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芳 天降麟儿之天错之合

第一章

夏日的洞庭湖放眼望去,只见浩渺三千,烟水无限,蓝天如染,白云如丝,灿烂的阳光射透了岸边的几树烟柳,将影子投注在像是一片蓝色云朵的湖面上。
鱼儿时不时探头出水,鸟儿则在枝头婉转吟唱。
湖面上,一片大得不得了的芭蕉叶缓缓漂来,绿色叶片上一只雪白白狼悠闲地躺着,爪子里握着树枝做成的鱼竿,叠成二郎腿的两条后爪有节奏地打着拍子,尾巴在身子底下铺作现垫成褥,享受难得的平静午后。而它的肚皮上躺着的一条雪白小蛇正用身子盘着一条大鱼,努力地吞食。
这个怪异的组合在水面上飘飘荡荡,悠闲得像是在自家庭院散步一般。趴在白狼雪白肚皮上的小蛇努力把比自己的身体还大的鱼吞完,再顺溜地爬上去,盘上白狼的脖子,绯红的蛇信舔舔白狼湿漉漉的黑色鼻子,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它,然后口吐人言。
「胧叶,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玩?」它歪侧着脑袋问道。自从数百年前它被面前的白狼从黄鼠狼的嘴里救下之后,就一直跟在白狼身边,简直像是在跟自己的妈妈。
白狼睁开了眼睛,爱怜地看着小蛇,本来枕在脑后的爪子轻轻点点它的脑门,「小东西,就想着玩,努力修炼成正果才是正道。」
「我一直在修炼啊!」小蛇甩了下尾巴加强自己话里的可信成分,它昂起了脖子,却被白狼咬住了七寸轻轻甩来甩去,「我只看到月染成天在偷懒――」
被白狼甩来甩去,小蛇的眼睛开始出现无数美好的星星,就在它打算开口求饶的瞬间,一道冲天水波从洞庭湖里面腾空而起,将巨大的芭蕉叶掀翻!
金黄巨龙出世,仿佛用黄金铸就的美丽龙体从碧水之中破浪而出,带起雪白的飞沫无数,那被溅到水天之间的飞沫,在阳光之下折射着七彩光芒。
龙翔于天,美丽得无法形容――
像是要欢迎自己的主人一般,在巨龙出水的那一瞬间,白云立刻向洞庭湖上方聚集,形成了仿佛云海一般的景象!
巨龙破空,青碧水色、雪飞沫直冲云际,仿若金龙浣甲!
升腾到云中,巨龙优雅地盘起修长的身体,就在这时,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小白点。
「……」黑色的,仿佛可以吸取灵魂一般的眼睛眨了眨,金龙看着面前的白狼――
浑身都被打湿的白狼气哼哼地站在它面前,两只前爪很流氓的交抱在胸前,一只后爪很愤怒的打着拍子,「您的洗澡水味道不错啊。」白狼开口,紫水晶一样的眼睛凶狠地看着巨龙,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这条龙出水的时候把它掀翻到水里,它火气大着呢!
「……」大概是自己洗澡的时候弄到它了吧……这么想着,金龙微微屈下修长的颈子,一种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大脑的音波在白狼的脑海里回荡着,优雅而带着浑厚的味道,「真是对不起,我没有看到您。」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白狼展示自己手腕上一条因为溺水而奄奄一息的小白蛇,「你害月染差点淹死!」
原来蛇也是会溺水的,它受教了……金龙沈默,白狼怒不可遏!
靠!看你长得大又怎么样?
也不看看它胧叶堂堂东苍狼王哪条道上混的!
白狼把前爪湿漉漉的毛往上捋了捋,凶狠地瞪着龙,「你以为你长得很酷就有理由不讲道理吗?」
无奈地看了一眼指着自己鼻子破口大骂的白狼,龙一声轻叹,在下一秒化成了一名俊美的青年。
「你以为――」而随着他的变化,白狼的后半截话也像是被剁掉了一样忽然终止。

降落到云层上,变成人形后有着黑夜一般长发和同色眼睛的俊美青年一身白衣,额头间一方黄金御印,他把湿透的白狼抱起来,微笑,「对不起。」
而白狼的脸腾的就红了――
在这刹那,小蛇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它失去了长久以来相依为命的胧叶了――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挂在白狼手腕上的小蛇只能无助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这就是统治所有狼族的东苍狼王胧叶和统治所有水族的龙帝,如今被称为仙界第一佳偶的两人,第一见面的情景――

「……」从回忆的梦境里苏醒,月染安静地睁开冰蓝色的眼睛,看着苍蓝色的夜晚天空。
――又想起来了,明明都是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可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
他可以清楚地想起那天每一个最细微的细节,连他们的眼神、动作、表情都可以回忆起来,虽然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忘记这一切了。
月染微微的苦笑起来,大抵是因为故地重游吧?千年之后,他又回到当年和胧叶一起修行生活的洞庭湖――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修行中的白蛇了,而是身为龙帝养子、通过天劫而拥有龙身、领受御印被册封为洞庭湖龙君的高级龙族月染了。
现在,这个写满回忆的地方就是他的领地了。
从龙宫逃出来逃到这里,也实在不明智呢,他苦笑。
那个华丽的龙宫不是他的家,虽然龙帝异常疼爱他,但是他还是不想看到胧叶和龙帝卿卿我我。
今天,是龙帝和狼王结成连理的日子,他是最应该到场的人,可却生生逃开了。
他应该微笑着对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两个人说『祝贺你们』,但是他做不到,即使他是真心地希望他们可以幸福却也无法说出这样的话语。
他忽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就在这时,天空的颜色忽然产生了微弱的改变,云层开始流动,蓝色天空上的圆月越发晶莹起来。
他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开始在这个空间里弥漫开来,属于洞庭湖的精灵也隐隐骚动――不是恐惧的动乱,而是高兴的感觉。
王!我们的王来了!
小小的水精灵在他的耳边这样呢喃,月染猛的起身抬头――
洞庭湖的上空风云际会,无数朵云彩向中央靠拢,在清澈如水的清凉月光下,云朵被天空染成蓝色,却因月光的金黄颜色镀上了一层边,像是娇羞的蓝镶金莲盛开在天空的彼方。
月染死死地看着天空,只觉得胸口里带着无法形容的疼痛。
身为一个高位龙族,他很清楚自己看到的这一切代表什么。
――龙帝出行,云如金莲――
仔细看去,云层之间无数条巨龙簇拥着一顶轿从天上行过,而在最前方的则是一条金黄色的巨龙,引领着所有的龙向天空的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是迎娶胧叶的队伍吧……
但是据他所知,他们是不需要从这里经过的啊。
金色巨龙在此时回眸,黑色的眼睛安静而温柔地看着他。

