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纽约》作者:弋阳(现代)

第一章

这世上,有一种行为叫做背叛。

如果遇到背叛,是不是只有伤害。

天空很蓝。纽约,曼哈顿。

岑越穿着灰驼色的毛衣,黑发,面色稍嫌苍白,没有带手套,俊郎的五官和指尖。微长的刘海,一双明亮的眼。

眼神紧致,白色的是冰魄,黑色的是寂寞。

在路边的邮筒前停下。淡绿信封上有那个人的名字,让他执著、让他崩溃、让他平静的名字。

当那份爱被背叛,当那种幸福被出卖,他试图毁灭,毁灭那个他得不到的人。

但是,即使在最的绝望里,他,依然有爱。

如果不能一起幸福,他愿意让所爱的人幸福。纵然无法拥有,纵然被人辜负,也并非注定要伤害。

除了那封平安信,投出去的还有过去种种。冬日的阳光吻上他的唇,他的唇瓣有一丝温暖,眼中的冰魄开始消融。寂寞依旧。

他的书店开在上西区,不大,三十几坪。

推开黑白格子的玻璃门,里面是他的新生活。

“老板!”女孩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小安是留学生,没课的时候都会到这边来打工。这间书屋就由他们两人轮流看管。

“你下午还有课,先走吧。”岑越坐进收银台,翻看进出记录。

“哦!老板,你真是太好了!”小安开心地大叫,马尾巴一晃一晃的。

虽然她的老板不怎么爱说话,比较沉默,但能遇到这种常常让她提早下班的BOSS真是三生有幸!

对于小安的大呼小叫,岑越早已习惯,不予表态,继续看记录。

他低着头,表情专注。

一旁的小女子也很专注,托着下巴开始观察他。

高挑挺拔,即使在这个西方国度里亦不会被人群淹没。但是眼睛有距离感,冷漠中藏着一些秘密,又让人忍不住想接近。

这一个成熟的孤单的藏着心事的英俊男子。

孤男寡女,有人兽心大发。

趴到收银台上,小安贼笑。“老板,让我KISS一下下吧。”

“可以。”他应允。

小安大喜。

“这个月的工资我会扣掉一百块。”垂着眼看手上的纸,男人又补充了两个字。“美金。”

试图靠近的鼻息立刻退到三尺之外。

好险,小安拍拍胸脯。一百美金哎!可怜的穷学生拒绝当凯子。

飞快地戴好围巾,背上包包,挥手离开。“嘿嘿,老板再见!愿您明天美貌如今。”

过了午休时间,客人不是很多,他可以静静地看书。静静地,那个杀戮的世界已经离他很远。仿佛如梦。

豪华汽车缓缓停在门外,司机拉开车门,一个少女步入书屋。

还是学生模样,衣着昂贵,举止腼腆,却让岑越皱眉。这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每来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少女在书架前慢慢走动,目光却遮遮掩掩地瞄向坐着看书的岑越。大概扫描了十几分钟,那女孩随手抽出五、六本书,搁在岑越

面前。

结完帐,岑越递回信用卡。女孩不忙着收,小声地开口。“岑,今晚一起吃饭好吗?”

“我没空。”既然没有可能,就不必给别人希望。

“这样啊。”女孩失望,沉默片刻,又抬起头。“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些书搬到车上?”就算只有一点点的距离,也希望

他能陪她走过。

岑越沉默地抱起书,向外走去。

他原本不是这么温柔的人,但他明白那种如何渴求都无法得到的痛苦。

唯一幸运的,是那个女孩陷得不。

司机拉开车门,接过岑越手中的书。劳斯莱斯银天使吸引着路人的目光,岑越知道它的身价,因为他曾经也有过一辆。那个人就

坐在车里,坐在车里向他微笑……

“岑、岑?”女孩轻声呼唤。

收回思绪,岑越怅然。

要将往日一笔勾销,谈何容易?

转过身,女孩还站在背后,他苦涩的眼神穿过对方的肩,落在黑白玻璃门上。

镶嵌在格子里的玻璃门被阳光照耀,门上的一点骤然变亮。

灼灼的,像突然爆烈的火星。

岑越猛地推开身边的少女,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擦耳而过“哧”地一声闷响。玻璃被子弹击中发出清晰的呻吟。

世界停顿片刻后,是路人的尖叫。

司机不知所措,逃过一劫的富家小姐软倒在地上不敢动弹。

岑越抬起头,浮动的空气里,他看见对街大楼顶层的男子。

太过遥远,面目是模糊的,但他明白那人的嚣张。失了手,却不急着离去,他可以想象那道唇角的讥诮。

高楼顶,黑色的阻击枪和吐着烟圈的男人。

男人牵起唇角,欣赏着由自己制造出的混乱。混乱中,有一个人是安静的。

那个推开他的目标,害他任务失败的人。

一击不中,失去了最佳时机,但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玩。就像现在,他可以慢慢地欣赏。

烟。未知的火。

事情很简单,那个姓苍田禄弥的少女是某日本大财阀的女儿,豪门恩怨中有人雇了杀手,她立刻被父亲的势力保护起来。

岑越也是当事人之一,警察上门做了笔录。

他的家事不清白,但身份是全新的,在纽约警方的记录里他只是最常见的普通移民。

圣诞的夜晚,让人振奋。

璀璨的灯一树一树的开过去,沿着长长的街道,明亮,像带着清脆铃声的音符。

走出面包店,岑越靠在墙上看嘻笑的人群,他的口袋里有远方寄来的圣诞卡。

天地未老,人情依旧。

每一个字都细细地读,他知道那个让自己一直思念的人是幸福的,淡淡微笑。

书店早早关门了,门口挂着两串艳红烫金的塑料鞭炮,小安说这样比较喜气。

二楼就是他的起居室,简单的陈设。

岑越取出刚买的汉堡,左手把纸袋揉成一团。纸袋在他的掌心发出细小而清晰的杂音,屋子里有了一些生气。

他开始喝水,大口大口的矿泉水。

侧过身,透明的玻璃窗映出苍白的容颜。街道上流动欢闹的风景里,他终于发现自己隐藏在冰凉镜片后的寂寥眼神。

在这似锦的纽约的夜。

屋子里有让人窒息的空白,铃声就在那片空白中响了起来。

“Hello”拎起电话,岑越以为是小安。

“……”对方没有回答,似在细细品评他的声音。

“Hello?”他再一试探。

“岑越。”极缓慢的两个音节,陌生的男低音。

“谁?”

“我浪费了一颗子弹。”那一端的声音是诡秘的,带着些许笑意。“因为你。”

原来是他。岑越不惧反笑。

握着话筒坐到床边,然后躺下。他最近很喜欢这种的姿式,比较轻松。“有空干这种无聊的事,还不回去好好练习。”

“并不无聊,你的声音很好听。”电话停滞了半秒,男人继续笑。“你躺在床上的姿式也很好看。”

黑亮的眼中有了警惕。岑越迅速起身挂断电话,拉上窗帘,关灯。

空气里再恢复沉静,除了厨房传来的一记轻微的异响。

岑越冷笑。

入侵者慢慢地移动,像猫一样小心翼翼,在推开虚掩的卧室房门的霎那,脚上突然挨了一踢,一个猛烈的力道揪住他的衣领往地

板上摔去。

“啊哟!”一声惨叫,惊天动地。

岑越知道自己误会了,马上开灯。果然,那一个小女子皱着张苦瓜脸在地板上痛呼。

“呜呜……老板,我知道晚上夜袭你的闺房是很卑鄙很无耻很黄山黄河黄土高坡的事,但是你也不用这样子棘手催吧!”

“小安!”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岑越气得咬牙。

“君若不解语,自有怜人。但是――”小安没有发现气氛的不寻常,兀自挤眉弄眼。“只要老板您帮我揉揉脚踝、捏捏后背,

我还是会无条件地全身心地原谅您的。”

一把拉起小安,将那还没搞清状况的丫头推进衣橱里,他叮嘱。“记住,等一会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准出来!”

“什么啊,老板?我不明白哎!”

啪――衣橱的门毫不留情地关上,“霉女”小安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里面面壁思过。

走下楼梯,有一扇漆成咖啡色的门,那扇门外连着的就是店堂。

岑越推开门,波澜不惊。

没有开灯。街道上的隐约人影和亮光穿过磨沙的玻璃门透了进来,或是行人手中的焰火,或是树上的彩灯,屋子里有了流动的光

线。

在微明微暗的光影里,入侵者站在第一排书架前。

亚裔。不是很年轻,应该有三十岁。

带着点混血味道的五官。叼着香烟的唇瓣,线条流畅的下巴上有少许不轻易妥协的胡髭。微卷地盖住耳朵的黑发。

衣着随便,破旧的牛仔裤以及看不出牌子的夹克。冒昧,而且颓废。

但他是英俊的。英俊的男子。

“这本书很好看。”他扬了扬手中的书,语调轻松,好像自己不是个闯入者。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折扣。”岑越徐徐走近,淡漠而从容。

“折扣就不必了,只不过想请你帮个忙。”男人微笑着地把书推回原。

“请说。”岑越在离他一公尺的地方停下。

“你可以告诉我苍田小姐的下落吗?”

“我不知道。”这是实话。

“没关系,你可以给她打个电话,说你想去看她。”

男人拿出一支手机,岑越没有接。“如果,我说不呢?”

闯入者再微笑,掠了掠黑发,然后抓住岑越的手臂,轻轻一带。

局势有了变化,两人的姿势转换。岑越靠在书架上,男人站在他的面前,站得极近。

“你还是不带眼镜比较好看。”温柔地拿掉他的装饰物,男人用手机描绘他的轮廓。“我不喜欢用暴力,但看到美好的东西,总

会忍不住让我想要去破坏。”

“破坏?”背靠着书架无法后退,岑越微微皱眉。

男人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笑意更。“比如说剥光你的衣服,做一些爱做的事;再比如做完了之后,还可以拍照留念。”

岑越不再说话,眉收得更紧。他默默地接过手机,开始摁键。

男人的笑容扩大,不光暧昧,而且赤裸裸。只是他得意到一半的时候,岑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苍田只有十九岁,还是个孩子。”岑越低着头,看着掌心里的手机,仿佛在自言自语。“她经常到我这来买书,很照顾我的生

意,还送过我一些昂贵的礼物。”

“所以……”岑越抬头,语重心长。“你还是来‘破坏’我吧!”

入侵者还在笑,不过动作有点僵,有点硬,有点不自然,只有一点。眯起眼睛,好半晌,他才缓过这口气。“你以为我不敢?”

蓦地,一声警笛远远传来,愈来愈响。

“至少今天是来不及了。”

“你报警?”男人目露凶光,退开两步,走到门边。“我还会再来的。”

“等一下,这个还给你。”岑越将手机抛入男人的手中,气定神闲地取回放在架子上的眼镜,优雅地带好。“还有一件事,下

请不要乱丢烟头,这样会增加我的劳动力。”

天空的焰火正好散开,照亮了书屋。

在那朵烟下,杀手突然发现,原来岑越的牙齿,很白。

送走一个麻烦人物,还有另外一个。

拉开咖啡色的门,贴在门上偷听的小安跌了出来,左手锅盖、右手菜刀。

“我不是叫你别出来的吗?”岑越瞪她。

“可是我按捺不住想要保护您的心情啊。”

“保护我?就凭你?”岑越不理她,往楼上走去。

“嘿嘿!”小安干笑两声,岔开话题。“老板,你什么时候报警的?”

“我没报警。”他跟警察无缘。

“那……那辆警车?”她不懂。

“纽约犯罪率那么高,街上有一、两辆警车开过有什么好奇怪的?”岑越打开电视机,手里乱无目的地按着摇控器。

“哦,老板,我好崇拜你啊!”小安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追到岑越身边。“那个男人居然想‘这样’、还有‘那样’你了,太过

份了!不过老板你可真够大胆的,居然从容不迫的反击他。”

“他不会真的做的,他不是Gay”

“他不是GAY?你怎么看出来的?”奇怪了,为什么她就看不出来?

“你不会想知道的。”岑越瞄了身旁的女生一眼。

“怎么会,我当然想知道!”明晃晃的菜刀在她坚定不移的表情下,反射出一道弧光。

“真的?”

“真的!”

“好吧,我告诉你。”岑越慢慢地靠近那个聒噪的女生,用轻柔低哑的嗓音在她耳朵边吐气。“因为……我是。”

哐啷――铛――

掉在地上壮烈牺牲的,除了锅盖和菜刀外,还有小安的下巴。哦!上帝啊,难道你没有听见吗?

一颗纯洁的少女心已经地、地、又地破碎了。

小安成了泣妇。

肇事者丢下遥控器,若无其事地去洗澡了,只留下某“泣妇”风声鹤唳哀鸿遍野独自饮恨。

呜呜……看来她这辈子是没指望了,早知道刚才就该偷两条老板的内裤留作纪念!不知道现在偷窥美男入浴还行不行?

哼!小安大怒,一把抓起电话,决定约个凯子出来好好蹂躏一番。

她是女王。

之后的一个星期很平静,没发生什么诡异的事。

除了小安立志去学空手道,结果因为练功过度闪了腰,不得不半途而废。

照她的话讲,闪了腰的美女还是美女,更何况这些天已经大致康复,某人那颗怀有某种不良企图的心又开使蠢蠢欲动。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岑越在书架前忙碌着整理书籍,小安踮着猫步贴了过去。

“老板,我搞到两张音乐剧的入场券,我们一起去吧。”基本上这叫做狼女野心,昭然若揭。

“什么时候的?”岑越问。

“今天晚上八点。”看见岑越露出一点有兴趣的样子,小安迫不及待地回答。

岑越略微迟疑了片刻。

这几个月来,他很少出门,生活似乎太过简单,而音乐一直是他比较喜欢节目。

“好吧。”

小安笑得好像刚吃完了生的松鼠,开心地跑出去叫外卖,晚餐后出发。

因为是刚刚定居,岑越还没有买车,小安则是摆明了没钱。不过她一点也不介意,光顾着在公车上得意地挽着身边东方男子的手

臂,笑容灿烂。

岑越看着她,有一点羡慕。

“你带我到这来干什么?”他再也不肯往前挪步。

操场上有一群高大的男孩子在打蓝球,夜晚的温度很低,但矫健的身躯上散发对于运动的热情度数。

这根本就是一个大学的校区。

“嗯……是这里啊,就在前面。”小安很委屈地指向前方。前方的确有个小剧场。

岑越算是明白了。

他早该想到小安能弄到什么了不起的音乐剧的门票,还不是她们大学里自己社团组织的现场秀。

“这是我们学校戏剧社酝酿了很久的大制作,虽然道具可能简陋了一点,但音乐绝对是一流的。”小安一边卖弄,一边拽着岑越

的胳膊往里拖。

剧场前十分热闹,全是一帮半大的孩子,几个学生坐在台阶上向小安打招呼。

岑越叹了口气,他几百年前就出了校门了,原以为今生不会再来。

“小安!”一个金发的外国男生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很紧张地堵在两人面前。

“是你啊,你好。”冷漠地回应一声,小安拉着岑越就走。

“等一下,小安。”男生很着急,倔强着不肯放弃。“你不是说你很想看这场音乐剧,我很辛苦才从别人手里抢来两张票。”

“对啊,可是我又没说要跟你一起看?”她是公主。

“他是谁?”男生涨红着脸指向岑越。

“当然是我男朋友。”更热络地挽住身旁男子的手,小安昭告天下。

“不可能!前几天晚上你还打电话给我,说你失恋了。”男生急得语无伦。“那天晚上你的声音那么脆弱、那么动人……你说

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

“闭嘴!”真是太丢脸了,小安气极。

“小安,我真的……真的……”

没用的家伙!小安猛翻白眼。平时看他高高大大、风风火火的样子,关键时刻一点气魄也没有。

可能是小安的不屑激起了他的勇气,那个外国男生终于爆发。“我真的很喜欢你!”声音之大,不只小安,连周边的人都被他吓

了一跳。

人群里爆发出一片煽情的口哨声。

男生紧接着调转枪头,对着情敌发威。“喂,你听好了,她是我的女朋友!”

那金发男孩许是一鼓作气,虎视眈眈地看着岑越,姿态迫人。

岑越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半秒,轻轻地一笑。“放心,我对你产生兴趣的概率比对你女朋友产生兴趣的概率要高很多。”

四周一片死光,挑衅者目瞪口呆。

岑越侧过头,“小安,对一个爱你的人,要好好珍惜。”

错过了,难再挽回。

他们是一群单纯的孩子,而他太过复杂,反而落得一身苍白。

小安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脚步,心中狂叹:老板,虽然你再一打击了我的自信心,但是你实在是太酷了!

老天啊,要怎么办才好,我好像又更爱那个男人了。

“笨蛋!还不快点进去。”她假意呵斥着同伴,看着那个男生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一丝甜蜜。

临进场前,她再一转身。

有一抹街灯轻轻呵护在那片背影上。小安微笑,因为她相信,那样一个有情人儿绝不会孤独终老。

PUB里是喧闹的,灯光晕暗,制造出刻意的阴影。

舞台上的吉他手在很卖力地弹唱,但没有人在认真听歌,每个人都是有目的的。

岑越点了根烟,把身体藏在角落的沙发型座椅里,然后用夹着烟的手去拿酒怀。烟味和酒味同时安抚他的感官。

有女人靠上来,艳丽的口红,被他轻轻推开。

进来这种地方的人个个嗅觉敏锐,赤裸裸地寻找着自己的欲望。

但是他只做一个旁观者,他需要的只有灼热的酒精。他珍惜自己的孤单。还有清白。

声色中,他看到了那双眼。

那双冒昧,而且颓废的眼。

男人坐在另一角,身边有好几个同伴,笑闹着。戏谑的眼神却明白无误地打量着岑越。

一个放纵、俊美而且知游戏规则的恶徒。

他和同伴一起喝酒、与女人拥抱,在一片嘻笑声中,他的眼光会若无其事的落到岑越的身上。暧昧的。危险的。

岑越猜不透为什么会在这里重遇那个杀手,应该是个巧合。

忽略那放肆的目光,专注地听着舞台上的音乐。

偶而他也会在烟幕里回视男人一眼,但更多的时候他选择让烈酒燃烧自己的喉咙。

推门而出,夜色已经浓得像雾,那一条混漉漉的巷子里是他飘泊的脚步声。

转角有人将他困住,两个高大的白人。突兀地钻出来,一个人从背后横亘出手臂锁住他的身体,另一个站在他的前面,挡住了

月光。

“别紧张,只是想和你玩玩。”男人吐掉口中的烟,露出猥亵的表情。

腐败的气息向他靠近,身后的人收紧臂膀,试图束住他的挣扎。只是,他们都不曾料想,他并非寻常男子。

岑越冷冷吸了口气,一记后肘撞在身后男人的肋下,对方痛得一阵痉挛,立时放手。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斗争,他的过去曾经历过太多的激战,但是现在,胜利对他不再有任何意义,所以他任那两个男人狼狈不堪

地逃去。

他靠在墙上,抬头看清洌的月光,轻轻说道。“出来吧。”

“身手不错!”男人轻笑着从黑暗中走出。

“你习惯站在阴暗里吗?”岑越冰冷地嘲讽。

“我喜欢看戏。”他靠在岑越对面的墙上,右侧的脸继续藏匿在微弱的光线里。

“有病。”岑越低咒。

“这只是我的生活方式而已。”

“你很无聊。”

“我想也是。”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姬穆礼。”

“没听说过。”再一点燃手中的烟,微红的火苗映出他冰凉的指尖。

“可是我知道你。”他的眼睛闪耀着一簇微蓝的文火,亮出底牌。

“岑越,三十三岁,曾经是香港风火堂的掌权人。还真是看不出,斯斯文文的样子,却是黑道里有名的人物。可惜……”

男人的话穿过烟雾刀峰般逼向他的身体。“可惜自己的情人却是警方的卧底,不但爱上了别人,还出卖你。落到今时今日,在这

异国他乡……”

有一些东西沉淀在血液里,岑越试着让自己不去碰触。

“你调查我。” 有一些东西沉淀在血液里,岑越试着让自己不去碰触。

原来这些天并不像表面那样波澜不兴,有人兴致勃勃地翻出他的旧伤痕,拉他到阳光下细细欣赏。

伤口还是那样清晰吗?

陈旧的月色中,他看向姬穆礼。

英俊的男人靠在黑暗的墙上,迎着他的目光,露出好看的笑容。

他突然发现男人的唇瓣和那个让自己一直无法忘怀的情人很像。单薄,以及优美的弧度。

“被所爱的人背叛是什么滋味?”男人向他走近,步步相逼。

手中的烟不知何时掉落在地,寂寞地吐着一缕游丝。

“据说你最后居然原谅那个人了,是真的吗?”姬穆礼踱到岑越的面前,占尽优势。“看来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低垂着眉眼,他不说话。地上有一点将熄的微弱红光。

微微一阵风起,灰飞烟灭。

视线缓缓上移,岑越望着那个叫做姬穆礼的男子。

男子一副旁观者的姿态,笑容不减。

他的唇角在雾气里飞扬,他笑得多好看啊。多熟悉的弧度啊。

岑越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像沉寂在午夜的兽类,用冰凉的手掌将男子推在墙上,然后吻上那模糊而又清晰的唇瓣。

狠狠地吻。

有片刻的吃惊,姬穆礼马上回应。

闭上眼睛,岑越故意选择不看,他需要的只是一点温度,许久不曾接近的短暂的温度。

沉睡中,色彩幽暗而斑斓。

梦醒时,伤口狰狞复绝然。

慢慢地睁开眼睛,睁开眼睛是陌生的容颜。

天旋地转。彻骨冰寒。

多可笑啊。他居然还能做梦。他想自己一定是忘了,他已经永失所爱。

沉默中,岑越笑容怆然。

“你那是什么表情?”姬穆礼眯起眼睛,攥住他想要离去的手腕。

“放手。”他轻语。

男子没有松懈,只是牢牢地看定他。

“放手!”他冷哼。

那个喜欢在阴暗里的男子依然不说话,修长的指骨却扣得更紧。

危险的纠缠。

第二章

每一个夜,他希望有人在身边陪伴。

这并不困难,靡艳的pub里有各种人选。

可是他不愿与陌生的肉体纠缠。

他可以寂寞,但拒绝堕落。

夜风一点点地卷起,气息微寒,却吹不走夜晚的幽蓝光影。

“从来没有人在和我接吻后,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脸。”姬慕礼一双黑眸,锋芒毕露。

“凡事都有第一,大情圣。”不以为然地对上那双冷眼,岑越出声奚落。

腕骨隐隐生痛,他已经开始对这场谈话不耐烦。在第三甩开手腕失败后,岑越先挥出了第一拳。

像一触即发的地雷,姬慕礼侧头闪过那道凌厉的劲风,立刻还击。

这是一场纯粹的争斗,目的明确,所以无需手下留情。

一方想发泄,一方要征服,两个男人在飘散着雾气的巷子里扭打起来,每一拳都带着试图压倒对方的决绝。

拳头击中身体,发出钝重沉闷的声音,但没有人在意。

姬慕礼毫不容情地挥拳,同时又聪明地做好防守,像暴戾而又谨慎的野生兽类。岑越却豪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宁愿先挨上一拳,

也要打中对手。他藏匿在肌肤下的激烈已经隐忍了太久。

岑越其实并没有近视,但他经常架着眼镜,即使不戴,出门的时候也会带着他的装饰物。

那脆弱的物体经不起剧烈的运动,从口袋里滑出来。

一记细小而分明的声音,是镜片的破碎声。

声音让两人同时一怔,姬慕礼先清醒过来,挡开岑越的拳风,退开一步,靠向身后的墙上。

两个人都是狼狈的,但眼神明亮。

剧烈运动后急速的心跳在黑暗中带来某种不可名状的快感。

岑越痛惜自己的宝贝被毁,微喘着气,眼光狠狠地射向罪魁祸首。

捋了捋头发,姬慕礼有点讶异于自己的失态,他已经想不起上一这样认真地打架是什么时候。

微笑着,他找回原先的面具。“你让我疯狂啊,宝贝。”他非常愉快,差点让笑容牵动伤口,因为那一声“宝贝”已经成功地让

那张冷傲的容颜变了脸色。

“你让我觉得想扁人,混蛋!”那人嚣张的表情让他火大。

“已经很晚了呢,我得回去找人安慰一下我的伤口。”姬慕礼的语气模糊又暧昧。他向pub的后门走去,然后又转过头。“你呢,

该不会又是一个人过夜吧?”

淡淡的雾气在夜色中徘徊,那一个笑容恶毒又甜蜜。

无视于对方的挑衅,岑越面无表情地看着姬慕礼走远,才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咒。“该死!又要买副新的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露出惋惜的表情。

在带着寒意的夜风中,他突然轻轻地开口。:“找一个人陪伴很容易,可是谁会真心在意你的伤口……”

他平静的语音淡漠地穿过泛着幽蓝光泽的雾气。

曼哈顿位于纽约的中心,每天早上有无数的人流从四面八方涌入这个华的商业地带。

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早晨,当大多数上班族开始进行忙碌地工作时,就是有人比较好命地不用起床。

岑越卷着被子,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他不是一个喜欢睡觉的人,但昨晚的宿醉和在那场计划之外的剧烈运动,让他决定暂时放松一下自己的身体。

正当他意识迷离地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一阵尖叫差点让睡梦中的人走火入魔。

“啊啊啊――”小安努力让自己的嘴巴闭合,在经过几张合后,恐怖的颤音终于收尾。

话说她一大早来打工,却意外地发现那个一直都很勤快的老板竟然没有准时开门。犹豫了二秒钟,她假借关心之名,踩着诡异的

步伐,再上楼探访美男的香闺。

屏住呼吸地接近,床上的人睡得正香,她暗叫一声“lucky!”

窗外的日光将屋子照得很亮,小安所站立的角度正好可以清楚地观瞻到正在睡眠的男子的容颜。那满怀的捡到宝贝般的喜悦被一

阵扑天盖地的恶念所侵袭,野兽派美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发出凄惨的嚎叫――

睁开眼睛之前,岑越先皱起了眉,他的耳朵对这类催残最没有抵抗力。虽然小安曾在社区组织的车游行中被谬称为“曼哈顿甜

心”,但现在就算站在身边的是“太空甜心”,岑越照样不给面子。

一个枕头飞过去,虽然闭着眼睛,仍很标准地击中目标。

“闭嘴!” 他终于在清晨刺目的光线里撑开眼睑,很赏脸地发出声音。

“老板,你、你――”小安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手里抱头白马王子“钦赐”的枕头,语无伦。“你的脸――”

早上的光线让他觉得不适,他抬手遮了下日光,微微的疼痛让他明白了小安一大早鬼哭狼嚎的缘由。

昨晚的那场“运动”,两人都挨了对方好几拳,他的脸上自然留下了伤痕。虽然回来后用冰袋敷过了,但嘴角和颊边的淤血当然

没那么快散去。

“我昨天跟别人打架了。”男人之间打一架,是很正常的事。

他没所谓的打了个哈欠,刚想掀被下床,小安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

“和谁?”对于老板的答案她一点也不意外,那种伤自然不会是跌出来的,肯定是打出来的,但关键是谁下的手。居然对这样书

卷气的男人下手,简直就是野蛮!

