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爱说笑 下
26-5-19 15:13:16

天人爱说笑 下

第一章

一早,好梦正甜的卓文君是被一个浓到不行的吻惊醒的。
怪异的湿润感和被温软物闯入的作呕感交杂,其实并不好受。
有着浓厚的桂一化香,带着些许的甘草味,说甘也不怎么甘、说苦也不是苦的味道,虽然不讨厌,但是心里仍然起了不适感。
对方舞动着舌头,仍在睡与醒之间挣扎的卓文君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要回应这个浓烈的吻,即使自己的舌头因为昨晚锻链过度,现在有那么一点勉强。

是广宣吧?!
广宣真不像人类,昨晚「吃」得那么激烈,今天还有力气这样吸吸缠缠,虽说心里是有一点想……「随波逐流」,但是纵欲过度可会伤身体。

身上无一不痛,脑袋晕乎乎的,卓文君不想睁眼。
这阵子天天学人家妖精打架打得他腰酸背痛、头晕目眩,连隔天都不能休息吗?一点都不体谅他的辛苦,广宣真是太过分了!
不想清醒的身体和已经清醒的神智拔着每天都非进行不可的河,好命到翻过去的卓文君已经忘掉自己有多久不曾在这个时间起床。
卓文君摇摇头,耳里模糊地听到自己模糊地问着时间,远远的回答却不是广宣的声音。
「寅时一刻了,你还不起来吗?」对方的声音和茶盖撞击茶杯的声音混合。
咦?这声音……和广宣的嗓音一点都不像。

不是广宣!
吓!屋里有生人!
五官和四肢一起动作,似被人硬生生踩了尾巴的卓大侠里着床单,不管三七二十一赤裸着身体直挺挺地跳起来就战斗位置。
卓文君硬撑着不舒服的身子张眼一看,吓了不只一大跳,是个陌生的家伙。
这家伙是谁啊?
青衫外褂,束着儒巾,脸上有着斯文的笑容,很居家的样子。
「你还没醒吗?」端着茶碗的男人将手里的杯往桌上一放走过来问。
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是自己和广宣的房间没错啊!
广宣呢?
卓文君戒慎地瞪着男人,他确定自己没有梦游的习惯,昨晚也没喝酒,更没安眠散吃,怎么一觉醒来广宣被人「掉包」?
「你是谁?」卓文君抓耙了下流泉般的乱发,强迫自己镇定。
「你醒了吗?」男人走过来到床边坐下。
眼看对方靠过来,反射神经不比常人敏锐的胆小卓大侠,二话不说连人带床单一起跳下床问到墙边,禁不起剧烈运动的身体差一点化成一团烂泥摔在地上。

「你还好吧?」男人似乎被吓一跳。
破天荒头一遭遇上烈女,男人笑得更邪气。
「你到底是谁?」抖得跟秋风中的枯叶般,卓文君一手抓着床单一手摸索身后,武器……武器……应该有把辟邪桃木剑挂在墙边的,怎么不见了?

「我?你不知道?不知道也没关系。」男人惊愕过后笑着说。
什么「没关系」?
这哪里「没关系」?
关系可大了。
不提自己被偷走的吻、不提自己不知道有没有被看光光的身体,狂欢一夜后的日大清早,不但广宣不见了,卧房里还出现陌生人这哪里没关系?!

感受到对方一边舔着嘴唇,一边用「狼眼」打量着自己,再怎么没神经的男人都知道危险,「拔腿就跑」是卓文君第一个念头,不跑难道还要留在这里当人家的好料吗?

卓文君强迫自己晕得很的大脑思考出退路,再怎么说他都不想沦为别人的盘中餐。
不喊救命是因为卓文君企图捍卫自己轻薄短小的男人尊严,但是,该死的武功全都吓光光,体酸脚软,额上还泛着热度的他还得抓着床单,这样怎么打得过眼前的混蛋?

男人一步步逼近,嘴上的笑容怎么瞧怎么淫邪,广宣,救命啊!

「玩够了吧!数到三,不滚你就完了。」出声救人的是广宣。
广……广宣?卓文君死拉着身上的布料对广宣投以充满感谢的眼神。
这是怎么一回事?
端着早膳的广宣把美食放桌上后大步跨进房间,瞪着不悦的眼神做出赶人的动作,原来自己刚刚的心神不宁就是为此,该死的!
「宣哥,你的动作怎么这么快啊?!」男人优雅地朝吓得脚软的卓文君抛出一个微笑。
「不快难道要留时间给你吃掉我的文文啊!」广宣朝他挥出一掌。
敢动他的宝贝文文,这只色猫是皮痒了。
「宣哥,你说过你的人就是我的人,今天怎么跟我翻脸呢?」退了一大步,男子面有难色地接下这凌厉地一记。
宣哥的功力越来越强,不过,是什么原因让宣哥为这平板的妞儿出头?
有意思!
「谁跟你说过我的人就是你的人?你别皮痒欠修理!」广宣发火怒道。
随便造谣者死后是会落到拔舌地狱的,文文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嗳!兄弟一场,客气什么?对不对!美人?」男人仍然皮皮地笑。
「你可以再慢慢摸没关系,等某人杀过来就不知道你这会被理成什么样子。」广宣身形一闪,状似无所谓地护在里着床单的卓文君身前。

「该死!你告诉他我回来?!」优雅的猫男简直像极竖起背毛的猫,随即变身龙卷风,东抓西扯把自己的家当往身上一塞就刮出大门。
「不送!最好一辈子不见!」广宣朝被踢上的大门说。
「广宣,这……这是什么情况?!」白着脸的卓文君看向百年难得神勇一的广宣说。
「文文,你有没有怎么样?他有没有欺负你?」没有回答问题,广宣直接抱起卓文君,双手把被单化成雪一化飘,小心翼翼地检查起自己的所有物。

脸上、颈项、胸口、肚子……没有!幸好!幸好!谢天谢地。
「我是没被怎么样啦!可是……他是谁?」全身被检查个透澈的卓文君全身红通通地说。
关于「被人偷亲还顺从地与敌舌吻」这一点,卓文君是抵死不认的。
「他是咱们隔壁邻居,锦中将的不孝子,京里有名的色猫,天底下只有我老弟广安能治得了他,你以后看到他可要记得闪远一点。对不起,没告诉你,让你受惊了。」广宣很无奈地说。

人家说:「家丑不可外扬。」
虽然说,季生还不算是自家的家丑,但是隔壁家里出了个爱偷吃的色猫也不是件光采的事,基于男人不随便碎嘴的理由,顶多是自己好好防范,总得要给近邻一点面子。

广宣知道自己拜别师父回家后的荒唐事迹虽然不多但仍是一手数不完,色猫爱捡他吃过的东西啃,全是用来刺激某个又太沉迷于工作的「美人」,身为「美人」的兄长当然也做做顺水人情以摆脱麻烦,但是,文文可不同,他是死都不会任色猫来偷吃的。

前天一听说色猫登徒子私逃回府,广宣就马上飞鸽要在宫里当值的「美人手足」回家,没想到广安还没踏进家门,对方已经摸上来,他还来得及回房救人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这个季生……该教育的时候还是要好好教育一下。

「我……我还好,只是吓一跳。」而且是很大一跳,卓文君很憔悴地说,如果广宣进来得再晚一点,这下就「不好」了。
经历昨晚三番两的狂乱,疲惫不堪的身体都没来得及休养生息,睡不到几小时就遇色狼,可不是件值得兴奋的事。
「你要不要先躺下来休息?昨晚折腾你那么久,今天一定会不舒服。你在发烧,我已经让人去熬药了,等补身药送来你喝下,应该就不会那么难受。」广宣扶着发着低烧的卓文君躺下。

他的文文体力算顶好,可是要是玩过头,那脸色可比枯萎中的。
开药方的御医说了,阴阳颠倒的结果是很难受的,所以这帖药最好是当水喝。
看文文一听到「喝药」,有点憔悴的小脸苦得像当了难民般,广宣忙帮他顺利窝入床褥里,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感」和「得意」。
不过,「愧疚感」可以拿来骗骗文文的同情心,「得意」这事是绝不能跟文文说的。
为了顾全卓文君身为男人的面子和里子,广宣上上下下打点了不少事,包括换了批哑仆进来伺候、将黑衣力荐的一个扫园的小奴调进来当卓文君的贴身仆人,但是,这些是不值得一提的举手之劳。

归因于秋错月之前把身体底子打得不错,被广宣和药物折腾得软趴趴的卓文君在沉沉浮浮、醒醒睡睡了七天七夜后,身体就因「习惯」而回复了原来的样子。「习惯」,这真是个听起来很令人火大的词。

卓文君对这词相当反感,「他习惯了当个耐操耐磨的小受。」听听,这要是传出去是件多可耻的事,彷佛在大庭广众面前嚷着他是「了不起的受」。

不过身体的回复可让卓文君十分兴奋,兴奋到广宣后脚一出房门,卓文君有力的前脚就跨出雕木窗。
重回自由怀抱的卓文君此刻正坐在武王府后园的树上,有点疑惑地盯着某个正在爬墙的人,某个……他前几天才见过面的人。
卓文君握了握拳,可惜手里没武器,不然就赏他几个子弹吃吃,教教他什么叫「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男人」。
广宣说过,他是锦中将的儿子,忘了什么名。
前些天看来还挺像人的,怎么今天一见,居然眼眶黑了,脸颊肿了,脖子看起来似乎也不太正,手臂上缠着层层布条,真惨!
唔!是谁下手那么重啊?
是广宣吗?
应该不是!
广宣只有轻功好,其他的只有普普,笨得连劈砖都不会。
那……还有谁会想把他打成猪头?
算了,卓文君折了几根树枝丢向那登徒子。哼哼!他目前是正人君子,既然对方已经很惨烈了,他能省则省,少出一份力就多一点精神,但是该丢的还是要丢,让那惨不忍睹的家伙变箭猪也不算太过分。

丢着丢着,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一个是绝不可能认错的广宣,另一个……谁啊?
「『那位』最近小动作越来越多,『那边』也要我们自己看情况,我想『那位』要造反应该是近期之内的事了,要不要考虑先下手为强?」对方说。

「也该是时候了,能不留就不留。」广宣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生气。
「上官传书到宫里说嫂嫂像极容华妃,是真是假?」对方询问。
「他的容貌的确很像。」广宣皱眉。
「我在宫里查了传言,确定的是容华妃死前不曾产过男娃,倒是曾产下一位女娃,可惜在襁褓时失踪,当时宫里明查暗访了五年仍无下落,容华妃日日以泪洗面,皇上认为女娃已死,为她建了衣冠冢赐封永宁公主。」对方思了一会儿道。

「公主?那么……他就不可能是了。」广宣回答。
他的宝贝文文不可能是公主,因为天底下没有公主是「带把的」。
一身月牙白长衫的广宣和一位身形与他颇相似的墨色衣衫男子一前一后,两人拐过回廊慢慢朝后园走来。
「上官在信上还提到狄错月的事,嫂嫂有可能是狄错月?狄错月……江湖上传言是『少年』。」对方语带保留,挑起眉微笑的样子和广宣有七分像。

「他不是狄错月,若他是狄错月,那只能说狄错月因故失忆。」广宣有十成的把握。
失忆?狄错月才没有失忆,他是被「调包」!「灵魂被换掉」这事听过没?笨蛋!居然那么肯定,这种事问他不就得了?卓文君皱皱鼻子暗声轻晖,广宣老把他当女人看待,什么天大的事都一肩扛光,连这种小事也不找他商量,猜死活该。

反正事实真相只有一个,这一个现在天底下只有他卓文君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天下只有狄族制得出狐牙刀……」对方狐疑。
什么「牙刀」?拔牙用的器械吗?
狄错月家是开器材行的啊?这事他怎么不知道?卓文君怀疑地想。
「那应该是碰巧。」广宣说。
碰巧什么?卓文君竖起耳朵,唉呀!说话老是留三分,这群古人真是……害他高度的好奇得不到纡解。
「好吧!大哥怎么说怎么是,反正嫂嫂不归我管,倒是……」墨衣男人垂手抚了抚衣摆。
「是吗!」广宣不以为然地瞟了树荫一眼后笑笑,朝对方轻轻地摇摇头。
「那……看来我还是待会儿再去摘,大哥,客人上门总要招待一 下。」墨衣男人手压住腰间的剑,蓄势待发。
刚刚就发觉有人潜伏,随风传出淡淡的腥气,来者不是善类。
「广安,别出手,他们是冲着文文来的。」广宣声音显得十分冷淡,「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吗?!这倒好,省了我找上门寻晦气的时间。」
广安勾起阴森的笑容,「他们还真不幸,竟不知自己招惹上的是谁。」
话才刚说完,几个黑衣蒙面人就自藏身跳了出来,个个都看起来虎背熊腰、肌肉乱长……都不是泛泛之辈。
躲在树上的卓文君微微发愁,心想这下完蛋,广宣什么都不会只有骂人还可以,救兵不搬出来怎么行?问题是,他要上哪搬谁当救兵?
「广安,『那位』总算是沉不住气了,明儿个就给『那边』捎信,这事我会解决乾净,请『那边』不用担忧,你待着,别坏了我的乐趣。」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容,广宣自袖里取出一物。

前后不到两秒,焦急的卓文君就见到广宣游龙似地跟那几个鸟七抹黑的蒙面人动起手来,而那个腰间配着长剑的男人却抱臂在旁看着。
抱着树猛扯叶的卓文君暗骂,要死了,那个有剑不会上去帮忙啊!站在旁边看什么鸟?!
王府的侍卫和护院全死光啦?听到有打架的声音好歹也该来好奇一下啊!
一个俯身,广宣问避过利剑的连杀戳刺,同时以灵巧的手势探进对方的弱点,无声地给了对方一掌,掌风的劲气将那位蒙面人打向右侧撞上另一名蒙面人的锐斧,唰地见血。

血啊!血啊!喷出来了啦!广宣有没有事啊?
卓文君将手放到嘴边猛咬,以防自己一时受不了尖叫出声。
看了一会儿,急得快掉头发的卓文君发现事情似乎和他想的方向不太一样,广宣好像根本只是在闪来问去,虽然那群已经个个挂彩的蒙面人招招式式都像狠招,可是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上广宣的衣角,与其说是在打架还不如说是广宣正在要得群人团团转。

「去!这算什么啊!」卓文君在树上抱怨。
早知道会这样,他刚才就不用急到发汗、找人求救了,自觉鸡婆的卓文君真想骂自己是大笨蛋。
打成一团的人们在丛间迅速地交换着手脚的招式,砰砰丘、丘、之下四落乱叶与断刀残剑,广宣对着蒙面人诡谲一笑,双手抓着什么东西用力一扯,蒙面的众人就莫名其妙地撞成一团像被人用绳子给捆了一般,最后,连站都无法站就全倒在地上。

「哎呀!看样子大哥的速度又精进不少。」站一边看好戏的广安鼓掌称赞道。
「他们的功夫也不算差,让我多费了点心。」广宣拍拍自己沾染烟尘的衣衫,皱起眉看下摆溅了几朵血印破坏了雪白的美感。
蒙面人的代表一副要杀要砍随便你的语气大嚷:「今天我们算是栽了,不过,只要狄错月一天不死,七王爷必会再派其他人来,到时若是血洗武王府,可别怪我没提醒,若非那厮抓了我们头头威胁咱,我们也不会来做这等下流事。」

广宣目中无人地扫了对方一眼,「果然,广安,这事就让你玩玩吧!咱们武王府可不是顶了皇上赐下的『武王』虚名在招摇,若有本事就尽管放马过来,至于他们就送到官府去,让那位心怀不轨的七王爷知道一下他派来的人到底是去了哪,不然,让他大担心也不好。」

「能让大哥委以重任,我当然会赴汤蹈火,现下!!」由袖袋中取出响哨吹了声,唤来手下把这群被捆鬼丝绕成粽子的倒楣人带走,广安对着自家大哥眨眼轻笑。

广宣对广安点点头,该是「抓老鼠」的时候了。
「谁?!出来!」广安立刻一声大喝。
谁?树上的卓文君一惊,是他被发现了吗?离这么远,还藏在树丛里怎么会被发现?
该不该出去招认呢?可是他今天偷了广宣的衣服穿,没有穿女装,这一出去可能会很不妙。
「还不出来?被我抓出来你就死定了。」广安的狮吼荡漾在死寂的园。
嗳嗳嗳!这么凶,卓文君紧贴树干,就算他刚刚有千分之一秒闪过出去的念头,现在也缩回来了。
倏地,一个「红红的东西」破空而来,掠过卓文君的脚下。
坐在树上的卓文君正庆幸自己的脚缩得怏,想嘲笑广安使暗器的功夫差,耳边就听到一声鬼哭神号的哀呜。
「啊!」

树后三尺远的丛里冲出一个被暗器打中的倒楣鬼,那「红红的东西」就钉在倒楣鬼的肩上。
仔细一看,那红红的暗器居然是一朵娇滴滴的红。
红「开」在某人身上,自然那个倒楣的某人是血淋淋的。
「季生,你全身是伤还敢下床!」墨色衣衫的广安一纵,连忙抓住痛得蹦蹦跳的季生,几下又准又有力的点穴就让季生有痛不能说,想逃不能动。

没错!被红刺个正着的人就是刚刚还在墙上东张西望、突然遭受一堆树枝偷袭而灰头土睑的家伙,隔壁锦中将的儿子。
「我警告过你。」广宣火气上扬。
昨晚为了脑子里闪过一百种柔弱的卓文君被季生欺负去的画面,士可忍孰不可忍之下放手狠狠地一让季生了解了疼痛的意,要不是风尘仆仆的广安赶来阻止,现下季生跟本没那个力气翻墙。

「我想……」广安欲言又止地轻声起了个话头。
「把他理好,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他对我的文文下手。」广宣很威严地冒出这一句。
「锦中将那儿……」闻言突然笑得和广宣一样阴森的广安问,「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招他最会了。
「季生的名声没多好,逃家纪录多得是,你懂我的意思。」广宣眼露凶光说。
卓文君在树上看得差一点就摔下来,这人是广宣吗?今天总算是开了眼界,原来广宣也有「谈笑闲敌人灰飞烟灭」的本事。
眼睁睁看着那个满身伤的季生遭笑得很恐怖的广安拎走,用「拎」的,卓文君心底就突然毛了一下。
广宣在他面前一向表现得温文儒雅,顶多带一点奸险,这还是他第一看到广宣变得不太像正常人,凶神恶煞似地。
笑意在嘴上,淡淡的眼神中隐约透出阴毒凌厉,这张睑是广宣的,脑袋里头装的东西却不像是广宣的。
原来人类真的可以不喷怪东西就自己生出杀气,大开眼界的卓文君生出难得的忧患意识。
人前人后脸不一样……这不就是人格分裂的前兆?糟了!广宣好像要回房的样子。
顺着树干悄悄地滑下,卓文君踩着自行研发出来的猫步,不动声色地跳回房里,刚刚那些闯入的贼人说……谁谁谁要「血洗」武王府,在天子脚下血洗这里,好大的口气,手脚并用的卓文君一边碎碎念、一边飞檐走壁,他必须赶在广宣之前回房。

自窗爬进屋里,卓文君吐口长气,整整衣冠,决定手抱双膝蹲踞在太师椅上头,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思。广宣居然防着他一堆事,他太轻敌了,虽然广宣不算是他的敌人,可是他心里就是哽着一根名叫「所托非人」的刺,这根大刺,自从他很哀怨地成了广宣身下的房事代用品,就牢牢地把他刺得无时无刻都觉得浑身不舒服,相了几个月没想到他们两个人连「信任」这种东西都没有长出来,亏他还傻愣愣地以为广宣是好人。

一直以来,神经普通大条的卓文君总认为广宣纵使不笨,也不至于聪明到哪去,他没有歧视的意味,只是觉得古人嘛!民风纯朴之下,脑袋成份大多是硬梆梆的水泥,看到大街就不知道有小巷可以拐弯。

没想到,广宣居然「耍」他!
这只披着羊皮的狐家伙不仅知道有小巷可以拐弯,还精通奇门遁甲甚至于飞天钻地!
简直是打骨子里就是黑心肝的广宣,为达目的手段多的是,还凶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有逃跑还可以」,这都是在骗人的,事实上,广宣是「肩不必挑、手不必提」,只要一个眼神旁边的五四三二一都会出力帮他办好。

什么身体不好,还特地跟他说什么「如果我的文文对我太粗暴,我就会痛个三两天」,大骗子!
现在想想,根本是广宣藉故想吃豆腐,想趁机偷摸他,说不定连娶他为妻,看他可怜而收留他也是藉口。
啊呀!平平是身为男人,他真是唾弃广宣的行为,居然欺骗一颗清清纯纯的少男。
甚至对广宣生出什么「喜欢」之类的东西,浪费!
不过话又说回来,广宣恶质也就算了,他,举世无敌没大脑的卓文君,居然还一点都不觉得吃亏地在广宣手里当一条「米虫」。
甚至还……还以身相报,身是狄错月的身没错,但是,痛得要死要活,在床上既流血又流汗还流眼泪的笨蛋可是他!
唉呀!唉呀!卓文君,你怎么把自己搞得比妓还不如啊?
当妓还有钱赚,而当广宣的陪寝是免费的,呜!
以前顶多是被人家笑长得像 「小受」,现在他真的变不用钱的 「小受」了啦!
这怎么可以!他才不要一辈子被人家骑在头上。
安逸诚可贵,尊严价更高。
他是卓家最帅的男人,就算掉到这里,狄错月也是只差他那么一点的帅,所以他绝不能让自己就这么沦落下去,没错!
何况,话又说回来了,那个叫七王爷什么的,应该是跟狄错月有仇大恨,刚刚那个蒙面人都说了,七王爷会派人来血洗王府。
不成,不成,卓文君摇头,他绝不能让这事发生,王府里的人对他极好,怎么能因为他而被杀?
嗯!他得想个法子,人命关天,不管是王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命或是他宝得要死的命。
嗯!他要离开这里,卓文君做了决定。
第二章

「你在想什么?」
一进房就看到卓文君愣头愣脑地蹲在椅子上发呆,广宣扯出很惊讶的样子。
奇迹发生了吗?自从为了小凌方狠狠努力一番后,就再也没见过小文文有多大建树。
向来能躺着就绝不可能看到能随机变形的卓趴趴坐着,能一罪着就不可能让自己站得笔直,简直是随遇而安的卓文君,他的「亲亲软柿子」,突然有了新转变。

广宣轻皱了一下浓眉心里思索着,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难不成……是药的影响?
卓文君想也不想正要开口,临到头却把话又全吃进肚里,为什么要乖乖告诉广宣?
优雅地略抬下巴,卓文君将脸转开,模样像极了一局傲的孔雀。

「文文,你怎么了?」广宣再度皱一下眉头问。
明显地,他的文文在闹别扭,女人使小手段时都会先这样,闹一阵别扭引人注立息,广宣还以为文文是男的就不会有这麻烦的毛病,没想到连男的也不能幸免。

走到橱边搬出文房四宝,下笔如行云流水,字字龙飞凤舞,远看成泼墨,近看鬼画符,朝广宣扬扬墨宝,卓文君面不改色地伸出细白小掌。
卓文君对着广宣皮笑肉不笑,金钱是万恶的渊薮,可是没有钱却万万不行,他必须先有钱才能跑得掉,偷、拐、抢、骗他样样不精,他唯一想到可以赚钱的机会只有「这个」他决定先坑死广宣这个镶金大混蛋!

