皇帝,把我当无知的孩子,想骗谁!连我放个人都还要被你追问的话,我这皇帝也当得没啥意义。”
飒亚啐道:“要发动政变还是要冷冻我这皇帝,都随你去,可是只要我还是西琉的皇帝一天,我就不容许别人来质问我的言行!我说的话、做的事、任何决定,就是天子的话,没有置啄商量的余地。”
逼前一步,飒亚拍着自己胸口怒吼。“我是自由的,你休想控制我!”
司珐尔脑中某一条紧紧守住的理智被切断了。
他冲前一步,扣住了飒亚的双臂说:“终于被我逼出心中话了,飒亚!”
灰眸满是诧异地怒视他。
司珐尔咬牙切齿,一字字地说:“放走东野智,不过是你的手段,你真正想借此来跟我对抗的,是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你要站立在我头顶,你要借此宣召我们之间的地位,你想反悔自己对我许诺的‘权利’。但存在我们彼此之间的不是谁控制谁的问题,而是谁属于谁的问题,只是你不肯承认自己是属于我的!”
“我不是任何人的!”
“你是,你已经拿自己与我交换了天下,你到手的权力是你出卖自己的灵魂换来的,你不要忘了那一夜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想反悔,已经太迟了。”
攫住他傲慢的下颚,五指陷入骨肉,司珐尔激情地以双眼吞噬着他的灵魂说:“东野智的事丢到一边去,他怎么样我都不管,飒亚,可是你别想拿这一点来大作文章,试图挑衅我,借此切断我们两人的联系,我们已经是一心同体了,不管你想怎么抵赖,失去了我你活不了,我也一样不会放你走的。”
沙哑地、魅惑地,他放低了声音说:“你难道真能忘了……我给予你的一切?蚀骨的销魂快感?不能吧……你难道忘了自己在我身下说了些什么话?你是怎么哀求我的?要我复述一吗?你哭着求我进入你,填满你,地,一而再地,贪婪的双腿圈住我不放,这些都是谁啊?”
飒亚怒张着泛红的眼。“你――”
“哭着、叫着我的名字,一又一地呻吟着,您的身子是天底下最淫荡的娼妇,没有道德的牝兽,渴望着强壮牡兽的征服,不是吗?”
“我要杀了你!”
“好啊!在你杀了我之前,我会舔吸着您的血,沉醉在疯狂之中。”司珐尔低下头以双唇摩擦在他急促跳动的颈脉。
“你已经扯下了我的面具,飒亚,既然如此我也不掩饰了。没错,我是肮脏污秽的禽兽,你越是高高在上,我就越想看到你在我手中被翻弄的耻态,食髓知味的快感。我们都一样,这游戏我已经收不了手了,而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一手越过飒亚的后背,抚摸着他的细腰、圆翘的臀……
“住手……”
“喊停已经太迟了,早在你无谋的挑衅前,就该三思而后行的。”揉搓着,以自己的长腿分开他,灼热的部位烫贴着光裸潮湿的身子,司珐尔轻笑着说:“还是说,你明知会如此,故意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让我采取行动呢?这种勾引法,我还是初见到。”
“你这自恋狂,适可而止吧!”喘息着,拉开了一点距离,马上又被缩短。
“飒亚,咱们再谈一交易如何”好可爱,泛红的脸,明明无法抗拒却又百般推就的模样,他越是如此难以到手,就越是骚动他的渴欲。
“谁要和你这种人――啊!”
以指尖探入他温暖的体内,紧绷的弹力暗喻着绝对的欢愉,许诺着在经过漫长的成熟期后,果实将会蜕变成何等的甜美报偿。
“这一不管什么天下了,这场权力斗争的游戏已经结束了,我们两人都是赢家。你获得了天下的权力,我也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力量。接下来的交易,只有你、――”
曾几何时不住反抗的身子,开始融化在他的手中。
司珐尔带着满足的微笑,画下句点说:“我们来赌注吧,飒亚。你最终还是会屈服于我的,也许现在你还顽固得不肯承认,但你的身子已经知道谁是主子,当我们谁先退出这场赌注,谁就认输了。你输的话,你是我的,我输的话,我是你的,如何,很划算吧?”
哈哈地喘息着,飒亚灰眸渐渐染上水灿灿的泪光。“划算个头!不论输赢,结果还不是一样!”
“啧啧,不愧是我聪明的小皇子。被你看穿了。”司珐尔得意洋洋地咬住他的耳朵说:“那你就该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了你,你何不现在就认输,用你那张可爱的小嘴,告诉我,你是我的。”
飒亚绝望地咬紧牙关,他绝不会说的,他绝不会输给这个禽兽不如的恶鬼,他会证明给他看,以后、未来、永远,他都不会隶属于任何人!
移到唇上的吻,浓地封锁住两人汹涌澎湃对立的激情。
此皇朝之乱于西琉飒亚登基一年后完全落幕,经过司珐尔大力扫荡皇朝内部叛乱份子后,西琉皇朝迎向前所未有的辉煌年代。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