“是……”嗯,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岑越揉了揉太阳穴。

“是不是上那个大色狼?”她紧张地说出心中的猜测,却见岑越不置可否,一脸淡漠的样子。“哼,我就知道是他!他居然对

一个文弱书生动手……”

“你干吗那么激动?”岑越有点为姬慕礼叫冤,要知道昨晚是他先动的手。

小安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像是在思索某个很困惑的问题。她突然停下,用非常坚定的表情看着床上的男子,目光灼灼。“老板,

我们走!”她一把抓起岑越的手就往外拖。

“我还没起床呢,你发什么疯?”岑越甩开她的手,很不合作地把腿缩回被子里,坐定在床上。“你想去哪?”

“当然是去告他了!”

“告他?”

“老板,你不用瞒我了,我全都知道了。” 小安咬着床单,美目含悲。

“全都知道了?”虽然这个小女子经常神经兮兮的,但还是第一像这样让他一点也找不到方向。

“老板……”她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用柔柔地软软地幽幽地声音说道。“其实……昨天晚上……你被那个了吧?所以现在你

的身体还很不舒服,不想起床。哦,我刚刚真是太卤莽了,没有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竟然急急忙忙拉着你下床,没有牵动你的伤口吧。”

“哼!”她突然拔高嗓音,一脸的义愤填膺。“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但是可恨的是他居然对你采用暴力!最最可恨的是他居然

敢抢在我前面做了我最想做的事!”

惨了!她怎么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了!

小安偷偷瞄了眼岑越,那冰冻的阴森的风雨欲来的眼神让她差点想隐形。唉,一定是昨晚受了某种“伤害”,今天心情不好。

不能退缩,她的话还没讲完。“老板,这种人绝不能估息,你要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虽然这会让你很为难,虽然这会让你

很难堪,虽然你的身心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但是你不能输,你要勇敢地站起来,打破世俗的桎梏,做一个新世纪新思想新观念的新青年!

“完了?”

“完了。”她看着他,战战兢兢。

“我的事你‘全知道了’?”他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是,是啊。”她觉得那个笑容太过美丽而略显恐怖。

“很好。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我可不可以不知道?”她不明白自己的脚为什么不受控制地往后退。

“你认为呢?”

他的脸上明明没什么变化,可是明亮眼眸中的凌厉视线却透露着让人发寒的气息。“最近失业率越来越高,我们这边是不是也要

来一点变革……”

小安用火箭的速度飞快地逃下楼。“啊――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岑越往后一躺,刚想睡个回笼觉。那个女生颤颤巍巍的声音在楼梯口传了上来――

“老板,你也太狠了吧。虽然我不小心发现了你‘受过伤’的秘密,但是你也不该用‘杀人灭口’这么恶毒的计谋吧!唉,别人

说越美丽的越带刺,果然不假。”

岑越无力地抓起被单,他这真的想杀人灭口了。

小安的失败推理彻底惹怒了她的上司,最糟糕的是学校开始放假,每天都有充沛的时间,岑越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讹诈员工劳动力

的最佳时机――

把书店统统扔给小安,而且没有罪恶感。

楼上心情舒畅,楼下愁眉苦脸。虽然收银桌后的椅子布置得很舒服,但一天到晚坐在那会让人早衰。

她托着腮,非常无奈。客人多的时候,手忙脚乱;客人少的时候,寂寞难耐,可是楼上的美男却不肯下来陪她聊天。

“小安!”乔从门口走了进来,那个喜欢东方小女子的boy

“哈,点心来了。”小安高兴地跳起来,扑向他手中的披萨。

乔以为放假后可以制造更多的约会,可是女朋友的时间全都给了工作,为了能增加见面机会,他开始免费当差。

岑越下楼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往嘴里送东西。

“老板,跟我们一起吃吧。”小安讨好地说道。

显然还是没有忘记那个看音乐剧的晚上,之后他看到岑越就像青涩小伙碰到了心上人的家长,有点无措,有点畏缩。

捕捉到他不自在的表情,岑越暗笑。“不用了,我出去买掉东西。”

冬日的微风和傍晚的太阳组合成一个奇妙的温度,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像一朵膨松至恰到好的白云,没有目地的飘荡。

和身边脚步匆匆的行人的不同,他悠闲地迈着脚步。

鳞栉比的商业大厦是纽约荣耀的象征,那两幢高楼贴得很近,中间留下一条极窄的人行通道,两旁的水泥建筑挡住了日光。

岑越在穿过它的时候被几个人拦住。

“什么事?”他平静地问。

色的西装,亚洲血统的轮廓,其中一个开口道:“岑先生,有人想见你。”

岑越观察了一下形势,守在前方的有两个人,身后还有两个,路口堵着一辆银色的丰田。他从那带着口音而略嫌生硬的英语里

猜到对方的来历,既然不是以前的仇家,对方又带着枪,所以他没有选择抵抗。

银色丰田开过一排排摩天大楼,转向一条偏僻狭长的窄道。道路两旁高大的枯枝映在飞驰的车身上,像一幕转瞬即逝的无声电影

车子停在一扇黑色铸铁雕门前,一幢不高但非常宽阔的建筑被围在里面。电子监控的铁门缓缓打开,驶过园里的喷水池,岑

越被引领进客厅。

完全是欧式的建筑,长型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晚宴,但屋子的主人却是不折不扣的日本女子。

“岑!”苍田禄弥微笑着站起,像是斯待了许久,又有些不安。

岑越早有所料,轻叹一声,慢慢走到餐桌的另一头,不客气地坐下。“苍田,你也开始学会怎样使用权势了。”

禄弥红着一张脸,呐呐地不知如何解释。“我……只是想请你陪我过生日。”

“不是每一生日许愿都能实现的。”并不是他刻薄,这是事实。

“我知道。”她抬起头,眼中有一些盼望一些坚持。“只是今晚的这一顿晚餐而已。”

岑越默然。

他握起酒杯,玻璃碰触到桌面发出清冷细致的轻响。

“岑,你可以叫我禄弥吗?”她坐在他的对面,轻轻地问。

他啜了一小口酒,“禄弥。”

“谢谢。”艳红的液体在她的唇舌间辗转,芬芳而微带酸涩。

平静地结束掉精致的晚宴,她依约送他到门口。一个陌生的保镖突然挡在两人面前。

“怎么回事?让开。”禄弥出声轻喝。

“对不起,小姐。老爷想见一下这位先生。”

“爸爸?”禄弥不知道自已的父亲会突然来到别墅。

高大的保镖转向岑越。“岑先生,请。”

岑越皱了皱眉,他知道对方是谁,但他不惧怕,就算对方是权势正如日中天的苍田佑树。

老人用没有温度的眼光打量他,像在评估一件商品。那个男子气质流离,眼神太过沉默,以至于稍嫌冰冷。他不喜欢。

守在边上的仆人利落地把剪好的雪茄递给主人,关门退下。

“你配不上我女儿。”苍田佑树吸了一口雪茄,冷漠地开口。

沙发柔软,灯光适宜。岑越向后靠了靠,表情淡漠。“我何必与令嫒相配。”

空气里有几秒种的沉默,苍田佑树因年老而渐显浑浊但不失凌厉的视线笔直地穿过灰色的烟雾,他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一点企

图。

但是那个年轻男子的眼神明亮,如他的肤色一般清白而坦荡。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他放下手中的雪茄,“只要你让我女儿快乐。”钱,还有权力,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不动心。他有

足够的自信可以驯服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很冷淡的年轻人。

“我现在只想回家看电视。”

苍田佑树没有表态,也许是他急于表现自己,站在沙发后的保镖先沉不住气。

一管冷硬的东西顶在后颈上,岑越眨了一下眼睛,因为他没想到现在的保镖有这么冲动。

“年轻人,说话前要仔细考虑后果。”苍田佑树纵容手下的无礼,他正在享受占尽优势的感觉。

“我一直都考虑得很清楚。”迅速扭头,对方还来不及有所行动,握枪的手已被他修长的指骨牢牢扣紧。

岑越抓着那人的手猛地向上一提,男人的下巴立刻被自己手中的枪柄击中,发出沉闷的一声惨呼,狠准的力力量让他陷入晕厥。

几秒中的过程,局势逆转。

枪落在了岑越的手里,而瞄准的对象则是和他对坐的苍田佑树。

六十多岁的老人面不改色,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你不是普通的书Z老板。”

“您也不是寻常的商人。”苍田财团早已渗进黑色势力,人所共知。

“放下枪,你走不出这间屋子。如果你想在纽约好好生活,最好放弃和我做对的念头。”

“我随时可以搬家,住在哪都无所谓。您却只有一个女儿,一定不愿做出让她伤心难过的事。而我……”他笑容明亮,不卑不亢

。“……也一定手下留情。”随着语音,岑越扬起手敲在苍田佑树的颈项上。

他顶着一张斯文脸孔,从年少起就常常干这种事,所以姿式优美、力道适宜,对方来不及出声就失了意识。

沿着落水管跳落在整齐的草坪上,没有惊动任何守卫,攀出了那栋宅子。

月色正好,岑越慢慢走在那一条山路上。

几分钟后,他突然想到刚才应该偷辆车出来,这寂静偏僻的道路要走到何时?苦笑一声,看来自己是太久没有干“坏事”,思维

变得迟钝了。

一种突至的气息让他警觉,他停下脚步,来不及细想,那抹隐约的气息就被汽车引擎声所代替。

“岑。”禄弥急急忙忙地跳下车,“让我送你。”

和别人的疏忽不同,她一直在关注那个房间的动静。她发现了他白色身影,于是叫出自己的司机,偷偷追了出来。

她焦急地下车,却没有意识到某种一触即发的危机。

“禄弥,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你自己的。”他悠悠一声叹息,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没有犹豫地,用身体保护她。

子弹划过冷冽的空气,进入身体的时候却灼烧出不可思议的热度。

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鲜红的液体迅速地渗出,在右肩开出一朵颓艳的暗红朵。他轻轻地用手指按住伤口,汲取奇妙而脆弱

的温暖。

禄弥惊叫着伸出手来拉他,司机慌乱地从车里翻出手枪。

岑越并非第一受伤,已经习惯怎样去忽略痛楚。一把抢过司机手中的枪,他冷静地对那个没经验的司机下命令。“带她走!”

隐身在银色的劳斯莱斯后,他举着枪回击,掩护那两人离去。

杀手伏在黑暗,他觉得自己跟那个冷漠的男子真的很有缘。他的目标一直不是他,可是连着两都与他相遇。

唇角挂着笑,他故意不去管苍田禄弥正被人拖拉着躲进灌木丛。他已经被一个新的狩猎对象夺去了注意力。

伤口的灼热度暂缓片刻后加倍燃烧。岑越感到意识淡薄,身体的重心完全依靠在车身上,手中的枪也因为感官的麻木和僵硬而滑

落在地上。

而那个危险的男人,在月色下,撩开阴影,无声地走了出来。

冷漠地看着杀手的接近,一步一步,直到他闻到那人身上某种若有若无的奇特的味道。酒精和香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淡淡地麻

醉了伤口。

岑越有些疲倦地垂下头。

可是有人不允许他的忽略,散发着硝烟味的枪管抵住他的下颚,轻柔却毫不留情地迫使他抬头。

手里拿着杀人的凶器,姬慕礼的笑容却依然轻浮。“岑,又见到你了。”他亲热地叫他的姓,然后用枪柄敲在他的伤口上。

沉闷地溢出一声呻呤。片刻的晕眩。

那一刹那,岑越听到伤口重新绽裂的声音。

他蹙紧眉尖的样子收入姬慕礼的眼里,一种残酷的快感迅速淹没了他的心脏。

转身,姬慕礼对着那一片密林高喊。“苍田小姐,只要你出来,我就不会伤害你的情人。”

黑夜里,枯枝和残叶纠缠在一起,粘合成某种落拓而无奈的声音。

遗憾地转回头,杀手发出一声温柔的叹息。“宝贝,看来你注定孤独。”他伸手扶住他的腰,用温情而暧昧的动作防止他晕倒。

“是啊,我孤独地快要死掉。”岑越仰起头,望向夜空。他不为自己怜惜,只是有一点失望。因为月亮已被乌云遮蔽,他找不到

光明。

垂下眼,他向眼前的人看去。飘散的雾气里,他意外地发现那一个神情颓废而笑容魅惑的男子竟有一双墨蓝色的眼睛。多漂亮的

颜色啊!

旋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他的状态很差,忽如其来的笑容浅淡而疲倦,姬慕礼不懂。“为什么要谢我?”

圣诞的那个晚上,他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窗外是艳丽而永不会枯萎的灯。

甜蜜的爱情,痛苦的事实。他带着苦涩的心情退出,可是在那柔情四溢的夜色里,一切已经告别了的往事,像绚烂而瞬间幻灭的

烟在天空中绽开。舔噬着心中那道孤寂的阴影。

“谢谢你那天晚上打电话来。”因为……他真的很寂寞。

睡意越来越沉重,努力仰起头,想再看一眼夜空。月光依然黯淡。

第三章

天空是一片海,他可以触摸到阳光穿透海面的美丽射线。

忘川。

老式的街区,一片破旧的公寓。

姬慕礼不属于这里,他可以选择更好的,但他厌恶完美。

黯淡混乱的空气、浓重的物质气息,以及瞬间纠缠的情欲才更能顺应他的呼吸。

路灯下聚集着几个装扮怪异的吸毒者,姬慕礼最喜欢观察他的邻居们脸上那种贪婪和绝望的表情。

他抱着岑越走上台阶,怀中的男子已经失去了意识,雪白的外套上有大片凝固的血渍。但是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下等社区里每天

都有灰暗的事发生,人心变得麻木。

踢开房门,姬慕礼将怀中的人放在床上,动手脱掉他的衣物。

最里层的衬衣混合着血液黏和在肌肤上,撕扯时的痛楚唤醒了某些感官上的意识,岑越微微动了动他那双有着细长羽翼的眼眸。

男人伸出手掌,轻轻盖住他的眼睛,直到他的眸子渐渐停止无意识的翕动。

打火机“叮”地跳出火苗,姬慕礼往嘴里扔了根烟,开始试着用消过毒的刀刃挑出子弹。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伤口被熟练地包扎好。

他用水洗掉手上的血渍,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苹果。

电脑发出“嘀”的声响。

这个声音表示有生意上门了,有人向他下了新的订单。这又是谁想害谁呢?他兴致勃勃地查看信息。

隐匿在幕后的人透过电脑屏幕传递着对仇人的满腔怨恨,狠毒的指令让他血液沸腾。

仇恨会让人失控,而他最喜欢欣赏人类这种不平衡的心态,就像手中的苹果,甜蜜多汁,芬芳诱人。

杀手兴奋异常,啃着苹果在网上到乱逛,一边打游戏,一边查资料。

凌晨五点,他关了电脑。卧室里的伤者还没有醒来,但呼吸已趋于平稳。

苍白的肌肤有一片裸露在被子外面。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脑细胞急速生长,裂变出一个恶毒的计划。

唇角带笑,他飞快地脱掉身上的衣服,然后钻进被子里。

小心地翻转岑越的身体,让对方侧卧,搂住那人的苍白,用带着胡渣的下巴碰触他的脸颊。十秒之内,他感到对方不安的呼吸和

颤动的眼帘,他知道他马上就要醒来。并且热烈期待。

岑越睁开眼睛,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发现并了解自己被人搂在怀中的现状。

他盯着他看,鼻尖对着鼻尖,缓缓眨了下眼睛。“你应该把胡子刮掉……”转身,平躺,在继续补眼前用某种类似于嫌恶的语气

补充自己的意见。“……顺便再洗一个澡。”

一种名为爆炸的液体以每秒钟22公里的速度在杀手的身体全面流窜,把手放在那人细致的颈部肌肤上,他有5秒的时间放纵自

己就这样把那个人掐死。

姬慕礼是那种日夜颠倒、黑白混乱的男人,太阳照到眉梢也不会动一根手指头。他是被踢醒的。

那只偷袭他的脚在离他两毫米的时候,带起一股细小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劲风,杀手那超乎常人的警觉神经让他瞬间清醒。

没有一个女人敢这样踢他。昨夜,他的枕边人是谁?

经过一夜的休养生息,岑越的状态渐好。

他思路清晰,用极其简单明了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早饭呢?”

“亲我一下,我就考虑帮你煮碗粥。”杀手很没精神地打了个哈欠,外加伸了一个懒腰。

他撑开双手,还没有放下,那个叫做岑越的冷漠男子的冷漠唇瓣像秋水长天下的飞雁一样在他的脸上轻松掠过。

可惜不够热情。而且缺乏耐心。

“亲爱的,你总是这么出乎意料。”姬慕礼笑容涂蜜,语气亲昵,精神百倍地从床上跳起,颀长潇洒的身影走向盥洗室。

“把那边那本杂志给我,谢谢。”岑越的声音追踪到门口。

“何必那么客气。”在把杂志递给岑越的同时,他突然想到某件事。

取出一套干净的睡衣,扶着岑越坐起,抽出一个枕头垫在他的身后,姬慕礼温柔地殷勤地恶劣地问:“要不要我帮你?”

他故意不走,等着欣赏对方的恼羞成怒。或者从容不迫。

岑越斜过眼瞄了他一下,然后拿起睡衣。

右肩部裹着绷带,那里曾经有一个旧伤口,他已经习这种痛楚,但身体的晃动总会牵扯到受了伤的肌体,所以他的动作很慢。但

神情坦荡。

阳光妩媚的冬日早晨。他慢慢地展开自己白皙的身体,再慢慢地收拢。在杀手的目光下。

他受了伤,体质虚弱,却仍然强悍。

姬慕礼微笑,满意地叹息。关上卧室房门的片刻,他微微侧头。

那人神情随意地躺回床上,翻着手中的杂志,黑发向后滑落,露出洁白的耳轮。阳光照出空气里的细小尘埃。

他突然想伸出手指,在那片小小的柔软的肌肤上轻轻抚触。

这会是一场有趣的较量。姬慕礼无声地关上房门。

岑越给小安打了个电话,他才刚开口,就接受到一阵阵连珠炮似地急吼。

“你到那里去了嘛!一大早就有苍田家的人在门口拉着我问你的下落,说他们小姐如何如何地着急,我说我不知道,他们就站着

不走了。你想想,门口杵着两个不但不英俊不潇洒不但不性感而且长地很像黑社会的大哥,还有谁敢进来啊!”

“我好不容易把他们骗走,那个小姐自己又打电话来了,还没说话就先哭,足足哭湿了一件裙子三条手帕五条床单,哭到我要爆

炸的时候,才说昨天她被司机拉住所以不能马上出来救你希望你原谅,又说她绝不会让她的爸爸再来骚扰你,还说要是我有你的消息一定要马

上转告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哪?你受伤了吗?你快点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说话我针对很郁闷很抓狂很想扁人啊啊啊――

……

岑越第一发现到自己原来雇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员工。

他现在受了伤,承受不起这么热烈的河东狮喉,匆匆说了句“我过几天回来”,就果断的关了手机。

他还很虚弱,无聊的时候看电视,累了就阖眼睡觉。姬慕礼则在外屋忙着完电动游戏。

暂时的相安无事。

可是到了晚上,偶而也会发生点摩擦起火的“小状况”。

杀手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一支手臂冷不丁地横卧在岑越的腰上,这还不是最失控的。最失控的是,他晕陶陶地抱着自己的床伴

,热气腾腾地喊了声“宝贝……”

岑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抑住翻江倒海的胃,一脚踹过去。

姬慕礼总算从睡梦中醒来,表情阴霾。“你干吗偷袭我?”

“是你自己欲求不满吧。”

“哦?”姬慕礼还不怀好意地轻笑两声。“你该不是再嫉妒?”

岑越知道再跟他纠缠下去绝对是浪费精力,把被子拉好。“看来你还在做梦,那我就不打扰了。”

姬慕礼也不傻,从地上钻回热乎乎的被窝,闭着眼睛喃喃自语。“梦里有你。啧啧,很好很好……”

作为自由职业者,虽然不用每天准点上班,但钱还是要赚的。

这念头仇恨很多。姬慕礼又有生意上门了。

出门前,他温柔有体贴地替岑越掖了掖被角。“亲爱的,我要离开纽约几天。别担心,我会找人照顾你的。”

他本来想来歌浪漫的吻别的,但被岑越一拳挥开。

脸上是甜蜜热切的笑容,抓住岑越腕骨的手指却有力地扣拢。

他拉着他的手,用自己性感嚣张的胡渣在岑越的手背上蹭了几下。然后又强行在别人的指尖印下一个湿答答的狼啃。

他轻轻咬住对方的指尖。带着某种Se情的味道……

踢走了得意忘形的杀手,屋子有点冷清,但绝对自由。

中午的时候,有一团黑黑的小肉球踩着锈迹斑斑的逃生楼梯,从厨房的窗口爬了进来。

一个可以称之为小东西的黑人男孩,宽宽的额头,洁白的牙齿,典型的黑人面孔,满头爆炸式的浓重卷发使得他本来就不小的脑

袋硬是增大了好几圈。

“你好,我叫特鲁迪,今年七岁,最大的爱好是吃香蕉。”小东西举起手中的披萨盒。“是adrian叫我来给你送午饭的。”

adrian?岑越一楞,马上就猜到那应该是姬慕礼的英文名字。

“谢谢。”岑越平时很少有接触到小孩子的机会,对这个胖嘟嘟的小家伙很有好感。他打开披萨盒,问:“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不了,我有香蕉。”特鲁迪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一根又黄又大的最爱,小心翼翼地剥皮,边吃边心满意足地叹息。“好好吃哦

!”

他突然紧张地盯着岑越。“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你也想吃?”

“我还是比较喜欢吃这个。”

“哦。”他放心地点点头,转而露出小狗般迷茫的眼神,一本正经地问。“你是adrian的情人吗?

“不是。”

“那他为什么让你睡在他的床上,我就只让香蕉跟我一起睡觉。”

“……”小孩子的思维果然不是大人能够想象的,岑越决定岔开话题,他试着教特鲁迪用中文念他的名字。

“岑。”

“秤?”

“岑。”

“橙!”

虽然很辛苦,但看到特鲁迪那张圆圆胖胖的脸憋到黑里透红,龇着两片香肠唇努力发声的样子,岑越总算能让自己不太无聊。

这个黑人男孩的家就住在隔壁的隔壁。他家人口众多,其实挺穷的,但为什么会把他养得这么肥肥美美,这个问题连他妈都一直

没有搞清楚。

这四天的时间里,特鲁迪一直按时送三餐过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没来。岑越只好自己动手,反正他的伤也好了一半了,明天

一早就准备走人。

如果姬慕礼再晚一天回来,那么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杀手一进屋就看见了岑越。

他坐在铺着毯子的地板上,身旁放着一杯咖啡。白色的毛衣,光着脚穿牛仔裤。雪白的脚踝。

眼光在那细洁的白色上停留了片刻,姬慕礼的视线转移到岑越手中把玩着的东西。“你在吃什么?”

“苹果。”

“你为什么乱翻我的东西?”他是个对苹果有奇怪嗜好的男人。他记得他手中的那一个是冰箱里的最后一个了。

“我饿了……”岑越漠然地看着他。

两个人互相对视。

咔嚓――他突然脆生生地咬了一口,慢慢嚼了几下,然后把那具残骸举到姬慕礼的视线,“还给你。”

恶狠狠的视线自杀手那双漂亮的放肆的墨蓝眼眸中,以每秒一千九百格的超慢镜头子弹般地撕裂空气,无声而有力地射穿果核最

终钉在岑越的身上。

他一直伏在暗,伺机而动,想慢慢地抓住对手的弱点。

可是他已经没有兴趣继续玩狩猎游戏,因为他刚刚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生意,身体里那狂躁的血腥因子还在热烈地沸腾着。

毫不犹豫地扑过去。

岑越曲起脚,踢中放在地上的咖啡怀。白色的瓷杯激射而出,带着咖啡的香波,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姬慕礼侧过身体,躲开那个没有杀伤力的暗器。

杯子摔在地上,没有碎,滚涌而出的黑色液体迅速渗入地毯。就像两个将要纠缠在一起的人。但杀手没有成功地靠近他的猎物,

阻止他的是岑越手中的枪。

“你不但乱吃我的东西,还偷翻我的柜子。”他微微皱着眉,语气揶揄,像在责备一个淘气的孩子。

“对不起,我比较没家教。”岑越慢腾腾地站起,握枪的手臂看似无力,却一刻也不曾放松警惕。对付那些包藏祸心的人,还是

早有准备的好。

“要走了吗?你的伤还没好。”看着对方一步一步地退到门口,姬慕礼惋惜地说道。

“谢谢你的照顾,我差不多已经快要忘记是谁让我受的伤。”

这是一个告别仪式,他想他们应该再也不要相见,他要继续回去过自己无聊而平静的生活。

可是有人不想分手。

赤裸着双足,退到玄关的时候,岑越微微移开视线寻找他的皮鞋。

姬慕礼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候,除了对方略微分散的注意力外,更重要的是他能非常有把握地推算出,一个试图掩埋过去的人绝不

会轻易地再动杀机。最多只是用来威胁。

他准确无误地扣住岑越的手腕,撞向门板。

代替落在地上的枪反击的是岑越的膝盖,冷硬地击中杀手的肚腹。

挥拳、闷哼,对潮水般的凶猛力量做出正确的回应,两个人都是格斗高手。

岑越被压倒在地上,他马上顶开堆在身上的力量,一个翻转,将对方压下。

姬慕礼当然不会甘居下风,很快改变局势。

两人在地毯上翻滚,潮水般一浪接一浪。如果停下,就会被吞噬。

伤口被那一阵阵翻涌勾起新的痛感,岑越终于在这场用拳头沟通的对话中失了优势。最后占据上风的是那个有着放肆眼神的野兽

男子。

双手锁住对方的腕关节,膝盖压住那想要踹人的长腿,这是一个有无限可能性的姿势。有非常多的镜头可以从这个姿势中扩展,

变化多端,近乎完美,让人的心随着澄澄的月色一寸一寸地跳跃。

姬慕礼得意地微笑,这幕戏的主动权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彼此都使出了全力,看上去有点累,轻微地喘气,胸口有小幅度的起伏。只是一方热情,一方冰寒。

第四章

“我想我是海。潮起时期待,潮落时无奈,我想我是海。”

杀手居高临下,观察那个被他俘获的男子。

他的腕骨在他的掌控之下,脉搏贴着他的掌心,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种微妙的跳动。

和他以前任何一个情人都不一样,眼前的人有着和自己不相上下的身高,凌厉的拳风,以及硬朗的脸部线条。但这的确是一个奇

妙的生灵。

诡秘而忧伤的气质,寂寞又倔强的眼神。恍若来自海洋,水样的单薄,却又兼具着某些适合在黑暗中生长的特性。无畏。难

以驯服。

“你猜我在想什么?”他微笑着问岑越,然后自言自语地回答。“我在想,我们上的那个吻啊……”

这是一场由视觉引发的个人行为。

岑越还在消化姬慕礼莫名其妙的对白中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温热而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至。

他感觉到对方不拘小节的唇舌在他的口腔里大胆而放肆地卷绕。

突然想起某个品牌的生酱,那是一种柔软又香稠的味道。岑越的味蕾又一接触到那种味道。柔软。香稠。

这是他们第二接吻。

第一个吻,在湿漉漉的巷子里,揉和了迷芒、激烈、欲火、放纵,像一幕飞驰而过的黑白梦境。这一,却是平静的,他清楚地

知道那个吻他的人是谁。

在那个微有些讶异,但不是很离谱的行为中,他有些恍惚。

一种淡淡的属于夏天的生酱的味道。

姬慕礼慢慢地离开岑越的唇,声线湿濡。“宝贝,你应该把眼睛闭起来。”

他松开对他的钳制,双手撑在他的耳侧,用一种看起来非常邪气也非常英俊的样子勾起嘴角。“我们Zuo爱吧。”

“好……”岑越黑色的水银样的眼神凝视着天板,低低的语音像在决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当对方灼热的气息再度向他靠近的

时候,他的眼神却在瞬间辗转成犀利的刀锋。“做你个鬼!”

