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劫》
1
我坐在高高的海浪上,黑白两色的海豚们在我身边起舞跳跃,发出快活的吟叫。有时候我会伸出脚,坏心地绊一下正在高高跃起的小海豚,惹得它恼火地用鼻子撞我一下,我就无聊地哈哈大笑。
海浪随着我的笑声层层翻滚,轰击着远方绵绵不绝的水域,犹如与我一唱一和,格外有趣。
不过,看久了之后,也有点无趣了。海神绵长寂寞的生命,有时候挺无聊的。
看着雪白的泡沫在四下翻滚汹涌,涛起涛去,一如云生云阖。忽然觉得,大海上的雪白浪很像高空中的滚滚白云,一样的来去无痕,一样的气势磅礴。
长天高远,大海远,洪荒悠远。面对苍茫无限的天与海,海神嵇臻或者会感到豪情无限,更加激起万丈雄心。而我,嵇越,海神一族中很不起眼的一个旁支小神,只感到淡淡的惆怅。
不错,我最崇拜嵇臻。这位海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王,虽然死去几百年了,却仍然是天地间最激动人心的神话。然而,那么富于雄心和霸气的海神也会灰飞烟灭,他的一切功业和辉煌只不过很好地注解了“雄图转头空”这句老话。所以,理论上说,我这样平凡的小神,还是继续甘心平凡的好。
我对嵇臻的注意来自我们有些相似的身世,我们都是私生子。所以有时候我也难免会浮想联翩,为什么同是来历不明的孩子,嵇臻拥有那样惊天动地的力量,我却平凡得掉进了鱼堆里绝对不会被认出来。
我羡慕嵇臻,我好想和他一样,可我偏偏什么都不是,除了饭量小声音小,我连法力也小。好听点说,我很秀气,可真见鬼,一条鱼没有豪迈的大尾巴没有尖利的牙齿,长那么秀气干嘛……
修炼出人形之前,我的目标本来是孔武有力威风八面的男人,我想比嵇臻还嵇臻,比拽还要拽。想不到变形成功的第一个刹那,我的梦想就幻灭了。
作为鱼,我是一条秀气的公鱼。作为海神,我依然是一个秀气有余的男人,这简直比变成了女形还令我失望。
抚养我的人鱼小妮喜欢用她胖大的鱼鳍拍着我的头,语气慈爱地说:“小越,你别烦恼。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特别的使命。你肯定也有,只是你自己现在还没找到它。”
我嗤之以鼻:“小妮,你游你的减肥泳去吧。别管我。”
小妮不是男人,她不会明白,是男人都有雄心,是公鱼都想作英雄啊。
想象是一回事,现实是一回事,我目前最实在的休闲方式还是趴在浪尖上看海豚跳舞,听鱼龙唱歌。偶然也在阳光下作一些白日梦,梦中我是个惊世骇俗、无与伦比的大英雄。呃,比嵇臻还嵇臻,比拽还拽。
一群翼龙在天空中飞过,在海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翼龙,这是天地间最宏伟的生物之一,除了北冥的鲲鹏,再没有比他们更壮丽的存在了。我羡慕地看着他们高高翱翔的神姿,知趣地没有凑上去套近乎。
自从龙神的女儿与海国子民私通生下了海神嵇臻之后,龙族和海族就无法维持表面上的礼貌了。龙神是那么的高傲和虚伪,竟然和海神一族混血,大概是他们无法忍受的羞辱罢……
傲慢暴虐的龙族死了偷情的公主,但海神长大后为母亲报仇,又格毙了杀死他母亲的雷龙之王。从此,龙族与海族彻底交恶。
现在虽然海神和龙王都已经化作墨云海中的莽莽烟涛,这仇恨算是传下来了。我要是不知好歹地跑去和翼龙聊天,下场可想而知。
可我真的很羡慕他们云空漫舞的悠闲和豪气,等巨龙们飞越离去之后,我忍不住现出原形――变成一只小巧的红鱼,然后学着为首翼龙的模样,奋力展开我轻薄的鱼鳍,努力把它涨大成凌风的旗帜一般,我飞――
反身!翻滚!旋转!腾空!再转!再翻!再腾!一周!两周!三周半!
海豚们大概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手,纷纷惊奇赞叹起来,其中一只叫做雷雷的小豚奋力用尾巴把水拍得啪啪响,算是给我助威。雷雷是我的铁杆粉丝,虽然我只有这一个粉丝,不过我也算一小偶像了,在粉丝面前当然更要卖力表演。
于是我决定挑战极限!
反身翻腾三十周半外加直体空翻二十周再加踺子后鳍翻直体转体一百!
天转转,地转转,海转转,鱼转转。我也――转转。
阳光真好,我飘得真高,真高……不过头有点晕,下面该接什么动作,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是不是托马斯全旋五十外加鱼龙啸三百柱香?
可是――真的头好晕,阳光好刺眼,身子好烫,我脑门一阵昏沉,直挺挺地一栽,在凌云笔直摔了下来!
好像听到雷雷在拼命鼓鳍:“偶像不愧是偶像,下水笔直,好帅喔我好葱白你喔……”
见鬼!我很想唾弃他一把,不过实在脑门晕得不止天旋地转简直啥都在转,所以我只能继续直挺挺下坠。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极限不是这么好挑战的……挑战狠了就会中暑……”
2
风声激荡,天海飘摇,云层如白色的薄纱在眼前飞快退后……难道,我就要这样挂掉?可我还没有修炼成高级海神,还没有娶老婆,还没有生儿子,还没有做成名动八方威震天海的绝世英雄……我我我连鱼尾巴都没有发育完全啊,我真的要挂了?
呜――
好轻,好软,是白云还是厚厚的大被子,或者温柔暖和的夕阳轻浪?
一道柔和强韧的力量忽然托住了我迅疾的下坠势头。
作为私生子,从来不知道我妈是什么样子,可这温柔的力量想我想起我素昧平生的老娘,那么令人舒心和安宁的感觉――
我的身子轻飘飘在白云间弹了几弹,活像掉在一张大大的弹簧床上,十分有趣。我忍不住又多蹦达了几下,顺便多练习了一鱼龙全旋舞,这才想起来:唔,谁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只手轻轻伸出,小心地把我捧在手心,年青男人看着我微微一笑:“呵呵,居然是一只能跃过天门的小红鱼。很漂亮啊。”
旁边飞快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在云间飞扬:“哥哥,给我,给我!我最喜欢金鱼了!”
切!笨妞儿,我才不是金鱼,我是海神!呃――虽然只是末等海神,反正我不是什么傻兮兮的破金鱼!
我很想赏小妞儿一个白眼,不过看清楚她的长相之后,我的恼怒顿时被浇灭不少――啊,美人!大美人!
据说人间的骚人摸客喜欢在寻问柳之后写一些唧唧歪歪的浓词艳句,诸如芙蓉如面柳如眉,春风拂面露华浓之类,我是耿直的海神,没那么多废话,就一句评价:这小妞,真是正点中的正点,绝了。尤其是她的大胸很令我心动。
虽然海神的鼻血也是蓝色的,不会太引人注目,但我还是要小心控制仪态,美女面前,我要充分表现海神的英姿和俊雅才对,她已经对我有一见钟情的苗头了不是么?
小妞说着,老实不客气一把将我从她老哥的手里拽了过来。
嗷!好疼!我的尚未发育完全的鱼尾巴啊嗷嗷!
这女人狠的,一点不会怜鱼惜草,这么死拉活拽的,小心把我拉成了太监,她就亏大了!
我痛得直哆嗦,忍不住拼命扑通,残忍的小妞一点也没客气,反倒紧紧拽住了我的身子:“好滑,金鱼想跑啊怎么办,哥哥,快帮忙!”
那男人叹气:“倩倩,你手太重,快捏死它了。”手掌一拂,少女不由自主松开双手,我才得到解放,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落入他温暖的手掌。
虽然他的手掌还是和我梦想中的老娘一样温暖得令人安心,我再也不敢相信这对兄妹了。差点想痛哭流涕,只求能逃命成功――如果一只鱼也有眼泪的话。
那男人看着我尾巴上流淌的蓝色液体,皱起了眉头:“倩倩,这红鱼被你拽得流血了。”
“要死了吗?”小妞满不在乎地说:“那就扔回海里去吧。我才不要一条死鱼。”
“倩倩,你总是这么不顾生灵性命!”男人一直温柔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了。
小妞不以为然地说:“不就一条鱼吗?”她说着,咯咯一笑,搂着男人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一下:“别唠叨啦哥哥,你理吧,我去别玩。”
说罢,这黑心小妞的脚下忽然冒出一对光轮,她灵巧地一扭,就一溜烟跑得没影子了。
男人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直摇头,然后对我说:“别怕,我把你带回去喂一阵,养好了再放回去。”
在他强大充沛的法力护持或者说压制之下,我那点小小神通一点用也没有,是条鱼还是一条鱼,我没法和他说其实我是一个海神。更没办法表达我的不爽和抗议。
他说到做到,把我带回了家。
这是我和日神玄识、星神倩婀的第一相遇。不管乐意不乐意,我忽然成了玄识养在琉璃罐子里的一条宠物鱼。
玄识喜欢用馒头干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我,对我自言自语地聊天,说他的一些烦心事。
以前的日神是天帝的儿子晔e,后来不知道怎么失踪了,天帝算卦之后说晔e已经死掉。玄识本来是光线之神,作为天帝最血统最近的侄儿,他继承了晔e的职务,成了新的日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玄识的妹妹倩婀也成了星之女神。
虽然是天神一族中最显赫的新贵,甚至是默认的下一任中央天帝,我看得出玄识并不快乐。他对人向来温和,态度优雅端正,嘴角含笑,但我知道他其实心里没有笑。
他表面上光彩耀人,心里大概有很多事的。大概他不放心和人或者神说话,以为对一只小鱼聊天就可以放心了,想不到这只小鱼其实也是一个末等海神。这得怪我法力实在太微薄,在日神的光辉压制之下,我和一条普通的小公鱼真瞧不出什么区别了。
就这样,我无法自主地成了玄识的倾诉对象。
其实这个工作让我有些担心受怕,如果玄识知道其实我不是鱼,其实我是一个海神,他会不会杀了我灭口啊?而且玄识唠叨得很,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不明白他哪里有那么多废话?难道,他把平时不说的话全都憋着在我这里倾吐了?
3
玄识是个很帅的男人,虽然比我这样惊天动海鱼中佼佼神中帅毙的美男子还差一点点,基本上也可以归并入大帅哥的范畴。不过我每看到他傻不拉叽地掰着馒头干趴在鱼缸面前说着废话的样子,不免有点鄙视他。
亏他还是天帝候选者,这么磨磨叽叽的德行,简直像个娘们。
所以,每他一开始唧唧歪歪,我就对着他使劲吐水泡抗议。但玄识显然不能理解我的意思,丫一看到我吐泡泡,就赶紧喂我馒头干。靠,老子是海神啊,再不济也是一条鱼,丫把老子当作猪头来喂?要是长太肥,雷雷就不会把我当作偶像了,我一定会不习惯的。
基于以上原因,我对玄识除了鄙视还是鄙视,
很奇怪,玄识的耀焕宫中,除了我鄙视他,别的人都好像对他都又敬又怕,就连性情凶暴的雷神和电神看到玄识都会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我看得出,他们是真心畏惧,而不是光出于礼貌。奇怪,这个唠叨小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让最暴烈的一等天神面对他的时候也带着恐惧和敬畏呢?
所以我开始对玄识的无聊唠叨开始有了兴趣。
他说他自幼没了双亲,自从盘古开天辟地,女娲炼石补天以来,天间的裂缝每十万年会扩大一些,所以需要定期修补。他父母正是被天帝派去的补天大神,后来双双死在任期内,临死前甚至没来得及见一见一对儿女。
他说,从小就很寂寞。虽然法力很厉害,地位很高,没什么朋友和亲人。妹妹比他小很多,兄妹俩也说不上什么话。
因为寂寞,以前养过一只宠物狗,结果也被二郎神要去了,后来那狗年老体衰死掉,跟着二郎神封了哮天神,再没有回到耀焕宫。又养过一只宠物猴,没想到一顽劣偷吃蟠桃,被倩婀打了一顿,那猴子发脾气,逃下去学了一身好本事,自称齐天大圣,闹出诺大风波,差点把中央天帝也掀翻了。天帝大怒,从此禁止他豢养宠物,所以玄识就更寂寞了。
每天驾着光芒万丈的日轮车巡视苍茫天地,接受群山、大地、众神、苍生的顶礼膜拜。可没有人知道,耀眼无比的日神的内心其实只有一片寂寞荒凉。
听他唠叨多了,有时候觉得这家伙也挺可怜的。我男子汉大丈夫,理当具有宽阔的胸怀和伟大的同情心,所以还是屈尊听这小子废话吧,权当治疗超龄儿童的内心创伤算了。玄识也真是,不就没见过爹妈吗?我也没见过啊,看看老子的心理多健康。他小子也太脆弱了。
鄙视,鄙视,严重鄙视,一百啊一百!
说是这么说,我对玄识还是耐心多了,起码他喂我馒头干的时候,我很少再对他狂吐水泡。不过这样的后果也挺郁闷的,我长肥了。鱼尾巴还是没发育完全,鱼肚白倒是大了一圈。呜,雷雷要是看到我,会不会对面不相识啦?
不管怎样,呆在耀焕宫的日子还是挺悠闲自在的,而且特安静,除了倩婀偶然跑过来拖着她老哥陪着下棋弹琴什么的,基本上没人来了。怪不得玄识觉得寂寞,呆久了连我也闷得很。
因为在天庭,又有玄识恢弘磅礴的神力压制着,我的法力基本上一点用没有,连人形都变不出来。实在无聊了,也只好在琉璃缸里面练习托马斯全旋和单鳍大回环三周半玩儿。久而久之,我的鱼龙全旋舞倒是比之前熟练了很多,如果海国再搞什么好鱼儿选秀之类的,相信我可以脱颖而出。
玄识看到过几我的跳跃表演,不住口夸我聪明可爱。靠,废话,老子是鱼中佼佼神中帅毙,还用得着他说么?不过,听他说好,其实老子心里还是贼高兴的……
就这么无聊着,腻歪着,我都快闷出鸟来了,还好这一天倩婀又过来玩了。对这个大胸小美人,我虽然有点怕怕,基本上还是很欢迎的。
不知道她今天又会搞出什么样呢?
我本来以为倩婀这倒很乖,没想出什么招为难我,结果她还是带了一个小木圈过来,号称发现了我具备跳鱼龙舞的卓越天赋,打算训练我的跳跃特技,等天帝的寿辰好献上去表演。
老子喜欢跳鱼龙全旋舞没错,那是我自得其乐,可不想学雷雷那样钻火圈顶球十项全能,那是海豚不是海神。豚者,猪头是也,不管是地上的猪头还是海里的猪头都是猪头,丫眼珠子脱窗了吗?把老子和猪头一样看待。
基于以上考虑,我愤然对倩婀吐了一大堆水泡。
胸大无脑的笨蛋小妞完全没看出我的恼怒,纤纤素手迎风一晃,手里的小木圈果然着了火,笨蛋丫头兴致勃勃地把火圈往鱼缸旁边一支,咯咯笑着说:“小鱼儿乖乖,快跳圈!”
“泡!泡泡!”我鄙视地冲她翻了个白眼,附赠一堆水泡。
倩婀眼看我一点不甩她,窝火了,嘴巴一噘:“好条小刁鱼,不听我的话?看我教训你!”手指星光一闪,陡然光明大盛。
玄识本来笑眯眯地在一边看着妹妹和我闹腾,忽然变了脸色,皱眉叫道:“不行!”
倩婀哪里听他的,指头冲着鱼缸的水面一点,亮光过──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缸子里的水变得滚烫无比,我怪叫一声,飞快跳了起来,冲破水面,慌不择路,一头钻过倩婀手里的小火圈!
“哈,跳得好漂亮!”倩婀欢呼一声,顺手掰一块馒头干赏给我。
呸啊呸,我最讨厌馒头干了!我都想减肥了还吃啥馒头干啊!
我恼火地想着,身子眼看要掉回水里,忽然想起:一旦下去,只怕我会变成清汤火锅鱼的!
顿时我心里一寒,连忙奋力将鱼尾巴一甩,正好拍在鱼缸的边缘,借着回弹力,奋力高高跃起!
飞天鱼龙舞再现江湖──
怪不得人家说鱼逢逃命力气大,我这跳起的高度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直挺挺一路飞冲到了屋顶,嗷嗷糟糕,眼看就要撞上顶上的大镜子了怎么办?
下面传来倩婀的惊呼:“糟了!临华镜!它要撞上去啦──”
玄识叹道:“倩婀,你又惹麻烦。”手掌一挥,一股柔和充沛的吸力顿时传来,猛然把我往下拉。
可是,晚了,大镜子里面传来一股截然相反的巨大力量,我身不由己一头撞了上去!
啊啊惨了,我会不会毁容做不成雷雷的偶像了?还来不及胡思乱想太多,我已经狠狠冲到镜子上。耳边传来一声嗡嗡的巨响,好像古老巨大的铜锺被撞动了。全身一阵剧痛,然后透体火热,眼前万物如风变幻,我就这么飞快地前冲着,一如掉进了某种无法控制的洪流之中!
昏天黑地的混乱里,我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难道,这年头连天界也流行穿越了?还是我在海国没事做看多了奇幻小说,想象力过于发达?
5
不知道飞了多久,我甚至怀疑我的整个身体在飞行过程中因为高速度高热量扭曲变形了。正在疑神疑鬼的当儿,眼前一,!当一下,伴随着稀里哗啦的破碎声,我猛然秤砣落地──这好象终于踩到啥实地了!
哦也!着陆成功!我要好好瞧瞧,这下我是不是也穿越了?
使劲揉了揉眼睛,忽然感觉到不对──
手啊!我在用手揉眼睛!
时隔这么多天,我终于能化出人形了!
难道,我误打误撞地,居然逃离了玄识的耀焕宫?
还没来得及高兴,我已经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到是水晶和白玉砌成的宫墙,七彩的光芒流转不定,在墙壁上层层叠叠地反复折射,发出光明温暖的霓虹之色。这不是耀焕宫是哪里?
正在失望的当儿,忽然听到低微的哭泣声,好像小孩子的哭声。
难道玄识他们兄妹两个不但关了我,还关了什么小孩子?
我的正义感罕见地发作了,循声大步走了过去。这一走才发现,我的步幅大得奇怪,小心地又丈量了一下每步的跨距,我忽然得到一个很神奇的结论:我好像长高了很多,连腿脚也比之前长了一大截。
奇怪,我这算穿越了还是没穿越啊,怎么地方不变,人倒是变了?
不过暂时管不了许多,我还是过去看看小朋友要紧。
我很快找到了那个哭声的来源。耀焕宫大门的玉石门槛上,蹲坐着一个小小的男孩,正在捂着眼睛低声哭泣。
基本上,我对小孩不感冒,雷雷有时候翻浪摔疼了会哭,没少被我骂过。不过看到这小男孩,我居然罕见地同情心发作了。
──真诡异,老是罕见,好像我一穿越就变心软了。莫非穿越不但会改变时间和空间,也会改变我本身?
这个模糊的疑虑曾经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跟人间一个聪明的大头小子谈到过,他对这个课题很感兴趣,写了一篇古怪的文章,叫什么“相对论”,我看了半天,觉得不知所云,还鄙视了他一把。
不过,那是后话了,现在我一脑门想的就是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屁孩,这小子也怪可怜的,我还是关心一把好了。
“小乖,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我学着人鱼小妮以前哄我的口气,放软了声音安慰那小孩。虽然我挺鄙视小妮那傻头傻脑的样子,不过我从小只跟她一起过,也学不来别人了。
这一开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声音有些像我,又有些不像。声调和我差不多,但明显成熟,就好像我忽然大了很多。真奇怪……
忽然想起之前我出乎预料的大步幅,我心里狠狠一跳:长高了,步幅大了,声音变了……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我忽然长大?
正在愣神的当儿,那默默哭泣的小孩被我一哄,猛然小肩膀一耸,一下子扑入我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呜呜呜,叔叔,我好想爸爸妈妈……”
死小孩,给老子来个山洪爆发,顿时把老子搞了个手足无措。妈呀,小妮呀,雷雷呀,我真的没做过保姆,可怎么哄他?
“这……乖……乖……别哭啊……”我吓了一跳,满嘴支支吾吾地胡乱说着。
我晕!真神奇了!我之前看过不少奇幻小说和耽美小说,每天都有人在穿越,可没人穿得我这样没成就啊!
别人都是穿越到异世界或者古代去,要么豢养后宫作小马哥,要么作万人迷小受。我可好了,怎么穿成一小屁孩的保姆啦?!
郁闷,亏大了!
6
“小家伙,你到底哭啥啊?”我想了些招儿哄他,可怎么都不行,有些无奈地问。
小屁孩哭了一会,大概有点不好意思了,胡乱擦擦眼睛,嘀嘀咕咕地说:“我想爸爸妈妈……妹妹也想他们……”说着扁了扁嘴巴。
“呃,你爸爸妈妈呢?”
我这句话实在不该问,才一出口,小屁孩就眼圈一红,泪水扑簌簌下来了:“他们都死了。”
糟糕,这可麻烦,我本想带小屁孩去找他不负责任的爹妈,想不到这两位早就挂了,这可怎么办?
眼看小屁孩眼泪汪汪的样子实在可怜,可我又不会哄小孩,急得抓耳挠腮。只好全身上下到乱摸,想找找有没有可以逗小孩的东西,可还真没有。四下一看,只有前面一地的琉璃镜碎片可以利用──这镜子大概是被我落地的时候砸碎的。于是我赶紧跑过去,小心翼翼捡了一些亮晶晶的碎镜子过来,笑嘻嘻地说:“来,别哭了,看叔叔给你变魔术!”
小屁孩困惑地问:“什么魔术?”
我笑着比划了一下手里的碎镜片,说:“看叔叔给你扔亮闪闪的片片玩,好不好?”
小屁孩大概兴趣不大,不过显然他是个礼貌很好的小孩,还是乖乖地微微一笑:“好啊。”
想当初,我靠一手帅得没边的扔水漂手艺,纵横海国,墨云海的贝壳们没少被我砸过。呃不管他兴趣大不大,这是我唯一会玩的招了,我可不想落到给小家伙表演鱼龙全旋舞的地步。
于是对着小家伙吹了一声口哨,大声说:“看好啊!”
手腕一转,对着天边绵绵不绝的云层,琉璃碎片急速旋转着飞了出去。
好家伙,天上光线辉煌闪耀,照得一路飞旋的琉璃片灿烂得刺目,果然比在海国时候扔起来有成就感多了。亮光越去越远,越去越高,慢慢升到极为遥远的天幕上,倒像是固定住了似的。
我都看得愣了一下,猛然想起来,天的尽头就是一块块当年女娲练成的五彩石。天上的阻力不比海上那么大,我一用劲发水漂,只怕琉璃片就飞到天顶的五彩石上镶嵌着了。
小屁孩看得差点呆住,半天才想起来鼓掌,眼里现出有点崇拜的神情:“叔叔好利害喔!”
被他一夸,连我自己都得意起来,索性献宝一下,把手里剩下的琉璃片一块一块打出去。鉴于小屁孩崇拜的眼神,我打算给琉璃片做个特别的造型。因为有点饿了,我干脆把打出去的亮片连成一气,弄成一个勺子的形状,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闪闪发光,活像一颗颗明星。
哗!大功告成!我拍拍手,得意地看着小屁孩:“好看吧?这是叔叔送给你的礼物喔!”
小屁孩眼巴巴看着我:“很好看!谢谢叔叔的礼物!我很喜欢!”眼里现出十分欢快的气色,小心地伸出手,拽住我的手。这是他第一主动拉着我。
我没想到随手扔出去的水漂让他这么高兴,得意之余也有点意外,尴尬一笑:“这么喜欢啊?以后叔叔再送你别的。”
小屁孩认真地点点头:“谢谢叔叔,等我以后有本事了,也送叔叔礼物。”
我很高兴地马上接口:“好啊好啊,最好送我海胆口味的鱼食!还有海葵香型的古龙水!”
这话一说,看到小屁孩愕然的神情,我忽然想起:糟糕,现在老子可是人形啊,这下露怯大了!
于是我马上补救,做出懒洋洋的神情说:“我家喂的宠物鱼喜欢这个。”
小屁孩很用力地大大点头:“叔叔,我记住了。”忽然有点害羞地微微一笑:“叔叔,你送我的这个礼物叫什么?亮晶晶的真漂亮!这是整个天界最好的礼物!”
我被他捧得有点找不着北,一得意就说:“是星星,这是星星!”
“星星?真好听的名字……”小屁孩很惊讶又很高兴地叫了一声。这让我愣了一下:难道他连星星也不知道?
心里疑惑,我抬头四下张望,这才发现,天幕上果然没有一颗星星,只有我扔出的那些琉璃片在闪闪发光。
呃?一个没有星星的混沌世界?
我正要问那小孩更多问题,忽然眼前一,整个人身不由己倒退,一下子退回了之前跌落的地方,然后飞速上升,沿着来时路线星驰电闪般一路退了回去!
眼前什么也看不清,我啊啊大叫着,可是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留不下,只觉万物急退,一切混沌纷乱。我犹如一羽飞光,在灰蒙蒙的无名世界中疾速退驰。
天地合再天地分,光阴去而光阴来,可我不知道我正在经历什么……
7
啪啦!
一声闷响,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水里挺着了,小尾巴飘啊飘的,晕乎了一会才想起来,这里还是玄识的宫殿。
两张漂亮的脸一下子凑了过来,玄识第一个又惊又喜地说:“小鱼儿醒了!”倩婀跟着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我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不过看到他那张脸,就一阵郁闷涌上来。唉,看来我的穿越只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不知道哪个环节没控制好,我一不留神又穿回来了……
玄识还是玄识,倩婀还是倩婀,我还是我……一切都是老样子……这世道真令人郁闷。
真不公平,听说别人家穿越就算泡不到一个香喷喷的小受,起码可以发财可以升官,不做皇帝也会作财主的……怎么我就传出去半个时辰,作了一小会保姆,扔了几块破瓦,然后就被什么古怪力量打包送回来了?
好伤心啊,我还以为穿越了我就可以比嵇臻还嵇臻比拽还拽,想不到穿回来我还是一条小尾巴鱼……
这穿越的后果显然比我预计的还要郁闷,我觉得头晕,胃痛,胸闷,尾巴不翘,肚皮翻白……大概是穿得太快,身体有点受损,或者说严重受损。总之,我懒洋洋地飘在水面上,实在没力气动了。
倩婀没想到让我跳火圈搞出这么严重的后果,急得不住问:“哥哥,怎么办怎么办?小鱼儿好像不行了!”
玄识沈吟一会,低声说:“倩婀,生死有命。”
我虽然晕晕乎乎的,没想到他说出这么平静的结论,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想不到玄识看着温柔,内心比倩婀冷淡多了。难道,我真要这么莫名其妙挂了?
倩婀听了,愣了愣,忽然说:“哥哥,可是我喜欢小鱼,你救他吧!”
玄识皱眉看着妹妹:“不行,我不能乱用神力。”
倩婀嘴巴一扁:“哥哥,小时候我爱哭,想爸爸妈妈,你打碎临华镜给我变成一颗颗的星星,堆满了整个银河……那时候你都不怕乱用神力,现在怎么不行了?”
我虽然迷迷糊糊的,听着猛然吃了一惊:“临华镜?那……不是被我撞破的镜子吗?”但我太疲乏,已经没力气细想了……
玄识大概被妹妹说得没办法,忽然叹口气:“好吧。”
他的手里忽然发出璀璨的光芒,手中飘出一道亮晶晶的彩虹,一下子飞入水面。
晕,又要拿我作什么试验品?
郁闷,一点鱼权都没有……这年头,果然是有强权才有话语权啊!
8
还没来得及为我的鱼权作过多哀悼,我已经呼啦一声离开了水面,身不由己在空中乱转,而控制我的力量来自玄识手上的彩虹。
左三圈右三圈鱼头扭扭尾巴扭扭……
我吓得嗷嗷大叫,从三皇五帝七十二洞神仙开始轮流问候玄识的列祖列宗徒子徒孙猪朋狗友,但我说的是鱼语,估计他也听不懂。哼哼,等我神力足够恢复人形了,一定要把这小样的一性骂个够!
“呸呸呸!玄识你这个乌龟儿子王八蛋……”一个流利得惊人的声音陡然响起,哗啦啦无比流利地吐出一连串的污言秽语。我心里一乐,是谁这么有义气,帮我把玄识痛骂啦?
奇怪,居然看不到这个人?我愣了一下才发现,这位满嘴跑粗口的义薄云天大侠正是我自己。呃?我怎么忽然能说人话了?感情玄识帮我恢复人形啦!
因为太吃惊,我甚至忘记继续骂玄识,就这么啪地一下猛然从半空跌落,差点以大字形趴在地上。还好我有鱼龙全旋舞的基础,一个挺腰曲体前空翻,嘿嘿,稳稳落地!
玄识对我的身手显然很满意,居然还笑了笑:“想不到小鱼儿变成人形还是这么活泼……”
我晕,被这混小子摆弄得半空乱转,我还不活泼我就不用活了!恼火地瞪了玄识一眼,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嘿嘿冷笑。
倩婀很惊奇地跑上来,对我又是摸脸又是摸头地调戏了半天,啧啧叹息:“好乖巧秀气的小鱼喔,真可爱。哥哥,把他送给我作玩具好不好?”大眼睛一眨,眼巴巴地看着玄识。
拜托,小美人,虽然你胸部很大,长得也甜蜜蜜,我可不是雷雷那个蠢蛋,不想天天被你逼着跳火圈。相形之下,我宁可跟着玄识这个娘娘腔鬼混,起码他比较好说话。
一想到倩婀穿着女王服装手拿皮鞭逼我跳火圈的可怕远景,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一脸献媚的笑容,一下子跳到玄识身边:“啊,不不,倩婀小姐。是玄识大神给了我第二生命,所以我的鱼……呃,错了,我的人,我的一切,都是属于大神的。”
越说越肉麻,为了避免我自己被恶心得打哆嗦,我索性做出惊人之举,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住了玄识的腿,无比情地继续道:“所以,我愿意继续侍奉大神,跟随他……”
玄识显然没料到我忽然如此情意切,有些困惑地摇头问:“小鱼儿,你刚才不是骂我是……呃……某两种水族吗?你真的这么想跟随我?”
倩婀一听,噗哧一声笑了:“是啊,我哥哥不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吗?原来你愿意侍奉王八蛋?”
倒,刚才不小心穿帮了,怎么办?
我一咬牙,用壮士断腕的勇气说:“那就是我对大神的最高赞美啊!我是海国子民,乌龟儿子王八蛋就是我最亲近的水族,其实我天天和乌龟王八一起玩耍,我最喜欢他们了!所以……我实在无法表达对大神的感情,只有用这样亲切的称呼!”
要死了,这么无耻的话我也说得出口,天晓得我脸红了没有……
玄识不动声色地听着我斩钉截铁的热情表白,盯着我看了半天,直到把我看的心里发毛,不自在地转开眼睛,他忽然笑了笑:“好吧……呵呵……既然你自己愿意……”
笑声一如既往的温和淡定,但我不知道怎么有点心里发毛,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呃,看不出什么异常,希望是我多心了!
9
从此以后,我做了玄识的小跟班。
虽然我很想念海国,不过鉴于之前也没有好好逛悠过天界,我倒也不怎么反对这个安排。何况玄识一点也不难伺候,我变成人之后,他也没那么唠叨爱说话了,很多时候就是自己默默出神,犹如老僧入定。
我曾经作为玄识的马夫,和他一起驾着日轮车经过莽莽长空,天和云都在身后缓缓飘拂而过,眼前是无比壮丽的空空太虚,脚下则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蜿蜒曲折的河流,宝石般平静美丽的海洋,以及──比蝼蚁还微小不可见的世间种种生灵。
虽然我看不到他们,但我可以想象,在这些美丽的山与海之间,生息衍着不知道多少灵物,大地的孩子,海洋的孩子,群山的孩子,河流的孩子……以及大地海洋群山河流天空烈日群星本身,汇集成了这无比瑰丽雄浑变幻莫测的宇宙鸿蒙……
我不知道玄识每天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有什么感想,但我必须承认,我被日轮车驰过的壮丽风景迷惑了。这样的绝世风光,激起了我作为海神末裔的冲天豪气。虽然我只是一只发育尚未完全的小公鱼,我拥有和嵇臻一样的雄心──呃,只是没有他的法力而已。
可是,每条鱼都可以藏着一个高跃天空的梦。所以我多做一点白日梦也不是什么错误吧?
但我觉得,玄识似乎没有这样的意思。他犹如一个经历太久的大树精,沉默,安静,隐忍,壮丽,虽然拥有参天蔽地的绝对力量,却对力量本身毫无兴趣。当我在日轮车上两眼发光东张西望的时候,他只管静静地俯视大地,精确地按照时间调整日轮车的光芒和热量,公平慈悲地把阳光分给天下众生。
太精准,太正确,因此太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而没有丝毫生灵的茁壮和不羁。
日暮时分,是我最快活的时候。因为玄识的表亲们会到耀焕宫来玩,顺便带来无数轻薄的彩色织锦,迎着风神的翅膀一路抖向无穷无尽的天边。于是天上就有了晚霞,在和风与艳色中轻盈地飘拂。到了天黑时,这些彩锦很快会被日神的广袤神光烧为灰烬,余光化作壮丽的火烧云,变化莫测,神光离合不定,瞧上去很像翻滚咆哮的墨云海……
然后,仙人们逐渐散去,耀焕宫每日的例行晚会结束了。倩婀会带着她的群星之神给天幕上挂一幅巨大的墨蓝色纱幕,让群星灼亮的光彩透过纱幕变得神秘温柔。在妹妹忙活的时候,玄识则悠闲地休息,在耀焕宫的最用光之琴弦挑动镶嵌在穹顶上的天琴,顺便向人间赐予极夜的永恒之光。尤其是我不再是一条可以让他倾吐心事的宠物鱼之后,玄识挑动光琴的时候更多了。
极夜之光非常漂亮,而且变化丰富,美丽得锋利,神秘得冷酷,我永远猜不到玄识的下一道光线会怎么波动。这让我想到,也许玄识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平静淡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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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识那么骄傲,地位又实在高,有什么事情大概都藏在心里的,我作鱼的时候可以陪他谈心,既然我变了人形,只好无聊地听他拨动天琴了。
耀焕宫实在太清静无聊,我待得很腻味,因此经常溜到人间观察最新的流行娱乐,最得意的手笔是在天界搞了一桃之夭夭大型诗朗诵春节晚会,因此还收到了五亿吨鱼食的赞助费和广告费,赚得我肚子涨鼓鼓,实在吃不完,倒是在耀焕宫培养出了不少的天耗子和天小强,把倩婀吓得鸡飞狗跳。
玄识为了安慰担惊受怕的小妹,把我的鱼食一股脑撒向墨云海,本来是帮我喂鱼,想不到天鱼食一下凡就快速膨胀,结果在海上弄出了无数的小岛和礁石,平白给人间的国度添加了一些主权领土之争,打来打去几百年,搞得玄识又骂我是惹祸包。这怎么怪我,真晕,我又不是人,哪里晓得人比鱼好斗多了?何况搞来鱼食的固然是我,扔掉鱼食惹祸的可是我们伟大的日神大大呀!要说惹祸包,也该一人当一半才公平!