那是非常温软的眼神,满眼的慈祥和关心。
龙帝是为了让自己看到他们结婚的行列才从这里飞过的吧……这么想着,为他们的苦心孤诣觉得感动的同时,月染也觉得心里有一丝无法形容的苦涩。
不愿意看到金龙眼里温柔的情,他低下自己银色的头颅,向天空的金龙低头致敬。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还要期望你们的幸福,而我也愿意以我的一切来为你们的幸福保证。
所以,请无论如何也要幸福――
在心里这么说着,站在叶子上的银发青年安静地等待龙的队伍从自己头上飞去。
风中的波动渐渐远了,龙族的青年缓慢抬头,蓝色眼睛里带着泪光一般的色泽。
仿佛感应着他的感情,整个洞庭湖上逐渐荡漾起一丝烟波。
片刻之后,成串的细密水珠洒下来,落在了他的长发上,蒙上了一层水的薄膜,显得格外滋润晶莹。
月染伸出手去,承接那些从天而降的水珠,感觉它们吻上他的容颜,和从他眼睛里流淌出来的液体溶为一体,最后滚落到大大的芭蕉叶子上,乱碎。
湖水的方向随风雨缓慢改变,叶子被吹往湖心的小岛,而就在芭蕉叶逐渐靠岸的时候,仿佛是巨大鸟儿震动翅膀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月染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去管什么事情,他疲惫地坐在了岸边的草丛里。
月下的湖边荡漾着朦胧的波光,清冷的月光在雨水里模糊了容颜,碎成千万片,在湖水中一片一片的闪现光芒,他坐在湖边不断地流泪,宽大的衣袖遮盖了清秀的容颜。
不知道为什么哭,不知道自己哭的是什么。
但是就是没有办法停止眼泪,没有办法不让心中那空洞一般逐渐扩大的哀伤弥漫开来。
「哎呀,不要哭了,会让美丽的蓝色眼睛不漂亮的。」就在这时有什么接近了他,然后有个轻佻的声音这么说着,他茫然地抬头,看着面前落下的一只巨大的黑色鸾鸟。
那是一只非常美丽的黑鸾,有着丝绸一般的黑色翎毛和绿色的眼睛。此刻,它悬 浮在月染面前,巨大的羽翼优雅地收敛在两侧。
他刚才听到的拍翅声音就是这只黑鸾的吧?
黑鸾绿色的眼睛里闪现了一丝笑意,随即轻轻地落在月染面前,在落下的同时化为一个俊美的青年。
面前的青年黑衣黑发,微笑着,自信而气派十足,额头间一方御印闪着朱砂般的光泽。
他和月染有着接近的气息,面前的青年和他是同类。
但是,他是皇族吧?这么年轻就拥有御印的话,也只能是皇族了,和他这种修行的妖怪不一样呢。
没有理他的意思,他闷闷的把头埋进了手臂之中;他现在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不需要一个陌生人来搅局。
青年却在他对面蹲了下来,然后蛮横地捧起他的头,对他展现灿烂的微笑,而那样的笑容让他有瞬间失神。
「你的眼睛真的好漂亮。」青年笑道,然后轻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月染瞬间石化!
这个男人对自己做了什么?片刻的僵硬过后,月染只觉得胸膛里怒火沸腾起来!
他的冰蓝色眼睛里有着压抑的愤怒,「……这种行为我希望是您一时头脑发昏!」
青年自来熟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无赖德行,「我觉得你是个美人才吻你的,怎么能说是我头脑发昏呢?」他轻佻地把手指放到月染的嘴唇上,微微的摩挲;今天他本来是要去参加龙帝的婚礼的,然后半路翘头到这里来和钓到手的仙女约会,结果仙女临时有事失约,他本来打算立刻就走,没想到却在湖边看到了哭泣的美人。
让一朵哭泣而放着不管可不符合他的风格啊!

「……那您就是习以为常的道德败坏?」立刻从哀伤的情绪里解脱出来,平常覆盖于全身的冰冷武装上月染全身,他冷淡的反驳,不客气地拍掉绿眼青年的爪子,然后退开,和这个男人保持一定安全距离。
听着他这么说,青年恍然大悟般的拍了下手掌,「啊!我知道了!你就是月染吧?洞庭龙君月染是吧?龙族最年轻的天才!龙帝的养子!这个洞庭湖的守护者!」
男人的赞美丝毫没有动摇月染的冷漠,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对面的男人――
男人有着黑玉一样温润的头发和清澈的绿色眼睛,虽然看起来无赖却一身卓然,再加上他刚才的行为和话语,让月染也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那您应该是凤帝冰魄的弟弟,羽族的公爵离玄吧?」
「没错。」男人得意地抚弄自己的下巴,绿色的眼睛跳跃着奇妙的光彩,他笑得很得意,但是月染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立刻笑不出来――
「不过听说您让无数的妖界青年和少女流泪,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子,而且最近似乎还有要把魔爪向仙界和天界伸过去的意思。」月染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讽刺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而已,但是这番话听在刚刚被美人失约的离玄耳里,可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绿色的眼睛眯细起来,离玄双手交抱,「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似乎听说过龙帝的养子是个有恋母情结的家伙来着?东苍狼王那只凶到死的老白狼有什么好恋慕的?」
「……」月染挑眉,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对面那个出言不逊的男人,一丝寒气逸了出来。
「……」离玄绿色的眼睛也不示弱地丢过挑衅眼神。
两双眼睛劈哩啪啦一阵放电,最后两个人都确定自己看对方不顺眼,而这个判断的结果形成了一个单词在他们的心中回荡――
揍他!
离玄和月染都是领受了御印的妖怪,其妖力之强大难以形容,如果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动用真身斗殴的话,恐怕在开打的前几秒这个大陆就报销了,幸好他们还算知趣,只是以人类的形体大打出手而已。
这样的结果自然就是毫无美观可言,两个人从岛的这边扭到岛的那边,基本上就像是在遥远的另个大陆上一种叫猩猩的生物在互相表示亲热的一个样子。
当然了,打架中的两个人是无法控制方向的,扭着扭着两个人就扑通一声掉到水里了――话说鸟,尤其是不会游泳的鸟,这种生物是最怕水的,就看离玄立刻放弃继续在水里搏斗的伟大念头,几个扑腾就从洞庭湖挣扎出来,像是一只落水狗一样浑身抖一抖,然后四下寻觅着另外一个人的身影,打算继续男人之间的斗争,可是――