他以最快的速度勾起膝盖撞开压在身上的男人,一个旋身跳了起来。

腰侧被撞个正招,姬慕礼放慢呼吸,在隐约的痛楚中凝视那个离他三步之外的男子。苍白的脸,仿佛吸吮了月色,冰一般的诱惑

。一双冷凝的眼因为怒气,而火光窄现。

斯文、强悍、脆弱、冷漠、优雅、倨傲,这个叫做岑越的东方男子,带着种种矛盾的特性凝绕成一座冰山。让人感到迷惑。想要

攀登。渴望融化。

这是一瞬间的轻微变化。姬慕礼仍然在笑,只是少了那种惯性。“我一定会得到你,今晚。”

他化身为兽,在颓败的混乱的水泥建筑里向岑越欺近。

岑越用他的拳头来回敬对方的猛扑,一记去势汹汹的劲风在姬慕礼的颊边擦过,没能阻止杀手的身形。

灵敏地攥住岑越的肩,将他推倒在身后的墙上。

手指差一点就要抚上那柔软细白的颈项,很遗憾地被岑越挣开。

岑越抬臂一挥,推掉握在肩上的那只手,腕关节却被杀手顺势擒住,扣在腰后。

姬慕礼凌厉地收紧手臂,推着他的身体紧贴向自己。

右手被一股强势的力道制在身后,岑越也不挣扎,当两人距离拉到最近的时候,抬脚往对方的左腿勾去。

杀手重心一闪,但扔抓着他的手腕,两人一起摔倒于地。

挫折能刺激情欲。

甜美与禁忌的热潮再一翻上胸口,杀手闪烁着那双兼具感性及侵略性的墨蓝眼眸,抓起岑越的黑发,朝地板上撞去。

一阵晕眩,岑越发出沉闷的呻吟。

在那半分钟之内,他只能感到耳朵里涌出的一阵 “嗡嗡”的噪音,以及瞬息笼罩下来的黑暗。

姬慕礼再度扯住岑越的头发,迫使他扬起下巴,以近乎粗暴的力道在他柔和白皙的颈部啃舐。一种看不见但异常猛烈的欲望像空

气里的尘埃一样在月光里飞扬。

好像已经有几百年未曾与人这样的耳鬓厮磨,岑越觉得自己如同一架生了锈的机器被迫再度开启。

他一心一意地渴望着过上平凡的生活,就算无聊寂寞的日子把他淹没。

但在这样一个夜晚,他又一跌入汹涌澎湃的旋涡里。

暴力、情欲,种种让他一度彻底抛弃的东西像爆炸了的陨星碎片般袭来,他感到惊异、慌乱,和愤怒。

那双蓝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异乎寻常的明亮,里面有某种类似荧光的物质。

他热切而狂妄的唇舌像一尾充满攻击性的食人鱼游弋在他的肌肤上。

他听到杀手用闪烁着热气的声音问,“后悔遇到我吗?”

“我后悔到想要死掉!”他突然发力,似乎用尽了身体的最后一丝力量,恶狠狠地将姬慕礼推开,用报复般的心态咬住杀手的肩

膀。

姬慕礼仰面躺倒在地毯上,左侧肩膀上的疼痛感随着身体里错综复杂的神经系统传达到大脑中枢。

那个人就伏在他的身上,用亲密的姿势埋首在他的颈项间,天知道那牙齿有多野蛮地陷在他的肌肤里。

抬高右手想彻底把那人敲晕,可是伸出的手掌在贴上那平滑脖项的瞬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让他停滞。

另一只手也跟随着那种感觉从对方的腰侧滑入,在那白色的毛衣下缓缓上移。

温寒的背部肌肤,紧韧,柔软。

这是一个奇妙的夜晚,肩部的痛楚和掌中的舒展,两种细流暧昧地缠绕于一。

他想起在替那人疗伤时曾经见过的身体,并不完美,一些伤痕。已经时过境迁,淡化为白色的细小痕迹,蜿蜒在肌肤上,记录着

少年时的种种。

月光温柔地像情人的呢喃。

杀手突然意识到有一些事情正像自己掌心下那根挺拔的脊椎骨一样,朝某个预定的方向固执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笔直延伸。

蓦地收拢手臂,一个翻转,低头吻去。

他吻他的唇,他的眼睫,他的眉骨,甚至刚才想要制服对方而用暴力撞出淤痕的额角。

双手撑在姬慕礼的胸口,岑越努力在两人紧贴的身体间推开一点空档,希望以此来阻止对方愈来愈狂野的亲吻。

但那人的态度似乎异常坚定,任何困难都不能让他顽固的唇舌有丝毫动摇。

弥漫在四周的月色不再温柔,狂乱纷至沓来,无声地呐喊。

不耐烦岑越一再地推拒,姬慕礼扣住他的双手,压制在身体两侧。

他的手指微微收拢,露出一小片白色的掌心。

在月色的指引下,姬慕礼的唇瓣像沾着酒精般游入那一片白色旋涡,顺着掌心的纹理啃噬到冰凉的指腹。

似曾相识的唇瓣,忽闪而过的片断,岑越在现实与回忆中沉浮。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又仿佛不知道。干燥的手指在杀手放肆而温热的口腔中越来越烫,他可以感受到对方那经常用来撕咬

猎物的犬齿正一毫米一毫米地吞没着他的指骨。

浓重的热度从指间烫到心头,他的心头突然一阵刺痛。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一个人走了很久,被寂寞灼烧到发痛的躯体,已经不想再有任何奔逃的念头。

他必须牢牢地抓住什么,就算那个给予他片刻温暖的男子有一双荧蓝的――野兽之瞳。

猛地抽回手,他紧紧抓住姬慕礼的衣领,像午夜中冲出牢笼的困兽,狺狺地急切地固执地对着杀手的唇咬了上去。

一向缺乏主动的舌瓣汹汹然地攻略起来,蛮横地从杀手的牙关侵占到带有薄薄黏膜的上颚,这是唇舌间的暗战。

双方的呼吸逐渐变粗,但谁也不肯先放弃,狠命咀嚼着彼此的气息,直到咀嚼出满嘴的热烫。

层层剥落的衣物散在一地,劣制的绒毛地毯不同于床铺的柔软,两人赤裸的皮肤抵触着粗糙的纤维,伴着一种微微刺痛的感觉,

仿佛每一个毛孔都被强迫张开,用来迎接那排山倒海的欲念以及瞬息的飞翔或者毁灭。

岑越的身体苍白但又充满着力量,上面的每一道细小疤痕都是一场无声而另类的引诱,有某种类似于DARK BLUE香水的感性味道在

空气里弥漫。

芬芳的夜色和裸露的身体最容易勾起人类的无限遐想。

回忆潮水般涌现,杀手的脑海里闪现出过往的许多片段。

岑越踢动长腿时劈开的气浪、扭转腰身时敏锐的弧度、挥拳时惊人的爆发力、以及那一晚受伤时平静淡泊又泄露出无限沉郁的寂

静眼神……

这一些有关暴力、脆弱、沉着、漠然、伤痛、忧郁的词汇将眼前的人组合成一个魅力无边的引诱者。

姬慕礼的呼吸变得缠绵,动作却格外地疯狂,纷乱的亲吻和粗鲁的抚触已经远远不能表达他的热情指数。

他想要更进一步的入。入。

翻滚在一起的身体似乎抛开了所有的障碍,肉体的愉悦让他们超越任何界线。但是真正的障碍,却像海市蜃楼般陡然而至,并且

令人难以忽视。

他们的身高相差无几,仪容又都挺拔俊美,这将是一完美的组合。

如果不考虑双方固执而强硬的思想层。

温热湿濡的舌尖好像用了上好的润滑剂,从岑越的颈项开始,带着舒爽绵延的痕迹慢慢向下,一路游滑到紧致的小腹。

杀手一边甜蜜地取悦着情人,一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掌贴着性感的弧度向对方的臀部肌肤移去……

“你干什么?”岑越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反应迅捷地制止住姬慕礼的手。

“亲爱的,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姬慕礼的微笑邪气又撩人,可是在这种时候似乎效果不大。

“当然知道。”他坐起,黑色的眸子里闪着一股野劲儿。“而且要我来做。”

“你来做?”虽然他不会怀疑这个看似斯文实则非常顽固的男子有着惊人的身体力量,但这的确是一道难题。“你非要在这种时

候讨论这个问题吗?”他的身体已经热情如火,没有办法自动降温,偏偏有人能冷静相对。

“不然就算了。”他绝不退让的样子,好像在冰与火之间,可以自动切换。

“……”姬慕礼不语。

他当然有自信可以再一用暴力解决问题,可是对方不容置疑的目光和异常清晰的意识让他领悟到那不会是一场能在短时间内解

决的争斗,而他身体里绵长的欲望像一条精力旺盛的海底生物,已经翻江倒海,近在咫尺。

十秒钟的等待足以让岑越冷静,他对姬慕礼的决定已经没有兴趣,漠然地扔下一句话后站了起来。“你自己解决吧……”

“你***真够狠的!现在才喊停!不做就不做,到时候可不要后悔。”他咬牙切齿,用近乎粗嘎的低音来表示自己的难以容忍,并

且选择用恶毒的语言攻击来发泄身体的欲望。

夜色是恶魔们现出原形的最佳时刻,那个英俊颓废又性感无比的雄性恶魔在夜色的见证下又多了一项新的罪名――欺骗。

他用他的谎言,在人类男子以为他要放弃因而放松戒备的那一刻,从身后猛地抱住对方。

两人一起滑倒,杀手的身体重重压制在岑越带着伤口的身上,他乘着对方痛疼而无力挣开的片刻,用自己微渗出湿意的男性象征

寻隙而入。

双方同时溢出一声闷哼。

然后是几秒钟的沉默状态。

一切的奔腾、呐喊、喧嚣、战栗,都在那几秒钟内化做无声的气流,冲入每一个细胞。

在几近疯狂的欲望高潮中,姬慕礼像每一个成熟的公子一样,用情欲中特有的沙哑嗓音发出干燥而魅惑的音节,安抚着那个

紧皱双眉并且一语不发的情人。“亲爱的……”

吸一口气,岑越撑起右手,坚硬的肘关节对准背后某人的下巴撞了上去。

“啊!”应着肘部击中实物的钝重声,姬慕礼发出一声毫无掩饰地高叫。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放肆,那样的暧昧,那样的随心所欲

人的情欲方式是多么的复杂而难以控制……

书店每天九点半准时开门,小按九点不到就出现在她的工作岗位。

打开门,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通向二楼卧室的楼梯口朝上张望。窥探的结果却和前几天一样,这间屋子的主人还是没有回来

“怎么搞的嘛……”

就在她胡思乱想、脑子里生出无数臆测的时候,门口人影一闪,岑越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身而过。

“老板!”小安吃惊地转过头。

“不许上来。”太了解她的个性,把晃这长辫子粘在身后的小安阻止在楼下。

“哦……”小安很委屈地答应着,脑瓜却千姿百态地转动起来。

那个……她明明记得老板离开的时候身上穿的是白色的羽绒服,那么现在的那套又是谁的呢?

岑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他的心态像莲蓬头里喷出的水珠一样杂乱无序。

昨天晚上,他参与了一打架、Zuo爱,然后好像又打了一架。最后的部分他记不太清了,早晨他是在地毯上醒过来的。他们甚至

没有上床。

姬慕礼还在睡,或者假装在睡,他没空去管,穿上衣服毫不犹豫得走掉。

“Shit!”肩部一阵刺痛,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在昨夜的剧烈中碎开,被热水溅到。

他走下楼,决定做一些事情让自己安静下来。

“你先回去好了,这里我来弄。”

“啊?哦。”说真话,这几天连续全天候工作的确很累,但是现在她还不想走耶。

“我先把这里整理好。”她慢吞吞地站在架子前,把新到的杂志一本一本地放好。

小安正准备想出个新话题,逗岑越开口,黑白格子的玻璃门在阳光下一闪,有人走了进来。

“对不起,我们还没……”本来她是想说“还没有开始营业”的,但那个闯入者的性感微笑,像十七世纪的加勒比海盗一样撩拨

着少女的芳心。

可惜那个英俊的海盗只对小安微笑了一下,就把他的全部注意力奉献到书店主人的身上。

他热烈地说:“早安,亲爱的。”

岑越站在桌后,平静地抬头。“你找谁?”

“我的爱人叫岑越,我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发现自己有一点喜欢他的,没错,也许现在只有一点,可是谁又能保证将来不会有更多

。”姬慕礼的笑容蓄积着阳光,在宽敞明亮的屋中辐射开来。

“对不起,我恐怕不认识你。”不过阳光遇到冰山,岑越冰冷依旧。

“我叫姬慕礼,三十岁。虽然没有正当职业,但收入可观,而且长相英俊,性格体贴,无不良嗜好”对方的冷漠丝毫没有打击到

姬慕礼的信心,他的微笑比蜜还甜腻。“你可愿意考虑?”

小安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天晚上她躲在门后偷听老板和某只色狼的对话,虽然非常想冲出去,但最后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坏男人的脸。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说话的语气非常耳熟,经过和记忆库里那晚的声音对比之后,终于可以把两者划上等号了。

天呐!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那个坏男人竟然长得这样惊心动魄又性感无比,让人联想到热带森林里的某种有毒生物,愈危险愈艳

丽。

她看着他们站得那样近,中间隔着一张黑桃木的桌子。

他清冷孤傲决绝无情恍若地北冰洋,他热情如火面泛桃仿佛身在夏威夷。

美男和美男之间是多么们的赏心悦目,并且让人难以抉择啊!

可是主角之一的岑越显然不认为眼前的人有多么赏心悦目,他的眼神越来越阴霾。“姬慕礼,我不想陪你玩游戏。”

昨夜吃了暗亏,他也懒得计较,只希望一刀撇清两人混乱的关系。谁知道对方却仗着一夜情步步紧逼,并且动机不明。

姬慕礼仿佛没察觉岑越的拒人于千里,“我们一定合得来。”他自信地看着他。“岑,我们是同一类人。”

“已经不是了,那只是我的过去,也不要固守你的将来。”他希望趋于平淡,而眼前的男人却注定危险。

“岑,不要否定你的过去,也不要固守您的将来。”

“将来?你以为如果我现在答应和你在一起,这世界就能海枯石烂?”他早就明白,不论多坚贞的誓言,都很容易被时间冲散。

“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没有开始,又怎么知道结局。不用马上告诉我答案,你可以慢慢考虑。”姬慕礼取出插在口袋里的那支白

色玫瑰,语气闪烁地靠向岑越。“这是送给……昨夜的我和你。”

收紧眉峰,岑越的眼神开始凝聚冷气。

男人手中的玫瑰突然贴近他的双唇,纯白的瓣在他微微开启的唇畔轻轻摇摆。芬芳与柔软。

“别生气。我知道你会说并不在意,可是我也知道你一定不会忘记。”

透明的玻璃杯里盛着无暇的清水,姬慕礼顺手将玫瑰插进杯子礼。绿色的梗在水中掀起小小的涟漪。

小安一字不漏地把两人的对话收进耳朵里,她却越听越糊涂也越听越明白。“老板,他走了……”

对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他的心却像独自晃动的玻璃门,泛起一阵迷惘。

这是一道判断题,他猜不透姬慕礼的动机,那个男人有时候浪漫多情,像公子一样温柔而甜蜜;有时又会像他的职业般冷酷

无情。

他承认那个男人的魅力,也无法忽略那股挥之不去的危险气息。

若是以前,遇上这类难以琢磨的人或事,他从来不会如此困惑。

每一道难题都是一种新的挑战,带着特殊的吸引力。

可是现在他已经失去了那种自信与激情,事业上的背叛与情场上的失意,让他无法再依靠自己的直觉。

该放弃,还是要反击……

“老板?”小安打断了他的思绪。

“恩?”岑越终于把眼光扫描到被忽略了很久的小安身上,发现她正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老板,我可不可以问一下……”闪烁着那双无比纯洁无比健康的大眼睛,小安问。“什么叫做……‘昨夜的我和你?’”

第五章

夜色中,他不知道将会和谁相遇。

UNDER THE SEA

姬慕礼很快就拟订了进攻方式,即增加自己的出现率。就算他的宝贝儿每都赏他一张冰山脸,印象分肯定是少不了的。

不过这印象分到底是正书还是负数,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是森林里最危险的生物,一双闪着光的夜眼,透过重重枝蔓,紧紧粘附在猎物的身上,随时伺机而动,喷洒出有毒的汁液。

他的猎物竟如此奇特。沉默寡言、沧桑寂寞,而又强悍坚韧,像一个由各种离奇曲折的情节打造而成的神秘故事,一下子就攫住

了他的目光。

为了接近心爱的猎物,他撩开枝蔓,走出雾气重重的热带雨林,在人类文明的伪装下,化身为一头野兽绅士。

早晨的阳光温馨又柔软,照在他身上却明显缺乏感染力。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白天的太阳对习惯夜生活的人毫无吸引力。

无精打采地窝在他那辆火焰红的高档跑车里,昏昏欲睡的眼神在到达目的地后立刻变得神勇无比。

往身上喷了点混有砒霜味道的古龙水,整了整被风吹乱的头发,野兽绅士对着后视镜露出一个玉树临风风六倜傥英俊潇洒艳冠群

雄的闪亮笑容。“宝贝,我来了!”

“咚”

安静的房间里传出一记诡异的声响。

岑越有一点莫名。

刚刚不知是怎么回事,差点踩空一阶楼梯,幸好及时抓住扶手才没有滑下去。他的迷惑在看到那辆嚣张到让人有强烈的痛扁欲望

的保时捷时立刻烟消云散。

一如既往的,他选择忽视。

“嗨,亲爱的。”极具视觉享受的跑车用着与它性能不符的乌龟速度,慢腾腾地挪着身体追在岑越背后。“你去哪?要不要我送

你?”

“你一大早冲过来就是为了想当司机?”岑越继续往前走。

“顺便还想问一声你考虑好了没有?”

“姬慕礼……”他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却看着前方。

“恩?”

“我想过了,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应该封闭自己。”他侧身转向杀手,目光没有挑衅也没有依赖。“我不知道以后会遇到谁,

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你不想告诉我是为什么吗?”他的意识里从来没有“知难而退”这四个字的存在,“志在必得”才是他的人生准则。

“因为……”岑越停了停,“胡须。”

“什么?”他真的没听懂。

“我不喜欢蓄胡须的男人”岑越的审美标准属于斯文清爽型,那种野兽派的男人他从来敬谢不敏,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中极品”

几秒钟的停滞后,姬慕礼用自己的微笑来解围。“亲爱的,你真会开玩笑……”

“那你在这慢慢笑好了。”岑越没所谓地勾起唇角,转身穿过马路,朝对街的一家咖啡店走去。

这一姬慕礼没有追来,不过按照岑越的推断,这种安静平和、没有噪音的时光不会保持得太久。

果然,在他差不多快要喝光桌上那杯美式咖啡的时候,一个已经熟悉到令他非常想马上忘掉的身影带着古龙水的味道毫不客气地

霸占了他对桌的座位。

“你觉得我现在怎么样?”姬慕礼自信满满地扬起脸庞,一个标准的野兽派帅哥的野兽式微笑。

岑越的目光的确被那光洁的下巴吸引住了。

姬慕礼,,无疑是一个不管对异性还是同性都极具魅力的男人。

只是试着挑战对反方容忍的尺度,没想到这个男人真的那么做了,而且动作迅速。虽然值得表扬,但……

“对不起,我现在才发现你还是留着胡子比较好。”

笑意瞬间蒸发。姬慕礼眯起眼睛,一种熟悉的危险气息开始大面积扩散。“岑越,你耍我?”

“好象是。”慢条斯理地拿起银勺在咖啡杯钟缓缓搅动。

只是单纯的人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姬慕礼是个拥有一流指挥的高等生物,凭借一个优雅笑容就将冷冽的空气消弭无形。

“我突然想起买了件礼物要送给你,不过当面送的话会缺乏神秘感。你慢慢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他站起身,潇洒地走

了出去。

终于恢复到轻松平常的早餐时光,岑越聚精会神地翻阅手中的报纸,直到吧一大叠内容全部看完。

在步行回家的路上也没有受到任何有不良企图人士的骚扰,一路踏着晨光,心情渐好。

“老板,早安!”这是小安每一天的开场白,只不过今天的神情有些古怪。“老板……”

岑越不语,等待下文。

“那个人来过了。”

“谁?”

“就是那个人喽……”

“来干什么?”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在心里翻腾。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到楼上去过了,坐了一会儿,又下来了。”

“越来越不对劲。”“下记得不要随便让人进我的房间。”

“啊?”这可为难了,她怎么知道什么人算‘随便’,什么人不算。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而且那个人的笑脸是多么的邪恶多么的

性感多么的让人流口水啊!嘿嘿嘿嘿……

走上楼梯,房间里静谧无声,环顾四周,好象一切都没有改变,除了书桌上的那个礼品盒。

拆掉了浅蓝色的包装纸,打开盒子的时候他没有抱着任何美好的期待,可是里面的东西却让他哑然。

东西很轻,一副普通的眼镜。

托在掌心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展开来,纯净的镜片仿佛能让他的视野在刹那间变的更加清晰。

镜架的纹路,镜片的线条,合之前打碎的那副几乎一般无二。如果这是一个阴谋,那个男人的确做到最好。

岑越有些许的怔忡。

桌上摆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掀下开关键,准备收取电子邮件。

在一片轻微的机器运作声中,他愕然瞪视着液晶萤幕上被某人篡改了的开关画面。那时一串像走马灯般在屏幕上嚣张地晃动着的

中文字符:

[宝贝啊,好想强暴你。――――爱你的姬慕礼]

岑越觉得自己好久没犯的头痛病马上就要发作了。

夜如水,正是酒吧礼最热闹的时候。

之所以选种这家名为“UNDER THE SEA”的PUB,是因为这里的主题明确,进出的人群里找不出一个女性的身影。

浅桔色的墙面被长长达到吊灯吹拂到温柔无比,天板设计地很高,隐射出一种宽阔、放肆、不羁的审美情趣。

叫了一杯马丁尼,岑越坐在吧台的高脚椅子上。这里的音乐很对他的胃口。

一个年轻的男人走来,右手拎着公事包,高高的个子,笔直挺拔的西服,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刚从高档办公室里出来的社会精英。

有钱又英俊,只不过神情有点不安,像是第一来到这类声色暗涌的地方。

在吧台前停下,隔开一个空位,坐入岑越右手边的第二个邻座。

也许都是东方人,陌生人的视线在四下扫描了一圈后,半遮半掩,若有若无地飘忽在岑越身上。

老实说,岑越并不讨厌这种目光,最近他接触到的一直是那种浑身上下都充满着霸道情绪的男人,无论外表多么完美,带着枪的

猎人还是会让人敬而远之。

所以,比起艳丽却有毒的危险生物,她更乐于与这类温和羞涩的普通人打交道。

可能真的是第一到GAY吧而太过紧张,在陌生男子猛地仰起下巴准备把酒倒进喉咙的时候,因为心不在焉并且动作激烈,导致满

口冰凉的葡萄酒以喷射状的姿态从他的嘴里反弹而出。

遭殃的不只是桌面,有为数不多但也实在不能算少的液体准确地空降在岑越手背、手表,以及小半片衣袖上。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搭讪方式。

呆楞了片刻后,男人赶快掏出手帕“真是太对不起了……”

岑越无奈地挑了挑眉,“我自己来好了。”

“对不起……”这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那张俊逸不凡的脸正趋于坍塌状态种。“尼的表很贵吧,我赔给你。”

“不用了。”反正是防水型的。

岑越抬头,意外地发现对方好不容易灵活起来的身手,在翻遍公事包和全身上下所有的衣袋后又一定格在原地,而且脸上露出

一种和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人士完全不相符合的僵硬表情。

“我……”

“钱包掉了?”岑越问。

“不……好象是。”

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那张极度尴尬的脸,岑越掏出自己的钱包,抽了一张美金推倒对方的面前。

男子露出不解的表情。

“这里是不能赊帐的。”岑越指了指他刚刚点的那杯酒。

“啊?谢谢!”除了懊丧,他已经表达不出别的什么情绪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有一点。”相当直接的回答。

“我不是骗子……”他喃喃地说。

“我知道。”骗子要比他滑溜多了。

最后一句话总算让对方屡受挫折的心灵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恢复出一点商场人士该有的伶俐。“这是我的名片。”

――宋在云,隶属某电脑公司的软体工程师。

很多电脑天才都是从网路黑客开始的,不错,眼前这个笑起来很时尚的年轻男子的确很符合那种从良后的高智商黑棵的形象。刚

才几个失误的动作只是让他看起来有一点点呆而已。只是而已。

“把你的地址告诉我,下把钱还给你。”宋在云说。

酒吧里的便笺纸被推倒眼前,岑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留这干净整洁的短发,宋在云微笑的时候显得那样亲密并且讨人欢喜,但社交手腕还不够成熟。

当他轻轻地转着自己那双明亮的眼珠,积极地想着下一个话题的时候,岑越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

他撩了撩头发,心不在焉但坦率无比。“要不要跳舞?”