为了彻底搞好耀焕宫的清洁卫生,玄识还扔掉我一些零食,其中有颗才啃一口的大蟠桃,让我很是心痛了一下。这咚咚下凡也变成一个小岛,长出无数桃树,附近的渔民给小岛取了个桃岛的好听名字,有个自命潇洒的老头喜欢呆在那里啃桃子,我偶然也会偷偷下凡和他聊天下棋玩,倒也消遣了不少沉闷。
不过不管怎么说,闷还是闷,只是多闷和少闷的区别……这小日子过得,我都快淡出鱼来了……
而且太久不运动,我有点少年发福的不良兆头,于是决定加强运动。因为我好吃懒做,倩婀经常教育我,好男儿就要勤快。今天难得是阴天,我不用驾着日轮车上班,玄识也跑去找二郎神叙旧,顺便看望哮天犬去了,我悠闲地趴了一会之后,决定给耀焕宫来个大扫除,改变他们对我的不良评价。
我扫,我拖,我擦,我洗,我刷……左两下右两下上下各两下……哈哈,做得居然很不错,我嵇越出马,果然干啥啥都行!
对自己的劳动成果非常得意,我看着清洁溜溜的柱子和地板傻笑了一会,脑袋一扬,忽然注意到还有一个地方遗漏了――放置天琴的琉璃穹顶。穹顶离地板有三万丈,看上去虽然高不可攀,我可是鱼中佼佼神中帅毙的嵇越,这问题难不倒我!
于是我使出鱼龙全旋舞的绝活,很快就爬上了穹顶,对着光芒璀璨的天琴又摸又玩了一会,这才想起来我是来作清洁的……于是赶紧用抹布使劲擦啊擦。没想到,用力过猛,叮咚一声清脆,天琴的琴声忽然裂开了,一张白绢轻飘飘飞下。
倒,我把什么玩意搞出来了?玄识岂不是又有了笑我笨手笨脚的理由!
赶紧跳下去追那种白绢,这玩意在半空中飘啊飘的,害得我跟着乱飘,几差点脑袋撞到墙壁。飞了好一会总算抓到,狠狠一把拽到手里,我一溜烟滑落地面,气呼呼地自言自语:“什么破布,到乱飞,害得本鱼这么费劲!”
不过我也知道,会被藏在天琴里面的破布肯定非同凡响,虽然我是鱼,我也有好奇心,忍不住展开看了看。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
看得手一抖,白绢差点落下。
原来是一幅画,淡淡的水墨丹青,这种淡薄的笔法,我怀疑是玄识亲笔画的。上面简单地勾勒了一个年青男人,用笔不多,却气韵跃然而出。这个男人,我一下子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呃……或者这么说吧,这家伙的神情气概真的是比嵇臻还嵇臻,比拽还拽……可眉目五官居然奇怪地有些眼熟……如果我见过这么爆帅的人,不该一点也想不起来啊,可我还真的记不得啥时候见过这号人物了!
原来,这就是玄识每天夜里拨动天琴的秘密?他在对画里的人说什么吗?
外面传来笑语声,我心里一慌――是玄识回来了!我偷看了他的秘密,被抓个现行,岂不是尴尬得很?
11
玄识果然和二郎神一起出现,他看到我手里的白绢,玉白色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可疑的绯红,然后皱着眉头说:“你怎么乱动我的东西?”
从没看到玄识这样声色俱厉的样子,我有点呆住了。过一会回过神,我结结巴巴地还没来得及想出合理的解释,玄识已经从我手里一把抢走了白绢,然后对二郎神说:“二郎,抱歉,我这里有些事要理──”
二郎神能在天界吃得开,自然是个很知趣的人,马上就告辞了。
玄识等他走了,一纵而起,把白绢重新放回天琴之中。虽然他的姿势很帅,我一想到他脸色铁青的样子,实在没法乐得起来了。想不到玄识这么生气……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付我?
玄识飘然落地,看着我不说话。我心里委实有点虚,我忍不住缩了缩。呃好吧,我承认,虽然我是超级聪明伶俐能干的鱼,看到日神炸毛的样子,不心虚才怪事!
玄识忽然淡淡一笑:“小鱼儿,你害怕了?”
我边擦冷汗边陪笑:“我……我哪有?只不过玄识大神飞起来的样子实在帅毙了,所以我看晕了……”
玄识又笑了笑:“你虽然轻薄无赖,有你在这里胡闹,好歹没这么冷清。所以我也有些舍不得──”
我越听越不对,也有些舍不得?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在天人交战,考虑要不要干掉我?
一时间无话可说,我忍不住又缩了缩,小心翼翼地扫描逃走路线。
玄识看着我如履薄冰的样子,笑容又了一些,忽然轻轻一挥手,我便活像离水的傻鱼一样,身不由己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到他面前。
玄识淡淡地评价:“你很害怕。”
“我没有……”我吃力地为自己辩护,被他锐利冷酷的眼睛一看,忍不住又矮了半截,毫无气势地继续补充:“我才不怕你。”
“是吗?”他沉沉微笑,温和地叹息:“怎么办,杀了你,我会和以前一样寂寞。”
我听得冷汗都出来了,苦着脸说:“呃,那就别杀我──”
玄识苦恼地说:“可是你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不杀你怎么办?”
“我我我保密还不行吗?”我几乎是哭了出来,一边示弱一边小心翼翼准备我的终极反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家伙不像个心软的主儿,我还是靠自己想办法逃命要紧!
玄识摇摇头:“不行啊,你看到了他的画像。我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笑容还是那么云淡风轻,口气却是绝对的霸道和肃杀,甚至有很重的独占意味──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呃,难道我不幸看到了日神的虾米禁脔?那个帅得冒烟的男人,莫非是日神的情人?
我实在被这个不讲道理的混蛋日神郁闷死了,气得忍不住大骂起来:“活见鬼,我只是想帮你打扫清洁!我做清洁也有错吗?你以为我喜欢看那个画上的渣人?帅?帅就了不起,帅就可以乱杀鱼?你不是最公平慈悲的日神吗?怎么这样是非不分!”
玄识大概被我骂得有点发愣,好机会!我立即主动出击!
我张开大嘴,奋力一啸,一大堆乌黑色的水泡铺天盖地般飞射而出,冲向玄识。黑泡泡刹那间几乎堆满了整个耀焕宫,辉煌无比的神宫顿时变成伸手一抹黑,我一看机会来了,赶紧鱼尾巴抹油溜之大吉!
嗷嗷,顾不上在天界鬼混了,我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12
哈,想不到上和乌鱼精打赌赢的这个墨水袋这么管用,怪不得乌鱼精把它当宝贝……
还没游出多远,后面忽然追来一股暴烈无比的强光,我被烫得惨叫一声,活像被红烧的鱼,差点就一蹶不振。没等我回过神来,那强光已经把我的黑泡泡都烤了个干干净净。逃跑失败,我唯一的战绩只是在地板上、水晶柱子上留下了一大堆灰溜溜的污垢,那是黑泡泡被蒸发之后的残迹。
玄识微笑着走了过来,柔声说:“小鱼儿,都说了逃跑也没有用,你还弄这么多样。”他伸出手,手心现出明亮晶莹的光芒。
我心里一阵恐惧,知道那是日神的武器。捱上一下,大概我就和这些黑泡泡一样灰飞烟灭了。
最后的关头,我忽然大声说:“等等!”勉强微笑着,也伸出手。
玄识愣了愣,说:“什么?”
我满怀情地说:“玄识大神,让我最后给你擦擦脸吧,你鼻子上还粘着个黑泡泡……能作你的跟班,是我最大的幸福,就算以后不能再伺候你,希望你记住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呃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以前我看海国的那些肥皂剧都这么演的,只要表现得忒死忠忒有情义,铁汉也扛不住。就是不知道事实上能不能应验?嵇臻大神保佑我过关吧!再不成功,TMD我的鱼尾巴就没机会发育成熟了!
不出意料,玄识愣了愣,眼里闪过变幻的光波,嘴角似笑非笑。我猜这傻鸟大神是不是感动了?
玄识忽然说:“小鱼儿,你真有趣……”
“呃,所以你感动了,是不是?”我满怀期待地瞧着他,小心地问。
日神微笑起来,摇摇头:“看来我真的舍不得杀你了。”
我松一口大气,差点跳了起来。奶奶的果然真情可以动天,也不亏我这么情款款地对他放电啊!为了完善刚才的表现,我眼泪汪汪地双手捧心说:“呃是啊,我就是你最忠实的小鱼儿。主人,你能不见怪,我好高兴。”
玄识的嘴角抽动,似乎在拼命忍耐什么,终于崩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怪你了。没有你,哪里找来这么好玩的鱼?”
嘎?原来不是被我的情感动么?好失败……也罢,幽默也是一种难得的天赋,管得丫把老子当忠犬还是当小丑,反正老子混过关了~
心里一乐,我忍不住咧嘴傻笑起来。
玄识看着我笑,居然也跟着笑了笑,忽然笑容一收,淡淡道:“不过,你最好还是记住教训,以后不得放肆……”
我自然拼命点头,却又好死不死地问了一句:“那家伙是你情人吗?你这么着紧,看都不许别人看。”
其实不该问的,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不过我得承认,我对玄识的神秘感情世界实在有点好奇啊!难道这家伙不爱仙女爱男人?
玄识神色一冷,似乎有些不悦,我怕他又暴走,赶紧顺毛摸:“呃,玄识大神,我作宠物鱼的时候就已经经常听你说心里话了,何尝泄漏半分。你放心,我始终是你忠诚的小鱼呀。”
抖,肉麻得要死。不过保命要紧,我不惜肉麻当有趣……麻着麻着就习惯了,我忍……
玄识沉吟一会,神情温柔了不少,甚至显得有点迷惘。这种表情出现在伟大的日神的脸上,简直令我心惊肉跳。
他忽然轻轻一叹:“你错了,不是我的情人。唉,要是就好了,可惜我不知道他是谁……”口气十分的惆怅和寂寞,我差点看眼,觉得英明神武的日神现出千愁万绪的神色。
我愣了愣,忽然对这句话的含意大吃一惊。“要是就好了”,什么意思?难道,其实这个人是玄识的单相思对象?这么高高在上的天神,竟然会有得不到的感情吗?
13
才脱离了生命危险,我的好奇心很难再度发作,知趣地闭上嘴巴。但是玄识似乎对这个话题忽然来了兴趣,一挥手之间把耀焕神宫重新搞得清洁溜溜,然后叹了口气:“小鱼儿,你还很小,只有快活没有烦恼,其实我很羡慕你啊。”
我愣了一下,抓紧机会挣表现,慷慨大度地说:“只要玄识大神愿意,我可以给你分担一切烦恼。”
玄识不动声色地微微一勾嘴角,像是笑了笑,只是笑意并不明显。他随意在水晶台阶上坐下,信手拨动天琴的光弦,一道道变幻万方的光波随着他的手势在空中跳跃,伴着行云流水般的琴声,恰似翩翩起舞。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索性也在一边坐下,乖乖听他弹琴。
玄识半仰着头,双目微合,神情清淡,甚至有点寂寞的样子。我怀疑他又想起那个画像藏在天琴里面的人了。
那个人,会是谁呢?让这么强悍的日神念念不忘,一定超级厉害吧?
“我第一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甚至没你现在大。”玄识微笑着,近乎自语地说。
我靠,当然了。按照人间的算法,我现在也算一个青少年了,人家只是发育比较晚熟,好歹也是有鳍有尾巴有能力的一条好鱼,怎么和他小屁孩的时候相提并论?
丫这不是鄙视我的身体机能么?郁闷啊。
不过,玄识实在是拽人中的极品,我这点小小不满当然不敢表现出来,还是乖乖听他继续抒情算了。反正丫也不是天天发痴,偶然一,老子堂堂男子汉,应该有耐心听他唠叨的。
玄识大概压根不想管我是不是在腻歪地翻白眼,自顾沈醉在他的旧梦里面,神情挺暧昧的。小样的,老子一看就知道丫在思春。
“那时候我父母刚刚过世不久,我和小妹很是思念他们。小妹天天对我哭着要爸爸妈妈,我只好安慰她,然后自己悄悄躲在一边伤心。因为是天帝的侄儿,宗族里面有些争权夺位的事情,我虽然不大懂,也只好勉强应付。两样都令我特别难受,有时候恨不能化成一块石头,再不管这些烦恼了……”玄识想了一会,心不在焉地慢慢说。
他的声音特别温柔,好像不是在和我说话,而是对虚空中什么看不到的人缓缓倾诉。
我虽然向来讨厌他娘娘腔的劲头,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被他这种温柔迷惘的口气打动了,不说话,静静听着。
“我最烦恼的时候,遇到了他。他忽然从临华宝镜里面冲出来,风神无与伦比,甚至比我的伯父中央天帝更加光耀天宇……我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或者神,一时间惊呆了。可他很温柔,要我不要伤心,用临华镜的碎片在天空中划出了北斗七星。他说,那是送给我的礼物……我真的很高兴啊。这是我独一无二的礼物……”
玄识双目波光流动,简直活像对面就站着他的梦中情人,我却已忍不住大大地打起了哆嗦,脸上火烫,手脚冰凉,比害了疟疾还恐怖。
呃,我的老娘天!他,他,他在说啥啊?
那个冲破镜子,乱扔瓦片,在天穹顶上打水漂的龊蛋……不就是老子我吗?
傻乎乎看着这个痴日神,我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嗷嗷啊嗷嗷……不会是真的吧?我、会、是──玄识的梦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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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长大嘴看着玄识,玄识似乎发现了我古怪的神情,于是也看了看我,微微一笑:“怎么,我也有喜欢的人……小鱼,你觉得很奇怪吗?”
我我我岂止奇怪,我TMD快被你吓昏头了!
心里差点想吼叫出来,嘴巴上可什么也不敢说,我忍了又忍,想了又想,总算憋住了失声大叫的冲动。
第一被人当面表白,何况表白的人是威名赫赫的玄识。虽然形式奇怪,内容离谱,我还是忍不住很虚荣地悄悄激动了一下。我无缘的爹啊,妈啊,嵇臻大神啊……你家儿子被人表白了耶,啊呜呜,虽然这情况是有点诡异,可这超级拽的家伙喜欢的人真的真的是我耶!
是我耶!是我耶!是我耶!是我耶!是我耶!
虽然我尾巴都没长齐,样子也太秀气不够拽,玄识可说我是比中央天帝还拽的大拽人啊!呃,就算这傻鸟大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我激动一小会还不行么?
玄识疑惑地拿一根指头在我面前晃呀晃的,低声说:“怎么,小鱼,你真的吓傻了?我喜欢一个人,呃……就这么奇怪吗?”他笑吟吟说着,到了“喜欢”两个字,白雪般的脸上忽然微微发红。
我回过神来,听得心里一惊,“啊”地一声胡乱回答他,心乱意乱之下,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痛得忍不住惨叫一声,愁眉苦脸地看着他。
玄识被我逗得又是一笑,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早知道你吓得这样,我就不和你说了。”
话是这么讲,他想了想,忽然用极快的速度说:“其实我一直很想能光明正大地和别人提到他,只是没有合适的人──小鱼,你不要笑我。”
我只怕一张嘴不知道要说出什么,只好死死咬住舌尖,免得嘴巴不听话。作为一个神秘的被仰慕者,我要有起码的矜持和风度!
想是想要有风度,眼睛还是忍不住盯着玄识瞧。
他被我看得奇怪,又笑了笑:“小鱼,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鼻尖上还有黑泡泡?”顺手擦了擦鼻子。
死死盯着他擦鼻子的动作,我第一注意到,他的鼻子很挺拔,眉目刻清晰,手掌修长好看。呃,其实哪里都好看……我的脸忽然红了红,仓促避开视线。
玄识大概被我神神道道的样子搞得也纳闷了,摇摇头:“小鱼,你真的没事吧?莫非我之前对你太粗鲁──呃,真的傻了?”
我才不想被他当作傻子,太丢脸了,只不过被这傻鸟大神表白一下而已,哼哼,以后对我表白的人一定多的是!我要注意风度啊风度!
用力挺起胸膛,鼻子朝天,我竭力做出最有气概的样子,大声说:“我才没事呢!又不是你──发痴!”
话一出口,我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糟糕,别又惹毛了玄识!
“嗯?发痴?”玄识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睛都眯起了,样子倒是越发俊俏,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顺手揉了一下我的脑袋:“哈哈,小鱼,留下你果然是对的,你太有趣了。”
怒,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是你的爱慕对象耶,你居然老是说我有趣。是有型、有款、有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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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识显然没看出我的不爽,笑微微地说:“小鱼,我很多年一直没这么畅快地说出心里话,其实心里很欢喜。”
老子知道你丫很欢喜,可是我被你刺激得够呛啊!这傻鸟大神口口声声如何爱慕老子,呃……人家会害羞会窘迫好不好?我冲着玄识翻白眼,说是被刺激了,心里居然暗爽无比,甚至连玄识那唧唧歪歪的唠叨口气也不觉得腻歪了。
平心而论,这娘娘腔小子是一把温醇的男中音,其实不难听的──我是说他不太唠叨的时候。
我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的,自从知道玄识对我犯单相思,我就变得有点奇怪……经常对他宽打三分,没那么不爽了……
玄识忽然拉起我的手,兴冲冲地说:“走,小鱼,我带你看一个地方!”
我看他神神道道的样子,料定有古怪,不过他是日神我只是一条小鱼,自然只能听他的。被这傻鸟大神一拖,我身不由己就飞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是夜了,司掌夜巡的风神看到玄识,惊讶地啊了一声,玄识只是微微一笑,风神便恭谨地弯下腰身。
似乎要为玄识的夜游助兴,风神吹起了长笛,引来无数半透明的风精,从云边的玉树摘来大朵大朵的琼,在夜露中嘻笑着洒下无数瓣,淡淡香气飘拂一路。风精们半透明的身体被星光一照,泛出幽幽的辉光,就像一只只漂亮的桃水母飘浮在水中。
这情形让我想到我从小一直呆着的墨云海,唉……忽然有点想家了……
玄识见我行动迟疑,以为我法力低微飞不动,低声向风神吩咐了一句,于是风神不知道怎么手里变出一件淡青色的羽衣,笑眯眯地递给我:“鱼兄弟,这个是玄识大神赐给你的。”
我看着流光溢彩的羽衣,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风之翅膀!这可是风神的法宝啊,想不到玄识一句话就帮我搞到这么好的咚咚,嘿,今天赚大了!如果每都有这样的好事,我不介意天天都作清洁……
我乐不可支地连忙套上了清风羽衣,忽然感到肋下多了一对接近透明的翅膀,心里顿时极度兴奋起来!啊,我终于成为了一条可以飞天的鱼!
玄识笑着一拉我,我随着他飞向墨色天幕的层云。
云在脚下翻滚,风精在身后低唱,星辰在头顶闪耀,我从没看到过这么奇怪而美丽的风景,美得让我忽然心惊肉跳起来,忍不住看了玄识一眼,低声说:“傻……呃,大神,你到底要作什么?”
他只是笑:“这里有很漂亮的东西。”
头上的星群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我慢慢看清,前方是一条辉煌灿烂的星河,被薄纱似的云气托着,一块块琉璃在其中联翩而过,互相撞击着,发出碎玉般的叮咚声。
再一细看,呃,这些琉璃片都带着纹,我晕……这这不是临华镜的碎片么?感情都被扔到这里变成星河了?
忽然想起倩婀的话,我看了玄识一眼:“大神,这些瓦片都是你扔上来的?”
嵇臻大神作证,我只扔了七片瓦,这家伙不知道扔了多少片,乱扔飞镖的习惯真不好……
玄识点点头:“我有时候想起他,但怎么也找不到,心里很闷,加上妹妹老是哭,我就学着他的样子,变出星星来逗妹妹开心,久而久之,就弄出这条银河了。呵呵,倒是出乎意料地漂亮……”
我傻乎乎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好。
他真的这么想我?我……有点冒汗了……
玄识见我发呆,低声问:“小鱼,你怎么了?你今天似乎越来越奇怪。”
我吓一跳,连忙傻笑着说:“太帅了,美呆了,呃──我说啥呢我?”实在尴尬,被他亮晶晶的眼睛瞧着,猛地心里一阵乱跳,我顺手在银河里捞起一颗小星星,在脸上使劲揉了揉。
琉璃冰冷的温度让我发昏的脑袋清醒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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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年头真是世道维奸,作鱼难,作公鱼难,作一只有魅力的公鱼要抵制诱惑,简直难上加难。
我很郁闷。玄识要还这么痴兮兮的,我担心……我要早节不保。我的初恋难道要丢给玄识这家伙?怎么想,他也不像我的梦中情人嘛……不行,我得挺住!
玄识对我忽喜忽怒的表情变化倒是满不在意,他的眼睛出神地看着灿烂的银河,眼里光彩流动,忽然说:“小鱼,你说,如果他知道我这么喜欢他……会不会……会不会也喜欢我?”说到后面,显然他的脸皮没那么厚实,忽然就红了脸。
嘎,一句话噎得我无话可说……真见鬼,我还真的知道了,可怎么回答呢?
我喜欢他吗?我不喜欢他吗?
天啊,我才不过一条刚刚发育不久的鱼,这些情情爱爱的问题压根没想过,要我怎么回答?
我喜欢他吗……定定瞪着玄识,我头都大了,一句话冲口而出:“他一定说,不知道!”
玄识一愣,想了一会,笑了:“是啊,我要是贸然表白,他一定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来。唉,就是怎么都找不到他啊。”
看着他忧伤的侧脸,我心里泛过一阵冲动,忽然大声说:“你别急,也许他会知道呢?”
玄识看了我一眼,目光忽然变得锐利:“为什么?小鱼,难道你知道什么消息?”
糟糕……差点露馅。我赶紧弥补:“呃,我是说,既然他这么拽,一定有一些法力的,不是说法力高强的人可以互相读取内心思想吗?”
玄识惆怅地说:“可我在天地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气息。除非他藏在极幽的所在,比如……翼龙的玄境,海国的幻境,冥王的幽境。但他的灵气太强大,如果属于龙京或者海国、冥界,一定是其中的统治者之流。我很清楚各界的情形,决计没有这号人物。”
笨蛋玄识,这号伟大的拽人就在你面前,你还不是认不出……亏你还自称爱我爱得那啥那啥……
我听得直想叹气,也不知道该笑他笨,还是该惭愧我自己龊蛋。再让他这么没谱儿似的痴下去,我好像不但不高兴,反倒有点郁闷了。
忽然有点自卑……我哪有玄识想得那么好,他迷恋的人,真的是我吗?
抓紧了手里的琉璃碎片,我忽然想到,就算再灿烂的星辰,走近了细看,它也不过是一块琉璃碎片罢了。何况,我其实只是比鹅卵石还泛滥成灾的普通水族小神,还算不上琉璃呢。
一条啥也不算的普通小鱼,竟然成为了威权显赫的日神的心仪对象,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为什么,并不快乐……
高高天穹顶上的北斗七星似乎感应到我的心情,明灭不定,光波轻轻颤抖着。这情形让我笑了笑。原来,这天地间,我并不是没有留下一点记号。
17
多看了一会星星,我有点困了,打了个呵欠。
玄识拉起我:“累了?我们躺到银河里面吧,流动的星石会慢慢让我们漂回耀焕宫的。那里的光辉海就是银河的终点。”
“要我躺在一堆石头上漂回去?明天一定会腰酸背痛的。我还得驾日轮车呢!”我看了看银河,赶紧摇头。
玄识顺手一挥,河里多了一条弯弯的小船,他不再问我的意见,直接拖着我跳了上去,笑着一拍船头:“这里如何?不抱怨了吧?”
我趴在船头,河流中的小星星流动辗转,轻轻撞击着船头,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融汇在河中的声声流波里,整个光之河流似乎都在曼声吟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曲调。天籁之音,也寂寞也高远,让我惆怅的心情多了一分迷醉般的恍惚感。
这么美丽的地方,怪不得玄识喜欢。
忽然想到,玄识心里是不是盼着和他的心上人一起泛舟共游银汉呢?
唉,可惜我要令他失望的……
这一夜,我第一知道了什么叫做茫然若失。
回到耀涣宫,倩婀和侍者都等得着急了。一看到玄识,倩婀几乎跳了起来:“哥哥,天帝的使者已经等了你很久,你赶紧去吧。”
我听得吃了一惊,来到耀涣宫这么久,这还是第一遇到天帝如此郑重地遣使传旨。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
玄识神色郑重,匆匆去了正殿。我和倩婀对看一眼,索性也跟了过去。
老远就看到一个羽衣仙人端然站在殿中,大概就是天帝的特使了。奇怪的是,他看到玄识,神情并没有特别的恭谨。面对日神还如此倨傲,我猜想这位使者的身份多半有些特别。
两人见面,略客套了两句,我这才知道,羽衣使者叫做鸿羽。我之前倒是听玄识提到过这个名字,他似乎是翼龙之王留在天庭的质子。龙族是和天神、海神并列的三大神族之一,龙帝的儿子地位不下于玄识,怪不得他的举止这么高傲。
鸿羽稍微问候玄识之后,就正式宣读天帝的命令。原来,老龙帝已经任满,达到天人五衰之境地,不再适合作为龙族主人。天帝要玄识紧急出使龙族,监督下一任的龙帝选举,而鸿羽也会陪着玄识一起去。
这件事显然非常严重,龙族都是强悍凶猛之辈,这番不大打出手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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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鸿羽铁青的脸色,估计龙族已经争权夺位快要闹翻天。玄识这时候作为天庭的监督官员跑去赶浑水,一定很容易倒霉。
大概就是因为事情烫手,天帝才会想起派出地位尊崇的侄儿出马吧?
毕竟,天帝的太子失踪之后,玄识已经是天庭第二人。
唉,这丫要倒霉了,老子作为他的神秘爱慕对象,要不要跟着过去帮帮忙啊?毕竟这傻鸟大神光是法力厉害,做人并不多么机灵,这不知道会怎么吃瘪。老子不去,还真怕这傻鸟出什么事情。
玄识沉吟一会,低声问鸿羽:“现在有实力和意愿争夺龙帝之位的有哪些人?”
鸿羽苦笑:“二十多个。”
倩婀听得失声惊呼:“不会吧?这么多!”
鸿羽似乎第一注意到美丽的倩婀,看了她一眼,向来傲慢的态度总算温柔了一些,微微一笑:“是星之女神吗?久仰了。”
倩婀这野妞儿被他低声下气一说,忽然脸上微微一红,有点窘迫地轻轻嘟起嘴:“我是说,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能争夺帝位?”
鸿羽对女人显然比对男人态度好得多,居然还是耐心解释:“我龙族能发展茁壮,全靠族中祖规鼓励争斗,又不大讲究出身,唯实力称霸,落败者死得十分凄惨。从小就是相互竞争长大,所以诸位亲王的能力彼此相差无几。真正实力不济的人,早就死在多恶战里。”
倩婀吃了一惊,忍不住说:“那你从小被留在天庭作人质,缺乏锻炼,岂不是很亏?”
鸿羽淡淡一笑:“倩婀小姐,我是早产儿。我父皇知道我打不过诸兄弟,所以送我作人质,否则我早就死了。”
倩婀又傻乎乎地啊了一声,大眼睛眨啊眨的,好像随时会流出眼泪。哼,当初这野蛮妞儿逼老子跳火圈的时候可没这么圣母。老子一看就知道这妞儿的女人天性发作,对这倨傲小子动了同情心。
“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路上你再慢慢给我介绍这些帝位争夺者的情况。”玄识大概也看出了老妹神情不对,赶紧打断两人目不转睛的对话和对望。
我只怕这傻鸟大神吃亏,赶紧也说:“玄识大神,让我也去吧!”看他神情愕然,赶快补充一句:“就算是大神亲自出马,也需要一个跟班端茶倒水嘛。所以,还是带上我如何?”
19
就这样,我和玄识、鸿羽、倩婀一起去了龙族的玄京。因为玄京有特别的幻之力量,让其它种族的魔法和神力都大打折扣。玄识虽然是法力通天的日神,到了龙族的地盘,那些流风、腾云的法术一律失效,我们四人只能依靠专门的驼龙作为脚力。驼龙虽然能够日行十万里,龙之帝国实在广袤,我们在路上了足足十多天,总算到达玄京的边境。
玄识是高高在上的日神,其实没什么生活常识,倩婀又是个骄蛮懒惰的大小姐,所以一路上生活做饭、照顾起居的事情都着落在了我和鸿羽的头上。我反正从小就是自己照顾自己,也不在乎多两个拖油瓶。鸿羽十分奇怪,他出身娇贵,平时又气度高傲,打杂起来却毫不含糊,也不听他抱怨什么。
我起初还有点纳闷,后来看到他一双眼睛有事没事都瞄着倩婀,心里就有数了。感情这小子能低头打杂,靠的还是爱情的力量。
真倒霉,同样是被人爱慕,倩婀可以享受鸿羽的打杂,我就得伺候玄识这个啥也不懂、啥也不会的二愣子……我这还有点被仰慕者的高傲神秘吗?太郁闷了!
不过不管他也不行。在天上他可以不吃五谷,到了龙之帝国,不吃就等着饿瘪吧。可是玄识煮饭只会作夹生饭,用神力打猎会把猎物烧成焦炭,洗衣服洗不干净,唯一的功能就是随时随地可以生火……我要不做事,估计他有本事把自己活活饿死。所以,只好我嵇越大人能者多劳了。
看在玄识这么爱慕我的份上,我理当展现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伟大气概,照顾他一下也没什么啦。
其实这想法本身没什么差错,不过后来的事情发展有点出乎我的意料,甚至可以说……大出意料、一塌糊涂……
到达玄京之前的那一天傍晚,我们在黑云森林里面遇到了一对孤身赶路的主仆。因为天色已经很晚了,他看到我们生了火,就停下脚步,客气地对玄识请求:“这位兄台,我的仆人着了寒气,烤一烤可能好些。能不能借火堆一用?”
他带着青色的纱帽,面目不清,但口气温和儒雅,听得出又是个很有教养的人。换句话说,他应该和玄识这样的人是同类,和我嘛,就是异类了。
玄识向来是个有礼貌的人,当然含笑答应。
那人温和地道谢,在树下栓好驼龙,和仆人一起过来,我们连忙给两人让出了位置。那人席地坐下,为了表示友好,从行囊里面取出风干的雷兽腿给大家分享。玄识还想客套,我正嫌弃这段时间都没打牙祭,老实不客气接过来,架在火上烤起。
不一会,雷兽腿烧得劈劈啪啪的,发出诱人的焦香,那人取下雷兽腿,用银刀一过,很快就切好了,一一分给我们吃。他递来兽肉的时候,身子微微前倾,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得心里一寒。
就算这时候天上忽然跳下一个雷公,我也不会更吃惊了。
2
雷兽滚烫的油滴了一点在我手上,我一下子烫得清醒过来,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连忙哈哈一笑掩饰失态,接过腿肉就啃,被烫得惨叫一声。那人看着,微微一笑。
我心里莫名一股感觉涌过,手指忍不住有些颤抖。
玄识和鸿羽何等机敏,早已发现了我的失态,顺着我的眼神,看向那带着纱帽的贵介男子。只有倩婀没心没肺,接过雷兽腿就咬。
我注意到,玄识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而向来高傲冷静的鸿羽,也猛地变了脸色,惨白着脸,定定盯着那男子,嘴唇颤抖,忽然说:“是你么?你……你竟然也要参加玄京大会?”
那男子看了鸿羽一眼,眉头微皱,低声说:“阁下认识我?”
鸿羽苦笑:“我们见过啊。不过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你大概不记得我了。五堂兄,我是鸿羽。”
那男子吃了一惊,喃喃问:“小鸿?”又看了鸿羽一会,近乎惊叹地说:“呵,你都长这么大了。”
随即信手扯去头上的纱帽,微微一笑,伸开双臂,自然而然将鸿羽一把拥入怀中,轻轻拍着他背心,呵呵地笑:“长得快和我一样高了,你小子!”
鸿羽平时气度傲岸不群,到了那男子面前,居然被当作小孩似的对待,苦于无法反抗,只好愁眉苦脸地随便那人又摸又拍,情形实在古怪得很。偏偏那男子还一脸自然而然的爱怜横溢,就像对着心爱的儿子似的,我看得又骇异又好笑。要不是因为他的脸……我大概真的笑出来了。
他的脸……他的脸……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怪事?
玄识目不转睛看着他,神情大概比我表现出来的更加震撼。我想他也是惊呆了。
帅,真帅,爆帅。这倒是不稀奇,关键是──那男子长得和耀焕宫里的画像一模一样。
虽然我知道玄识画的其实是我变形后的样子,但真的看到画像上的人如此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我除了震骇还真想不出其它的反应。
造物的玄机,真是令我想不通啊……玄啊玄,为什么这样玄?玄得我……鼻涕都要下来了。
那男子似乎也看出了我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微笑着说:“鸿羽,你怎么不给我介绍你的朋友?”见鬼……连声音也很像,只是比我成熟稳重多了,相形之下,我真TMD像个倒霉的赝品……
鸿羽“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笑呵呵挥着手一一介绍过来:“五哥,这位是日神玄识,这位是星之女神倩婀。”对玄识的介绍很平淡,介绍倩婀的时候特别强调了一下,充分表现了他重色轻友的本能。那男子显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冲着他微微一笑。
最后轮到我,鸿羽轻描淡写地说:“这位是玄识的随从小鱼。”那男子“嗯”了一声,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我,忽然凝视了一会。我被他一看,犹如有利刀在割,十分不自在,偏生倔强性情上来,索性和他大眼瞪小眼。那男子便笑了笑,徐徐收回视线,低声说:“小朋友不错。”
其实我也不晓得他到底说我什么不错,不过看鸿羽惊讶的样子,估计他很少这么夸人吧。也许他瞧出我们长得像,所以勉强表扬我一句?