眯细了眼,广宣左瞧右看,勉为其难分辨出「要跟我说话,可以,一句话一两」这些字。
「一句一两?你去抢好了!」广宣马上反应。
他广宣何时改名姓「冤」绰号「大头」,怎么没人通知一下?
卓文君很鄙夷地赐广宣一个鼻音,大有「你不付拉倒」的意味。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的广宣想,没关系,文文的就是他的,不算吃亏,就算吃亏也可以从某把便宜占回来。
「你要钱做什么?又不出府,钱有何用呢?这是十两拿去,高兴吗?真不知道你的漂亮小脑袋又在想什么。」广宣出手极大方。
卓文君把头扭回来,喝!真的是十两!不是十两碎银子而是十两金元宝!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广宣用金子打中,心里有那么点气,哼!他这一生居然会被人砸银子,卓文君在心里恶狠狠地骂:「没关系,就让你砸,有本事你用银子把我砸死好了,『坑人』果然是很好做的省力工作,比抢更方便。」

广宣既然有心当金主,那他也可以很有职业道德地用力坑。
「我没有必要把相心什么告诉你,我今天人很好没有怎么样,你曾说过会给我零的,食言的人是你不是我,我要钱自然是有用,很一局兴你给我十两,我聪明的脑袋里在想如何才能得到更多的钱,一句话一两对你来说很便宜,已经十句了,下请多多惠顾。」卓文君闭起眼睛,一
口气把十个断句断得非常明白的句子一 句不少地说出来。
广宣暗暗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才半天不见,他的文文是被钱鬼附身了吗?
上一回道士们居然敢厚着脸皮收钱,却没把王府里的钱鬼也驱走。
天杀的这些牛鼻子,最好开坛保佑别落在他手里,不然他们的梁子绝非一天就能拆除的。
「文文,这是新的游戏吗?」广宣问。
卓文君地看他一眼,不吭一声地把小手又伸出来。
做人要懂得坚持,坑人要抓稳时机。
广宣的眼刹那间瞪大,这钱鬼还是大尾的……死要钱?!
原本只是个小小的挣钱法,经过七天的加料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它」演变成整个王府内所有大男人的浩劫。
「王爷啊!您行行好多上书房来让小的赚点零吧!因为小的这个月的月俸已经见底,可是小翠就是不肯多说一句……」
拿起笔,广宣想到自己刚刚快速挥毫时,分心瞪大眼看着他的书僮一边用眼泪磨墨,一边哀求他多练几个字好偷墨宝送出去典当的情况。

「主子,求您了,我家婆娘越来越狠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这几天多吃点肉好吗?」
啜口茶,广宣又想到他爹高薪聘来的厨子上门来跪求他多吃点肉,好偷点碎肉做包子外卖赚外快。
「王爷,小老头子我已经一整天没跟那五岁的小儿说话了,为什么跟她说话一句要一枚铜钱啊?这是何道理呢?」
闭上眼,耳边响起已经七十一高龄的教课先生很疑惑地向他请教「最近怎么跟府里女娃说说话要钱,难道是老了跟不上时代吗?真是不明白啊!」

「广宣,你那还有票儿吧?我没票了,你如意姨娘连句话都不肯跟我说说,这该怎么办才好?拿几张票儿来吧……」
连已退休的老王爷大人,他满腮胡须的爹,趁广宣一下朝还没跨进府门就冲过来堵人,马上把他抓到侧厅里调头寸。
好个钱鬼,居然在王府里作威作福,把王府里的女眷全迷了心志。
果真是「死要钱」!广宣的头顿时痛了起来。
广宣还真恨自己意志力薄弱,看到文文小手一伸,眼睛眨巴眨巴地朝他散出「我有话要说」的光芒,还没等他回过神,不争气的手就自动把钱掏出来了。

广宣惊觉,全王府里独独只有他一人是这场小游戏里最大的受害者,文文从他身上坑去几万两,父亲调走了他身上所有可以拿出来的银票,母亲也从他这里「骗」去几百两,其他有的没的就别提了。

七天,才短短七天,他居然从「出手阔绰」掉入「捉襟见肘」的地狱。
这太夸张了!而且经由最近明显憔悴许多的贴身护卫、忠心耿耿的黑衣禀报,武王府里的女眷还为此洋洋得意,互相比较每日所得。
这都是他一时不察的结果,谁知道小游戏会闹成这样?
广宣在书房里想着对策,他要把这情况扼止住。
再不解决,万一传染给别人就不妙了。
他可不想一踏出武王府,立刻就被全城所有愤怒的男人踩死。
也许不用等别的男人踩他,他亲爱的皇上说不定会先下十道圣旨来赐他永世不得超生。
苦恼啊!到底要用什么办法?
这厢苦恼得要命,那厢可是乐得要翻天来,那个满腹小智小慧的卓文君,正是那个幸福的罪魁祸首。
只不过不小心说溜了嘴,让晨昏都要他去请安的老王爷夫人,他的婆婆,知道这个能「杀人不见血」的游戏,平静的王府就天天都很热闹,不是这边男人拿钱追女人,就是那边女人伸手追男人。

坚决否认把事情搞成一团大混乱的卓文君正大剌刺地躺在床上,刚刚数钱数到手酸,不休息不行。「坑人」真是件累死人的事,更河况他还必须「边坑人,一边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要想顺利不惊动所有人而演出大逃亡,「内神通外鬼」是很重要的,话说某夜月色住气氛好,坑了广宣五十两,让广宣不得不到书房痛饮问酒的他爬到屋檐上坐着乘凉。

乘着乘着,居然让他看到广宣的忍者护卫黑衣和常常因为他在园练天外飞仙而吓到的小柱子,两个人在树边纠纠缠缠。
为了替小柱子谋身为「优秀同志」的福利,隔天他特别了一个时辰将小柱子招来洗脑,洗脑后的小柱子果然「青出于蓝」,不负他所望地把自己亲爱的黑衣大哥给卖得一点渣滓都不剩。

不但坑光黑衣的钱、反过来吃掉黑衣的人、还将黑衣和自己的未来全打包送到伟大的卓大仙手里。
现在车文君手上有一万五千七百一十二两,马车和路上所需,黑衣都已经准备好了。
偷偷要那个原本生来就注定会扫园扫到死的小柱子瞒着广宣到传说中又美又温暖的南都置产这回事也差不多搞定,昨晚接到飞鸽传书那园子正等着他去住,等他把鸽子烤了同凌方两个把它吃掉后,他决定今天下午就走。

听说广宣因为某小仆的委托,今天下午要在书房里练千字文十,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娘娘!」小凌方一个翻身,快速地从窗口翻进来。
个头不高的凌方拍拍衣摆露出迷人酒窝,自从他最崇拜的娘娘教会他这招,大门就不知怎么搞的老是会自动从他眼中消失,害他每都必须用翻的进来,好烦喔!

「方儿,都收好了?」卓文君慢慢地爬起身,整整自己身上开得有点过大的衣襟和束带,把给广宣的信搁在桌上。
「嗯!」凌方拿出小得不能再小的包袱,他美丽的娘娘要带他出府,想想就觉得好兴奋,他还没有出过府呢:
卓文君朝凌方露出慈爱的笑容,伸手牵住他走到门口,皓腕一招,一道黑色的人影就从屋檐跳下来。
「我们走吧!」卓文君说。
黑衣立刻拿过所有包袱乖乖走在牵着凌方的卓文君身前领路,七弯八拐地闪过所有人顺利出了听说戒备森严的武王府。
前几天还一脸愧疚,因为叛主而不安得很的黑衣在卓文君「广宣的,就是他的」这道理的教育之下,现在驾车驾得飞快。
当然,为了早日见到宝贝柱子,不管是车或是马都是黑衣特别精挑细选过的。
不多久,他们一夥三人就出了城直奔美丽南都而去。
快乐地逃之夭夭的他们不知道,当晚旱天雷就霹雳地打在武王府里。
怒火发得人见人问的广宣,冲冠一怒把信握成飞絮。
什么「为了不让七王爷灭了王府,虽然舍不得,但他还是决定先离开;基于他知道广宣很忙,所以决定把凌方带在身边。」混蛋!
难道文文一点都不信任他吗?难道文文觉得他一点都没有保护家园的能力吗?气死人了!
卓文君不但自己走了还打包了凌方,要唤黑衣时更发现他的贴身侍卫不知去向,现在就算有人来通知说卓文君顺便把爹和娘一起包走,广宣都不会觉得太惊讶。

连夜请来只会摇黑扇子的上官,就算被大声嘲笑广宣都无所谓,因为他非把人逮回来不可。
卓文君只能是他的!
就算文文逃到天涯海角,广宣发誓,一定会把他的爱给追回来。
武王妃私逃这事在广山旦的大力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知道,武王府的亲朋只晓得美丽端庄又懂得挣钱的王妃回了娘家,即使多数的女眷都挺好奇天仙的娘家在河,加油添醋的聚在一起讨论几天后得出天仙的娘家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仙乡神境,小话一传更让广宣省了不少掩人耳目的工作。

不过,时机一到,该补回来的还是得下手。
卓文君从广宣身边逃走的第十天,忍耐到极限的广宣在皇上的批准下带了一队精兵出了京城。

「师兄,你不觉得你太劳师动众了吗?」
明明是大冷天还下着细雨却仍然摇着黑羽扇的上官仕,坐骑一扭跑到广宣的身边调侃道。
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看起来就好像领兵出征似的,也才跑掉区区个卓文君和小凌方而已,派这一大队人不是很好笑吗?
「一点也不觉得。」怒火压得很的广宣不动于色地回答,一身黑色劲装配上身下通体墨色的名驹,乍看之下很「坏人」。
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让皇上以为他要「代天巡狩」,勉强地让广宣借走一师京里驻防营的人马,可是皇上根本不知道……一师哪够他用?
广宣自认,昨儿个夜里他还觉得带的人太少咧!
以卓文君奸险的程度,光是撒下天罗地网还不够拿来捕人,更别提他身边有个「变节」的黑衣。
以黑衣的布阵能力,若卓文君想个头,他就能办到天衣无缝,要是卓文君随口抛下一句「不希望有人上门打扰」,黑衣的奇门遁甲一使,别说是一师,就算来个十万大军都有可能有去无回。

当年为了驯服黑衣当属下了他一年三个月的脑筋,真没想到那个大脑和蚂蚁一样大的文文居然能把他拐走,想得广宣的心口立刻淤血十。

「这么大的阵式,他们听到风声不吓跑才怪。」上官嘟哝着。
「你确定他们在南都?」广宣问。
「确定,这是你对我的第二质疑了,我若脆弱一点,不哭死才怪。」上官叹气,世上还有比他更会打探的探子吗?
明月当空,浩浩荡荡的夜行军在一声令下,自京城往南都飞奔而去。
广宣在这头拼命赶路想抓回高飞的卓文君,不料,卓文君却在那头的黑甜乡里沉沦,梦回二十一世纪。
清晨七点半,卓家那一栋美丽的平房里「固定」传来刺耳的声音。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床上的那位与被子难分难舍的男人又翻了个身,照例完全不理在床头柜上暴跳如雷的闹钟。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卓文君,你再不起来把闹钟关掉你就完了。」隔壁房传来卓家大哥听起来似乎快进医院保养的呻吟,任何有纤细神经的大牌作家都不会允许自己才爬上床就被闹钟吵得不能睡。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噢!怎么还在响?臭小哥,把闹钟关掉啦!我都要出门了,你还睡!妈,我先走了,今天早自习要小考。」卓妹妹的声音冒出来。
不为所动的男人依然抱着被子,把脑袋往枕头蹭了蹭,继续他的春秋大梦。
「那个闹钟,小文,我拜托你把它关掉好不好,我再不起来上班会迟到啦!」卓家老大的忍耐力再度面临每日一的严苛挑战。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卓・文・君,你好了你,如果你害我上班迟到,今年年终奖金你连五角都领不到。」外头的声音换了另一种频率,又高又尖的嗓子就像拿钉子去划玻璃。这是卓家大嫂,也是卓文君老板的声音。

十五分钟过去了,人声渐渐鼎沸,所有该出门的人几乎都准备好出门了……几乎!

「卓文君你是死了是不是?再不起来我就拿斧头劈进去罗!」已退休的卓爸中气十足的狮子吼震得房门轻颤,可是好像……效果没多好。
还偎在床上的男人动了一下,踢踢脚边的被子,抖抖手指头。
「卓小文,已经快八点了,你再不起来你就没早餐吃。」卓妈妈拎着锅铲和平底锅晃过来叫阵。
「唔……」早餐!睡觉!早餐!睡觉!好难的选择题。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匡匡匡匡匡……」卓妈妈在外头敲起锅子来。
「唔……起来了啦!我起来了啦!」噢!好讨厌!如果没有「上班」这东西不知道该有多好,卓文君揉揉眼、用力揉,再揉……
这里……红木雕床,知罗锦被,木制古董家具,还有站在床边手提响锣猛敲的人……凌方。
「小凌方,你知道不知道睡不饱的人会短命啊?」卓文君懒懒的爬起身,刚刚是在做梦。微微一笑,他居然会梦见每日要和时间追逐,为了填肚子而上班的时代,他回不去的过去。

「现在知道啦!小爹啊!已经快午时了,看你还睡着不起来,为了不耽误吃饭,黑衣叔叔才给我这响锣来挖你起来啊!」小个子凌方很义正严词地说。

「是是是!我这不就起来了吗?」卓文君慢吞吞地下床整装。
现在是骊朝,一个无聊平静的时代,这里是安逸的鱼米之乡,他卓文君是倒霉被雷劈死被大神恶整的可怜人,虽然看起来他那九个条件都有实现的样子,但是从武王府偷偷逃走的他,目前是登记有案的「在逃王妃」,很好,他的大脑总算开始运作。

南都以四季如春著名,人人都称南都好,湖光潋滟山色迷人,怪不得骊朝上上下下的文人雅士尽颂南都。
懒懒午后,身着滚银边的淡黄绸衫躺在朱红屋瓦上头,卓文君显得既逍遥又惬意,带了一点凉意的和风拂面,卓文君远看像沉思,近看……正在呼呼大睡,做着无边际的美梦,直到……梦里出现广宣。

「喝!」再度因为梦见广宣打他屁股而吓醒的卓文君,差一点在大惊之下从屋顶上跌下去。
物资丰富的南都,要什么南北货没有?
算算他们到南都不过一个多月,该有的都不缺,可是他怎么老觉得少了什么,而且常常梦到广宣。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一旦见面就会想如果见不着就好,一旦见不着又觉得好像失了什么,广宣到底算得上是他的什么呢?为什么他会牵肠挂肚?

卓文君看着天上微卷的云朵,在不短的逃亡路上,他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开心,仿佛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想到广宣,少了广宣的感觉……他说不上来,冥冥之中……一切都变了。

七天前听到黑衣报告说广宣一点动静也没有,卓文君的心情立刻滑到谷底,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每天除了吃吃睡睡,在小柱子送上来的文件上盖盖印,闲着没事玩玩凌方,突发奇想去试试黑衣弄出来的新玩意儿,卓文君什么事都没做。

为了庄里的生计,卓文君要小柱子去顶了一间客栈下来营生,那些堆得比凌方还高的账本仍是小柱子和黑衣两个人在忙,传说中神龙般闻声不见影的卓老板只负责试试新菜和在那些卖身奴隶的契约上盖盖章。

还记得要私逃前几天,卓文君和黑衣在园里有过短暂的交心对话。

「真的要离开?」黑衣走出阴影,正经严肃地问。
摸摸手里柔嫩的瓣,卓文君点头。
「夫人不该离开。」黑衣很郑重地提出意见。
「为什么不?」看凌方追着蝴蝶跑,卓文君淡淡地反问。
「主子很喜欢你。」黑衣想了个理由。
「喜不喜欢不应该由你来说,广宣不是如同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杀人不眨眼的人通常易惹祸,而我本身就已经是祸,有我在王府里一点好都没有,七王爷打算血洗王府的事我知道,我……觉得害怕。」卓文君很坦然地说。

黑衣瞪大眼,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眼前的这个人难不成……并不是只会吃和睡,或许卓文君对主子有更入的见解,亦或是……卓文君真是天仙,早就预测到有大难要发生?

「主子会保护武王府,绝不会让夫人受任何伤害。」黑衣说。
「广宣的羽翼能护得了多少人?我的命才是命,别人的命就是杂草?黑衣,人命关天,不能随便开玩笑。」卓文君微笑。
黑衣仔细地对卓文君重新评估,这个小柱子崇拜的人啊……棘手!
「干嘛这样看我?」卓文君被黑衣的看法盯得浑身不自在。
「只是觉得夫人何属下想的不同。」黑衣的语气很有言外之意,笨蛋都听得出来。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专门骗吃骗喝、吃饱睡、睡饱吃、没大脑的人?」卓文君嗤笑。
黑衣瞪大双眸盯着卓文君,原来夫人不是笨蛋啊!
「夫人言重了,属下有错。」黑衣很卑躬屈膝地低声道歉。
「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继续把我当成你想像中的样子看待好了,不过,我还是要离开,带着凌方和小柱子一起到南都去,虽说小柱子告诉我你会跟我们走,但是,我还是先说一句,你要跟不跟就看你自己。」卓文君轻笑,笑得非常痞。

抬手招过跑得一脸红扑扑的凌方,轻轻抚去沾上的草叶,卓文君摸摸凌方的头,拉起凌方往厨房走,他闻到点心出炉的味道了。
「夫人,属下……」黑衣很挣扎。
「你可以好好想想看,我一点逼你的意思都没有,如果是跟着我们,以我的能力和现有的金钱,我想应该不会让我们过得太差。当然,如果你要弃了小柱子,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能助小柱子背弃道德与你在一起,我也可以让小柱子转变心意,反正小柱子可挑的人多的是,有我在,小柱子的另一半是绝对不差的,黑衣,你说是吧!」卓文君表情云淡风清,语句里却无一不是威胁。

「你!」黑衣按着自己腰间的利刃,心里想着除暴安良会得到什么刑罚。
「他很爱你,要不要让他伤心,你还有时间可以好好想,要知道知心人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喔!」状似无心的卓文君又撇下一句。
「我绝不会让小柱子伤心。」黑衣的语气显得有点不善良。
「那你就是心甘情愿罗!」卓文君很得意地对黑衣一笑。
「是!」黑衣的言不由衷,让人感受得到杀气。
「你对我有点不满喔!」卓文君比痞子更痞地明知故问。
「风水总会轮流转的,恕属下告退。」黑衣冷冷地抛下这么一句话后跳走。

「说得好,风水轮流转啊」卓文君喃喃自语。
为了爱……呵呵呵!他是否爱上了广宣?广宣心里是否又是真的爱他?
卓文君的问题没人能解,「爱」与「被爱」本来就是个谜。
「小爷,您怎么又爬上去了?快下来趁热尝尝,小的要人熬了锅人参鸡,再慢一点等好料都被小少爷吃完,您又要啃骨头了。」摇身变成大总管的小柱子在廊边叫。

小柱子想破了头都不明白为什么夫人一到庄园里就成了「男人」,不过南都这里多的是软趴趴的男人,现在小爷虽然长了张女人脸却不致于太突兀,变男人不影响别的,却反倒是让小爷得了成天往屋顶上蹲得方便,当天仙真好啊!

「就来了。」随口应了声,卓文君慢条斯理地伸伸懒腰,像只充分晒过太阳得猫般。
广宣是不是真的把他给忘了啊?
这么久都不来,这代表啥意思?
摇摇头将广宣得贱笑甩出脑外,他现在过得好得很,干什么又想起那外表斯文、骨子里嗜血得家伙?
卓文君,你得争气一点,再跟广宣混下去哪天被他给杀了都不知道。
气一提往屋下飘落,卓文君得「落地式」越练越好了,只要看准目的地,很少降落失败。
「看来我真是块练功得料子。」卓文君自言自语地掠进主屋打算与凌方玩抢食游戏。
「啊!小爹,我呸!呸!呸!」眼见宿敌进屋,被教坏得凌方马上做出防御。
一路上被卓文君用话洗脑,洗了三天三夜之后,说也奇怪,他一看到娘娘想都不用想自然就喊了「小爹」。
「你这脏小孩,恶不恶心,在鸡肉上吐口水,看你自己敢不敢吃。」卓文君骂道。
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好小子!给我记住!君子报仇,「下一顿」不晚。
「脏小爹,上回你在我最喜欢得红糟肉上也是这样做,你还不是把它吃完。」凌方不服地回嘴。
怪不得人家说「身教胜于言教」,卓文君真想抱头叹气。
「算了,那锅鸡你就慢慢吃吧!我不跟你抢。」卓文君片面宣布放弃。
「小爹,你生病啦?!」凌方惊恐地问。
「乱讲,我好端端的生什么病?」卓文君说。
「生病就会不爱吃东西啊!」凌方谨慎地看着卓文君的脸色。
「谁说的?心情不好也会不爱吃东西。」卓文君勾过椅子坐下。
「小爹心情不好喔?!」凌方瞪大眼。
「说不上好不好。」卓文君回答。
「小爹你跟我说说,为什么你心情说不上好不好。」凌方跃下椅子。
小小脑袋凑过来,小舌一伸轻轻舔了一口卓文君的耳朵。
「我是因为……你做什么?你你你……你去哪学来这个什么『跟我说说』?」耳朵遭袭的卓文君吓了一跳,越想越不对劲。

「就柱子小叔嘛!每黑衣叔叔脸色一不好,他都跟黑衣叔叔说什么来跟我说说,然后黑衣叔叔就会这样然后跟柱子小叔进屋里去叫叫,后来他心情就好啦!小爹,你可以叫大声一点没关系,叫得越大声心情会越好喔!」凌方一脸密医样说。

「不要告诉我你又自己跑去偷窥。」卓文君神色一正,严厉地装起凶。
「我有叫你啊!可是你睡死了嘛!」凌方极无辜地装起可爱。
「下不准你一个人去听到了没?」满头黑色效果线的卓文君警告。
看吧!他就知道,放凌方一个小孩子自己在园里乱走是不明智的,他一没跟着就让凌方看到辅导级的镜头。
「听到了,下一定让你跟嘛!小爹不生气好不好?」「委屈」两个大字明白地显示在凌方脸上。
卓文君才打算开口,外头就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怎么回事?
「你给我待在这里,乖乖把你吐了口水的鸡吃掉,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卓文君对着很想跟去看热闹的凌方告诫,随即一溜烟地飘出门。
「哼!小气小爹,只会管我,我下才不叫你一起去看柱子小叔呵黑衣叔叔亲小嘴。」被留下来的凌方嘟嘴对着桌上的口水鸡说。

第三章

卓文君三步一跳、五步一跃,哼着小曲朝听起来似乎热闹滚滚的门口走去,那几声巨响是黑衣设来警示「十里外有敌人」的警告,身为庄主不去看看敌人是谁好像有点过分。

还没到门口,卓文君就看到黑衣朝他使了个眼色后飞身到屋顶上。这简单,气一提脚一蹬,毫不费力地顺利跃上屋瓦,没有摇摇晃晃,甚至于一点声音都没有,多一分练习就多一点进步,这时代若有奥林匹克运动会,撑竿跳这项肯定是他得金牌。

得意个十秒钟,卓文君的小嘴就因为下面那片「黑点点」而张得有点大。
照道理来讲,宅园后面是山林,前头转小溪,不至于荒郊也算是野外,不仅远离南都主城,隔壁更没有邻居,若要到最近一有人烟的地方至少也要走上一天的路或是骑上一个时辰的快马,所以绝不可能人来人往,更别提会冒出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可是,蹦到屋檐上趴着准备看热闹的卓文君撩了袖子擦擦眼,看了一下,又动手把眼睛揉一揉,不是他眼,他的庄园确实被人山人海隔着绿油油的草坪给包围了。

「这些人……这些人是哪来的?」卓文君惊愕。

「他们全是主子派来的。」黑衣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
「广宣?!」一听之下卓文君的小眼睛顿时变大两倍。
「没错!」黑衣不动声色地往卓文君身边一趴专注地看着下面的劲装大军。
「他上哪请来这么多闲人站在那?」卓文君很不可思议地说。
广宣该不会把全京里头的人都请来了吧?
「那是军队。」黑衣把气叹在心里。
满头黑色线的黑衣自长了智慧之后就没见过像卓文君这样的人,男不男、女不女,当主子没有主子样,奇奇怪怪的主意倒是不少。
说卓文君聪明嘛!却又一点都没有常识,成天除了吃吃睡睡捉弄别人之外再也了无建树,就连头发都不会自己扎,宁可披头散发在园里晃来晃去,最后总要累得他那看不过去的小柱心肝自动帮忙。

说卓文君笨嘛!他又不笨,到这儿的第二天卓文君就连夜写了好几卷纸,密密麻麻地都是鬼符似的算式,最后画了张精密的水渠图要他建得与图分毫不差,没想到建好之后大伙都不用到井里提水,只要到那大不隆咚的水塔下的木栓转子转个几下,水就自然流出来,而且要冷水有冷水,要热水有热水,能弄出这样巧的机关,应该不是个笨蛋吧!