呀?龙不见了?
左右巡视一圈,确定没月染的影子,离玄的脸色开始发青,他忽然有了一种极其荒谬的念头,难道是――
离玄用力摇头,否定自己脑中那个荒谬的想法,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的想法太可笑了!
一条龙怎么可能溺水呢?龙族不会游泳可是天大的笑话!离玄嘲笑自己的想法,但是在发现月染确实不见了之后,他开始笑不出来了。
该不会月染真的不会游泳吧?
也来不及细想了,离玄轻轻弹指念动咒语,洞庭湖的水向两边分开,在墙壁一样直立起来的水中,一身白衣的龙族青年从水下冉冉升起,落到了他的怀中。
就视觉效果而言,这绝对是非常漂亮的一幕。青碧的湖水和白色飞沫映衬着白衣青年优雅的身姿,只怕会让很多少女心跳不畅――当然了,离玄也觉得自己呼吸不顺。不过不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景象,而是在心里想着:完蛋了!
月染不会真的是淹死在这里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失手误杀领有御印之人的罪名怎么也够让他在牢里住个千八百年的!
把月染弄出来之后,离玄立刻用自己的灵力按摩他的前胸。过了几秒,月染嘴唇边流出了一缕水色,原本接近于没有的呼吸也微弱的加强,离玄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呼,还好,还算及时,总算没淹死。
知道龙的小命保住了,离玄脱力的往地上一坐,龙族青年的身体软软落到了他的膝盖上。
吓死他了!离玄拍拍胸口,不甘地看着怀里的月染。
怀里的男人虽然像个死人一样脸色惨白,但是却不掩清雅的容貌,忽然发现这一点,从来都以长相作为第一判断标准的离玄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月染的脸。
冷漠的冰蓝色眼睛被银色的睫毛护着,看上去带些孩子气,他的鼻子很端正,下面的嘴唇无色而菲薄。身体无力地躺在离玄的膝盖上,一头月亮碎片般的美丽长发流泻而下,在碧绿的草地上蜿蜒成美丽的溪流。

左右摸了一遍,离玄放心的叹气;幸好,他刚才没有揍他的脸,这样白晰的容颜上如果留下青紫的话他可是会心疼的呀!
对于美人离玄一向爱惜有加,而在欣赏完之后付诸行动也是他一贯的准则,尤其当面前摆着一个昏迷的大美人时,根本就是在一堆红烧排骨上贴着免费试吃的牌子啊!把他放在草地上,黑鸾在开动之前礼貌的双手合十,闭眼低头向上天祈祷了几句,「我要开动了。」把软绵绵的龙向上一提,双手把月染的衣服向两边一撕――
衣帛撕裂的声音让月染茫然的睁大了眼睛。
迷蒙的蓝色眼睛和闪烁贼光的绿色眼睛彼此对视了片刻,月染低头,看着被撕开的衣服和某鸟放在不恰当地方的爪子。
沉默了片刻之后――不怒反笑,离玄再度乘龙之危给他压将上去!
然后……
再然后……
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月染从此之后发誓一定要学会游泳。
第二章
他被吻了。
他被一个男人吻了。
他给一个以风流心闻名的男人吻了。
他怎么会这么倒霉?
脑中闪过无数想要立刻回龙宫的冲动,但月染还是压抑住了自己这种想法,自己身为一方守护水神的责任。
现在他回龙宫去作什么?现在他的养父母正是新婚燕尔,他何苦去打扰他们?不如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老实安全的待在这洞庭湖也就罢了。
但是,所谓天不从人愿绝对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就在银龙努力地想要忘记自己和那只黑色鸾鸟之间的『错误』时,某只厚颜无耻的鸟却三不五时的骚扰他,时刻提醒他那么让他追悔不及的『错误』!
他头疼得不愿意留在庙内,只能他做人形满洞庭湖晃悠,这天,他搭上一只游船巡游洞庭。
船家在快到建有水神庙的湖心岛附近忽然停下了船,艄公从船舱里发个酒坛出来,封上黄泥沉到了湖底。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好奇问道:「老丈,您这是在做什么?」
艄公捻着白的胡子笑了起来,「前面是龙神爷住的地方,有他老人家的庙宇,我们水上营生的一口饭就是靠龙神爷赏,别的拿不出,每年给龙神爷献一坛老酒还是做得到的。」
听着老人这么说,月染心情忽然好了起来,暗中捏了一个法诀,他好心地把应该在今天刮起的风暴稍微延迟,好让游人可以尽情游览洞庭湖秋天的丰美景色。
悄悄离开了船,他回到了自己的庙里。
他以后一定要努力才行,既然龙帝将洞庭湖托付给他,他就要好好治理,不能辜负龙帝和他治下人民的期望。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般浓烈的妖气盘绕在整个岛上──该不会是那只厚颜无耻的鸟又来了吧?
虽然很想否认这个事实,但是那熟悉的气息到底是谁的,月染心里清楚得很。
实在是很想掉头就走,但他还是吸了一口气,走向自己栖身的水神庙,在走进之后,果然毫不意外的看到了离玄,他稍微揉了下额头。
……难道羽族真的清闲到可以让身为公爵的离玄吃白饭的地步吗?他微微的摇头稍微抬眼,忽然发现离玄身旁还有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很纤细,似乎是个女子,正发出细微的喘息。
关于这方面的虽然只限于和离玄的两接吻,也没看过什么实地演练,但是常识多少还是有的,立刻知道看见的是什么,月染皱了下眉头。而就在这个瞬间,羽族的无赖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从女子白晰的颈窝间抬起了头。