最后,鸿羽介绍说:“这位是我的五堂兄,翼龙王的儿子,楚凭。他也是我龙族的首席大巫师。”
我不知道楚凭是何方神圣,不过我看到玄识愕然的眼神,估计这个家伙一定很厉害。唉,为什么我们长得这么像,人家是猛男中的猛男,我却是小虾中的小虾呢?
可更让我郁闷的是,玄识看着他的眼神,那么温柔和迷惘,犹如看着一个让他想了很久的美梦。
晕……他把楚凭当什么人了?
21
介绍过后,鸿羽还是固执地问:“五哥,你也要参加玄京大会吗?”
楚凭目光变得有些锐利,盯了他一眼,故意轻松地笑了笑:“怎么?鸿羽,你也要去?”
这话无异于是承认的意思了。
鸿羽摇摇头:“我是要去,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奉天帝的命令,带日神一起去监督新龙帝的推举大会。”
楚凭点点头:“原来如此。”
龙族之间似乎有种特别的心灵沟通,鸿羽看了他一会,神情忽然有点伤心,低声说:“要不是我赶紧说出来,你刚才就想杀了我。是吧?”
楚凭一愣,盯了他一眼,叹口气:“你这小子,还是这么机灵。”
鸿羽苦笑:“五哥,你变了。”
楚凭柔声说:“任谁在不见天日的缚龙圣殿呆上两千多年,一定也会变的。”
两人的对话有点凉飕飕的,我听出了鸡皮疙瘩。玄识倒是毫不介意,只管痴痴看着楚凭,眼里的热情和迷惘甚至毫无掩饰……真郁闷……
鸿羽固执地说:“我就不会变。五哥,不管怎么,我不会杀你。”
楚凭听了,苦笑一下,仰头说:“这话题真无趣,小鸿,别说让人笑话的傻话了。”拍拍他的头,还是对付小孩子似的口气,漫不经心地说:“小鸿,我们向来交情不错,这你既然是监督官,应该会帮我成功吧?”
鸿羽听得愣了一下,迟疑不语。楚凭笑了笑,就说:“怎么?不乐意?”笑得有点不羁和自嘲的意思,当然也有点阴。现在他看着就没有贵介公子的感觉了,一脸明白写着“本人不是好鸟”。
鸿羽说:“五哥,你要和大哥他们争夺龙帝的位置,我劝不了你,也没什么办法。你们都是我哥哥,我不能偏袒。”
楚凭笑了笑,反问:“我们都是你哥哥,不过只有我救过你小命,你也不偏袒吗?”怪不得他看到鸿羽这么亲热,连性命都搭救过,想必两人之前交情是不浅。
鸿羽显然被他问得很为难,皱着眉头不晓得怎么回答。我看他很郁闷的样子,只好笑眯眯地开口帮忙了:“就算你救过他的命,难道你就有资格挟恩求报?莫非你当初就是为了有报答才救他的?”
楚凭一愣,说:“当然不是。我怎么都会救他。”
我赶紧一拍手,竖起大么指:“有性格,这才是大神的风范嘛。既然如此,就算鸿羽不报答你,大神一定也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楚凭语塞,盯着我看了一会,我又有被钢钉扎在脸上的感觉。还好他又笑了,说:“好,我当然不介意。”说的是好,眼里并没有笑意。
我知道我得罪他了。
丢给他一个大白眼。不爽我?我还不爽你小子呢!
哼,谁怕谁。
22
大概因为话不投机,第二天一早,楚凭就告辞了,带着他的仆人自管离去。
玄识本来一直沉默,忽然开口问鸿羽:“这位楚凭公子,他说在缚龙圣殿呆了两千多年……到底怎么回事?”
瞧吧,我就知道,就知道,他恐怕是看上楚凭了。
我听得心里有些乱,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总之不是很爽的滋味……
鸿羽没料到他对这个感兴趣,迟疑一会,说:“他的姑姑,本来是龙帝最宠爱的堂妹,甚至破格封为大公主。可惜后来犯下严重的罪过,被龙帝亲自下令死。楚凭受罚就是被那件事牵连的。”
这么一说,玄识立刻明白了,沈声问:“大公主私通和龙族敌对的海神,生下了海国皇帝嵇臻,获罪于龙帝,所以楚凭受了连累,是吧?”
我吃了一惊,原来这个家伙来自嵇臻的母族。这么说,楚凭其实是嵇臻的表兄。怪不得,他倒果真是和嵇臻一样嵇臻,比拽还要拽……
嗷嗷,我又郁闷了。
鸿羽解释:“不完全是。龙帝当初下令死了大公主,又想杀死嵇臻,楚凭对龙帝求情,自愿被囚禁在缚龙圣殿,为大公主赎罪,也为表弟嵇臻续命。后来嵇臻长大后恶战龙族,甚至格杀了武力最强大的雷龙之王,逼得龙族对他臣服。要不是龙帝是嵇臻的亲外公,也许嵇臻连他也杀死了。事后,龙帝十分愤怒,迁怒楚凭,他又受了很大的苦……要不是他有血誓要效忠龙族,只怕楚凭早就反了出去。现在龙帝病故,楚凭积累了快三千年的怨气,也许从此全部发作出来。”
我晕,原来这一脸不像好人的小子还真是一只大大的好鸟,舍己为人的楷模,顾全亲情的大好青年……
只是,他既然能为了那个八字没一撇的龙帝职位不惜杀死心爱的堂弟鸿羽,当初怎么肯为了刚出生的嵇臻如此费心呢?楚凭这老小子,到底是太有情还是太无情,我还真搞不懂他。
玄识静静听着,虽然不说话,眼神温柔,甚至有些神往之意,嘴角笑容柔软甜蜜得简直就是刺眼。
我看得大骂他是痴,骂了起码一百,心里有数,他多半把楚凭当年的事情加上了一层桃颜色,什么都想得很好。
不过,我总觉得,楚凭不会是当初的楚凭了,玄识要这么想象他,只怕有得吃苦头。唉,这傻鸟大神看来是对楚凭一见锺情了,真见鬼。说来,当初我乱扔瓦片的恶劣行为,正是玄识这段莫名其妙感情的罪魁祸首。他会忽然对楚凭看对眼,我不能说没一点责任。
真TMD倒霉,莫名其妙被人爱慕一阵子,结果正品一来,我这个残品立刻得三鞠躬退场。退场还罢了,我还得给玄识这傻鸟盯着点,免得他脑门一热掉进情关,万一吃亏,老子未免有点良心过不去。
总之,我给自己找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理由,结论就是:不能放任玄识作傻鸟,老子得负责。
真郁闷的结论。
一条鱼,一条尾巴都没长齐的小公鱼,居然得对太阳神的幼稚爱情负责,我我我这是哪门子毛病发了?
龙境真不是个好地方,大白天也阴沉沉灰溜溜的,我确信我讨厌这里。
心情大恶,索性一言不发。
玄识和鸿羽废话得差不多了,我跳上驼龙,默默和他们一起赶路。倩婀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唧唧喳喳地和鸿羽聊天。鸿羽一说笑话,她就笑得枝乱颤,活像个小白痴。这丫头,只要和鸿羽在一起,大概天塌了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真是一对色情男女,重色轻友的典范。
我讨厌他们。
没事干嘛在失恋的人面前表演亲热,吃饱了啊?撑了啊?猴子献宝啊?
且慢……我我我在想什么?
哼,玄识要泡楚凭就泡吧,关我什么事?我怎么就失恋了,明明之前是他仰慕神秘伟大的老子我,我鸟都不鸟他,继续哼。
总之,没有失恋,绝对没有失恋。哼哼哼。
只是心里有一点点堵而已……一点点……
23
到了玄京大会一看,我发现一个以前被我忽略的事实:玄识和鸿羽虽然是拽人,天下还有不少人和他们一样拽。之前鸿羽说有实力争夺龙帝位置的人起码有二十个,看来他可没有吹牛。
龙族的皇帝是由各部龙王采取公平竞争加上民众投票的部落联盟制度。因为牛人实在太多,鸿羽干脆建议主持大会的翼龙王,搞了个单循环分组淘汰制,小组出线的人再进入下一轮的龙帝角逐。后面还要搞什么十进九,九进八,八进七之类的附加赛,想看龙族大会的人还得买票进场,还可以拔龙鳞支持自己欣赏的参赛龙神,7%用于助长他的魔法值,3%捐赠给大赛组委会。总之,这样推出来的龙帝一定是打遍龙族无敌手,文武双全,智勇计谋都了得,而且人缘超级好的逆天强龙一条。
这个建议是不错的,不但让翼龙王赚得眉开眼笑,而且还有附加效应,很多龙女看上了参加角逐的龙神,搞了一些粉丝团,会场上除了轰隆隆的魔法飙风,还有龙女们痴兮兮的尖叫,十分热闹有趣。
我看着台上斗来斗去的龙族群雄,眼缭乱的各种魔法,觉得头都晕了。唉,不到玄京不知道拽字是怎么写的,我现在知道了,可越发觉得我也太不够拽啦!怪不得玄识一看到楚凭就犯了痴……
打住打住,不要再想玄识的猪头事了,否则我就是一大猪头!
我发狠盯着那些不住打架的家伙,留神他们使用的魔法和招式。不拽是吗?不拽难道我不会自学成拽?神仙还是凡人做,何况老子好歹也是一海神!
玄识对这群打架众倒是没怎么留神,反正楚凭还没上场,他乐得逍遥,趴在主席台上打瞌睡。鸿羽忙于和倩婀卿卿我我,也没心思理会我在干啥。我盯着打架众看了好一阵子,觉得有些乏了,忽然肩膀一重,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楚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在对着我微笑,因为动作很轻,甚至没有惊动正在小睡的玄识。
“找你有事。”楚凭笑呵呵地说,还是和刚见到那样,一脸的爽朗,不过我看到过他和鸿羽交谈,连表弟也想干掉,这家伙决计不是好鸟,看着善良可亲而已。
“你要干嘛?”我小心地说。老小子怎么忽然找我单挑?莫非有诈?
他呵呵地笑,拍拍我的头,却没有回答。
我随即苦笑,我不过一条小破鱼,有什么输不起,有什么好诈的。真是。跟着走呗,正好看看这家伙葫芦里卖什么药。我就不信,他还能我做成红烧鱼吃了。
点点头,我站了起来,跟着楚凭走了一阵,慢慢地有些荒僻了,周围的景色美丽而凄凉。我越看越觉得不对,这家伙尽带着我走小道,到底要干啥?
真奇怪,为了我,值得这么兜圈么?
“拜托,你到底要干嘛?”我终于忍不住又问了。
2
楚凭的脸色忽然暗沉了一些,手指点向我的眉心,动作快得像闪电,我吓了一跳,连忙躲避。可是楚凭实在快得惊人,我被他一下子抓了过去,活像提小鸡似的拖到面前,然后他仔仔细细盯着我的脸,手指按在我眉心,犹如要作什么很小心的事情。
我心里其实是怕怕的,不过在情敌面前不能丢了气派,只好勉强瞪大眼睛,很拽地说:“无耻小人,你意欲如何?”
心里忍不住暗骂自己,这么着急的时候居然为了够拽,咬文嚼字,我真是要脸不要命……
楚凭不答,手指冷得像寒冰,紧紧按着,我清楚地看到,随着他用力的按压动作,一道烟雾袅袅而起……呃,奇怪……好像是从我眉心冒出来的?
楚凭盯着白烟,神情若有所思,喃喃道:“果然如此……”
我被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搞得实在有点受不了,大声说:“这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冒烟?”
楚凭笑眯眯地回答:“告诉你也无妨,这是海国最强大的封印魔法,烟霞烙。能使用这种魔法的人,在整个海国不超过三个,而且其中两个已经死了。”
我被他说得好奇起来,干笑一声:“这么说,对我施加封印的人很利害是吧?看不出,我还值得这么费折腾。”
楚凭点点头,继续用指头按着我眉心,冰冷的力量源源不断注入我顶门。
奇怪的是,我居然没有明显的感觉,似乎楚凭的力量和烟霞烙并不抵触?
我忽然有些兴奋起来,想象力一下子天马行空:“这么威风的封印,莫非我其实很利害,所以需要烟霞烙这样的高级封印魔法才能制服?呃,难道我以前是嵇臻的政敌,被他抓起来下了封印外加失去记忆?”
楚凭起初还不说话,后来被我搞烦了,说:“闭嘴。”顺手一翻,变出一个软木塞,堵住我的嘴巴。
我气得直瞪他,心里把他的全家问候了一百。
楚凭又折腾一阵,见我没有再抗议了,这才弄走软木塞。又继续忙活他的。
无聊地看着他的动作,我悻悻然地问:“你这是在解开封印吗?”
楚凭笑道:“既然这个人这么大的心思封印你,定有他的考虑。我为何要解开。”
我困惑地摇摇头:“那你指着我眉心作什么?”
楚凭道:“我看看封印的手法。”他果然只是看手法,眼睛一直牢牢盯着我的脸,却没有别的样折腾了。
他嘴里说着,手上不断比划,似乎在联系什么动作。
我看着他复杂的手势,忽然明白过来――楚凭逼出封印,只是打算学习封印的方法。莫非,他想私下学会烟霞烙,用于称霸玄京大会!
25
楚凭显然有十分厉害的读心术,马上回答我:“你猜错了。”忽然手指一弹,一道冰冷的锐流之力注入我眉心,我脑门轰地一声,整个人似乎漂了起来,晃晃悠悠浮到半空。
然后我吓了一跳――我虽然浮到了半空,下面却分明还是站着一个我,犹如泥塑木雕一般傻傻地立着。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离魂术!刚才楚凭手指上的力量,把我的灵魂从躯体上硬生生轰了出来。这王八蛋!他到底要干啥?
我又惊又怒,飞腿就踹,然后眼睁睁看着我的腿从他身上穿过,一点阻力也没有!晕,我很沮丧地发现了这个事实:我只是一个灵魂,所以根本没有影响他的力量。
楚凭盯着我笑了笑:“别怕,只是暂时用一会。还有,你别激动了,除了我是施下离魂术的当事人,别人都看不到你的。”
@!$##%$#^@#!^&%((*)U*&^^%##@%$@#$@$×(……&×
我吓了一跳,忽然醒悟到――我被这老小子干掉了!又伤心又害怕,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楚凭这干脆懒得理会我,悠然自得地过去扶住我的躯体,眼里忽然寒光爆射,那个“我”的眼中跟着泛过寒光,身子动了动。
然后,“我”的全身发生了奇怪的变化,整个人笼罩在淡淡的烟雾之中,慢慢地拖长,变幻,越来越不像我本人,而是像……楚凭。只是脸上毫无表情,眼中寒星流动,显得十分冷酷。楚凭再一挥手,我连衣服也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我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完全说不出话了。
记得玄识的那张画,画中人就是长着楚凭的样子。难道,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
楚凭说了,不会解开我的封印,他这是干什么?
楚凭大概又看出了我的心思,微笑着回答一句:“让你也帮我对付几场比斗。”
我恍然大悟,暗骂一声老贼。他一定是不想在龙族大赛的单循环赛制中耗费太多体力,打算用我的身体对付那些难度不高的初级比赛。自己保留精力,好好对付他心目中的劲敌。
这么干,无异于作弊,不过我和他长得这么像,估计别人看不出他在作弊的。只是我还是想不通,楚凭这么利用我的身体,难道我真有本事对付那些超级逆天彪悍的龙族好汉?要知道,就算是单循环的初赛,能上场干架的都是逆天强龙啊!
我不禁为我的身体哀叹起来。要是被打破了怎么办?我还能回去么?回去了还能用么?
26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的身体居然逆天强悍无比,把赛场上一路遇到的各路龙神打了个稀里哗啦。简直太神奇了,我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一条没啥法力的小公鱼,想不到被抽取灵魂之后变得这么生猛海鲜,甚至让我怀疑,到底是我的灵魂拖累了身体,或者,这具身体本来就不该属于我,它就是楚凭的备胎?
我感到很困扰,就这么轻飘飘躺在一张树叶上,小风飕飕地从我身上随便穿啊穿,让我觉得透心凉。
平生第一,我对自己产生的严重的怀疑。更让我难过的是,玄识痴迷含情的眼神。
是,他一直看着,看着我的身体,可我的灵魂并不在那里。那个帅得掉渣,逆天得神奇的绝色美男子,超级猛龙,并不是我。它是楚凭的傀儡,它没有灵魂,由楚凭控制他的一举一动,可玄识看着它的样子,完全就是在看梦中情人。
含情的,如醉的目光,一直痴痴流量不去,那么亲密和热爱的样子,可他看不到我的灵魂。
真见鬼,在他心里,我算个什么啊。
我忽然就觉得难以自持,就这么安静地趴在翠绿的树叶上,脸对着冰凉青翠的叶脉,觉得很压抑。不知道为什么,露水一滴滴从叶子上滴落,我感到很丢脸,要是别人以为那是我的眼泪,我就没脸见鱼了。
心里一团乱,我只好轻轻飞下枝头,百无聊赖地蹲在玄识身边的石阶上。
我看着他。他看着比赛台上的人。我觉得很委屈。
明明是他说爱慕我得不得了,为什么我活像失恋一样难过?
楚凭就用隐身术呆在我身边,也蹲着陪我,顺便瞧瞧场中战况,看到我郁闷的样子,呵呵笑了:“你喜欢他?”
我忍着不回答。
楚凭又笑:“他好像喜欢我。”
我心里知道,其实关我什么事,可我就是难过了,瞪着楚凭,不住地笑:“是啊,失敬,情圣。”
楚凭一听又笑了,忽然恶作剧似的一把扣住我的肩膀,把我拖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说:“很少人敢顶撞我。”
我也干笑:“顶了你又怎么?”
楚凭点点头:“有性格,好孩子。”他冰冷的手忽然摸上了我的脖子,柔声说:“我最喜欢有性格的好孩子――用手捏断这个倔强的脖子,感觉一定很不错。”
他的手非常冷,毫无活气,我甚至怀疑他其实是地底还阳的冤魂。被他摸在脖子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楚凭静的眼睛看着我,忽然嘿嘿笑起来,就像被我的窘态逗乐了。
我很想揍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场中传出一声惨叫。我看到令我震骇的场面。
27
场中两个紧紧缠斗的人已经分出胜负,“我”漠然站着,活像一个英俊邪恶的地狱巫师,一身的血,一身的邪气,一身的杀气,一身的霸气。
而刚才还和“我”死拼的那个龙神已经倒下了,全身都是血,胸前破了个大洞――他的心脏正被“我”抓在手上。
所有的人都吃惊地站了起来。连玄识等人也一下子盯着场中。
龙族大会虽然竞争激烈,这样当众屠杀同族的事情还没发生过,显然“我”犯了很大的忌讳。我看着那个流血倒地的龙神,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一把抓住楚凭的衣领:“你怎么这样狠!那是你同胞啊!”
楚凭皱起眉头,低声咒骂了一句:“它忽然失控了。见鬼,连烟霞络也不能彻底控制……好重的凶性!怪不得要封印!”
我大吃一惊,想不到是这样,连忙问:“那怎么办?”
楚凭本想占便宜,没想到惹出了这样的大漏子,大概也郁闷得够呛。眼睛牢牢盯着场中,忽然嘿嘿一笑:“那就对不住你了!”
他眼中寒光爆射,和“我”眼里的厉光遥相呼应,看上去很恐怖。
我估计他要作什么逆天的事儿,一看不对,飞快开溜,几乎与此同时,楚凭的手掌飞快抓向我!
嗷嗷逃命要紧!我顾不上耍帅,仗着身子轻,一溜烟似的飘了出去。楚凭冷笑一声,纵身追击,我哪里还管得了许多,绕着比赛场和他跑圈。场中的“我”失去了楚凭的控制,身子摇摇欲坠,大概楚凭看到也着急了,略一犹豫,忽然下了狠手。就听一声霹雳,我眼前白光炸开,一下子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正站在比赛场上,手里拿着一个软软的血淋淋的东西,嗷嗷啊啊啊!那个龙神的心脏!晕……
我惨叫一声,犹如被烙铁烫到,飞快扔了那颗心脏。看着所有人对我虎视眈眈的眼光,我干咳一声,小声说:“我我我是无辜的。”
“无辜?”大伙全部冲我冷笑。
晕我真的无辜真的比窦娥还冤,你们这么就不相信我?我情急之下,把期待的眼神投向玄识:“玄识,玄识?你也不相信我?”
玄识明显震动了一下,迟疑的眼看着我。大概他没想到我刚才还酷毙了,现在忽然变得很没品。他神情很有点错愕。但还是慢慢走向我。
群龙大哗,轰地一下,一层层围了上来,就像幽蓝色的潮水,势不可当地向着漩涡的核心涌进。
他们正在包围我和玄识。
玄识眉头皱了皱,却还是毫不迟疑地继续往我的方向走。他的身体发出淡淡的金芒,逐渐地变亮,那光线恢弘磅礴,通贯了他的全身,层层射向远方,令阴沉的龙之京华也变得明亮璀璨起来。
鸿羽震惊地说:“玄识,你要做什么?”又对我说:“大哥,你到底怎么回事?”倩婀也说:“哥哥!你疯了?”
28
玄识微微一叹:“我只是要求,诸位先不要为难他,问清楚怎么回事。”
群龙又是一阵大哗,大概想不到玄识会挺身力保于我。几大龙族亲王不禁交头接耳。
我又高兴又心酸。
这样危险的情况,他也愿意出手,宁可为了我和这么多龙神作对。可他眼里看到的到底是谁?
我喉咙哽了一下,大声说:“玄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眼巴巴看着他,用他最熟悉的表情和姿势。
他眼神温存明亮而坚定:“我自然知道。楚凭,我找了你几千万年了。楚凭……”他大概不习惯这么当众示爱。忽然有点窘的样子,勉强笑了笑。
我机伶伶哆嗦了一下,觉得全身的血都变做了铅水,冰冷而沉重,甚至让我不像个活物了。
原来是楚凭,他,叫我楚凭。
我觉得我像个不要脸的小偷,我……我……我到底算什么?
我忍不住退了一步,看着逐渐合围的龙族和稳稳屹立的玄识,心里百味杂陈。
如果这样靠骗他的爱慕才能救命,我宁可不要。我不是骗子,不是小偷,也不是软饭男……
我一横心,猖狂地哈哈大笑起来:“玄识,我逗你玩呢,你别当真!我这么逆天,哪里需要你帮忙?就耍耍你小子取乐!”尽量做出最拽的样子,我轻蔑地一笑。
玄识的眼神黯了一下,低头想了想,忽然又抬头,柔声说:“楚凭,你遇到了什么为难事,我可以帮你。我知道你不想连累我,但我不会不管你。”
我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他又叫我楚凭……楚凭!楚凭!我听着很想发疯。
我现在都快没命了,为什么还有空听着这些话伤心呢?正是活见鬼的自作多情啊!
我心里咒骂了自己一百,脸上还得勉强维持很拽的笑容:“你别操心了。”轻佻地说完,我正好看到一个龙神越逼越近。好吧,就你丫倒霉!
大笑一声,我一把抓向那个龙神。凭我之前在赛场上连赢十来个的威风,对付这只弱龙应该不在话下!让玄识知道我其实很利害,他就不会这么傻兮兮地帮我了。我才不要接受别人的错误施舍,更不要连累玄识!
扑通一声,那个龙神一把反扭住了我,呼噜一下子,我就活像坐上了闪电的尾巴,蹭蹭蹭直入上空。
见鬼,这家伙还是逆天强龙,我还是弱弱的小公鱼!怎么搞的,灵魂一回来,我的战斗力就弱得可笑了!
那龙神大概也没想到他一招反击这么生猛有力,傻呵呵抬头看着我,我则身不由己直接往上冲。
那龙神忽然叫道:“好奸贼,借力打力想逃跑,大伙小心他从空中跑掉!”
一句话提醒了我,我得赶紧变成一只鸟飞走!变变变,啊变身术是怎么用的,我有点忘记了。一着急,我差点憋出一身汗,忽然身子一轻,我变了!
低头一看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和灰褐色的短翅膀,我差点立刻晕倒跌下天空。失败,失败!我居然变成了一只肥滚滚的小麻雀,这么小一对胖翅膀,我怎么飞得远啊?
正在懊恼,龙神们纷纷腾空而起。顿时天空中飞翔着火龙,翼龙,冰龙,海龙,雷龙……五八门,颜色各异,威风凛凛地占据了整个天空。
倒霉……这简直就是――天、罗、地、网!
29
我还没来得及为我失败的变身术作过多的惭愧表达,地上传来一声悠长的吟啸,声音震动大地,空中也因此起了飓风,因为风势太大,龙神们的飞行遇到很大的阻碍,不得不一个个迫降到地面,恢复人形。
我的那丁点麻雀翅膀自然也禁不起飓风袭击,一下子被卷了进去,忽悠悠不住打转,我眼看着就要粉身碎骨,吓得心惊胆战,拼命扑腾着肥短的翅膀。耳边忽然听到一个恶毒的声音在微笑:“没用的。”
是楚凭!这个王八蛋居然在攻击我的内耳平衡器!看来他不赶尽杀绝不甘心了,我就不知道,他就算灭了我,怎么和那一大票龙族撇清自己?
一阵头昏眼,我再也无法维持变形术,恢复人形,直挺挺卷入暴风眼。眼前万事万物都在混沌旋转,犹如天地初开。极度的混乱迷茫中,我看着闪电般变幻的身边景象,心中忽有所悟。似乎天地间某种神秘的东西忽然被我看破了玄机。
就在这时,一道夺目的金光冲天而起,所到之风轻云淡,我也一下子从恐怖暴烈的飙风中解脱出来。与此同时,玄识的声音缓缓响起:“楚凭是我要保护的人,在问清楚原委之前,请各位不要为难他。”
我想不到他终于还是为我出手了,心里一颤,百味杂陈。他还是帮我了……可他说的,还是楚凭……
我刚才被风力损耗太狠,这时候一心事纠结,再也支持不住,慢慢飞落地面。才一落地,我就被喧嚣的龙神围了个水泄不通。
神龙们落到地面,愤怒地寻找肇事者。我定睛一看,这个逆天风暴狂居然是楚凭。他正把一个微型龙卷风收进了袖子,对着众人微笑。
龙神们看着他的脸,再看看我,顿时一阵哗然。鸿羽第一个道:“楚凭大哥?你……怎么有两个?”玄识更是皱起眉头,第一现出犹豫的神情,忽然就涨红了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我看的心里一紧。啊,两个,他会偏着哪一个呢?
也不管周围杀气腾腾的龙神们,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玄识,起了个固执的念头:“好吧,玄识,你说怎么怎么爱慕我,如果你真的搞得清我是谁,你要我怎么样,我也认了……”
楚凭苦笑一下,态度优雅地说:“各位,对不起,我才是楚凭。今天不小心睡过了时辰,匆匆赶来,才知道有不法之徒冒充我行凶。不过,请各位放心,我一定会亲手把他缚回圣殿,祭祀死难的弟兄。”
说着对玄识淡淡一鞠:“对不住,是我不好,拖累得你这样。”他的口气无比亲切自然,我听得打了个哆嗦。
玄识听着他温柔和熙的声音,脸上泛过一丝迷惘,久久不语。倩婀看看他,又看看我,眼里现出迷惑的神色,偷偷问鸿羽:“你看谁是你堂兄?”
鸿羽犹犹豫豫地看看我又看看楚凭,忽然一伸手指向我:“他是假的。神情举止一点气概都没有,这个人不可能是我堂兄。”
一点气概都没有……我听了忍不住苦笑。我不过一只小海神,海生野长,见过的就只有那么多市面,要我能有什么气概呢?可是,没气概就是罪过么?
倩婀一愣,随即点点头,看来也同意鸿羽的意见,神情很担心地说:“哥哥,你……不要庇护这个坏人了,他又不是你要找的楚凭。”
玄识沉默了一会,摇摇头:“不,在我搞清楚之前,我不会让你们为难他。”
所有的龙神听了这句话都冷笑起来。
我耳边嗡地一声,快活和烦恼、痛苦一起炸开。
3
玄识玄识玄识玄识!
百感交集,我看着他,很想笑一笑,其实我心里真的很高兴,不过……如果我现在笑起来,大家的反应一定更糟糕吧。
既然他这么爱慕我……呃,好吧,我承认,其实是――既然我已经中了他的招,有一点点爱慕他……我当然不能拖累他。
所以我对着他冷笑一声:“玄识,你以为你算什么?我……我楚凭才不需要你帮手。”
看着玄识迷惑而受伤的眼神,我有点难受,不过还是装作没看到,又对楚凭笑着叹气:“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变成我的样子为我脱罪。不过,我楚凭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然杀了人,我就会负责后果。”
龙神们一下子都现出了吃惊的神色。也难怪,我的表现前后矛盾太大,现在又弄出真假之分,估计把他们都搞昏头了。
眼睁睁看着楚凭一下子现出暴怒和震惊的神情,我心里很想笑。好家伙,既然你要坑我,我说什么也得坑你一下,就算我中招,你名声坏了,再别想作什么龙族皇帝。嘿嘿嘿,谁怕谁?
楚凭毕竟是个滑头,很快镇定情绪,脸色回复平静雍容。我看他想开口,怕他开脱,昂然一笑,对为首的黑龙王说:“你们都高高在上,不会明白一个人被关了两千多年的感觉……我杀了人,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尽管取我性命,我楚凭,决不还手。”
这话说得阴沉惨淡,比楚凭还像楚凭,我自己心里都有点发毛,不知道这算不算鬼附身。宁死也要拖楚凭下水,想起来我的确有点胆儿肥。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我还手也是身手奇差,一定有破绽,还不如就这么逞强到底。楚凭要坑我,我也坑定了这老小子。哼哼。
这几句话果然有了奇效,黑龙王面色一变,迟疑不语,却又看向身边的鸿羽:“鸿羽,你看这……”
楚凭眉毛一挑,微笑着对鸿羽说:“小羽,你不会连我也认不出了吧?这小子是假冒的――”
经过楚凭这番法术折腾,我的身体似乎有了奇怪的改变,和他某种程度上心神相通。面对楚凭强烈的思绪波动,我心里居然有了奇怪的感应,马上接口道:“小羽,他才是假的。小羽,难道你忘记了,当初你贪玩掉进璃龙大师的炼丹炉,险些灰飞烟灭,是我跳进去救出了你……”
楚凭顿时张口结舌,瞪着我说不出话。我发现我真的能感觉他的思想,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他好像看不出我在想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急切间我也闹不明白。
鸿羽皱着眉,直摇头,半天才说:“我……我不知道。”这可怜的家伙一定被我们绕糊涂了。怪不得玄识分辨不出我们,连鸿羽也认不出谁才是楚凭啊……这么想,我对玄识似乎也没那么怨念了。
连鸿羽也这么说,黑龙王更加糊涂了,众龙神互相看着,都现出很头痛的样子。就在这时,玄识忽然开口:“既然如此,两个都拿下,问清楚再说。两位,你们如果还想参加角逐,最好不要反抗,让我们搞明白真相。谁若是不肯,自然是心虚了,那就是龙族公敌。”
玄识的话让晕头转向的众龙神有了点谱儿,一个个使劲点头。
我鼻子一翘:“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楚凭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双手环臂,果然做出一脸好汉状,任凭他们给我上了缚龙链。
我这么肯配合,这下众人都看着楚凭了。
他狠狠盯了我一眼,微笑着说:“君子坦荡荡,在下问心无愧,什么清查都无惧于心。”果然很潇洒地站到了一边,微笑着伸出手,由黑龙王下了缚龙链。
我看着这凶悍的神龙很配合地被捆着双手,忽然很佩服玄识。他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让楚凭一点办法也没有,乖乖受缚。又让我有了喘息之机,不至于被愤怒的龙神们撕成碎片。这家伙。不愧是经常跟着天帝办事的日神,天帝的接班人。玄识真要玩招的时候,厉害得很啊。
31
玄识的本事比我想象的还厉害,他几下子就说服了龙族的人,等弄清楚楚凭这事的来龙去脉,再继续比赛。
本来这是个很不合理的要求,但玄识口才实在不错,居然把一干龙神都讲得无言以对,我看得有些好笑,怀疑他们都被玄识绕晕乎了,想不到这小子一张嘴如此了得,比大话西游的唐僧还能唠叨。
但我随即高兴不起来了,玄识这么费心,原因很简单――他是真的看上楚凭了,而且也清楚,这场比赛对楚凭无比重要。所以,他要竭力保全楚凭继续比赛的机会。
居然为楚凭想得这么周到……他,居然还说,爱慕我,爱慕我……真是活见鬼。
我烦恼得直抓头发,心里很想痛骂玄识是猪头,不过又觉得,为了猪头烦恼,我TMD才是超级大猪头!
可还是忍不住伤心了。
爱情,真是我不懂的东西,我还没掉进去,就已经被搞得水火热了。所以,但愿这辈子我不用爱任何人,这种感情太强烈,太恐怖,我一点也不喜欢。
我沉默地坐在一边,冷眼看着另外一侧和我一模一样的楚凭。玄识,玄识,你真的认得出我们谁是谁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盼望玄识发现真相,只觉得心里有点闷得厉害。
玄识一句一句分别询问我和楚凭,我的口才不如楚凭,几下子就被他说得像个邪魔外道,这下可好,众龙神杀气腾腾他看着我,认定我其实是冒充楚凭,故意害死那条龙陷害他的妖物。楚凭更言真意切地说:“各位,要验明真假,其实很简单。把我和他都送上炼龙台吧!如果不是龙神之血脉,一定禁不起炼龙台的烈火,立刻就会灰飞烟灭!”
我倒吸一口寒气,好个黑心的龙神,居然想出这条毒计来收拾我。我又不是龙神,如果真的上了炼龙台,只怕三两下就被烧死,这可怎么办?
楚凭似笑非笑看着我,似乎想对我说:跟我斗,没门!
我咬着牙关,冷笑一声。活见鬼,难道就要这么稀里糊涂被他逼上绝路?冤,太冤!要我怎么甘心?不成……我得逃命……
楚凭看出我的犹豫,沉沉一笑,大声道:“各位,看吧,这妖物一听炼龙台,脸色都吓白了。他是假的,各位该看出来了!”龙神们议论纷纷,咆哮起来:“不错,这个是假的,杀了他!杀了他!”群情汹涌,人海似将爆发出势不可挡的风暴。
我忍不住悄悄看了玄识一眼。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正好对上玄识若有所思的眼神,他也在看着我,目光平静如恒,我猜不出他的心思。那双眼睛,没有平时的温柔和梦幻色彩,就是毫无情绪地看着我,让我感到彻骨的冰凉。
玄识,玄识……
玄识终于开口了:“既然这样……那就把两位都送上炼龙台吧。龙神的血脉一定经得起试验,这办法不错。”
我忍不住愣了一下,奇怪,他应该看出我害怕炼龙台,真假已经分明,为何还是坚持要把我们两个都送上去呢?