「啊!原来是军队啊!我还以为他钱请城里所有人穿制服来围我们呢!」卓文君说。
「嗳!」黑衣摇头,没关系,这不是第一发现被他的小柱心肝崇拜得要命的「卓大仙」是个奸险的笨蛋。
「黑衣,他们怎么还在园子前绕来绕去的迷路啊?要进来才好玩啊!」盯着下面看了半晌,想看大热闹的卓文君说。
那个阵他才走一天就走出来了,这群人看来有点笨。
「那是迷踪阵。」趁着大军还陷在第一个阵里,黑衣看着自己设下的第二阵――以庄园为圆心辐射方圆三里的百草阵,心里算着可以撑多久。

百草阵,以草为阵,看似实,实为虚,草中设有陷阱,两个时辰为一循环,若不小心中陷阱者会直接被藤网卷起送到庄园附近的溪里,设下这个阵不为伤人,只是为了自保,若敌人小心观察两个时辰后就有可能会有破阵的危机。

「噢!黑衣,你真厉害。」眼尖的卓文君看到已经迷完路的前锋人员一个接一个地尖叫一声后消失,立即大力为黑衣鼓掌。
敢到庄园草坪踏青的人都会莫名其妙消失,这真是太神奇了,卓文君又开始希望自己手里有可乐和爆米。
「这个阵顶多只能撑到日落,属下去开另一个阵式,小爷请待在这里等我回来。」黑衣说。
依他对卓大仙的了解,卓文君看着看着总会兴起下去「与民同乐」的念头,为了抑制这劣根性,说什么都要把卓文君留在这里。
「咦?为什么?我可以去帮你啊!上场叫阵这个我会!」卓文君皱眉,他不甘自己被留下,有好玩的要大家一起玩才好不是吗?
「可是小爷若去了,只会被王爷直接逮回去。」黑衣毫不考虑地接口。
「我哪有那么差,一下去就被逮走!」卓文君提出严重抗议。
「以小爷的身手下去叫阵,恐怕不出三步就会被百草阵困住,小爷您该不会是忘了之前我拿兔子做试验时,那只中阵的兔子哪儿去了吧?」黑衣好心提醒。

「你是说那只莫名其妙飞进溪里的冲天兔子?它早就被我抓去烤……啊!不是啦!噢!我知道了,你是说中百草阵的人会被丢到溪里,那条溪在大军后面。哎唷!你直说就好了嘛!」卓文君伸手拍拍黑衣的肩一脸『我就知道你真的不太会说话』的表情。

「小爷,属下是说真的。」黑衣听了几乎要心脏淤血。
「唔!好啊!就等你。」原本想去玩玩的卓文君听完只好忍下自己的玩兴。
毕竟才一开始对阵就自己飞奔出去被抓,这样的糗事的确不可以发生来让别人笑。
隔没多久,黑衣飞回来,看到卓文君仍然趴在原地,顿时有种欣慰感。
「如何?如何?」卓文君很兴奋地问。
「属下将百草阵和巨石阵连在一起。」黑衣回答。
「你是说那个鬼打墙?!」卓文君很可怜地看着下面的人。
黑衣设阵时除了百草阵,卓文君都有幸成为第一个玩的实验品,其中最难玩的就是这个类似鬼打墙的巨石阵,不管东走西走都会被突然长出来的巨石挡住,好几地走太快煞不住脚还硬生生撞上平滑的巨石,而且巨石阵里能走的路径窄小,就算想要以轻功跃出脱困也不容易,要不是在上头看阵的黑衣好心放他出来,鼻青脸肿的他走个一年也走不出巨石阵。

「那是巨石阵。」黑衣咬牙。
身为优秀的机关设计者,他绝不容许自己创出的「巨石阵」被取「鬼打墙」这种绰号。
「反正他们就是走不出那个鬼打墙,好无聊,我去找小柱子要东西吃。」卓文君伸伸懒腰。
「小爷你……」黑衣的心脏再度淤血一。
大敌当前喊无聊?卓文君真是好大的本事。
「怎么?你也要啊?!那我去跟小柱子说你也想吃点心,没关系的,人总是有嘴馋的时候。」卓文君轻轻一摆手就跃下屋顶。
嘴馋?
他?!
真想啃某人肉、喝某人血的黑衣顿时捶胸发泄,若能把卓文君捆成一团送到主子面前让主子管个够,他早就把卓文君抓去捆十了,偏生他的小柱心肝威胁他若是对卓文君不敬就不许他上床……

嗳!为什么啊?!
黑衣总算了解三国时周瑜会大喊「既生瑜,何生亮」的悲愤心情了。
反观这一方,驻下一师大军,尚未正式上场,派出去的突击前锋就已经「略微」折兵损将,就这么让前锋士兵们「摔来摔去」弄得个个鼻青脸肿也不是办法。广宣在营帐里对着传令兵锁眉。

广宣不是没事先想过会遇阵的可能性,只是真遇上了,让他很呕。
以文文的脑袋竟然真的把黑衣收归己用,而且才短短几天不到,黑衣已经为了文文弄出这么多阵法……广宣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
在帐里的另一角,上官依然摇着黑羽扇,看着手中的机关书,这书是他一踏进迷踪阵,心里叫了一声「不好」被摔出去后朝天放出响哨,当天就令手下快马加鞭取来的。

「师兄,我想我找到了。」上官盯着书上精密的机关图说。
传说中第一代机关王欧乙子写下秘宝,武林中大大小小的机关秘阵都有详实的记载。由于机关王死后又遇前朝战乱,所以正本秘宝不知流落何,机关王的传人也下落不明,可是靠着上官的看家本领,他摹得一本仿本收在书库里,而这仿本也成了目前唯一的一本可解所有阵法的参考书。

「破阵法也想好了?」广宣握拳。
「你如果要这么说也是可以。」上官回答。
「那就传令下去,我们再闯一。」广宣面无表情地下令。
广宣在心里发誓,要是让他闯进去,不把顽皮的文文抓来痛打一顿屁股,武王府王爷的位子就换人坐坐看。
黑夜中火炬燃亮,形成一条火龙,众兵在上官的指点中东绕西拐,个个小心翼翼怕自己一飞冲天还要洗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冷水澡。
突然最前方的先锋发出一个悲鸣,手脚并用地想抓住东西却仍然朝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大坑跌进去……阵中有陷阱?!
听到跌进坑里的前锋士兵在坑里大吼大叫什么「不要过来」的,坑里又砰砰乓乓热闹得紧,恐惧感在人群中散开。
排成一列入阵的士兵全停下来,一番讨论过后决定飞快地如潮水般退去。
消息传来,广宣的脸色又青了。
「你不是说你研究出来了吗?」广宣从牙缝里蹦出冰角。
「我……我是看出来啦!可是这突然冒出来的陷阱并不在书上啊!」被冻个正着的上官急得抓头。
「……」沉默蔓延开来,广宣心里转过一千个想杀人的念头。
此时,身不由己的小柱子正趴在屋顶上发小抖,他怨着自己怎么会一时不察让小爷给抓到小尾巴,屋顶……好高唷!
好可怕唷!而且,如果让亲亲衣哥知道他偷了机关图给小爷……
唔!衣哥,小柱子不是故意的。
「小柱子,我们挖的洞有效喔!有人摔进去了。」卓文君兴奋地拍拍身边脸色发青的小柱子。
没错!他们主仆两个就是「意外」的「制作者」。
趁着黑衣累得昏睡,午后吃饱没事做的卓文君喊了小柱子两人带着铲子靠着机关图,一路顺畅地进了阵挖下无数大坑,坑上铺了几块麻布,还特地在坑里丢了鱼放了几只小猫然后就爬到屋顶上观望着人跌进坑里。

卓文君得意洋洋,就说嘛!他是有用的。
「小爷,你这是在做什么?」醒来发觉不对劲的黑衣一声不响地摸上来。
「衣哥……」小柱子以一脸「得救了」的表情朝不悦的爱人偎过去。
「我在救我们啊!光靠你那些小玩意是撑不久的,看!我一出手就吓退他们了。」卓文君不可一世地说。
黑衣瞄了一眼下方的光景,不瞄还好,一瞄之下他差一点抱着淤血的心脏滚到下面去。
他布的阵啊!他的心血啊!
黑衣震惊得无以复加,他足足了七昼夜想出的、既实用又美观大方的阵,竟然被人东一坑西一洼地搞破坏,弄得跟被狗啃过一样。
「你……你你……你们……」黑衣险些提不上气。
「我们很行对吧!我就知道你不太会说话,没关系,你的心意我可以了解,毕竟像我一样天才的人其实真的不多,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你无言的称赞,真的没关系的。」卓文君伸手拍拍黑衣的肩。

偎在自家爱人身边的小柱子半晌听不到黑衣的回应,抬头一瞧顿时有点小害羞,衣哥一定是太累了,他下午实在不该让衣哥这么累的。

「小爷,衣哥他……他晕了。」小柱子红着脸很困扰地拉拉卓文君的衣角。
「晕了?!要崇拜我也不用兴奋成这样嘛!走吧!咱们回去休息了,那边有梯子,你自己爬下去,我先带黑衣下地。」卓文君说。
夜半,再也忍不住的广宣带着上官,两人靠着机关图和轻功闯阵。
月光下,身闯十阵的两人虽然有点狼狈,小伤也不少,好歹人是平安进了庄园。
庄内一派和平,众人都在安歇,没有守夜、没有巡逻,没有一丁点防卫。
「他们好像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从没想过师兄和自己武功盖世在武林里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正在用袖子擦脸上的上官站在井边说,他刚刚不小心被泼墨阵溅了一头一脸的青泥、白泥,不擦一下心里不舒服。

「你先在这守着,我去抓人。」同样被泼了满身朱泥和黄泥的广宣用井水洗掉一身颜料后下令。
半刻钟后,广宣现身主卧房,看到睡得一脸幸福的卓文君。
他该把卓文君绑起来,他该把卓文君抓过来打一顿屁股,他该把卓文君骂得狗血淋头……可是,当广宣看到他的文文,心里却软了一半。
「文文,你这坏东西居然跑这么远,害我好想你。」广宣低语。
俐落地将身上的衣物给脱了,广宣打算让他的文文收到一份「惊喜」当见面礼,阴恻恻的邪色,在黑暗中闪着光。
什么东西?
说软不软、说硬又不硬还微微地发热,什么呀?
昏睡到九重天的卓文君在被子里摆手踢腿,试图挥去扰人清梦的坏东西。
已经把文文扒个精光的广宣抱着赤裸裸的宝贝趁机东摸西捏的,在卓文君软软的肚子上施着小报复。
「有完没完啊!我要睡觉。」受不了的卓文君眼皮不张地大吼。
「哼哼!」胡乱应了两声,正忙的广宣依旧不理卓文君昏睡中的抗议,继续自己的大事业。
突然,卓文君被胸前一阵激痛弄醒。
是哪只大混虫咬他?!
「……」广……广广广……广宣?!
四目相对,幽幽夜色中,当场胸口被咬出一个牙印的卓文君就想跑人。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广宣显出一派慵懒状与卓文君的惊吓成天与地的对比。
「呃……你……你你你,我又不认识你,你半夜爬上我的床做什么?」卓文君发出吼声。
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还是三八二十四,反正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卓文君,广宣也无可奈何。
「你说什么?」广宣清亮的眸子瞬间布满精光。
「我说,我又不认识你,你半夜爬上我的床做什么?」卓文君叫道。
「你不认识我?你敢说你『不・认・识』我?!」广宣压下自己想拧断卓文君那细白好咬小脖子的欲望。
「我当然不认识你,虽然我是大侠,但是世上没规定大侠一定要认识你。」卓文君冷哼。
「那你倒说说,你是哪位大侠?」广宣火气飙上脑门。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大侠就是狄错月。」卓文君清晰地说。
怎么样!
吓到了吧!
横竖你把我抓去验身,任凭你验一千、一万都不可能验出「卓文君」这三个字来的,在心里卓文君很有自信地窃笑。
「你是狄错月?」广宣抓起不整衣衫跃下床。
原本的满肚火气全跑光了,文文的床上怎么突然冒出狄错月来?
难不成情报是假的?
该死的上官,他要封了上官屡报屡错的嘴顺便拧了上官的脖子。
「我是狄错月!」卓文君拼命点头。
「你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身份?」广宣蹙起眉来盯着看起来像卓文君的狄大侠,这身子分明是文文的,这声音听起来也是文文的。
「我……我有这个和……这个。」卓文君赶忙下床到衣柜里翻出证物。
没错!就是那块看起来连他这种不识货的都觉得肯定很贵、火红剔透、上头刻了「帝」字,搞不好没钱时可以卖而留着的玉佩还有那柄看起来普普通通、砍起东西却很顺手,轻轻一划双手合抱的树干和树根就分了家,看得他目瞪口呆的短刀。

物到用时方恨少,有准备就有用得着的地方,为了离家出走,卓文君早把该带的东西全收到大包袱里。
「帝i和狐牙刀!你真是狄错月,你……」广宣吃了一惊。
广宣被眼前的物证震得脑筋一片空白,原来他们的调查根本没错,狄错月是狄族人,而且「为什么他会觉得狄错月长得像容华妃」和「为什么七王爷执意一定要灭狄族并追杀狄错月」这两个问题也同时有了解答。

要命!当年容华妃生的根本就是男娃。
「怎么样!你还怀疑吗?」卓文君看广宣一脸见鬼样连忙问。
证物都拿出来了,广宣不会真想验身吧?!
「你既是狄错月,为何躲在此庄?」广宣咬牙,就算狄错月的身份是他所发觉的,他还是打算问清楚。
「你是白痴啊!有人要追杀我,我不躲行吗?」卓文君很直接地把脑中的影响转换成当时狄错月与李七的对战。
「谁要追杀你?为什么要追杀你?」广宣追根究底。
「问这么多做什么?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七王爷为夺巨阙剑和狐牙刀而灭了我族,因此我誓报亲仇独身一人去捣了老贼的窝,没想到七王爷那家伙居然会对狄家最后一条活口,也就是窝,下追杀令,我不逃怎么行?」卓文君侃侃而谈,他为了这些可是想了七天七夜,就知道广宣一定会问,哈!猜中!

唔?不对吧!明明狄错月绝不是贪生怕死之流,而且,以七王爷的性子绝不可能只为一刀一剑就去这么大的心思。
「你是我的文文。」广宣慢慢狄冒出话来。
「我不是!」不可以自乱阵脚,卓文君面不改色地说着谎。
「容华妃是你的谁?」广宣问。
「谁都不是。」把脑中的记忆翻一,容华妃……没听过,应该一点关系都没有。

「七王爷又是你什么样的敌人?」广宣用冰冷的眼光瞪着脸色有点不好的狄大侠。
「敌人」就「敌人」还有分怎么样的吗?
「管他什么样的敌人,反正要追杀我的都是我的敌人。」卓文君小声地应道。
「小文,你别再装了,我都知道了。」广宣下了判断。
为何狄错月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七王爷非置狄错月于死地不可,为何狄错月要隐姓埋名,为何化名「卓文君」的狄错月会出现在萧瑟居……这一切都连贯了。

「我不是卓文君,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卓文君说。
「你!」一听到他的文文说出这种话,广宣捉住卓文君狠狠地瞪。
「……我哪里露出马脚?」卓文君被凶恶的眼神瞪得脚软,他哪有说错啊?!
这不就是「马脚」吗?
广宣凌厉地绽出微笑,身子一闪就往卓文君压去,轻松一翻两个人就在床上滚成一团。
想跟他撇清关系?!门都没有!下辈子也等不到!
「等等!等等!我还是不懂,你怎么知道的啊?!」卓文君死命地挣扎。
「你很想知道?」佳人在怀惊慌失措,广宣顿时升起一点无来由的得意。
「很想!很想!」卓文君忍不住嚷嚷。
「你亲我一下我就说。」广宣的笑容在月光中显得阴森,私自猥亵皇亲是大罪,可是文文是他用大轿迎过门的妻,日后倘若皇上发飙,他也不怕。

这个笑容真是……贱・透・了!
卓文君嘟嘟嚷嚷,吃都吃过了还怕你不成?
为求矜持起见,稍微地别扭一下,卓文君就咬牙朝广宣的嘴吻下去。
唇舌短兵相接,你来我往,互相纠缠半柱香。
「啊!文文,我的文文,你真是想死我了。」得逞的广宣如是说。
「那你怎么只会光在那儿想而不快点去死一死?」卓文君在心里骂。
「亲完了啊!你说不说?」擦去嘴边的湿润,卓文君还很坚持。
「呵呵!那是因为……我很了解你。」广宣再度微笑。
就算他的宝贝文文是那种身份,广宣也决定不放手了。
「这算什么答案?!」卓文君有严重被欺骗的感觉。
「你想再知道得更入吗?」广宣很滑头地说。
「废话!」卓文君给了广宣两个又圆又亮的卫生眼。
「想知道的话……再亲我一下,嗯!」挂着贱笑,广宣看卓文君的脸色瞬息万变。

「广宣……我怎么觉得你在欺负我?」卓文君略带怀疑地装出可爱笑容问。
哈!现在才发现啊!他的文文果然相当地迟钝。
「我有欺负你吗?」广宣微笑着问。
「你想知道?」卓文君很撒娇地用双手勾住广宣的脖颈,身子调整成最佳姿势。
「想啊!」轻轻地用鼻子蹭蹭卓文君,广宣低声说。
「你想啊……想你个大头鬼!」卓文君死命地举脚一踹当场命中某个「娇弱」的目标。
广宣连叫都叫不出声,一点防备都没有地跌到床下。
床上的卓文君凶悍地瞪眼,看着广宣爬起来,朝他微微一欠身往屋外走去。
广宣要去哪?
被踢到……不痛吗?
难不成是没踢准吗?可是明明有踢到东西啊!
卓文君还瞪着大开的房门想,不料门外传出一声杀猪似地大叫。
「啊―――」
谁在半夜练狮子吼?
一盏又一盏地,灯火迅雷不及掩耳地通明。
跑出来看热闹的人都看到了……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师兄有这种妖性啊!如果我的枕边人也常这样飘着眼泪、摸着『那里』、跳来跳去的大吼起乩,我不彻夜跟嫂子一样逃走才怪。」坐在假山上摊着衣物晒月光的上官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第四章

「师兄生气了。」捧着稀饭挟着酱瓜,将黑羽扇搁在桌上占位置的上官仕很郑重地在早餐桌上以嘲讽的眼神向卓文君警告。
「看得出来。」卓文君做了个鬼脸后小声地说。
其实就算上官仕不鸡婆,光是看广宣的样子也会知道。
坐在主位的广宣铁青着脸不发一词,阴森森地扫了「罪魁祸首」一眼。
卓文君一脸不满,没好气地在心里嘀嘀咕咕「大男人有小心眼」什么的。
只不过轻轻给广宣那么个「一脚」,广宣居然好意思和女人一样记恨到现在,这摆明了就是没肚量。

眼看情况不对,凌方早就和小柱子、黑衣带着自己吃饭的家伙逃之夭夭,躲到其实并不牢靠更不具备保密防谍功能的窗外听好戏。
「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这样逃走不见得会帅上一点,至少不会被「广宣台风」的人尾巴扫到。
凝重的气氛蔓延。
不说话就不说话嘛!
自己不想说就算了,干什么影响别人。
卓文君用筷子戳戳碗里的酱瓜,「噗」的一下,纯手工腌制的爽脆酱瓜就这么跳了出去。
半身转体五回旋……满分,酱瓜以完美的弧度着地成功。
简直没天理,是广宣自己不好,又不是他错,怎么连酱瓜都成叛徒,还伪装成奥运体操队员逃离他的碗!
其实胆子不比其他人大的卓文君将筷子一扔,这种僵硬的气氛,叫他怎么吃得下?
「你有什么话就说,不用放在心里。」卓文君用猫声哼道。
小眼瞪大眼,不管谁输谁赢先瞪了再说。
「我还能说什么?」要害受重创的广宣没好气地回应。
莫名其妙被弃的是他,千里寻爱人的也是他,昨晚被踢的还是他,广宣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以消心头之火。
「嗳!明明是你……算了!不说拉倒。」在广宣电眼烧灼下,原本意气风发的卓文君败阵移眼,灰溜溜地重拾被自己丢得远远的筷子。
情势比人强,没关系,反正昨晚那一脚很够本,就当是让广宣去个零头,吃亏就是占便宜,想到这个,卓文君立即很倨傲地扭头别开脸。
没啥好表情的广宣瞪着捣住嘴闷笑的上官,眼中发出「既然你皮痒了,我非常乐意替你理、理」的讯息。
「我先走,你们请继续慢用。」很俊杰的上官仕当然马上见风转舵,一溜烟地往外头跑。
尴尬的静默……卓文君默不作声地玩着碗里的稀饭,在广宣极度不善的眼光下,他已经数清楚自己心爱的小碗公里有七百五十二颗半的稀饭粒,那半粒是他戳的,另一半还黏在筷子上,唔!闷死人了。

「广宣,你到底想怎么样!?」卓文君提起嗓子大声说。
再怎么温顺的小狗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被广宣制造出来的气氛逼到临界点的卓文君使出全部的胆子。
卓文君摆出迎战的姿态,随便广宣置,要杀要打全使出来好了,省得让自己受到这种精神虐待。
「你踢我。」广宣陈诉一个自己随便挑出来却严重到不行的控告。
「那是……那是因为你……你意图对我做不该做的事。」直接将吃饭的家伙一扔,卓文君有点结巴地反驳。
「我们之前也做,你也乐在其中不是吗?」广宣顶着快冲冠的怒发沉着声说。
什么叫「意图对他做不该做的事」?
夫妻间的闺房事叫「不该做的事」?
重点是,他只是「意图」就差一点失了下半辈子的「幸福」,若是「得逞」那他岂不是要直接被「种到」龙穴里接着上西天等转生?
这是哪儿生的道理?为此,广宣非常想把「某人」抓来揍一顿,却又忌讳「某人」尴尬的身份问题而忍着。
「我……我……我昨晚不愿意。」卓文君袖子一挽,一副真理站在他这边的样子。