离玄本来就很俊美,此刻他绿色的眼睛被情欲滋润着,更加一份魅惑,而月染看到自己的影子清晰的倒映在欲望之中。
「如果要Zuo爱的话,我个人建议床比较舒服。」掉转了视线,月染毫不在意的开口,然后在听到女子一声娇呼之后继续不为所动的说着。「身为男子应该体恤女子的肌肤柔嫩,所以请两位还是移驾到某一张床上我觉得比较好。」
「谢谢您的提醒。」听到月染良心的建议,有着绿色眼睛的青年礼貌的响应。
「不客气。」月染也非常有礼貌。
而到了这个时候,再怎么钝感也开始觉得不对的女子再也忍受不了两个男人没神经的对话,迅速拉上衣服,她冷哼一声离开。
看着女子唤来天边一片云彩迅速消失,月染转头看向身旁刻意展示健美身材卖帅的离玄,「您的女伴离开了,您不去追吗?」
被甩定了。」离玄轻描淡写的回答,形状优美的唇角扯起一抹清淡的微笑,「如果是你的话,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甩了你。」冰蓝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他冷淡的回答。
「所以我被甩定了。」状似遗憾的摇摇那一头纤细的黑色发丝,男人绿色的眼睛里面失望的成分不见得有无所谓的三分之一多。
「此外,这里是我的府邸,也是我办公的地方,您下幽会的时候换个地方如何?」月染冷漠地说,而离玄则笑得像是一只刚偷完腥的猫儿。
离玄大剌剌的舒展了一下修长的躯体,「你这里干净又舒服,人又少,我多来几也不过多点人气,又不会对你有什么麻烦。」
「我觉得麻烦相当大,因为我可不想进门就看活春宫。」
「嘴巴恶毒是你们龙族的特征吗?」
「难道行为淫乱荒唐是凤族的特征吗?」
看着面无表情讽刺自己的月染,离玄忽然笑了起来,一双绿色的眼睛好笑的看着他,「因为这里有你。」
「这是什么意思?」他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跳跃,他还是习惯有条理的说话方式一些。
「我是说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有你的缘故。」离玄整理好衣服起身。
「你喜欢到什么地方去,我无权干涉,但是在我的家里我至少有要求你行为端正的权利。」
离玄又笑了起来,鼻子眼睛眉毛都攒到一去了。「如果是我亲爱的月染提出要求,我自然会答应。」
他什么时候和他的关系好到可以以亲爱来形容了?月染认真的反省自身,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问题应该出在离玄而不是自己身上。
看他又沉默了起来,离玄笑得温柔可亲,他轻轻弹指,在广阔的正殿里凭空出现了两张椅子。「我可是好心的来陪你啊,你总是一副看起来很孤单的样子。带女人过来是打发等你的时间罢了。」上看到他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条水做的龙,那双清澈的眼睛直凝视着他,没有丝毫的退缩,而直视他的眼睛里却不断地流下眼泪,像是溶化的珍珠一般,那样的月染让他觉得似乎随时都会就这么流着眼泪消失般。
当时是觉得可爱无比啦,可是之后月染的表现就让他彻底把软弱二字和月染之间任何关系全部抹消──
但是,还是觉得月染让他有那么一点放心不下。
离玄觉得不来看看他的话,他就会随时消失似的。
很清楚月染和他素昧平生,也知道银龙消失的话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就是无法放下他不管,所以常来骚扰他,可是数一多,他就开始觉得有趣起来──他虽然相信自己没有被虐的爱好,但是让月染仿佛笼罩了冰层一般的容颜上迸裂出缝隙,实在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当然了,代价就是他也经常被月染的毒舌气得倒不过气来。
但是总结起来,他还是喜欢和月染在一起,因为非常有趣。
当然了,要是在有趣之外把月染拐到手也是很理想的。毕竟,月染那清秀而带着冷漠味道的容颜可是相当符合他的审美趣味。
看了一眼椅子,月染没有丝毫坐下的意思。他只是抱着手臂,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对面的黑衣青年。
离玄不以为意,再度弹指,一坛酒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潇洒地把酒坛子上的黄泥拍开,离玄又弄了两个酒杯出来,满满的斟了两杯,「这个酒虽然不能和月宫的桂酒相比,但也算是人间的好酒了,一起喝些吧。」
月染没说话,只是死盯着酒坛子,越看越觉得眼熟──似乎就是老船公投下水的那一坛……
决定不去追究,月染坐到了离玄的对面,端起了面前的杯子──也对,或许他现在需要的真的是一杯酒。
几杯酒下肚,离玄忽然伸手把他的发丝绕到了指尖,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手指间发出润泽的光芒。
月染漠然的任他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不去理他。
看着对方少见的柔顺,离玄微微眯起了眼睛,弯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你今天真是难得的乖。」平常早就把他的爪子拍掉了,今天居然这么柔顺。
脸色一沉,月染立刻挥手就要拍掉他的手,却被离玄捏住了另外一只手,在掌心微微摩挲。「不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你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低沉动听的声音诉说着绝对无赖的话语,黑鸾腆着脸把椅子挪近了一点点。
感觉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温度高得不正常,月染挑眉,看着对面俊美男人泛着桃颜色的脸庞,再看看已经见底的酒坛子,月染挑眉,「你喝醉了。」鸟的酒量都这么不好吗?怪不得有道名菜叫醉鸡。
离玄没有理会他,又挪近一点点,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觉着他凉砂一般的肌肤贴上了自己泛着高热的容颜,离玄又扯出了一个可以让无数女子尖叫的笑容,「要不要做我的情人?」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挑眉,「我很好奇您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来选择情人的。」他多少有点自知之名,他的容貌在容颜向来华丽的妖族里至多中等而已,和面前可以成为绝色的男人相去甚多。
「因为你哭泣的样子非常美丽,那样子的你,无法让我放下不管。」黑发的青年说道,忽然拧起眉毛,近乎苦笑的笑了一下,他再度伸手,把银发缠绕上自己的指尖。
自己这辈子唯一的一失态还真被他吃死了啊。月染摇头。而就在此时,坐在对面的离玄想起来什么似的朝他张开手指,而随着他的动作,一枝像是青玉雕刻一般的青色梅出现在离玄掌心。「很美吧?送给你。」
「这是……」看着在自己面前绽放丝绒光泽的梅,月染有些眩惑的眯起眼睛。
「冥都香格里拉最早开的青梅,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就向冥王要了来送给你。」
「你如果把这么美丽的送给那位负气情人,她一定会高兴的回到你身边的。」
「啊,这我倒是没有想到。」离玄笑了一下,绿色的眼睛直视他,「我只觉得它更适合你。」
看了他一眼,月染把一杯酒放到他面前,而离玄傻笑着喝下,然后不出月染所料,凤族的公爵立刻栽倒在地醉了过去。
看着醉倒在地的离玄,月染轻轻弹指,把两人移动到他在湖底的住,将离玄丢到珊瑚床上,月染想想,又朝他丢了一床被子。
把青梅插在银瓶里,月染回到床边坐下,安静地看着醉倒的离玄,嘴角忽然有了苦涩的柔和。
难道他看起来真的是寂寞到了公子也觉得他可怜的地步?
难道他看起来真的是寂寞到了只要有一点温度就会依靠过去的程度?
或许吧……或许自己真的寂寞到了这个程度也说不定。
所以他才会这么容忍离玄,才会这么容忍他进驻自己的地盘,喝自己的酒睡自己的床。
因为一个人确实眼寂寞。
龙帝和胧叶都说要来看他,但是被他婉言谢绝了,没有必要不是吗?没有必要让他的别扭为那对幸福的夫妻增添任何麻烦。
这也是现在的他唯一能做的。
这么想着,月染把头靠在了床头,微微苦笑着闭上了蓝色的眼睛。
是的,他好寂寞好寂寞,寂寞到只要有人给他一点点温暖就足够让他沦陷的程度。
所以,离玄是危险的,他给的温度会让他一的体会到什么叫寂寞,直到不能继续现在这样寂寞的生活。
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所以,他不能让这样的生活被破坏;所以,他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而这,是最后一了……
他在心里下定这个决心,又看向床上的男人,眼神柔和了一点,拿起床边的被子盖在离玄身上。
此时幸福睡倒在床上的离玄并不知道,月染的决心所带来的后果就是他再也无法在洞庭湖看到银龙的身影──
离玄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月染了,无论他在洞庭湖怎么寻找,他都再也找不到月染的迹。
找不到,一点气息都没有,但是离玄依旧非常坚持的寻找。
他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一个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月染不是他的情人,不是他的亲人,甚至不是他的朋友,但是他就是担心他,担心他到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的地步。
可是就算是他把整个洞庭湖的底都翻了过来,也找不到月染。最后,当他彻底确定月染是在躲着他之后,也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
自己为什么那么在乎他?他不知道。