舞池不是在酒吧的中央,而是隐藏在最里层的一角,人影交错。

原本就相当模糊的灯光在这里更是微不足道,只有一道巴掌大小的杏仁色光束从天板上流淌而下,在圆弧形的场地里无声又极

其缓慢地来回穿梭。

这是一首慢歌。

冗长而低缓的音律沉沦倒每个人的心里,一片飘飘忽忽,又闪闪烁烁。

跳舞并不难,这种只需随着音乐轻轻晃动的简单舞步并不要求太高的技巧,但宋在云很局促,他需要近一步的指导才能就开心里

的不安。

“把手放在我的背上。”隔着GUCCI西服的上等质料,岑越的手扶上对方的腰肢。

类似于贴面舞的感觉,两个男人的距离很近,但没有艳情的味道。

只是在杏仁光束垂掩下来的那一刻会产生一毫米的眩目感,就像两个发光的海洋生物,在三万英尺的幽海底静静凝望。与世隔

绝。

宋在云的眼神年轻又热情,混淆着些许的紧张和兴奋。

岑越则是冷静而温文,他穿着黑色高领的毛衣,颀长英俊,犀利的眼神藏匿在纯净的镜片下,成熟稳重,魅力非凡。

一曲终了,两人对视而笑,相偕走出人群。

十一点刚过,酒吧更增喧闹。一个白种男人突然伸出手来,利用擦身而过的间隙在岑越的腰间捏了一把。

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个良莠不齐的大熔炉,所以谁要想随意招惹别人,最好把眼睛擦亮一点,光靠四肢发达多半只有被人一脚踹飞

的命。

那男人不但没有主动忏悔面壁思过,反而冲着岑越大喊。“HI,宝贝!宝贝!”

靠!他最讨厌别人叫自己宝贝,尤其是这两天,他对这个词更是恶痛绝!岑越冷笑着握紧了拳。

“碰”地一声,一记响拳炸开。

岑越怀揣着诧异,看着宋在云涨红着脸,一个箭步抢在自己的身前。

“SHIT!”虽然壮的像头牛,但那个白种男人仍然被这突然发难的一拳打得微有些踉跄。他低咒一声,正准备稳定身形、看清楚

状况的时候,又是一招很闷很沉很解气的拳头击中了他的下巴。

这下子连那男人身后一帮同伴都笑不出来了。气氛僵硬,空气里的暴躁因子以原子裂变的速度成千上万地增长。

在三秒种内连出两拳的宋在云,接下来的动作就是猛地攫紧岑越的手,拉着他以野狼的速度往大门口跑去。

临倒门前,突然一个急刹车,“噌噌噌”地鼠窜到吧台前,像抢劫似地一把抓过寄放在那里的公事包,再折返到门口,拽着岑

越继续狂奔。

一开始紧张地像逃命,闪进一个小巷后宋在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刚刚……刚刚那个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真是太、太好

笑了!”他弯下腰,双手扶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岑越绝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英雄救美”的一天,而且还像疯子一样在大街上乱跑。

身旁的宋在云仍是气喘吁吁,他仿佛能听见那颗年轻、赤诚、热浪滚滚的心正伏在同样热切的胸腔下勃勃跳跃。

仰望夜空,所有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似乎都在眨眼间堕入夜幕不见踪影,只剩下星光盏盏,微风潋滟。

“你是不是体育成绩很好?跑了那么久为什么都不喘?”宋在云在休息片刻后宣告复活。

“是你自己体力太茶。”岑越揶揄。

“”难道你是在暗示我刚刚多此一举?

做出一脸伤心状,模样哀怨。

“那倒没有,自己出手总要费力一些。”

言下之意竟是指看别人动手当然省心省力,自己能保持一身清凉无汗状则是最好不过。

“你好毒……”宋在云往地上一蹲。“我被你打击到了!”

“你有那么脆弱吗?”

“哎,被你看穿了。”无奈地站起来,宋在云捋了捋头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超人。”

岑越毫不犹豫地转身。“我走了。”

“哎哎,我是骗你的。”拖住岑越的手臂,满脸的可怜兮兮。“好,我说实话还不行吗?其实……我是外星人啦。”

岑越回过头,伸出一指点在他的额头中央,将他贴近的脸推开一段距离。“走,握不要跟外星人讲话。”

“不要!你这是种族歧视!”头部被岑越一指推开,脖颈拉得笔直,双脚却不肯后退半步,宋在云为了保持住这个高难度的经典

动作死抱住岑越的手臂不放。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你不是人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虽然只是个法力不的小妖怪,但今天晚上缠定你了。”宋在云指指对街的一家PUB。“怎么样,要不要再喝

点,我请你。”

“先生,你有钱吗?”岑越一语将他打回原形。

“我恨死那个小偷了。”宋在云沮丧地仰天长叹。

“好了,很晚了,你也该回家了。”收起玩笑纠缠,岑越说。

“好吧。”像是被家长盯牢不能看夜电影的小孩,宋在云无奈地乖乖点头,又突然暴出一声大叫。“糟糕,我的车!”

他的车没丢,只是停在原地,他忘了随身携带。

果然是电脑玩久了,现实世界经常痴呆。

陪着高智商的“间歇性痴呆儿”回到酒吧的停车场取车倒也平安无事,没有遇上先前的仇家。

“我送你吧!”宋在云积极提议。

“不用,我想走回去。”他的家离这很近。

“那好吧……”有点失望地发动引擎,宋在云鼓出一个笑容。“晚安。”

车子开出五、六公尺后突然停住,摇下车窗,宋在云伸出头来,有点紧张。他问:“我今晚的表现如何?”

岑越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还过的去。”

“只有这样啊?”像一个无辜的人得到了不公正的审判。

“比还过得去再好一点。”岑越放松了口风。

“……”他不说话,只是眨巴眼睛,一下二下三下。

“比好一点再好一点。”岑越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谢谢你给我那么高的评价。”终于得到满意的答案,宋在云挥了挥手,喜孜孜地离去。

岑越走了不到数步,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一则短信:

[甜心,我有新的任务要离开几天。今天没有看见你,我非常想你,特别是想你生气的样子,我觉得我又有一点爱你了。甜心,你

今天有生气吗?――爱你的我]

看完那条舍我其谁、知名不具的信息,岑越毫不迟疑地按下了DELETE键。

第六章

整个世界都在下雨。

他看不清,但不后悔。

时值冬季,气温却不分时令地日渐转暖,终日晴朗的天空一直迁就古怪的温度,偶而也会爆发出不满的情绪。

“好象要下暴雨哎……”小安呆呆地望着窗外,自言自语。

已经是晚上八点,大雾伴着狂风遮住了夜幕,来往的车辆明显减少,偶有行人经过也步履匆匆。

见状,小安也加快了手里的工作,准备回家。

把手机扔进包里,穿好外套,正抓起白兔宝宝的羊毛手套时,已经挂上“休息”牌的门被推了开来。

“对不起,我们开门了。”小安一边戴手套一边说。

“我不是来买书的。”年轻人解释。

什么?不是来买书的?小安戒备到缩起瞳眸,眼睛里暴发出类似医用X光的强烈射线。她斩钉截铁。“这里谢绝推销。”

“呃?”年轻人一楞,旋即失笑。“我也不是来推销的。”

“免费的东西我们也不要。”现在的推销员都很厉害,先甜言蜜语地表明东西是免费的,然后又委婉无奈地说要收点运输费。她

才不会上当咧!

“我是来找人的,请问岑越是住在这里吗?”他彬彬有礼地问道。

原来是找老板的。歹势歹势!“请等一下,我上去叫他。”

临上楼前,小安又偷瞄了来人一眼,不禁在心里感慨:厉害!才两天的光景又换人了,最近老板还真是桃化瓣瓣、艳福不浅。

“嗨!”见到岑越下楼,宋在云大声地打了个招呼,声音里缠绕着毫无掩饰的愉悦之情。

倒吸一口热气,小安差点被这个带着一千万伏特光芒的笑脸电翻在地。

她赶紧抓起背包,“我先走喽。”此时不走,待会还是要被人赶走。算了,走也要走得有尊严一点。

“这家店是你开的?好羡慕,我也想当老板。”宋在云好奇地环顾四周,稍息又将目光收回在岑越的面上。“岑……你跟昨天好

象有点不一样。”

岑越身着米色的V领白色衬衫,较之昨夜一身冷色系的黑衣黑裤更添了一份温文。

“是不是现出原形吓到你了?”岑越递给他一杯热茶。“你跟昨天也有点不一样。”

“真的?哪里不一样?”他好奇不已。

“多了两个黑眼圈。”

“啊!那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没办法,我太兴奋了,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老想着在PUB里发生的事。”提到昨晚,宋在云立刻

变得兴奋起来。

“我早就听说过[UNDER THE

SEA],那家店在圈子里很有名,可是一直都没去过。昨天在公司加班,设计程序其实很枯燥,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把车子开到那的

……”

满溢着青春气息的面容绽开一朵阳光璀璨的笑容。“没想到能遇上你,真是太好了!”

“对了,昨天弄脏你的表,我买了一支新的赔你。”宋在云放下手中的杯子就去翻包,片刻之后又摆出一脸抱歉样。“嘿嘿,放

在车里了,我现在去拿来。”

年轻的性子做事急噪,跳起来就往外窜去。

谁知一开门,迎面一股冷风,吹得对门的几册书页哗哗作响,原来两人对话的不知不觉间竟已下起了倾盆大雨。

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宋在云就已经窜了出去。

整个世界好象都在下雨。

漫天的雨雾夹杂着狂风,空气里填满了密密的湿气。

车子停在街边仅几步之遥,待宋在云折返回来已是衣衫尽湿。

一路龇牙咧嘴地冲进屋,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宋在云乐颠颠地献宝。“给你!”

微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湿漉漉的男子,发梢仍滴着水,却满脸得色地露着那口洁白的牙齿,岑越被他的冲动、单纯、孩子气

折腾到无力。“上楼去洗个澡吧。”

“你不打开来看看吗?”他微有些失望地皱起眉峰。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岑越抬手指着楼梯。“动作快点!你已经把我的地毯弄湿了。”

小孩子有点被吓到了,抖了抖。“老大,你好凶哦……”

岑越抬脚踹向他的屁股。反正衣服都要洗,多加个脚印也没所谓。

扭腰闪过岑越的一踢,宋在云一路嚎叫地逃上楼去。

已经在浴室里了,有人却还不安份。

衣服脱到一半突然把门打开,伸出脑袋来往门旁的墙壁上直打量。

“干嘛?”

脑袋缩回去一大半,黑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揪着岑越。“你没在墙上钻洞吧?”

“你说呢?”他勾起一个半生不熟的笑意,看得对方心底发毛。

宋在云非常识时务,懂得见好就收,干笑两声替自己解围。“嘿嘿,我开玩笑的……好象不太好笑。”关门的速度迅捷无比。

晚上有一场球赛,打开电视看了还不到三分钟,一连串古怪的勉强可以称之为流行歌曲的音符盖过水声从浴室内逃逸了出来,

占据在小小的起居室上空。

五音不全不是他的错,但吓到别人就是他的错!

可是宋在云先生不但没有认识到自己的罪孽自动消音已谢天下,反而捣鼓地更欢了。“我有一根香蕉,蕉蕉蕉蕉蕉蕉蕉蕉蕉蕉蕉

蕉蕉……”

……

……

……

万幸的是他的动作还算迅速,很快就清洁完毕。

“报告,我洗完了。”

岑越坐在沙发上回头看去。

宋在云的身高至少一百八十公分以上,身材也与他相仿,穿着他的衣裤还算合身,

“嘿嘿嘿……”他得意地甩了甩头。“我帅吧!”

经过昨晚和今夜的几个回合下来,岑越发现宋在云是那种刚见面时还能表现得比较老实比较诚恳比较体贴,一旦自以为跟你混熟

了之后马上露出臭屁爱现特别喜欢自娱自乐的骚包本性的那种人。

他收回视线,选择不予理睬。

叭叭叭――

一阵夸张的脚步声,宋在云汲着拖鞋像风一样卷到沙发,俯下身从背后搂住岑越。“你惨了,竟敢不理我!”他嬉笑的语音突

然一顿,把自己的下巴轻轻地搁在岑越的肩膀上。“岑,不要不理我……”

他抱住他,说不要不理他。

身体里空空的,因为那句话有了小小的起伏。

可是就像沉入海里的细沙,他抓不住,只能任它们从指缝间流走。又或许,他的心早就被往事淘到干涸无力,再温暖的气息也激

不起任何涟漪。

拉过早就准备嚎的干毛巾,拍手罩在宋在云的头上。“把头发擦干,还在滴水呢。”

“遵命。”一边胡乱地擦着头发,一边毫不客气地挤入沙发,开始关注起球场上的赛事风云。

若只是乖乖地看倒还赏心悦目,怎么说也算是一个浴后美男,可惜宋在云的球品实在不佳。

跺脚、拍桌子、大呼小叫一齐上,还好岑越的楼下没住人,否则准有人提着菜刀上来抗议不可。

眼看又是一个超级臭球,宋在云真恨不得自己马上变身为超人冲进电视机里来个一脚定江山,他一时气涌高举手掌往大腿上拍去

如果他拍中的是自己的腿,纯属自娱自乐,问题是如果他打中了岑越的腿,那就只能归类予自作孽不可活的范围内。

很不幸,他刚刚那一记无敌金刚掌正巧属于后者。

还算机灵,一掌下去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严重的失误”,整个人以媲美子弹的速度往沙发的一角疾速收拢。

双眼盯着电视,不动如山,可是一股寒气却从岑越的骨子里吹散开来,游走过皮质沙发的每一道纹理,直逼到缩在一旁的可怜人

身上。

人家说认错才能从宽,宋在云决定先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蠕动向前,左脚从拖鞋里滑出,像一条在土里憋久了忍不住出来透透气的蚯蚓,扭着闷骚的腰肢在岑越的脚裸蹭了几下。“疼

吗?”

“……”没反应。

蚯蚓般的脚趾又向上滑行了几寸,改在小腿肚骚动。“疼吗?”

假设他在“误伤”了岑越之后立刻选择跳窗逃跑,兴许还能保住小命。

偏偏他自动自觉地放弃了这一线生机,还一个劲地煽风点火,非要把地球引爆才甘心。“不知死活”四个字就是用来形容他这种

人的。

一个纵身,岑越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之擒住,压倒在沙发上。

宋在云“哇啦哇啦”的鬼叫。

“烦死了!”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岑越没有任何预警地吻了下去。

这下子效果不错,屋子里顿时安静了。

惊惶失措地睁着眼睛,宋在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给骇住了。那果断的、不带一丝回旋余地的男性气息让他错谔,俄而间转为欣

喜。

他的眼里燃了烛光,又蒙了雾气。“岑、岑、岑……”

吻下去的时候没有多想,接着却产生片刻的犹疑。

可是那个把酒喷在他身上的宋在云、抢着替他出头打架的宋在云、在大雨中尖叫的宋在云、从背后抱着他开玩笑的宋在云,正带

着纯良、热切、醉醺醺的眼神凝望着他,一地叫着他的名字。

情路艰辛,究竟在何才能寻到真爱。

一路走来,早已千疮百孔,物转星移。

轻叹一声,岑越决定放生自己。

抱住身下那头朝气勃发的小兽,他低哑性感的嗓音刷过宋在云的耳廓,闪亮的眸子犹如一泓泉。“第一,你确定你真的想做吗

?第二,这是 ONE

NIGHT STAY,我不会因此而变成你的情人;第三,如果你现在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早在PUB里的第一眼,宋在云就已经被这个斯文又俊美的男子吸引,无论是冰川还是火海,他都心甘情愿地陷其中。

两人有志一同地化身为两尾人鱼,在海峰尖游窜追逐。

这片海流极,还好两个人都谙水性。

平日里的岑越是波澜不惊冷静内敛的,在这个令人意外的大雨倾盆的夜里,身体里微荡开冰雪消融后的那种清凉,在两人的游离

追逐间瞬时升腾微火山中奔涌而出的灼灼岩浆,汹涌澎湃,直烧得宋在云一身肉帛水气蒸腾,湿漉漉的发烫。

他热切地回应着岑越,以他动静适宜有张有弛的表现绝不象是没有经验的人,但他不卖弄,屏弃任何夸张的技巧,只是涌最最

沉的热度何情人一起燃烧。纠缠/卷绕。

岑越摘下眼镜,他的眼镜明亮而邃,此时此刻更是溢满了魔力,在那张斯文且书卷气的面容上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气息。独特气

息,让人灵魂飘飞。

手掌滑入那呈现淡淡蜂蜜色的健康躯体,从宽宽的肩胛骨到厚实的胸肌,轻勾慢捺,一路辗转,曲线求同般落在对方线条完美并

且充满弹性的臀部肌理。

手臂稍微使力,用掌心将之轻轻托起,灵活修长的手指则在那片山清水秀风光独好的山坳里寻找缝隙。

像是在美梦中骤然惊醒,宋在云身体一震,而且肌肉僵硬。

他睁大眼睛,讨好般地问。“岑,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个位置?”

岑越的眼神明显变得不快。以前在国内,从第一性事开始,他一直占据着主动的位子,怎么到了纽约,人人都来怀疑他的能力

突然想起姬慕礼,哪个跟略带孩子气的宋在云完全不同种族的野兽男。他的心情家具恶劣。

用恐怖的视线盯住身下蠢蠢欲动的年轻小兽,唇角滋生出危险又迷人的气息。“你觉得有那个必要吗?”

“可是……”宋在云英俊帅气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像是微笑的微笑,妄图用“美男计”使岑越分神。

“别乱动。”一眼看穿他的诡计,岑越单手摁住他急欲坐起的身体。

“岑……”改用哀兵政策,一边小心翼翼地叫着岑越的名字,一边不安份地扭动身体。

也许真是慌不择路,他肯定是忘记了,这样的神态只会激起别人更多的征服欲。

沙哑柔沉的嗓音渗进着让人头晕目眩神志不清的温暖气流吹进他的耳窝,引得宋在晕一阵酥麻颤栗。

他是落在陷阱的小兽,不安份地蹭动。蹭动中,又沉沦于危险的陶醉。

“放心……”岑越微笑着。“我不会让你痛的。”

手指轻轻爬上宋在云的额头,温柔为他撩开遮住眼睛的刘海。

他的笑容里带着催眠的魔力,神情柔和无比,可是制住宋在云的力量和进入的速度同样是干净利落,手段高明。

热乎乎的肉体一下子被撬开,宋在云的颈窝热得直冒汗,还来不及想更多,就被岑越吻了个呼吸大乱……

神说,他会赐给每人一具躯体。

所以不论生病或健康、富有或贫穷、以及接受或施予,都要感谢主的恩赐。

一大早气氛就很诡异。

她今天上午有课,本来是不用来的,可是昨晚走得太匆忙竟把钱包留在抽屉里了,只好早上顺道过来取一趟。还好昨天乔伊过来

接她,否则连搭乘公车的钱都没有。

翻开包,正准备拿出钥匙开门。里面人影一晃,有人走了出来。

两人同时一呆。

“早安。”微笑着打完招呼,宋在云匆匆离去。

“早安……”小安诧异地看着昨天过来找老板的那个年轻帅哥与她擦身而过,心里升起满腹狐疑。

抽了抽挺直秀气的鼻梁,刚刚她的的确确闻到宋在云身上飘出的淡淡青草香。那是老板的沐浴乳的味道。

推理一:他用了老板的沐浴乳。

推理二:他和老板有距离小于三毫米的身体接触。

推理三:他用了老板的沐浴乳,然后和老板有距离小于三毫米的身体接触。

第二和第三哥结论都让她因嫉妒而产生强烈的暴力欲望。仰天长叹再长叹,她明明是近水楼台嘛,可是除了看戏什么好康的事都

轮不到她。

人生的苦闷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呃――突然无声地张大嘴巴,小安发现手里的那把钥匙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扭曲成了L形!

不要小看巨蟹座的女人,她们会根据情绪的优劣变身为“金刚芭比”。

“你站在那干嘛?”岑越一下楼就看到小安像雕像一样杵在门口,脸上摆出一副要笑不笑要哭不哭、还好是背对着街面否则很容

易让看到的人做恶梦的那种诡异表情。

抬头,沮丧地看着岑越,她面色凝重地吐出两个字。“失、恋!”

她转过身,根本没想起一大早来这里的目的,在仰天长叹再再长叹之后,垂头丧气地离去。

早就见怪不怪,岑越啜着热茶开始看报纸。

有一则公告引起了他的注意:苍田集团即将和上杉集团联姻。

苍田禄弥,那个年轻的女孩终于也走到政治婚姻这一步,无关爱情,这是公主的宿命。

清晨的第一位客人到了,他不看书,径自走到岑越面前,“笃笃笃”地敲了三声桌子。

“岑,原来你住在这里。”

“特鲁迪?”那个总要装出一副成熟大人样,又喜欢用小狗般迷茫眼神盯着人看的卷毛小男孩。

小手撑在桌面上,肩膀被胳膊顶起,胖乎乎的小腿在空气里乱瞪。

岑越觉得这个镜头很好玩,一个滚动向上的小黑球。欣赏了三秒种后,才伸出一臂之力帮那个小东西坐到桌子上。

“这里不错。”小东西表情严肃地环视四周,像一个资历高的建筑大师。“很适合你。”

好几天没见,岑越还真有点怀念他刺巴巴的爆炸式卷发。“要喝可乐吗?”

特鲁迪鲁出他最擅长的让人百看不厌的小狗般迷茫的眼神,很认真地问。“你有香蕉吗?”

岑越莞而,他怎么就忘了这个小家伙的最爱呢。小安昨天好象有买吧。

心满意足地拿起香蕉,慢慢地剥皮。“是ADRIAN 叫我来的。

姬慕礼?岑越不语,静候下文。”

“他让我把这个给你。”肥肥的小手取出一个小罐子。

拿在手里,岑越懒得打开,直接问。“他有没有告诉你这是干什么的?”

“你的伤好了吗?”小东西扭了扭圆滚滚的身体,朝岑越挪了挪。“他说把这个东西涂在皮肤上,可以让你的疤痕变得越来越

淡。他还说是他把你弄伤的,所以会对你负责的。”

岑越丝毫不感兴趣得把那罐东西扔在桌上。他又不是女人,也没有自恋到不能让自己的身体留下伤痕的古怪癖好。

咚!像个小钳球一样跳到地上,特鲁迪一脸正经地站到岑越面前,右手托着未吃完的香蕉及像菊般散开的香蕉皮,大声说――

“他会对你负责的。”

“他会对你负责的。”

“他会对你负责的。”

像背书似的说完三句重复的话,小家伙带着那种完成任务候的轻松表情一口吞掉剩余的香蕉。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岑越皱眉。

“是ADRIAN要我对你说三遍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岑越会不高兴,伸出胖嘟嘟手指头一阵回想外加心算,最后烦恼地歪了歪那颗

大脑袋。“岑,我有对你说够三遍吗?”

“你已经说了四遍了。”岑越无力地摸了摸他刺巴巴的头发。

“哦。”放心地点了点头,小手伸进口袋里一阵摸索,像变魔术似的又拿出一个相同小罐子。“ADRIAN说刚刚的那罐是给你扔的

,这罐是给你涂的。”

疑惑地看了看之前被岑越抛弃在桌上的罐子。“岑,你真的会把那个东西扔掉?”那多可惜啊,还不如让他去卖掉呢,肯定可以

换很多香蕉!呜呜呜……他还想吃!

“那这罐给你,要不要?”温柔的眸瞳看透他可爱的心态。

“要!”高兴地把小罐子收在衣袋里。“我走了,再见!”

走到门口,小东西又停顿了一下,嗫嚅地扭了扭衣角。“……你还有香蕉吗?”

第七章

纯白的面具,永恒的玫瑰。

有谁听见幽灵在叹息。

中午时分,电话铃响起。

“嘿嘿嘿嘿,猜猜我是谁?”先冒出一段恐怖主义男低音,然后又拨开嗓子高叫。“不许挂!是我啦是我啦……”嚎叫的音调差

不多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宋在云。

“什么事?我正忙着呢。”岑越以便夹着电话,一边替客人结帐。

“你好冷淡哦!我的心被你冻伤了。”哀怨的语气窜进电话线里,沿着百转千折的线路,准确无误地传达给岑越。

“冻伤?昨天晚上你可是热情的很。”客人已经走了,岑越难得蕴蓄出好心情调侃宋在云。

果然,电话那头的某人一下子就消音了。

不过他野草般强劲的恢复能力总算值得赞许,在沉默了半晌后,又开始聒噪。

“哼!不要试图打击我,我的意志力是无比坚强的。”讲了一大堆废话,宋在云进入正题。“本来想今晚约你吃饭的,可是我们

老总刚刚又给我交代任务了,我又要加班。”

他涎着脸,笑嘻嘻地问。“”怎么样,一天见不到我,会不会想我?

“想啊,想着怎么吃掉你。”岑越用漫不经心的态度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对话。

“……”宋在云沉默。“你真会伪装……”

装斯文、装冷漠、装淡泊,然后一个反扑,把人吞个骨血不留。

“你后悔了?”