「你不愿意?你说你『不・愿・意』?你不但拒绝你的夫君还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愿意?」广宣的神情明显地比刚刚恐怖十倍。
「我不愿意不行吗?人家当女人的每个月都可以有不方便的时候,我不可以啊?」卓文君不畏恶劣强权地吼回去。
「你说的是什么话?这种话你好意思拿来说嘴?你又不是女人!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伤风败德?你还好意思说这个,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犯了七出?你明不明白?」广宣简直要气爆。

他的文文忒地大胆,居然连女人家的「那个」都毫不避讳地说出来,真是!
「不是女人又如何?我有什么不好启齿的?你在光天化日之下连哼都不哼就伤了人又怎么说?王爷阁下您手里断过多少人命恐怕您自己也不清不楚吧!道德与我何干?都被你当女人用了还怕被人笑吗?」牙尖嘴利并不是一天两天磨出来的卓文君冷笑。

「你!」广宣额角青筋弹跳。
「我是喜欢你又如何?我是男人,婚姻给我的只是个让别人看笑话的障眼法,再高级的男宠也只是男宠,你想玩男人,我想过安逸的生活,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周瑜打黄盖,这样的我们还怕别人什么伤风败俗?你别说笑话了。」卓文君轻声说。

「你不是我的男宠而是我娶入门的正妻,你说话不要不经大脑。」广宣的神经啪地一声断掉。
他的文文怎么说话这么粗?广宣顿时觉得容华妃有可能会因为文文的话而气得活过来的感觉。
「怎么?我只说说就败了你家门风,那你呢?能笑着伤人的你很得意是不是?告诉你,你的行为和七王爷差不多,杀一个人和杀一堆人都是杀人,这天下是没了王法是不是?再告诉你,我不知道什么七出,我只知道七爷八爷!不高兴的话,你连我一起杀好了,真枉费我跑这么远,早知道横竖会被你骑到头上,我就不跑了。」卓文君铿锵有力地慷慨就义。

「你看到我伤人!?」广宣眼底闪过一丝光芒。
这才是卓小文夜半潜逃的主因吧!
说什么不想拖累王府的人,骗鬼去吧!这个「超怕死」的家伙!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卓文君呲牙裂嘴活像被人踩着尾巴的猫。
人生自古谁不怕死?
他卓文君已经死过一,早就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所以不想再死不行吗?
人总要对自己诚实,卓文君就是怕死、怕痛……这样不可以啊?
「我不会伤你。」吸进一口气的广宣停了一下叹出胸肺里的乌烟瘴气。
广宣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文文会怕他,他根本就不曾想过要伤害文文一丝一毫,从来没有,就算现在有……他也不敢。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卓文君风凉地讪笑。
「我说不可能!从没有人质疑过我说的话。」广宣很认真。
「啊!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前无古人的第一人。」卓文君回嘴。
「你!文文,我不想和你吵架。」广宣揉揉额角。
忍住!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没必要逞一时之勇,以后机会多的是。
「所以呢?」卓文君双手环胸问。
他卓文君又不是笨蛋,广宣才为是那种说不气就不气的仁人君子。

他敢用「广宣的名字」发誓,广宣绝对是在想其他的办法做小小的报复,如果不是,他就任人把这两个字倒着写。
「所以……」
广宣正要说下一句,不料外头又传来熟悉的轰隆隆响声,怎么回事?
卓文君以很直接的方式表现他的好奇,他一跃而起,完全把横眉竖目的广宣晾在一旁,很迅速地往外边的大门口冲去。
朱红大门门板前早就聚了一小群人,面无表情地讨论着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卓文君很兴奋地嚷。
「我们被人包围了。」黑衣皱眉。
外头的警示传来不同的声响,这是黑衣为防万一加上的天罗地网式警报阵。
新到者不是普通人,脚步并不沉,显示出对方绝大多数是练家子一流,触动的大多是树上的警示线,代表对方极可能有轻功,而且被触动的响铃和引发的炮声相隔的时间很近代表对方移动速度比正常人快。

「这不是新闻好不好,我们早就被包围了,现在带人来包我们的大头头还在里面吃稀饭咧!」卓文君一副受不了的神色。
有没有搞错,带人来追捕他们的广宣在这里吃早餐,被带来的手下在缺首领的情况下还想自己来?
「他们不是我们带来的,他们有武功。」摇着羽扇的上官仕补充。
留在外围营区,上官家的壁鬼,以独门短促的鸟笛警示,又快又迅速地传出「来者约十几人都是武林中人」让庄园中的上官仕知道。
「你们带来的是软脚虾?你们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吧!要捉我们至少也该派那种会吞剑和跳火圈的武林人物不是吗?」卓文君轻嗤。
「……」上官顿时一口气梗住。
会吞剑和跳火圈的武林人物?有名的武林人物会这两招?怎么……他在武林东奔西窜这么久都不知道?而且会吞剑和跳火圈……这形容怎么好像应该是套在杂技团身上的咧?

等等,这不是重点吧!
「干嘛这样看我,我又没说错,你难道不知道我很厉害?」卓文君很不满眼前那几道会吃人的视线。「好啦!那么计较做什么?凌方你给我捧着碗回房里去吃,眼睛张那么大小心眼珠子掉出来。」

「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谁派来的?」黑衣说。
那不是废话吗?
哪有人称来袭的敌人是「好东西」的?卓文君觉得自己真应该让黑衣学一点说话的技巧。
「是七王爷的人,他们的目标是『太子』。」
突然冒出来的广宣以肯定句回话。原本这一路上行军心里就有了底,广宣早就发现时时被七王爷派出的探子跟踪,探子肯定是看过卓文君的样子,呈报后让陈东那个老贼宁可错杀一万也不错过丝毫可能性,所以派了杀手来。

「我们这边没有人叫『太子』啊!」卓文君东张西望。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啊去照镜子。」广宣叹气。
「太子?皇上并没有……师兄,你是说!?」上官被这第一手消息给吓一跳。

上官从没听到宫里有哪位妃嫔产下皇位继承人,公主是生了一堆没错,可是太子……难不成当年狄族美人容华妃产下的不是女娃而是……狄错月,而且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很两光的「嫂子」?

「我是『太子』?你怎么会那么肯定?人家说不定是来找你喝茶的。」卓文君很疑惑地看向广宣。
笑死人了,世上有哪个王储成天提剑打打杀杀?要骗人也不是这种骗法。
「只要你爬上屋顶,变成万箭之靶,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事实就是他们都是来杀你的,狄大侠,太子殿下。」广宣半开玩笑地说。

悄悄地,广宣绽开诡笑,七王爷可忘了把他的存在算进去,文文身边有他护着,绝对没有受伤的机会,文文是他的,只有他能欺负。
「我真是太子?他们敢杀太子!?」卓文君脸色发青。
「对方都找上门来了,身手还都算很不错,对方敢不敢,你说呢?」广宣反问。
看着文文蹦蹦跳,广宣心想,原来文文气得跳脚的样子是如此可爱,以后得要常常找机会逗逗来开心一下。
「这简直是目无王法,你不也是王爷吗?去把他们抓起来啊!」卓文君跳脚。
他已经死过一了,说什么都不想再被人杀一,就算要死他也宁可死在广宣手里,要叫他乖乖丧命在其他杀手的刀下,门都没有!
「你以为说抓就抓啊!?对方又不是鳖,要抓人先要有证据,更何况七王爷可是皇族的一员,更是目前皇位第二顺位继承人,要抓这样的人可不容易,皇上还没跟你相认之前,你只是小小武王妃。」广宣摇头。

宫府有三不管,一不管高官显贵争权,二不管富翁欺乞丐,三不管武林人士寻仇。
像这种案子,即使是罪证历历,弄到最后也会被上头的官官相护给拦腰,就算京宫要卖武王府一点面子,可是弄得不好,惊动皇上,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虽说皇上应该是会站在正义这一边,可是未正名之前亲兄弟关系还是强过主仆关系。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私了,只要牌不上桌,桌底下波涛汹涌是没人管的。
「没关系,还有你在,你一定比他们厉害。」卓文君对广宣的身手压重注,因为能闯过重重关卡进庄的必定不是弱者。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们又不认识。」广宣不客气地把昨夜卓文君说的话全砸到卓文君头上。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我死?一夜夫妻百世恩,你听过没有?」卓文君惊愕地大吼。「你真以为我会?」广宣在心里叹气,他的文文真是个笨到不能再笨的傻子,因为只有傻子才会把笑话当真。

「你还有脸问我?我终於看清你的真面目了,你这个万恶的渊薮、大骗子、杀人魔,要死了我才会想念你,喜欢上你的我真是笨透了,牛就是牛,牵到北京还是牛。」张牙舞爪的卓文君很狰狞地使出全力用双手给广宣霹雳的一推。

近距离的攻击让广宣措手不及地被双掌打倒在地上还喀出血来,这是狄错月的招式,他的文文真是狄错月没错!
即使刚刚众人头上疑云一堆,被卓文君这一出手也全都打散了。
刚刚手心好像有电流通过一样,热热、麻麻、痒痒的,是错觉吗?卓文君奇怪地看看自己的手掌,然后看看莫名其妙坐倒在地上的广宣,这是怎么一回事?

「师兄?你怎么了?」上宫仕很肯定眼前这位轻轻松松就把师兄堆倒的美人,不管是真太子或是假失忆,一定是狄错月没有错。
除了使刀、用剑,狄错月快狠准的掌法在江湖上也是很有名气的,特别是这招「排云掌」,现在等着秋后问斩的恶徒就有半数是被这招给废了才会轻易被捕的。

「咦?」看见广宣呕出一滩血,卓文君被自己的神力吓一跳。
「咦?」黑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练就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广宣主子居然会被瘦得像竹竿、成天只会瞎闹的卓文君打到吐血?这不是一场梦吧?
「喂!不要用苦肉计,别以为你装装吐血我就会忘记你见死不救、无情无义。」卓文君对着倒在地上的广宣说。
「你在说什么?你难道看不出师兄已被你打伤?」察觉有点不妙的上官仕急忙为广宣点了止血和防气血逆流的穴。
有敌来袭还出手把自家人打伤,上官仕真不知道自己该骂哪句脏话好,若不是师兄用眼刀警告他,他早就不顾斯文地把成筐的「三字经」、「四字真言」全倒在卓文君身上。

幸好狄错月只用四成功力,若是使上全力,胸口铁定「烙一双大印」的师兄就连神仙都救不活。
「你说笑吧!他哪有那么脆弱?」卓文君很倨傲地嘲讽,他记得这一招广宣曾经用过,装得很像只为吃他的豆腐。
广宣露出苦笑,又呕出一口血。
「恩!?不会吧!演得那么像……」
卓文君吃惊地看广宣吐出一口「蕃茄酱」,今天早餐没有蕃茄酱啊!
广宣摇摇头,他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满腔血气波动翻腾。
「什么……不是?你不是在骗我?」卓文君的内心动摇了。
广宣再度轻轻摇头,脸色抹上苍白。
不会吧!卓文君惊愕地在心里叫。
他只是「轻轻一推」不是吗?
就是轻轻的,就这样伸出手……推・一・下!
「啊呀!你这大笨蛋,为什么不早说?你要是死了我不就没靠山了?快!快!快!帮我把他抬进去。」卓文君大叫。
救人如救火,救晚了……就要命了。

但是,庄里没有一个是与「大夫」二字沾上边的人,庄外有被黑衣暂时以无数阵式制住的敌人,广宣只能在大家的照顾下死马当活马医。
敌寡己众,虽然俗话说「寡不敌众」,但是敌方的功夫是强梁之辈,谁赢谁输未能定论,加上广宣又被猪头卓文君打伤,为求活路,上官仕对远在京里的广安发了求援书。

广宣受伤没几天,某日,天才蒙蒙地亮,卓文君眼都未睁就被一整夜睡不着的上官仕连拖带拉抓到前庭。
「我有话要问你。」越想越不对的上官说。
「有话快说,没话退朝,我要睡觉。」卓文君顶着满腹起床气,一边打着一个接一个的巨大呵欠,一边接受上宫仕不友善的询问。

昨晚为了看照广宣那个皮到欠打的病人,卓文君可是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喂完黑乎乎的药汤,早就过了他平常上床的时间,睡不到几个时辰又被挖起来是会气死人的,这个烦人的上官仕肯定没读过书,一点都不知道为人事之道。

经过一个又一个无解的问题,上官仕和卓文君都快将彼此逼到濒临失序的状态。
卓文君确定自己是上了狄错月的身没错,可是他全然不知道狄错月自出生到遇见他之前发生过哪些可歌可泣的事,又不能叫狄大侠显灵指点一条明路,再问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

圣於上官追问他「既然失忆如何使狄错月独树一帜的排云掌」这问题,就说他只是对广宣轻轻一推而已,哪知道什么古怪的掌会发出来?害他从事发当天起到现在,简直与病毒没两样,大家都不让他靠近,连凌方都不让他摸头了,每每大老远看到他就捣着头拐弯逃跑。

「你说什么?」上官仕不可思议地大叫。
「我不知道。」打着呵欠的卓文君摇摇头。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扯着黑羽扇跳来跳去的上官仕已经失去风雅翩翩。
「我就是不知道嘛!你想怎么样!?」卓文君烦躁地说。
「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上官仕简直想用手中的扇子解决掉眼前这个所有烦恼的根源。
「说不知道就不知道。」抓抓自己的长发卓文君回道。
基於问题全与「狄错月」有关,卓文君跟狄大侠又「不熟」,所以一题也答不出来。
上官仕问到傻眼,卓文君答到想打人,特别是想把眼前这个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的上官给扁一顿。
「所以……你……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太子?」上官仕问了个最简单的问题。
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
很简单的问题。
「这个嘛……以理论上来说应该算是,以实际上来说不知道。」卓文君动动脑给了有点瑕疵的答覆。
这是哪门子的答案!?上官仕简直也要继广宣之后呕出一口血。
连窝在屋顶上偷听的黑衣都差一点从隐身掉下来,自己是不是还不能肯定,小爷真的是脑子有问题。
卓文君瞪着简直想冲上来扒他衣物的上官,他身上别说「梅烙」了,连个胎记都没有,谁知道能证明狄错月是太子身份的东西,除了当年皇上赐给新生公主的帝块以外还有什么?

那么想知道不会打电话……唔!这时代没有电话,那……放只信鸽去问皇帝本人啊?
容华妃已死,现在又没有所谓DNA验证法,只有皇帝本人才知道要拿什么来证明他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吧!
说不准皇帝只要看看狄错月就知道了,美美的容华妃听说很有名气,有名的美人总是令人魂牵梦萦,既然广宣很肯定他长了张桃……不是啦!是长了张很肖似容华圮的脸,说不准皇帝一看就认了,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卓文君叹了一又一的气,他想睡觉啊!
「你在说笑的吧!」上宫仕发誓,若是「自称卓文君」的狄错月敢点头,他一定会使全力用羽扇敲死他。

「谁有空跟你说笑,以实体来说,我是狄错月,可是以虚体来说,我是卓文君,这样你听懂了没?」卓文君非常理直气壮。
「你有问题?」上官仕指指自己的脑袋。
「你才疯了!」卓文君落下一句后转身就走。
他干嘛站在这里跟上官仕一起发神经?他说的话上官仕全部都不信,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说?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去睡觉。
「你等等!」飞身过来的上官仕想抓住卓文君的袖子。
想睡至极的卓文君听到耳边风声呼呼,想都没想就发了记强而有力的「秋风扫落叶」,当场就狂风大作刮得上官仕的脸色发青。
「我还有问题要问,狄……殿下,等等!」上官仕坐倒在地咆哮。
卓文君回头向他扮了个大鬼脸,充分地表达了「谁理你啊」的讯息,不顾上官在后头的诅咒,卓文君三步并成一步,睡觉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锁上房门,躺回温软被窝的卓文君蒙起头闭上眼,他对於自己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不是狄错月或是不是太子根本不在乎,狄错月不狄错月,太子不太子都无关紧要,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需要在乎。

好不容易等卓睡美人睡到自然醒,第一件事就是上广宣那儿。
广宣胸前受伤,为了怕卓文君「老爱在梦中使拳术」的睡姿让自己伤上加伤,所以睡在隔壁厢房。
「你今天怎么样?喝药了没?」卓文君一踢开门就问。
望了眼桌上大得可比脸盆的巨大碗公,广宣面有难色,他宁可瘀血瘀到死也不想喝里面的草药泥巴汤。
「不喝药怎么会好呢?」笑得很甜、很奸诈的卓文君用力端起药碗走向广宣。
「不喝行不行?就这?」双手合掌,广宣急着说。
「你把它喝了,我亲你一下?」卓文君笑着说。
「糖果与棍子并用」的理论,这是他从广宣身上学来的。
为了一个小吻,牡丹下又多了条风流的冤魂,广宣在卓文君的服侍下喝光了苦不堪言的汤。
广宣胸前的瘀血和内伤现在都归「卓大密医」管,除了胸前需敖有厚厚一层杂七杂八嗯心难闻的草药泥外,还被卓文君强迫天天喝下集大家智慧之大成的综合化瘀汤药。

风水轮流转,卓文君之前所受的不白之苦全都报回来了。
广宣闭气,一海碗的药就下了肚,任凭笔墨难以形容的味道在胃里翻江倒海。
「这才像话。」轻到感觉不出来的蜻蜓点水吻印在广宣耳边,卓文君很得意。
尝了一点甜头,广宣闭起眼调调身体里的气把药味压制住。
卓文君对这招可好奇了,但是广宣一直都不肯传授,所以他只好努力地用眼力偷学,有志者事竟成,难保他哪天就学起来,以后万一要喝药就不会怕嘴苦肚子也苦。

广宣一睁眼就瞧见卓文君在眼前把小脸挤成一团地耍宝,想笑又不敢笑,只好硬是忍得十分辛苦。
「觉得如何?」卓文君发觉广宣的怪表情连忙问。

「似乎好一些。」吐出一口气,广宣在白着脸的卓文君的扶助下,靠着床边雕饰龙凤的木柱坐起身。
「那就好。」卓文君又遭小惊吓的心放了下来,顿时自觉太大惊小怪,赶紧拿起占地方的海碗往桌边一放作掩饰。
广宣对着卓文君的背影微微一笑,拿起刚刚被搁在枕边的信仔细看着。
「你在看什么?」好奇的卓文君用脚勾过椅子坐在床边。
「广安从锦中将那里调了批人去捣贼窝,大事底定后他几天内会到此地与我们会合,所以传书要我给他一份机关图。」广宣扬扬手中的信说。

保命这回事相当重要,虽说黑衣强化了阵式,让外面的杀手杀不进来,可是同样的,他们也没办法出去,只求在宅园的粮食未尽前外援早点到。

「噢!你弟弟要来啊?不用机关图了,叫他绕道,从山后面瀑布里的大洞进来就好。」卓文君顺口说。
「什么?你是指……这里有暗道可以出去?」广宣惊愕地问。
「有啊!是我带凌方四玩躲猫猫和寻宝时弄的,从后院地窖我和凌方挖的地道可以走到山后去。」卓文君很得意地回答。
「那你怎么不早说?」广宣怀疑卓文君的脑袋里装了石头。
这等重要的事不早说,难不成是要藏起来等生虫吗?
「你又没说要出去,何况你这样子……也不能出去不是吗?」卓文君挑起一边的眉说。
「……」有苦说不出的广宣被冤气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第五章

日斜近黄昏,骊京白虎大街的街柳巷逐渐热闹起来,不管是卖笑或是卖身的美人都已经养好美美的神,有了十足的力气可以起身招财进宝。不过,今儿个破天荒地从大街上数一数二豪华的采香坊楼上天字号房里传出一阵又一阵的怒骂。

「你们都是饭桶啊?小小的一个人还抓不到,再抓不到你们通通都等着秋后到午门去捡你们当家的头吧!」一身华服的七王爷抖着因嘴巴一张一合而抖动不停的数层下巴,挺着痴肥的身躯躺在卧榻上,他眯着绿豆眼一边靠在满身香气的红衣美女怀里吃东西,一边朝站成一排的蒙面人咆哮。

连抓个人这种小事也办不好,什么狗屁武林人士!个个都是笨蛋!
居然还要劳驾他放下经世大计、不远十里从府里过来,要不是看在这里的女人还算美,伺候得还不错,他才不来这地方,日后等他登上九五之尊宝座要什么美人没有,这等凡……哼!

歌女艳妓怎么比得上后宫佳丽二千?
然而,话说回来,窑儿里的美人别具一番风情,等到他登上权势之巅,广招天下美女,这里的红牌大可不必放过。

哼哼哼!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属於他的大军已在暗中操练中,只要那个小子一死,哼哼哼!皇位在朝他招着手啊!让漏网之鱼多活了十八年也够有良心了。
「王爷大人有大量,别这么凶嘛!您气坏了贱妾心可会疼的,不要理他们嘛!贱妾等您不气再给您倒酒。」美女伸出柔若白云的手拉了七王爷的手进自个儿的衣襟,偎在王爷的胸口娇声说。

在风尘中打滚的女人们没有一点手段怎么行?该听的听,不该说的可别说。
「你这小娘皮还真懂事,待会儿就好好疼疼你……看什么?还不下去办该办的事?真是一群笨蛋。」
七王爷息了火气猥亵地调戏怀里的美人,朝蒙面人赶苍蝇似地挥手要人离开。为了这个,计画二十年,等待了二十年,好不容易只剩一个绊脚石,除去了这碍眼的东西,他就能顺利地登上万人之上的宝座。没错!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话,只要除去狄错月就行了,他的计画,绝不能败在这群武林废物身上。

蒙面人们一声不吭地闪出客栈,使着身法飞檐走壁朝那个充满古怪的庄园而去,面罩下尽是不满。
这老贼,要不是看在门主和副门主都被他关在牢里的份上,他们百毒门才不愿意贬低自家的名声来让江湖人笑他们是「痴肥七王爷的走狗」。

要抓狄错月岂足容易的事,他的武功在江湖上排名没有前三名也有前五名,跟他交手简直胜算渺茫,群起而攻之也不知道是否能办得到。
那个看来朴实却极诡异的庄园就更别提了,庄前的阵式一个接一个,闯得他们全身是伤,简直有如传说中机关王欧乙子所创的子午阴阳阵。
机关王欧乙子创出的机关阵之精妙是前无古人,阵中有阵,阵阵相连,子时与午时阵中的阴阵和阳阵还会互换,此阵在推翻前朝时还曾灭了前朝中军主力四十万而声名大噪。

虽然欧乙子已死,没听说他有后人什么的,江湖上也没了子午阴阳阵的消息,但是眼前的阵法和已故师祖说的样子几乎雷同,让他们伤透脑筋。

因此,别说想和狄错月交手,就算是想靠近他藏身的地方都难。
那死老贼说得可真风凉,如果狄错月这么好抓,早八百年前狄大侠只身前去放火烧老贼的府邸时就该被抓了,哪还有机会留到现在。
天边的月已从钩转了圆,在庄外守株的人……还没逮着半只免。
「三当家,我们该怎么办?」俯在林里窥探的蒙面人之一低声开口问带头的三当家。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让那老贼砍了大哥和二哥的头,咱们再闯一。」三当家哑着嗓子回答。
「其实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带点嘲笑的声音低低地冒出来。
林子里有人!而且离他们很近!
「谁?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迅速地自怀里掏出四种毒握在手里的百毒门三当家吼道。
「你说呢?我是谁?」笑得一脸狐样的广安慢慢地从树后走出来。
「你!殿前一品带刀侍卫长……你……」由衣饰与配剑认出来人,蒙面人马上聚成阵势。
「慢!我是来送礼的,季生,把他们带出来。」一身墨黑的广安笑道。
「他们很重呐!你只会笑笑笑,我的伤还没好呢!你就不会来帮忙是不是?」季生慢吞吞地从林子后面拖出两口黑布袋。
「怎么,我待你太好所以你变任性了?想再让我送你一朵牡丹吗?」广安轻笑。

变了变脸色,发了一身冷汗,季生赶紧用力将黑布袋拖到广安脚边然后解开袋口的结。不愧是他命中的克星,老是剌中他的死穴!
看到装在袋子里昏迷不醒的两个人,身为百毒门众的蒙面人全吃了一惊。
「大哥、二哥!」排成阵势的蒙面人全忘了自己的位置围了上来,全然不顾广安和季生两个人的存在。
「你们也该有礼一点吧!我可是费了千辛万苦才从那位家里把人救出来,你们不觉得该说句感谢吗?」季生抱怨道。
自从广安收到宣哥的信,连带的正在家里养伤的他也一并遭了殃,才被广安「狠狠欺负过」的季生对着家门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歹命。

留了一把大胡子的老爹竟然一点都不同情自己创伤四布的儿子,在广安上门求兵符时还把他当成兵符的「附赠品」送给广安管,过分的老爹不但不顾他的哀求一脚踢他出门,甚至闭着眼命令广安让他拖着身上被「剌」出来的大大小小新伤旧伤四奔走。

这家偷信、那家偷名册的,每完成一件任务,季生都还没来得及喘气,下一个任务又丢给他,不去还不行。若是他不去,广安又会拿那根镶着兰草的银针对他那样那样!唔!这辈子他真是恨死了!