三个月后.蟠桃会
蟠桃会是仙界八位圣仙之一西王母的寿辰,而本代的西王母是当今天帝青叶的嫡亲妹妹,身份尊贵而个性和善,与天界、仙界、妖界都交情甚好,所以当她举办千年一度蟠桃会的时候,无数的妖仙神圣都齐聚瑶池为她庆贺生辰。
自然,离玄和月染这样的高位妖族也在受邀必须前往之列。
那天盛况空前,整个瑶池欢声笑语,人头攒动,好一派华景象。
抱着找人这个主意的离玄一下子就在冠盖云集之中看到了月染修长瘦削的身影,看着看着他忽然就无名火生!
哼!就是那家伙害他像个傻子似的在洞庭湖边转悠,现在终于被他堵住了,就算是补偿他这段时间没去泡妞的损失也好,这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定要给月染颜色瞧瞧!
打定了这个白烂主意,离玄悄悄到窜到龙族的地盘,却没找到月染,怪了!难道那小子预先知道他要来,提前开溜了?!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顺手拐了个过来,用万伏电眼迷得她七荤八素之后,骗到月染的去向,离玄顺利的一路尾追下去。
结果,就在蟠桃园里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他找到了喝醉而在树荫下休憩的月染。
龙族的青年正躺在一颗蟠桃树下,仿佛月光碎片纺织而成的长发像是流散的丝束一样铺在绿色的草地上,他一向苍白的容颜因为不胜酒力而泛着桃红,宽大的袖子反卷到手臂上,露出里面纤细的手腕和手指。
领口微微敞开,纯白的、镶嵌着朱红色装饰的丝绸下隐约可以看到他几乎和包裹身体的雪白丝绸分不出来的白晰肌肤,长长的睫毛微弱翕动,保护着冰蓝色的眼睛,月染额头上端正的朱红色御印在阳光照射下闪动光泽,像是一个跳舞的精灵落在白晰的肌肤上。
看着这副模样,离玄忽然觉得喉咙发干,在觉得『这龙长得还真诱人犯罪啊』的另一方面,心里泛起了温柔的涟漪,觉得这样的月染非常的惹人怜爱。
他走近些,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而把自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的发誓丢到了脑后。
单膝跪在睡美人的身旁,忽然发现,这是上天赐给他再一『进食』的好机会,黑鸾双手合十,严肃的感谢上苍,「我继续了!」
记取了上提起来之后他有力量反抗的教训,这色鸟采取扑的姿态,一把将月染按在地上,用全身的重量压下去,对方感觉到体重,微微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眼睛迷迷蒙蒙,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多说话,只给月染一个迷惑众生的微笑,立刻用力吻了下去!
被他的动作楞了一下,片刻之后,月染眼睛里的清明逐渐恢复,薄薄的怒气升腾了上来,抬手,啪!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光──
慢慢把打偏的脸侧转过来,离玄定定地看着他;虽然被侵犯者的这一记耳光有十足的正当性,但是也确实让离玄心里最后一点嬉笑的成分去除了。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我找了你很久时间。」
他没指控,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莫名的让月染觉得有点愧疚,但是这样也不能正当化刚才离玄的行动,他挑眉,「我应该没有拜托你来找我吧?」