忽然注意到楚凭微微变了脸色,我恍然大悟
――就算是龙神,在炼龙台也绝对不会好过,所以楚凭只是威吓我,他自己绝对不想上去的!毕竟,不管是烧烤活龙还是烤全鱼,那可都不是什么美事啊!
我心里忽然十分十分的高兴,也不知道是因为发现了解围的办法,还是……为了玄识开口相助。
虽然他看中的是楚凭那样爆帅的男人,可他并没有不管我。难道,他看出我是谁了?
我忽然就心脏狂跳不已,脸上也微微发红。
32
尽管楚凭想了不少样和理由,我更是一百个不情愿,玄识居然还是把我们都送上了炼龙台。我心里其实很怕怕,不过好歹得顾及自己的面子,不能太露怯,只好硬顶着。可走上炼龙台烫热的地面,我忍不住双脚有些僵硬。
晕,会不会变成烤鱼干啊?
注意到楚凭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我又害怕又好笑,心想:玄识打算想靠这招认出谁是假的,可他一定没想到我们都一脸的怕怕。其实,我们都不是玄识从小痴的那个超级英雄……这家伙,一定很失望吧?
随着火龙王一声令下,负责炼龙台的几十条火龙都忙碌起来,拼足劲头,齐刷刷向着台上喷出烈焰!
我心里咯!一声,眼前白光闪动,我想……我要完蛋了……要不,还是趁着大火还没扑过来,逃出去再说!身子方才一动,忽然被楚凭牢牢扣住,他咧嘴对我嘿嘿笑:“小家伙,害怕了?急什么呢,陪我烤火罢。”
话音未落,明亮的火光已经扑到我身上,我全身一下子烈烈燃烧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见鬼,要被烤全鱼了!还不跑,我就不是鱼,是猪变的!
我痛得大叫一声,再也顾不得露馅,拼命一挣,居然摆脱了楚凭,夺路就逃!大火虽狂,我不要命地一路前冲,没两下就奔出了炼龙台。呼呼,还好,快跑快跑!
我提脚狂奔,不料忽然身子一轻,凌空而起,却是被人从后面轻轻抓住衣领,随随便便就提了起来。
楚凭冰冷优雅的笑声在身后响起:“玄识殿下,现在,你该明白谁是假冒的了罢……”他轻松地提着我,口气悠闲地说。
我感到十分羞辱,几乎不敢看玄识的脸色,可我听到了他的回答。
“果然如此。”玄识说:“你才是楚凭,他不是。”
日神微微一笑,对楚凭的态度变得十分柔和,随即淡淡扫了我一眼。呵那双眼睛,那种眼神!
他的样子,也就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妖魔而已,那么轻蔑淡漠的目光……
我的心拧成了一团,第一感到,我是多么渺小可笑的一条鱼。面对这些显赫强大的龙神,日神……我只是大海最微不足道的一滴水罢……
可是,玄识,你为什么要说爱慕我,为什么要用那么缠绵得像梦幻的眼神看我?让我动了心,再让我明白,一切只是一个笑话。
直愣愣看着他,平生第一,我懂得了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算我傻,算我傻,算我傻!
既然真假已经分明,龙神们的仇恨找到了发泄的目标,咆哮着纷纷往前涌。
“楚凭,还不杀了他!”火龙王双目如炬,猛然大喝一声。一呼百应,群龙呼啸。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他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如怒潮般慢慢合围。
玄识忽然高高扬起一只手:“且慢!”
火龙王一愣,沈声问:“日神殿下,你还有什么吩咐?”
玄识朗声说:“刚才烈火试炼之下,我已经看出这妖物的原形。它是我随身的小海鱼所化。我之前看它伶俐可爱,一时欢喜,收留了它,想不到留下如此隐患!海国向来和天庭、龙神不合,如今这条鱼忽然行凶,只怕另有内情。此事得怪玄识识人不明,误用妖物。请火龙王给我时间,让我问清楚它为何作恶,是不是背后还有什么人指示。弄清楚之后,再交给龙神发落如何?”
他侃侃而谈,一口直接认下我和他的关系,偏生态度十分冠冕堂皇,让众龙神都愣了愣,连最凶暴的火龙王都不好说什么了。
楚凭显然没料到玄识这样也能认出我,我自己当然也惊呆了,一时间完全不懂他的打算。
想不到他是故意把我弄上炼龙台的,我忽然发现,我一点也不懂这位看着温柔平和的日神殿下。平时傻乎乎的玄识,也许才是最精明可怕的人罢……面对他的时候,我真是幼稚得可笑啊。
倩婀惊叫一声:“哥哥!”似乎想为我说话,却被玄识严厉的眼神逼退。我没想到这时候反倒是最刁蛮的倩婀想为我出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弄了半天,玄识对我还不如倩婀来得真实啊……
鸿远大概怕她惹事,赶紧抓住了倩婀的胳膊。她恼火地挣扎了几下,被鸿远拖着,勉强走了。
龙神们交头接耳商量了半天,勉强答应了玄识的建议,分明他们最终还是不想得罪日神。
大概玄识看出了众龙神的不满,微笑着给各位龙王一一赔罪,态度谦和,倒让龙神们不好说什么了。我看着他优雅沉着的举止,心里越发茫然不堪。
玄识的话,大概十分里面一分也未必可信罢,偏偏又诚恳得让人无法不相信。可笑我现在才明白,他是如何聪明沈稳得可怕的人。他身为天帝的侄儿,大约从小就经历颇多,置事情果然了得。我之前怎么会觉得他傻得可爱呢。
叫他傻鸟大神……呵呵,我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静静呆着,我看着玄识游刃有余的表演,以及楚凭隐含得意的目光,忽然觉得眼前一切实在荒谬得可笑,心里开始怀念烟波浩瀚的墨云海。我的故乡,雄奇壮丽,包罗万象,气概豪迈的海洋。
云诡波澜的龙都、天庭,原来是这样地不适合我生存。天神的感情,原来这么虚渺难测。
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墨云海?真不甘心啊……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闷闷钝钝地疼痛着,我甚至忘记了逃走的念头,就这么茫然看着玄识的嘴一张一合,全然不知道他还在和龙神们胡扯什么。
终于,他们结束了这番态度微妙的对话,玄识把我从龙神们的手上弄了回来。他手掌一翻,掌心忽然多了一朵莲,我身不由己,被吸入中。瓣迅速合上,缓缓没入玄识的掌心。我又恼怒又郁闷,拼命在里面拳打脚踢,可碰到的四壁都是柔软的瓣,一点作用都没有。
我踢打一阵子,也觉得累了,颓然坐倒。外面世界的声音变得十分沈闷,嗡嗡地传到我耳中。龙神们的比斗经过这场搅局,又恢复了,楚凭似乎连连取胜。再加上之前的冒名顶替事件反倒让他大出风头,众龙神对他不印象刻都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玄识冷静温和地宣布结果:“神龙十六王刚才商议过了,公推楚凭为下一任龙帝,即日登基。”
然后他微笑着恭贺楚凭。他们笑语应和,相谈甚欢。
我躺在心里,忍不住咒骂起来,又奋力拳打脚踢,可没人搭理我。我打了很久,觉得累了,心里不知道是寂寞还是绝望,楞楞停下来,双膝着地,把头低在腿上,曲着身子轻轻说:“玄识,玄识!”
其实,他真该和楚凭在一起的。日神和龙帝,倒是很般配的一对。我,只是他之前的一个误会,一个幻影。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冷得像墨云海结冰的冬夜。
33
楚凭不知道和玄识谈笑了多久,我想我大概已经麻木了,后来居然迷迷糊糊在心里睡着。
梦里波光动荡,我好像回到了浩杳无涯的墨云海,在的水底,我看到一个人对我笑:“小臻,小臻。”他笑呵呵地说,抱着我转圈,对着天空抛来抛去,逗得我哇哇大叫,又高兴又惊险。
他的臂膀宽厚结实,身板高大,头发带着海风的气息。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知道他在笑,很高兴的样子。
不知道怎么的,我也高兴起来了,大声说:“哥哥,哥哥!”
说完,我就愣住了。哥哥?我是一只孤独的小海鱼,难道我曾经有哥哥吗?
可惜,我居然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梦里,我似乎十分矮小,大概比现在年龄还要小很多,要踮起脚尖才能抱到他的腰身。
我不知道我哥哥是谁,不过他好像对我很好,我似乎也十分喜欢他。他把我抱在膝盖上,从衣兜里掏出一些五颜六色的糖果,顺手剥一个喂我,很宠爱的神情,还笑呵呵地问:“小臻,这个月有没有好好跟着小妮老师作功课?我要检查你的作业。”
我大声抱怨:“哥哥,我不要糖果,不想跟小妮学作什么上等鱼,也不要你辛苦挣钱。可你能不能多呆在家里呢?我都一个月没看到你了。”
他楞了楞,又笑:“小臻。”宽厚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回答。
我固执地说:“哥哥,我们作两条普通鱼,不要作什么上等鱼,行不行啊?我只想和哥哥一起玩儿。”
他直直看了我一会,忽然苦笑:“晚了啊,小臻,我不能回来了。要么死,要么,我要作一番事业。”口气有点惆怅,随即一扬眉:“小臻,等我得志的那一天,你就知道了……你会以我为荣。一定会──”
我看不出作上等鱼有什么好,也不盼望我哥哥怎么得志,缠着死活想说服他:“哥哥,你现在就是我的偶像啊,不用以后了,所以,不用作一番事业都可以的!哥哥,哥哥!”
他摇摇头,态度忽然变得有些冰冷:“不。只有你看得起我,但别的人都看不起我们兄弟,我要把他们都踩到脚下。小臻,我做得到。”
我急得直摇头:“他们!他们!别人算什么!哥哥,我们自己过得开心不就是了。”
他后来就笑了:“可我不开心啊,傻孩子。”
顺手抱着我,在额头上亲了亲,他柔声说:“小臻,哥哥要很久不能回来了。我的对头都很厉害,哥哥不能连累你。所以……我得封锁你的记忆。等我衣锦荣归的那一天,我再解开你的封印。”
我吓了一跳,封锁记忆?我会不会忘记哥哥,忘记小妮老师?我不干!
我刚刚张嘴说了个“不”字,还没来得及严正抗议,他忽然抬起手。我眼前万道金光飞速炸开,似乎有万钧雷霆一起轰鸣。不,不!哥哥,小妮老师……我不想忘记你们,我不干──
隐约听到他在说:“小臻,如果我没成功,或者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哥哥最后的微笑还是那么沉着霸气,但隐约有些忧伤,让我心里忽然揪紧,很想再叫他一声,可头痛欲裂开,随即什么也不知道了。
3
我好像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海浪,又好像升腾在无望无涯的烈焰中,一切都那么混沌而不安,旧日的记忆,犹如纤细的丝线,慢慢在海水与烈焰中翻卷不息。
天地晦明不定,鸿蒙乍开乍合,我心迷惘。
不知道什么时候,哥哥消失了……我甚至不大记得他的样子,隔着烟雾,隔着幽明不定的冷风苦雨……我看不清他的笑容,听不清他的声音。
忽然出了一身冷汗,我隐约想到,哥哥死了吧?
他说了的,如果得志,他会回来找我,可他再没有回来,我甚至忘记了他……也许,他死后也没忘记关照我,所以给了我这样的梦。
大叫一声,我陡然坐了起来,捧着剧痛的额头,看着四周出神。眼前,还是那朵该死的构成的四壁,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玄识和楚凭的笑语从外面传来。
我听到楚凭在说:“小王这能成功登基,得玄识兄之助颇多,十分感激于心。”口气居然温柔款款,分明不同寻常。
玄识笑了笑:“楚兄不必客气,这是楚兄神勇,小弟何功之有。”他向来有教养,这时候仍然雍容自若,态度端雅得紧。
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越说越亲近,忽然感到一阵茫然。
楚凭乘机又说:“实不相瞒,小王自从见过玄识兄风范,十分仰慕,但愿时刻亲近。如蒙不弃,小王欲与兄台结为异姓兄弟,以全丹诚仰慕之心。”
玄识分明愣了愣,半天不说话,我却明显感到壁抖了一下,显然他心中波澜不定。
我忍不住苦笑,玄识心中,楚凭就是童年那个令他仰慕的神明罢,如今楚凭自己开口亲近,他……可算得其所愿了……
玄识会怎么回答?我的心一下子揪紧,竖起耳朵静听。
玄识沉默良久,低声微笑:“楚兄所请,玄识敢不从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们还真是般配得紧,一个日神,一个龙帝……
我是什么呢,一条身世不明、无能无用的小鱼而已。
算了吧,算了吧,不要再傻……可心里为什么那么难受?
耳边朦朦胧胧听到他们还在说,似乎在叙着年庚,然后很快定了,楚凭是兄,玄识是弟。
贤弟。
楚兄。
贤弟,我第一看到你,就十分惊讶赞叹。贤弟人物出群,可谓天地造化所锺,得玄识为弟,是我楚凭平生幸事。
楚兄,其实……你不会知道我第一看到你的时候有多惊讶。
为什么?
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听着那些微笑的对话,我忽然觉得,眼前一切瞧出去有些模糊,很想大吼一声,可最后关头还是紧紧咬住了牙关。
我不能这么孬种!好歹我也是一个小海神,小雷的偶像,我曾经那么得意洋洋意气风发,这点事情算得了什么!算得了什么!
头越来越刺痛,似乎有什么绝望的东西真在慢慢迸裂,天地都在分崩离析,都在烈烈颤抖,我的世界,我的神智,都要被硬生生裂开了。冥冥中,似乎有某种模糊的记忆和力量汹涌挣扎着,想要冲破束缚。我痛得忍不住大叫一声,险些跌倒在地。
手指感到烫热无比,我低头一看,忍不住一愣。
我的十指指尖竟然闪动着骇人的白光,犹如光剑,也犹如烈焰。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梦中哥哥留给我的礼物吗?它有什么作用?
随手甩了甩指尖流动刺目的光华,想不到呼地一声,光焰暴涨,犹如化为利剑,就听嗤地一声轻响,一道烈焰陡然射出,壁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35
烈焰熊熊,眼前看出去模模糊糊,我却毫不介意。手指到,光焰如刀剑般锋利地切开壁,霍然清风扑面,原来壁已经被光焰烧出一个大洞,我奋力一跃,涌身冲出这个困顿我的牢笼。
一阵狂喜涌上,我心里波澜起伏,无比感激冥冥中给我助力的哥哥。
龙神们惊呼起来:“妖物出来了!快制住它!”
就听玄识微微一叹,似乎也在惊讶我居然能破出牢笼,随即我眼前一片巨大的赤光压下,我知道那是玄识的手掌。只有日神的光明之力,才有如此广袤无边的威力!
不,就算是你玄识出手,我也不想再为任何人所困!
光随意动,十指烈焰陡然升腾数丈,犹如十道凌厉无前的光剑,轰隆隆刺破铺天盖地压下的赤光。赤光陡然消去,玄识闷哼一声。我心下一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掌心滴血,脸上却一片沈静肃穆,看不出心事。
我伤了玄识?这个念头令我一阵心悸,忽然很想过去看看他的手心到底怎么样了,忍不住踏前一步。
正要开口,玄识忽然微微一笑:“原来你法力如此厉害……想不到……小鱼,你连我也骗过了。”
他向来温熙含笑的眼睛变得冷淡了许多。随着他淡静的话语,掌心的血迹慢慢消失,玄识的手掌又是一片洁白无暇,却隐隐发出宝石般的光辉。我看到过他斩杀妄图劫持日轮车的妖魔,知道这是玄识全力发动大光明印之前的预兆。
我心里茫然了一下,微微退了一步,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局面。
楚凭目光一闪,低声说:“贤弟,你的手……还好么?还是让愚兄出手置这鱼妖罢。”
玄识略一凝思,摇了摇头:“不,此妖物来自我耀焕宫,我必须自行置。”他目光平静如水,口气却冷峻异常。
我吸了口寒气,觉得这样的玄识非常陌生。斩除妖魔……他打算杀了我吗?
倩婀不安地说:“哥哥,你不是说,把小鱼抓回去问清楚再说吗?不要杀他!”众龙神冷笑起来,鸿羽赶紧一把抓住她,硬生生把她拖了下去。
我不知道是悲伤还是茫然,一时间有些恍惚。我毕竟是一条没见过世面的鱼,遇到这样翻云覆雨的日神,顿时就不知所措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用那么爱慕温存的口气说起我在远古的幻影,却又用那么平静无波的态度对付真实的我。
看着玄识毫无情感的眼睛,我忽然想到:莫非他担心愤怒的龙族要了我的命,所以坚持亲自出手,以便把握分寸?
这个自作多情的揣测令我心里一阵狂跳,看着他,很想问一句,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只是淡然凝视我,缓缓举起手掌,掌心宝石般的光芒越来越闪亮。
楚凭忽然笑了笑,柔声道:“虽然妖物来自耀焕宫,毕竟他侍奉过贤弟,要贤弟亲手杀他,未免不仁。还是为兄代劳了罢。”玄识一愣,一时语塞。
我还在出神,楚凭长啸一声,滚滚巨石顿时从天而降,轰隆隆朝着我砸下。他很聪明,知道我来自海洋,就不用龙神一族擅长的水系魔法对付我了。
我看着铺天盖地的落石,情急之下,奋力高举双手,顿时掌心两道白光冲天而起,光焰所到,巨石发出轰轰的燃烧碎裂声,亮光夺目,迅速地灰飞烟灭,随即散作漫天星光,拖着余烬,飞洒入无边无际的迷雾之中。
“大光明印!”楚凭吃了一惊,皱眉看着玄识,沈声道:“贤弟……你,你连这个也教了他?”
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见鬼,这真是大光明印发动的迹象,玄识可没有教过我,怎么我连这个也会了?耀焕宫的不传之秘,历代日神斩杀妖魔、捍卫天庭的最高法术,却在我这样一个邪魔外道的身上再现!
眼前混沌一片,似有风雨凄迷,我又闻到海风的味道,还有那个高大男子的微笑叮嘱。
“别怕,就算哥哥不在,你也可以保护自己……你要记住,没有什么是你的对手,没有什么能挡住你──”
玄识分明也吃了一惊,凝视着我,犹如第一看清我的存在。
赤龙王忽然沉沉一笑:“日神,莫非今日之事,本是天庭故意做作,本是你玄识用于控制龙族的阴谋?”
楚凭面色微变,低喝道:“赤龙王,不得无礼!”
可旁边的翼龙王也皱了皱眉头:“日神,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妨坦告我等,若有为难之事,龙帝是你结义兄长,看在龙帝份上,我们也不会为难你,当为你一力周全。”
连德高望重的翼龙王也这么说,表面上在帮玄识,其实无疑推了他一把,局势顿时微妙起来。就算楚凭是龙帝,他也不能冲着众怒维护玄识了。
楚凭一听,果然不好说什么,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却还是固执地护在玄识面前,摆明了是维护的意思。
我听得暗暗心惊,难道为了我这莫名其妙的大光明印,要害得玄识身败名裂?就算我不知道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绝对不能害了他啊!
刹那间,我和玄识四目相对,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举起双手,淡淡一笑:“大光明印算什么?这是……这是……我嵇越大神自创的灭天吞光印!”亏我居然一下子胡扯出这么无耻的名字,顾不上佩服我自己,我对着玄识冷笑:“怎么,小日神,你也想见识一下么?”
玄识目光闪烁不定,我甚至怀疑其中有一种迷雾般的温存,那是他说起那个幻影才有的奇怪眼神。
想不到,在这样要命的时候……他大概又觉得我更像他要找的人了罢……
可惜……我还能说什么。
双眉一扬,玄识笑了笑:“也好,让玄识请教一二。”
烈风呼啸不定,玄识的大光明印已经发动!沉沉赤光如山崩海裂般压了下来。
光明大放,玄识整个人犹如化身骄阳,在赤光的最中心发出刺目的烈芒。我被赤光压得气都喘不过来,知道再不反抗就会灰飞烟灭,再也顾不上伤感,奋力还出一记。
就算这是一出戏做给楚凭和龙神们看,我也必须演好。只有我们中间伤了一个,看上去才逼真罢……
我自然不想让他受苦,所以,这个手下败将的倒霉蛋,当然得由我来做。怎么才能受伤,然后成功逃走呢?
一边和玄识奋力交战,我心里一边急速盘算。
36
看来,为了做得像一点,我恐怕得大吃苦头……也罢也罢,豁出去一回!但愿在玄识恐怖的大光明印之下,我还能做戏成功加保命成功,这得看玄识能不能明白我的暗示了……
傲然一笑,我运足护体光印,拼着被玄识的赤光烧灼全身,忽然飞身直上,轻佻地说:“小日神,你别以为大光明印有什么了不起,你看……我不是抢进来了么?”
这么要色不要命地调戏天之骄子的日神,我还真是疯了,这下像倒是像,就怕我的命也保不住……
玄玉石般的脸上微微发红,沉沉一笑道:“好个鱼妖!”他手背陡然一翻,烈焰熊熊,轰然笼罩了我的全身。
我一看不好,赶紧化出鱼形,尾巴一摆,顿时洪水滔滔,总算化解这要命的太阳烈焰。楚凭站得稍近,顿时被浇了个落汤鸡,狼狈不堪,忍不住咒骂一声,就连玄识通体的白焰也微微一沉,又是稍微消减的赤红色。
一看危机化除,我哈哈一笑,恢复人形,往前一跳,顺手压住玄识的手掌,啧啧道:“大光明印不过如此──小日神,你还有什么招?唔,手背倒是滑滑的很好摸嘛。”
顺手捏了捏他的手心。
脸上轻佻,我心里忍不住咒骂一声,这玄识还真是手下留情,大光明印顶多用出一半的威风,都让我欺到身前了,还不下杀手,这一战只怕难以顺当了结。
玄识果然变了脸色,不管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我觉得他刚才还真没有痛下杀手,可现在我这样的轻薄行动,岂是高傲的日神能够容忍的?
玄识双眉一竖,杀气顿生,整个人明亮得通体炙白,简直看不清轮廓,身边笼罩的沉沉赤光变作万丈金芒,那是足以毁灭天地万物的烈光,所到之,草木土石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我本来还摸着他的手,顿时被烫的怪叫一声,连忙飞身后退!
啊啊见鬼,丫的要谋杀亲夫!
我长笑一声,勉强保持风度,风一般急速倒退。身后风声微动,似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涌到。我顾不上回头,反手就是一记大光明印甩出去,那人闷哼一声,接个正着,阴沉沉一笑:“鱼兄如此威风得意,还跑什么?”却是楚凭悄然堵了上来,
我呸地一声,还没来得及臭骂他,身后玄识的金芒加倍催到,犹如飓风一般席卷了我的全身。我脑袋里轰了一声,刹那间有些意识模糊,忽然觉得很可笑……为了洗白玄识,搞不好我就要这么死掉吧?
真是莫名其妙的牡丹下死……
眼前万事万物都在旋转,我的身体也在金色的狂飙中荡摇,全身裂痛,似乎即将变成天地间的一股灰尘。
难道,就要这样化入宇宙鸿蒙?
迷迷糊糊地,我看到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天幕随即降下一道血光,伴随着奇怪的轰轰隆巨响,风雷破天飞舞,豪雨倾盆而下,龙神们的惊呼和玄识的呼喝命令都变得那么模糊……
大地在颤抖,长空在颤抖,万事万物,都在分崩离析,似乎,某个惊天动地的变化发生了。
37
“玄识……”我闷哼一声,霍然坐起。
一个温柔的声音微笑着说:“你醒了?”少女笑盈盈的脸凑在我面前,眼睛闪亮,嘴角微翘,十分讨喜,手脚麻利地给我端来洗脸水,又殷勤伺候着更衣。
我吃了一惊,忽然发现这地方水波盈盈,我居然置身在水国之中。窗外水波的光芒离合不定,我觉得我的心思也是这样动荡着,忍不住问:“姑娘,你是谁?这是哪里?”
少女笑了笑:“这是海神的宫殿,我是宫中的侍女,你叫我珠儿吧。”
海神的宫殿……我又惊又喜,难道,我居然回到了墨云海?可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来的了。
珠儿大约看出了我的困惑,浅浅一笑:“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可怪主上居然也没有生气,就这么留下了你。”
我还是有些困惑,茫然问:“主上?那是谁啊?”
生死关头,我居然会自己摸回墨云海,大概也是想家想疯了吧。一阵迷惘,我忽然觉得,大约唠叨的小妮和傻乎乎的雷雷才是最可爱的人,至于玄识,我实在搞不懂他变幻莫测的心,也太累了,不想搞懂……
珠儿奇道:“你真的不知道主上是谁?那你怎么会找到海神宫殿来?”
我忍不住苦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为何能找到这里来,你问我,我问谁去?这不是一笔糊涂账么?
珠儿越发惊讶,正要开口,一个沈稳温柔的女人声音说:“我也想问你,为何能找到这里。”
随着这句话,一个美丽无比的年青女人慢慢走了进来,她身上流动着七彩光华,脸色却是肃穆雪白的,只有眼睛异常的黝黑闪亮,嘴角明明带笑,却透出疲乏淡漠的感觉。
珠儿连忙跪下,轻声说:“拜见主上。”这称呼真奇怪,她明明是个女人,叫小姐或者主母都可以,为什么是“主上”呢?
这个女人似乎看穿我的想法,居然笑了笑:“因为之前的主上,海皇嵇臻已经过世了,我是他的妻子夏姬。现在我就是这墨云海的主人,我的臣民习惯用嵇臻生前的名号称呼我。不过,你不是海国的人,所以你可以叫我嵇夫人。”
我吃了一惊,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嵇臻的妻子。他可是我这辈子最崇拜的英雄啊!居然能稀里糊涂摸到嵇臻的皇宫来,越来越搞不懂我自己,到底是太糊涂,还是太有才?
心思缭乱,一时顾不上细想,忍不住开口询问:“呃……嵇夫人……你知道龙族后来怎么样了吗?还有──日神玄识,他怎么样了?”
夏姬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阁下自己作的事情,难道就忘记了?”
我有些羞愧,问题是还真记不起来,只好低头承认:“不知道为什么……我忘干净了。”心里忍不住着急,怪事一桩接一桩,我似乎变得十分反常,不知道我在龙族会不会伤害了玄识?
38
夏姬缓缓说:“据说,因为阁下化身翼龙,云空布火,八百里龙京毁于冲天烈焰,幸而有日神和龙帝庇护,龙族没有人死掉,略有损伤就是了。”
我听得心里咯!一声,完全不能想象我怎么一下子如此生猛惊人,几乎说不出话来。想了半天,结结巴巴道:“玄识──玄识──他没事吧?”
这话一说,我才惊觉,怎么我对玄识的安危这么关心。难道,我真的中了他的招?那可太倒霉了,他不拿我当回事,我却已经栽了下去。呸啊呸,怎么就这样点背呢我!
夏姬看着我惊疑不定的反应,忽然笑了笑:“怎么,阁下很牵挂日神啊。”
我沮丧地承认:“是──他救过我,收留过我──我不想他有事!”忽然注意到,这番话让夏姬美丽淡漠的脸越发冷峻了一些,我心里疑云暗起:这个反应……难道她和日神一族有仇?
是了,她明知道我害得龙京毁于一旦,居然还是收留了我,自然只有龙族或者天界的仇人才会如此毫无忌惮。以前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海国和天界争夺天帝之位的传说,以及海皇嵇臻的身世,不过那是传说,现在看到夏姬的反应,我隐约想到,传说是对的。恐怕,现任海皇夏姬对于我毁灭龙京的行为乐见其成吧?
夏姬见状一笑:“玄识没事,你放心。本来他带来的人放火烧了龙京,他少了不麻烦。幸好你化出翼龙之形,龙族猜测你多半是潜伏海中的龙族叛徒,不但骗了龙族,也骗了玄识。所以,现在龙族到在抓奸细,玄识反倒撇清了。他也就是被烧得受了点轻伤,应该养得差不多了吧。”
我听得松一口气。夏姬察言观色,淡淡道:“不过,我也很奇怪。阁下如果是翼龙,为何放火烧了龙京?”
我不禁苦笑一声:“可我压根不是什么翼龙啊,我本名嵇越,就是墨云海中一条小鱼,海国的子民。为什么变出翼龙的样子,我也不明白。”
这下轮到夏姬吃了一惊,看了我一会,见我一脸的老实,又漫不经意似的慢慢询问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发现她对日神和龙族没好感,说话自然知道保留分寸。于是把之前如何从墨云海到天庭,再到龙京的经过一一说来,只是有些想法和细节不曾说出。包括梦中看不清面目的哥哥,我也忍着没说。只是讲自己似乎中了什么奇怪的封印,过去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被楚凭一激,封印松动,弄出不少怪事。
夏姬听得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良久,她轻叹一声:“你说,你姓嵇?这可是海国皇族的姓氏啊。放眼莽莽墨云海,姓嵇的……不超过十个人。”
皇族?我愣了一下,以前和小妮在一起相依为命,我在海中没见过什么世面,本以为天下的鱼都姓嵇,原来只有皇族才这样。那么我和哥哥到底是什么人呢?
鼻端似乎又闻到海风的味道,以及隐约的笑语。
这我模模糊糊看到了,那是一个高大修长的男人,正在和一个个头瘦小的孩子殷殷说笑。他们的面目并不清晰,但神情都很快活自在。那男人把孩子抱在膝盖上,笑呵呵地说:“小越,我给你买了好东西。”然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珍珠,教那孩子玩弹珠游戏。
那孩子用劲略大,两颗硕大的珍珠互相一撞,一起粉碎了。孩子心疼得直掉眼泪,那男人连忙笑着说:“没关系的,还可以买。”
孩子哭着直摇头:“不行啊,就算可以再买,就算新的再好,我只要旧的这颗──”
那男人被他逗笑了:“什么新的旧的,不都是珍珠吗?”
孩子边抹眼泪边说:“不一样,我喜欢了就一直喜欢,别的都不要,所以不一样的!”
就算新的再好,我只要旧的……
我喜欢了就一直喜欢。
我心里猛然哆嗦了一下,被这句咒语似的话惊动了。
眼前烟云散尽,依然是苍白端庄的夏姬,以及光影微茫的水底皇宫。夏姬正用惊骇的眼神瞪着我,似乎我做出了什么怪异的事情。
我忍不住道:“嵇夫人,这……怎么了?”
夏姬的脸上有些失神,喃喃道:“我好像闻到了海风的味道……你们……闻到了吗?”
珠儿哑然失笑:“主上,这里是水底,哪里来的海风啊?你如果想吹风,不如我们一起浮到水面去吧。”
夏姬茫然一会,轻叹一声:“算了……”她美丽的脸上现出说不出的疲倦之色,淡淡道:“嵇越,你放心留在这里。既然你姓嵇,就是海皇庇护的人,不要担心什么……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我堂堂男人,自然不指望她的庇护,但见她面色苍白,一脸要生病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心想还是呆几天再告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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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在清越如龙的长啸声中惊醒,只觉这声音异常熟悉,忍不住循声一路找了过去。
穿过重重碧波,沉沉烟雾,越过水草和鱼群的围绕,我终于看到了啸声的来源。那是一个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站在高高的巨浪巅峰,纵声一啸,引得海底无数生灵随之跳跃呼应。甚至漫天云气都在急速旋转,似乎应和着他漫漫无涯的长啸。
我吃了一惊,忍不住冲上去,大声说:“哥哥!”虽然我记不清他的容貌,可这个身影实在熟悉不比,没错,他是我的哥哥!
冲破汹涌的巨浪,我几下子踏到翻滚不息的波涛之巅,死命抓紧了他。
那男人吃了一惊,愕然盯着我看,低声说:“你叫我什么?”
这一回头,我才看清楚他的脸,忽然心里一颤──这张脸竟然像极了玄识画像中的人物。不过,他要高挑强壮一些,画里的人则是体形修长。
这么像,没错,没错,是我的哥哥!真没想到,我会这样遇到他!
惊喜交际,我咧大了嘴正要笑出声,眼前一阵烟雾飘过,我抓住的手臂变得十分纤弱。定睛一看,对面站着的竟然是面色苍白的夏姬。
我骇然无言,瞪着她说不出话来,她显然也被我的举动弄得十分震惊,锐利的目光盯着我,似悲也似喜,半天喃喃道:“刚才你没说老实话吧。嵇越,你──是嵇臻的弟弟?”
终于在墨云海之上公开说出这个震骇天地的名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高远邃的天幕上陡然划过一线血红,似乎诸神诸魔都在为之变色。
她要我站好,然后用灵巧的手指在我脸上试探了一会,慢慢掌上带出一道烟雾。夏姬轻叹一声:“烟霞烙……果然,你身上带着嵇臻亲手下的封印。”
我早就在楚凭那里知道这个封印的古怪,这算是彻底证实了。茫然看着她,记忆中的凄迷烟雨还是那么模糊,但我知道这一大概没错。
嵇臻……怪不得我从小如此崇拜他,原来他是我哥哥,那些崇拜,应该来自被封印了的童年记忆吧?虽然想不起来了,来自血缘的模糊感觉,还是让我一听到嵇臻就有不同的感应。
看着面前苍白秀丽的女子,我第一有找到亲人的感觉,忍不住跪下,低呼一声:“嫂嫂!”