最惨的是他还得用自己专门用来偷香窃玉的身法,潜到那脏得要命的地方把两个被七王爷刑求到不像人的大男人救出来,救出来就算了,他还必须把昏迷不醒的人带着到南部与广安会合。

两个男人呐!
也不看看他季生长得既斯文又儒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竟要他偷两个又重又臭的男人,还要运到这么远的地方!
「谢谢大人!」三当家热泪盈眶。
「大恩不言谢,三日后,那位的势力就会瓦解,也许你们可以想想该怎么报答一下跑路中的那位。我已让他们服了药,你们先带他们回百毒门去养伤。」广安微笑。

尖锐的哨音一起,带着伤患,满腹感激的百毒门众人马上离开得一个也不剩。
以若有所思的目光送走那群江湖人,季生试图在脑中组出个大概,可惜,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站在一旁的广安笑在心里,他认识季生不是一天两天,只要看一眼就摸清季生的想法与思绪,大哥说这叫「孙猴子遇上如来佛」,季生这辈子是翻不了身了。

「别想了,想多了你的脑袋会装不下。」广安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季生的头。
「别打扰我,我快想出来了。」季生使劲地在脑子里将事情排列组合。
理完了京里的事,广安先季生一步连夜赶下南都。
月上树梢头,夜晚降临。
料事如神的大哥在最后的飞鸽传书里要他们从山后绕路循着水声走,飞瀑后头有条路可以进庄,这是唯一一条不需闯阵的路。
「我们该走了。」广安侧耳听了听,这附近果真有流水声。
「广安……我还是搞不清楚宣哥要我们做这个是为什么。」连想数日依然一个结果都没想出来,季生皱起黛眉。
「你想知道?」广安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是啊!」季生点头。

「我说了你肯定也不明白。」广安摆出「你不需要知道」的表情。
「乱讲,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一定知道。」季生挺了挺自己其实并不结实的胸膛。
「让你知道又怎么样?想少一点才不会睡不着。」广安摇头并朝季生伸出手。
季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只要让他看过地图就肯定不会迷路,可是一旦没有地图,就算给季生三天三夜他还是在原地打转。
这就是为什么季生习惯直接翻墙到王府而为喜欢走大门的原因之一,他是个「没了地图就等於是瞎了」的路盲。
为了不让他迷路,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牵得牢牢的。
「你不让我知道还不是一样?我也睡不着啊!广安,你跟我说一下我就不想了嘛!」季生自动自发地握住广安的手。
「你真的那么想知道?」广安问。
「真的想知道。」季生用力点头,雾里看,越看越,他做了一堆事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你想七王爷已位高权重,身为皇亲还能有啥不满?以职位之便欺上瞒下搞了个重利剥削,除此之外还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是为了什么?除了妄想带兵谋反、据地为王甚至於把皇位给夺去还能是什么?皇上早得到密报知道七王爷蠢蠢欲动,表面上啥事也没有,私下大哥就被皇上暗地授命平反……而且,眼下又出了狄错月的事,我猜……就算不为皇上,大哥也会为了狄错月挑了七王爷的势力,这是迟早的问题,你所做的都是在帮大哥的忙,兹事体大牵涉到的官员和将领不少,若不暗着来我们几个不被参到护国寺去念经才怪。」广安给予简明的答案。

七王爷是心机很沉的人,只可惜他的对手是比他心机沉一百倍的广宣,狐狸遇上狐仙,还会有什么结局?
广安还记得在祖祝奶奶仍在时,表叔为了爷爷送给大哥的马和大哥有了纠纷,不出三天大哥向祖奶奶小话了什么草人、纸人的,让祖奶奶气得要命。

后来表叔就被个道士带走,几天后年纪不过三十的表叔回来竟连头发都灰了,而且每看到大哥都发着颤,大哥的阴险威力可不是凡人能挡。

不是广安爱自夸,人家说从小时候起就可以看到长大的品格,从他长智慧起,大哥就已成了府中所有孩子害怕、绝对不能招惹的对象。
那个装成卓文君的狄错月诚属不幸被大哥爱上,以大哥那种「我的东西只能容许我一个人欺负」的超恶个性,为了那个竟然有胆子跑路的狄错月,大哥会抓狂实属正常,当然,无可泄的怒火就免费全送倒了大楣的七王爷。

广安一言不发地任凭身边的人沉默了半晌,对方终於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意料中的事。
「怎么?」广安看向季生皱成一团的脸。
「所以呢?」季生问。
「所以什么?」广安挑了挑眉。
「这和我们做的事有什么关系?」季生很迷惑地问。
哈!就说吧!意料中的事。
「大哥要我向你爹借兵符是为了调动京里的禁军去围七王爷府,而你去做的事就是把所有七王爷意图谋反的证据偷出来交到刑部定罪。」广安看着季生的脸叹口气。

「那你要我偷出来的男人为什么不用送到刑部?你之前跟我说七王爷逼他们制毒想毒害京里的大官,谋害朝廷要员是死罪不是吗?」季生想了又想问。

「因为大哥没有你笨,七王爷手下也不是个个都是饭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事情一漏馅他们肯定会护着七王爷逃走,派人去逮会费时费力,施点小惠给百毒门会省事得多。」广安无奈地摇头,一把拉住季生往山后走。

「我不懂啊!」季生听得一头雾水乖乖被广安拖着走,省事?哪里省事?他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之前就说你肯定不明白。」广安被问得烦了。
「可是你还没说清楚啊!」季生不满地叫。
「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你自己继续想。」广安说。
「可……」
「自己想!」
才刚要开口再问的季生,话头才刚冒出来就被广安一掌连头带话给打掉。
「痛啊!你又打我头,我想问……」季生用空着的手揉揉头顶。
「闭嘴,自己想。」广安拉着呜呜叫疼的季生朝水声走。
「好痛!我都是被你打笨的,我不仅呜呜呜呜呜……」季生的嘴被捂住。
最讨厌广安,说话老是说一半就要叫人自己想,这种事就算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得出来的。
臭广安!从小到大只会欺负他笨!
「自己想!」伸手捂着季生,一路上都笑得很得意的广安说。
夜色中两人遵照广宣给予的指示疾行,广安拉着想得满头汗的季生一步步朝「传说中」的唯一密道入口走去。
说实话,路并不远,但是却不好走。
难为了两位翩翩贵公子小心地避开尖利的茅草丛、穿越水量极大的飞瀑、爬过伸手不见五指只容一人通行的隧道、绕行着百转千回又湿又滑的地道。

「广安,你在哪?不要放手啊!你可别把我丢了。」季生的声音在洞窟里缭绕。
「你乖乖跟好走我后面还会丢哪去?这洞里路只有一条。」广安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广安,地好滑……什么『东西』!好奇怪!『毛毛的』掉在我身上!快快快!广安帮我!」季生在黑暗中小声地叫。
为了季生身上莫名其妙就会冒出来、各式各样「尖尖的」、「刺剌的」、
「软软的」、「黏黏的」、「滑滑的」、「冰冰的」或是「怪怪的」东西,广安已经从「立即」燃起火摺子救急的习惯到闻言先想想这个「东西」是何方神圣再决定要不要燃火摺子。

「那只是你的头发。」广安说。
「那不是!」季生拍自己的脖颈。

「那是你的头发。」广安又重复一。
「就跟你说那不是。」季生叫。
沉默了一会儿。
「嗤!」广安燃了身上最后一个火摺子,在微微火光中将季生从头照别尾。
「好痒!好痒!快把那东西弄下来。」季生低声催促。
「季生,你知道吗?我手上的这个火摺子是最后一个,你已经因为几个笨原因让我们浪费掉十七个火摺子了。」广安慢慢地用眼刀剌着在洞里扭得像只痉挛虫的季生。

「你先别说了,快帮我把它弄掉。」季生扯着自己染了泥泞的衣服。
「如果我把它弄掉,让你成了秃子可不许怨我,那是你的头发。」广安看着手中的火摺子慢慢燃尽。
大笨蛋,连自己的头发散了也不知道。
「啊!?火快灭了,看不见了!」季生使劲往广安一扑。
「胆小鬼!」广安拍拍死抓着自己不放的季生。
广安摇头叹息,顺手把熄灭的火摺子往地上一扔。
现在可好了,连火摺子也没了,目前在一片漆黑当中。
前头还有多远才到出口他一点概念都没有,倒是有几分怀疑大哥指示的路会不会是错的。
广安手脚并用继续前行,只希望洞口早点到。
身上黏了一只不肯下地的胆小虫,广安觉得这地道顿时难走百倍,不仅变得危机四伏,还得接受季生三不五时扯他衣襟、抓他肩背的攻击。
费尽千辛万苦,广安和季生两个总算浑身湿淋淋、脏兮兮地从庄里地窖角落的地洞钻出来。
没有鲜瓣,没有彩纸片,没有人列队欢迎。
「广安,我是不是看起来还很脏?」
从广安身上爬下来的季生自出了地洞后就从内襟抽出一方小巾,由上到下用力地擦着脸。
「嗯!还很脏。」广安对於季生的脸提出中肯的评语。
不过再怎么脏都脏不过他,试想,洞里的泥泞都被他先挡了,季生还能脏到哪里去?
堂堂御前一品带刀侍尉长的广安从出生至现在就数今天最脏,全身尘上泥巴不说,还有草层、蛛网什么的黏了他一身。
「我们先找个地方洗洗。」季生往地窖外头走去。
「也好。」广安抹了下一脸污黑也往外头走。
谁知道一开地窖门,迎面而来就是一阵乱打,砰砰乱响一阵。
警觉性极高的广安即时以左手将季生一提,右手挥出腰间的御赐名剑「破日」格开攻击物,气一提往外跃出。
「哇啊啊啊!怎么……痛死我了!」仍来不及避开第一道攻势的季生被打到。
「咦?是你们!你们怎么会?」持扇行凶的对方也冒出声。

月下,被卓文君气到睡不着所以出来乱乱走的上官仕吃了一惊,他还以为是敌人来袭,没想到是自己人。
「是你!上官,下在下手之前请先看一下。」广安边说话边把「破日」收到腰侧的剑鞘。
「我没想到从地窖跑出来的会是你们啊!」上官心疼地摸摸自己的爱扇。
广安下手真不留情,才过五招他的黑羽扇都被「破日」的锐气扫得掉毛了。
「宣哥没说我们会来?」季生一边揉着自己被羽扇打个正着的手一边问。
「是有说过,但是不知道你们会这么快,七王爷的事解决了?」上官好奇地提问。
「有我出马怎么会解决不了?我告诉你我……」季生正准备歌颂自己的丰功伟业,没想到衣领被人一提,季生就被一言不发的广安连人带衣拖走。

「你闭嘴!」广安自唇缝迸出话。
「喂!你干什么?干什么?我还没说……喂!」季生叫着。
「闭嘴!」广安着实无法忍受季生衣衫不整、整个人因为衣衫湿透而原形毕露的样子出现在别的男人面前。
「你懂不懂礼貌啊!我话还没说完你……」被拖到远的季生才沉默不到一刻又忘了广安的警告,嘴里的嘟嘟囔囔又开始变成小声抱怨。
「闭嘴!再吵就把你吃了!」广安的声音有令人恐惧的效果。
「好嘛!不说就不说,你可不能因此又用针刺我,我警告你我……」
「闭嘴!」
看着他们两人渐行渐远,被人晾在一旁的上官仕又想叹气。
「吃了」?这年头是怎么了?他的好兄弟、好伙伴怎么都一个接一个无预警地「万劫不复」去了?
第六章

朝露自红嫩黄上落到鲜绿叶芽,旭日升上山头。
饭厅里众人落坐,主人座位里独缺一人。
上官仕摇呀摇地摆弄着他修好的黑羽扇,诧异地看着突然生出黑眼圈的广宣。
「师兄,你……你今儿个看起来真是……真是『不一样』啊!」
拐了一大圈,上官硬是咬舌几,让自己冲出口的话听起来显得悦耳许多。
「喔!」没啥精神的广宣应了一声。
坐在右侧的广安仔细地瞧了自家大哥一眼,看起来还称不上「严重」,以力道看来也不像行家打的,似乎只有那个不要命的笨瓜才有这等本事。

不过以狄错月的功夫能造成「这么小」的伤势,而且还两边一样「均匀」……是否代表着狄错月的功力比他想像的高呢?
换个角度想,看大哥的样子,也有可能狄错月是被制住的那方。
唔!有道理。
怪不得今天早上狄错月连起身都没办法,胆敢对大哥下手,铁定是已经被大哥修理得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宣哥被打了吗?对方真是皮痒,宣哥你有没有打回去?」顺着广安的目光,季生东瞧西望地探问。
「你才皮痒了,闭嘴!吃饭!」广安凶了身边的季生一眼,把盛好的早餐连筷子一起塞到季生手里。
「你……你又不让我……唔唔!」季生正要开口,嘴里马上被广安顺手取来的半个包子给堵个正着,只剩一双露凶光的眼冒起火。
眼见餐桌上的气氛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娇小的凌方立刻端了碗溜到门外去,不料差一点被蹲在外头边偷听边野餐的黑衣和小柱子绊一跤。
「小少爷要去哪?」细心的小柱子挟了块酱笋子到凌方只装了稀饭的碗里。
「去小爹那儿,小爹好像很惨的样子。」凌方皱了下小鼻子很神秘地说。
「是吗?那我也去,衣哥,你在这里听着,我去看看小爷。」小柱子胡乱收了下自己的早餐端了就跟在凌方身后走。
「那家伙是仙呢!他怎么可能有事?顶多是还在睡觉。」被抛下的黑衣皱起浓眉,撇了一下嘴,嘴里极讽刺地嘟哝着。
与其担心那个天天生龙活虎、不让别人叫「狄错月」也不许人家称「太子殿下」的卓大仙,还不如担心皇上未来的龙体安不安泰这问题,以身为活生生血淋淋的实例立场,黑衣认为现在就必须建议皇上多练一点呼吸吐纳的内功,免得到时被卓大仙的话一激而上气接不到下气。

云丝罗帐在晨风中飘荡,努力以纤薄之姿为帐中的美人遮去所有扰人清梦的机会。
自从看起来好像是「好了」之后,不怕死的广宣就大剌剌地登堂入室,硬是在主卧房里占据一半天地,而这半个天地在另一方似乎无力招架亦或是忘了招架之下,逐渐地扩展了势力范围。

巨大的桧木书桌被广宣的笔墨纸砚占领了,与屋齐高的衣橱里的新制男装莫名其妙都成了广宣所有,舒适的躺椅上挂着广宣的暖袍,还有个精绣的软枕和折得一丝不苟丝被,以目前的局势看来,只剩一张床的卓文君很令人同情。

「小爹啊!」凌方鹞子翻身自微开的窗棂翻进屋里,一马当先地轻喊。
但是,卧房里无声无息。
床上若隐若现的美人依然是在暖帐里维持海棠春睡,如画一般连动都没动。
「……是睡死了吗?」凌方小心地靠近床边。
凌方小小的心灵里依然有着上不小心误闯而被小爹的「起床气」扫到的创伤,犹记残酷的小爹居然青着一张脸叫他去蹲一早上的正马步整得他连泪都流不出来的痛苦。

「小爹……小爹!」一溜上床的凌方跪坐在他昏睡的小爹身边小小声地叫。
刹那间,凌方摇摇头,双手伸出来揉揉眼睛,哇啊!有没搞错……小爹没有穿衣服!
真的没有!没有衣服,裸的!
唔!凌方仔细地看了看,其实他的小爹真的蛮美的,长了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黑溜溜而且水滑水滑的头发、看起来白白软软的皮肤……

忍不住一时鬼迷心窍,凌方伸出食指碰触着趴睡的卓文君。
细滑的颈,上头点点红樱与青紫交错的印子;浑圆的肩,上头一个牙印,谁咬的?臂上放松却仍显得有力的肌理,抓痕两道;曲线优美的肩胛骨,瘀血四;凸浮的脊骨,散落接连不断的齿痕与红点点;瘦削的腰侧,不明红圈三个;被软毯遮出阴影的光滑屁股……

「嗯……宣……」压根儿不知不觉的卓文君扯了下软毯将自己罩起来,发了几声呓语后翻身继续在梦里治国平天下。
一点红渲染在软毯上,渐渐染织成红。
「小爹……怎么……怎么……怎么会?」蒙受巨大视觉惊吓的凌方愣在床上动也不动。
惨不忍睹!
小爹他……小爹他……他……发觉自己无法用词语形容,凌方急得红了眼,眼眶里有打转的清澈不明液体。
对他这么好,指导他跳来跳去,照顾他生活起居,教育他礼乐文化,告诉他世界有多大的小爹……他敬若神明的小爹居然……
伸手把不明液体抹掉,受打击的凌方跳下床往外头跑去,连撞到小柱子都没注意。
他忍不住啦!
「啊――」凌方一出房子就大声惨叫。「快来人啊!小爹要死掉啦!」
他最爱的小爹在流血啊!
小爹的漂亮屁股被不明武器弄得惨不忍睹,流好多好多的血还化了脓,红红白白的好恐怖啊!
才叫完没多久,就看到或飞或跑,几个大男人匆匆赶来。
一马当先的当然是广宣,只看他身影模糊地一跃,人就已经进了屋。
「原来爹这么厉害啊!怪不得小爹说如果爹生气要躲远一点。」凌方也赶紧回神想再跑回屋里。
房里已被眼明手快的小柱子收拾过了,身为小爷最最忠心的仆人再加上平时也常理这种事,一进屋就自动自发地做出最完善理已经成了小柱子的反射动作。

然而这一回,收拾完残局的小柱子却一脸忿忿不平地怒视「飞」进来的主人。
「怎么了?」广宣略带担心地问。
「少爷,不是我说您,您真是太过份了,小爷这回可要因为您的过分躺上个十天。」小柱子端过冷水浸入毛巾。
「你先出去,挡着他们要他们别进来,还有……去请个大夫来。」广宣对小柱子皱眉命令。
接过拧好的冷毛巾放置在卓文君的额上,广宣坐到床头温柔地拉起卓文君柔软无力却散发着热度的手,心里的愧疚足以装满十七八个水塘。
昨天自己确实是过分了,广宣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真亏得他的文文能忍,「逞一时之勇」这种事还是少做一点比较好!
事情的起因实在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他的文文天天都在做的事,极简单的一个小动作――脱衣服。
对卓文君而言,脱衣服,没别的用途,纯粹是要让自己上床睡觉舒服,所以,为了舒适感,在床上他很习惯只着里衣和裤子。
不知是否昨夜月色太柔和、烛火太迷人、气氛太佳……
总而言之,对坐在桌边喝茶的广宣,那角度……不管是怎么看,他的文文就是「可口得要命」。

子曰:「食色性也。」
看得神魂几乎脱窍的广宣不知不觉地就露出狼子本性……呃!不是,是大展男性雄风。
被广宣瞧得浑身痒的卓文君卸下衣物,转身微微挑起一眉,那眉、那眼在广宣的眼里变得尽是勾引。
「广宣,我觉得你的眼神好可怕。」手脚并用爬上床的卓文君小小声地说。
废话!想吃人的眼光哪个是不可怕的?
看到卓文君好像很怕的样子,在恃强凌弱的本能蠢蠢欲动之下,想当然尔,不吃的是傻瓜!
正在兴头上的广宣当下不分青红皂白就扑了上去,采「恶虎扑羊」之术。
没想到他的文文居然扮猪吃老虎,随随便便两招拳就招呼上他的眼窝,确实地告诉他,羊,也是有脾气的。
「噢!」双眼受袭,广宣顺势将反抗中、丝毫不知「心甘情愿」如何书写的小羊压倒在床上。
「喂!你起来啦!我要睡觉了。」卓文君在广宣的身下一边学毛毛虫挣脱术一边喊。
「文文,你好像冷落我好久了。」光是抱住文文广宣的心口就暖得不得了。
「瞎说什么!?你跟人家学什么怨妇,走开啦!」卓文君红着脸拍打撒娇兼要无赖的广宣数下。
「别打!别打!我们来聊点事。」被打得不痛不痒的粗皮广宣说。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千古不变的道理。
「聊什么?」卓文君的好奇心被勾起来。
「我问你,你早就已经计画好,一出来就不打算回京里是下是?」广宣蹭了蹭文文洗得清香的颈边,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
这些日子老是看黑衣指挥着庄里虽少但是个个勤奋的家丁奴仆搬东西,也不知东西是打哪儿变出来的,有米粮、菜种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心里头算算这些东西一旦囤积起来,即使不出庄三年都还能自给自足。

招来黑衣审问一番,没想到黑衣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全是秘密主义宗师卓大仙人的命令。
问来问去只知道原来进庄除了设阵的大门和卓文君自己挖的游戏地道,其实还有一条用石头砌出来的保命地道直通最近村庄的街尾小客栈,不过这可不能让辛苦爬来爬去的广安知道,免得卓文君被半夜捉去尝被菊枝鞭打的滋味。

那街尾小客栈竟然也是卓文君出钱顶下来的,可见他的文文从他这里「黑」去的钱数有多惊人。
「我没说不回京里,但是我想要有个家。」故作可爱貌的卓文君这样回答。
「可是我们家就是你的家啊!就算你不回王府,皇上他……」广宣十分不明白。
「那可不同,那是你家,不是我自己的家,你看不出来吗?这里有很多东西都和王府里不一样,我相信你知道只是不说而已。」卓文君笑得很贼地打断广宣的话。