「你从我眼前消失。」
「那不关你的事。」银龙说道。只觉得握在他手腕上的指头一点一点收紧。「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听到这句话,离玄沉默了片刻,随即,他微笑起来。
是的,他和眼前这男人没有任何关系,一切都是他自己贴上去的。他说得一点错也没有。但是听到月染这么说,胸膛里却带着一点刺痛的感觉。
为什么而痛完全不知道,却一丝一丝尖锐的痛。想到这里,思维方式从来都是唯我独尊的黑鸾完全把其实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这点诸脑后,只记得是月染躲着他。
此时的离玄,已经自动把几乎还算是和他素昧平生的月染画到自己的所有圈里。
『我追着你,所以你是我的。所以你现在欠我的。』这种强盗逻辑一旦在脑海中扎根就再也拔除不去,离玄居高售下,好不险恶,「这种时候你还想逃吗?」现在,他还想离开,把他一个人丢下?
被男人话语里某种和以往不同的成分吓了一跳,月染抬头看他,对上那双清澈的绿色眼睛,有片刻的呆楞。
就在这气氛凝重起来的瞬间,有个属于少女的清脆声音悠悠然响起,「唉呀,要做什么的话,这里不太好呢,两位觉得屋里如何?」
月染暗叫一声得救,也顾不得这句话非常的似曾相识的同时,离玄拧着眉毛回头,只看到远丛中站着一名美丽的少女,正笑吟吟的看向他们。
趁着离玄一楞的瞬间,月染一把将他推开,把领口一拢就朝人多的地方一溜烟跑了过去,看看月染,又看看坏他好事的少女,跺了一下脚,离玄朝月染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看着离玄消失的身影,少女含笑拍了拍手掌,「嗯,真有活力,你说是不是呢?西王母?」说完,她回头,看着无声无息来到她背后的一名锦衣女子。
看到她回头,锦衣女子翩然下拜,「陛下。」
少女微笑,黑色的发小从发根开始一根一根的变成琉璃般透明的青色,容貌也逐渐变化为俊美的青年,当她的容貌和身材彻底变化成男性的时候,额头上出现了一方黑色的御印。
他正是历代天帝之中以能力最强,个性最差和行为最荒僻出名的天帝──青叶。
「那就是龙帝最宠爱的孩子?」青叶轻笑,修长指头拈起身边青色的长发,笑着跪在脚下的女子。
「是的,据说龙帝有意让他承接自己的位子。」西王母恭敬的回答,即使面前的男人是她的嫡亲兄长也丝毫不失礼数。
青叶点头,微笑,淡然不语,眼神里却没有任何善意的成分。
第三章
月染几乎是夺路而逃的离往了园子,奔回专供龙族休息的庭院!
不管院子里的龙族向自己投以什么样的眼光,他直奔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整个人靠在门上,片刻之间,动都不动,仿佛是一具银白色的雕像。
银色的头发从肩膀两侧垂了下来,低着头,月染呼吸,片刻之后,一切都平稳下来,他抬起头,清雅容颜上没有丝毫波澜,依旧是银龙月染一贯的冷漠。
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出来,就在刚才,他还心慌意乱。
因为那只色鸟的骚扰而心慌意乱,对月染而言,实在是很少见的事情。他自从到了龙宫之后,就不喜和人接触,银龙之名不胫而走,而离玄却可以让他的心神混乱到如此步,只能说,他最开始的决定是对的。
他一向对掩饰自己的情绪有自信,把所有的感情都压进名为冷静的壳里,对他而言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他可以把自己的情绪伪装到让任何人都看不出来的地步。但是,唯独离玄,总能一再挑拨他的冷静,不知为何,从他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间开始,他的一切就开始脱轨紊乱,再不能恢复一贯的正常。
有着清澈绿眼的男人看到了自己最脆弱的样子,然后,在他身边纠缠不去。
仿佛是最初烙下的脆弱记忆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每看到那个绿眼的男人,他就没办法伪装自己,总是把自己最脆弱的那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他苦笑了一下……所以,还是该远离他才对。
那个男人太危险,不是他可以接近的。
他的一生这样最好,平平凡凡普普通通,不让他喜欢的人担心就可以,伤痛或都快乐都是与他情绪无关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门板被轻轻敲打,「月染?」
是龙帝。听到养父叫自己的名字,月染慌乱地整理一下仪容,镇定一下神经,打开了门。
看着月染,龙帝温和的微笑,「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他恭敬地低头,在龙帝走入之后,关上门,沏了一杯茶放在龙帝面前。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清雅青年,龙帝凝视了他一会儿,端起茶杯,「月染,你没有参加我和胧叶的婚礼,是有什么事情吗?」
想到那天,他心里一阵近似痛楚的情感,垂下清澈的蓝眼,微笑,「……那天恰好要在洞庭湖行云布雨,您从小就教导我苍生为重,所以我没有去参加您的婚礼。」
两个人都知道这个理由非常牵强,不过谁都没有说破的意思,龙帝点头,看向他,淡淡说道:「没错,你做的很好。」
「多谢。」他生疏而有礼的回答。
暗的黑色眼睛看着在他面前从没抬起过头的青年,龙帝敲打着扶手,几乎从胸膛里向外叹息着,「对了,你大概不知道,我已经向长老会提出让你接替下任龙帝的要求了。」
「──」月染惊讶地抬头,冰蓝色的眼睛看着龙帝,思维几乎完全停顿!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下一任的龙帝?
「龙帝大人,龙帝一位应该是您和龙后的嫡子才有资格继承吧?胧叶大人是堂堂东苍狼王,身份地位妖力都足以和您匹配,我怎么可能会是龙帝的继承者?」他不过是一条修炼成龙形的白蛇而已,他甚至不是龙族,他怎么有资格继承龙帝的宝座?「而且我不是龙族啊!」
「月染看不起胧叶吗?」龙帝微笑,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另外的问题。
月染一楞,「……我怎么会有看不起胧叶大人的意思?」
「胧叶也是修炼而成的啊,和你一样,最后不还是成为东苍狼王了?」
「……龙帝大人说得是,但是我不是龙族嫡子,这个位置应由未来的龙族嫡子继承,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辅佐他的。」
「……不会有龙族嫡子的……」龙帝淡淡地说,对他温柔的微笑,眼神里隐约带着一丝他不能理解的神采,「我和胧叶早就商量过了,我们只会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他转头,黑色的眼睛里温柔地眯细,「儿子啊……只要有一个来疼就够了……不是吗?」
看着温柔微笑的龙帝,月染低下了头,银色的头发在清澈的阳光之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辉。
「……那在有龙族嫡子之前……我遵命……」
「就这么说定了。」把杯中茶饮尽,龙帝点点头,起身,「不过,月染,你难得回来一龙宫,这蟠桃会结束之后,你就回龙宫来陪陪我们吧。」龙帝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微笑着拍了拍月染的肩膀。
「……遵命。」
让他回龙宫,原来是命令吗?龙帝在心中苦笑,从他身边走过,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他,「听说……你今天和羽族的公爵离玄在一起?」
在听到离玄名字的瞬间,月染的心跳了一下,他低头,「……不过是偶遇罢了。」
「……偶遇吗?」龙帝玩味似的把这几个字含在口腔里,打量他半晌,最后,龙帝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当他走后,月染几乎是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想到今天一整天的遭遇,他就想苦笑。
先是被灌醉,然后是被离玄非礼,最后又答应回他最不想回去的龙宫……
地吐出一口气,他近乎无奈的用袖子遮蔽了容颜,在雪白的衣料下小小呻吟。不过,他最倒霉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他这么想着。
而显然,天是绝对不会从人愿的,至于龙愿那更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就在此时,有侍从前来通报,「月染大人,您有客人过来。」
「谁?」他一向交浅游寡,怎么会有访客?
「是羽族的公爵离玄大人。」
离玄难道不知道知难而退几个字怎么写吗?他沉默,然后干净俐落的回答,「不见。」
「……那……」侍从一脸为难的样子,「您要我怎么和公爵大人说?」
「就说我这一辈子不想见他。」冷漠的说完这句话之后,月染转头。
而这句话和龙族院子的大门一起被忠实地甩到了离玄的脸上,盯着面前紧闭的门扉半晌,离玄不怒反笑,但是那种嘴角抽搐似的微笑配上铁青的脸色倒是具有相当的可怕效果。
好,月染,你逃得好!
他在心里把银龙碎尸万段,然后狞笑。
他就不信了!凭他的手段,还真能让月染逃得了去!
好歹是烈女怕缠郎,他堂堂羽族的公爵还怕缠不到一条龙去!