“没有,不过我想讨回来。”这是真心话。

“野心不小。”没有动怒,他一向欣赏有志气、敢于直言的人。

“呵呵,你不要老是夸我,我回不好意思滴。”宋在云傻笑。“明天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

“你对歌剧有兴趣吗?最近在演《PHANTOM OF THE OPERA》,我订了两张票,一起去看吧。”

“好。”这种节目还是相当对他的脾性的。

“不过演出地点在波士顿,远了点,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第二天是周末,宋在云一身光鲜靓丽,像开屏的雄性孔雀一样帅气逼人。

岑越也穿了西装,只是没打领带,白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是松开的,但雪白的领角整整齐齐地舒展着,随意中透露着优雅,看得小

孔雀两眼泛黄、贼光烁烁。

纽约到波士顿大约需要四小时左右的车程,宋在云开着车,一路上没安静过。

像是找到了设计程序外的另一项天赋,他不停地表现自己的多才多艺。

在他的引吭高歌下,车厢音响简直就是装饰品,车顶也差点被他恐怖的男高音击出一个洞来。

“我是一直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呀,飞呀飞并不……”飞到一半就嘎然而止,他不是飞不高只是唱不高而已。

宋在云自己给自己解围,干咳两声。“咳、咳……太高了。”清了清喉咙,自动自觉地降低一个音阶,再继续“飞”。

岑越很体贴地把头转向窗外,没让宋在云看到他脸上隐忍不住的笑意。

按说以他刚才的表现就应该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越越好,省得丢人现眼。可是宋在云的自我意识实在是太强劲了,而且精

力旺盛,唱罢通俗又开始向国际进军。

用那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唱功演绎高难度的歌剧旋律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但宋在云乐在其中。

关键是他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呢。

岑越一直按捺着把他一脚踹下车的冲动,在对方一波三折、时高时低、一句唱词断成几截的魔音催脑下,终于还是濒临爆发边缘

好在宋在云够机灵,懂得察言观色,在岑越极度冰寒绝对零度的视线下迅速收音,以一个无声的咏叹调结束了这场人为的精神污

染。

到达波士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他们随意地吃了点东西,奔赴目的地。

能容纳上千人的大剧院座无虚席,楼上楼下皆是黑压压的一片。

订票订得晚了,所以座位不是最好的,只能算中等偏上,离舞台有一定的距离。但不妨碍岑越欣赏音乐剧的心情。

《PHANTOM OF THE OPERA》――歌剧魅影

幽灵面部受损而终日带着面具,但他扔用绝世才华去追逐爱情,最终,他放弃了自己的渴望,消失在众人面前,只留下了纯白面

具和一枝永恒的玫瑰。

“AH――THINK OF ME,THINK OF ME FONDLY――AH――”

歌者站在宽广华丽的舞台上,幽幽地扬起披在身上的纱缦,旷古悠远的女音在空中盘旋,慢慢地化为一丝细索直入云霄。

场景变换,舞台上的灯光转暗,涌出一阵阵云雾。

昏暗中,烛光摇曳。

幽灵充满魅力的歌声在寂寂无声的剧院里婉转沉柔地飘荡开,笼罩住整个殿堂。

气势悠扬的旋律逼仄人心,全场鸦雀无声,广袤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魔咒般飘绕的声。

欲悲欲喜的情绪不断累积高涨直至达到高潮,女主角恍恍惚惚地伸出洁白纤细的手掌,幽灵的面具将在下一刻被揭开。

迷惑人心的歌声中,所有的人视线都随著凝如玉脂的手掌,屏息以待那将要被暴露在聚光灯下的丑陋容颜……

这是潘朵拉的魔盒。

幽灵猛然甩开披风,冗长的黑色绢帛在舞台上制造出一道华丽的阴影。

阴影中,幽灵举起右手,浓重乌黑的枪管在白色手套的映衬下泛出墨玉般的光芒。

如梦如幻,粉尘般铺开,粘附在所有人的眼角膜上。

数以千计的眼睛还来不及觉醒,杀人的利器已经唱响了像是电无数根琴弦在同一时刻崩裂合奏而成的惊雷。

一击即中。

贵宾席离舞台仅数米之遥,苍田禄弥震惊地睁大眼睛,她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爸爸……”

被枪杀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父亲苍田佑树。

子弹穿过颈动脉,鲜血像水一样滚涌而出,如舞台上的奢华布景般震人心弦。

歌剧中的女主角发出尖利的惊叫,拉著裙摆仓皇地逃入後台。

坐在苍田父女身旁的三、四个保镖急速地掏枪,但幽灵的速度更快,弹不虚发,枪枪置人於死地。

几秒中内发生的事像魔术师的表演般虚幻而让人难以置信,在人们终於彻底领悟并且开始有所反应时,剧场内所有的灯在遽然间

齐齐熄灭。

灯光像足失重的巨兽,在瞬间跌入低谷。

无边的黑暗携带著硕大的恐吓力量像海水般冲人人群,人们推搡著、尖叫著、拥挤著向大门外逃去。

幽灵站在高高的舞台中央,嘲讽地觑视著脚下众多惊乱慌张的生灵,纯白的面具遮不住

那双如刀锋般冷酷、阴谋般狠戾的眸瞳。

一片黑暗的国度里,他站在世界之巅,犹如暗夜的君王。

带著一种匪夷所思的恍若来自地壳的宿命感,幽灵的视线与岑越的视线击穿在空气里浮动的乱尘,交撞在一起。

就像赤道的一端,在运行了四万零七十六点六零四千米的距离後,带著无比坚贞的执念与另一端会合。

岑越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直到宋在云来拉他。

光线暗淡,他看不清宋在云的脸,只听得到他慌乱焦急的声音。“岑,我们也快走。”

身体挤在拥堵的人群里,岑越的思绪还停留在数秒前。

他和宋在云的座位於中间段,和贵宾席隔开很远,直到一分钟前才随著幽灵的枪口发了苍田佑树的存在。

老天!他烦躁地皱起眉头。难道他们真的有缘?不,一定是孽缘。

黑暗的力量大大提升了人们心中的恐惧,谁都怕不长眼的子弹射进自己的身体。

混乱的人群像洪水般汹涌,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抓不到宋在云的手。

急忙环视四周,一片攒动的人流以及让人心烦意乱的惊叫,黑压压的根本无法辨认。

黑暗中,有人穿过人潮向他接近。

“喂,帮我个忙吧。”幽灵鬼魅般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低沉优美的声音带著森森邪气。

剧院里的应急供电系统终于启动,无数支灯泡同时恢复,交织成一片亮眼的白光。

星点点,照亮了犹自飘浮著血腥味的殿堂。

绝大部份的观众已经挤出了大厅,与他们相反的,是十几个原本候在门外的苍田家族的

保镖正奋勇地闪过人流地往里冲。

偌大的殿堂被密的灯光映照到一览无遗,十几把泛著冷光的枪同时对准了幽灵。

苍田禄弥仍站在贵宾席间,两个举枪的男人护在她的身边,小巧秀丽的脸上涂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彷徨。

只待她一声令下,所有的枪手都会冲着同一个目标开启手中的利器。

但是她无法传达那样的命令。

灯光亮起的同时,她看见了那个凶手,也看见了岑越。

“岑!”她惊惶万分。

幽灵挟持着岑越,手中的枪抵在他的脖颈上。

面对眼前危机四伏的情况,杀手的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紧张感。

“不许开枪!”对峙中,苍田禄弥抢先沉不住气,阻止了手下的进攻。

“对,就是这样,大家都放松点。”诡谲的面具下逸出放纵的笑声,他张狂的呼吸有意无意地散开在岑越的后颈。

剧院的右前侧有个隐蔽的偏门,幽灵抓著岑越一步一步到退到那里。

他用枪管托高岑越的下颚,对著苍田禄弥轻笑。“记住哦,不要让任何人跟过来。”

保镖们个个神色下善,但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任由杀手带著岑越离去。

外面业已是一片浓浓的夜色,几格晦暗破旧的灯光,像慢播的圣诞树,时亮时灭。

阴暗的街道边停候着一辆银蓝色的汽车。

一个带着夜视镜的棕发男子靠在车边吸烟,吹了声口哨。“呵,这该不会是你的战利品吧。”边说边笑着伸出手来,想要摸岑越

的脸。

无视于顶在腰后的枪眼,岑越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对方轻浮的手腕,大力甩开。

“哦?”棕发男子没料到他会武,抚着被箝得生痛的手腕,表情惊愕。

“你最好不要惹他。”幽灵发出一阵大笑,打开车门,用枪示意岑越上车。

棕发男子刚准备坐入后座,却被杀手制止。“今晚夜色美好,不去别逛逛?”

“你该不会想过河拆桥吧!”男子微眯起眼睛。

也不想想刚才是谁帮他毁掉电力系统的,生意刚做完就急着谈情说爱,还想把他一脚踹开。“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为人了吗?”幽

灵发动引擎。

“你这家伙!”棕发男子气愤地甩上车门。

算了!重色轻友也算是一种美德。

而且那个看起来沉郁无言的东方男人实际上暴力的很,车厢里那么小,等一会儿要是缠斗起来,误伤到他这张超级英俊超级美型

超级有气质的脸就太对不起观众了,所以他还是不电灯泡了。

其实没他想得那么糟。

那两个人暂时还没有打斗的迹象,只是气压也不怎么明快罢了。

“我不喜欢对着面具说话,你可以把它拿下来了吧?”岑越冷冷的视线带著强劲的穿透力。

“亲爱的,我好想你。”摘下面具的笑容恶毒又甜蜜。姬慕礼。

岑越皱眉,他不知道为什么每看到这个男人的脸都会让他产生一种将要头痛的假象。

他扭开头,把视线转向窗外的夜色。“我不知道你还会表演歌剧。”

姬慕礼从衣服里扔出一个袖珍录放机。“全靠它。”

“为什么会是苍田佑树?”他问出心里的疑惑。

“委托人加钱,更换目标。”

“你玩得很高兴吧。”岑越冷哼。

仿佛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揶揄成份,杀手大笑。“当然!万众瞩目,多让人兴奋。”

这种兴奋类似于他最爱的苹果。

每一咬下去都会发出清晰的脆响,一种绝望到无助的呻吟,像每一出煽情的悲剧一样让他的心脏淹没在疾速收缩的快感中。

“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一个能忘记一切的地方。”扬起神秘的笑容,姬慕礼按下音响的控制键。

曼妙的音乐在车厢里轻快地舒展。

一个――能忘记一切的地方。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岑越痛苦地闭上眼睛。

突然明白为什么不喜欢看到姬慕礼,因为这个男人总是在有意无意间揭开他的伤疤,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忘掉的时候,一又一

地提醒他。连根拔起,鲜血淋漓。

忘记一切……

多么充满诱惑力啊!

夜晚的凉风自窗外吹来,拂乱了他的黑发。

一个温热的吻无声无息地贴上他的脸颊。

不,应该说是耳畔,容易被人疏忽却相当柔和的地方。

岑越一惊。那个男人已经调转成专心开车的状态,神情轻松自若。

默默地收回视线。

夜色无声。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里不知不觉开始渗进一些潮湿的味道,越来越汹涌,越来越澎湃。

是海风。

疾驰的汽车停了下来。

一条漫无边际地海岸线,在满天星光的铺陈下正曲曲折折但永不回头地向前方延伸著。

姬慕礼绅士般地为岑越打开车门。

轻软的海水在脚下呢喃,岑越脱下皮鞋。

站在岸边,任海水将脚背浸个湿透。他痴痴地,痴痴地看着这一望无尽的海面。

听说大海能消弭尘世间的一切烦恼。那么他空空荡荡却不知被什么压得沉沉发胀的身体能不能在这里得到救赎?

“岑,喜欢这里吗?”把鞋子甩在沙滩上,姬慕礼踩着不时被浪头推上来的海水走到岑越的身边。

杀手仍然穿着舞台上的华丽服装,但不会让人产生任何的违和感。

黑色的外套、白色带着蕾丝边的衬衫,自信、狂傲,如果在几世纪前,他无疑是位不折不扣的宫廷贵族。

没错,就连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霸道手段也如出一辙。

比海风更狂劲的力道,他强而有力的手臂牢牢搂抱住岑越的腰身。

“干什么?”岑越盯著他那双近在咫尺的星辰般耀眼的墨蓝眼眸,里面有他非常熟悉的危险气息。

“我要你只看着我。”这是他霸道的宣言,全世界统统闭嘴。

他欣赏的是冰刀般锐利玉石般坚韧的岑越,而不是现在这样神思恍惚的岑越。

既然有人可让他神思恍惚,那么他也有办法让他为自己破冰而出。

“放开!”他讨厌姬慕礼露出那种带著强烈征服感的眼神。

岑越愤怒的黑瞳像烧沸的血浆般让杀手心神激荡。

他可以是一个温柔的情人,也随时会变成一头嗜血的野兽。带着让人窒息的气流,狠狠地吻住岑越。

结实的犬齿纠结着海水潮湿的味道在岑越的唇瓣上啃咬。海风呼啸。

“滚!”岑越使尽全力推开他,唇角泛著血腥。

姬慕礼没有放开手,热烫的臂力抓着岑越一起翻进海里。

风涌起,海水越来越冰冷。

两个站在海水里对峙的男人,彼此瞪视着对方,就像要两个发誓要把对方吞噬的野兽。

岑越抬手,拳头结实地打中杀手的脸颊。

“正合我意!”姬慕礼面色阴霾,他冷笑,挥起手就送回一拳。

被打中的右脸侧向一边,吸了一口冷风,一种比疯狂更喧闹的感觉在体内翻腾滚涌。岑越咽下那种血腥的味道,狠狠地把脸

转回去,又是一记拳头对准了姬慕礼。

杀手的眼神闪烁,阴阴地笑着。“很好。”拳头冷酷无情地还击。

两个人来来回回,每一拳都伴随着翻涌的浪。

拳风带出的水珠,在星空的凝视下幻化成一条条野蛮而晶莹的水线。奢华耀眼。

岑越突然筋疲力尽,脚步一个踉跄,跌坐在海水中。

苦涩湿咸,这是海水的味道。

输了。既然已经输了,就应该学会放弃。

无力地将手指插在细沙里,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在沙地上写下了那个让他珍重在心底又将他伤到体无完肤的人的名字――予诺

、予诺、风予诺……

一个潮水打来,瞬间将一切淹没。

第八章

他知道,他在追忆一场逝去的爱情。

只是为何明明知道,仍然停止不了?

以前的他是个串运儿,站在巅峰,事凌厉如刀,有多少人围著他打转,他也以为自己是多么不凡的人物,却在那一场爱情追逐

中人财两输。永世不得翻身。

多么想笑一笑就认输!真的……真的好难。

又是一个雨夜。

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下来,他脚步虚浮地站起,任雨水落在他的指尖上,像在安慰他的无助。

杀手恶毒的声音响起,穿过雨帘追踪而至。“亲爱的,我想请教一下,失去所爱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

失去所爱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

身体犹如被定住,脚趾浸著海水,丝丝冰寒。“很痛,真的很痛。痛到……无法呼吸。我愿意为他哭为他笑为他生为他死,可是

……可是我什么部留不住……”

一片沉默。

只有冷风独自狂舞。

身后那个嚣张恶劣的声音也在一时间失去了动静,仿佛雨水已经浇熄了他的满腔毒火。

趟过海水,姬慕礼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无声无息地伸出双臂。

密集的雨丝从天而降,奸像永远没有尽头,他无可逃。

冷,越来越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在这时,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拥住了他。

一个温柔到让人无法抗拒的拥抱。

那个充盈着捐狂、放肆、危险、暴戾的胸膛此时此刻似乎只剩下轻怜蜜意,静静地贴着岑越的背。

“你在同情我吗?”他苦涩地嘲笑自己。

姬慕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把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沉而沙哑。“你知道吗,如果在下雨的夜里来到海边,就

会在这两种来自天堂和地狱的水里看到自己的未来。”

“我看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他怔怔地抬起头,只有长夜漫漫,无边黑暗。

“不,你看到了。”姬慕礼的声音燃烧著温柔与炽热的火焰,他轻轻地、一字一句地在他的耳边说道。“……在天堂和地狱之间

,是我。”

今晚,他愤怒过、伤心过、疲惫过,但非常玄妙的,这种种密密匝匝地缠绕在他心上的事在突然间都消失不见了。

仿佛雨水和海水真的隐藏有神灵,将他的心事一股脑地卷走。只留下一朵小小的浪在身体里推起细细的褶皱。

――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是我。

这个喜怒无常狂妄傲慢连杀个人都要让全世界知道的野兽样男人,居然会说出这种绵软的让听到的人很容易耳朵发痒的话……

也许夜了,什么奇形怪状的事都会发生吧。

“你根本不知道今天会下雨吧。”岑越挑了挑眉。

否则自诩情圣的姬慕礼,绝不会让两人都淋到湿透这么狼狈的事发生,根本与浪漫无关。

“不经意发生的事才更加真实可信。”姬慕礼边催眠边很小人地把搁在岑越肩膀上的脸往 里挪了挪。

两张被雨水浸到冰凉的脸颊,贴在一起竟熨烫出几分热度。

“在下雨的夜晚到海边?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讲法。”

“那当然,是我说的,而你是唯一一个听到的。”煽情而肉感的声音,像细腻的雨丝一样,散进对方的耳朵里。

雨还在下着,它们半怀着神秘半怀着善意,见证一个被众神放逐的人类男子,与另一个游离于天堂法则之外的野生兽类,带着某

种模糊到难以言传的氛围,静静地依贴在海边。

岑越抬起头,地看了一眼雨中的夜色。“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他挣开姬慕礼的手臂,拣起扔在岸上的鞋子往车里走去。

光洁的双脚在沙地上踩出一溜清晰的足印。

满身满脸都湿透了,岑越一坐进车里就去找纸巾。

他正用纸巾擦著脸,却发现姬慕礼没有直接上车,而是绕到车尾,打开车后盖,拎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后才不慌不忙地坐上车。

杀手露出神秘的笑容,开始一步步地表演他的压轴节目。

慢慢地拉开红色缎带,灵活的手指微微一挑,盒盖应势打开。一个方形的蛋糕,纯白的奶油正吐纳着诱人的气息。

蜡烛被点燃了,姬慕礼微笑。“岑,生日快乐。”

明亮的烛光在黑暗的车厢里轻轻摇摆,晃得人有些心神不宁。

岑越谨慎地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是想用攻心战术吧。”这个男人软硬兼施,还真是让人不得不防备。

其实人的生辰八字是一种非常有用的东西,它们可以预测性格预测财富预测事业预测生死,当然也可以预测爱情。

礼物是早就准备好的,姬慕礼原先的计划是完成任务后直接开夜车回纽约。但缘分就是这么神奇,他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在激流般

湍急的人海中看到了他――岑越。

“好吧,被你看穿了,因为我知道暴力之后的怀柔政策最容易打动人心。”杀手耸耸肩。“不过说到暴力,你也是当仁不让啊。

原本野性邪美的脸上添了几道不雅的瘀痕,实在是有些狼狈,岑越忍不住想笑,不过他想自己的状况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吹灭蜡烛,岑越盯著蓬蓬勃勃的、泛著油光的蛋糕皱了皱眉。“我现在不饿,不想吃。”

墨蓝的眼眸闪着奇异的光彩。“那就用来干别的事情好了。”

一把拉过岑越的手指在奶油上重重地抹了一把。

在岑越疑惑的目光中,男人继续握著他的手,手心贴著手背,用奶油当墨汁,在挡风玻璃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三个字――姬慕礼

一阵轻微的轰鸣,汽车发动了起来,姬慕礼控制着方向盘,笑容里散发出他特有的类似于毒药般的性感。“只要你一直看着前面

,就只能看到我名字。”

那三个字是用奶油塑成的,歪歪扭扭,相当缺乏骨架。

但是不论是运作中的雨刷,还是老天赐下的雨水,统统都不用影响到它们的存在。

坚定、张狂、霸道、自大,一如姬慕礼。

岑越失笑。

谁都不愿意穿着与海水有过“亲密接触”的衣服开几个小时的车程,姬慕礼将车停在路边的一家小旅馆旁。

被服务生领进一间双人房后,两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姬慕礼先洗。当他围着一条干毛巾出来的时候,发现岑越的眼神似笑非笑,别有意地看了他一眼。

“很不错的风景。”进浴室前,岑越扔下一句非常突兀的话。

有古怪!他马上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墙上的那面镜子其实是透明的,只要浴室里灯火通透,就能把里面的情况看个一清二楚。

很艳俗的设计,但的确是相当不错的风景,而且视角也够清晰。

难怪住宿费那么贵!

姬慕礼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蹦,在柔软的床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观摩美景。

主角动作自然,观众神情投入。这是一幕人工制造的浮世好戏。

不过娱乐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

岑越出来的时候穿着旅馆里提供的浴衣,他坐到床边,用毛巾擦拭头发。

闪着夜光的墨蓝眸瞳就在他的背后,尽情地欣赏从衣领中露出来的那段光洁的脖颈,直到岑越一言不发地转过头来。

“干嘛这样看着我,这里只有一张床,难道你想叫我睡沙发?”搞下好还会是地板,姬慕礼立刻警惕起来。

“这个提议不错,你肯吗?”

“不肯。”当然不肯。

“那么就往里面挪一挪。”

在他的提醒下,姬慕礼才“很不好意思”地发现自己正大大咧咧地侵占住双人床的大半壁江山。

他嬉笑著缩小了地盘,然后竖起耳朵,严阵以待地等着岑越颁布更多的同床规则。但那个优雅男子却迳自关了灯,干脆俐落地上

床。

缺少了灯光的点缀,房间里马上进入半黑暗状态,还好窗帘没有完全拉严,有微弱的自然光浅浅地流动着。

光线暗了,与之成反比,人的思维会更加活跃。比如姬慕礼。

他正襟危躺,不但君子而且绅士,可是那双精光烁烁的眼神泄露了他的秘密,他的脑子里正在自动倒带,回放著一些百无禁忌,

少儿不宜的事――

岑越在莲蓬头下微微摆动的身躯,透明的水帘密密地浇灌下来他闭上眼睛任水珠吻遍每一根睫毛,一小块乳白色的泡沫从他的发

梢坠下顺著月亮晒成的皮肤滑行一直追随到脚背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夜色寂静无声,姬慕礼烦躁地踢了踢被单,他觉得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太高,有点不爽!

两个男人睡在一起,中间却隔了一条无形的楚汉河界,他急不可待要想要跨过去,但糟糕的是,身边的那个人绝不会是个善解人

意的温柔宝贝。

一想到岑越凶悍的眼神,姬慕礼身上的燥热更加炽烈、更加黄河泛滥滔滔不绝地燃烧起来。汹涌的潮水。

岑越突然翻了个声,从侧卧改为平躺。

然后,他的手,静静地探出,越过横亘在两人间的无形界线,稳稳地覆在姬慕礼的手背上。

不若女性的柔软,也不似少年的纤细,他的手指指骨坚硬修长有力,轻软又相当缓慢地在姬慕礼的手背上摩擦了一下。

带著薄茧的手擦过肌肤,像天使受刑时发出的微弱到几近无声的哀鸣,嘶嘶击挞著姬慕礼的胸腔。

手掌猛转,反手将对方的手握住,正想做出进一步的行动,岑越却抢先一步,撩开被单,一个侧身压在了他的身上。

邃的黑眸泛着非凡的神采,逼仄地像下了咒一样。岑越轻浅笑容里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含意。“你也想做吧……”

“恩?”姬慕礼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眼前是一个看上去很温文但其实随时都会把拳头砸过来的男人,那个人有时候又会很脆弱,可是相当坦率,那种淡淡的沧桑感让

他为之迷恋。

因为为之迷恋,所以他在无数的意淫和视奸中,也曾肖想过对方主动投怀送抱的镜头,但这种情形出现在现实世界里的机率实

在……基本上连他自己都没抱任何期望。

此时他的心情就像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在即将被风雪吹倒的破茅屋里挑灯观书,突然走进来一位红袖添香的绝世美女,就算对方

是鬼是妖是魂是魄,也足已令人欢欣雀跃到心脏病发作了。

牡丹下,几人能把持得住?

没时间去究对方如此主动的缘由,吸着旅馆里廉价而艳情的洗发水的香味,姬慕礼兴致盎然的迎上那正在慢慢接近的唇瓣,给

予岑越热情的回应。

添舐、辗转、吸卷,在电光火石间撩起一连串比夜色还要闪烁的欲望碎片。

一双湿唇慢慢地下移,一寸一寸地游离在杀手的脖颈间。

或或浅,若即若离。

姬慕礼纵情地享受着肌肤上越来越滚烫的熨贴,他的手指也没闲着,岑越原本就松松跨跨的浴衣被他褪至手臂,宽厚的手掌顺

势吸附在那片健康的裸背上,煽情的抚触。

经历了一段氛围相当不错的前戏后,岑越双手扶住姬慕礼的腰肢,优雅但也很突然地问道:“准备好了吗?”

杀手戒备地绷紧神经,因为他发现这个叫岑越的男人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挤入他双腿的空挡,居心很是叵测。“亲爱的,你还真是

不肯吃亏啊。”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又紧又胀,烫到发痛。

果然是被情欲冲昏了头!姬慕礼猛然觉悟,对方如此热情只为牢牢地掌握主动权。

他的下腹已经紧绷到趋于崩溃,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恶毒地停下亲昵的接触,气定神闲地展开谈判。

姬慕礼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但是让我先来,接着再换你。

岑越毫不退让地摇摇头。“不行,我要先来。”

不要相信欲望中的男人说的话,更何况这个欲望中的男人素行不良,前科累累。

诡计被拆穿,姬慕礼开始人神交战。

真的要做到那一步吗?可是他从来没试过。如果不答应,依岑越的绝不妥协的性格,那他只有冲进厕所自我安慰一条路了。又或许

……

杀手危险地缩小瞳仁,滋生出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念头。

“想都别想,今天我可没有受伤。”仿佛是他脑中的小虫,岑越一语捣碎他的幻梦。

在经历了以前的那场巨变后,他单身定居纽约,由于刻意的疏离,一直以来都没有交到可以倾心相谈的朋友。

今晚,在海边,他第一对人诉说出心底的压抑。

虽然聆听的对象不是最佳人选,但拜姬慕礼所赐,他不但体力正常,现在的心情更是难得的顺畅。

今时不同往日!姬慕礼轻叹。

大打出手的结果极有可能是两败俱伤,而且他现在绝对没有那种大战三百回合的耐心。

何况一味粗鲁求爱,恐怕会把两人好不容易有所回旋的关系重新打乱。

相对于他的眉峰紧蹙,岑越的神情明显轻松许多。

修长的手指优雅地一抽,原本束住浴衣的腰带被轻松地扯开。岑越把浴衣扔在床下,不耐烦地说:“快点考虑,我这样子很冷。

很冷干嘛还要脱衣服!姬慕礼为之气结。

但他的眼睛明显缺乏坚定立场,上上下下地在别人身上做着全方位的逡巡。

好像坐姿有点不舒服,岑越移了移身体。

“喂,别乱动!”姬慕礼硬是用练内功的精力才控制住腰线下方那原本就相当火热的冲动,差点憋成内伤。

“不动的话要怎么做?”个性严谨的人偶尔说出这样含沙射影的话更容易让人溃不成军。

他软软地压下身体,将唇贴上姬慕礼的耳垂,有点漫不经心地展开无聊的话题。“你觉得今晚的夜色怎么样?”