「所以……」广宣撩起卓文君的长发问。
「没有所以,在庄里我们用水不需要到井边提水,竹管接了水就会储在大水塔里,想洗浴时小木栓一转就不必浪费材薪烧水,自动就会有从那口没熄过的大灶那里热过的水流出来,我只是想过方便一点的生活。」卓文君很舒服地眯起眼。

「可是这也可以要王府的人在京里造一个一样的啊!多方便啊!」广宣秉着好东西就要让天下人知道的语气说。

「我不要别人拿我当怪物看,虽然自来水系统在我家那里户户都有,但是在这里可没人做过这样的东西,也许是你这几天已习惯了便利却没想到结果,可是这系统终归不是这时间该有的。」卓文君轻笑。

「文文,你说的好像你从异域来的一样。」广宣也跟着笑。
「我是异域来的没错啊!」卓文君说。
「可是你身上有属於狄错月的信物,使的是狄错月的功夫,长相和容华妃如出一辙,还有皇上赐给每个皇子皇女都有一块的『帝i』,我虽然了解……但是太多证据让我不得不妥协。」广宣坦诚自己在迷团中转了许多总是转不出头绪。

「你真的信我是狄错月啊?」卓文君抚抚广宣不自觉掉下的发。
再怎么说,古今大不同,就算卓文君再怎么行,再怎么融入古时的生活,他还是保有以前的习惯。
暗无天日又臭得要命再加上一不小心还会跌下去的茅坑,要洗个澡还得让人辛苦挑水烧水,既难控制方向与力道不注意还会弄得满身脏的文房四宝,没有时钟全靠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卓文君不适应归不适应,因为住在人多嘴杂的武王府,他一直都忍在心底。

现在有了可以改变的机会,卓文君当然不会也不可能放过。
之前看似无用的物理化学以及数学全都尽数用在生活里,茅坑摇身一变成了庄里最乾净还散着清香的地方;这时代还不可能出现的供水系统被机关狂热份子的黑衣宝得要命;毛笔换成笔头不会有「自我方向主张」的沾水羽毛笔,墨汁全事先磨好装在小瓷瓶里;自制的沙漏成了小柱子随时注意的报时器;强化加工过的蜡烛与油灯让夜里更为明亮延长了生活……卓文君一点一滴把庄里能改变的全改了。

而这些改变,到了庄里发现惊奇的广宣没道理不知道。
「我知道你应该不是,但是你肯定和狄错月有关系,在床上躺了这些天我总是在想,说不定你……是易了容或是换了张脸,后来因为找不到破绽又想……说不定你是太子殿下不见天日的孪生兄弟之类的。」广宣摩挲着卓文君的颊。

不见天日的孪生兄弟啊……但愿狄大侠在天之灵大仙有大量,别因为这不幸的消息吐血三升。
「嗤!虽然不是,但也相去不远,如果我告诉你你嘴里那个狄错月早就死了,死在那个什么李七的手里,而且是被毒死的,你要信我吗?」
卓文君很佩服广宣的想像力,心想既然广宣兴起聊天的瘾,他就勉为其难地陪陪广宣好了。
「你怎么知道?」广宣瞪大眼。
当时派了黑衣出去查,只查到一地焦尸及地上四布的打斗和毒物痕迹,问题是卓文君怎么可能知道?难道当时他在场?
「商业机密。」卓文君很享受广宣百年难得吃惊的脸。
「你有太多秘密。」广宣叹气,心知卓文君的嘴比鳖还紧。
「你只要知道我不是就好了。」卓文君说。
他已经建好自己的家,就算离开广宣的保护也能自立自强,但是他还希望一件事,那就是要让与他最亲的广宣知道他是谁。
「那你是谁?」广宣反问。

「你说呢?」卓文君笑。
「你是我的文文。」广宣禁不住卓文君笑容的诱惑在颈边落下吻。
「你相信我!?」吃惊的人换成卓文君。
他还以为以广宣的石头脑筋,不转个三五年绝对是转不出来的,没想到广宣一口就咬定他不是狄错月……是广宣的脑筋比常人好吗?
「我了解你。」广宣奸笑。
「嗳!广宣,狄错月真是太子吗?」沉默了一下,卓文君偎在广宣的怀里问。
「依目前皇上还没有儿子的情况来看,狄错月不当太子的机会很小,可说是微乎其微。」广宣想也不想就回答。
「听说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广宣,如果我不代替狄错月跟皇帝相认会如何?」卓文君有点忧虑地说。
「我想……皇上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广宣一言把卓文君的奢想打死。
「怎么可能?皇上又没出宫。」卓文君瘪嘴。
「你傻了啊?皇上想知道什么还不简单,你以为天底下谁养的探子最多?」广宣嘲讽似地笑笑。
「咦!?那我们的事不就被皇帝知道了吗?我是狄错月,狄错月是皇帝的儿子,唷!唷!你娶了当朝太子……哇!真轰动,听起来乱轰轰烈烈的。」卓文君的脑袋又转到偏旁去。

「是乱轰轰烈烈的,等我们回京里,你就会知道敢在天子脚下轰轰烈烈的结果。」广宣叹气,抚了抚卓文君的额。
「你是说皇帝现在很不高兴?」卓文君猫似地贴上广宣温暖的掌心。
「天底下有哪个当爹的遇上这事会开心?十几年来皇上未曾见过自己的长子,没想到在即将见面之时得知儿子已『嫁人』,我若为皇帝早就把那不长眼的手下大卸八块了。」广宣轻笑。

「就是有,而且皇上已经做了准备,就等着我们回去。」广宣回答。
「要命,那我们干什么回去?还有还有,我一直忘了问,嗳!你是王爷对吧!和皇帝有没有亲属关系啊?」卓文君在广宣的背上轻槌一记。
「我是王爷与和皇上有亲属关系有相关吗?』广宣相准了卓文君的耳朵下嘴。
「别咬,会痛啦!你真和皇帝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你怎么会当得上王爷?」卓文君伸手捂住广宣的嘴。
广宣对卓文君眨眨眼,对着捂住自己嘴巴的纤白素手又亲又舔,逼得卓文君瞪大眼把手收回去。
「我的爵位是承袭来的,爷爷是王爷,爹是王爷,身为长子的我当然也会是王爷。不过,我们是没有一点皇亲血统的,『武王』是因为爷爷在定石一役立下大功,所以皇上才赐封了我们家世袭的爵位。」广宣正色说。

「噢!所以你的『王爷』跟七王爷的『王爷』不一样罗?」卓文君又问。
「当然不同,虽说我家历朝以来都算贵族世家,但是还是比不上拥有皇家血统的皇亲国戚。」广宣微笑。
「幸好你不是皇亲国戚。」卓文君放下心里的石头。
「怎么说?」广宣有趣地问。
「你若和皇帝有亲戚关系,狄错月是皇帝的儿子,而我刚好是狄错月,然后你又和我在一起,血缘这么近很危险的。」卓文君一副很有智慧的样子。

「会有什么危险?」广宣不解。
难道是会容易遭暗杀之类的吗?
「这你还不懂吗?近亲相奸会生白痴的。」卓文君很想大大地嘲笑广宣一番。
「是这样吗……不过,文文儿,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广宣想了想后勾起嘴角。
「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卓文君很自满地说。
「文文儿,你说近亲相奸会生白痴是吧!」广宣做了进一步确认。
「是啊!」卓文君用力点头。
「如此一来……我想问你,你,会生孩子吗?」广宣忍着笑意装得很正经八百。
「啊呃……呵呵呵呵呵――是不会。」卓文君脸色青红交加尴尬地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广宣用力拥住怀里的宝,他的文文果然还是少根筋。
相视而笑各怀鬼胎,一切尽在不言中。
广宣将卓文君的手拉到胸前,贴在心口上,眼神有着说不出的爱意。
动人的一颦一笑,微微地蹙起眉……文文的表情向来比言语丰富。
卓文君专注地看着,试着在广宣的眼中找到无言的心意,突然间,卓文君微微一笑,把自己的身体放柔贴在广宣的胸怀里,一点缝隙都不留。

「你还想知道什么?」
明眸水亮,卓文君以清亮的眼神问着。
「你知道我还想问什么。」
优雅微笑,广宣回以温柔的神情。
亲密的吻贴上卓文君白皙的脖子,或吮或咬,闭上眼,卓文君微微地发出叹息。
「嗳!广宣,你真是个好人,所以瞒着你也没有意思,我的父母都退休了,家里有两个哥哥、大嫂和一个妹妹,其实……我因为被雷打了,呃!所以……所以,我不是『这里』的人……嗯……呃!」被身上传来的忽痛忽痒搞得意乱情迷的卓文君把自己的内幕爆出来。

「嗯!看得出来……你确实不像,然后呢?」广宣毫无惊讶地边吻边应声。
轻而短促的喘息像催促的乐音,卓文君吃了一惊。
这声音是他发出来的吗?他的声带居然可以发出这种连自己都受不了的暧昧声音,卓文君急忙咬住唇企图阻止。
「别咬,说啊!告诉我……告诉我一切关於你的事,我想知道。」
广宣伸指抚上卓文君的唇,他的文文有着美极了的锁骨,只要他自耳畔吮吮咬咬到锁骨间,文文就会忍不住发出动人心弦的声音,这些都是千金难换的宝藏……只属於他,只属於他一个人。

广宣慢慢地舒缓卓文君的紧张,他的文文总喜欢在床上把自己的身体绷成一根紧实的丝,只有在他的手轻轻安抚下才会化成柔顺的绢。
「文文,告诉我,多告诉我一点。」诱哄的语气是广宣勾引卓文君的利器。

想听更多卓文君发出的声音,想知道更多有关卓文君的事,想看着他心爱的文文直到地老天荒,想就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广宣顿时觉得自己很贪心,而且贪得理直气壮。

「啊呃……我被雷打中……你不可以……啊啊!别摸……后来大神……踢我……啊啊……下来……这里,我根本不是狄错月,噢!……你别咬我那里……我只是恰好进了狄错月的身体而已。」卓文君一时不察被广宣「暗算」成功,忍不住地震颤。

看到他的文文水亮水亮的双眼媚人地眨啊眨,不受控制的手就当了前锋,「自动自发」地往卓文君的衣衫底下摸进去,贴着卓文君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而起舞。

「然后呢?狄错月呢?他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喜欢他和你那么亲密,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食髓知味的广宣不放过一分一寸,放肆地游走。

不知不觉步进狼嘴的傻羊儿闻言,俏脸皱得像吃了柠檬,就差那么一点,卓文君放下直想把「趴着狂吃狄错月身体豆腐的那个笨男人」打晕的铁拳。

死家伙!这个爱吃醋的「怪咖」,论起「亲密度」……算起来广宣才是那个和狄错月最亲密的人咧!
狄大侠的「嫩豆腐」可都是被广宣自己一个人独吞的,卓文君自个儿都没喝醋了,凭什么广宣竟然叫着酸。
卓文君在心里腹诽广宣千万句,天晓得狄大侠跟自己有哪来的一丁点亲密!?
技术上来说,与自己身体论「亲密」这回事,连洗澡也该算在内,因为总不能要卓文君为了撇清关系而不洗澡吧!「任香传千里,毒毙一票人」这种缺德事,自认光明磊落的卓文君可做不下手。

只能说狄错月太衰,连死了都还不得安宁,一句冤都无法喊就被迫把身子借人,非但身子被借去任广宣玩得一点不剩,就算借了身体的卓文君想还也无从还起。

「嗯!我都没……没叫了,你叫什么……不要……不可以吸……你!住嘴!狄错月因为……李七的毒……啊啊……死了,我才……进了他……的身体……我成了他……你……你吃什么醋?』话语因为断断续续的轻喘而破碎,卓文君觉得自己浑身像被火焚一样难受。

广宣制造的火焰燃烧着,一又一,让敏感的肌肤呈现出难得的艳色,但是卓文君正忙着以「理智」和广宣放出的「情感」对抗而无暇顾及。

啊啊啊!好恶心、好麻、好痒、好疼、好酸、好好!?
卓文君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羞死人的声音,就算闭着眼他也知道自己胸前的「小黄豆」已经被广宣玩成「大红豆」了。
见到急得几乎泪水打转的卓文君,广宣在心里笑得奸诈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你成了……狄错月,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广宣边玩边说。
「借尸还魂」是吗?这倒想起了广宣的小小好奇心,不过,这事不再重要,先搁一边,眼下最重要的是欲火焚身的情事。
第七章

恍然间不觉衣衫渐褪,广宣近身的唇无法无天地贴着卓文君温度步步高升的光滑肌理,留下一朵又一朵的红梅如火。
不只是这样,天性占有欲就高人一等的广宣脑袋里充满着「不够不够」的呐喊声,他想让文文全身都烙着他专属的痕迹。
「广宣,我……你别玩了,别……别玩了!」
卓文君呼吸快了一倍,忍不住伸手扯着令他烈焰焚身的纵火凶手。
「为什么不让我亲亲你?你的就是我的。」广宣很模糊地推开文文「碍手碍脚」的奋勇挣扎。
什么?什么「我的、你的」?
广宣咬得卓文君浑身痛痛、麻麻、痒痒、酸酸、甜甜……全身都很舒服,呃!不是啦!反正就是那样……怎么还说什么「我的、你的」?
卓文君的大脑明显地糊成一团,欲望纵流全身无法忍耐地往广宣的身上挨擦着,快啊!再不快他就要「自己来」了!唔!自己来!?
人助而后得天助,求人不如靠自己。
精明的广宣看到文文那双有自觉的手不规矩地朝「他的」珍宝摸去,贼笑两声飞快地朝着几个肉眼看不见的小穴施力,让他的文文有手不能摸,只能软软地躺在床上被他「鱼肉」。

「你犯规!」卓文君大叫。
这还有天理吗?
居然在火热到不行时被当头浇了冰水一桶,「万能的」双手居然遭受到无故冻结的命运,是男人的都忍不下这口气。
卓文君绞尽脑汁使着念力,企图要不停使唤的手回到刚才的守备位置,可恶的广宣竟然不让他自摸。
啊哩咧!自摸不成,卓文君浮出满脸欲哭无泪的可爱表情,没良心的臭家伙在紧要关头点他的穴,简直没有道德啊!
「你有意见?」广宣很得意地看到文文涨红了脸。
废话!卓文君在心里把广宣去头去尾切三段,他当然有意见,满腹的意见款一款肯定比宇宙星加起来还多一倍。
「文文,说嘛!我想听你说啊!」广宣舐舐下唇,俯身将唇吸附在卓文君无暇的喉结上,磁性的声音充满暧昧。
说!?说个头啦!
喉结沦陷在敌人嘴里,又刺又痒又奇怪,好像什么都受不住似的。
「啊……啊!」忍不住让怪声冲喉而出,卓文君真想去撞墙。
别再舔了,这么大一个男人学啥小狗?
扭扭扭、踹踹踹,卓文君以活虾的招式挣扎,幸好,手不受指挥还有脚在。
趁广宣起身露出「狞笑」,卓文君再补一招狗急跳墙之势……看招!
「噢!」突然莫名其妙跌下床的广宣爬起来捂着右眼痛叫。
一击先驰得点,不枉卓文君费了全力。
「你踢我!」广宣爆出控诉。

万岁哉,奋勇救主的膝盖骨啊!卓文君差一点乐得笑出声来。
受挫的广宣奋不顾身往卓文君身上一扑,将得意忘形都快卓文君压制在床上,这回他学乖了,先把害他黑了一边眼的脚点好穴再说。
「广宣,你这是……这是……放开我!」只剩一张嘴的卓文君气极。
眼睁睁看着自己和脚都成「废物」,整个人几乎变成「曲尺虫状」,受不了自个儿惨状的卓文君瞪眼大吼大叫。
「不行。」广宣摇头。
文文的身体已经盖上广宣的所有权印,既然为他「专人」独享,当然不能有「不让他碰触」的权利。
在广宣的想法中,可不只一想把卓文君牢牢地禁锢在身边,他更希望他的文文也能有所觉悟,乖乖地成为他的私有物,省得每当看到文文对着其他人笑,听到文文跟其他人说话,就会扬起连自己都压抑不住的滔天醋意。

「广宣,你这样叫我怎么动嘛!」声调一转,嗲声嗲气的卓文君小脑袋一转,使出对付广宣的第二招,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这我不会上当的。」广宣浅笑摇头。
从活生生、血淋淋的经验中学到教训,如果让有小聪明的文文得逞,他的文文肯定和上一样踹他一脚后狂笑飞走。
「你放了我,我给你一个吻?」出师落马的文文开始做起赔本生意。
「我没放你,我可以吻其他的地方。」广宣不吃这一套。
在文文身上,除了唇还有很多好地方可以吻,打个比方,那每吻一就会轻颤很就的脊骨……
「你!不然,我们再继续聊聊天嘛!」把一顿脏话吞回肚里,卓文君绷着脸装出凡是好商量的笑容。
「下再说,现在没空。」广宣轻松地将软成一条虫的卓文君翻面,不管卓文君哇哇大叫地在凹陷凸浮相连的脊背上落下红痕点点,颈项……肩胛中间……腰椎……幽暗谷。

「你别咬,不要……吸……我的背啊!你……现在在亲哪里?不可以啊……不要啦!你给我……起来……别……吸……我,呃!啊啊……」叫到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的卓文君全身上下红云四起。

天要亡他……这么丢脸的声音……啊啊啊!谁来把他打晕算了。
因为受不了自己的媚叫声而全身蜷起毛球的卓文君被广宣这招连吻带咬整治得连自己刚刚在想的计划都抛到床下。
「你不喜欢吗?」散下爱意的广宣搔弄着自己吻过的地方。
「广……广宣……」卓文君模糊地发出哭喊声,他正企图用枕头把羞愧得要死的自己埋起来,那个刚刚发出丢脸呻吟声的人绝对跟卓文君八竿子打不着。

「别哭啊!我的文文真可怜。」一指松了卓文君的穴道,广宣对挂上泪眼的卓文君由着莫名的亏欠感。
玩归玩,玩得太过火就不好了。
突然被广宣解除了双手的限制,卓文君立即把眼泪收好,用手把刚刚装成的泪人儿「毁尸灭迹」,顺便撑着身体翻身,然后送广宣的左眼一个黑轮。

红着左眼,广宣一言不发地单手将卓文君使坏的手抓住,以全身的重量压在卓文君的身上,伸出卓文君最害怕的一招。
「你这恶劣的坏家伙,我不凶你,你就当我是软柿子好欺负,你……喂!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我生气!告诉你我要生气……啊!哈哈哈……不可以哈哈……耍贱招……哈哈哈……住手啊!哈哈……」卓文君嚷着。

痒被广宣袭击的卓文君尖叫着扭动,可惜无力逃出生天。
「你服了?」广宣低头靠着卓文君的耳朵边吹风边问。
「……服了……」广宣的一指神功甚为了得,搔得他笑到快断气,不屈服怎么行?万一笑死掉了可会让别人也因为卓文君这「离奇死因」而笑死。

广宣的大掌稳稳地抚摸卓文君的身体,缓缓往下移,其实他仍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卓文君这样一个怪胎如此着迷。
是哪里出了错?
……无解。
之前一直反抗的卓文君弃甲不再抵抗,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下金钩,广宣温柔起来也是挺像样的,这力道摸得他舒服极了,广宣温热的掌像带着魔力似地暖着卓文君的身体,他们的衣服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扔到床下与地板相依偎。

裸露的肌理散着红晕和煽情的热力……前胸……后背,好舒服。
「舒服吗?」广宣以气声问。
「嗯……」被摸得浑身松懈的卓文君用鼻音哼出懒洋洋的如猫般的哼声。
自从广宣发现其实他的文文并不难对付后,这一手就成了每要让文文接受他的关键绝招,但是凡是不能操之过急,他的文文必须以耐心来软化。

「喂!广宣……」卓文君乖顺地躺在广宣身下,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入敌区,亲密地贴抱住广宣的裸背。
「嗯?」以鼻子轻蹭卓文君的颊边,广宣知哪里最能让他的文文燃起热情。
「宣……我……好奇怪,我怎么觉得……你……很喜欢玩弄我喔!」卓文君嗔道。
「你可以把『玩弄』两字给去掉。」广宣摸了摸卓文君凹陷的肚脐。
「你……喜欢我?」卓文君的语气里有百分之七十五是试探性质。
「你说呢?」广宣的手向卓文君的腹部若有似无地揉着。
「你好像有点喜欢我吧!」卓文君心里想着,广宣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人家说:「把玩!把玩!」如果不喜欢还这么摸着玩不是成了变态吗?
广宣闻言,一声不响地朝刚刚蹭过的颊边重重地咬下去,什么「好像」!?
「哎唷唷唷!你好粗暴!咬我……可恶!你分明就是不喜欢我!」七掌八掌施在广宣的裸背上引起劈里啪啦一阵乱响。
「你以为我不喜欢你?」广宣凶凶地扫来一眼。
「呃!这个……」踩到足以炸翻屋子的地雷,卓文君极为惊吓却又无可逃。
「这个什么?」广宣的脸色十分不好。
这个……这个就是……有了!
「我爱你!」

人在危急时肾上腺素通常会变得很发达,卓文君贴紧了广宣,心给它那么一横,豁出去地死命喊了这么一句后吻上看起来似乎感动比惊吓还少很多的广宣。

演着跳楼打拍卖似的吐血牺牲……卓文君哀悼了自己的懦弱一秒钟。
舌吻缠绕,卓文君拼命地以自己差不多糊成一团的浆糊脑袋学着以前在电影、电视上演的吻法,使出全力又吸又卷,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广宣清醒。

这不会是真的吧!
广宣果然中了这惊为天人的招术,陷在卓文君的巧计里沉醉不已,他的文文总算有了「属于他」的自觉。
吻,交缠,觉撼动不已的广宣忘了放在衣堆里的药,他的手自动自发地探上软成一团的卓文君身下。
脚上的穴还没解,双脚自然不受大脑控制,刚刚使劲猛吻的卓文君刚停下来想喘口气,不料身下「重要部位」就失陷在敌人手里。
「啊!痛!」卓文君连忙以双手抓住广宣的狼爪保护自己。
「一点也不痛的,忍忍,为我!」广宣忍下自己的满腔狂潮,一个回眸浅笑刺了卓文君的几个穴。
咦!?这家伙!
居?然?又?点?他?的?穴!啊咧!
这除了制住手外还加了几个,他的身体由痛转为酸软麻痒,太可恨了!说上就上,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现在就不会痛了,师父若知道我用『御治指』点你的穴是为了要和你欢好,他老人家一定会气死。」广宣吻着卓文君的肋边笑着说。
躺在床上又成条虫的卓文君用力咬住唇,任广宣用又邪又佞的指头弄进出那可怜兮兮羞成绯红的地方,别说广宣的师父会气死,他现在就快气死了。

「你……给我住手!不然……」卓文君恶声恶气地怒目相向。
卓文君在大脑里操演着先用榔头敲死广宣,再用电锯分尸,那绞肉机把肉块打成肉丸子……的杀人灭尸历程。
「不然怎么样?」广宣不痛不痒地问。
不然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杀人在这时代是要一命抵一命的,卓文君自认胆小又惜命如金,说归说、想归想,真要下手确实是万万不行。
万能的脑袋啊!快转出些有的没的吧!唔!
「宣……我……我我……我不好意思说。」
话才出口,卓文君就想咬唇自尽,他无敌的大脑竟然爆出冷门,真是刮北风般地冷,这种冷到不行抵抗笑话到底是怎么转出来的啊!
「不好意思什么?」广宣眯起眼,第七感告诉他文文又想使坏。
「呃!这个就是……噢!你知道人嘛!地瓜吃多了总会想做一件事。」卓文君用力地绞尽脑汁。
地瓜吃多了总会想做一件事?何事?
吃太多地瓜能做的事可多了……但是,出了名的……只有一件。