在妖界之中,龙族是统治所有水族的王者,而羽族则是天空的霸者,两族一个在水中一个在空中,本来是互不干扰的,不过正如同龙翔于天一样,羽族也是有企鹅一类离不了水的鸟。
所以,自古以来关系相当不错的两个种族互相来往并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而两族的高层来往也屡见不鲜,甚至于彼此婚嫁都是常事──不过,当羽族以心浪荡闻名的公爵离玄满昆仑的追着以冷静、理智著称的洞庭湖龙君时,还是让整个昆仑山上的大票仙人们跌破了眼镜。
整个蟠桃会期间,黑鸾和龙之间就是你追我逃,从山的这边跑到山的那边,害整座山上的仙人们也跟着从右边看到左边,据说有几位一直脖子不大舒服的仙人就是拜这二人所赐,左右活动,治好了老毛病。
至于有好赌的,从两人追逃的动机开始,一直赌到了黑鸾什么时候会追上龙。
「你押哪边?」眯着眼睛享受着这昆仑山上清澈的空气,离玄的兄长,羽族的凤帝笑吟吟地向朝他走来的龙帝晃晃杯子,「来陪我喝一杯吧。」
「我可不可以哪边都不要赌?」走到老友身边,龙帝无奈苦笑,「我家小犬不知道怎卜就入了公爵的眼,现在搞得整个昆仑山上鸡飞狗跳。」
「年轻人们的事情,何必去多管闲事?」忽略掉他话里隐含的讽刺,凤帝无所谓的眨眨漂亮的银色眼睛,微笑。眼神向四面转了一下,忽然开口,「……说到这里,明苏啊。」他叫着龙帝的名字。
知道自己的好友很少会叫他的名字,龙帝回眸,定定地看向他,「说,如何?」
冰白色的指尖悠闲地摇摇掌中的扇子,他轻笑,「天帝似乎对你家的儿子很有兴趣。」
在听到天帝二字的瞬间,一向温雅的龙帝面沈如水,他生硬的回答道:「我们龙族现在可没有什么事需要劳动到他天帝大人。」
「话是这么说。」凤帝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人家会不会这么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龙族从未对他的天帝宝座起过觊觎之心!」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天帝大人不会这么想。」凤悠悠然摇摇扇子,另外一只手里的杯子也晃了晃,「谁让普天之下,就只有你龙族的龙帝能威胁到他的地位?总之,他似乎盯上了月染,你小心为妙。」
听到一向淡薄无所谓的凤这么慎重地警告他,龙帝也只能沉默着点点头,看着这正在你追我逃的两人,黑色的眼睛里隐约掠过一丝担心。
看看他的脸色,又看看远,雪白的扇子遮住半张脸,凤帝凑了过去,贼兮兮的微笑,「……你说,不觉得我家弟弟也算是一表人才吗?」
龙帝狐疑地看他,保守认同,「公爵俊美倜傥,在我们妖族之中也算是翘楚。」

「那就干脆把你儿子嫁了吧,男才男貌的,不也挺好?」
「……」龙帝打量他半晌,微笑,「……你觉得可能吗?」
万分清楚自己的弟弟除了脸之外,也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地方,摸摸鼻子,凤帝决定就当自己什么也没说。

在瑶池一个无人的角落里,离玄总算是追上了月染,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已经追到火起的绿眼青年强硬地把白衣的清雅青年向怀里一带,再朝身后的树干上一压,绿色的眼睛紧紧地看着他,「月染,我追女人也没追得这么费劲过!」
早就因为奔跑而呼吸不顺,又被他用力掼到树上,月染火气也不比他小,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一刺,脱口而出,「我又没要你追我!觉得女人好追的话去追女人啊!」又不是他求他!被他莫名其妙吻了又吻追了又追的是他啊!这算不是算倒打一耙?
回吼的声音远比离玄的声音要大,被他这么一吼,离玄反而冷静了下来。
依旧是按着月染,但却没怎么用力了。他看着月染,月染也看着他,白衣下的胸膛急速起伏,一双平日里冷漠无波的蓝眼此刻盈满愤怒的情绪,越发晶莹剔透起来。
「……你生气了吗?」看了他一会儿,离玄点点头,仿佛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开口。
月染只觉得浑身无力。
算他,他发现刚才认真跟离玄发火的自己还真是愚蠢,跟这种除了下半身行为有效的动物,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扬手就挥掉了离玄架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他转身要走,却又被离玄拖了回来,月染已经没力气和他生气,只能苦笑着看向他,「……你又想如何?」
「你刚才在生气。」离玄几乎有些得意洋洋的说道,漂亮的绿色眼睛弯了起来。
「是,我在生气!」如果他可以放掉他,要他承认什么都可以。
离玄笑了起来,白晰容颜上首展现不带一点勾引成分的纯粹笑容,俊美异常,竟然让月染都有瞬间的失神。
察觉到了自己的恍惚,月染眉头一拧,抓住离玄拉住自己胳膊的手,「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你是因为我说你比女人难追生气的。」他反手握住他的手。
「……」他能不能说一些他也可以听懂的话?月染放弃了和他争辩的举动,「你到底想怎样?」
「不知道。」他回答得干脆俐落,却只是让月染更加无力。
他为什么要被这种不知所以的男人给缠住?想他一生也算是行为端正,到底哪里做了孽,要离玄这么折磨他?
无法可想,月染不去看他,微微垂头,无声叹息。
「……别这个样子。」暂时放弃去纠缠女人和难追的问题,看着他叹息的样子,离玄无端的心疼起来。
果然,还是不能放下他不管。他大概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吧?其实月染不知道,他有时候会露出非常寂寞又哀伤的表情,那样的表情总是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他一贯的冷漠,但是却给看到的人一种心都被刺疼的感觉。
这些日子追来追去,每他都恨得牙痒痒,想着一旦抓到这条可恶的龙的话就要先煎再炸;但抓住他了,却只是想把他抱在怀里。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他看到雨中落泪的月染,只觉得他哭泣的模样非常美丽。
但是随着两人的追逐日久,他开始逐渐了解那个他一开始以为柔弱又美丽的银龙,了解到月染即使在龙族中也是以冷静和坚强著称的。那么,初见的那,要重到何等程度的哀伤才能冲破他冰冷的面具,让他流下眼泪?
而除了眼泪之外,这种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脆弱表情,更让他打从骨子里觉得怜惜。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对月染这样。