夏姬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哭了一会,忽然又笑了:“原来嵇臻还有兄弟,我本来以为,他什么也没有留下了。”
我看着她闪烁着狂热和迷幻的眼光,猛地明白过来:她大约是太寂寞了,寂寞得忍不住幻化成嵇臻的样子,模仿他的一举一动。夏姬这样的行为,到底发生过多少了?甚至连皇宫的仆人也不再惊讶……
忍不住心里一阵茫然,不知道是怎样一种强烈的感情,可以让这个女人如此痴迷呢。狂热的,生死不忘的爱情,恨不能化入骨血,化入灵魂,以身相代,我感到了羡慕,也感到了害怕。
我不明白我对玄识能做到什么程度,更不明白他对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大概我们之间比起嵇臻夫妻要淡薄很多吧。就算我想痴迷一些,玄识始终不是我能够看透的……
想到玄识,心里有些哀伤。夏姬却已收起了眼泪,微笑着带我一起回宫。
夏姬作为海神的妻子、海国的实际统治者,拥有威加山海的强大法力,但她试过起码几百种咒语,也没能为我解开烟霞烙。
我看着夏姬越来越苍白消瘦,分明法力损耗巨大,实在不忍让她再试探下去,苦笑着说:“嫂嫂,其实就这么一辈子也没什么。我乐意作一条普普通通的鱼。何况,既然下这么严重的封印,哥哥生前一定也是希望我平安普通地过一辈子吧。”
夏姬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皱眉道:“可是,你身为海皇唯一的弟弟,没有法力如何自保?嵇臻当年征讨九天十地,威加天海,结下不知道多少仇家。那天你在墨云海上当众大叫哥哥,天空和海洋中经过的生灵都看到听到了……你的身份已经大白,很快会走漏风声,海皇的仇家们难说不会找你……小越,我能活到现在,只因我的法力令他们无可奈何。但你这样可不成。你会成为他们的复仇目标。”
我一时无话可说,哥哥当年封印了我,大概也是出于这样的顾虑吧。当初楚凭挑出烟霞烙之后,这个封印就有些松动了,遇到夏姬化身的哥哥,越发让我恢复记忆,现在搞得有些骑虎难下。
忽然想起玄识,如果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会怎么想……随即一阵心烦,都什么时候了,我还记挂玄识,现在还是自己保命要紧。
夏姬见我为难的样子,反倒宽慰我:“这封印实在解不开也就算了。你被封印着学不了海国法术,我可以教你别的。就算不能威风八面,保命也可多些筹码。”
我听珠儿说过她嫁过来之前是魔族大公主,魔皇一系的法力自有独到之,能够和天庭、海国分庭抗礼,是魔皇的不传之秘。她肯如此为我费心,那是看在哥哥的面上了,令我十分感激,连忙说:“谢过嫂嫂。你真好。”
她惨白着脸笑了笑:“我哪里好,你……不怪我都不错了。”
这话让我愕然了一下,看着她有些犯迷糊。
夏姬慢条斯理道:“以后你慢慢就知道。”
我注意到,她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开心过。感到有些惘然。夏姬这辈子大概不会忘记嵇臻,以后也很难快活起来了。我对这种刻骨情,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恐惧,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我或者玄识死去了,能不能这样一生一世都牵挂恋慕对方呢?
或者还是忘记的好罢。我才舍不得让玄识为我难过,可要我为玄识伤心,他又不怎么在意我……我还牵扯不清,岂不是越发像个冤大头?
这个关于冤大头的想法令我暗自嗤笑了自己一番,很不幸,我好像应验了这句话,看着水波,看着云彩,我都忍不住想起玄识的一言一动,想起他耀焕宫中对我的唠叨,独自弹奏天琴的寂寞,还有星河中若有若无的温柔低语,龙都冷淡的出手攻击……
还真TMD想念他,不知道这个傻鸟大神现在好不好?
思绪一起,越来越牵肠挂肚,我甚至很难安心学魔族法术。
玄识,玄识,玄识!好想他,怎么办?
勉强按奈心事,胡乱学了半天魔族法术,一下来,我忍不住躺在墨云海的浪上,对着天空翻卷不息的白云发呆。
最近很奇怪,老是阴天。我在耀焕宫待过,知道只有玄识被天帝召集去议事或者外派出门的时候,没人可以驾驭日轮车,才会让侍从在天幕挂上灰色丝绸。这时候人间就呈现阴天的模样了。可如今天气阴了差不多半个月,连夜间倩婀的群星也有些懒洋洋地不大闪耀,实在很奇怪。
玄识就算出门办事也不该这么久才是……
心里忽然有些不安,难道上我火烧八百里龙都,玄识他受伤了?
越想越不是味道,我忍不住想去天界看一看。
天庭和海国是几万年的冤家对头,我这番心事自然不便对夏姬说起,索性装病,拿了两天不吃饭,饿得有气无力,唧唧歪歪了一番,然后趴在床上不起来。夏姬来看了几,又找巫医诊断,说不大出病况,估摸着我练习法术太辛苦所以病倒了,无奈让我休息几天再说。
等他们一走,我使了个化身术,用一件衣服变成我的样子,昏睡着躺在床上,自己用隐身术溜出海皇殿,一溜烟直冲天庭。
1
魔族的法术果然很管用,我靠隐身术在天界的云路上大摇大摆地走着,居然没人发现,令我很是得意了一番。
到达耀焕宫之前会经过一段长长的琉璃森林,平时我经常跑那里打翡翠鸟烤来吃,不过一想到玄识,我就乐不起来了,更没有打鸟的兴趣,只管匆匆赶路。
不过今天的琉璃森林有些奇怪,雾气特别重,浓厚得像流动着一层牛奶。我听玄识说过,有些特别的神灵或者怪物在闭关的时候,会用浓雾掩盖形迹。难道,现在正好有什么法力巨大的神物藏在树林中,可他要作什么呢?
还好我用隐身术凌空赶路,就算误闯什么神明的结界,多半他也没法发现我,只管走人就是。
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这声音不大,但带着强烈的悲伤绝望,令我心里打了个突。莫非,发出叹息的就是布下结界的那个人?
反正来都来了,还不如弄个明白,我索性悄悄溜过去。
雾气越来越重,阻力越来越大,最后我几乎是满头大汗地挤了进去。浓雾,我看到一个身形修长的素衣人正在慢慢雕刻着什么,一边雕琢一边叹了口气。定睛一看,原来他在对着一株琉璃树细心雕刻人形。那琉璃树俨然有知觉似的,不住簌簌发抖,十分疼痛的样子。刻了一会,下刀越来越艰涩,似乎刻不动了。他便掉转刀锋在自己手臂抹一下,血水滴滴沥沥流下来,润泽了刀锋,隐隐透出明亮的青芒。于是他又握着刀,小心翼翼刻了下去。
这诡异的一幕,让我一时间有些茫然。玄识和我提到过,琉璃树能聚集宇宙间最伟大的灵力,用琉璃树刻画人偶,那是足够创造天神的强悍仪式。但施术的人也会付出巨大代价。这个人偷偷躲在这里刻画琉璃人偶,他到底要作什么?创造一个新的神明吗?
我心里一阵疑惑,落脚略重,不小心踩到一根树枝,琉璃树发出哗哗的轻微声音。那人立刻闻声转头,锐利的目光投了过来,虽然我用着隐身术,也有无所遁形的感觉,忍不住一惊:他似乎能看清楚我的所在?
那人疾步走过来,一刀砍下我踩过的树枝,把白银色的枝叶握在手中仔细端详,若有所思。我这才知道他并没有发现我,暗自松口气。他走得近了,浓雾再不能遮盖他的容貌,原来是个苍白英俊的男人,只是眉宇间带着很重的悲伤。
我心里困惑,但看得出这人的法力非常骇人,既然他只是躲在林中刻他的人偶,没有别的举动,我也别多事招惹他。心里记挂玄识,我想了想,悄悄离去,直奔耀焕宫。
2
耀焕宫的守备比以前森严,以前那些熟人不知道都干嘛去了,更换了一批我不认识的生面孔,这让我感到不安:难道天帝责怪玄识不该纵容我,索性软禁了他?
一路在玄识喜欢呆的地方找遍了都没有他的影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出问题,我开始担心起来,索性暗中抓了个侍卫拷问:“日神在哪里?”
侍卫被我忽然冒出来的脑袋吓得够呛,本来还想很有英雄气概地不回答我,我索性弄了个幻术,化出龙形,一嘴咬下去,直接啃掉他一条胳膊,一边抹嘴上的血一边笑眯眯问:“现在说不说?”
夏姬教的魔族法术颇为实用,这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待会幻术一去,这侍卫的胳膊自然还是好生生的,不过现在的视觉和痛觉却十分逼真。
那侍卫又痛又惊,哆哆嗦嗦勉强摇头拒绝,我笑嘻嘻说:“反正饿了,这干脆吃你脑袋。”
忽然张大嘴,眼看着就要一口把他脑袋吞到嘴里,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威胁,那侍卫啊呜一声,身子陡然软倒,居然被我吓得晕了过去。
“真失败!”我没想到这番吓唬得到这样的结果,扫兴地直摇头,恢复本相。瞧着这孬种,我不禁有点发愁,想不到他这么禁不起折腾,我得另外打主意。
就在这时,一人脆声喝道:“何人在此放肆?”
这声音熟悉无比,竟然是倩婀。我又惊又喜,笑嘻嘻转过头,微笑道:“是我啊!”多日不见,倩婀好像长大了一些,比以前又漂亮了不少,多半她和鸿羽的感情发展顺利,幼齿小美女变成了绝色佳人,甚至有些娇艳妩媚的女人味了。
见她面色微变,我愣了愣,忽然想起自己现在只有脑袋没用隐身术,这么半空中悬着可有点吓人,只怕惊到倩婀,我赶紧去掉隐身术,笑着冲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小美人,是我,小鱼啊!你不认识了?”
倩婀吓了一跳,发呆了一会,忽然狠狠一脚踢在我膝盖上:“混蛋鱼,好大的胆子,你居然还敢回来!”她骂归骂,还是压低了嗓子,眼睛亮晶晶的,分明十分高兴。看来,我能安然回来,倩婀倒是真心为我欢喜的。
我痛得直抽气,看着她笑眯眯的眼睛,宛然又看到我熟悉的那个凶悍活泼的倩婀,忍不住也一乐,咬牙切齿呻吟道:“小美人,你还是那么凶……啊哟好痛,你哥哥呢?”
倩婀眼珠子一转,低声道:“这里很容易被人看到,你还是隐身吧。”
我见她神情变得罕见地郑重,知道多半不妙,连忙依言隐去身形。倩婀这才低声说:“被你火烧龙都的事情连累,哥哥被天帝下令自闭思过一个月。为了好给龙族交代,还撤换了耀焕宫所有的宫人,全部贬下凡间。”
怪不得玄识这么多天没出来,他果然有事。我听得皱起眉头:“怎么龙族还要找玄识的麻烦,难道楚凭没有帮他辩解?”
倩婀苦笑:“这龙都被烧成一片白地,元凶却凭空消失,大家都要拿带人来的玄识出气。楚凭自己压力也很大。要不是他想办法缓解,只怕哥哥就不止被罚思过这么简单了,贬下凡尘都有可能。”
我听得直冒汗,又问:“思过?玄识……他还好吗?”
倩婀迟疑了一会,苦笑摇头说:“不太好。哥哥本来就是个闷葫芦,你的事情,让他更闷了……前几天我都担心他走火入魔。”
这都是我惹出来的事情,想不到却害苦了玄识。可叹我呆在墨云海,对天界的事情一无所知,夏姬自然也不会和我说这些,白白让玄识苦了这么多天。我越想越不是味道,赶紧央求她:“乖倩婀,告诉我,你哥哥在哪里闭关?我想……看看他……”
倩婀似笑非笑道:“你这死鱼头倒还有点良心,可早干什么去了?”
我哪里敢在玄识的老妹面前卖弄伶牙俐齿,赶紧又老着脸皮央求了几句,倩婀叹气说:“你要看他,可要小心。他心情不好,见到你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你别和哥哥打照面,悄悄看看就走,不要弄出更多事情。”
我见她说得认真,只好答应了再说。倩婀这才为我指点了玄识被软禁的地方,原来是云间断阁。之前我去过那里一,是个十分凄凉荒芜的所在。据说天帝在上一的天魔大战之中,在那里炼化了大量图谋造反的神魔,形成浩浩天路。久而久之,云间断阁积累了极重的戾气。就算是神明,在那里呆久了,也会被腐蚀元气,十分有损。想不到我居然害得玄识要在那里受苦。越想越心焦,我急匆匆赶了过去。
云间断阁因为戾气十足,一草一木都透着淡淡的墨青色,显得晶莹而诡异。惨白的院墙和院外淡墨色水波照映着,越发凄凉。叮咚的琴声从里面传出来,曲调十分熟悉,我听出了那是玄识在抚琴。
伴着琴声,还有人声。我不禁一怔,想不到还有人来这云间断阁看望玄识。他们声音非常小,我费劲神通才听到两人的交谈。
“日神,老臣已经查明,那鱼妖其实是海神嵇臻的弟弟。海国皇后夏姬一直想继承嵇臻的遗愿,称霸天海。鱼妖想必是她派出的卧底。”一个沈稳威严的男人声音缓缓道,我听出来了,这是风神。
就听琴声陡然一顿,隔了良久,玄识近乎叹息地轻轻说:“果然是……”
他忽然笑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让我听得心里一寒。他别真的误会我是什么卧底吧?
就听风神迟疑着慢慢道:“天帝已经知道此事,神色十分不快,也许会进一步降下责罚,还请日神早作打算。不如……自行修书天帝请罪……”
玄识淡淡苦笑一声:“天帝向来讨厌海国,这事光靠请罪只怕未必有用。”
风神慢慢道:“不请罪只怕更糟。”忽然压低了声音:“听说那琉璃木偶已经有些眉目,日神,你可要小心……”
我听得心里一震,忽然想起琉璃林中所见……琉璃木偶?难道那素衣人刻画的人偶会对玄识形成什么威胁?
玄识又沉默了一阵,才说:“是么?一切归于天命,我只求无愧于心罢。”
风神慢吞吞道:“老臣倒有一提议。日神殿下,天帝虽然对那琉璃人偶寄望殷切,未必就能成事。就算成功,日后还是得倚重殿下的。殿下毕竟是天帝最宠信的侄儿,只要你撇清和海国的干系,他还会重用你。”
玄识缓缓道:“你的意思是?”
风神语音一顿,忽然多了一分凌厉:“天帝早晚会发兵攻打海国的。不如──殿下自请出战。”
随之他老辣中透着杀气的声音,我只觉心里一阵寒冷。想不到这事已经威胁到玄识的地位,难道他为了自保,就得主动提兵攻打海国,攻打我的故乡墨云海?
3
风神反复说了一大堆海国人如何奸诈恶毒不可信之类的话,我听得直咬牙,苦于不好马上冲出去,只能在心里不住臭骂他。玄识却只是淡淡应和着。
正在发闷得想瞌睡,冷不防被风神一句话惊出一身冷汗:“殿下不要对那海国鱼妖心怀仁慈……天帝说,很可能当年杀死你堂兄烨赫的就是鱼妖的哥哥、海皇嵇臻!烨赫当年为了嵇臻,不惜隐姓埋名陪他创业,甚至顶撞天帝,最后却落得失踪……殿下,老臣知道你和那鱼妖相甚得,可你切莫忘记前车之鉴啊!”
我想起之前关于前任日神的种种神秘谣言,心里一震。玄识显然也被这句诅咒似的话震动了,沉默一会,低声说:“知道了,我自有分数。”
风神唠叨了一阵,这才告辞。
我眼看四下没人了,小心翼翼溜了进去,只怕果然惹恼玄识,顺手折下墙角一朵天蓝色的,捏在手里,盘算着怎么讨好他。多日不见,他变得有些清瘦,面色白得半透明似的,眉宇间透着淡淡忧郁。我看到他,心里一阵欢喜炸开,这才明白,原来我早就想了他很久了。
玄识大概是猛然看到一朵大在空中一晃一晃过来,吃了一惊,猛然立起眉毛,沈声道:“何方妖孽!还不现形!”
我这才想到这德行实在有点蒙人,赶紧现出身体,笑嘻嘻说:“傻鸟……呃……玄识,是我来看你啊。”说着赶紧献宝似的把递给他,一边陪笑一边说:“我虽然惹祸跑路了,可一直都很想你呢。呃──”
忽然觉得这番话傻兮兮的,玄识又没对我表白过,我这算不算自作多情啊?
不管了,豁出去,就当老子先表白吧!堂堂海神,还怕这个不成?我我我要加倍狗腿!
玄识一愣,盯着我看了一会,失声道:“你──”他随即忍住了下面的话,脸色变了又变,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阴沈。
我见他面色不善,想起之前风神的话,心里有些打滚,装愣卖傻说:“傻鸟,玄识,我来看你,你不高兴?”
玄识已经恢复镇定,淡淡道:“原来是海国二皇子驾到,恕玄识失迎了。不过,这里是天庭要地,不便留客。二皇子还是赶紧动身吧。”
我没想到一见面他就给我脸色看,傻楞楞瞧着他,有点结巴地说:“玄识,我就是你小时候遇到的那个家伙啊,你不是一直想见我么?你……你不高兴?”
玄识显然没想到我会冒出这番话,苍白的脸掠过红晕,眉头一皱,冷冷道:“二皇子,你胡说什么?”
我估计他真不相信,谁看我也只是一个秀气有余的鱼妖,和玄识见到的英明神武形象差距太大了。不过,经过夏姬传授法术之后,我慢慢对烟霞烙也有了一些控制能力,可以短时间压下封印的力量,幻化出本来的样子。眼看不成,索性催动咒术,低声说:“你不信?我变回去给你看。”
随着这句话,一道烟雾飘过我的身体,我迅速变得高大了不少,变形成功了。于是笑嘻嘻看着玄识:“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玄识盯着我,说不出话来。我知道现在的德行帅毙了,想起他以前一说到我就有点发痴,忍不住有点得意,说:“玄识,为了你喜欢这个样子,我可练习了好久,才能勉强压住封印的力量呢。”
玄识忽然眉峰一皱:“二皇子,你胡说什么?”态度居然格外冰冷。
我看着玄识,觉得他俨然变了一个人。虽然之前就有决心要对他表白啥的,真看到他这样冷冰冰的样子,我只觉一阵茫然。想了一会,我有点窘迫地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地说:“呃……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说你喜欢小时候遇到的那个家伙──那是我啊……你认不出来了?”
玄识还是冷冰冰看着我,过一会简单地说:“是吗?那就是我搞错了。我不喜欢你。”
我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冷淡,顿时说不出话来,脸上大概窘成了通红色,心里千百种乱七八糟的情绪转来转去。我还是太笨了,面对这种情形毫无办法。心里隐约有些发闷,我也不晓得那是伤心还是羞愧的缘故。
隔了半天,我才听到自己傻兮兮的声音:“可明明是你说的──你怎么骗我──难道你在龙都的时候不是故意想办法维护我吗?你以前老说喜欢我,难道也不算数了?”
玄识见我喋喋不休,苍白的脸上泛过一丝红色,猛地一挥手:“够了!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而已……”
我知道这时候该闭嘴,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因为我其实只是一条很普通的海鱼,不是你想的什么伟大的天神,所以以前的话都不算数了,是吗?”
玄识语塞,盯着我看了一会,脸上带着冰冷忍耐的神情,淡淡道:“好了,天神和海族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我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忽然觉得心中刺痛,只好仓促地说:“那好吧。好吧──”他是日神,我只是一条海鱼,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好说的……
我狼狈地转身,掉头飞奔。身后玄识不紧不慢地说:“你还是用隐身术回去好了,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海族的人来过。”
我说不出话,只能拼命逃走,犹如后面有什么要命的猛兽在追赶似的。直到我狂奔中稀里糊涂撞到一棵琉璃树,痛得要裂开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一点。是了,我不能连累他,还是用上隐身术吧。
一路逃命似的跑了不知道多久,我终于看到下方云气浩荡的墨云海,海浪呼啸翻腾,卷起轰天蔽日的白浪。我忽然心里一酸,毫不犹豫纵身而下。
万顷浪在我耳边咆哮,滔滔翻卷的白沫之中,我似乎失去了一切。
额头火烫得可怕,那个古怪的烟霞烙似乎又要破体而出了。我反倒快活起来,不管它会带来什么,好过眼前不死不活的沈闷光景。
头痛欲裂,却似有烟霞灼灼,缭绕脑海之中,我隐约听到风声,和哥哥的微笑叮咛。
“哥哥!”我失声大叫,伸手想抓住他的身影,但触手可及只有凌厉翻滚的巨浪。眼前烟云渺茫,天海一片凄迷……
5
天地鸿蒙一片混沌,我似乎感到某种强大的力量一点点摆脱了束缚。难道,纠缠我整个少年时代的烟霞烙终于要破除了吗?
朦朦胧胧中,我听到有人在不住叫我的名字,过了一阵,发烫的脑袋清醒了一些,这才看清楚,原来我躺在床上,夏姬和珠儿守在我身边。夏姬的手放在我额头上,正发出晶莹的白光,似乎在进行什么神秘的法术。
这偷跑可瞒不住她们了,我觉得有点窘迫,坐起来尴尬一笑:“嫂嫂。”
夏姬把苍白纤细的手指从我额头上移开,淡淡微笑:“又不是孩子了,怎么还乱跑呢。”她看着很年青秀丽,说的话却永远带着长嫂如母似的温和,气定神闲,一点也没疾言厉色,却让我自然而然感到了羞愧。
珠儿嘻嘻一笑,拍手高兴地说:“越公子,你总算醒了。主上可了不少力气救你呢。幸好有用,还顺便彻底去掉了烟霞烙,你运气可真好啊!”
烟霞烙破除了?我终于再也不是那条长不大的小鱼?
本该狂喜的,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我竟然有些茫然。离开了烟霞烙的封印,我从此再不能感觉到哥哥的痕迹了。今后的世界,想必彻底不同。我再不用被玄识瞧不起,可惜晚了一些……
愣了一会,我赶快对夏姬道谢,她只是淡淡一笑,悠闲地理了一下随着水波飘舞的雪白衣带。
我看着她优美淡雅的风仪,忽然有些沮丧:玄识是日神,夏姬是魔族大公主,所以他们都有种自然而然的高贵恬淡,我却怎么都学不好。哥哥虽然派了小妮教我作什么上等鱼,大概我终究不是这材料。
夏姬看了我一眼,忽然又说:“什么上等下等,心地光明无邪,那才是真的上等。”我吓一跳,心里疑惑:夏姬怎么总是能看出我的想法似的?
大概我的样子又傻兮兮的,夏姬嘴角一弯,又笑了:“魔族被世人称为可怕之极的魔鬼,就是因为我们擅长读心和蛊惑。”
我忍不住叹口气:“蛊惑?我要是能……”这话到底没好意思说完,心里想着:我要是能蛊惑玄识就好了。随即十分唾弃自己没骨气,这当口还想玄识干嘛。
夏姬瞧着我,悠悠道:“那倒是不难。不过,就算能蛊惑人心,也未必能得到快活……你还不能明白。如果你真的想学,我倒是可以教你。不过,你不要后悔。”
我看着她苍白秀丽的容貌,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她娇滴滴得骨朵似的,总是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她的言语让我有些心动,我还真想有办法可以优美帅毙地勾引玄识。
只是,如果他心里压根瞧不起我,我就算蛊惑他,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又不是同人女唾弃的那种忠犬攻,作男人不能太没自尊不是?
打定主意,我拒绝了夏姬的好意。
夏姬并不介意,只是笑笑,要我好好休息。正要起身告辞,外面急匆匆游进来一条人鱼,颤声说:“主上,大事不好!天庭和龙族的联军正在开往墨云海!听说,是……日神和龙帝亲自领军呢!”
6
天庭和龙族这来势汹汹,夏姬本来打算亲自出战。不过她为了帮我解决烟霞烙,法力损耗很大,尚未恢复。我便自告奋勇代替她迎战,夏姬迟疑良久,直到我无奈之下在她面前表演了一番法力,差点把海皇神宫连根拔起,她总算苦笑着答应了我的要求。
“是了,你是嵇臻的弟弟,两兄弟的天赋应该差不多的……”夏姬沉吟着说,有些迷惘的目光静静看着我,叹息一声:“之前烟霞烙虽然束缚了你,却也让你的力量更集中更精纯,这大概也是嵇臻的一片苦心吧。”
我觉得她的眼神很复杂,不知道她看着我是不是想起了哥哥,实在不晓得说什么好,胡乱答应一声,下去点兵去了。
和玄识的再见面有些令我意外,我知道他是日神也知道他向来英明神武,不过真的看到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玄识,我还是犹如置身梦里。想不到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站出来为海国而战,却是面对这样的情况。
玄识大概也没想到海国的主将是我,目光迷惘,和平时看着我的眼神很不一样。烟霞烙的作用已经消失,我彻底变成了临华镜中幻化过的模样,难怪他的表情如此古怪。
过了一会,他定定神,皱着眉头说:“夏姬呢?她为何不肯出头?”
我看着他苦笑:“你要杀她,也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玄识神情十分困扰,要是平时,我多半会猜测他对我余情未了,现在大军压境,就顾不上自作多情了。良久,他咬牙说:“也罢。”
我还是有些不甘心,忍不住最后问玄识一:“玄识,天庭和海国已经相安无事几千年了,你们为何忽然发难?如果……如果是因为我一把火烧了龙都,你们可以冲着我来,不必发兵海国。”
玄识愣了愣,欲言又止,脸色越发苍白。楚凭却在一边开口了:“你错了。这出战,我们要找的是夏姬。”
“我嫂嫂?”我忍不住讽刺楚凭:“想不到你越活越不长进,居然联合天庭来为难一个女人。”
楚凭缓缓道:“天帝多占卦之后,确认了一件事──前任日神烨赫已经死了,杀死他的人就是夏姬。此事后来被我表弟,神玉h发现了。为了掩藏这个秘密,她又杀死了玉h。”
我听他说得一本正经,心里也迟疑了一下,觉得只怕是真的。
早就听说前任日神和海皇嵇臻是同生共死的战友,他们交情到底到了什么程度,那也难说得很。我居然莫名其妙地会用大光明印,莫非……也是烨赫私下教给哥哥,然后哥哥又教了我?
我看得出来,嫂嫂虽然温文尔雅,神情举止十分沈稳冷静,应该是个有胆有略的女人。哥哥死后,嫂子夏姬成为墨云海的主人,面对烨赫这个海国昔日重臣和实质上的下一任天帝,只怕他们之间一山难容二虎,也是有的。
大概我神情有些波动,楚凭以为有机可乘,于是又说:“嵇越,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梁子,你既然是嵇臻的弟弟,说起来都是龙族公主的后代,我们也算略有香火情分。只要你交出夏姬,我不会为难你。”
我冷笑一声:“说得好听,你楚凭最是狡诈,我凭什么相信你。”
玄识忽然在一边静静开口:“我来作保。如果楚凭说话不能算话,我代你和他算账。”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这时候居然还肯出头维护我,连楚凭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眼中居然有点伤心的意思。众天将更是一脸愕然。我心里一阵百味杂陈,忽然感觉到,也许玄识对我的情分,比我想象的多了。我每危机到来,他总是先不管自己,却竭力要保全我。
可在天庭重逢的时候,他却冷着脸,赶我走,说他从不喜欢我。
玄识,玄识,你的心事为何总是这么令我猜不分明?
不过,就算嫂嫂做下这些事情,她毕竟是我的嫂嫂,是在这世上唯一能把我和哥哥联系起来的亲人了。她为了帮我去掉烟霞烙,如今法力大损,需要修养。我不护着她,难道还让楚凭杀了她不成?
我如果贪生怕死,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就算玄识一力维护我,总有一天,他会瞧不起我。更何况,天庭兵临城下,海国如果惧战交出皇后,无疑是极屈辱的事情,今后墨云海的子民势必被天庭和龙族欺压,再不能抬头。
这一切,不是玄识的情意能够替代的东西……
思量已定,我微微一笑:“玄识,多谢你的好意。可我不能交出嫂嫂。两位如果这就带兵回去,海国愿意与天庭龙族修好,我们还有举杯叙旧之日。如果坚持要发兵讨人,我们就这么战场见吧。”
这句话一出,我好像听到空中有利剑穿破云气的碎裂声,玄识的脸色一白,看了我一会,说:“好。”
说罢,他催动掌心刺目的白光,看样子打算发动大光明印了。
7
我向来知道他法力通天,不敢怠慢,全力迎了上去。玄识掌心白光刺目,刹那间光照天地,炽烈无比,我身后的海族兵将们发出惨叫声,一个个忍不住捂住双目。我见势不好,逆向催动大光明印,顿时双掌犹如两个飓风之源,把漫天光华尽数收了进去。
双掌因此烫热无比,我手上一阵刺痛,知道不好,但这关头我要是松手,只怕海族兵将都要变成瞎子,只得咬牙顶着,源源不断吸入烈光。如此只过了一会,我的双掌都冒出青烟,眼看着就要变成烧烤鱼一条了,玄识却没有收手的意思,痛得我死去活来。
楚凭见状一笑,乘机围攻:“玄识,我也祝你一臂之力。”一挥手,云气四合,巨大的滚石不住向我砸来。
我正双手痛得没办法,眼看他还要凑热闹,大怒道:“好!”就找这老小子开刀!我舍不得伤了玄识,难道还不能搞这个老小子不成?
当下猛地欺身冲上去,所过之,漫天滚石被我火烫的双掌烤了个灰飞烟灭,狂啸声中,我几下子已经冲到楚凭面前。楚凭没想到我如此悍勇,吃了一惊,正想退后,我冷笑一声:“留点纪念再走!”一巴掌挥出去,楚凭眼看我热腾腾冒着红光的巴掌凑过来,连忙转身就躲。我失了准头,这一章正好打在楚凭半边屁股上,就听嗤地一声,青烟狂冒,传出一股烤肉似的焦味,这家伙痛得大叫一声,顿时衣衫化为焦黑的蝴蝶,飞去一大片,被我烤出老大一个洞,比烙铁压过还光滑整齐!
这么一过手,我手上的温度倒是降了不少,也没那么烫热得刺痛欲死的感觉了。我一看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哈哈一笑,想着之前在他手上受了不少冤气,又得意又好笑,越发凑趣,笑着说:“这个印章叫做‘嵇越门下专用猪’,盖得不错吧?一个印鉴可不够,不如另外半个屁股也烙一下,比较有对称美。”
楚凭衣衫烫坏,露出了半个明晃晃的屁股,居然还颇为白皙。他身为龙帝,如此受辱,自然是勃然大怒,冲上来要和我拼命,被我挥舞着红艳艳的巴掌一晃,热气熏天,他大概害怕另外半个屁股真的又吃一记烙印,不敢当真欺上来,气得横眉怒目,一点龙帝的风度都没有了。
玄识见状,沉沉一笑:“好个小鱼,你果然隐瞒本事,之前都是我错看了你。”双掌加紧催动大光明印,顿时烈焰冲天而起,轰隆隆铺张开来,火舌四流窜,当真是吞天灭地一般!我纵然逆转大光明印,也难以收齐这铺天盖地的烈火,只怕不到一炷香时间,整个墨云海就会被他烤干!
我急忙扫了一眼,但见不少兵将已经身上着火,惨叫不已,心里大急。忽然一开口,奋力一吸,顿时天昏地暗,漫天流火烈光尽数被我吞到肚子里,连天地间也失却了光彩,变成灰暗迷蒙。
要命要命!吃了一肚子的火气,嗷嗷我要被烫死了!我一口气吸入所有烈焰,烫的五脏六腑都要一下子烤熟似的,实在憋不住了,猛地对着天庭奋力一喷。一道带着烈焰的光柱电射而出!就听一声轰隆隆巨响,不知道天上什么东西被烫得融化了,五彩天石化作漫天流星,乱纷纷坠下。
玄识大概没料到我忽然出这怪招,忍不住一愣,我乘机冲到他面前,提起火辣辣的拳头,闪电般在他脖子上劈了一记。他闷哼一声,身子一软,被我一把捞到怀中。我紧紧抓住昏迷的玄识,对楚凭厉声喝道:“撤兵,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楚凭一怔,随即冷笑:“我不信你舍得──”
“呸!”我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提起红咚咚热辣辣的巴掌在玄识脑袋上挥舞。楚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风神已经吓得赶紧站了出来:“鱼妖,有话好说!”我仍然盯着楚凭,竭力以目光杀人:“撤不撤?”
楚凭略一犹豫,和风神交换一个眼色,悻然挥手,下令:“撤!”
随着他无可奈何的军令,漫天的天庭龙族联军为之失色。楚凭第一个跨上劈云神兽,带领战士们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我暗自松口气,抓紧机会灌了一肚子海水,总算肠胃没那么火烫了,一边摸着嘴上烫出的大水泡,我忍不住直摇头:“玄识啊玄识,你真害人。”
我只怕起码一个月没法正常吃鱼食了,只好辟谷炼气充饥,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不过好歹打赢了初出茅庐第一仗,我看着手里英俊的俘虏,忍不住泛出得意的感觉。
随即有些发愁,等玄识醒了……我该怎么办?
8
夏姬对我这干脆利落的大获全胜感到喜出望外,笑盈盈说要给我摆酒庆功,不过我记挂着昏迷不醒的玄识,连忙谢绝了她的好意。她注意到我的眼睛绕着玄识不住打转,不觉微微一笑:“怎么?你喜欢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的笑容有点勉强,眼神迷迷朦朦的。忽然想起之前关于她杀死前任日神烨赫的传言,我心里一惊。嫂嫂多半不希望我和天庭的人有什么情感纠葛吧?可他是玄识……
我略一迟疑,决定还是早些说实话的好;“是的,嫂嫂。”
夏姬目光微寒,看了我一会,这让我越发觉得之前她杀死日神烨赫的传言多半是真的……嫂嫂是个性格强硬的女人,我早就看出来了。我的这番表态,或者会影响她对我的态度吧,但我也只能做到无愧于心就好。
本来还喜气洋洋的海国君臣都被我的话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看看夏姬,又看看我,没有一个人开口。
夏姬沉默良久,静静笑了:“也罢,你是大人了……”她想了一会,补充一句:“那么,你想办法把他留下吧,玄识的法力很强,如果我们把他放回天庭,后面的报复想必没完没了。既然你喜欢他,就让他留在海国,否则你杀死他。”
我大吃一惊,嫂嫂果然杀伐凛冽,居然打的这个主意!不知道哥哥是否爱她,我怎么觉得她挺恐怖的?
不过,和嫂嫂这样的人,动之以情绝对没用,只能用利害说话。想了一下,我沈声说:“嫂嫂,如果我们杀死他或者留下他,只怕进一步激怒天帝,招来天庭的全力反扑。倒不如以此作为契机,和天庭议和。”
夏姬淡淡摇头:“没用的。我和天帝玄素议和了起码三,三都是他打破和约。就算没有玄识的事情,他早晚容不下海国。”
我看着她寒光凛然的眼睛,低声问;“嫂嫂,是不是因为你杀死了他的儿子烨赫──他无法忘记仇恨?”