不会吧!天杀的!
「……」脸色有如吃了十斤黄莲的广宣二话不说连忙将还在享乐的邪佞指头抽出来,顺便解了施在卓文君身上的所有穴道。
呼呼!得救了!卓文君松了口气朝广宣绽出微笑。
房里暖床让冷风刮了一分钟,床上的两人都秉持着不苟言笑的默契,四目相接……没事发生,只见卓文君紧捏着被,广宣涨红了脸。
「你好了吗?」再也忍不下这口气的广宣打破僵局。
「啊!?好……当然还没有!」卓文君扯动差点硬化的微笑回答。
「你……你还要多久?」思熟虑一番,广宣从牙缝里迸出很保守的问句。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卓文君觉得自己有笑到内伤的可能性,闭气涨红脸的广宣……真是好笑啊!
要不是一直抓着被子忍笑,卓文君早就破功了。
皎月映影,悄悄地又斜了那么一点,快窒息的广宣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没有声响,没有怪味……他的文文死抓着被子的手指都快青掉了,脸上还挂着快断气的表情……这家伙!
「文文,你知道我很喜欢你,而且我真的愿意纵容你。」广宣开口。
「真的!?」心怒放的卓文君有着飘飘然的情绪。
「可是这……」
「可是这?」
快说啊!
「可是这什么?」看起来像傻兔子的卓文君迷糊地问。
「你?觉?悟?吧!」恶狼广宣露出阴森森的银牙,狠下心将傻兔子变回一条只能扭动的虫。
契合自傲一起的身体麻般互相厮磨毫无空隙,重叠在一起找寻着可互相缠绕的地方,广宣俐落地以手指翻弄爱抚,感受着升高的热力,等待弄得他心痒难耐的卓文君亲口求饶。

玩过头导致无力回天的傻兔子卓文君闭起眼,任凭潜入下半身的奸邪手指每一的用力,激情的喘息发自全身,要……忍不住了。
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如激动的革命乐章,高亢的情绪让卓文君忍得千辛万苦。
不想屈服啊!卓文君骨子里的那口气叫喊着破碎的声音。
狂蜂螫咬的痛楚和麻痹感让卓文君盈了满眶的泪,快感如地火迸出从广宣的指尖燎烧到全身神经的末梢。
广宣看准了时机,在卓文君的情火到达顶点的那一刻闯进。
「啊!啊……好奇怪……慢一点……」卓文君在喘息与喘息的空档叫道。
「不奇怪……闭上眼……文文,叫我的名字,感觉我。」广宣吻着、抚着、律动着。
「呃……啊~啊啊……宣……」卓文君破碎的声音有着独特的媚人声调。
敏感的神经脉扩散四,广宣抚过的地方都是电击般的刺激,灼热与颤抖成了卓文君目前最忙的伟大事业。
点水般的吻已经不再被挑起需索的两人满足,广宣胸前、双臂、肩上咬痕以及卓文君胸、腹、背脊上落樱四布,再再证明了双方都为彼此付出相等心力。

「文文……我喜欢你……最喜欢你……最爱你……」挨着发出呻吟的文文,广宣催眠似地在他的宝贝文文耳边念着爱咒。
「啊……啊……」浑浑噩噩中脑里转着广宣的咒语,卓文君摇落了眼眶中的泪。
这是真的吗?
爱?好虚无的字。卓文君叹气,听到这个字,莫名其妙地让他松了全身的紧绷,广宣爱他……那他呢?刚刚耍宝的不作数,他到底有没有对广宣生出爱意来?

「嗯……啊!嗯嗯……呃……」承受着一强而有力的挺进,无能反抗的卓文君只能用全身去体会着广宣掀起的滔天浪潮。
卓文君糊成一团的脑袋勉强地转着,他是否对广宣真的有那么一点爱?亦或是……只是利用!?
「不是的!」强势的反驳声在卓文君心里狂嚣,声浪之大形成久久不退的回响,他不是在利用广宣的爱,他知道的。
「爱你!」伴随着一记力度猛烈的侵入,广宣喊道。
「宣啊……啊啊……」差一点岔气的卓文君再一发出动人心弦的声音,大脑刹那间空白,不想了……
野火般放肆的情事燃放了一夜,仿佛隔天就要分离似地,要再多也不够,直至外头微露天光。
「我……我……我不行了!」意志力向来比常人薄弱的卓文君唉唉哼哼地演着「纵欲过度」的惨状。
「我知道……你可以,文文……再一,再一就好!」将汗水抹去,很尽兴的广宣流连忘返地吻着令他爱不释手的躯体。
「啊!不要……啊!啊……」一边唉叫,一边被撞击,卓文君觉得自己会累死在床上。
还要「再一」?
都已经不知道几了,还要再一?
广宣还是不是人啊?
成堆的怨气绕着脑袋运行,卓文君的眼前呈现一片空白。
紧紧攀住依然很卖力的广宣,葱白手指使力抓着有着光滑肌理的肩膀。
情到,受不了的的卓文君又再度解放了一,刷新个人纪录。
再一释出爱意的广宣也总算满足地结束,两人带着疲惫的身体紧贴,汗水微微地汇成无数涓流染湿被褥。
脑袋一片净空,现在问卓文君二加四等于多少,他可能回答十六。
事实上,直想睡觉的卓文君软成一团贴平在广宣的身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人显得相当的幸福,那媚到骨子里的微笑是骗不了人的。
昏了有一阵子,勉强清醒过来的卓文君在广宣身下低叫:「好重……宣……别再来了,拜托!」
广宣用手撑在床上抬起上半身,刚刚看文文闭上眼,瞧着瞧着他也贴在文文身上休息,没想到这么快文文又醒了。
两人的下半身贴得更为紧密,卓文君红了脸发出抽气声与疼痛感十足的呻吟。
「你!你怎么还在……里面……没抽出来?」卓文君握拳朝广宣的背上捶去。
「这样方便我们再来一嘛!」广宣赶紧补了两三个吻给身下的宝贝。
「快出去!」卓文君用双手把广宣的脸推开。

「文文儿,你不能怪我,谁叫你是那么秀色可餐?我当然要拼命吃才对得起你啊!」广宣慢似蜗牛爬地退着自己的男性雄风。
「色鬼!还不快点!」卓文君怒目相向。
广宣只好小心地以正常速度将嵌在卓文君体内的部分抽离,卓文君着火的身体在离开的那刹那一颤,广宣因此乐不可支而被招待了几拳当点心。

亲手清理而且换了干净的被褥后,累得要死的广宣睁著明灿的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他身边「装死」的懒虫文文。
说句良心话,广宣真的喜欢极了眼前这个古里古怪的文文,在世上没有别人能及得上他的宝贝。
被诡异的眼光「照到」睡不好的卓文君勉为其难地睁开眼,好奇地看着不知为何一直盯着他瞧的广宣。
微微渗出汗水的额,像是得到全世界的眼神,挺直的鼻,似乎代表薄情的唇。
虽说体力有别,但是没道理只有他一个人累到不想睁眼……刚刚下了床的广宣居然还能站得挺挺的,见鬼!这男人是不会累吗?
「我很奇怪吗?你一直看……我有哪里不一样吗?」沙哑的声音是卓文君不顾一切喊叫一夜的结果。
「我也说不上来,似乎是有那么一点不太一样。」广宣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卓文君的发,微笑着说。
「哪里不一样?」有点迷糊地从被子里抽出酸疼的右手臂枕在头下,卓文君眯了眯眼问。
「嗯……比以前更迷人。」广宣想了一下回答。
他的文文天生就有种说不出的风情,举手投足都散着引人一探君香的味道,特别是在欢爱后,那种慵懒和娇憨,就算船坊数一数二的魁都比不上。

「迷人?」
卓文君蹙了一下眉,不是很满意听到这种怪异的赞美。
哪有人用这个形容词形容男人的?
「喂!你是喜欢狄错月的身体是不是?」脑子转了半下,卓文君显得不太高兴地问。
「你怎么说这种话?你是你啊!狄错月是狄错月,你们两个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我喜欢的是谁你还不清楚!?想要再来一,嗯?」广宣朝卓文君红通通的唇吮咬去。

他的文文和狄错月就算身体是同一具,还是分得出来的,以文文的资质肯定是学不来名震天下的狄错月所特有的冷静和煞气,即使是派专人教育……以文文的个性,甭想了!

在与文文成亲之前,他的确想过要会会狄错月这个武功胜他数倍的少年侠士,可是一直无法如愿,然而见不到狄错月对他而言并无太大影响;但是现在文文是以狄错月的身体活在他身边,要是失了文文,他要到哪里找一个来补?拥有卓文君的魂神虽是比肉体重要,可是以男人重美色的角度来说,刚好又配上狄错月的身体,确实有加分的作用。

「嘿嘿!不用了,感谢你。」
全身酸痛的卓文君小脸变色,立即干笑两声,回应正在他唇上亲亲吻吻的广宣。
这家伙!
广宣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故作轻松地把头埋在文文的耳边。
「文文啊!文文啊!少了你我怎么办?」这是广宣发自内心的感动。

如果上天没赐文文给他,这生他可会寂寞至死。
「嗯!说的也是,咦!?广宣……嘻嘻嘻……嘿嘿嘿……」卓文君想像着广宣被新娘压得扁扁,挥舞双手喊救命的情况独自闷闷地笑。
「如果少了我,你就要娶你那个连神猪见了都会吓到的表妹。」卓文君在心里补充道。
「你笑什么?」被笑得莫名其妙的广宣惩罚似地咬了卓文君的耳朵。
「我好喜欢你啊!」卓文君胆子很小,当然不会做拂虎须的举动,四两拨千斤,一句话化去危机。
「我也是。」广宣将手环上卓文君的腰,心里高兴极了,虽然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表白,却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听到,真希望文文常常对他说。

「我好累,腰也好痛。」卓文君闭起眼睛略带撒娇地朝广宣磨蹭着。
「累啦!闭上眼睡吧!我帮你按按,你就不会痛了……嗯!」
广宣认命地当起按摩师,从卓文君头上的百会穴施力,气入百会随血运行。
虽然在广宣心里有时会觉得卓文君言不由衷,似乎每句话都有目的,但是他甘愿纵容文文的小奸小恶。
接着拉起卓文君无力的手,在卓文君手掌上的后G穴用力地按压,文文真的t解他的爱吗?
经过精心设计,又拐又骗又施小手段,他的爱意文文应该已经t解了吧!
再摸到小巧肚脐边的盲俞和阴交两穴压按,广宣看着文文舒服的样子,像猫撒娇的样子只有他能看见,这辈子他是不会放文文走了。

第八章

许久之后,总算睡到自然醒的卓文君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将失去的焦距给调回来。
不用转头,他就看见广宣略带担忧又加了几点窃笑的表情。
「你睡了一日。」烛光明灭中,广宣如是说。
「你……」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忘了词,卓文君皱起秀气的眉。
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过一样,自己的屁股到底有没有开卓文君看不到,可是那刺痛里混着被上过药的冰凉简直不是男人能忍气吞声的。
「想说什么等会儿说,先把药喝了。」端过一碗药汤,广宣微笑着。

「又要喝。」五官皱起,卓文君嘴里十分不依地说。
明知他的身体禁不起一又一的折腾,广宣满腹经纶的脑子却丝毫没「怜香惜玉」这四个字,非要弄到让他躺在床上喝苦药的下场。
幸好这广宣应该理过,他的肚子没怪怪的,不然,受重伤的「那里」痛得要死还要拉肚子的惨事一定会上演……真是够了!这时代为什么没有保险套这种东西啊!

「不喝不行。」广宣伸手抚去一绺落在卓文君额前的发丝。
「嗳!那晚……那晚我说的事,你能不能忘了?」心眼一转,卓文君想到这个大问题。
不管广宣信或不信,这些事应该都是不能说的最高机密。
广宣若不信,说不定随便按上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就足以丢个休书让卓大仙吃自己;但要是广宣信了,那更糟,自己简直成了邪魔精怪,这要一不小心传出去恐怕会小命不保,他可不想成为传说中吃了可让人长命千岁的唐三藏,更别说会吓到那个据说已经在京里等他回去认父的皇帝。

「文文,你知道我从不吃亏,要我封口……成,我拿个条件跟你换。」广宣以「极费油的灯之姿」微微一笑。
「每你笑成这个怪样,我就会很惨。」卓文君陈诉事实。
这不是卓文君脑子有病爱乱想而是不争的事实,更是卓文君用惨痛经验换得的结论,一旦广宣的嘴角上扬二十度以上,他就会被广宣害到地狱里。

「文文,你真t解我。」广宣还在笑。
「小事一件,别客气。」没啥好气的卓文君回应。
卓文君就不明白了,广宣三不五时就保持着这种笑脸……难道不会酸吗?
这样带着个假面具似的笑脸,配合上脑子里算计满满的男人,在官场必是政客、在商场即为奸商、在家里……就是贱夫。
「怎么?要交换吗?」广宣问。
「换就换,怕你不成,说吧!你想怎么样?」卓文君挺出男人的气魄。
「我的条件就是,如果你在将来得到机会能回去你的世界,我要你放弃。」广宣盯着卓文君越张越大的嘴把条件开出来。
「你在开玩笑?」下巴跌到床脚下的卓文君小声地问。
「我在跟你谈条件。」广宣想都不想地回答。
四眼在无声中角力,瞪了半晌,卓文君决定放弃,将眼别开。如果天开了眼,大神的良心发现,让他有机会回到千年之后,不把握机会岂不成了傻瓜?

卓文君陷入两难的局面,即使回不回得去仍是个问题。
「你要我留下来当废人?你明知道我在这里什么都不行。」男子汉志在四方,他在这个科技贫乏的时代能有什么出息?
「你不是废人,虽然在外人眼里你看起来像废人,但是对我来说是百年难求的宝贝,我要你留下,为我留下。」广宣伸手托起卓文君的掌。
他的神经已经被文文的迟钝磨到光可鉴人,「含蓄」这回事早就扔井里去了。
「广宣,我突然觉得你好那个……」害羞的情绪染上卓文君的颊,白里透红的模样十分动人。
让广宣成为留下的理由,嗯,怎么说都暧昧。

二话不说,广宣以一吻先驰得点,文文一直线的思绪并不难捉摸。
「那……我留下来,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卓文君浅浅地绽出月牙似的笑容。
「我会,把药喝了吧!」广宣略施小力将卓文君扶起。
漆黑的药汤看不出名堂,可是古朴的药碗里却发出似曾相识的味道。
「这碗喝下去我会睡几天?」卓文君虽然迟钝,脑子仍算灵光,对于亲亲枕边真小人的劣行,他已经有模糊的概念。
「足够我们回京里。」既然瞒不住,广宣也很大方地让聪明的文文知道自己的企图。
「不喝药我也可以跟你回京里。」卓文君吃掉下面那句「然后在半路跑掉」的话尾。
「你不会在半路开溜?如果让你清醒著,难保何时你又想起什么芝麻小事然后跑掉,你想我会让你有机会吗?把药喝了吧!」广宣讪笑。
「不回去行吗?」卓文君并不明显的小挣扎一下。
「你不想回京里睡那张又大又软的床?不想和娘她们聊京里最新的八卦?不想……吃蜜糖饴?我是没办法有皇上的大手笔,听说皇上得知你喜欢蜜糖饴,连下十几道皇命要各地知名的点心斋献上最好的蜜糖饴当贡品,不回去你可吃不到。」广宣极恶劣地引诱。

「……」前面两个可以忽略,可是……蜜糖饴……
唔!心里的挣扎明显地显露出来。
「喝了药我给你一颗糖。」收了收笑容,广宣将卓文君的挣扎当没看见似地忽略。
「两颗。」卓文君伸出右手比出象征胜利的两根手指头。
「其实我可以直接打昏你。」广宣再度微笑。
「其实我也可以再跑无数。」卓文君很无辜很可爱地说。
「算你狠。」广宣从袖袋拿出包在油纸里的糖。
「好说好说。」眼明手快的卓文君马上将糖球收到怀里。
自从离京,卓文君就对糖球这个他在府里天天吃、早晚吃的小零嘴念念不忘。
就留下来吧!
反正以他的素质,对洪流般的历史应该没有多大影响,更何况在这里有个看似精明的傻瓜爱他。
一想到自己是被爱着的,甜滋滋的感觉就升上来。
要是回去,生活一成不变就算了,睡觉不能睡到自然醒,说不定他还会和以前一样不断被抛弃,两相权衡之下……嗯!
手里的筹码为先,把握现在最要紧。
卓文君下了决定。
基于卓文君很大胆地预先告知「将会」逃走无数,所以广宣也就顺从天意,让卓文君在强而有力的药效控制下睡得跟死人一样。
将南都的事做了个了结,广宣领着所有人上路返京,即使沿途在山岭遇了两少根筋的拦路大盗,还有一在船上被瞎了眼的水鬼抢劫,外头打得砰砰乓乓、惨叫声连十里外都听得见,卓大仙仍然变不惊地在吓得脸色铁青的小小凌方抱得死紧的情况下悠游梦里,全然不顾人间疾苦。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回到京里,本回最乖角色,卓文君,被广宣用大氅包得一丝不露地抱进王府。

打从广宣一行人回府,仲秋的倾盆大雨就下了两日,雷声隆隆闪电狰狞,但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从手下探子里得知自己有个流落在外的孩子,心急的皇帝早也盼、晚也盼,却苦等不到孩子进宫面圣。等了五天,皇帝在忍无可忍之下微服出宫进了武王府,一路没人敢挡地闯到里头,坐在卓文君的床边、握着卓文君的手、痴痴地看了卓文君一个下午,才依依不舍地离去。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武王府都快成了皇上的长驻地。

然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真让皇帝把办公的地方移到武王府,其他的重臣不叽叽叫才怪,广宣想了又想,决定下功夫把皇上给劝退。

子时三刻夜人静,可大骊的皇宫有一却是灯火通明,隐隐传来两人的争执声,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居然夜在皇城里吵架还能不惊动侍卫,这着实令人纳闷不已。

御书房里服侍的奴才们个个苦着脸在门外候着,按规矩皇上没歇下之前奴才是不准擅离职守的。
可是小奴才们是在是忍不住想溜,御书房里头不时传出恐怖的咆哮声,可见皇上心情正于台风状,站在这儿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被台风尾扫到,伴君如伴虎,被寻常台风扫著了顶多回家吃自己,被皇上这大台风给刮上,说不准脑袋都没了。

御书房的房门关得很紧,里头的响声惨烈无比,该听的听、该看的看,不该听不该看的就自动省略,这是宫里奴才的保命守则。
气呼呼的皇帝有着英挺的容貌,代代皇帝都爱美人,久而久之,皇帝的容貌自然属于让人一见大叹赏心悦目的类型,虽然皇上今年龙龄四十有八,上了中年但却不太有岁月的痕迹,除了先天优良之外,还需归功于宫里饮食起居养生之道属全朝第一。

「朕不管你怎么说,是朕的就该是朕的。」皇帝几乎是站在桌上吼。
「微臣禀报过了,殿下已是武王府的王妃。」武王爷广宣不卑不亢不屈服于恶势力。
「他是朕的皇长子,是朕的宝贝,是容华留给朕的宝贝,朕没有错。」皇帝一听更是气极。
他们已经「谁比较疼卓文君」一路吵到「谁在未来会对卓文君有助益」,没有营养的吵法将「君不君、臣不臣」表现得淋漓尽致。
皇帝将桌上的文房四宝全扫到桌下,好啊!气死老人家!
这小子,吃软不吃硬是吧!皇帝脑筋一转,装出哀怨的样子。
「朕需要他在朕身边,朕想陪陪他啊!这孩子苦了这么多年,广宣,你不可能不t解朕想要与朕的皇子亲近亲近的心情吧!」
广宣在心里扮了个鬼脸,皇上与他家小文儿果然不愧是父子,装可怜的样子真是十足十地像。
「皇上,微臣t解皇上爱子心切,但是,这事万万不可,请皇上三思。」广宣单膝下跪请求。
开什么玩笑!
皇上连打声招呼都没有就想下旨拐走他的心肝宝贝文文,宫一入出水的日子就连想都免了,更别说是让小文儿进东宫当家,皇上分明就是不安好心,见不得小文儿一生只能当他一个人的宝贝。

「你!你你你你……这事哪里万万不可?朕让他当太子有委屈到他吗?」皇帝吹胡子瞪眼睛。
在宫里要风有风、要雨有雨,锦衣玉食还有专人伺候,十来年的亲情虽说一时半刻弥补不了,但是进宫成为东宫的主人,学习如何成为英明的君主,待皇帝百年后就能走马上任登上王者宝座,这样的机会凡人想求都求不到,哪里万万不可?