姬幕礼沉默,基本上他已经忍无可忍。

一根弦已经绷到最紧,再挑拨下去恐怕要出人命。

岑越像变魔术一样取出一个小瓶子,对他的猎物进行最後的安抚。“别担心,这个东西会让我们很顺利的。”

这个东西是指旅馆里免费提供的沐浴乳,赠品装,瓶子很小,所以姬慕礼一直没有发现岑越在洗完澡后,居然顺手带了出来还藏

在枕头下面。

有这样料事如神、运筹帷幄的优秀情人,他也可以瞑目了……

做好准备后,岑越收拢起戏谑的眸光,黑色的瞳仁一派认真体贴温情如水。他控制住自己的欲望,缓慢而小心地进入杀手的身体

有了润滑剂的辅助,让一切都不会太困难。

在高潮的时候,两个男人都很能克制,屋子里除了他们彼此纠缠在一起的粗重的呼吸声,岑越用极为轻缓的嗓音低低地念了―

杀手的名字。“ADRIAN……”

的确会有一点不适应,可身体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最让姬慕礼兴奋的不是肉体上的欢愉,而是岑越。

他念他名字的时候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坦率。不惊艳,不矜持,也不造作。

身体有些酸痛,但是无法影响到他狂热高昂的兴致。收拢双臂将岑越圈围在胸前,姬慕礼坏笑。“该轮到我了吧?”

“你行吗?”岑越懒懒地看着他。

姬慕礼很惆怅,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做”人原来“做”得这么失败。

“事实胜于雄辩。”抱着岑越一个翻转,杀手的雄性荷尔蒙带著一种类似于酸性爵士乐的味道,像细菌一样膨胀在空气里。

岑越动了动,把头移到枕头的中央,近距离地欣赏那双墨蓝色的眼眸。

夜空中最后的蓝。多么漂亮的颜色,他微有些失神。

杀手的下巴已经冒出了新的胡渣,一根一根像小剌般撩拨得人又酥又痒。

在对方恶意地蹭动下,岑越收回飘忽的思维。

他闭上眼睛,轻松地享受着姬慕礼压下来的那个吻……

雨停了,月色很好。

特鲁迪悄悄地从床上爬起,老妈就睡在隔壁,让他睡不着的是他的肚子。有点饿了,想吃!

白天的时候他去找过Adrian,不过那个老是指使他干这干那,但会给他小费的人还是没回来。又去了书店,可是岑也不在,只有

一个很恐怖的喜欢用手捏他脸的姐姐在。

他喜欢岑,因为岑看上去很舒服。

他曾经偷偷地把老妈的老眼镜试带过一,但是镜子里一片模糊,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带眼镜的样子帅不帅。

不过好男人不该为外表而烦恼!他用大狗般坚定的眼神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幕。

不知道ADRIAN和岑现在在干什么……

他突然想到今天在岑的书店里看到的米老鼠宣传画册。他们该不会一起去迪士尼乐园了吧!好羡慕,他也想去哎……

趴在家里的窗台上,他觉得今天晚上的月亮不错,就像他手里的香蕉。

第九章

是的,不能否认,他有略微的心动。

也许只有一点,但是谁又能保证将来不会有更多。

阳光大把大把地撒下来,白的一片,明朗悦目。

两人在这样一个令人恍惚的晨光中出发,踏上回程的道路。

“要不要我来开?”岑越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是挑衅,还是体贴?只有当事人才能了解。

姬慕礼勾起唇,邪魅地笑了笑“我以为你会很累。”

坐上车,岑越一抬头就轻声笑了出来。昨天晚上用奶油泡制而成的作品居然还精神抖擞地保留在车玻璃上,生命力之顽强可以媲

美蟑螂。

“擦掉吧。”

“不行,多有创意的作品。”姬慕礼拦住岑越的手。“再留一会儿,回去再擦。”

“别人看到会笑,很傻。”岑越客观地做出评价。

“别人怎么样我才不管,我只要你笑就行了。”热带雨林里的野生生物开始向他心爱的宝贝儿喷洒催眠的汁液。

恶――他自己不嫌恶心不要紧,害得别人反胃就不应该。

一路上风驰电掣,暖风从车窗里倒灌进来,吹得人通体舒泰,飘飘欲仙。

伴着这种飞快的感觉,中午时分,车子稳稳地停在岑越的门前。

“等一下。”姬慕礼叫住正要下车的岑越,“这个给你。”

接过对方递来的小圆盒“这是什么?”

“给你的生日礼物”。姬慕礼微笑著解释。

竟然是一盒糖!岑越摇了摇头,“你把我当女人还是小孩?”

姬慕礼露出极为闪烁的笑容。“不,我把你当成最特别的人。”

如果是女人,他绝对不会送这个。因为现在的女人都很厉害,她们知道一盒糖再怎么精致也比不上一颗钻石来得珍贵。可是,一

粒糖果却远远要比钻石来得甜蜜。

藏在镜片后的黑色眸光邃了几分,伸手扳过杀手的下颚,然後是一个大胆的吻。

岑越推开车门,转身下车。

恩恩恩――

呃呃呃――

哦哦哦――

小安差点就捧不住手里的书。怎么一上午就这么劲爆,两个男人当街接吻很招摇哎!不过……也粉养眼。今天真***好运气!

偷偷瞄了瞄身后的宋在云,那个男人好像还没有看见门外超级来电的一幕。

今天他一进来就抓着她问老板有没有回来?奇怪哩,昨天明明是他们一起出去的,怎么今天陪老板回来的是先前那位又帅又酷又野

性的大哥?

唉,春天还没到,就又有人要失恋了……

不过说实话后面那个男人长得也不错,就是年轻了点,如果有老板那种成熟斯文的味道,或者门外那位老兄脸上狂野邪恶的笑容

就好了。

可惜自己只能凭空想想,没办法,身为曼哈顿甜心的她已经被乔伊那个傻小子套牢了,美男子后宫的计划只能暂时保存在做梦时

间里了。

岑越推门入内。

“老板……”小安张嘴,还来不及展开下文。

“岑!”宋在云像一团暴风般抢在小安的身前。“天啊,你去哪了?一直都联络不到你。”

昨晚事出突然,他们在人群中挤散,他无故消失,又丢了手机,恐怕早巳急坏宋在云。

岑越歉然,“遇到一点事。抱歉,让你担心了。”

宋在云为人聪慧,没有问到底,只是真挚一笑。“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岑越问。

“脑子都乱成一团了,哪还有心思上班,我翘班了。”宋在云年轻的脸庞略作潮红,“还好是我杞人忧天,你果然没事。”

“翘班的话不就没有免费午餐了。”

“怎么,你要请我?”吞口水的声音。

岑越的眼角溅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出钱没问题,只是要搭你的便车。”

“没问题。”宋在云微笑著拉起岑越的手往外走去。

呆呆地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某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到底――有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啊啊啊――

小安无比委屈地哀嚎着,不过几秒钟就意识到自己声泪俱下的表演根本没人在看,索然无味地往桌子上一趴,嘴里哼哼唧唧地开

始唱歌。

“十个男人八个坏,九个呆,还有一个人人爱……”

哎,这是什么东东?

一盒糖,而且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既然很好吃,让她吃一下应该没关系吧。只吃一颗,老板肯定下会发现滴。

高兴地转开盒盖,食指相拇指并拢,拈起一粒糖乐颠颠地往嘴里送去。

呃――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酸啊!

精致可爱的美人脸恐怖地皱起,红唇扁成一条线。

不会吧,那么难吃的东西也敢拿出来卖!

恩恩恩,让她看清楚是哪家公司制造的,明天就去抄了它!

咦……她突然停止恶毒的咒语,因为那股让人精神高度集中的酸涩正渐渐淡去,一丝甜甜的果味正在味蕾间欢快地散开。

原来这种口味的糖果,每一粒的外壁都涂上了特制的酸粉,酸涩过後才能品出甜蜜味道。

小安疑惑地盯着手里的东西。“哇靠!这么变态的糖有谁要吃啊!”

那个……能不能让她再吃一颗?

岑越带着宋在云去了一家中式饭店。

交杯换盏,那个年轻人大显爱酒本色,但实力着实不尽如人意,出来的时候全靠岑越扶持。

“叫那么多酒,我还以为你很能喝。”岑越一手扶着他,一手伸入宋在云的衣袋寻找车钥匙。

“别人出钱我当然要多⒓副。”脚软得彷佛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宋在云懒懒地将重量全交给岑越。“真是糟糕……本来是想把

你灌醉的,怎么好像醉的是我。”

好不容易打开车门,把喋喋下休的宋在云安置在后座,醉醺醺的人却拉着他不肯松手。

岑越无奈。“在云,我要开车,”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灌醉你吗?”好像丝毫没把岑越的话收入耳内,宋在云只是吃吃地傻笑。“你⒆砹司涂梢匀挝椅所欲为,嘿

嘿……”

岑越挣开魔爪,果断地忽略他的胡言乱语。

汽车正要发动,一片低沉的引擎声中,宋在云挣扎着从后座坐起,摇摇晃晃把脑袋靠在前座的椅背上。他一双醉眼朦胧,突然问

道。“岑,我还有机会吗?”

四散的空气里是浓浓的酒意,从后视镜望去,宋在云神智不清,又似乎清醒无比。

岑越一时无言。自己与姬慕礼同车而返想必都被他收在眼底,收在眼底又压人心底。

究竟是谁招惹了谁?感情就像是未知的陷阱,或美丽或狰狞,若是两个人一起掉进去自是浪漫如蜜,若只有一人陷入,就只有苦苦

煎熬狼狈无比。

“好想睡……”宋在云嘟囔了两声,身体慢慢滑下,卧倒在後座再无声息。

岑越不知他住在何,只能又将车开回书店。

他们一顿饭吃了差不多将近两个小时,回到店里已是下午两点,门外居然挂着“休息”牌,小安不知溜去哪里。 、

宋在云依旧醉态可掬,只是一路颠簸,脸部有些抽搐。

岑越看着他不自然的神情,及时出声警告。“你若敢吐在这里,我马上把你丢出去。”

“恩―”宋在云慌忙捣住自己的嘴,硬是将一口酸气逼回肚腹。“岑,原来你是暴君。”

“盥洗室在楼上。”

“哦……”他晕头转向,在原地转了一圈后仍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一脸无辜。“楼上在哪?”

先前都是废话,岑越直接拖着他上楼。

时间把握的不错,一沾到二楼的地板,宋在云就以忍无可忍的速度,用最虔诚的姿态对着马桶顶礼膜拜。

吃下去的明明都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怎么反吐来的却是乌七八糟一片狼藉,而且臭不可挡。

岑越赶快把盥洗室的门带上,让宋在云一个人在里面尽情地作呕。

一夜未归,他去厨房倒了杯水,顺手按下电话的答录键。

“亲爱的,我刚回家就觉得很想你。特鲁迪问我们是不是去了迪士尼乐园,其实我很想邀你去看午夜电影。”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没有任何神秘可言,岑越微笑,片刻后第二通留言响起。

“岑,是我……有人告诉我,你认识那个杀我父亲的凶手。这是真的吗?”一个苦涩的女音,像被辗碎了般压抑,苍田禄弥。“我

想见你,楼下的车会送你过来。安小姐……在我这里”。

岑越默默地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到桌子上。

“岑……”宋在云站在盥洗室的门口,他出来的时候正巧听到了苍田的留言。虽然不是很明了,仍然猜测到其中的危险。“你不

会有事吧。”

“放心,我很快回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豪华的房车停在街角,他扶宋在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但不曾想到是专为自己而来。

车里只有一个司机,恭敬地为他拉车门。

不同于前的欧式别墅,这是一座标准的日式豪宅。

外观素雅正统,内景精致悦人。

只是由于主人的猝亡,来来往往的仆人、保镖,皆是神情肃穆。

苍田家的产业自是气派非凡,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庭园和长廊,终於到达目的地。守门的仆妇轻轻推开活动拉门,请他入内。

和室内相当简洁,高雅的香枝木制成的家具,名贵的装饰轴画,以及供奉著佛像的壁龟。

岑越脱下鞋子,在塌塌米上席地而坐。

苍田禄弥身穿黑色的和服,脸色苍白憔悴,她抬起头来。“岑,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一夜之间,截然骤变。这生生造化之道要如何参透……

岑越实在想不出该怎样安慰。

他一身僵硬铁骨,几十年摸爬滚打,尚未看破生离死别,又怎忍心教导眼前这盈盈含泪的少女何谓人间险恶。

“岑,你认识那个杀手吗?”

“我认识。”他的回答让苍田禄弥咬住了下唇。

“那么……在剧院里,你是故意出现在那?”这个问题像是一个关口,她紧张万分,素白的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不是。”岑越沉默片刻。“我并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

黑色眸子穿过透明的镜片清澈无比,直直看入苍田禄弥的眼中,拂散了她眼底的怀疑。

“谢谢。”谢谢他的坦率,谢谢他没有在她的心上再划出一道伤口。

她低低地垂下眼,语气却透着坚硬。“但是,无论如何,请你告诉要怎样才能找出那个凶手?”

“抱歉,我不能说。”他拒绝了她的问题。

“他是……你的朋友吗?”苍田禄弥忧伤地问道。

朋友吗?岑越自己也说不清楚两人是什么关系。

从一开始他们就互相牵连在一起,偶尔也曾断线,结果却纠缠地更紧。他们有过关系,但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情人,甚至没有人开

口说“我爱你”。

姬慕礼,冷酷恶劣,又浪漫多情。

有时候叫人心烦,有时候叫人心软。

“如果我不说,你是下是就要伤害小安?”他一语如箭,刺得对手身体一僵。

苍田禄弥慌乱地看着他,“岑,我没有别的办法……”

她父亲一去,整个集团都乱了套。平日生活悠闲顺遂,只需用功读书便可邀取万千宠爱,一趟父女出游却让她在突然间失去唯一

的亲人。

如果不是她的未婚夫家上衫财团及时相助,她身单力薄,恐怕早已支持不住。

三日后便是大殓,她想在那之前找出凶手,以及指使者。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有人会付那么多的钱去杀另一个人?”他问。

她知道,是因为仇恨。

苍田佑树能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不知建立了多少人脉,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仇家。权势狰狞,血肉之躯自是罪孽累累。

岑越不想去揭开躲在姬慕礼背后的委托人,他柔和眼神似一股软绳,牢牢锁定苍田禄弥。“禄弥,找到了又如何?”不过是一个仇

恨后再添―个仇恨。

她不出声,已是节节败退。何尝不想放开这沉沉重负,但事关至亲,几人能平常以对。

“禄弥……”他声音柔沉,字字人心。“……你学不来,也不要学。”

面对眼前之人,她终于认输。

生日那天,曾对着烛光许愿,愿所爱之人永远幸福。而那个人现在就坐在她的面前。一颗泪珠自脸颊滑落。

“对不起,岑,我让你为难了。”她脸色苍白,神情终不再慌乱。“安小姐她不在这里,我保证最晚明早之前,一定将她平安送

回。”

“谢谢。”岑越诚挚地感激那份纯真善良。

“你的婚期……定了吗?”他问。

“两个月之后。”她缓了缓,“本来想延期的,但是上杉家没有同意。”

岑越默然。

掌权者已经下台,娶了她就等于控制了大半个苍田财团,受益方已经迫不及待,自然是越快越好。

像是反过来安慰岑越,她挤出一个笑容。“那个人对我很好。”

她的未婚夫婿年轻有为,俊朗不凡,多少人艳羡。

离开时,他站起身,却没有马上走。「禄弥,你要幸福。」

世上没有永远的公主,此番蜕变,她终于要长大。

宋在云一听到声响,就从椅子上跳起,几个大步抢到楼梯口向下张望。看清楚那个身影,喜形于色。“岑,你终于回来了,事情

解决了吗?”

“放心,没事了。”

紧张的氛围一扫,宋在云立刻开始作怪。“你是没事了,我可是等得头发都要白了。”

不过是两、三小时,却被他说得像一个世纪。

岑越浅笑。“你没回去?我以为你会吓得从此杳无音信。”寻常人谁会愿意牵扯进人命纠纷。

“我怎么会不理你,只怕是你不理我。”他随口一言,眸中却别有意。

“在云,我不会不理你。”岑越淡淡而笑,侧头看定了他。

宋在云一怔,随即摇头苦笑。“岑,你说这话究竟是想让我死心,还是给我希望。”

“你又没爱我到死,我何必躲你。”岑越反问。

“唉,我给人下了咒,下知道谁有解药?”幽怨地白了他一眼,宋在云摸著肚子大叫。“我要吃麦片,在哪里?”

“厨房的那个柜子,自己去弄。”

电话铃突然想起,岑越伸手去接。

“是我。”声音浑厚沙哑,透着浓浓自信,姬慕礼。“我想去看电影。”

“午夜场?”岑越明知故问。

“当然。”隔着电话,姬慕礼低低怪笑。成人电影才好看。

“何必出门,你可以自导自演。”

极具魅力的男低音带著惊喜响起。“岑,你想我就直接说。不过我一人演戏多么无趣,

可否要求观众助场?”

宋在云突然从厨房探出头来,“好香!岑,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岑越点头示好。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岑,我记得你的助手是小女生吧。”

“不是小安。”不是小安,又是谁?他故意促狭,不多做解释。

卡嚓!

一记诡秘的音节透过电话线传来。可能是咬苹果的声音,也可能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你知道我杀人都是要有人付钱的,也许可以为你破例。”

森林里的野生动物,为了保全自己的领地,常常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是雄性动物,自己的地盘容不得半点差池。

姬慕礼在钢筋水泥的建筑里,兴奋地闪着那双墨蓝的危险瞳仁。

“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岑越犀利地拆穿他。

姬慕礼哈哈大笑。“天下大乱才正合我意”l

他收敛嬉笑之态,突然说道。“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

岑越静候下文。

“我想握着你的手……”

多浪漫。用习惯摸枪的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熨贴,十指纠缠。

岑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身体的重压全交给柔软的沙发,才慢悠悠地开口。“只是握

手,这怎么够?“

电话那头叹息一声,“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

两人在暧昧的对白中收了线。

宋在云从厨房走出,递上一杯热饮。

香浓可口,十分受用。

眼神一瞟,宋在云注意到矮柜上的CD,感兴趣。在其中抽了一张,推进音响。

羽毛般的音乐恍恍惚惚地响起,宋在云走到沙发前,眨了眨眼。“岑,再陪我跳一舞。”

好像时光流转,他们第一在酒吧里的模样。

只是有了经验,宋在云动作自然,再无羞赧局促之感,

突然觉得有点累,岑越阖上眼睑,所以没有发现那双清亮的眼睛正牢牢地盯在自己的面上。

随着身体的转动,他微长的浏海像轻柔的音乐般软软飘拂,在透明的镜片上印出淡淡波动。

宋在云轻声叹道。“岑,你不该如此有魅力……”像是由衷的赞美,语气却有些奇怪。

岑越睁开眼睛,想把对面的人看清楚。

宋在云笑容动人,拉着他做了一个旋转。

只是一个旋转,岑越竞有些晕眩,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跟着涣散。

天色已经黑下来,压得房间里有些沉重,光线渐暗。

停止脚步,两人互相凝视。

双手无力地从对方的腰侧滑落。昏暗中,他眼神复杂。“你给我喝了什么?”

宋在云不答,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在云……你究竟是谁?”岑越疲倦地闭上眼睛。

第十章

如果没有过去,他的思念不会是炙热的火焰。

如果不能改变回忆,那么他期待未知的将来。

海浪簇拥下的一座私人岛屿,与世无争,闲淡平静。

天气极好,宋在云站在二楼的露台悠闲地欣赏着不远的岩堆。

潮水殷情,来了又去,但无论多么努力总是留不长久,转瞬间就悻悻退散。

多可笑!宋在云淡淡勾起唇角,他的人生绝不会如此无奈。

“岑,你醒了。”转过身,笑容恬淡。“你看,今天的阳光多好!”

昏睡了一夜,脑海十分杂乱,又沉又轻。仿佛在冷风中苦苦煎熬的孤灯,摇撼颤动,找不到支撑点。他闭上眼睛缓了缓,再重新

睁开。

岑越移动视线,寻找宋在云。

高长身躯倚在银白的围栏边,姿态优雅,唇角带笑,站在阳光耀眼挑不出一拙笔。

药性的余威仍徘徊不去,手足酸软只能慢慢坐起,背部靠在枕上。

他问。“你是谁?”

“岑,我是在云啊。”他走近几步,坐在床边。

岑越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电。

宋在云沉默,但终要坦白。“我有二分之一的日本血统,我母亲姓上杉。”

上杉,一个极普通的日本姓氏。但芸芸众生为何独独是他。

情感战胜理智,他尚存一丝侥幸,“你跟苍田禄弥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未婚妻。”有才有貌有权有势,他原来就是那个天之骄子。

事实一经揭穿,就像松了栓的鸟笼,被困束已久的生灵齐齐逃逸而出,一个接着一个,谁也拦不住。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为什么?岑越冷冽眸光直直刺向宋在云。

这个俊美青年为人开朗好动,充满朝气,莽撞中更见可爱,轻易就赢取别人的好感。但这样一个活泼爽朗的人物竟是水中虚

象,一触即碎。

那场偶然相识,也不过是旁人的刻意制造。

岑越想起那晚在剧院里,台上台下究竟谁才是真正带着面具的人。

对面之人目如冻霜,宋在云忍不住叹了口气。“岑,这一切是注定的。如果那天我没有突然去苍田家,又或者早去半个小时,就

不会与她错开,也不会看见她的日记。”

“她的日记……”他顿了顿,神思似陷在回忆里。“写满了你的名字……”

身体一滞,岑越无言。

感情二字笔画多,但人的心只有一颗。他自己已是带伤逆行,一直小心翼翼,仍连累了她。

宋在云继续说道:“她写着第一见你是在你的点里。你穿着一件黑色毛衣,看到客人进来也不打声招呼,只是静静地看着手里

的画册。那是一本旅游影集,风光瑰丽,你看的很认真,但是神情淡淡倦倦,眼中更全无希冀。”

凝视岑越,宋在云亦感慨。“那种特别的神情,她自那一眼就再也忘不了你。她说,你不快乐。”

岑越在心里苦笑,他自以为掩盖得很好,但那些有心人依然能将他一眼看穿。

想起以前,他锋芒毕露,事事要争上游,一扇心门却毫无遮掩,予诺简简单单就将之占据。

但往事已矣,不能回头。

好不容易才懂得睁开眼睛,重新欣赏一路上的风景,却遇上了盈盈含泪的苍田禄弥,和不择手段的宋在云。

这一男一女,一个强权,一个痴迷,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罗网,缠得他无逃逸。

好累!蜷起手指,掌心里空空如也,他想起姬慕礼。

姬慕礼,一个说要与他十指纠缠的男人。

“她知道你对她无意,可是连着两救了她的性命。她说你外表斯文冷漠,刻意与人疏离,其实内心柔软无比。”宋在云喂叹,

“你一定不知道她的日记里写了多少你的名字……她将你形容地如此特别,让我十分向往。”

娶妻生子是他身为上衫集团继承人的责任,但他一向直爱同性。

在他眼里,这两者并不冲突,所以一直以来都理得很好。

无意中窥探到未婚妻的秘密,自她的眼中初识岑越。

苍田禄弥的执着痴情,竟令他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子产生异样的心情。捏造身份、刻意接近,与岑越相识。

他想起第一亲眼见他。

先是一个背影,靠在吧台上听音乐,也是一身黑衣。

走到极近,终于看清。

宋在云记忆犹新。“岑,你坐在那里,就像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如此特别,让他沉迷。

沉默良久,他无奈。“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谁想到前晚会发生那种事。如果早知道这样,我绝不会约你。”

他心思细密,为了符合普通人的身份,他甚至只拿了两张中等座位的歌剧票,小心,却还是发生意外。

真的是太意外!没想到苍田父女会出现,更没想到凭空冒出那个男人。

其实他看到杀手押着岑越上车,杀手摘下面具,岑越虽然满脸不悦,但两人明显熟识。他想要追踪,却没有成功。

那个神秘男子太具威胁,逼得他沉不住气,不得不提早揭牌。

事实就在眼前,不如统统翻开,奸叫他看清。岑越问:“告诉禄弥我和杀手相识的人是不是你?”

―直粘附在他面上灼热视线转开半晌,宋在云不答。

岑越再问:“教她利用小安的人也是你?”

宋在云终于开口。“没错,因为我比禄弥更想杀他。”

那个男人行踪诡秘,仔细调查需要时间,他等不急,最快的方法就是利用他的未婚妻。

只是苍田禄弥个性纯善,一颗芳心又牢牢地系在岑越身上,面对心上人,只有认输。

她认输,但是他绝不会。

收起狠厉眼神,他笑容诚朴。“岑,你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

一个内线电话,佣人立刻推着早巳准备好的食物入内。

各式各样的点心,在小小的餐车上争相盛开,香味扑鼻,而且伸出可摘。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一种,你随便选。”

极体贴的手段,富贵人家的专利。

岑越淡淡看了一眼,“你不知道我喜欢什么,难道也不知道我讨厌什么?”

顿了顿,宋在云为自己求情。“岑,我只是想爱你。”

“你的爱真让人毛骨悚然。”岑越唇角淡倦。

“岑……”宋在云眼神暗了下去,无辜又无奈。

多么叫人心软!但是没用,幽灵已经了摘下面具。

“我想休息。”宛如一屋之主,他下起逐客令。

“好,我先出去。”宋在云非常聪明,懂得进退。

门轻轻地阖上,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但空气里依然逼仄。

环视四周,不论是墙上的名画,还是刻着浮雕的天板,又或者是那簇比阳光还要璀璨的水晶吊灯,林林总总,无一不是奢华耀

目、富贵逼人。

没错,富贵逼人,这就是囚禁他的天地。

他走下床,手足乏力,如同被拔了翅膀,想要飞出去,就先要恢复体力。

房间里有盥洗室,他用冷水洗脸,让自己振作。长久以来,他都下够振作,才让人趁虚而入。

没有胃口,但还是吃了点东西。

推开落地玻璃窗,步入露台,居然是一座小岛,他苦笑。宋在云为了困住他,真是用心良苦。

几个佣人在下面走动,还有保镖。

正在观察,宋在云又走了进来。

“起风了,还是进去吧。”他从背后抱住他。

房间里有监视系统,在这里站那么久,有人起了误会。“放心,这里是二楼,跳下去也不会死人。”他可没有那么脆弱。

宋在云知道,岑越很强,就是因为他的强韧,才让他放不开。

他站在这里,站在阳光下,海风吹起他的衣袂。宋在云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他。

他抱着他,柔情似水。他眼光投向远方,全不管背后那一片炙烫。

“岑,不要不理我……”宋在云不肯放手。

那一晚他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是时光不会倒流。

岑越的嘴角包含着若干讽刺的意味,“何必?”