这话一说,众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我忽然意识到,这也许是海国公开的秘密了,但像我这样当众捅穿,毕竟是很可怕的事情。天帝的报复,只怕无法避免。
夏姬一怔,看着我,犹如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忽然笑了:“竟然当众问这种问题。”
“不错!”她居然爽快地一口承认:“烨赫到海国卧底,又暗害了嵇臻……我不能容忍他侵吞先皇的基业。纵然是日神,我也要杀了他!既然你害怕玄素,又想讨好玄识,你可以割下我的头,向他求和。这个海皇的位置,是我代嵇臻保管的,如今他有了继承人,我也放心了。小越,你动手罢。”
夏姬缓缓说着,此话的力量比山崩海裂还可怕,群臣呼啦啦一下子跪倒一地,纷纷流泪劝谏。
“主上,海国因你而荣,你不能抛下我们──”
“主上不可……”
“主上,如果你死了,海国无主,势必风雨飘摇,臣等还活著作什么!主上啊!”
我看着众人的脸,说不出话,心里明白,夏姬既然这样表态,算是大局已定。我不能把玄识放回去,又绝对不愿杀死他,那么──只能留下他。
吸口气,我对夏姬缓缓一礼,竭力用我从小妮那里学过的上等鱼口气说话:“嫂嫂,海国之兴盛是你辛苦多年之功。我虽然是海皇的弟弟,德望远不如你,自然是由你继续领导海国。至于玄识,请嫂嫂给我一个恩典,把他赏赐给我。”
夏姬见我神情郑重,便答应了我的要求,顺便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顶:“小越,你以后就明白,我都是为你着想。”
我被她碰到的头皮一阵发麻,心里隐约有种冰冷疏远的感觉。夏姬其实对我很不错,但看到她刚才小施手段的效果,我实在没法像以前一样对待她。几乎出于本能,我对这个精明狠辣的女子有点吃不消。
和夏姬大费周章一番,我总算能带着玄识回去了。我怕夏姬又搞在侍者上头样,只好亲自动手,抱他回到我的寝宫。轻轻把玄识放到床上,我忍不住打量他。他被我那一记敲得不轻,一直昏迷着。
我只怕伤到了他,小心地解开他衣襟,查看他的脖子。果然有一道红色的淤痕,看得我十分心疼,轻轻帮他揉了几下。我跟小妮学过恢复系的法术,这么揉一会果然有用,玄识脖子上的淤痕慢慢消失了,脖颈修长白皙,皮肤白得半透明似的,隐约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顺着脖子看下去,是一截月白色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起伏。
这样子实在有些诱人,我忽然脸上涨红,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忍不住低下头,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吻。触感细腻温凉,带着他惯用的男子熏香气味,感觉十分美妙,我的嘴唇犹如受到魔鬼的诱惑,忍不住慢慢滑下。玄识衣衫散乱,眼睛还是阖着,只是呼吸有些起伏,犹如在无言地邀请我一般。
我之前在海里经常看到人鱼们这样交合,当时搞不懂,只觉得莫名其妙。问过小妮,结果被她揍了一顿。长大后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自己可没实习过。玄识是我的第一个对象。
啊啊,天上地下所有的神仙和菩萨海怪一起保佑我吧!希望能让他满意,希望不要露怯……
我红着脸,竭力忍住急促的呼吸,把头在他胸口上,轻轻舔弄。他的乳头细小,但是好看的淡红色,令我心醉神迷,越看那个小小的粉珠越可爱,不禁地用唇舌越发戏弄怜惜了一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明显的刺激,玄识无意识地轻轻呻吟一声,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脸上也带着隐约的红晕。他大概要醒来了。我一时间有些害羞,不晓得和他怎么说。我得想尽办法说服他留在海国,但愿他不要揍得我满头包,现在这个情况,我有点头痛。
9
玄识晕红着脸,目光迷蒙了一会,慢慢清醒,盯着我看,目若寒星:“你在作什么?”
“我……我亲了你一下。”我被他问得奇窘,勉强干笑一声:“你──都是你以前老是说喜欢我,害得我也喜欢你了。所以,所以……”
被他锋利的目光逼着,这话说得又是结结巴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总算说完,暗自松口气。
玄识淡淡一笑:“我喜欢的,是那个临华镜里出来的人。就算你去过那个镜中世界,那个人和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不像……所以,他不是你。”
其实早就猜到这个答案,但由他亲口说出来,我还是觉得残忍。我看着玄识冷酷无情的样子,心里好像被尖刀捅了一下,呼吸都是寒冰般的气息,割得我五脏六腑一起刺痛。嘴唇发抖,直直看着他,只是说不出话。
如果早知道爱情是这么痛苦的玩意,我宁愿一辈子也不要沾惹。现在……
玄识慢慢坐正,缓缓道:“现在,我们把话都说清楚了,放我走。”
我发呆一会,摇摇头,近乎自语地说:“不可能。”想着夏姬的话,我既然答应了留下玄识,再怎么不能放虎归山。
忍耐……我不能先没办法,要慢慢哄他……
眼看玄识的眼神变得越发冰冷犀利,我忍着心中的刺痛,微微一笑:“玄识,就算你觉得我不像临华镜里的人……在镜中世界,你还是喜欢过我……哪怕一会,对不对?”
玄识脸上神情变幻不定,半天冷冷道:“那又如何?”
我轻轻喘了口气,有了他这句话,真把我从鬼门关放回来了似的……我还是得感激他没有否认到底罢。挺直了身体,我冲着他笑:“那就是了。其实,你也是我的初恋呢。我们一定要反目成仇吗?”
玄识的脸一下子有些发红,然后变得惨白,久久才说:“你放我走,我想办法说服伯父。”
我苦笑起来:“不可能的,玄识。不可能……是真的,是我嫂嫂杀死了你堂兄烨赫。他们为了海皇的位置争斗,终于还是死了一个。所以天帝不可能放过海国,我嫂嫂──也决计不能放走你。”
玄识怒道:“胡说八道!我堂兄失踪之前,完全可以接掌中央天帝的位置,他还会看得起海国的皇位么?”
我知道他说得不错,这事多半还有隐情,但结果没什么两样。我的家人杀死了玄识的家人,我喜欢玄识,但总不能看着天庭捉拿我的嫂嫂去祭日台当众斩首吧?
“算了,不管怎样──”心里有些烦,我叹了口气,勉强一笑,走到他身边:“玄识,我真的喜欢你,好想亲你……抱你……你不是……也喜欢过我么?就算你想走……让我先……先……”
毕竟第一对人示好,我一时有些羞涩,差点说不出口,红着脸看着他,又开始口吃。
玄识盯着我看,不住冷笑,笑得我心灰意冷,不晓得说什么好。
他忽然嘴角一弯,像是微笑的样子,十分柔和好看,倒让我愣了愣。他就这么侧过头,在我脸颊亲了亲,低声说:“好,这是我欠你的。”
“你再不知道,我小时候多恐惧多寂寞……烨赫死了,我是天帝的继承人,可我父母双亡,妹妹幼小,我又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随便一个散仙都可以杀死我兄妹二人……就算看到一个木偶,我也会幻想那是来搭救我的神明罢……最恐惧的时候,你来了……”玄识的声音柔和得像耳语,却让我的神智一下子混乱得四分五裂,呆了好一阵,才晓得抱住他的腰身。
忽然心痛如绞。
我宽解了他童年的恐惧寂寞,所以他答应还给我一相思……然后,大概我们就没有瓜葛了,他会翻脸不认人的,我知道,我知道!
狠狠一用力,我勒紧了他清瘦的腰,惨然一笑:“还一是吧?”
我抱着玄识,轻轻把他放倒在床上。
一横心,我扯开了他的衣襟,又看到他玉色的胸膛,还有刚才令我惊奇迷恋不已的粉红小珠,可却没有了之前惊喜羞涩的心情。我把头埋在他的衣襟,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
只有一,以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了。可我还是这么低声下气地顺了他的意思,令我自己都感到羞愧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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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少年春梦里不知道肖想过他多少,可真的和他在一起,心里却一片冰冷。我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情,舔弄着他的胸膛,舌尖尝到微咸的味道,我知道那是我的眼泪。心里忽然很恨他,恨他让我一头栽下去,自己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心里有气,啃了他一下,玄识被刺激得微微一颤,目光还是冷冷的,脸上却带着微红。呵他真好看……可也真狠心……我哽了一下眼泪,默默抚摸他的身体,心里努力回想以前那些人鱼是怎么做的。
记得雷雷神神秘秘地和我说过的,当时不好意思仔细听,现在有些后悔。男人的身体,在进入之前要多抚慰吧?不能让他痛……
我一边回想雷雷那些不知道是吹嘘还是真实的经验,再加上看到过的人鱼寻欢场景,试着讨好玄识。因为太紧张的缘故,没多久就搞得汗流浃背,手上潮乎乎的,不知道玄识会不会嫌弃……
大概玄识看出我的生涩,无言地伸出手,尝试引导我正确的姿势,又用手安抚我的情绪。他手法十分准确有效,几下子就弄得我气喘吁吁,反倒有些情不自禁。心里恼恨,我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你……做过很多吗?”
他看出我不高兴,无声地笑了笑,可神情还是那么冷淡。
我一肚子闷气,十分怀疑他和楚凭两人早就不清不白,恼怒之下,用力捉着他双腿抬起来,试着狠狠一刺!他的身子猛然一颤,脸上肌肉抽搐,很痛的样子。我顿时又心软了,低声说:“一会就不痛……”不敢造,又抚慰了他一阵,这才小心翼翼地慢慢进去。
玄识刚才挑逗我的手法虽然熟练,身体的反应却十分生涩,让我越发疑惑,忽然想到一个古怪的猜测。难道他真的和楚凭做过,而且……是在上面那一个?可他居然肯让我这样对他……也许还是对我不一样吧?
对于玄识这样高傲的男人,地位显赫的日神,未来的中央天帝,却肯躺在一个男子身体下面,那已经是极度的付出了!
忽然想通了这一点,我一阵狂喜,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玄识本来皱着眉头,见我眉开眼笑,低声道:“怎么?”
我心怒放,亲了亲他的嘴:“没怎么,我好喜欢你啊,玄识──”
他又皱起眉头,显然没想到我忽然又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精神了,不再理会我。
我却兴高采烈,没头没脑地亲吻着他,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身体也没闲着,不住试探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竭力让他舒服。说也奇怪,心里一高兴,刚才的紧张也过去了,居然颇为得心应手。
玄识被我搞得莫名其妙,闭上眼不吭声,呼吸却忍不住有些急促,诚实地泄漏了他的真实反应……
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亲密,我们痉挛着搂紧在一起,刹那间就是天旋地转,宇宙洪荒似乎都化为一片荒芜,只有身下这个肉体,无比亲密无比缠绵。
我的玄识,我的最爱。
玄识大约也是第一这样子,十分辛苦,昏昏沉沈阖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神情却柔和了许多,犹如醉酒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着他朦胧带醉的眼神,只觉全身滚热,神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十分喜欢。终于,我也可以取悦他,令他迷醉晕眩了……不知道是成就感还是陶醉,让我不能自拔。也许从这一刻开始,我才从一条傻兮兮的小鱼变成了一个男子汉吧……玄识是我最爱的人,他也给了我最宝贵的体验……
苍天作证,大海作证,我愿一生一世珍爱他,一生一世和现在一样,与他亲密。
不管玄识对我是什么态度,我要自己想办法掰回来,我一定会赢到最后。
玄识定了一会神,等急促的呼吸平静了些,轻轻说:“很够了,你起来罢。”口气又是那么淡定,俨然不冷不热,把我当作路人甲了。
可我心里已经和刚才不一样了,看着他笑眯眯直摇头:“别这么冷冰冰的。玄识。”
玄识笑笑,轻柔但是坚决地推开我,自己穿好衣服,动作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优雅从容。穿戴停当,他淡淡道:“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现在,让我走。否则我杀了你。”
我微微一笑,试着化解紧张的气氛:“太无情了吧,你──”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准确有力地落到我脖子上,微微一笑:“嵇越,你会突袭,我也会。论到这些,你要学的还多得很。”
他的手猛然用力扼紧,我知道他想扼昏我,然后逃出去。但玄识动作实在太快,我眼前一阵发黑,顿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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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猛然用力扼紧,我知道他想扼昏我,然后逃出去。但玄识动作实在太快,我眼前一阵发黑,顿时说不出话来。
玄识手劲奇大,扼得我神智昏沉。忽然嘴唇一暖,似乎是玄识在我嘴上轻轻一吻,他居然泰然自若地笑了笑:“小鱼,你很好,可惜……”
这句话无疑给了我一个刺激,我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借着剧痛恢复神智,猛然一肘扫出,正中玄识心口!
喀嚓一声闷响,玄识低哼一声,摇摇欲坠。这一下我带上了海神之力,汹涌澎湃,就算玄识再利害,猝不及防之下也难以经受,手劲顿时微松。我乘机脱困而出,牢牢抱住了他,顺便在床沿坐下,用一种接近囚禁的亲密姿势,把他放在我双膝上抱着,笑了笑:“谢谢你说我很好。”
玄识痛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看着我不住笑,就是不做声。我知道,高傲的日神再被一个毛头小子算计到,一定十分屈辱不快。但男人之间的爱情大概就是伴随着战斗与征服吧,我再不能让他任何一步。
谢谢玄识启蒙我的成长,从今天起,我再不是那条傻傻的小鱼了,我要做个男子汉,拥有力量和心智,让他真正信服的男人。
看着玄识惨白的脸,我忽然有些不忍,柔声说:“以后别闹了。留在海国陪我。”
“你还不如直接杀死我。”玄识笑笑。
我一时语塞,自然清楚玄识是何等的心高气傲。但我喜欢他,我不可能放飞这头已经到手的神鸟。想了想,我放软口气:“玄识,试试看吧,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不行?我不逼你,可你……给我们大家一个机会,如何?”
他侧转头,用锋利如刀的目光盯着我看了一会,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微微一笑:“嵇越,你自称喜欢我,却不了解我的性格。”
我心里有气,冷冷说:“你以为我抓到你,还会放手吗?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废除你一身法力──”
玄识目光一凛,缓缓道:“没用,嵇越。没用的。”
他冰冷的目光让我的心又刺痛得利害,我真恨绝了这个人,这样的口气。怎么有人可以这样无情,刚才还心醉神迷躺在我怀中,现在却冷淡得犹如从不相识!
玄识,怎么可以?
一发狠,我逆转大光明印,顿时强悍无比的海神之力化作销蚀神骨的黑洞,源源不绝把他的光明之力硬生生拔出身体。他平时力量远胜于我,我自然不能这么对付他。但现在他受了不轻的伤,此消彼长,玄识纵然是伟大的日神,也不能抵挡海神的强劲冲击力。
玄识闷哼一身,身子一阵激烈颤抖,分明十分痛苦。我看在眼中,又不争气地心软了,忍不住收回刚才的力量,但刚才用势劲急,已经废掉他一半光明之力了。
力量一收,玄识闷哼一声,身子竟然难以支撑,被我一把捞回怀中抱紧。
看着玄识冷汗涔涔的样子,我叹口气,本想多劝他几句,忽然觉得他的手冰冷得可怕,玄识是日神,万物温暖之源,他的手怎么会是冰冷的?我心里一寒,用力抓紧了他,厉声道:“你在干什么?”
他锐利的眼神越来越黯淡朦胧,嘴唇发白,倒是笑容不变:“我不会留在这里,作天庭的笑话──”随着越来越轻微的话声,玄识的身形变得有些模糊。
我心中大骇,知道他正在用什么可怕的办法散去形骸。之前听玄识说过,如果天神遇到大劫,会形骸散尽,只有元神回到琉璃森林,把所有力量还给生养他们的琉璃树,等待下一个伟大天神的出现。可是,那些消失的神明,再不会回来了。
想着这可怕的传说,我心中一阵狂跳,骇然道:“不许,不许!”见鬼的面子,见鬼的男子汉,只要他好好的没事,我怎么都不在意了──
他目光有些虚散,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我焦急之下,灵机一动,依然运用大光明印,竭力护住他元神,不许他再进一步散去形骸。玄识的神力已经被我抽去不少,这下再不能抗过我的力量,散神也进行不下去了,形骸慢慢稳定下来,不再是虚渺如烟雾的感觉。
惊魂少定,我们就这么紧紧抱在一起。我能听到他微弱无力的心跳,和我激烈的心跳交织着难以分辨,忽然就是悲喜交集。
他歇了一会,恢复一些力气,于是又说:“放我走──”
我一阵心寒。如果不放走他,大约高傲的玄识会不断寻找机会散神,总有一天,我会失去他……使劲搂紧了他发冷的身体,我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我知道我又哭得像个傻小子了,但我实在无法控制。
沉默良久,我下了决心:“好吧。”他不料我如此爽快,反倒愣了愣,看了我一眼。
我竭力镇定,淡淡说:“但你是海国的劲敌,我制服你一,未必能制服你第二。所以,不能纵虎归山──我会收去你的神力。你回去之后,再也做不了日神。甚至连一个普通的散仙也不如。玄识,你还是要回去吗?”
他看了我一会,静静点头。
早就料到这答案,我甚至没更多的痛苦感觉,默默把手掌放在他额头上,再逆转大光明印。
掌心能感到光明之力一点一点在他体内散去,我忽然怀疑,今后我的心中,大约也没有阳光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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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识走的时候,脸色惨白,一额都是冷汗,明明虚弱得几乎站立不定,他还是竭力挺直了脊梁,拒绝我的扶持,靠自己的力气走了出去。我怕他路上被人堵截,亲自送他悄悄离开。
临别的时候,我看着他,本想说点什么,他淡淡扫了我一眼,毫不犹豫地纵身升腾而上,如一羽飞鸿,迅速没入在乌云翻滚的天幕之中。
我怔怔看着他化成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消失不见,心里犹如被人割空了一块,说不出的冷落凄凉。
我私自放走玄识的事情很快被夏姬知道,她大吃一惊,本想派兵追杀,被我疾言厉色拦下了。
夏姬皱眉看着我,很意外的样子,但还是屏退左右,和我单独问话:“小越,你竟然这么对我说话?”
我想了想,正色道:“嫂嫂,人是我捉住的。我也答应过你,不会放虎归山,所以废掉了他的神力。如果你执意要杀死他,那么──”
夏姬眼中寒光一闪:“那么如何?”
这句话问得十分不善,我看出她眼中带上了杀气。嫂嫂统驭海国多年,威加墨云海,几时有人敢如此逆她龙鳞?这我自作主张不说,态度十分不敬,想来令她大大不悦了。
其实我对她倒没有什么畏惧,但我决计不能忘记,在我心灰意冷纵入墨云海的时候,只有嫂嫂和珠儿守在我身边,还费心为我解开烟霞烙。纵然是冲着哥哥的面子,爱屋及乌,她对我实在很好,我不能忘恩负义。可是,玄识已经是个普通的仙人了,除了乘风驭云气,他没有任何力量。我决不能让她对付玄识……
我心烦意乱,只有苦笑:“嫂嫂,我破坏了海国律法,私自放走敌人,你可以杀我……只要你放过玄识。他已经不能威胁你,不要为难他了……”
居然轻描淡写就说出生死攸关的话,我自己都愣了愣,隐约想到,玄识真的令我改变了太多。以前的少年轻狂,都变成了墨云海一样寂的悲伤了。
一种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玄识大概很恨我吧,被他憎恨,真比被捅一刀还难受。我真的太蠢太笨,什么事情到我手上就这么乱七八糟。
“死也不怕么?呵呵……竟然爱上你杀兄仇人的弟弟……”夏姬近乎低语地说,语气微微颤抖,眼睛牢牢盯着我。
她的眼光明亮锐利,有若刀锋霜雪,看着气势十分强硬,但不知道怎么的,我居然发现她眼角泪光一闪,不禁吓了一跳,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了。
她的口气是如此明显的仇恨,我甚至无法想象这仇恨到底有多,只觉头痛欲裂,勉强问:“嫂嫂,当初──到底怎么回事?”
夏姬惨然一笑,嘴唇颤抖着,良久道:“也罢,你是他弟弟,理当知道一切。”
我听她口气,料想这段往事十分血腥,心里生出寒意。
夏姬却已平静了不少,缓缓说了下去:“我已经和你说过,是烨赫──他杀了你哥哥。他们本来是一对情人,可你哥哥为了统一九天三界,打算与魔族联姻,娶了我……烨赫不能容忍,迎亲大礼上,他……亲自暗杀了你哥哥。他,他真是恨极了、又迷恋极了嵇臻,竟然每夜潜入嵇臻长眠的冰洞,羞辱你哥哥的遗体,一口一口吃掉嵇臻的血肉……”
我听得心头突突狂跳,忍不住骇然道:“嫂嫂,你说什么?”
因爱成恨,所以杀死哥哥?然后还……
我的哥哥,英姿天纵、风神卓然出群的男子,不世出的海国英雄,天地间最伟大的神话,竟然为了一段孽情落到如此凄凉下场么?
我听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伴随着憎恨的,还有些反胃,完全不能想象那是什么情形。这才明白,为什么夏姬一提到日神,表情如此古怪。对任何一个妻子来说,这样的事情都太残酷了。
“后来,这事被我发现真相,嵇越,你,绝对想不到我看到那场景的感觉──烨赫想杀我灭口,却被我发现了他的致命弱点,反倒杀死了他。为了不激怒天帝,给墨云海带来战争,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正式承认此事。但神玉h还是知道了……他是我出嫁之前的情人,可我嫁给嵇臻之后,心里再没有他。玉h心里恨我,便以此要挟,扬言要让嵇臻死了也身败名裂、不得安生。我……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坏嵇臻的名声,所以我杀死了玉h。这些年,天庭和龙族一直没放弃寻找烨赫与玉h的下落,他们一直怀疑是我出手杀死两人,只是拿不到直接证据翻脸。但天海之争,在嵇臻的时代已经留下源头,这一战早晚会打。能等到嵇臻的继承人出现再开战,已经让我喜出望外了。”
夏姬说话从来不紧不慢,这段往事虽然惊世骇俗,她的口气也没有太多变化,只有眼中神采变幻不定,哀伤和惆怅、绝望在一起翻卷不定。我忽然明白,我的嫂嫂,这个一直强硬镇定的女子,心里大概只有悲伤罢。
想不到哥哥是在迎亲大礼上死去的,他们其实不算真的夫妻,可夏姬却为了这个婚约,在寂寞的墨云海守了几千年,甚至在海浪上自己幻化成哥哥的模样,一任孤独苍凉的啸声在天与海之间徘徊……
心里觉得她十分可怜,我刚才的强硬态度不知不觉软化了许多:“对不起,嫂嫂,让你说这些难过的事情……这些年,实在辛苦了你──”
夏姬倒是笑了笑,这个笑容美丽阴沉得奇怪,带着诡秘的感觉,轻柔地说:“你错了,小越,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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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一怔,忽然觉得全身犹如陷身巨大的无形沼泽之中,四周空气变得无比的粘稠,竟然困住我的手脚,令我动弹不得。
我心里一惊,缓缓问:“嫂嫂,你?”见鬼,夏姬到底用了什么邪术?居然活像蜘蛛网似的,把我困得紧紧的。
“来自墨云海最的海蜘网,很管用是不是?只怕天帝也逃不过这个网的束缚呢。”夏姬看着我笑,说出一个让我吐血的答案。居然真是蜘蛛网!
我一听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看来之前我两维护玄识,果然彻底惹毛了夏姬。现在形势比人强,我只好苦笑着装乖:“嫂嫂,是我不好,你放我一马吧。我以后一定比乖还乖――”
夏姬泰然一笑,叹口气:“小越,不是我不想好好对你,可你老是给我添麻烦……对不起啊。”
她笑容未敛,手里忽然多了一根亮晶晶的东西,瞧着像一根针,可银针哪有那么长。我看出不对,皱眉问:“嫂嫂,你要做什么?”
夏姬柔声说:“我给你把针插进脑袋,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小越,就算你傻了,嫂嫂也不会亏待你,你放心吧。”
我听得一根根汗毛都立起来向她致敬,不禁苦笑起来:“嫂嫂,呃……我变成白痴,岂不是很影响海国的脸面?嵇臻的弟弟是个二愣子,嫂嫂你也面上无光啊――”
夏姬听着仍然自顾笑,居然还称赞了一句:“小越的口才不错,比你哥哥会说话。不过,嫂嫂还是希望你乖一些,就做个听话的海国大将,那可多好。”
我听得十分羞愧,恨不能买块豆腐撞天钟去,嘴里继续胡说八道着,心中不住盘算对策,汗水忍不住流下来。我尝试着奋力一挣,却被某种迟钝而粘稠的力量压得无法行动,甚至把骨头挣得格格作响,脊柱都要断裂了似的,却毫无作用。
夏姬看着,笑眯眯直摇头:“小越,没用的。论法力,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啊。”
我也有点泄气了,看来夏姬是嫌我麻烦,打算把我弄成傻子,乖乖听她的话,甚至作她和天帝恶战的工具……奶奶的,老子算是倒霉到家了。还没顾得上哀悼自己的不幸遭遇,眼前银光闪动,夏姬苍白的手捻着那根超级恐怖的银针,已经逼到我面门。
夏姬盈盈道:“小越别怕,痛一会就没感觉了……”
我甚至感觉到了针上透出的幽幽寒气,针尖盈盈一点血红,犹如随时滴落,十分可怖,只怕这根银针上面还带着某种灵物或者诅咒!
我心惊肉跳之下,忽然一张嘴,歪着脑袋,奋力咬住了她的手!
“啊!”夏姬没料到我忽然出这无赖招数,痛得手指一抖,那银针顿时落下。几乎与此同时,我觉得身上束缚微微一松,几乎想也不想,我一把捞起那银针,触手冷得可怕,我也不管那许多,奋力一戳,正正刺中夏姬的手臂,那滴血红迅速晕染开来,夏姬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我身上的束缚忽然完全消失了!
心中狂喜,看来这海蜘蛛网是靠她的意念催动的!谢天谢地,她什么都防住了,就是没堵我的嘴巴,刚才我还能开口说话,就隐约想到有机可乘,果然得手。
我还没来得及怎么高兴,就见夏姬身子一晃,忽然一翻手,狠狠一掌拍出,墨色的海浪从她掌心汹涌激射,飞光流电一般冲向我。
我一击得手,暗叫侥幸,明知道她是神力无边的海国之主,哪里还敢多留,想也不想拔腿就跑。身后狂飚巨浪轰轰追击而来。我又不好动手干掉自己嫂嫂,又不能找死,唯一的选择只有狗急跳墙逃命再说!
面前是高大的水晶宫墙堵路,我也管不到了,拿出十二分力气,拼命直接撞墙出去。轰地一声,我撞飞了厚厚的宫墙,不等惊恐的宫人们回过神来,立刻使用隐身术消去身形,再迅速没入宫外茂密高大的水草森林之中。
身后一声巨响,伴着强劲无比的墨色巨浪,高大的宫殿坍塌了一壁,夏姬如一羽夺命摄魂的银光,轻盈地飞纵而出。
“小越,小越。”她捂着手臂,盈盈微笑:“怎么说不了几句话,就和嫂嫂呕这么大的气……”
我躲在水草里面,哪里还敢回答。天光宛转,透入海底,夏姬面色如雪,身形飘然,衣带在水波中轻盈飞扬,当真风神秀曼,仪态轻柔,可我现在已经清楚她是怎样一个人了。
一阵心寒,我感到十分迷惘。
从小,我就爱着墨云海,为了海国与玄识作战,甚至废了他的法力,我并没有后悔。可是,现在的海国之主,却是这样的人……想起玄识临走时候苍白憔悴的脸,我隐隐感到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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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姬低声不住叫着我的名字,神情有些痛苦,我想着之间银针上那滴奇怪的血,心里隐约有了不妙的感觉。
忽然发现,夏姬被刺伤的手臂正在汩汩流着鲜血,血滴落到淡墨色的海水中,便晕散成一朵朵泛着银光的小,慢慢飘走。
海国的侍从们被主人惊到了,纷纷上来扶她,夏姬却只是摇手,示意她们不要过来,口中还是柔声说:“小越,小越……你快出来。刚才有些误会,让我和你说清楚――”
随着颤抖的话语,夏姬手臂的血液不停流出,她身边很快积起一道银白旋转的之飞流,徐徐晕向不可测的海之尽头。
我看得心里一寒,那根银针果然骇人,如果我被刺中,不知道会变成啥样子?可看着夏姬痛苦的模样,我还是有些不忍。毕竟,她救过我,为我解开了烟霞烙。她想害我,但她是我嫂嫂,除了她,我和哥哥一点联系都没有了……
夏姬一个趔趄,似乎就要力尽倒下。我一阵不忍,一咬牙横心,硬着头皮现身走出水草森林,慢慢走到她身边。
“嫂嫂,我来扶你。”我小心防着她别又出样,但毕竟还是伸手扶住她。侍从们吓了一跳,纷纷涌上来。他们虽然不知所措,还是本能地想维护夏姬。我看在眼中,微微苦笑,知道我的根基在这墨云海还浅薄得很。
夏姬盯着我看了一会,笑了笑:“还好你出来了。”挥手示意所有的人站定,不得为难我。众人虽然担心,慑于她多年的威严,只好沉默着一个个离开。
夏姬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只好把手放到我手中,触手冷得像冰雪,让我心里打了个突。却听她慢悠悠地说:“我能感觉到你在附近,小越。如果你不出来,我会毁掉这片海域。”
我额头冒汗,就知道她不好惹,果然心思狠毒得很,当下苦笑着说:“别提了,嫂嫂,你的手还在流血。怎么想办法止住?”
她漫不经心地摇摇头:“止不住了。是我先想对付你,这个结果也很公平,没什么。”
止不住?我听出了这话藏着的可怕结果,心里一寒,看着苍白的夏姬,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倒是无所谓地笑笑:“呵呵……其实我不想杀你的,只打算让你听话一点。你是嵇臻的弟弟,和他长得这么像,我怎么会杀你呢?不过――还是报应罢……那根针上带着一滴至尊无上的龙血,龙血的诅咒,那是……我们最大的弱点,纵然只有一滴――”
“别说了,嫂嫂……”我看她着实站立不定,慢慢搀扶她回到残破的水晶圣殿之中。
夏姬下令传召几个海国大臣赶紧过来,等群臣聚集,她忽然吃力地坐正,徐徐开口;“我,海国第七代皇帝之元后,魔夏姬,在先皇死后,代为摄政多年。如今先皇之弟嵇越已经长成,从今日起,我传位嵇越。请诸卿好生辅助新帝,共振海国,勿负我意。”
群臣大骇,纷纷追问,却被夏姬淡淡压了下去。我大吃一惊,没料到是这个结果,连忙推辞。夏姬对着我笑了笑:“小越,你不是说以后要比乖还乖么?怎么不听话了?”
我一时语塞,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对这个女人全然搞不懂了。可看着她苍白得接近透明的样子,心中一阵惶恐,夏姬会不会死?
真见鬼,虽然她心狠手辣强横霸道,我可不想害死嫂嫂,何况她以前对我还挺不错……
“小越,别想太多。”夏姬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温柔地说:“我只是失去了海神的护持,不能留在墨云海了。一个时辰之后,我就得回到魔族。否则,这手臂的流血,永远也止不住啦……”
我觉得难受,夏姬倒是宛然一笑:“真的没什么。”她轻叹一声:“因为你哥哥,这场一万年的墨云海大梦,也该是个头了。我……本来就不该是海国的人啊。”
夏姬的口气十分惆怅,我知道她想起了哥哥。为了一万年前那场一见钟情的婚礼,她就在这里忍受了一万年的寂寞。爱情真是可怕的东西。
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玄识的脸,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波澜。
今日,我意外地做了这苍茫墨云海的主人,可心中一点也不欢喜。如果可能,我再不想比嵇臻还嵇臻,比拽还要拽……我只想要快乐,想要玄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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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姬临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但她的侍女珠儿坚持要和她一起去魔族。海族的人离开了墨云海,多半很难过,可珠儿的态度十分坚决,甚至以死相求。夏姬看了她一会,只好同意了。我看着她们主仆二人慢慢消失在苍茫的云,心中一片惘然。
隐约猜到,珠儿对夏姬大概有种特别的感情。夏姬也许是真不知道,也许装作不知道。珠儿这一路走下去,大概会十分辛苦。嫂嫂强势而多情,纵然在墨云海中寂寞居了一万年,她的生命总不会缺少故事的。只是,那些事情今后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从小胆大包天,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到真的会成为嵇臻的继任者。等我把海国的事情略微理顺,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作海国皇帝对于我来说,真是一个毫无趣味的头痛活儿。
帝王生涯枯燥得超出我想象,我干的最多的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比如说:负责主持热带鱼亲王和海马郡主的婚礼,给积怨已久的鲸鱼和鲨鱼家族划分势力范围,教育不听话的乌贼王不许到喷墨污染环境……
我甚至怀疑,夏姬怎么能有耐心在这个乏味的皇位上枯坐了一万年,她不会是逮个理由乘机脱身逍遥去吧?
为了排遣无聊,我派人去找到了收养过我的小妮,还有我唯一的粉丝雷雷。可惜他们现在看到我只会战战兢兢大叫吾皇万岁,令我十分意兴阑珊。连小妮和雷雷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再不可能是以前的嵇越。
郁闷归郁闷,我一点没放松戒备。上天庭和龙族被我打得铩羽而归,玄识甚至被生擒,还废除了神力……天帝大概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罢休的。天海之间的矛盾积累已久,就算没有嫂嫂,一样难以调和吧?我得随时小心天帝的下一进犯。此外也担心玄识。他回去之后,连续一个月都是阴天,我看在眼中,知道玄识已经没有能力驾驭日轮车了……
一个失去神力的日神,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遭遇。这都是我害他如此……我不能留下他的力量为难海国,可一想到他可能的磨难,又忍不住十分担心。海国的事情十分杂,我抽不出空去看玄识,要臣下打听他的消息,也一无所获。我的担心一天比一天更重。
终于有一天清晨,日轮车破云而出,把天和海都染成了壮丽的血红色。那一天,天海低沈,墨云海的每一个泡沫在阳光下都显得金黄艳红,犹如某种壮丽的涅盘仪式。
我看在眼中,心里一沈:玄识已经没有神力了,驾驶日轮车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他……难道,天帝终于废弃他了?新的日神已经产生?
那么,玄识呢?我的玄识呢?他还好吗?