「皇上,微臣以为,立太子之事无关委屈不委屈,而是微臣害怕因此失了殿下。皇上正值壮年,未来必有无数皇子降生,太子一位事关未来国运,皇上若下了旨,各宫暗中派出的刺客……目标就只有一个了,当年容华妃会让殿下诈死后送殿下出宫的原因以及容华妃因毒致死的理由,皇上应该还记得。」广宣企图说服变得很不讲理的皇帝。

「你是指他会和容华一样被谋杀?」皇帝退了一步。
容华妃,皇帝这生唯一的爱,死在丽嫔因妒生恨所引起的宫争中,水一般的美人临死还不忘要尊贵的帝王就这样忘了她。
「遗忘了就不会再心痛。」脸色惨白的容华躺在帝王怀里这样说。
这些年来皇帝虽然努力遗忘,可却总是忘不了那已失的一颦一笑。
「恳请皇上三思,求皇上。」广宣很无奈地重申。
「朕……仍想留他下来,朕想常常看到他。」皇帝叹了口气轻声道。
「皇上,若皇上愿退一步,微臣有一计。」广宣说。
「说!」皇上坐下来,「『保人命』和『享天伦』两者有何兼得之法?」
「请皇上封殿下为公主。」广宣道。
「公主?你说……公主!?」皇帝又跳起来,好端端的儿子要封为女儿,为人父者不跳起来才怪。
「是的,微臣认为,封了殿下为公主,一来殿下要进宫无人能阻,二来不怕殿下遇刺,因为无足轻重的公主宫里已有十几二十个。」广宣沉稳地献计。

「这……」皇帝开始考虑可行性。
这计的确不错,可是,怎么想来就不知哪里怪。
「皇上认为呢?」广宣从皇帝的脸色看出皇帝已经动摇。
「广宣,朕怎么觉得你是挖了陷阱?」皇帝直勾勾地瞪着眼前低着头的小伙子。
皇帝虽然想不透广宣这计策到底是便宜了谁,但是,也许这是个好主意。
「微臣惶恐。」广宣平静无波地回话。
两个男人在无声中以意志力比起角力,各不相让。
「好,朕就拟旨封他为公主让你领回去,明日下朝朕还要去看他。」皇帝考虑了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后说。
「谢皇上。」广宣放下心里的大石头。
皇帝拍拍掌要外面候着的奴才们进来收拾完继续在外头候传,渗金丹朱笔一挥马上拟旨下诏,取过国玺落下印。
「等他一醒,朕要把他带回宫里,不管太子还是公主,他是朕的孩子。」将刚出炉的圣旨交给广宣的皇帝说。
「啊?!皇上要把他带回宫?」广宣刚刚放下的石头又被提上心头。
「那是当然。」皇帝点头。
「皇上,微臣以为,皇上是明君。」广宣心头瘀起血来。
「自治国以来四海升平,朕算是明君,但这与朕要把他带回宫有何关系?」皇帝不解。
「微臣以为自古明君皆洁身自好,不夺人妻妾。」广宣说。
「夺人妻妾?朕的后宫美人没有三千也有一千五,何需夺人妻妾?」皇帝下服,身为万民之首,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公主是微臣用八人大轿迎过门的正妻,皂上若要强留公主於宫中即为夺微臣之安。」广宦说。

皇帝一听差一点连人带椅翻过去,唯一的儿子下能当太子已经很吃亏了,居然还要求这种事!若不是心力够强,早就岔气宣太医了。
「你算计朕!」皇帝的脑袋不是装稻草。
「明君」!「明君」!都是这词,一出就能把皇帝压死。
「微臣此生独爱公土一人,望皇上成全。」广宣双膝跪地说。
「你……你你!好个成全,朕成全你,谁来成全朕!」皇帝拍桌大吼。
「天下父母心,微臣明白皇上的苦,微臣愿意时常护公上进宫向皇上请安。」广宣连额头都与地板作起亲密接触。
「他……和你相爱吗?他真的爱你吗?」皇帝确认着。
这年头乱臣贼子多的是,万一他可怜的孩子是被骗失身不得不委屈自己嫁入武王府,眼前这个不长眼的就等着到天牢去玩刑具吧!
「是的,蒙公主垂青,公主对微臣一见钟情,终日缠着微臣不放,微臣认为公主确实是爱着微臣的。」广宣脸不红气下喘地说着漫天大谎。
「把你手上的圣旨还给朕。」皇帝点头下令。
果然有乃父之风,见到所爱缠黏不放,嗯嗯嗯!
「皇上……」广宣一惊,谎言被发现了吗?
「你不把圣旨还给朕,朕要如何在上头加封你?要当朕的女婿也要朕同意才行。朕已封他为公主就是公主,君无戏言,但是,倘若朕听到他抱怨,你就小心自个儿的脑袋。」皇帝很无奈地妥协。

大印一盖,圣言成旨,当下骊朝的公主又多了一位。在民间流来传去的绘声绘影里,这位公主是天人转世嫁入武王府,专为了救国救民、安邦富国而来,皇帝一见惊为天人而以最爱的容华妃之名赐封容华公主,与宫内各公主地位权益相等,而且皇帝还特加了一贯,赐行走令,让公主在夫婿武王的陪同下能随时出入宫门在宫里来去自由。

好不容易雨过天青,广宣微笑着望向阳光洒落鸟窗棂所形成的科影,心里预占在卓文君身上所施的药效应该会在今日午时三刻退去,看看时辰也该到了。

广宣看了看自己了心思骗到手的金灿灿的圣旨,理完案牍上那些被荒废了一个月的文书后,马上往自己的院落飞去。
坐在床边盯着睡美人,他的文文睡了好久,那可爱的睡颜着实让人心旌乱舞,纵使吻过无数又无数,仍然觉得意犹末尽,颈边的那点紫青是前天早上印的,胸口那点朱影是昨天下午兴致一起的烙印。

皇上可没想过自己的宝贝儿子会真枪实弹上场与广宣翻云覆雨,当场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卓文君身上的青紫洋红可让皇帝青了脸,只差没下旨要了广宣的脑袋,要下足恰好在梦中甜笑的卓文君喊了声「宣…爱你……」,午门上早就挂着广宣的头了。

广宣喜悦地微笑,专心地将卓文君的样子记入脑海,那微抿的唇色樱红,仿佛在色诱着他,听说爱人无意识的引诱是对现实欲求不满的反动。

当然,看在文文动都不能动的份上,十分上道的广宣可以毫不在乎地原谅「好吃到没有天理」的文文,甚王相当愿意被文文无意识的桃色陷阱给捕获。

俯身低头,鼻尖温热的气息交缠成一气,广宣闭上眼,以唇上的触觉神经探视属于自己的丰美领地,柔软的颊,温润的唇,文文亲起来有多美好,这个小秘密只有他知道。

五官神经陆续就定位,卓文君从迷药的阴影中逃出来,他有多久没清醒了?
五天?一星期?十天?或是……好几个月?
好不容易清醒的卓文君睁开了眼,对于自己居然没睡死或是睡成白痴而感到庆庆幸,那碗药不是只够将他迷回京里吗?
看起来时间不只够回京里,还足足发芽长了一倍以上,依稀记得他离家时外头一片嫩绿,窗边的桃枝才发斩芽,没想到现在窗外居然狂放地开了各色……菊。

眼前有个东西,相当的近,看起来挺熟悉的,是下巴……还是脸颊?
嗯!这东西的主人……有点像那个该下地狱被火烤一百的广宣。
眼前的东西动着,放大、再放大,对刚刚恢复感觉的视神经做出挑衅,连毛孔都显得锐不可挡,就像经过什么特效加工理的样子,卓文君的脑袋很快地随指令以「绘声绘影卓文君版程式」将调出来的「印象」加以缩小修改整理比对一番……应该是广宣的睑没错,就是他。

看来广宣在他的脸上吻得很起劲,同理可证,要是他在身上发现任何不该存在的印记,那都是广宣趁机玩弄他的结果,不用太惊讶。
「你・在・干・什・么?」阴森森的卓文君慢慢地说。
幽幽的嗓音飘入广宣耳里,造成广宣的动作有了百分之一秒的迟滞。
「你醒了啊!我等你好久。」广宣不动声色地露出笑容睁开眼。
卓文君看见那张笑得痞到不能再痞的脸,真想补上一举给他加色。
什么「等你好久」,这根本就是广宣早就算计好的,药量和时间都掌控得一分不差。
「我真想你,想你醒着的样子。」广宣一把将暖烘烘的卓文君抱进怀里。
「骗人。」卓文君很鄙弃地说。
想个鬼啦!
骗死人不偿命的男人,难不成广宣让他睡个几十天,他就会自动自发地忘掉之前骗得他团团转後灌他迷汤的人和眼前这位叫「广宣」的恶徒是同一个人?

我呸!
门儿部没有!
「文文,我知道你会明白我的心。」广宣蹭动卓文君的颈。
「是啊!我相当了解你对我下的毒手,把你的爪子给我放开,你自己说,把我迷昏这么久,你到底背着我做了哪些可恶的事?」卓文君怒火上升。

「是我错,我不应该在你昏睡时偷亲你、偷摸你、偷偷爱你,可是,文文,你要明白,美色当前不吃很浪费。」广宣乖乖地收手。
认罪是种技巧,避重就轻是首要原则。
「还有咧?别黏着我,把你的身体刈摺!棺课木的火气烧到眼底。
「这也是我错,我不应该爱你爱到你下不了床然后又藉机在补身汤里加了重料让你昏这么久,但是,你又没说不可以,而且你还一直说再来再来,我当然也会受不了你的引诱,为了让你的身体能以最快速度恢复过来,我才会干脆迷昏你让你静养。」广宣以蜗牛的速度离开卓文君的身躯。

「再来呢?给我坐到椅子那边,不许坐在我的床上。」火到快流汗的卓文君一拳槌到床上说。
「还是我错,我不应该背着你把那间客栈给卖掉,然而,文文,你要知道就算没了那间客栈,我还是可以养活你,你不用自己养自己。」广宣表情非常诚恳地下床,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仪态优雅得町供画成画像后裱褙起来当贵族世子的坐姿典范。

「你卖了我的客栈?好样的,除此之外咧?」卓文君真想给广宣一举,打歪那张看了就气的笑脸。
「依然是我错,我把你的逭遥庄赏给黑衣和小柱子,但是,文文,你想,你以后也用不着那里了,黑衣和小柱子护你有功,我们当然要论功行赏,把庄赏给他们你也不用担心庄的事,一举两得。」广宣笑得很文雅,一副好上司的样子。

「我的逍遥庄……你你你!还有没有?」卓文君心脏瘀血。
「最后这个应该不算我的错,可是,你要说是我的错也可以,皇上来看过你了,然后为了我们的幸福也为了你的安全,皇上和我达成协议,皇上死了立你为太子的心,但是你需要以皇上新收的义女、也就是『容华公主』的身份进宫尽孝,圣旨我帮你收在柜子里了。」广宣把「我都是为你好」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为了卓文君是「太子」或是「公主」,皇上与广宣「讨论」不下一百,一个坚持不肯放弃「公主」,一个死命想夺回「太子」。
见了卓文君以后,皇帝马上就把心里头那份对已故容华妃的情全刂驳阶课木身上,再怎么说此生都不愿再让卓文君离开身边,可是又想到当年容华妃的死,虽说找到了凶手也给了严厉惩戒,宫里总是个不安全的地方,最奸的办法还是把卓文君留给广宣照顾。

面对宝贝儿子「嫁人」这事,皇帝气归气、恼归恼仍是无可奈何,毕竟卓文君是被八人大轿风光抬进武王府成为武王妃的,全京里的人都知道这事,一个弄巧成拙,皇室的面子要搁哪去?!

最后,争得精疲力尽的皇帝被广宣说服,退一步海阔天空,摆驾回宫送了圣旨
来,为了孩子一生的幸福,为人父者不得不妥协。
「你!在武王府里扮女人下够,你还要我扮到皇宫里去丢人?我早该知道你的表
里不一,气死我了,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被子一卷,卓文君背对着广宣窝成一团躺在床的内侧。
「嗳!我已经说了实话你还不理我吗?」广宣细声细气地问。
「哼!」卓文君的喷气声冲出被子。
「那我就不跟你说,自从你跑掉后,为了杜众人的谣言,我做了哪些事。」广宣为自己倒了热茶。

第九章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仿佛十分挣扎,把被子掀了个小孔,扭啊扭地把头露出来,就像化蝶的毛虫一般钻出蛹,让坐在一旁喝茶的广宣看得差点闷笑到呛死。

「你做了什么?」依然坚持不看广宣的卓文君问道。
卓文君自己知道好奇心是用来杀猫的,可是他心里那股痒得受不了的好奇仍然驱使他不由自主地咬了饵。
「你不是不理我了?」广宣微微一笑,转动着手里的小巧白玉杯。

「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卓文君转过头用眼刀砍了广宣十七下。
「啊!这杯子真精巧。」广宣自顾自地盯着杯子玩赏。
「你说不说?」被子一掀,身着单衣的卓文君跳下床,一把抢过那只精工雕琢的白玉杯。
「你真想知道?」伸出食指朝卓文君勾了勾,广宣的招牌痞笑又露出来。
「你想怎么样?」卓文君皱皱眉头朝痞子广宣走去。
「吻我,我就告诉你。」广宣用诱拐小孩子的语气说。
恶魔抖了抖契约,卓文君发誓,他有看到广宣长了条恶魔才有的尖尾巴。
「你……」卓文君考虑了一下,要吻?不吻?
「吻我,嗯!」广宣大张双臂,一副欢迎踩躏的样子。
衡量了一下,卓文君大有豁出去的想法,才正想踏出用勇气撑出来的第一步,就听到外头有女人嚷嚷。
「表哥!表哥!你在哪里?我听人家说文君妹子小产所以回娘家,而且大夫说从
此不能有孩子了,这是不是真的?表哥,没关系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生……哎呀!虽说文君妹子已是皇上亲封的公主,不能有孩子这事仍然不会变……表哥,你在哪?表哥……」

房里很安静,相当地安静,连空气因子飘动撞击的声音都听得见。
「文文……」广宣叹气:心里把那个肿到视线装不下的晓菁表妹诅咒一千。
「你好样的!去死!」卓文君顶上冒烟。
火拳一出谁与争锋!不把广宣扁一顿,他卓文君就跟广宣的姓。
不只要他扮女人,还要他扮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可恶的广宣!
「我说的全是为你好啊!」广宣抱头哀叫。
「好你个头!不和我商量就与皇帝狼狈为奸的混蛋。」卓文君拳来脚往,毕生功力尽出。
「文文,你若当了太子,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我都是为了你啊!我这么爱你,你就甭气了。」广宣东躲西藏逃得狼狈。
「说什么爱?!你给我站着不许跑!」卓文君抓起凳子往广宣扔去。
从那天晚上起,被打成猪头的广宣哀怨妩此地定居书房,听武王府的小厮们传着小话,说什么「王爷夫人因为痛失爱子伤心下已,因此罚自己吃斋茹素一个月,还不许莫名其妙跌得面目全非的王爷进房」。

皇帝也惨遭「连坐法」对待,因「公主」痛失爱子心碎得无以复加,不仅无法进宫,还让摆驾来看「女儿」的皇帝吃了好多顿闭门羹。
「文文,你别气了好不好?嗯!饶了我嘛!」广宣讨饶。
广宣已将武王英明神武的伪装扔到床底下,天天如小奴向般跟在卓艾君的脚边转。
「哼!」按例,在园晒太阳的卓文君依旧我行我秦,先给一个白眼,再给一个冷笑。
「你理理我嘛!求你罗!只要你原谅我,你要我怎么样都行。」广宣低声下气。
卓文君明眸一瞟,他就是在等这句话。

「我要你怎么样都行?」卓文君问。
「是,前提是你不可弃我跑回你来的地方。」广宣补上条件。
「我已经答应你,自然不会反悔,我不会弃你。」卓文君奸险一笑。
「那么,你要我做什么你才会原谅我?」广宣心情大好。
「你先带我进宫去,我要找你的皇帝说话。」卓文君下了指示。
「什么我的皇帝,皇上是你父皇,不可以乱说话啊!乱说话足会掉脑袋的。」广宣连忙捂了卓文君没遮拦的嘴。
「我跟他又不熟。」卓文君挣扎着说。
「你常常去觐见皇上就热了嘛!」广宣抱住卓文君。
「好啦!好啦!那我们可以走了吧!」卓文君拍拍广宣环在他腰上的手。
「你不能穿这样进宫,我们要先去换衣服。」广宣把卓文君抱起跑回院里整装。
卓文君在广宣的陪同下乘了轿进皇城,皇帝日常所在的永珑宫正殿太极殿位在皇城正门朱雀门以北约八百公尺,皇城内的宫规写明在皇城内除皇亲之外不得乘轿骑马,所以每日早朝朱雀门前的广场总是停满文武百官的车轿,但是卓文君是皇帝亲封的公主,形同皇亲,因此省走了八百公尺的路。

没看过皇城的卓文君第一开了眼界,太极殿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大墩台,台面铺白玉石砖,由高约五尺的墩台沿龙尾道九折上升王殿前,他和广宣在龙尾道下了轿,四张望的卓文君就像个找到好东西的孩子。永珑宫从正面看起来是一座四周有一圈回廊的木制建筑,厩殿形屋顶,朱红瓦顶,金色琉璃脊,顶上立鹃尾与样貌奇特的神兽,可是从上空看起来则是一座呈梯型的巨大四合院。

「皇帝住在这么大的庙里不会迷路吗?」卓文君拉了拉广宣宽大的袖子。
「这不是庙,这里是永珑宫,皇上从小在这里长大,不会迷路的。就算皇上是路痴,身边也会有太监领着,绝不会让皂上在宫里迷路。」广宣好心地为卓文君解惑。

「可是这里怎么看都像庙,虽说庙里下会像这里一样站满一排又一排的兵。」卓文君指着不远面无表情的士兵说。
「这些兵可不是一般的兵,他们可是守护皇城的禁军,小看他们的敌人可会惨兮兮的。别指着他们,这样不礼貌,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公主,我们先进去领牌,皇上可不是说见就可以见的,要先领牌候传。」广宣把卓文君的手给拉回来。

「噢!你带路。」卓文君点头。
领到牌子,两人由小太监领着到一个开放式的偏厅等待,厅里桌上有茶点可用,卓文君一见心怒放,拉了广宣入坐,你一口我一口地享用起宫外吃不到的小点心。

「当皇帝真好,天天有这种好东西吃。」卓文君感叹。
「如果叫你天天吃,吃一个月你就会想着当平民真奸天天有好东西吃了。」广宣将卓文君的杯子再注满茶水。
「唔!是这样吗?真想鱼和熊掌一起得啊!宣,你帮我想法子啦!」卓文君舔了舔手指头上的甜粉。
「如果你想吃,请皇上派个点心厨子到家里为你做下就行了?以皇上疼你的态度来看,拐走一个御厨应该没什么人不了的。」怕卓文君被美食拐进宫下回家的广宣提议。

「嗯!说的也是。」卓文君点点头。
「皇上宣武王与武王圮觐见,请随小的来。」外头一个小太监尖声说。

「走吧!」广宣微笑着牵起卓文君的手跟着小太监身后走。
一路回廊九拐八弯,亭台楼阁无数,座座长得几乎一样却又有点下同。
「武王与武王圮觐见。」小太监停在宽大的木门前喊。
文君很惊奇地听见下断「响进去」的回音,好像有很多人说着「武王与武王圮
觐见」 一样,过了一下子,回音改成了宣武王与武王圮觐见」从里头响出来。
广宣看到卓文君睁大双眼,知道卓文君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微笑着将卓文君的手握得更紧,安抚有点紧张的卓文君。
木门开了,里头是一重又一重的帘幕,帘幕两旁各站着一位拉幕的小太监,穿过二重帘幕卓文君跟着广宣才走进了皇帝办公的地方。
皇帝像等了很久一样,看到两人走进来就站起身挥退了四周奴小说:「别行礼了,快过来,过来给朕瞧瞧。」
卓文君被广宣往前一送,被皇帝接个正着。
真像!真像!果然是好孩子,身体如何?等等宣太医为你诊察可好?」皇帝的关爱倾巢而出。
「禀皇上,微臣以为,要宣太医需慎选人选,殿下毕竟身份敏感。」广宣轻声提醒。
「也对!朕一开心都忘了,来,到里头坐下来,让肤看看你,广宣也进来。」皇帝拉了卓文君往内厅走。
「朕听广宣说过,你叫文君,朕叫你文儿可好?」皇帝亲切地问。
「好。」不知该说什么的卓文君转头向广宣求救,现在拉着他的人是皇帝,千万人之上的人物啊!从没有机会见到领袖人物的卓文君第一见面就被皇帝拉着跑,说不吃惊是骗人的。

「皇上,殿下自幼不曾接触王室教养,礼仪方面必不能与宫内其他显贵相比,请皇上见谅。」广宣很含蓄地为卓文君说话。
「没关系,朕了解,文儿在朕面前不需拘礼。」皇帝说。
「真的不用吗?」卓文君小声地问。
「不用。」皇帝微笑。
「爹,我进宫是有求于您的。」卓文君一点都不修饰地说。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皇帝一听到宝贝儿子喊声爹,马上就忘了东南西北。
「我好喜欢爹喔!爹最疼我对下对?那么爹愿意把宫里的点心厨子送给我吗?」
卓文君将恃宠而骄这成语演练得让广宣说不出话。
「只要点心的吗?其他的要不要?宫里御厨多的是,你爱挑几个就挑几个。」皇帝被一句喜欢打晕。
「我不贪心的,爹比我更需要吃好吃的东西,我只要点心师傅就好了。爹,除了这个,我有一事求您,请爹一定要帮帮我。」卓文君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说,朕一定帮你。」皇帝二日九鼎。
「我真的好喜欢广宣,可是广宣却……」卓文君欲语还休。
「却?却怎么样?广宣若敢负你,朕帮你,要让广宣五马分尸或是凌迟或是剁成肉泥都不成问题。」皇帝阴森森的眼光在广宣身上戳出无数窟窿。

「不是的,爹,你知道广宣人不错,有心人就会黏上来;而我,我又不能为广宣生孩子,无法为广宣开枝散叶。那女子一生下来就受封遥平郡主,是爹身边某妃的亲人,不像我身世飘零了十几年,好下容易才回到爹身边,公主称号名实不符,她与广宣虽一表三千里却经常到武王府,爹若疼我不忍心我在未来被广宣因七出而下堂,请您帮我将她远嫁。」卓文君对著脸色发白的广宣笑。

这就是卓文君进宫的目的,广宣做不到的就由他亲手来做,就算他做下到,还有皇帝帮他撑着。
「广宣,文儿所言属实?」皇帝瞪了听说未来会变心的广宣一眼。
「微臣惶恐。」广宣心里把造谣的卓文君骂得狗血淋头。
「爹,请您帮帮我。」卓文君恳求。
「朕帮你,乖乖,朕当然帮你,朕还在伤脑筋北蛮要求和亲,朕的皇女不少但是要让谁远嫁却是问题,文儿提得好,刚好帮朕解决这问题,明天朕就下旨。」皇帝怜惜自己的苦命儿子,不管儿子是否长了妖魔的脑袋。

「爹,我就知道您最疼我。」卓文君很得意地对目瞪口呆的广宣笑。
那非比寻常的午后过了两天,
「遥平郡主遭蒙面匪徒暴打一顿变得更肿,皇上一召见立即龙心大悦下旨赐婚到北蛮和亲」的新消息取代了「锦中将府二少爷上楼被人捆成粽子绑架至今下落不明」的旧话题,成了京里大伙儿闲嗑牙的话题。

夏夜,暖热的风让人汗流浃背。
「嗳!广宣,你说你会为我做任何事的。」睡不著的卓文君躺在广宣身边说。
「你又想怎么了?」广宣问。
自从在皇上面前要了一手让他开过眼界知道何谓「无毒不丈夫」后,广宣就对卓文君抱持著又疼又爱又怕受伤害的感觉。
「你都没说过爱我喔!」 一翻身趴上广宣,卓文君用很感叹的语气说。
「爱又不是要我说了才算,我没说爱你也没少爱你一分不足?」广宣拍拍卓文君细滑的裸背。
「可是我就想听你说。」卓文君很直截了当地趴在广宣身上撒娇。
「一一百两。」广宣窃笑。
「好啊!明儿个我就进宫去请皇爹爹付给你,并且跟皇爹爹说你都没有爱我,要你说爱找还要付一百两,我好可怜啊!居然所托非人,嫁了个死要钱的,你猜皇爹爹会怎么说?」卓文君朝广宣的胸口一咬。

「服了你了,我爱你,我亲爱的文文儿,我想,皇上会说:『怎么我的文儿好久没来请安了呢?』」广宣狞笑将身上的野兽压到身下好好欺负一番。

窗里「打」得火热,蹲在窗外忙著一边听壁角一边打蚊子的小凌方朝身边的好伙伴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们的感情还真好啊!」上官仕摇了摇黑羽扇帮凌方挥去另一只找死的蚊子。
「嘿嘿嘿!爹说了哟!小爹果然神算,上官叔叔是大人,可别赖帐。」凌方伸出小掌。
「是啦!是啦!你真是被你小爹带坏了,下打赌我一定押你这一边,对了,皇上睹哪一边?」上官无奈地从袖袋掏出一锭金子交给凌方。
「皇爷爷才没你笨,早就赌爹会对小爹说『我爱你」了。」凌方得意地笑。
「那输的只有我吗?」上官有点小生气。

「不只有你啊!还有黑衣叔叔,广安叔叔呢!小爹还说下要睹大一点,让大家都有得玩,上官叔叔要参加吗?」凌方的笑脸有卓文君的影子。

「那还用问?!」上官仕伸伸懒腰。
这年头天下太平,无聊得很,有新鲜事玩玩怎么能缺他一脚,真叫人不禁感叹有卓文君真好,天天都不无聊。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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