何必再演戏?

明明用强权将他困囚于此,还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无辜脸色。就像一个凶手,手里捏拿着伤人的利器,眼中却是一片怜惜,一直追

问伤者痛不痛。

宋在云无奈,松开手。“岑,我们下去走走吧。”

整栋别墅相当宽裕,走廊极长,楼下的大厅更是美轮美奂,再加上那些私人护卫,像一座宫殿。

宋在云带岑越走到海边。潮水追逐他的脚步,他雀跃,像个孩子。“小时候我最喜欢游泳,每比赛都能拿第一。”

岑越以前从没有好好留意过海景,但是大海的确很美。

一片清澄到恍若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蔚蓝,在摇摆起伏间让所有烦闷都被抛却在脑后。

正是在海边,他第一对人诉说心底的痛楚。

就如姬慕礼所说,天地之间,还有其他人其他事。是的,他不能一直徘徊在原地。

他思绪飘飞地看海,宋在云却在看他。

轮廓清晰的侧脸,充满了成熟的男子气概。如何不叫人心折?

情难自禁,宋在云吻了上去。

岑越退开一步,却被人扣住手腕。

宋在云急急表白,“岑,再给我一机会。”

岑越摇摇头,“你只是一时好奇,只是不肯认输。”就像比赛,他每都要赢。

“当然不能认输,你就是认输了,才会失去所爱!” 一语出口,宋在云惊觉失言,但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

岑越脸色一变,用力抽回手掌。伤口已经复原,但还没有无知无觉到可以任人品评。

宋在云拽住不放,慌忙解释。“对不起,我……”

终于甩开,岑越转身就走。

保镖注意到他们的争执,过来一个人,挡住他的去路。宋在云无奈地挥挥手,示意那人让开。

他一人回到房间,末在云没有再追来。两个人都需要冷静。

中午时有人送饭进来,吃罢午餐,岑越仍觉得累,躺到床上的时候突然明白。

宋在云将他的以往调查地那么清楚,自然不会漏看他的黑道背景,所以在每一的饭菜中都下了药,让他精神不振,身体疲累,

再也逃不出这小小岛屿。

这就是宋在云,那个口口声声说爱的宋在云。

岑越恶寒。

上杉集团的继承人每天都有很多事要理。下午的时候,宋在云离开了几个小时。岑越听到直升机开出去又飞回来的声音。

直到夜,宋在云才回来。

他推门探视,房间里已熄了灯。在药物的作用下,岑越已经熟睡。在黑暗中凝视片刻,

他轻轻叹了口气,关上房门。

房间里有监视器,但是宋在云不可能一刻不离地盯著他,何况他刚刚才离去。

强忍著那股晕眩,岑越从床上坐起,走入盥洗室,暂时摆脱那个窥探著他的电子探头。

将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冰凉的水珠自发梢贴著脖颈滑下,让人忍不住寒颤,但这样还不够。

把毛巾缠在手上,对着前方一举砸下去,镜子砰地一声裂开,先是从受力点延伸出许多条不规则的曲线,接着就像一朵枯萎的

一瓣又一瓣的凋敝败落,变成一块块的几何状物体。

挑出一片放入掌心,用力捏住。

玻璃太过尖利,毫无阻碍地突破柔软的掌部肌肤,暗红的鲜血瞬时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很痛,但这样才能让他清醒。

换了条干净的毛巾把受伤的掌心裹好,在黑暗中摸出了房间。

宽长的走廊里相当安静,墙面上每隔一米就配有一盏小型装饰灯,光源微弱,但足以看清四周。

黑夜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岑越贴在转角的墙面上,待那人走到最近,迅疾无比地抓住对方的衣领,右脚踢中那人

的脚裸,抖手,一阵天旋地转,将来人摔翻在地。

那个护卫倒也有几分本领,没有摔晕,反而就地一滚,从腰间掏出枪来。

岑越冷笑,一脚踹出,正中对方手腕。

那人在手枪脱手的数秒之间还是汨动了扳机,但子弹失去准头,爆裂在空气里发出极大的声响。

本来想偷偷潜出去的,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岑越抓紧时间,手肘抵住那人的脖颈,手枪逼住对方。

“直升飞机在哪?”岑越问。

那人犹疑不定,不肯开口。

喀嚏――岑越打开保险栓。

“在、在顶楼……”

得到答案,他抬手将那人敲晕。

整栋别墅一共四层,他的目的地是顶楼的天台。

刚刚那记枪响就像一声警报,已经惊醒了众人,一片嘈杂的走动声。还好上杉家的产业实在太奢侈,空间巨大,玩捉迷藏的游戏

一时半会还分不出胜负。

他找到逃生口,沿著消防楼梯往上跑。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人耳边呼呼作响,两上保镖在那里悠闲地抽烟聊天,根本没注意到楼下的变故。直到弹簧门被踢开,有人

用枪对着他们――

岑越示意两人将武器丢在地上,“谁是驾驶员?”

直升飞机就停在屋顶的中央,是他逃出生天的关键。

其中一个应付突发状况的经验不足,下意识地瞄了同伴一眼。岑越立刻上前扣住那人,推搡到飞机旁。

他眼神冰凉,气势骇人,那个驾驶员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被押着上了直升机。

“岑!”宋在云追到,身后跟着一大堆保镖。他面上的慌乱焦急太露痕迹,任谁都可以明了。

但当事人不为所动,用枪抵住驾驶员,冷声⑦场!翱炜!”

“岑……”螺旋桨运作起来,带出的强风激得宋在云黑发狂舞,说不出的杂乱无助。

他眼神无助,讲出的话来却叫人心寒。“岑,你不管小安了吗?”

雷殛般猛地一震,岑越没料到他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像是证明宋在云的问话,人群闪开,推出一个女孩。一身鲜亮的玫瑰色衣裤,正是小安。

她自睡梦中被人拖起,嘟嘴皱眉,一脸的萎靡不振。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待看到岑越之后,立刻把眼睛睁得如果核般大。“老

板!”

这两天她糊里糊涂地被人绑架,一开始是日本人,本来人家都说要送她回去了,突然又换了一伙人把她挟持到这里。虽然好吃好

喝好招待,但真真无聊透顶。

那帮人又不同她讲明为什么软禁她,如果说要赎金,人家明显比她有钱多了,她敲破脑瓜损耗了无数脑细胞还是没想出原因。今

天看到岑越和宋在云,终于恍然大悟。

“岑,你快下来。”宋在云柔声相劝,表情真挚。“我不想伤害小安。”

岑越胸闷气窒。

他坐在振翅欲飞的直升机里,拧紧眸光狠狠投向不远的宋在云。

“岑……”他向他伸出手,宛如情人的呢喃。

转开视线,岑越不再看他,握着枪的手终于垂了下来。

飞机的螺旋桨缓缓地停止了旋转,一切趋于无声。

立刻有两个男人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拿走他掌中的枪。岑越毫不抵抗地任他们将自己带下直升机。

还是原先的那问房间,只是囚困他的工具又多了一项。双手被铐锁在床头。

摒退所有的护卫,宋在云站在床边,居高临下。

“岑,你把自己弄伤了!”原本雪白的毛巾纤维染满了红色的印记,触目惊心,明明知道只是轻伤,却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气燥。

“是你逼我这样做的。”他目光冷冷地射向他,充满嘲弄。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他狼狈地哀求。

岑越冷笑,干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宋在云慌急。

他以前也交过不少情人,他英俊、有钱、又懂得浪漫,哪一任伴侣不对自己笑脸相迎?

只有这个男人,费尽心机、百般讨好,还是不能打动他。

他不屑一顾的姿态让他疯狂。

突然俯下身,猛烈而强硬地欺上岑越的唇瓣。

不止是一个吻,他死死抱住他,干燥的手掌失控地伸入岑越衣服的下摆,胡乱地在那光滑的肌体上抚触。

岑越又惊又怒,“宋在云,你疯了!”

根本没有听见岑越的责骂,他陷在自己的欲望里不能自拔。又啃又咬、从岑越的唇瓣转移到下颌,再到脖颈,像无情地巨焰要把

周围的一切全部摧折吞噬。

岑越气极,曲起膝盖,一脚顶在宋在云的肚腹上。

宋在云吃痛,跌坐在地。

呆滞半晌,他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一身冷汗。

岑越个性极强,怎么会忍受别人对自己硬来,如果他刚刚真的做到最后,恐怕就像敲碎一地坚冰,今生今世永无法复原。

“岑,对不起、对不起……”他跪在床边,用手捧住岑越的脸。

岑越厌恶地扭过头,不愿让他碰触。

他受伤地收回手,“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原谅?怎么敢当!”岑越动了动被铐住的双手,面无表情地觑着天板。

“岑,你要怎么才肯爱我……”他像个小孩子,耍尽手段仍得不到想要的糖果,终于凄苦无助地哀求。

你要怎么才肯爱我?

岑越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太能体会那种心情。无论多么情珍视,无论多么温柔呵护,却还是不属于自己。

他苦笑着放软了声音,“在云,我不会爱一个用锁链绑住我的人:水远都不会!”

宋在云呆呆地看着他。

突然忆起岑越以前对他的温柔笑容,再回想刚才那冰原般冻寒的视线,一瞬间他感到非常疲乏,勉力站起,替岑越拉好床被。“

岑,让我再想想……”

他不敢多看他,低头退了出去。

床头灯还开着,一片蒙蒙昧昧的桔色。

岑越还没得到半分钟空闲,露台的白色窗帘上照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接着落地窗被推开,一个自信满满、优雅性感的声音闯了

进来。

“怎么我刚要进来,他就走了,真没礼貌。”

“姬慕礼?”

不是姬慕礼是谁?

他走近,看清岑越的状况,夸张地吸了一口气。“岑,你真让我惊喜!”

“帮我解开。”岑越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他累得接近窒息,只想早早脱身,远离这是非之地。

姬慕礼摇摇头,热络地往床边一坐,“你这样子真可爱。”

“姬、慕、礼!”岑越咬牙。

“唉,你叫我名字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好听?”他弯下腰,用蓄着胡须的下颌轻擦岑越的脸颊,藉机揩油。

岑越恢复冷静,知道自己越气对方越高兴,但仍忍不住出声警告。“别得意,小心下落在我手里。”

“我最喜欢看你这种生气的表情。”姬慕礼低低笑出了声。

他的嗓音浑厚迷人,极具绅士魅力。可是一只手却很不老实很没君子风度地滑人覆在岑越身上的被单里,在其中做着某种只能意

会不能言传的动作。“岑,你被手铐锁住的样子真的让我很兴奋!没办法,谁让我是天蝎座的男人……”

要知道,天蝎座是十二星座里公认的最最性感的星座,总是和黑暗,危险,性欲,以及――SM联系在一起。

这个混蛋!岑越紧紧地蹙起眉峰,拒绝搭理他。

他保持沉默,姬慕礼却乘势追击。

他扳住岑越的下颚,一双唇瓣卷着热浪贴了下去。狂野又缠绵。

像是讨到了甜头,姬慕礼终于收

起戏谵眼神,安抚似地捋了捋岑越微乱的浏海。“在这等一会儿,我回来再帮你解开。”

“别去!”无需多言,岑越立刻猜透他的想法。

“他这样地对你,你还怜惜他?”墨蓝的眸瞳闪耀着比汹涌的海水还要阴沉难测的暗光。

他说的没错,宋在云城府太,用尽手腕,让人冷寒。但是,“他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那是你的标准。”姬慕礼不依不饶地冷笑。“他已经惹到我了。”

他绕过大床,朝门口走去。危险的杀气纠缠在空气里。

“别去。”岑越不再多说话,只是固执地盯着那个男人。

姬慕礼回过头,两个人互相瞪视。

“唉,算他走运。”姬慕礼投降:心不甘情不愿地举起白旗。

他悻悻地走回床边,替岑越弄开手铐。“等一会从后面的小树林穿出去,弗莱恩和我的船都在那里。”莱恩就是他的棕发搭档。

“小安也在……”揉著被解除禁锢的手腕,岑越还没说完,一个人影突然扭开房门闯了进来。极有暴力倾向的姬慕礼立刻拔枪,

可是闯入者居然是女生。小安。

话说在天台上,小安眼睁睁看着岑越为了自己被人从身旁押走,心里真是超级郁闷兼抓狂!

她只恨自己当年出国留学前,为什么没有先女扮男装混入少林寺当俗家弟子!就算不能一统江湖威震武林,至少今时今日也不会这

样拖老板的后腿。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懊悔,就在关禁闭的房间里撒起泼来。

台灯、挂钟、瓶、电视机,反正能砸的东西统统不浪费,一连窜的稀里哗啦。

住在隔壁看守她的那位仁兄耐不住了,气势汹汹地冲进她房里。

有两个保镖轮流负责监视她,一个脾气比较好,一个就比较差劲,对著女生还经常的粗话连篇。好的那个睡觉去了,来的那个是

后者。

小安早就对他不爽了,乘他一开门,就扔了个“大型暗器”过去。

很准!那个男人被电话给敲了个晕头转向。小安被岑越的事激发起无限豪气,一个箭步,勇猛大胆地夺下对方的枪。

她扣动扳机,但是子弹却射不出来。她不知道要打开保险栓。

“哼哼,小姑娘,你会用枪吗?”男人阴毒地笑了两声,用手摸着头,危险地向她走近。

“你、你不要过来!”惊恐地退後一步,那个男人的眼神实在是太恐怖了,看样子是被她惹毛了。怎么办?

男人步步逼近,像猫捉老鼠般恶意嘲弄。

靠!他恐怖,她还更恐怖呢!

她果断地扔掉手里的枪,一猫腰,出其不意地掏出水果刀,猛地刺过去。

那个男人真的是太大意了,以为实力悬殊,自己胜券在握,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安还私藏着一把利器。

刀刃迅速没入男人的大腿,小安阴笑。“你以为只有枪才能杀人啊,白痴!”

她还嫌不够过瘾,恶毒地一转刀柄。

男人惨叫一声,痛晕过去。

“哼,我戳不死你,痛死你!”一边低声叫骂,一边往外逃。

她之前模模糊糊地听到岑越好像被关在二楼,於是就蹑手蹑脚往楼下跑。但是从长长的走廊望过去,起码有十几间房,她不敢贸

然地打开任何一间。

正踌躇不定,有脚步声从远传来。

空空的长廊上除了几树半人高的绿色植物,没有任何可以掩蔽的地方。

脚步声越逼越近,她一急,惊慌失措中随意打开了一间房门躲了进去。

误打误撞!

“老板……”呜呜呜,终算见着亲人了,她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岑越绝对没时间也没心情听她诉说离别之情,躲过她的超级无敌大拥抱。“什么事都回去再说。”

“哦。”她多么想抒发一下自己兴奋的心情,但大局当前,只能乖乖闭嘴。

三个人来到露台,姬慕礼打头阵,轻轻松松地攀爬了下去。

“该你了。”岑越推推小安。

虾米?小安心惊胆颤地往楼下看。恩,只是二楼,但是也很高耶!“老板,我不敢跳。”

“放心,我会帮你。”岑越露出笑脸。

“真的?”呵呵,老板对她笑哎,而且笑得那么滴温柔……

啊――小安在空中发出无声的尖叫。

她还没准备好咧,是谁那么心狠手辣把她这个小美女推下来的啊啊啊!

这下不死也要残废了!不要啊,她不要“伤残恋”啊!

事实证明她根本就是有悲剧妄想症,姬慕礼稳稳地将她接住。“小安,你有点重。”

落在性感帅哥的怀里是什么感觉?她突然有一种再跳一的冲动。

岑越浅笑地看著楼下的状况,背后幽静的房间里突然传出门把转动的声音。声音很轻,

但足以让他警惕。

宋在云站在门边,表情复杂地凝视著他。黑暗中,没人发现他们的离去,除了他。

笑容在回头的瞬间敛去,岑越默默回视他。

两个人无声无息地看着彼此。

望着不远苍白憔悴的容颜,岑越想起为了送他礼物被大雨淋得狼狈不堪仍然笑容纯真的青年。那个青年,依稀就在眼前。

岑越勾起唇角,一个温和平静的笑容。

他向他道别,也向过去的自己道别。“在云,珍重!”

他跳下去,毋需担心,有姬慕礼。

已近凌晨,天上是一夜的星。

姬慕礼的游艇不是很大,但已经算是中量级的,布置地更是相当有“个性”、有“气质”。这全是“气质型美男”弗莱恩的功劳

好奇美眉小安一上船就兴冲冲地顺着楼梯跑进内舱,在满是绿绿、姹紫嫣红的船舱里逛来了逛去,兴奋地打开每一间房门探

头向里张望。“好骚包的船啊!”

不过她马上看见了更骚包爱炫的弗莱恩。

其实这个棕发男人长得只能算普通偏上,但绝对爱打扮,紧紧跟随潮流浪尖,成为全纽约最酷最炫的时尚一族。

小安的眼里马上喷发出以前已经喷发了无数以后仍将继续喷发的“激情射线”。

“总算回来了。好了,轮到你开船了。”弗莱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恐怕还是要请你辛苦一下。”姬慕礼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的搭档。

棕发骚包男的表情立刻像被蜜蜂蛰到一样痛苦,凄惨地大叫“Why?来的时候也是我开的,你说你要养精蓄锐。”

“对啊,刚刚的养精蓄锐就是为了现在,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姬慕礼坏笑着拍拍

搭档的肩。

小安卯准时机,像猫一样从楼梯口窜出去,跳到甲板上。

“我想学开船,能不能请你教我?”她的笑容像一块粘性超强的口香糖,顺着一个角度香艳的抛物线,大力地贴在弗莱恩的身上。

虽然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是谁规定她只能有一个男朋友的?

放心,她一定会对乔伊负责的,也一定会好好疼爱棕发哥哥那颗疲倦的心灵的。

恩?这个东方美眉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看来自己的魅力果然不受国界线的限制啊!弗莱恩得意地挺了挺胸膛,萎靡不振的精神已

刻像棉般膨胀,开始进入放电状态。

在这个大干世界宇宙的见证下,这一男一女的奸情如绚烂的烟霹哩帕啦升起在冬季的夜空……

岑越没有小安那样高昂的兴致,一人内舱就选了间最不俏的房间,他想休息。

黑白色调的布局,强烈的对比让人精神一振。推开浴室的门,不大的空间里居然供奉着一具线条流畅尺寸适宜的按摩浴缸。

银亮的开关在他修长手指的转动下释放出清透诱人的水声。

回到卧室,床头柜上有烟,他抽出一根,点燃。

浴室的门虚掩着,杀手静谧无声地出现,倚在门边。

眼镜已经摘下,一双狭长的眸子轻轻闭翁著,岑越慵懒地泡在水中。

枕在雪白瓷壁上的黑发,遇上了湿气,凝化出一颗水珠,从发梢绵软无力地滑下,没入水中。

受了伤的左手横亘在池壁外,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烟,长长的一截烟灰。姿势随意,又有些淡倦。

掌心里的伤口带着几分顽固,渗出的血丝粘附在纱布的纤维上,在洁白的底蕴中酿造出一抹迷离颓败又动人心魄的赤红。

杀手闪着那双习惯伏在暗的夜眼,缓缓走近,高大的身躯在浴缸的雪白瓷壁上印出一个暧昧的阴影。“水冷了,该起来了。”

仿佛真的睡着了,岑越用了几秒钟的缓冲才依依下舍地撑开眼帘。犹如枝叶重的秘密森林中一片幽静的水洼,他的眸瞳泛着雨

后夜色的氤氲光泽。

把烟递给那个闯进来的男人,岑越双手撑在浴缸两边,站起,然后跨出。绞碎一池的平静。

小小的空间里游荡着一缕不紧不慢的烟草味,以及湿漉漉的水气,两者在空中相遇,疾速缠绕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特的类似于

催情剂的化学反应。

姬慕礼向前跨出一小步,贴近那具正在擦拭水珠的身体。

岑越看了他一眼,“我很累。”他简短地拒绝他,低下头,专心地用白色的大毛巾裹住自己的下半身。

“没关系,我不累。”手中的烟被他按熄在墙面的瓷砖上,长长的烟灰像在天空耗尽能量的流星雨纷乱地散开。

他在烟灰坠落的同时,一把将岑越打横抱起。

事出突然,在一阵陡然而至的失重感中,岑越有片刻的诧异。

虽然他的身材稍嫌削瘦,但成年男子的骨架无论如何都要比普通女人来得沉重,更何况他的身高几乎与姬慕礼持平。

“喂,我很重的。”犀利的黑眸恶意地提醒对方,想从那个男人的眼中捕捉出一星半点的费力感。但是没有。

不但没有气喘如牛,姬慕礼反而大笑着收紧手臂。“原来你就这么小看我!放心,我可舍下得摔痛你。”

既然对方这么相信自己的臂力,岑越没有理由不好好享受。反正自他长大之后就再也没被人这样抱过,很舒服,他干脆闭上眼睛

他把他放到床上去的时候,岑越好像又睡着了,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直到姬慕礼俯下身来,吻他的脸。

“不行,我不想做。”下客气地推开他,他侧过身,背对着姬慕礼,脸孔朝里,继续沉沦在睡意中。

一方睡意朦胧,一方兴致勃勃,多么不协调的性生活。

但是有变态倾向的姬慕礼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不完美的意境。

越是气氛僵硬,越是能让他兴奋。

他的眼中闪耀出邪恶的光芒,“砰”地窜踱到床上,压住岑越的背。“亲爱的,我就知道你会SAY NO,所以东西都准备好了。”

岑越迷迷糊糊地皱起眉,想用一个后肘顶开那只粘人的人型蟑螂,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某人拉到身后。

不但如此,一种诡秘难言的东西,正像丛林里肆意疯长的藤蔓一样迅速有力地缠绕在他的双腕上。

岑越立刻清醒,可是大势已去。“姬慕礼!”

哦,多么惊心动魄的场景!

他最爱的宝贝儿居然被自己绑住了,特地准备好的绳子正牢牢地压制住那双经常对他挥拳的手腕。

看着眼前这个半带着粗暴、半带着Se情的镜头,姬慕礼抑止不住从脚底细胞涌上来的强烈快感,他抖了抖,差点被自己营造出来

的黑暗氛围弄到早泄。

暂时松开压在岑越背上的力气,温柔地转过他的身体。“宝贝,我要上你喽。”

他分开身下人儿的双腿,硬是挤坐在里面,一只手还极不道德地伸进毛巾里,徘徊在别人的胯骨。

岑越气得窒息。他想踢人,但是被杀手扣住了脚踝。又用力转了转腕骨,但绳子很紧,没挣开。

沉的眸子勾挑出一抹阴暗的云霾,“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唉,这怎么能够怪我,谁叫你这么不乖?”

他的宝贝儿什么都好,就是太凶了,害得他们每一Zuo爱都像是一场战争,非要事拳打脚踢、斗智斗勇地一番火拚后,才能尝到

禁果。

这种禁忌疯狂的爱欲,因不完美而加倍的芬芳诱人,挥之不去,又飘之澹澹。

重新把大半部分体重压在岑越身上,姬慕礼的闪烁笑容就像一个神功盖世寿与天齐的邪派高手。“Oh,God!今天我一定要跟你狠

狠地Zuo爱!”

这个疯子!岑越在心中暗骂。很好,是他先招惹他的。既然惹上了他,就别想轻易甩开。这一就让他尽情地得意好了,不过还有

下、下下、很多……

这真是一场让人期待的持久战。

杀手对他的情人展开了张狂又热情的攻势。左手滑向那被他困住的身躯,右手插入岑越的发丝,他亲吻他的黑发、他的眉骨、他

的脖颈。

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姬慕礼的唇舔上岑越的耳根。

他带着一点点甜蜜,又带着一点点煞气,“他有这样碰过你吗?”那个他,当然是指宋在云。

没有马上回答。岑越微有些狭长的眼眸轻轻合拢,又缓缓展开。半怀着从容,半怀着挑衅。他看着杀手,慢条斯理地说:“我有

这样碰过他。”

墨蓝色的瞳仁眯了起来,一股仿佛来自火星的岩浆正以海水吞噬地球表面的汹涌时速在其中炽烈的燃烧。

姬慕礼纵情地吻上岑越的唇瓣“宝贝,你的眼神比Chu女的朱砂痣还要让人颠狂!”

他抱住他、爱抚他,甚至动用自己下巴上的细小胡渣和手臂上热烘烘的汗毛激励着对方的情欲,力求在这场非自愿半强迫的**中

,衍生出意乱情迷的小细节。

效果还算不错,美中不足的就是第二天小安看到他的时候,有点夸张地“赞美”了一句。“哇靠,好性感的熊猫眼!”

第十一章

没有他,很想去捕捉他。

摘了他,哪管他种在谁的家。

不管昨日发生什么事,明天的太阳会照样升起,这就是生活的本质。

其中的积极或者无奈,就要看当事人的心态了。

小安的心态是百分百生猛、百分百鲜辣、百分百旺盛的,在重新踏入大都会的那一刻就没有停止雀跃过。

但是,按照她本人的请求,为了尽可能地安抚她那颗“饱受惊吓的纤细心灵”,书屋挂上了“休息三天”的告示牌。

太阳升起。

岑越、姬慕礼、小安、宋在云、苍田禄弥,这几个或强或弱、或忧伤或兴奋的男男女女,与整个银河系所有的生灵一样,即将要

在新的一天里开始他们的生活。

沉重的窗帘被主大力地拉开,早已瑞气千条恭候在外的太阳辐射立刻殷勤地弹跳进室内。

“哦,该死!”中世纪邪美强大有著嗜血兽性但阳光对之绝对致命的吸血鬼一样,姬慕礼痛苦地呻吟一声,抱著脑袋又一倒回自

己的大床。

他是那种不用每天固守两点一线打卡上班的人,之所以要那么早起床,完全是因为得到一个对帅哥毫无免疫力但又特别强调有自

己原则的「某线人』提供的宝贵资料。

根据可靠情报,他的宝贝儿岑越有晨跑的习惯,地点是中央公园。

眼睛渐渐能承受日光的爱抚了,姬慕礼放松紧蹙的眉峰,思绪神游天外。

中央公园?那里可是个好地方!