这个念头一起,我坐立不安,再也无心置国事。不顾海国丞相痛哭流涕的劝阻,我决定再私访天庭,寻找玄识。
其实也不打算怎么样,我得了解天帝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我必须看看玄识,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怕我会想他想得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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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彻底摆脱了烟霞烙的束缚,我使用隐身术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在天路之上,看到来来往往的天神们穿梭在我的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我的存在,忽然有很空虚的感觉。
我来到日神府的时候,看到门前芳草萋萋,青苔爬上了白玉台阶,感觉十分荒芜,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往了。
我心里一颤,不祥的感觉更重。迫不及待纵入耀焕宫,再也顾不上什么隐身,风一样在各个殿堂之间穿梭,寻找玄识。到都空荡荡的,积着一层薄薄的灰,看来真是没人住的样子,我看着心跳如鼓,完全不敢想玄识发生了什么事情。
寝殿没有他,天穹顶下没有他,星河边也没有他,云间断崖……还是没有他,连倩婀和耀焕宫的仆人们也失去了踪迹。几乎把耀焕宫翻了个底朝天,可我找不到玄识,看着这死气沉沉的空洞宫殿
一阵恐惧涌上心头,眼前慢慢有些模糊。
几乎是有气无力地慢慢走向宫门外,我忽然听到极轻微的琴声。那是玄识心爱的天琴,难道,是清风拨动了琴弦?那么熟悉的琴音,为何弹出来散乱不堪的调子……
我大叫一声,疯狂地冲向天穹顶。这我终于看到,高高的穹顶之上、天琴的背后,似乎有一幅衣带正在随风微微飘动,带子上的玉佩偶然撞到光之琴弦,就是清脆玲珑的一声叮咚。
那衣袍的色泽,我再熟悉不过,淡淡的月白,那是玄识最爱的颜色。
狂喜之下,我几乎是箭一般纵身而起飞冲上了百余丈高的天穹顶。啊,玄识果然在这里!他的身子静静伏在天琴上,半侧着头,阖着眼睛。我虽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还是一动不动。
竟然是在天穹顶……呵这是当年他最喜欢和我一起盘桓的地方,他弹琴,我不耐烦地听。他知道我不爱听,却还是好脾气地微笑……
我的手忍不住簌簌发颤,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慢慢把他抱入怀中,触手烫热得可怕,又清瘦得吓人。他分明在发烧,一个人不知道在天穹顶上呆了多久。不是──不是说不爱我,一切只是误会么,怎么又到了这里……玄识,我的玄识,你到底怎么了?
我哆嗦的嘴唇亲了亲他的脸,触到的地方暖热得火烫,让我的心也被烫得发抖。我的玄识,我的玄识,我的玄识啊!
慢慢地,我的神智回来一点,赶紧把一道灵力注入他眉心。大概是太心急了,灵力注入过快,玄识面色一红,忽然格格一阵颤抖,很难过的样子。我吓一跳,小心翼翼搂紧了他,颤声说:“玄识……傻鸟大神……你,你……快醒来啊!”
玄识睫毛微微抖动,慢慢睁开眼睛。他迷惘如梦的眼神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小鱼……听我弹天琴吧。我今天想了个新曲谱……很好听。”
我又惊又喜,连忙不住点头,哽咽着问:“玄识,你没生气吗?你……不怪我?”
他还是那么迷迷糊糊看着我,忽然皱着眉头,吃力地说:“小鱼,你……你在哪里?”猛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发抖的手在空中胡乱一挥,似乎想竭力抓住什么。
我心里一寒,这才明白,其实他并没有看到我。玄识还在发高烧,他只不过在和自己的幻觉说话。
大概,幻境之中,我们还是嘻嘻哈哈地一起生活着,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是日神,我是唯一陪着他的小鱼……曾经那么乏味的日子,原来是我的幸福……
这,也是玄识留恋的过去吗?
眼前有些模糊,我温柔地按住玄识的手,把他紧紧搂在怀中,不住说:“我在这里,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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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着眉头,迷惘的眼神看了我良久,忽然清醒了一些,竭力想移开身子,口中淡淡道:“原来是嵇越……这里不欢迎阁下……咳咳……你走罢,否则,否则──”
我没等他威胁的话说出口,亲密地堵住了他的嘴巴。谢天谢地,他醒来了,不管他怎么冷淡,我得带他回墨云海,不能让他这么孤独地留在天琴上发烧了!
玄识奋力挣扎,被我紧紧抱住,他不能挣脱我的怀抱,侧头避开我的嘴唇,十分愤怒,嘶声道:“放手,放手!”
“不放,死也不放了!”我看着他厌恶的神情,心里一痛,低声说:“玄识──那个驾驭日轮车的人,不是你了,是吗?你不是日神了……跟我回墨云海吧!”
他闻言一震,清冷散乱的目光盯着我看了一会,冷冷一笑,近乎呓语地说:“不可能了……我不会原谅你……”
随着这句冰冷的话,他眼帘微微合上。大概是病中乏力的缘故,玄识脸色苍白,胸膛激烈起伏着,呼吸急促艰难,当真是恹恹欲绝,脸上却带着毫不犹豫的决裂之色。
我心里一痛,狠狠抓紧了他清瘦的腰身,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不由你作主──”
他听了冷冷一笑,我本要发狠,忽然想起之前墨云海的事情,心里一寒,只怕他被逼急了真会散去神骸,连忙低声哀求:“玄识,你还留在天庭做什么?天帝用不着你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玄识皱着眉头,恍如没听见,忽然拼命一挣,一声裂帛,他的衣襟被撕裂了,露出一截苍白的胸膛,上面带着一道长长的隐约红痕。
我心里一惊:“你受伤了?”
玄识吃力地摇头,胡乱掩上衣襟,似乎还想竭力维护他的高傲。我一阵难过,柔声说:“让我看看,玄识,我看看你的伤……”他喘息着,还是摇头,但抵不过我,被我慢慢解开衣襟,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苍白如玉的肌肤上,布满了可怕的鞭痕。
怪不得玄识会发烧到奄奄一息,他受了这么重的鞭刑,大约没得到什么治疗吧?
“为什么?玄识?是天帝惩罚你打了败仗吗?”我看着他身上的伤痕,心痛得忍不住声音颤抖。
玄识迷迷糊糊地笑了笑:“天帝说,我既然没用了……就去墨云海诱惑你罢……呵呵,他当我是什么人──我──我──”
他激烈地冷笑一声,忽然呛咳起来。我这才明白缘故,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天帝竟然如此安排,高傲的玄识怎么可能同意?忽然有个古怪的想法:也许,他宁可忍受残酷的鞭刑,不肯投身墨云海,多少也是保护我的意思罢……
我的玄识……
心头一烫,我看着他,只觉百味杂陈,只能不住地说:“玄识。”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阖着眼睛,固执地微微摇头,嘴唇轻微地开合着,好半天,我才听清楚,他在说:“放手。放手。”
“不放。”我咬着牙,慢慢回答。发抖的嘴唇轻轻拂过他苍白滚烫的肌肤,海神的力量所到之,鞭痕慢慢褪去。
玄识的身体在我的爱抚下微微颤抖,似乎想挣扎,却已力竭。只能轻轻喘息着,锁着眉心。他还在发烧,没什么力气抗议,我不断用轻柔的语气安慰他,竭力用我的手和嘴唇爱抚他的每一道伤痕。每一轻柔的抚摸,带来一溜闪烁的淡淡星光,消去了他的伤痕。
慢慢地,玄识的眉心展平了一些,闭着眼睛不说话,呼吸微微起伏,终于进入了平静的睡眠。只有滚热的肌肤微微发红,忠实记录着我竭力给他的温柔。
58
趁着玄识陷入熟睡,我把他小心地横抱起来,纵身跃下天穹顶,稳稳站在地上。就这么稍微一抖动,玄识忽然惊醒,挣扎着说:“嵇越……”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的亲近,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柔声说:“你在生病,这里都没人管你,跟我回海国养病吧。就算你想念天庭,等你病好了,我可以送你回来。”
“不要这样,嵇越,没用的――”玄识淡淡摇头,忽然轻叹一声:“一旦去了海国,我一辈子的忠诚就再无从说起了。你难道要我背负叛国的恶名,屈辱死去吗?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天界。你自己回去吧。”
我知道他说的真心话,可要我看着他这么病得半死地独自躺在天穹顶上,我宁可逼着他作叛国的妄臣。只是,玄识看着温柔,性格十分死心眼,我也不敢当真逼急了他,还是说服为上。
当下,我冷笑着说;“玄识,你纵然想忠于天庭,天帝已经放弃你了。日轮车不是有了新主人么,那是谁?你看这个空荡荡的耀焕宫,没有人把你当回事了。你的叔父天帝,你的表亲们,最忠诚于你的风神,你的倩婀妹妹,你的好友鸿羽,你的表兄二郎神……他们把你扔在耀焕宫,随便你发烧、发霉、死了烂了,没人记得你!你、你还记挂这个天庭作什么?”
我存心要让玄识死心,这番话说得十分刻薄,一句比一句恶毒难听,但见玄识的脸色变得十分惨白,呼吸更是急促艰难,分明听得煎熬不堪。我一阵不忍,但还是得让他彻底听了我的话,于是一横心,再下猛药:“你的忠诚,对天庭还有意义吗?天帝不是要你到墨云海诱惑我么?堂堂日神,被他当作低三下四的男妓一般利用!难道你喜欢做――”
“住口!”玄识面色惨变,发出一声凄厉的低喊,忽然一口血呕出。身子颓然后仰,气厥晕迷过去。
我心下大骇,连忙抱紧了他,握着他一只手,颤声道:“玄识,你――你别吓我――我再不刻薄你了――”
玄识好一阵才慢慢缓过来,还是身子滚烫,手上却冰冷得可怕,喘息着低声说:“别让我恨你,嵇越……”固执地把手从我的掌握里抽出,推开我的怀抱,就这么半靠在宫墙边坐着,微微合上眼睛。
他吐血之后气息艰难,这话说得却冷冰冰的,十分疏远。我茫然看着他嘴角殷红的血痕,只觉那颜色刺痛我五脏六腑。难道,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都只能和他越来越遥远?
我们两人沉默着对抗一会,还是我屈服了,低声央求:“你实在不愿意现在跟我走……我可以等,过一阵,你气消了,我再来看你。不过,让我为你疗伤罢,你现在气血不定,再不置,只怕出大问题……”
这他没有反对,我小心翼翼给他注入海神的灵力,看着他惨白的脸上多了点血色,这才放心,低声说:“我走了,以后再来看你。你要好好保重啊。”
玄识闭着眼,没有回答。
我知道他压根不想看到我,叹口气,茫然抽身而起,一步步离开了耀焕宫。踏脚之,踩过地上薄薄的积灰,留下模糊的印迹,只是风一过,就黯淡得看不出了。
走到宫门,我忍不住回头,看到玄识还是那么静静靠着宫墙半躺着,犹如一尊苍白的大理石雕像。
再不忍看他一眼,我失魂落魄般狼狈地离开。
59
回到海国,我立刻派人打听玄识回到天庭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派人暗中照顾他。三天后,探子传回的消息令我十分心寒。
原来,玄识回到天庭之后,因为失去神力,又打了败仗,结果向来交好的表兄二郎神第一个出头弹骇他。玄识不肯到墨云海作内奸将功折罪,还顶撞了天帝,天帝大怒之下,下令死玄识。倩婀本想为哥哥说情,结果也被连累受罚,贬下凡尘。危急之际楚凭赶到,为兄妹俩说情,结果玄识改为鞭打之刑。倩婀被天帝赐给龙族为妾。还好鸿羽本来就喜欢她,虽然是以妾的名义赐婚,鸿羽还是娶了她作王妃。耀焕宫其它宫人,都被贬下凡尘重新修炼。事后,楚凭本想带走玄识,可玄识心高气傲,坚持不肯去龙都寄人篱下,楚凭又被天帝疑心另有企图,反复催他离开天庭。就这么,玄识一个人留在了耀焕宫。因为日神之位暂缺人选,目前由二郎神暂代此职。
我早就知道天庭的人十分凉薄,可没想到如此程度。听得出二郎神的参骇主要还是冲着日神职位而来,亏他还和玄识是表亲和好友,想不到如此阴损恶毒。
玄识伤病交加,却留在这样冷酷无情的地方,令我十分担心。于是吩咐亲信小心维护他,又务必要留神形迹,不能让玄识看出来。
如此又过了几天,天庭回来的密信说,玄识的病已经好了些,能慢慢在耀焕宫中扶着墙壁走动了。我听着略微放心,却更加渴望知道他的消息。玄识聪明敏锐,我不敢再私下去耀焕宫,怕被他看出来,又惹得他发怒,只好吩咐探子每天告诉我玄识的消息。
于是,我知道他寂寥地弹奏天琴。
后来,他烧了什么画像,我猜也猜得到,那是当年他画的临华镜中我的幻影……
后来,楚凭过来看他,玄识淡淡地见了楚凭一面,又拒绝了去龙都的邀请。
后来,他每天都在喝酒,醉了就修炼法力,醒来就怔怔弹奏天琴。大约,我的玄识,始终没有死心,他还是想恢复神力的。
我听得越多,越觉得难过,当初我为了给海国剪灭强敌,废掉玄识的神力,是不是也害得他失去了最骄傲的尊严?我强行剪掉神的翅膀,让他从此不能奋飞,比杀了他还痛苦罢?而他,却是我唯一心爱的人……
或者,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妒忌,害怕他太强悍,而我太卑微……终于毁掉了玄识的力量。可我后悔了,难道,正是我亲手一点点杀死我最爱的人?
6
因为玄识的缘故,一连很多天我都心神不定。细作传来消息,天帝正在集结力量,准备再攻打墨云海。我虽然猜测这老家伙不会死心,不过他这么快又卷土重来,还是很令我意外。还好这不知道为什么,楚凭委婉拒绝了再组织联军,龙族决定不再参战。没有龙族搅和,只需要对付天界,我总算稍微好过一些。
天海虽然多不合,像这样真刀真枪地恶战还是不多。消息传来,海国上下又兴奋又恐惧,我要竭力安抚臣下的不安,准备战事,一时间也顾不上思念玄识了。
不久,战云如期而至。天帝征发八十万天军讨伐墨云海,气势更胜从前,不过这领军的人变成了二郎神。我听了只是冷笑,这小子早就想得到玄识的日神之位,不惜对玄识落井下石,今天既然他送上门来,我可不会客气。
墨云海十二路大军早已等候多时,接到我的召集令,迅速集结。我们的军队和天军在横云天涯遭遇,接连五血战,战事持续了两个多月,双方死伤惨重。最后,我采纳了手下的献计,连发七道洪水包围横云天涯,我们终于大获全胜。二郎神为了保全余部,无奈向我请降。
这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一场胜仗,当时固然得意洋洋,可二郎神带着余部狼狈回去之后,我看着遍地的尸骸,也不禁心惊肉跳了。下令军队掩埋所有的尸骸,我组织了庞大的召灵仪式,将所有战死者的灵魂,不论他是来自天庭还是海国,全部超脱。他们死后不再具有神力,我便把这些灵魂全部投入人间。
臣下有人说我敌我不分,会让战死的将士失望,让活着的人痛心,我只好耐心反复解释。久而久之,他们也就释然了。
夏姬以前说过,哥哥生前就有一统天海的力量,但他不想通过战争得到天庭的屈服,选择了和魔族联姻的委婉手段,结果却因为烨赫的愤怒,招来暗杀之祸。不过,要是哥哥地下有知,他还是会选择这样的路吧。我哥哥是个仁慈高贵的人,我不能偏离太多。
想了很久,我决定给天帝修书,再表明诚意。我没有独霸天海的野心,希望两国停战,与民休息。为了不给玄识带来麻烦,这份信我丝毫没有提到他,以免愤怒的天帝拿他出气。可惜,这份信的下场是天帝愤怒的回书:“来日再决生死。”送信的使者甚至说,天帝没看完就一把撕毁了信。我听了只有苦笑,吩咐各路大将不要松懈,勤于练兵。
不过,这天庭死伤惨重,短期内很难恢复元气。国事略有余暇,我终于有时间关心玄识的消息。
这我大胜天庭,但愿天帝不要想拿玄识来泄愤。把他留在那里,我总是放心不下,就算把他绑也要绑到墨云海来,玄识再发火,我低头服软陪笑就是。他要骂我要发怒都没关系,我只要他过得开心一些。可惜,大概就是我让他再不能开心了,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怎么的,在别人面前,我可以做气宇轩昂的海皇嵇越,面对玄识的时候,我总会原形毕露,还是那条不知所措的傻鱼。
因为天海才经过恶战,消息不畅,我足足等了半个月才得到玄识的消息,可让我十分恼怒──他早在天海大战之前,就跟着楚凭去了龙都。
见鬼,不肯和我会墨云海,就可以跟楚凭去龙都吗?
玄识,你的傲气呢?你的倔强呢?难道……难道……你心里的人毕竟是楚凭!
怪不得楚凭不肯再和天帝搞联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王八蛋奸猾得很,从来不做没好的事情。他肯和天帝合流,本来就是冲着玄识的面子,既然人已经归了他,楚凭自然不会再卖天帝的帐了!
我拿着密信,气得发呆了好久,眼前一切都是的,那封信更是模糊不清,半天才觉得,原来我的手在簌簌发抖。
玄识,玄识!你可真会──令人心寒!
心里一道烈火烧着,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我决定暗中闯入龙都,抢也要把玄识抢回来。
这,不管他说什么都不管用了,我不会再软弱,不会再被他迷惑。
61
来过一龙都,再来一就轻车熟路了。龙境虽然广袤无比,我消了烟霞烙之后可以使用缩地法,很快就到了龙都。龙神们的创造力果然惊人,上被我一把火烧毁的八百里京城,又巍然耸立起新的高大宫殿,依然是华,家家锦绣。我本来就带着龙族的血统,这时候现出原形,头上冒出龙角,大摇大摆在龙都穿行,居然没有一个人疑心我。
我随便抓了一条龙来拷问,原来楚凭带着臣下去视察西京的边防去了,并没有和玄识在一起。玄识自从来了龙境,一直住在京郊外的龙渊殿,因为生病的缘故,他并没有出见龙境的贵族。楚凭早就放出话,今后将和玄识合籍双修,即将选吉施行大礼。
我听得倒吸一口寒气。
他们都是男人,自然不能结为夫妻,合籍双修对于天神来说可是比婚姻更恒久的盟约。那意味着两人将会永远共享相同的神力和寿命,同生同死,就算天地日月逆转,双修的盟约也永远不能毁弃。
对于唯能力至上的龙族来说,法力比生命还珍贵,一旦成为弱者,下场比死还难堪。可是,双修之后,楚凭的法力就要分一半给玄识,那些对帝位一直虎视眈眈的龙王们将会得到更多机会。想不到楚凭肯为了玄识做到这个地步。难道,他爱玄识,真的已经爱得走火入魔、不顾一切?
心里百味杂陈,我忽然十分伤心,十分惶恐。如果玄识肯接受我,我难道做不到楚凭这地步吗?可为什么,他投奔楚凭可以,投奔我就不行?我曾经在墨云海那么低声下气哀求他留下,他还是不顾而去。在耀焕宫,我不知道陪了多少好话,他不点头。这楚凭……凭什么就得到玄识的心。
火气越来越盛,我问明龙渊殿的方向,咬紧牙关,摸了过去。
存心要找茬,我索性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入龙渊殿的大门。守门的一看到我,赶紧跪下:“陛下回来了……”
我吃了一惊,这才想起,他说的大概是楚凭。我们本来就长得像,我做了海皇之后,气度变化很大,外貌更像楚凭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起了一个恶毒的念头,当下淡淡哼了一声,并不否认,随口道:“玄识呢?”
侍者略一犹豫,恭恭敬敬地说:“在水阁抚琴。”
我点点头,运用六道神通四下搜寻,在东南方向,听到了泠泠琅琅的琴声,看来玄识还是没有改变这个爱好。又要见到他,我心跳有些加速,随即镇定下来,大步走向水阁方向。这一,我倒要看他认不认得出我和楚凭。
玄识和楚凭之间,到底是怎么相的,我很快就可以知道了……这个不知道是恶毒还是自虐的念头让我十分煎熬。我害怕他的冷淡神情,但如果他热情以对,只怕反倒会逼得我疯魔了吧。
玄识,玄识……我咬着牙关,一步步地走,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我刻意没有施展任何法力加快步伐。
62
琴声越来越清晰,转过小小回廊和一大片荷池塘,我终于来到了水阁,玄识一身淡静的月白色,正在低头调弄琴弦。
随着我刻意加重的脚步,他手中琴弦忽然断了一根,玄识一怔,缓缓抬起头。我心里一堵,几乎说不出话,欢乐和痛苦如此强烈,令我有些迷迷糊糊的,只能呆呆看着他。
一段日子不见,他的变化很明显。昔日耀眼的光芒褪色了,只剩下高贵雍容的气度还在,因为不再气势夺人,越发显得眉目秀雅异常,十分动人心魄。他平静地看着我,忽然微微一笑,站了起来:“楚凭。”他随意而亲切地走到我身边,为我卸下外套:“怎么不说一声就忽然回来了,累不累?”
我听着这句“楚凭”,耳朵嗡了一声,盯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整个人都飘飘悠悠的,好像灵魂和身体本不在一起,只有这一声“楚凭”好像雷霆一般在我耳边轰轰炸响。
楚凭,他叫我……楚凭。
玄识见我发呆,倒是笑了笑:“你怎么了,出门一趟就失魂落魄似的。看到我,也……像不会说话了……”
最后这一句带着说不出的温存和暧昧,让我心里一下子绞成一团。我简直想不出,楚凭平时和他是怎么说话的。一定妙语如珠,胜过我不知道多少吧?玄识他……口气温存得很,居然还肯为楚凭宽衣,他们是什么关系……我再傻也明白了。
之前还抱着万一的指望,现在觉得自己好蠢,好蠢!真的……很可笑……我就这么站在这里,像个笑话……
心里忽然很恨他,我痴痴看了玄识一会,他不安地收起笑容:“楚凭,你……没事吧?难道受伤了?”
我听得心里越来越刺痛,定定神,忽然轻佻一笑:“没事啊──再有事,看到你──我就──”
本想学着楚凭的佻达样子说话,可声音抖得几乎不能成言,我只好低下头,把滚烫发抖的嘴唇印在他脖子上,含含糊糊地说:“玄识──”他的血管在我的嘴唇下微微脉动,我心里好恨,恨不能一口咬断它,让玄识再不能折磨我。可我哪里舍得……
玄识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随即温柔一笑:“得,你一身都是灰。”笑着要推开我,我却倔着不肯,发狠搂着他的腰身,低声说:“一身灰,你就不喜欢了吗?”
他一时语塞,我见他并不十分反对,心里更是愤怒。这么熟悉温存的样子,他、一定和楚凭亲近惯了吧。
原来,只是我不可以,楚凭就可以。他心里的人,毕竟是楚凭……那个遥远的临华镜,毕竟早就破了、碎了、没人该当回事。
心如刀割,我忽然有了强烈的报复念头,脸上倒是平静下来,柔声一笑:“我很想你,玄识。”
“我也想你──”他缓缓抬头,凝视着我的眼睛,柔声说:“楚凭。”
我暗自哽去了眼泪,漫不经心地一笑:“嘘──别说了──”伸出发抖的手,缓缓解开他衣带。
玄识并没有反对,双手反倒是环住我腰身,把头埋在我脖子上,微微一笑:“楚凭,不要在这里……”
我一挥手,漫天降下重重叠叠的丝幔,把我二人遮得密密实实,淡然笑道:“在这里也没什么的,不要担心。”楚凭平时就是这样倜傥不羁吧,可恨我学不好──
玄识的脸微微一红,闭了闭眼睛。我恨得心里火烧似的,脸上倒是笑意盈盈,随手褪去他外套,再慢慢解开里面的月白小衣,现出里面一截光洁莹白的肌肤。
“真好看。”我轻轻赞美一句,一想到这个身体曾经和楚凭欢好过不知道多少,我觉得一桶滚油浇在心上,烫得我心胆俱裂,五内分崩。轻轻抱起玄识,又垫上外套,这才把他缓缓放倒在地上,我看着他闪动着光芒的眼睛,只觉这人无比熟悉,无比热爱,可也无比陌生……
一横心,我用牙齿叼开玄识最后一丝束缚,让他动人的身体彻底在我身下打开,柔声说:“玄识,玄识。”
他不作声,安静地闭着眼睛,只有修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似乎在等在我的侵犯。大概因为水阁有些冷,玄识身上肌肤变成了微微的粉红色,十分动人。可我知道,这样的风情,是为了楚凭,不是为我……
天啊我心里真恨他,可也真厌恶自己,居然装成楚凭的样子向他求欢,太卑屈、太低贱……爱情,真是可怕的东西……
伏在他胸膛上,我的唇舌缓缓爱怜着他粉红的小小樱颗,手指则不住抚弄他的身体……越私密越要肆意戏弄,越缠绵越发若即若离。渐渐地,我听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破碎,感觉到他在微微地痉挛颤抖,十分动情的样子,连身体也有些扭曲了。
我见状微微一笑,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和悲伤,眼泪却慢慢流下来,在他胸膛上一路滑落──这么动情,也是因为楚凭吧。面对我,他向来是冷淡无情的。
随着我半是恶意半是动情的动作,玄识的呼吸越来越急迫,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喘,脸上红晕更甚,眼中暗光波动,犹如层层水雾,神秘而凄迷,令我迷失方向。我心里暗恨,索性咬了他一口,他被刺激得激烈地颤抖一下,分身一阵抖动,已然泄了。这么快就不行,看来他那大病之后,身体真是垮了……
我心中伤感更甚,亲吻着他薄汗盈盈的胸膛,贪心地把汗珠也吞噬入腹,见他闭着眼睛,疲弱无力的样子,倒是一笑:“别睡,才开始呢。”轻轻揽起这个慵懒无力的身躯,揉弄一会,缓缓进入他的身子,随即被他滚热的甬道刺激得闷哼一声。
“玄识──”我用力抽送着,闷声闷气说。这样的温存,本不是我的,我劫夺了,可心里竟然无法快乐。
他脸上神情像快乐也像痛苦,几乎说不出话来,半天才迷迷糊糊答应:“嗯。”
“爱我吗?”我咬牙切齿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微微一怔,眼睛睁开一些,如水的目光凝视着我。那个刹那,我心里一阵狂跳,几乎觉得他已经认出我了!
玄识很快笑了笑,轻轻抚摸一下我的脸颊:“楚凭,你这个傻子。”
眼前有些模糊,热辣辣的……我默默忍下泪水,凄然一笑:“是啊,傻子。”
下面狠狠一送,玄识被刺得“啊”地一声闷哼,身子不住战栗,分身陡然颤抖涨大,却被我一把掐住顶端,让他不能发泄。玄识低哼一声,难耐地挣扎,却被我牢牢压着,我的汗水和眼泪粘了他一身,湿漉漉的,我不敢给他看到,就这么把头埋在他胸膛上,下面却毫不停留,不住抽送着。
玄识被刺激得不断挣动,只是无法摆脱,脸上现出接近失控的迷乱表情,似乎快乐和痛苦都到了极,终于忍不住喘息一声:“不……”
我知道他已经被逼到了极,微微一笑,忽然放手。他几乎是一下子弹起了半身,下体一泻如注,随即颓然倒下,胸口激烈起伏不已。
他已经被我折磨得筋疲力尽,软弱地躺在我怀中,并不说话。我紧紧搂着激烈喘息的玄识,看着他微红的脸和激情后的颤抖,心里有些满足,可也十分悲伤。
忽然很厌恶自己,竟然用这手段企求他的一点转顾。
63
实在恨他,我看着玄识接近晕迷的脸,忽然恶毒一笑,悠悠道:“玄识……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
玄识一怔,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我,眉心皱起。过了一会,他不动声色地说:“怎么?”
“我──”我正打算说出恶毒的答案,远方忽然传来巨大的喧哗声。怎么回事?难道……想也不想,我也知道这是谁来了!他倒是敏感得很,立马觉出了风吹草动,要不就是对玄识太过用心,再远也留神着这边的动静。
我把玄识护在身后,随手卷下一道丝幔遮住他的身子,挥手散去了层层幔帐的遮蔽,起身迎上。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凌厉无比的电光疾冲而来!
楚凭脸色铁青,整个人杀气如刀,掌心厉电吞吐明灭,不由分说连分十余道雷电,伴着烈烈火焰、巍巍巨石,一起轰然砸向我。
九原黄土英灵动,万古青天霹雳飞!好家伙,这才是龙帝的真正实力!看来,以前他对付我并没有十分用心,我这位表兄,发飙起来也是个毁天灭地的主儿啊!
在玄识面前,我自然不能示弱,当下毫不犹豫迎上,分出滔滔洪水和他对抗,楚凭的雷电和烈火一遇到大水,顿时灰飞烟灭。楚凭自然不肯善罢罢休,一翻手,无穷烈火又轰然而生,团团对准我袭来。
我倒是微微一笑:“楚凭,我不想和你斗,让我带走玄识!”不慌不忙再发洪水,一口气熄灭所有雷光,反倒鼓着滔天巨浪袭击楚凭。
楚凭厉声喝道:“好!你能杀死我就只管带走他!”
大怒之下,纵身跳上浪尖,衣袖在巨浪中烈烈狂舞,十指电气如剑光轮转,狠狠刺破洪水之墙,分出十道锐利的光路,带来无数烈焰。
龙帝发怒,果然是天地失色,雷电和火焰所到,水阁荷顿时焦枯,连石头也一一炸裂。我不敢怠慢,聚精会神之下,一一化解,顺便损了他一句:“还有什么样?可别在玄识面前丢脸哦……”
其实不想在玄识面前丢脸的人是我,话音未落,一道分光辟水龙王印陡然射出!楚凭知道厉害,连忙低头一躲,就听扑哧一声,龙王印的锐气犹如快刀,把他束发金冠和发髻一起削飞,满头黑发顿时披拂下来。
说也奇怪,这样子本该很狼狈的,可他逆风狂舞的乌黑头发衬着雪般脸色,剑眉星目,居然显得十分俊秀丰瞻,更多了一分飘举凌厉之感。
这老小子,长得和我差不多,怎么就比我好看呢,怪不得……玄识会看上他。我实在妒忌楚凭,索性恶整一下,故意讥刺:“楚凭,想不到你还满适合这个发型嘛,妩媚漂亮,跟个大姑娘似的,倒比做什么龙帝像样多了。长得像个女人,实在是男人之耻,还和我抢玄识作甚么?”
楚凭冷哼一声,凌厉的眼中陡然多了血光,沉沉一笑:“嵇越,也罢──”眉心陡然聚起一道血线般的殷红之色,天幕陡然一沈,血一般的闪电明灭不定,似乎在因为某种惊天动地的力量而恐惧着。九天三界,为之失色……
我看得一怔,不知道老小子又要搞什么古怪。身后却已传来玄识的惊呼:“楚凭,不可──”
我不想让玄识担心,连忙说:“玄识别怕,他不是我的对手……”心想不管这老小子搞什么样,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怕了他不成!
“是吗?可惜你不知道,至高无上的纯血之神龙,还有最后一招,足以降服万龙。这──才是龙帝能够统领龙族的最后手段。”楚凭微微一笑:“虽然你我互相看不顺眼,你的母亲出生龙族,论来你该是我表弟,身上也带着一半的龙神之血,所以你也得受龙帝之约束!”
我心里一跳,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玄识却已拼命冲了上来,厉声大叫:“嵇越,快走!”忽然一把将我掀开。他虽然没了神力,这一下力气却大得吓人,几乎把我推了个踉跄。
我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心里顿时凛然。原来他早就认出我来了,玄识心里还是有我的!可他刚才为什么故意把我当作楚凭呢?
还没来得及多想,玄识却已冲出去狠狠掩住楚凭的眉心。楚凭微微一笑:“晚了,玄识。”
他扣住玄识的手,眉心红光陡然爆射而出,刹那间吞天灭地,我眼前一切都染上了浓浓的血污,天地万物似乎都变成了灰蒙蒙的黑白色,只有无穷无尽的鲜血在蔓延,一身血肉似乎在迅速地焦枯……
恍惚中似有风雨凄迷,我听到哥哥的声音:“小越,我算过我们兄弟的命运,都会死于龙神之血咒。我有一半的龙神之血,却立足海国,与天帝和龙族作对,死了也不奇怪。但我不能让你和我一样。所以,我要封印你的力量。小越,做个平安的平凡人罢,我会给你所有的幸运和祝福……”
心里陡然清明如镜,原来这才是哥哥封印我的真正原因,他从不希望我和他一样做甚么英雄,可惜,我没能顺了他的心意……
这,是我的结局吗?
耳边似乎听到玄识声嘶力竭的呐喊,我狠狠一咬舌尖,竭力找回神智,不……不能死,玄识会伤心的!
血的洪流,血的漩涡……我如同置身茫茫苦海,不停挣扎。也许是瞬间,也许是千年。突然手腕传来一道清凉,眼睁一线,我看到玄识苍白的脸在我眼前晃动,他的笑容瑰丽得好像墨云海的日出,明亮而凄迷。
“嵇越,嵇越。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笑着说,通体发出刺目的白光,整个人似乎要变得灿烂得透明。
楚凭大惊,喝道:“玄识!”玄识微微一笑,忽然紧紧搂住了我,一道温和如阳光的力量陡然汹涌澎湃地冲入我的身体。我惊觉事情不对,正要甩开他,轰然一声闷响,血污的洪流似乎找到了宣泄之路,一路欢呼着翻卷而去,刹那间,漫天血污陡然散尽,万物恢复清明,还是那个枯败混乱的荷叶风阁。
只是──玄识,我的玄识,却已缓缓滑落下去。
“啊──”凄厉的呐喊划破天宇,我竟然分不清,厉声号叫着的那个人,到底是我,还是楚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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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了一下,想冲出去找楚凭拼命,转念一想,还是低头先看玄识到底怎么了。颤抖的手把他小心抱住怀中,我哽着声音问:“玄识,玄识?”
他早就失去神力了,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代我承受了龙神之血咒,这是至高无上的灭天之咒语,就算我哥哥也无法经受,玄识他──
楚凭楞了楞,居然也没有再动手,默默围到他身边。
玄识眼睛无神地半阖着,勉强笑了笑:“嵇越……我早就认出你了,可我不想……我故意的……虽然喜欢你,到底还是恨你的……不要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一下子忍不住哭出了声:“我向来喜欢你,喜欢得要命。你别急,我救你!”连忙给他注入一道灵力,他每受伤,用这招都可以很快恢复,这一定也可以,就算废掉我所有的灵力──
玄识脸色一变,忽然呕了一大口血,格格颤抖一会,脸色变得十分骇人。
我吓得再不敢动作,颤声道:“你,你……”
玄识惨白的嘴唇粘着鲜血,刺目得可怕,哆嗦着笑了笑:“不中用了。别哭。听我说完,以后──没机会──”
他吃力地用手碰碰我的嘴唇,再把手指在自己带血的唇按了一下,勉强算是一个亲吻,再柔声说:“我……也喜欢你……从临华镜第一看到开始……后来才晓得,你其实不是那样的人,我气闷了很久,可还是忍不住喜欢啊,呵呵……”
“你废了我神力,夺走我一切,我心里好恨你啊,可你为什么又到天庭来找我。我,从小孤单惯了,什么都没有,这下连权势也没有……所以谁都不来了,你为什么还记得我……嵇越……”
玄识迷蒙的眼睛半睁着,似乎在凝视我,只是眼里毫无神采,笑容温柔得随时可以随风消失一般,手掌有气无力地握住了我两根手指。
我再也听不下去,哀声求他:“玄识!”
原来是我的错,那时我不找他就好了,他病好后还可以做个逍遥的散仙。我偏偏拼命纠缠不清,非要让他缠入我的生命,想不到就这么害了他啊!
楚凭忍不住咬了咬牙,惨白着脸看着玄识,我知道他觉得伤心,可这时候我再没有心思和他争什么高下了,哆嗦着抱紧了怀中逐渐气息微弱的人,拼命亲吻着他的脸,我的泪水和他的血污混在一起,嘴里尝到重重的铁锈味,不过──怎么都无所谓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我喜欢你,本该我保护你,为你作事,为什么你要这样待我……玄识啊……”我的声音颤抖得可怕,他却没有力气回答了,嘴角微微弯起,像是一个温柔的笑容。
可是,这个笑容越来越淡,他的手掌本来软软握着我手指,这下也滑落在地。
玄识……
喉咙一甜,我忽然看到大蓬的血飞溅到玄识脸上。玄识微微睁开的眼中,倒映出我惊痛扭曲的脸。可惜,这双眼睛,再不会用春风暖阳般动人的眼神令我心跳脸红了。
出神一会,我伸出哆嗦的手指,想为他合上双目,只是……一切变得如此模糊昏黑……
65
如飞溅流泉,如间关语,清脆宛转的琴声,把我从的迷梦中唤醒。那真像玄识挑动天琴的声音啊……
“你醒了?果然要靠琴声……”
我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迷糊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倩婀,身边站着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正是鸿羽。原来是她夫妻二人在为我弹奏琴曲。
我苦笑一声:“倩婀,这是哪里?你哥哥……他……”
倩婀沉默了一下,我注意到她已经是少妇打扮了,小腹微微隆起,看来婚后已经有了身孕。这丫头久了不见,倒是越发娇美绝伦,只是面色憔悴,一身雪白,分明穿着丧服。
心里一沈,我已经知道了答案,忍不住闭上眼睛。
我发呆一会,恍恍惚惚听到倩婀在说话,忽然被其中一句刺入心坎。
“哥哥大概真的恨你,所以怎么也不想和你在一起。可他,也是真的喜欢你,要不……他那么骄傲的人,也不会跟着楚凭来龙境。我知道,他害怕天帝八十万大军压境,如果龙族又参加天帝的联军,你应付不下来。”
其实我早已隐约猜到这个结果,只是不大敢相信,现在听到倩婀慢慢说来,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只觉一阵钢刀剜割之感。
大概我的气色十分吓人,鸿羽不安地握紧了倩婀的手:“倩倩!别说了!”
倩婀冷笑一声:“为什么不说?哥哥为了他,命都没了,难道不该让他知道一切!”
“倩倩!”鸿羽是个温厚的人,急得有点结巴,被倩婀白了一眼,涨红了脸不好说什么。
“鸿羽,让她说,我也想知道……”我的声音有些发抖。玄识的心事,我向来不大懂,可我已经知道他那么那么爱我,只是,再也回不去──
倩婀见我这个样子,倒不好再刻薄什么了,慢慢道:“其实,这事也有我不好。他之前算过一卦,然后就十分不安,一直要我寻找龙神之诅咒的破解方法……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见他那么认真着急,就到帮他找。还是鸿羽在龙都的海市上找到了一个上古残卷,记载了以神换神的破解法门,但那是要一等天神的性命交换龙神的命啊,谁乐意这么做呢?我后来才明白,那算卦,他是为你算的,你一定会死于龙神之诅咒,所以他要寻找破解方法。要不是我找到那古卷,哥哥他……也不会死罢……”
我这才明白那玄识为何一见到楚凭眉心的血红就如此惊骇,原来,他早就预见到了我的命运。可最后,还是他自己为我抵挡了一切!
想不到,临华镜中的那相逢,耀焕宫相的一点点温柔,就这样折损了他的生命和所有感情……我一直痛恨玄识不懂人心,辜负情意,原来,真正不懂爱情的人是我。那些不该有的自卑、疑惑、猜忌,无理……
情何以堪。
心里难当,我茫然跌坐在地。一阵一阵的绞痛,让我额头冷汗直冒,几乎直不起身子。
“龙帝把他的尸身封印在极北的玄龙幻境。你既然醒了,去看看他罢……”倩婀叹息一声。
66
我默默点头,问明玄龙幻境的方位,起身告辞。
玄龙幻境是龙族最重要的圣地,一个冰天雪地的所在,除了皑皑飞雪就是漫天乌云,犹如无边无际一般,看不到丝毫生命的痕迹。楚凭把这里作为玄识的长眠之所,大概是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他永恒的梦境罢。
纵然我是法力无边的海皇,到了这里,受龙族血统的制约,也无法实施神通,只能一步一步靠自己双足寻找玄识的下落。
我在冰雪中迷失方向,跋涉了不知道多少天,玄龙幻境的冰雪不同人间所有,可以消蚀神骨,我在里面转来转去,到后来双腿冻伤越来越严重,心里清楚,再不离开,大概……我永远不能离开这里了。
倩婀要我过来,也许是故意想为她哥哥报仇罢……不过,没见到玄识一面,真是死也不甘心……
就算失去双腿,我用爬的,也要找到玄识的封印。
飞雪漫漫,狂风刺目,我经过的地方留下两行血色的脚印。我体力在一点一点流失,却始终没发现玄识的所在。大概活不出去了吧?只是,我要见他,一定要见他!
风雪更狂,我一不留神,身子一滑,陡然滚下雪窟!轰隆隆飞雪如万丈锐流,席卷着我滚向无边无际的未知。
我好半天才迷迷糊糊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奇异的地方。
这是一个巨大雄伟的冰雪平台,台上云气四合,生长着各种透明如水晶的草,雪漫天温柔飞舞,美丽得像一个永恒的幻梦。平台中心部位是一尊俭朴的冰棺,隔着厚厚的白冰,我能隐约看到玄识安静的容颜。
心情一阵激荡,我勉强挣扎起来,一瘸一拐地冲了过去,几乎是一下子摔在那冰棺上,也顾不得剧痛,一把划裂棺材上厚厚的封印,急忙推开沉重的棺盖,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把他从棺中抱出。
因为楚凭的封印,玄识一切犹如生前,连身子也是柔软的,面色是淡淡的玉白,神情平静安祥,嘴角微微弯起,还是临死那个模样。似乎随时会睁开双目,对我笑一笑。可我知道,他不再会对我微笑或者生气了。
悲伤难以自己,我把头挨着他冰冷的脸颊,热泪一滴滴落下,随即在风雪中凝结成细小的冰珠。
我小心擦去他脸上的冰,可更多的眼泪流下来,那点点滴滴落下的冰珠,怎么也擦不干净,后来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再后来是浓的殷红……
会为他瞎掉双目吗?我不知道,可好像也不怎么在意。能不能离开这个冰雪天地,会不会失去一切,其实都无所谓了。
玄识再不会回应我了,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抱紧了玄识,沉默地躺在他身边,仰望苍穹,心里居然平静得接近幸福。
高天是厚的墨蓝色,北斗七星在遥远的天穹上闪耀,我忽然想起,那是我打碎的临华宝镜,为了哄童年的玄识开心,我把它们留在天穹最高。银河汗漫,璀璨生辉,那是玄识思念我的时候留下的一片片琉璃碎片。
想不到,漫天美丽的星辰,成了我们相逢的最初记号,却也要见证我们的最终……
67
星光澹澹如水,在我眼前旋转飞舞,宛然又是当年那个神妙无比的临华宝镜了。团团如明月的皎洁镜面中浮动着重重幻影,我似乎看到了我的一生。
童年和哥哥在一起的无忧时光,寂寞的少年时代,偶然鱼跃高空和玄识的相遇,打碎临华镜的一见锺情,天庭漫长悠闲的两两陪伴,那些日子,那些我曾经觉得沈闷无味的生涯,原来如此甜蜜……
他唠叨地说着童年的寂寞,用甜蜜柔软的神情告诉我,爱上了临华镜中的英俊天神,耐心忍耐我胡搞的什么天庭诗歌朗诵晚会,抓着我一起消灭天耗子天小强,带我一起在银河中泛舟一夜……我们曾经在一起那么久,我却从没在意过。可惜,想重来也不行了。
泪眼模糊,临华镜的光影不住流转,一幕幕,让我快乐,让我悲伤。我似乎又回到那重归天庭看望玄识之前,性急地经过那一大片琉璃森林,心里带着热情、焦急和希望。……如果一切停止在这里,该多好……
可是,我又看到了那个一边流泪一边刻画着琉璃木的白衣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悲伤,可我的伤心一边不比他少,时光总是如此匆匆,我又要见到玄识,然后带着他走向命运最后的毁灭么?
且慢!
琉璃木……可以创造最伟大天神的神木,只能靠惊天动地的神力来催动……一道思绪犹如闪电划破漫漫夜空,我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
大叫一声,我摇摇晃晃站直,仰望高空,临华镜早已消失,又是漫天灿烂的星辰,一闪一闪地,似乎是无数顽皮的精灵在对我眨眼。我心中充满了感激,这神奇的宝镜虽然早就碎了,它还是帮到了我。
我心中又充满了斗志,仓卒地亲了亲玄识苍白冰凉的脸颊,柔声说:“等我!我一定救活你!”随即小心地把他放回冰棺,依然盖好。
这一,有了目标,我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又回来了,打起精神,四下寻找离开的路。
还好这个冰谷在不远有个巨大的裂口,我循着谷口出去,慢慢走了大约七八天,差点把手脚一起冻掉,终于走出了玄龙之幻境。能爬出这要命的鬼地方,还真亏我心里有那点斗志鼓舞着,不救活玄识,我就算一打不死的小强,没这么容易灭的!
转头看了看冰雪飞舞的苍莽幻境,我扬眉一笑,握紧了拳头:“玄识,你一定会没事的!等我!”
陡然眼前一黑,天昏地暗,随即响起楚凭的声音:“果然比小强还命大!”
随即是倩婀淡淡说:“看在他这么喜欢哥哥的份上,算了!说不定他想的办法真有用呢?”
天地一阵振动旋转,我再睁开眼睛,却见自己依然坐在倩婀的客房,楚凭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鸿羽更是担心地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皱眉问:“我怎么在这里?玄龙幻境呢?玄识呢?”心里却已隐约知道了答案。
果然,楚凭淡淡一笑:“所谓玄龙幻境,自然存在于幻觉之中。若不是你对玄识尚有一念真诚,就会陷入虚幻的冰雪世界,再回不来了。”
这老小子果然恶毒!居然伙同倩婀挖这么大个坑骗我跳。
我心里窝火,瞪了他一眼,随即倒是有些感激。他如果真想要我的命,我昏迷的时候,他早就可以下手了,能让我在幻境中再见到玄识,已经是很有人情味的报复了吧。
老小子见玄识为我而死,心里一定十分愤怒,可他还是给我留下了一线生机,只试验了一下我的真心。老小子这么手下留情,自然是看在玄识的份上,看来,他对玄识还真是很好的。可玄识的心毕竟在我这里,真正最难过的人,只怕反倒是楚凭了。
现在玄识已经过世了,我再没了当初和楚凭恶斗的火气,反倒有些伤感,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不起,楚凭。我知道你恨我捣乱,可我没法不夺走玄识……我真的好喜欢他……可能他和你在一起反倒好过些,可我真的没办法……没办法……”
楚凭听得面色微变,直直瞪着我,愣了半天,这才颤声说:“算了,人都死了,还说什么。”
他忽然站了起来,背对着我,急促地走了几步。我看到一滴水落在尘埃。
过一会,楚凭镇定了一些,淡淡说;“你在幻境中想到琉璃木,这说不定倒是个办法。可以试试看。”
于是我把当初在琉璃森林中看到的情形和两人说了,倩婀听得面色微变,忽然道:“我想,我知道那个白衣人是谁了,也知道他为什么要刻画琉璃木。那是天庭最古老神圣的覆神大法。中央天帝一直不能释怀儿子的死亡吧,他用自己的血与神力凝聚在琉璃木上,是不是借此可以催动日神烨赫的重生?”
我听得啊地一声,又惊又喜!
原来那个悲伤的男子就是中央天帝!他们父子感情一定很好,所以天帝不惜用血浇灌刻画神木。他一定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神妙法门,如果连死去一万年的烨赫也能活回来,玄识的生命,为何不能再回!
我高兴得团团转,在屋里走来走去,摩拳擦掌,傻了半天,忽然冒出来一句:“那就好,我,我马上去天庭砍树去!”就算要我割几桶血去救玄识,能让他活回来就好!
倩婀想了想,又补一句:“不过我听过,要搞覆神大法的琉璃木,一定得有十万年以上的寿命才行。你去了可要好好找找,是那种通体金黄光明的大树才成,不要乱砍。否则会破坏整个天庭的生命轮回!”
我没口子答应着,陡然穿窗而出,风一样飞冲而起,直上云霄。
68
天帝显然没想到我居然敢这么单枪匹马杀入天庭,甚至还没来得及召集人手,就被我一路冲到了辉煌的南天门。我心里有数,就算找到琉璃木,也得天帝说出催动琉璃木的法门才行,所以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抓到天帝本人。
我本来没有称霸天海的野心,平时对这老儿可以尽量谦让,这关系玄识的性命,就算把天庭砸个底朝天,我也要把老天帝给揪出来!
上天海大战之后,天兵天将们被我杀得心惊胆战,丢了锐气,看到我一路狂风烈火般冲来,竟然没几个敢上来阻拦。便有胆大的,也被我一掌拍出十万八千里,让他们先找南极仙翁喝过茶再说。
倒是二郎神顶着日神的名头,又是天帝的外甥,不好十分躲闪,硬着头皮迎战。我对付他早就摸出一整套心得,一番恶斗下来,把他耗得汗如雨下,眼看就要不成了,我正要重施故技,一巴掌打发他去找南极仙翁下棋,忽然听到一个低沈威严的声音:“二郎真君,你且退下。”
二郎神不敢不听,奋力回招,腾出空挡,跳了出去,低头侍奉一侧。诸天神佛,无不下拜。
我见这人来得好大的排场,料定是中央天帝了,当下朗声道:“海皇嵇越,见过天帝。”他果然就是我在林中见过的那个白衣男人,只是此刻神情肃穆威严,带着无上的冷峻霸气,一点也不像树林中那个为儿子伤心得热泪纵横的慈父。我甚至有些怀疑,这会是一个人吗?
天帝的目光犹如冷电青锋,凝注着我,沈声道:“嵇越,天海之战,战书未至,你为何来天庭捣乱?”
我忍不住有些佩服他的镇定,明明天门被我打了个乱七八糟,还能这么雍容自若地说话。玄识的神情气度,倒是十分中有五分学自天帝吧。不知道这老儿是另有狠招,还是压根置生死于度外呢?
我对这种气度雍容的人向来有些敬意,平时在心里腹诽天帝无数,真看到了他,反倒留了些客气,当下说:“在下想恳请天帝给我一个人情。”
天帝眉峰微皱:“是么?”显然并不认可我的话,不过他修养真好,还是耐心听我说下去。
于是我直接说出来意:“天帝,你的侄儿玄识,他是我的好友,前些日子不信为我身亡……我听说天帝有神妙法门,可以倚靠琉璃树的力量,聚集灵力,创造天神,甚至让神明起死回生。嵇越恳请天帝相助,传授此法给我,我要让玄识活回来。”
我有求于他,这番话说得甚是委婉,心里甚至想,只要天帝给帮忙,只要不妨害墨云海,就算他再给我出难题,我也认了。
天帝看了我一会,淡淡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有这法门?是谣言罢。”
我只好直说了:“那日,我去耀焕宫看望玄识,路过琉璃森林,看到你正在用自己的血染上刀锋,刻画一株琉璃木……若不是在创造天神,那是做甚么?”
这番话一说,众人都有些变色,尤其是二郎神,脸色格外苍白。我心里疑惑,不知道我的话有什么不对。
忽然心里一亮,明白过来。如果烨赫复活,二郎神自然再也做不成日神了。这些年,天帝虽然先后让玄识和二郎神做天界太子,他们其实都是暂时的替代品。天帝心里,从没有放弃救活烨赫的希望罢?那是为人父亲的一片心肠,本来没什么,可他一直瞒着玄识,让他从小就受了那么多年的钩心斗角和寂寞辛苦……
想着玄识幼年时候躲在耀焕宫角落低声哭泣的样子,我心里燃起一阵怒气,如果这天帝不肯配合,有得让他吃苦头!反正他对玄识也不好,我犯不着太客气。
天帝沉默一会,居然爽快地一口承认:“不错,那就是覆神大法。能够创造天地日月,也能创造天神,让已经消失的神明起死回生。”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可惜,覆神大法只能靠十万年以上寿命的琉璃木催动。这样的琉璃木,整个天界只有一株。那是我为了我儿子留下的。”
我吃了一惊,回想起那琉璃木,果然是金黄灿烂,非同寻常。难道……
天帝近乎讥诮的眼光看着我,淡淡一笑:“嵇越,没用的。玄识是我侄儿,我自然很喜欢他,可我一定会先顾我的儿子。半年之前,我已经为烨赫施展过了覆神大法,他会慢慢苏醒。你现在说什么,我也不可能帮你了。”
我听得又气又急,忽然一咬牙,发了狠:“你不肯是吧?我砍了那琉璃木,带回去再说!就不信我自己琢磨不出办法!”
明知道,那是烨赫活回来的唯一希望,我心里隐约闪过一丝不安,可一想到玄识,我又狠下心肠。既然天帝不在意侄儿,我为什么要顾忌他的儿子。何况,烨赫虽然是我哥哥的情人,可他也是杀死哥哥的人!
冷笑一声,我掉头就走。
身后天帝沉沉一笑:“竟敢如此行事,留不得你。”身后清风徐动,犹如三月暖阳天,一道温熙柔和的力量缓缓在天地间铺开。我陡然感到全身无力,似乎要融入这绿意葱葱的光明天地,化为宇宙鸿蒙中无色无相的淡淡轻烟飞絮。
化育方物、不动声色的力量,这才是天帝真正的法力吧!竟然如此可怕……
69
方才一阵昏沈,耳边猛然响起楚凭急促的声音,犹如利剑般直刺我耳膜:“嵇越,别睡,否则死定了!”
我心里一颤,陡然清醒,这才知道,楚凭一直在暗中盯着我的举动。这老小子也想救活玄识的,不过他可真狡猾,让我冲锋陷阵,他就躲着察言观色。幸好如此,我才从天帝的神力下面逃出一劫!
用力咬着舌尖,借着刺痛保持清醒,我装出晕晕糊糊的样子,偷偷眯着眼睛,看到天帝正在聚精会神施展法力,机会来了!
我陡然一跃而起,化出原形,巨大的龙翼轰隆隆伸张而出,飓风一过,狠狠将天帝扫中!喀嚓一声,我似乎听到骨骼断裂的闷响,天帝闷哼一声,腿猛地一软,可他毕竟不肯失了风度,就这么斜斜坐到地上,依然是态度平静,一如抚琴春游闲坐,只是苍白的脸色泄漏他的真实状况。
他虽然失败,态度依然高傲雍容,只是淡淡一笑:“可惜……用在烨赫那里的力量太多……竟然不能杀你了。”
我差点被这老家伙要了命,余悸未定,索性恶刺他一句:“是啊,可惜可惜。你保不住你儿子了,我这就砍树去。”顺手擦掉额头冷汗,心里无比感谢楚凭那老滑头,我掉头急奔。
忽然身后脚步仓卒,竟然是天帝摇摇晃晃拖着伤腿追了过来,这风范雍容的男人终于露出一丝慌乱哀求之色:“不要去,我的儿子,不要伤害我的儿子。我好不容易救回他,他马上可以复活了。嵇越,求求你!”
天帝的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发抖,见我迟疑,他一咬牙,猛然对着我跪下!苍白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轰隆隆!九天震动,天界一片乌云迷茫,雷电大作。这是至高无上的天庭之主对海国皇帝最屈辱的哀求了,可天帝是那么高傲雍容的人,他为了儿子,竟然做到这样的程度!
我看着眼前痛苦而屈辱的男子,再看着愤怒的天界众生,心里一阵颤抖。无数念头在心中盘旋不下。
从小就孤苦伶仃,不知道多么羡慕人家有父子兄弟的家庭。我实在没法忍心看着一个父亲为了儿子哀求到这样,而无动于衷……
耳边是楚凭利剑般铿锵锐利的咆哮:“别管他!他才给烨赫浇过血,是最衰弱的时候。乘着他法力不续,你快砍了琉璃木回来!等他恢复元气,你会死得连渣也不剩!唯一的机会啊!嵇越!嵇越!”
我茫然一会,对着身在遥远龙境的楚凭微微苦笑:“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我伸手拉起了天帝。
他愣愣看了我一会,总算明白我的意思,身子一阵颤抖,脸上肌肉扭曲,只能勉强维持平静。
“谢谢你,嵇越。谢谢……”这骄傲无比的男人反反复复说着,我只能苦笑,心中吊上了沉重的铅块似的,清楚地知道:是我,亲手断送了玄识复活的机会。只为我那点可笑的一念不忍……
就这么,我失魂落魄般离开了呆若木鸡的天庭众将,沿着天路慢慢离去。
7
就在这时,天地间陡然泛过一道恢弘磅礴的金光,堂皇盛大,一如烈日喷薄而出,君临九天,那正是琉璃森林的方向。
天帝陡然大叫一声:“烨赫!烨赫复活了!”他顾不上理会我,就这么一跷一拐地飞冲而出,直奔琉璃森林。我心里一动,既然来了,不如见见烨赫,他是玄识的堂兄,不知道他有没有办法救回玄识呢?
心里明知道这是病急乱投医,烨赫会为了情场争风杀死哥哥,又因此死于夏姬之手,我要求他帮忙,只怕他压根不会出手。不过,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琉璃森林中,七彩神光变幻不定,随着一道和熙的金晖,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走出。他长得和天帝很像,与玄识眉目间也略有相似,只是多了一种清秀委婉的气质。一看到这个人,我就明白为什么哥哥会爱上他。
哥哥天生英雄豪气,他喜欢保护人、怜惜弱小的,而这个男子虽然贵为日神,却有种苍白秀雅的感觉。他自然不像嫂嫂夏姬那么绝艳无双,但自有动人心。可惜越温柔的人发狠起来越可怕,想着他当年如何对付哥哥,我忍不住一肚子火。他自己也丧命一,这仇恨算是揭过了,可我看到烨赫,还是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为了玄识……只能忍一忍了。
天帝陡然看到儿子,反倒楞住了,就这么直直盯着烨赫,嘴唇发抖。烨赫望着父亲,陡然低叫一声:“爹!”一下子和父亲紧紧拥抱,父子二人的眼泪交融在一起。我看着这幕天伦团圆,心里一阵茫然。
天帝激动过了,勉强恢复风度,见我呆在一边,倒是微微一笑:“嵇越,你还有事么?”
烨赫听到我的名字,楞了楞,这才发现我,他看清楚我的脸,惊呼一声,脸上顿时变得毫无血色。
我苦笑一下:“天帝,烨赫……我在想,就算没有十万年的琉璃木……哪怕一万年的,两万年的,三万年的,能不能勉强施展覆神大法?我还是要救回玄识。实在不行,你教我覆神大法,我就在琉璃森林中守候十万年,总之,不管多久,不管什么代价,我要他活回来!请你们──帮帮我──”
烨赫听着我的话,目光闪动,低声说:“父亲大人,他是谁?”
天帝把我的来历说了,烨赫果然听得脸色发白。我现在心里一片愁云惨雾,顾不上和他作对,只管盯着两人。
烨赫沉默一会,凄然一笑:“其实……我倒是欠嵇臻的,那么,父亲大人,你就把覆神大法教给他罢。代我……了断欠嵇家的情分。何况他也是为了玄识小弟……”
天帝本来不肯,被儿子反复哀求,只好道:“也罢……嵇越,看在我儿子的份上……”
我一阵狂喜,连忙不住称谢。
天帝便说:“琉璃森林中剩下的琉璃树,最老的一棵也只有七万年。因为我逆天施展覆神大法,今后所有的琉璃树将会停止生长,维持现在的形状。所以,再不会有十万年的琉璃树了。你如果要勉强施展覆神大法,只怕……”
我听出他口气不妙,心里一沈,低声说:“会怎么?会死吗?”
天帝慢慢道:“只怕比死还难过。你会灰飞烟灭,灵魂困在琉璃树中三万年,然后散入宇宙鸿蒙。玄识纵然活过来,你却没法陪着他。”
雍容威严的男子微微一笑,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现在,你还决定要用覆神大法救玄识吗?”
我心头咯!一跳。救回玄识,但我自己将永远见不到他,他也永远见不到我?即使他活了,也只能面对一个没有我的世界……
心里犹如灌了铅水,一片沉重。
不知道出神多久,我居然笑了笑:“救啊,为什么不救?”
天帝父子愕然看着我,我不管那么多,用干巴巴的含笑口气慢慢说出了决定。
没有我,不是还有楚凭么?反正……他那么喜欢玄识,玄识本来也打算和他在一起的……久了玄识会习惯……
就算灵魂困在琉璃树中,没事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偷看龙境吧……还可以偷看的……我保证不再吃醋……
71
我酸溜溜地想着,正在为自己的命运自怨自艾,耳边又响起楚凭刺耳的大骂:“妈的,谁要你可怜老子!老子又不缺货,犯得着你送个人给我吗?你他妈的少胡闹!要老子帮你看寡妇?我呸!”
想不到这老小子动了火气就变得如此粗鲁没教养,还不如我的风度好呢。我听得忍不住闷笑一声,低声说:“楚凭……我只是想托你照顾玄识,反正以前你们也打算双修的。你那么喜欢他,一定会用心……”
“呸!呸!呸!”楚凭大怒的咆哮还在我耳边轰轰炸响,我知道高傲的龙帝被我严重刺激了自尊心,不过这时候顾不上他的心理建设了。我笑吟吟对天帝一礼:“现在,可以教我覆神大法了吗?”
天帝沉默地看了我一会,眼中带上我极不愿看到的悲悯之色。他叹了口气,低声向我传授口诀。我小心地一字字听着,心里有些伤感,不知道还能在这个世间待多久呢?忽然觉得茫茫银汉,滔滔墨云海,都是那么亲切迷人。
只是,为了玄识……我只好舍弃这一切了。
学会覆神大法,我回了墨云海一,给臣民做了安排,只说我要出远门,一切委托给丞相代管。又给嫂嫂夏姬写了一封信,托她必要时代为关照墨云海的子民。
然后,我跑到龙境,向楚凭要回玄识的冰棺。他瞪了我半天,不住咒骂:“疯子!疯子!”但最后还是咬牙切齿把玄识的遗体交给了我。
终于,我带着玄识来到了琉璃森林。看着光芒璀璨的美丽森林和林外茫茫云海,我忽然有些悲伤。这么美这么好的一切,以后,再不是我的了。
低头亲了亲玄识苍白的脸颊,我柔声说:“玄识啊,我对你向来不好,最后才挣一下表现,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记得我呢。”
他自然不会回答,我傻笑一会,继续自言自语:“要是忘了我,我就是变成大树桩子,一定也很生气。我醋劲很吓人是吧?呵呵……”
玄识继续沉默,我戳戳他的脸,轻松地开玩笑:“逗你的。我早想好了,以后你和楚凭过,一定很好……楚凭奸猾得很,你这个老实得要死的傻鸟,可不要被他欺负啊。”
看着他淡淡微笑的平静容貌,我忽然有些泄气:“说什么也没用吧?反正你听不到,等你能听到,又换成我听不到了。”
越想越伤心,我忍不住对着他哭了一会,使劲亲吻他冰冷的嘴唇,弄得有点破皮,又拿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脸,这才笑哼哼地说:“不管了,总要给你留点记号才甘心呢。”
不行了,再这么纠缠下去,只怕我的决心会软化。
我抱着玄识,端然坐到琉璃树下,一刀割开了手腕血管,借着鲜血,一刀一刀在琉璃树上刻下咒语。
随着覆神大法不断施展,高大的琉璃树扑簌簌抖动挣扎起来,树灵似乎在拼命逃避我的法力。我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要化成冰雪,冷得哆嗦不止,一咬牙,再挥一刀,借着热血,一路催动覆神大法。
天色顿时一片昏黑,墨云咆哮,琉璃森林中似乎有无穷神魔的呼啸和怪笑,在我耳边轰隆隆炸响。
神智越来越昏沈,大概要死了……玄识,不知道他怎么样……
刀锋滴落一点残血,我手一软,长刀落地,软绵绵伏在玄识身上。晕了很久,朦胧记起,覆神大法的最后一步──
我哆嗦的嘴唇正要催动咒语,林间想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宏亮的男子声音说:“别急,我们一起来!”
可我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只能凭着模糊的意识一句句吐出最后的咒语。奇怪的是,我似乎听到几个声音在一起应和着,跟我同时唱颂出覆神古咒的最后之章!
血雾在眼前陡然炸开,我眼前一黑,迷迷糊糊地,听到玄识焦急的声音:“嵇越,小鱼?你……你……”
好想好想回答他,只是……我陷入一片模糊昏沈。
“嵇越,嵇越,你醒醒……”是玄识在叫我吗?可惜我什么都看不清,大概已经被封入琉璃树了?
不过还好,我还能听到他说话,原来死后的灵魂也是有知觉的。只要玄识有点良心,记着多给我浇浇水,说说话什么的……我也没什么了。
“起来啦!”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我耳边陡然炸响。我身上陡然一痛,忍不住“啊”地一声,挣扎了一下。
呓?我还有身体?心里正在纳闷,那女子又没好气地踹了我一脚。却被温柔的男子声音阻止:“小妹,他流了很多血,别这样──”
好痛好痛,我闷哼着睁开眼睛,看到气鼓鼓的倩婀,还有温柔含笑的玄识。
我的身子好好的躺在地上,除了伤口痛得要命,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再一看,居然楚凭和鸿羽也在,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我。这倒是怎么了?
楚凭没好气地又瞪我一眼:“还能怎么?寡人良心发现,拖着鸿羽和倩婀赶来,跟你一起连咒语。你一个人施展覆神大法会灰飞烟灭,咱们几个有头有脸的大神一起念咒,覆神大法的反噬力再厉害,大家均摊下来,大不了每人损失四分之一的生命。总之,你小子除了失血过多,也没比咱们吃亏。现在没事了,起来吧,别在那里趴着惹玄识白担心。”
鸿羽听了点点头,微微一笑:“是啊。小鱼,我们不会放着你不管的。楚凭大哥只是嘴巴说话难听,他心肠最好了。以前他为了救你母亲,被老龙帝囚禁了两万年,他也从没对你说什么。小鱼,你要感谢他啊……”
我听得十分惭愧,结结巴巴对他道谢,忽然良心发现,觉得我以前真是很对不住楚凭,还老骂他是奸滑恶毒的老小子。说起来,他救过我母亲,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又是他出头救了我和玄识……
心里感激,阿谀之词顿时滔滔不绝,鸿羽和倩婀听着直翻白眼,玄识倒是习惯了,只是微笑,目光还是那么温柔。
楚凭难得脸红了一,低声咒骂一句,忽然跳了起来,顺手拍拍身边一棵琉璃树,岔开话题:“这树不得了,劫夺了我们四个一人四分之一的生命,日后早晚成一个厉害树妖。”
倩婀倒是无所谓,格格一笑:“管得那么多,哥哥活回来就好啦。至于树妖──以后的问题以后理!”
我和玄识相对一笑,也觉得这个树妖的问题实在没啥好说的。楚凭找话题的本事忽然变得这么烂,看来他还是真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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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玄识相对一笑,也觉得这个树妖的问题实在没啥好说的。楚凭找话题的本事忽然变得这么烂,看来他还是真害羞了。
大概我们互相看得情意绵绵的样子实在太肉麻,三颗夹心萝卜自动自觉找了一堆理由退场。我也顾不上和他们客套了,贪婪地看着玄识。
玄识并不回避我的目光,也默默看着我,眼中如有万千思绪,似喜似悲……我愣了一会,忽然觉得脸上湿漉漉的,忍不住咒骂一声:“真丢脸。”猛然一伸手,狠狠把他抱了个严严实实,哽咽着说:“玄识,玄识!”
他温暖的身子在我怀中微微颤抖,声音嘶哑地问:“怎么?”伸出手,胡乱擦了擦我的脸。
“我还以为,再看不到你了。”我忍了半天,还是憋不住,忽然嚎啕大哭起来。见鬼,什么海皇的面子,什么男子汉的威风霸道,我都不要了。反正,玄识活回来了,我高兴得快堵住了!不哭一场,我憋得慌!
他颤抖的手猛然收紧,身子和我几乎牢牢贴成一片,嘶声回答:“嵇越……嵇越……”
我再也听不下去,一口堵住了他的嘴。这时候,其实什么也不用说了……
唇舌亲密纠缠,犹如无尽的甘蜜,醉得我陶然不知归路。
我的玄识,我的玄识!谢天谢地,我还可以得回这个温柔拥抱的身体!
他曾经那么爱我,又恨着我,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经过生死的劫难,我开始懂得爱情需要慈悲和温柔、忍耐。为了他,我愿意慢慢成长,做个让他满意的真正男子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并排倒在琉璃树下,我忍不住伸手,解开他一颗纽扣。
他担心地推了推我:“你的伤口──”
我贼笑一声:“看到你就精神了嘛。”
玄识又说:“可是你才流了好多血,身子虚弱……还是休养一段再……”
这傻鸟大神,真唠叨,这时候还有本事煞风景。我老实不客气一件一件除去他的衣服,哪里理会他的喋喋不休,直接一句话封口:“不管!我要半路晕了,你把我扛回去就是!”
“唔……”他还想罗索,被我不怀好意地摸上要紧的地方,那些琐碎的担心和温柔,便化作一声轻轻的抽气声,咽了回去。
琉璃林光华流转,只有淡淡春风回荡林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