有山有水有森林,空气清新风景独好,最容易制造“人生何不相逢的情节”。

他的脑子里自动弹出这样一个场景――

慢跑中的岑越还是和往常一样斯文冷俊,虽然是冬季,但日渐转暖的微风轻轻撩起他的黑发,光洁白皙的额际因为长时间的跑动

而渗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慢慢地滚入颈窝。

然后嘛……

然后就轮到他闪亮登场了!

一只毛茸茸的兽爪从中途探出,强而有力地挽住人类美男子的腰身,拽进绿色地带里。

参天的枝叶遮住了大中部份光源以及他人的目光,中央公园的丛林是有名的高犯罪率发生地。

镜头回到主角身上――

在既吸引野鸳鸯偷情幽会又适宜罪恶之徒作奸犯科的绿色背景下,他紧紧搂住那个冷淡高贵但已为他所捕获、因陷落在自己掌控

下而脸泛潮红的心爱猎物。

再然后嘛……

当然就是那种不太适合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但有益于增进身心健康和提高生活情趣的特殊运动。

运动中,有人挣扎,有人兴奋。

越挣扎,越兴奋;越兴奋,越挣扎…i

以上――纯属想像。

姬大帅哥闭着眼,舒服地仰躺在床上,野性狂放的睑上浮现出等同于曾经在八点档连续剧里现身的采大盗的那种既邪恶又淫荡

的诡异笑容。

他正臻于白日梦的最高境界――意淫。

一个人住的好就在于笑得再恶心再恐怖再无耻再没水准都不会有人来干扰,他义无反顾地沉溺在美梦中难以自拔。

话说回来,单身独居虽然自由自在,但个中艰辛却足不提,也罢一提一把辛酸泪啊。

比如“孤枕难眠”这四个字,就很容易把一个朝气蓬勃、精力充沛、积极进取、健康向上的绝世好男人推入欲求不满的火坑。

好不容易撑开眼皮,姬慕礼在半梦半醒差点又睡着的状态中依依不舍地恢复过来。

下意识地瞄了眼闹钟,正打著哈欠的下巴差点脱臼。

虽然只是早晨七时三十五分,但已经超出他的预定计划,再磨蹭下去,恐怕33门的时候,阳都已经下山了。

姬慕礼精神一振,赶快从床上跳起,在十分钟内梳洗完毕。

咬着三明治,在一款以甜蜜毒液做引子的香水雨中,一个居心叵测、图谋不凯的英俊野兽出发了。

爱情,可没有“休息三天”的说法。

好像还是晚了・

姬慕礼沮丧地站在某人提供的号称是岑越“必经之路”上。

周围散步的人不少,却没有他最想看到的东方面孔。

错过了最佳伏击时段,只有碰运气慢慢找了,可是这不长眼的公园实在太大,一条条道路错综复杂,像迷宫一样展现在他眼前。

“靠!”他忍不住将文明踩在脚底,开始动用粗俗字眼,顺便诅咒这块美丽之地的设计者,全然记不起迟到原因是由于自己“做

梦”的时间太长。

放眼四周,究竟哪一条才是他的爱情之路?

恩?野兽之瞳疾速收缩,他的眼睛定格在某位路人的身上。

那位不幸被他盯住的男人本身并没什么特别之,只是手里拿著一枝玫瑰。

红玫瑰!姬慕礼轻叹,他怎么就忘了带这种看似俗气却紧紧与浪漫相关的道具来助阵呢?

附近没有店,没关系。

不论对人对物,他的原则就是“摘了他,哪管他种在谁的家”!

那个手里拿着玫瑰站在路边看上去像是在等情人的男人一头金发,可惜三十出头的年纪就挺著个大肚腩,而且目光飘浮,一边等

人一边不甘寂寞地窥视著周围年轻女郎的火热身材。

因为他不是中国人,所以一定不知道有著源远流长五千年历史的中国文化里有一种叫做黄历的东西,当然更不知道今天的那页黄

历上写着「忌出门』二个字。

乱渐欲迷人眼!他看得正爽,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嗨,伙计,这多少钱?卖给我。”笑容是随和的,眼神是恶毒的。

眼珠在姬慕礼的身上转了转,金发男人狭隘的五官上挤出傲慢的神情。“走开,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有句俗话叫“先礼后兵”,姬慕礼认为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阳光照在身上有点热烘烘,鉴于两人谈话的不远就是一棵正茁壮成长着的大树,他“有礼有节”地将对方“请“到树后,在那

个既阴凉又相对隐蔽的地方继续他的交涉工作……

十秒钟后,交易结束。

“最近的好人真是多啊。”姬慕礼走回阳光下,对着手里娇艳欲滴的鲜发出由衷的感慨。

辅助用的道具是拿到手了,可是主角之一还是不见踪影。

杀手郁卒地四下张望,生怕漏看那熟悉的身影。

“你在找人”一个让人沉醉的声音,恍若搭乘著远方宽广水面上的清爽海风意外地到来,敲响在他的身后。

多么芬芳的玫瑰!杀手在流淌著香的空气里做了一个呼吸。

尖利的兽瓜和闪着银光的撩牙,在那个呼吸中快速收敛。

潇洒地转身,丛林里的邪恶野兽再化身为俊美无俦的人类绅士。

他变得彬彬有礼,只有那双比夜色还要浓重、比天空还要邃的墨蓝眸瞳,还显露著野性难驯的狺狺光芒。

姬慕礼微笑,对着突然出现的优雅男子捧上他精心准备的台词。“这世界上有一种缘分叫作‘孽缘’,指的就是我和你。”

岑越悠闲地踱近几步,“你的意思是说,你在这里出现是巧合?”

“不,这是注定的。亲爱的,我们注定会在这个冬季这个城市相逢。”可惜天气越来越热,没有下雪,否则雪也会被他眼中爆

发出来的热情所融化。

想融化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他奉上手中的玫瑰。

似笑非笑地接过姬慕礼递来的鲜,瓣贴近鼻息,岑越不满地皱眉。“好像有一股血腥味。”

“是吗?让我闻闻……”摆出一副惊奇的表情,立刻把自己的脑袋凑过去。

说是要闻取香,杀手子夜般酝酿精光的眼神却用不断扩张扩张再扩张的热情指数,牢牢地锁定对方的双眸。

两个一百八十几公分的修长男子站在一起。

他们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纠缠着呼吸,一枝延展着曼妙梗的红玫瑰正热情如火地盛开在两人的唇间。

一个温文俊美,理性而优雅,蔚蓝衬衫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阳光亲吻下的地中海,而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精明气息,也让他

像变幻莫测的海水一样难以捉摸。因难以捉摸,更渴望接近。

一个一袭黑衣,有着混血特徵的刻五官,一双闪著狩猎光芒的眼神以及下巴刻意蓄积的胡须,使他的气质完全符合比永远打

不死的7更有看头的反面人物那种粗犷又英俊的邪恶形象。

美男与野兽!

路人发出相同的叹息。

唉,万夫所指的“野兽”觉得有点委屈。

凡事不能光看表面,就比如他的宝贝儿岑越,奸像很温和、好像很斯文、妤像很知性,其实揍起人来一定也不含糊。

按说凭他们之间虽然没有海誓山盟但已有拳脚之争、肌肤之亲的默契关系,怎么样也应该对自己特别对待吧。

可是前天晚上自己在两人Zuo爱的时候,为了增加情趣而动用了某样“无伤大雅”的工具,虽然岑越表现得很生气,但实际上还是

满意于他那么有男人味的强壮表现的,结果一解开绳子,马上就被人赏赐了一对熊猫眼。

害得他被搭档嘲笑“扮苏洛都不用带眼罩了”!

当然,他也没忘了用“有福同享”的理由,免费赠送了一副“苏洛眼罩”给他的好友……

忽略旁人的存在,姬慕礼调动身体里的雄性荷尔蒙,全力以赴地向岑越放电。

呵,真好!他的宝贝儿也开始回应他了――那双沉默中蕴藏著激情的黑眸正“情款款”、“金光灿灿”地凝视著他。(其实那只

是阳光照在镜片上的反光而已……)

他突然觉得那枝玫瑰有点碍事,竟敢开在他们的唇间。

不过没关系,没有人能阻挡他摘下眼前这朵!

可是,就有人不知死活地冲出来搅局――

某男痛苦重重从大树背后爬出,匍匐前进着,艰难地抬起正于一把眼泪一把鼻血的脸,有气无力地喊道:“抢、抢劫啊……”

成功的插曲能带动情绪,不合时宜的噪音只会破坏美好的画面。

眼睛一眯,姬慕礼二话不说地抬腿,将那股苍蝇般令人厌恶的干扰一脚踹回正于冬春交接的绿化带。

“唉,最近的治安真是越来越差。”

杀手由衷地感叹着……

敲门声蓦然响起,一连窜的「咯、咚、咚」,迫不及待地追踪着主人的耳朵。

岑越微微拧眉,向门口走去。

磨砂玻璃门挡不住全部的风景,虽然看不真切,但门外那个模糊而颀长的身影,没来由地是那样的熟悉……

是谁?

门一开,两人同时一呆。

一头浓密悠长的卷发随意又耀眼地东在脖颈后,刻俊美的拉丁血统五官很容易在天干物燥的季节里让人自动焚烧。

“沙穆?”那个抢走风予诺的男人,怎么会是他?

情敌相见,应该分外眼红的。

不过目前为止眼红的人只有那位来自沙漠的醋桶王子。“岑越,你果然住在这。”

等不及主人邀请,沙穆自动自觉地往里闪人。

“你真的开书店了……”满屋子的书柜让他吃了一惊,旋即又想起来到此的目的。“予诺呢,他在哪?”

“予诺不是和你在一起?”他的疑问不会比他少。

“你不要跟我装糊涂!”醋桶王子带着捉奸的眼神瞪视岑越,“他留了一封信,说是‘出去走走,过几天回来’,我知道他一走就

要‘走’到你这来了。”

心痛啊!好不容易才把那个叫做风予诺的狡猾狐狸拐到手,还没焐热呢,有人就又开始跟他上演“纽约假日”的戏码。

“他不在这。”终于在他的话里理出一点头绪,岑越把实情告诉对方。

可是妒火中烧的强盗殿下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摆出一副“我绝对不相信你”的态度。

“你把他藏哪了?”他四下扫射,很容易就发现了通向二楼的门,火车头似地拔腿就往楼上杀去。

一大早就遇到一个偏执狂。岑越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悠悠地跟上。

床上果然有人!沙穆气得差点把地板跺穿。

他稳定身形,大步向前――

不等他掀被,那人就自己转过脸来。

“好吵……”姬慕礼沉痛哀悼又一个睡意的逝去。

沙穆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僵在原地,那种火山般爆裂的感觉一下子收敛了不少。

“恩,我要尿尿。”这是特鲁迪。

他迷迷糊糊地从被单里钻出来,揉著眼睛找厕所。

为什么还有个孩子!沙穆在心里呐喊。

表情复杂地转过身,对倚在楼梯口的岑越追问道:“予诺真的没来?”

“我刚刚已经回答过你了。”

“如果他来找你,―定要联络我。”心有不甘地扔下这句话,沙穆闷闷地走下楼梯。

闯入者的皮靴踩在木制阶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渐渐地,足音消失了。

忽然之间,岑越觉得有点茫然。

像是一朵被点燃的烟,拖着灿烂瑰丽的响尾升上半空,却没有绽开。

他不能确定会发生什么事。

有个东西忽然碰上他的唇瓣,轻轻地碰了―下。

然后他听见那个比平时要沉严肃的声音落在耳边,“我爱你,岑。”

姬慕礼站在他面前,头发乱莲蓬的,有点颓废,又有点不羁。

温柔的视线郑重地注视着他,在他微有些紊乱的心湖中注入一圈安抚的波纹。

岑越看着他,心中慢慢平静下来。

刚要开口,对方真挚诚恳的神情就变了。

夸张地打开双臂,姬慕礼呼啦一下搂住岑越,嘴角的笑容做出一个很邪恶的表情来。

“亲爱的,你是不是很感动?不要太客气,我的要求不高,以身相许就行了!”

岑越低咒一声,一拳将他送出大气层。

拳风从下颚擦过,姬慕礼假装受伤地向后一倒,跌在床铺上。

岑越一个跨步追到床边,杀手奸诈地举起枕头当替死鬼。

他砸了两三下,觉得根本不解气,一把抢过那只兼具「沙包」功用的枕头,扔在一旁。

右手握拳,对准这个罪恶的男人狂扁下去。

姬慕礼抬起手臂,将他的拳头覆在掌中。

仰躺在床上,杀手的墨蓝瞳仁里进出一种特别的笑意。“对,就是这样!这样子才比较适合你。”

心神一震,刚刚被对方挑起的满腔怒火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不由自主地重新打量这个叫做姬慕礼的男人。

两人静了一静。

岑越握着拳的掌心慢慢打开,姬慕礼将之握在手中。乾燥又温暖。

宽大的手掌握着他的手,微微扬起的唇部线条以及下巴的胡渣组合成他一贯的散漫笑容,看似漫不经心,却别有用意地布开一

张无形的罗网,像一帖甜蜜的慢性毒药,粘附在空气里,引诱著对手一毫米一毫米地陷落。

“怎么这样看着我?”姬慕礼眨眼,张扬中带着三分俊伟,极具男性丰采。

“因为我也有欲望啊。”岑越坦然自若地回答,“把你这样的男人压倒在身下,的确让人难忘。”

“你终于明白我有多好!”姬慕礼叹息。

他忽而摇摇头,像在感慨,又像在试探。“我有一种预感,你的旧情人马上就会出现了。”

岑越一笑。“我也有一种预感,这一不会再有遗憾。”

弯腰拾起那只被扔在地上的枕头,放松身体,抱着它躺到床上。

两人并肩看天板。

姬慕礼的艺术细胞不浓,天板的纹路敌不过身旁的男子。

转过头,岑越俊逸不凡的侧脸近在眼前,不禁令他食指大动。

“岑……”一直待在盥洗室里摆POSE的小朋友走了出来。

他是个好小孩,上完厕所记得洗手,可是……

“毛巾好高,我拿不到。”他刚刚在里面努力地跳了好几,跳得鼻涕都快流下来了,每都锻羽而归。

他坚决不承认自己长得矮,但事实还真让人沮丧!

姬慕礼的心情也跟着变差。

因为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和情人来一个热情如火感人肺腑,又兼具行云流水连绵不绝的早安吻。

很完美,但被人硬生生打断。

这个从昨天晚上就应该走但赖到现在也没走成的死小孩究竟是谁介绍给岑越认识的!

美好的一天在杀手的扼腕叹息中开始。

“太好了,就是这里!”

终于看到与手中小纸片上地址相一致的门牌号码,黑发青年对载他到这来的计程车司机放射出崇拜的视线和一连串的感谢词。

黑人司机被他热情的溢美之词赞扬得晕头转向,乐得差点忘了收钱。

背起运动行囊,他喜孜孜地跳下车,朝着那间已经想像过很多、每起想得都不太一样的书店走去。

不会吧,为什么门是关着的?

旁边的橱窗吸引了他的目光。

可能是远道而来太过激动,也可能是玻璃擦得太乾净,更可能是里面一排排的书籍对他而言有种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咚”的一声,那个看起来很聪明的青年男子一头撞在玻璃窗上。

好痛!心情郁闷地捣住额头,他终于看到那张“店休”的告示。

按下门铃,回应他的是静悄悄的气流。主人不在。

但这些都不足以消磨他的执念。

于是有幸从这条街经过的人们,就可以欣赏到一位一百八十几公分的高挑男子,像弃狗般可怜兮兮地、无可救药地贴在书店的玻

璃窗前,好像面前有什么梦寐以求的宝藏……

岑越拎着一袋新买的东西,漫步回去。

姬慕礼混到中午才离去,他顺便搭“免费司机”的车到超市买了些日用品。

这是一条回家的道路,半年来岑越已经走了无数。

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在离门口的几步之遥停下。

落日的余晖在整个城市铺开,雪白的云朵被艳丽不可方物的红霞代替。

一寸一寸,一杪一秒,时间永不停歇地向前流逝,而那些一度停留在过去的人们也许会有一天重新出现在面前。

“予诺……”他喃喃地叫那个人的名字,然后看着那人转回头。

覆额的浏海还是那么长,有一点点遮住眼睛,但是遮不住眼中飞扬的神采,也遮不住左眼下那一颗细细的痴痴的仿佛等了七世轮

回仍然挣不脱的泪痣。

这个叫做风予诺的来自过去的男子。

“岑!”惊喜地大叫。

岑越只觉得眼前一,这个冬季傍晚的意外访客带着笨重的大行囊一起狂奔而来。

脚跟一个后退,差点被扑倒。

久别之后的紧紧拥抱。

街边的露天餐馆,风予诺对着眼前的佳肴大动情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兴奋地闪著精光。

“什么时候到的,路上累不累?”岑越含笑望向他。

“沙穆有没有来?”风予诺突然问道。

“今天早上来过。”昔日情敌和情人一前一后的突然出现,岑越想起今早打开门时的惊疑,犹似在梦中。

“呵呵,我就知道!”早料到那个“沙漠醋桶”绝不会纵容他单独出游,必定紧追其后,随时跳出来搅局。“其实我昨天下午就到

了,故意晚一天来找你。”

独具东方风情的桃眼弯成狡黠的月牙形状展开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岑越心中泛起无限神思。

究竟是谁人安排,两人曾经互相伤害。

沉迷起跌。

错恨难返。

但人生不是顶奇妙吗?当他第一眼见到予诺的时候,从未想过会有那样的结局。若当初没有及时放手,又怎会有今日的安排。

夜幕辽阔地展开,星辰破云而出,而人间的霓虹也不甘落后,争相绽放出梦幻般的光芒,一点一滴醉人心怀。

回忆的伤,已由这美丽的曼哈顿夜景悄悄抚平。

伸手握住岑越放在桌面上的手,风予诺问:“这个星期有没有空,陪我观光吧。”

“就怕你走在路上也会睡着。”他最了解这个二十七岁的大好青年患有多么严重的“恋床

癖”。

“那你一定要负责叫醒我。”没办法,谁让慵懒是他的天性。

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面上,黑发青年的眼中渗出体恤之情“岑,你瘦了……”。

感情的世界难分是非,但对他终有歉意。

用温柔微笑消弭对方的担忧,岑越道:“难道我以前很胖?”

笑意重回到风予诺的脸上,他知道自己是多么地幸运。

从过去到现在,是爱与宽容伴他一路走来。而未来,他会更珍惜人生中这难得的情谊。

两人约好第二天早上在风予诺投宿的宾馆见面,然后一起观光。

结果一向嗜睡成痴的黑发青年,居然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因为时间尚早、路程又近,他主动找到岑越门前。

路边停着一辆贵气逼人的宾士,黑黑的车窗里探不出究竟。

“为什么那辆车看上去有点眼热……”抓了抓本来就有点乱的头发,风子诺暗暗思忖。

不过神经线路粗长无比的他,在一秒钟后就把这个问题扔在脑后。想起昨夜计划好的观光路线,他兴奋地扬起手,往书店的门铃

按去。

一个长得让人不得不怀疑是SCPER

STAR的外国男子突然从宾士车里猛冲出来,抢到风予诺面前,一把扛起有着一百八十二公分身高的黑发青年,二话不说地塞进车

里。

此人面貌俊朗非凡,但脸色之冰寒、动作之果敢、手段之狠辣,比恶霸还似恶霸,比变态还像变态。

行人眼睁睁看着被害者只来得及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就被他强掳到车里,无不惊地目瞪口呆,有几个充满正义感的路人已经

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只有一个人反应平淡。

他对以霸气著称的沙穆殿下上演的这一幕“当街掳人”的戏码,绝对是计划之外,意料之中。

岑越好整以暇地穿好外套,悠闲地系上围巾,又顺手替自己养在窗边的几盆小植物浇了点水,才慢悠悠地锁上家门,等在路边。

几分钟后,风子诺公子终于以他强劲的“驭夫术”顺利逃脱魔掌,一脸神清气爽地从车里走了出来。

在车内“秘密谈判”的结果,风予诺终于让他的爱人答应,在纽约的这一个星期内所有的时间都由他自己支配。

至于他是怎么以从警校开始就一直徘徊在及格边缘的格斗技术成功战胜武功高绝性格张狂的强盗殿下的,这其中的奥秘自然是如

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风予诺和姬慕礼这两个身份有点尴尬的人是在机场送行时见面的。

“嗨!”见多识广而且社交手腕灵活的姬慕礼主动向这个传说中的“某某某”打招呼,并且言笑晏晏。

“嗨……”个性机敏但容易犯错又经常迷路的风予诺明显愣了几秒,才渐渐清醒。

一到机场,沙穆就表现出迫不及待想要进闸的态度,拎着两人份的行李冲到最前端,而姬幕礼则随意找了个藉口离开。

这两个男人以他们各自的方式留下空间,让岑越和风予诺告别。

“他好像比你高?”黑发青年小心翼翼地问出心里的迷惑。

“我自己也很意外。”岑越笑道。

“明年的圣诞节来看我吧,换我当你的导游。”

“好,不过你认识路吗?”

“呃……我会努力。”

“好了,进去吧,沙穆在瞪我了。”

“那就让他再瞪得更激烈一点。”

黑发青年露齿一笑,然后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前倾,在机场的电子时刻牌下拥吻在一起。

站在几公尺外的姬慕礼因为带着墨镜,所以看不清神情,只是从镜片上折射出的眸光有点高莫测。

而远道而来的沙穆殿下的眼中立刻红光暴涨,火四射,吓得原本站在他身旁的乘客纷纷四下逃窜,生怕被莫名的雷射光线波及

就在沙穆忍无可忍准备当场暴走的时候,他的爱人风予诺终于笑盈盈地奔来,挽住他的手臂走向入口。

太好了!他终于可以告别这个叫做纽约让他噩梦连连的地方!

白色的巨鸟伸展开双翼缓缓滑行,终于飞起。

蔚蓝天幕划过一道清晰的痕迹,那个从往事中走来的男子,带走他的珍重祝福,留下一个属于未来的约定。

岑越回过头,姬慕礼站在阳光下。

穿过人潮,他向他走去。

“原来你喜欢那种平凡长相的人。”他说的是实话,风予诺的确不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型的男人,而打击情敌抬高自己更是人之

常情。

“我比较欣赏内在美。”岑越说。

“我的内在也很美啊!”

“你不觉得自己很肉麻吗?”

“肉麻是什么意思?”

红色的法拉利在公路上疾驰,闪出迷人的线条。

姬慕礼突然问:“为什么你对我和对他的态度完全不同,对他是体贴入微柔情似水,对我就是一言不和大打出手?”

敞篷车顶缓缓张开,暖冬的风追逐着黑发,岑越微笑。“放心,喜新念旧是我的美德。”

车厢音响里一个女声快乐地歌唱着――

“爱过才明白幸福不难,总会有个人为我而来……”

尾声

一个月后。

St Regis酒店,位于曼哈顿中心,五星级豪华占典大酒店。

姬慕礼很高兴,因为他包下了这家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

砸那么多钱,当然是为了浪漫。

美其名是为了庆祝两人相识一百零一天,但天知道他们究竟认识多久了。他可没空一天一天地扳着手指算,相信岑越也没有。

精致的壁灯、法国特色的家具、丝绸壁纸、大理石浴池,外加地中海烛光晚餐,以及小提琴独奏……

唉,气氛真好!

与他共进晚餐的岑越看上去心情也是相当愉快。目光明亮,嘴角含笑,穿著一袭正统的黑色西服,真真是英俊到让人神魂颠倒。

姬慕礼缩起墨蓝色的瞳孔,觉得喉咙有点发干,赶快啜一口冰酒。

不能太急!对,太急就会变成鲁莽。

美酒佳肴后,殷勤地送上甜点。还没有完,还差一支双人舞。

小提琴继续演奏,他优雅有礼地拉起岑越的手。

明亮的落地窗外,城市之光缤纷璀璨,如星辰盏盏。可是最亮的星光并不在户外,而是近在眼前。

那个小提琴演奏者相当投入,有没完没了的嫌疑,姬慕礼非常想喊停。

没想到岑越比他更急。

“谢谢,请你先出去吧。”岑越微笑着从姬慕礼的口袋里掏出一叠绿颜色钞票,递给侍者当小费。

他出手大方,演奏者乐颠颠地弯腰告退。

清场完毕,有人就迫不及待。

岑越一抬手,动作潇洒利落地抽掉姬慕礼的领带,丝质的绢帛在空气中甩出一道诱人的弧线。然后是外套,整件上装被轻巧地扯

开,名贵的西装像垃圾一样抛在地上。

“岑……”姬慕礼野性的俊脸上笑得开出了,今天的宝贝儿真的好主动!看样子果然是被他的浪漫计划感动了。他兴奋,相当兴

奋,就像听到了天使的尖叫。

“嘘,别说话。”岑越用性感的声线引领着姬慕礼走到床边,双手微微用力,把乐得不知身在何的男人推倒在超级SIZE的豪华

型怀旧式大床上。

他当然不会让对方空等,自己的身体也立刻压了上去。低下头,在杀手那双单薄湿濡的唇瓣上施予热情的挤压。

一边热吻,一边狂野大胆地将姬慕礼健壮有力的手臂举过头顶。

“岑,我爱你。”杀手炉火如焚,身体里一片暑气。

“我知道,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岑越温柔地勾起唇角,眼神里星光闪烁。右手却慢慢地伸进衣袋里,悄悄取出一件东西。

在又一个强劲的吻中,一副泛着快乐光泽的金属手铐准确无误地拷在姬慕礼的双腕上。

“岑?”杀手算是清醒了,他恼怒地皱起眉。“这就是你的惊喜?”

“你不喜欢吗?”岑越煽情地跨坐到姬慕礼的身上,他抿着唇,用极其缓慢地速度一颗一颗挑开杀手白色衬衫的扣子。

虽然有点不甘愿,但姬慕礼不得不承认岑越现在的样子真的真的又让他有一点兴奋了。

郑重申明,只有一点。

他无奈地摇摇头,“岑,你真是会记仇。”唉,想当初自己调戏他的时候是多么地让人怀念啊!

“你还记得上帮我庆祝生日吗?不过我想告诉你,我护照上的出生日期是错误的。”

一个吻落在杀手的耳背上,岑越低低地笑著。

黑色的眸子里一片清亮,胜过月光。“其实……我也是天蝎座的男人。”

晚安,岑越;晚安,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