伸手,捧起他低垂的面颊,直视那双半垂着的蓝色眼眸,离玄低下头,「你不要总是露出这么哀伤的表情啊……」
哀伤的表情?听到他这么说,月染抬起头,在他清澈的绿色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在他绿色的眸子里,映出的是一个有着苍白表情的脆弱青年。
他心里一惊,难道这就是他吗?
他一直认为自己够坚强,不过他却在离玄眼底看到脆弱的自己。
还是,他认为坚强的自己,不过是一抹虚幻的影子,他暴露在世人前的一直是这副脆弱的样子?
忽然觉得再也无法忍受把他自己脆弱的模样暴露在离玄面前,他用力的挣扎,却被羽族的青年抱住了身体。
怀中本来一直柔顺的身体在瞬间剧烈挣扎,离玄条件反射的抱紧他,手腕压在他冰冷的肌肤上,拉住他手腕向后一转,月染又被按在粗壮的树干上!觉得脊背被这一下撞得生疼,月染刚要对离玄怒目而视,却又被离玄像是抱着什么异常珍贵的物品一样慎重的搂在怀里。
他伏在离玄的肩膀上,男人带着温暖的手从他冰凉的头发上滑落,仿佛羽毛一般轻柔拂过他隐隐作痛的脊背,把他按在怀里。
离玄的吐息在他耳边轻轻飘荡,「……对不起……撞疼了你。」
月染本来是想挣扎的,但是在那声对不起扫过他耳际的瞬间,他震了一下,只觉得温度从离玄的身上传递而来,一点点温暖了他的身体。
不能这样下去,他应该远离这个能一眼看穿他所有伪装的男人!这个男人太危险,他总是能引发他真实的情绪,让他一向引为自豪的冷静崩溃。
他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但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小小的反对。
就这片刻吧,就这片刻就好……他贪恋这温暖只要片刻就好……
这么想着,安静的被离玄拥抱着,银龙闭上了蓝色的眼睛。
感觉怀里的身体完全柔顺下来,离玄刚要开口说话,月染却早他一步抬头,「……抱歉,我要离开了。」说完,以一种离玄完全不能反抗的毅然决然的姿态,月染从他的怀里滑走。
白衣飘飞,那样姿态的月染让离玄有片刻的错觉,仿佛是天边的白云,即将消失而去。
他总是这样,一旦把情绪掩藏起来之后,就是这种仿佛随时就会消失般的感觉。
下意识的,离玄拉住了他的手,月染转身,蓝色的眼睛不解地看他,离玄忽然有了莫名其妙的冲动,他倾身向前,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一吻!
被他亲吻的月染瞪大了眼睛,但是没有像前两一样飞起一个耳光,银龙只是看了他片刻,然后悠然的微笑,纤细的手腕从他掌握中脱离。
翩然而去。
看着走远的月染,离玄下意识的拧起眉毛,修长的指头压在了嘴唇上,那里,明明还残留着月染身上的冷香和他肌肤凉砂一般的触感,现在却异常的滚烫。
仅仅是一个吻,就让他的嘴唇如此灼热。
「……好甜美的味道……」离玄喃喃自语。
然后,他微笑,异常俊美优雅。「这样的味道尝一怎么够呢?」

当天,蟠桃会结束,月染和龙帝回到了龙宫,跟着龙帝走入正殿,本来扑到龙帝身上蹭啊蹭的白狼在眼尖的看到他之后,欢呼一声,像是一只极为敏捷的猴子一样转移到了月染身上,顺带在跳过去的同时化为人形,而这样的代价就是把月染扑在地上!
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后脑和地面接触的声音,龙族青年忍耐着后脑勺清晰的痛楚,无奈地看了眼扑到自己身上后动都不动,活像是树懒睡觉死命扒住自己的银发美女,他困难的笑了下,「……胧叶大人,拜托您起来好吗?我快不能呼吸了……」还有……实在好重也好疼啊,他可是直接整个人砸到地面上呢!

她不肯起来,「月染不爱我了!」她指控。这孩子,从她的婚礼开始就没出现过,害她担心得要死。
对她而言,月染既是儿子又是弟弟,离开一会儿都心疼得不得了。这居然离开了这么长的时间,要不是龙帝拦着,她早就杀到洞庭湖去了!还等他这个死没良心的小混帐现在才来看她?

「……」他看了旁边显然正在看好戏的龙帝一眼,无奈地说道,「我还是以前的月染啊,胧叶大人。」
「真的?」白狼狐疑地看他。
他勉强咧出一个笑容,「当然是真的。」
终于决定施以援手,龙帝走了过去,摸摸胧叶雪白的头发,看了月染一眼,示意他和自己一起来。
到了龙帝的房间,龙帝随意扬了下手,「坐。」
隐约知道龙帝想和他说什么,他低着头,等着他先开口。
龙帝坐在靠窗的软榻上,双手交抱膝盖,「月染,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月染微弱点头。
龙帝也点了一下头,「我不喜欢离玄,里面因素很多,其中一条就是我不喜欢离玄对待爱情的态度,他风流轻薄不负责任,但是现在我们把这些都开不看……月染,回答我,你喜欢离玄吗?」
月染猛的抬起了头,冰蓝色的眼睛看着龙帝,而龙帝则回以晦的眼神。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很多时间,最后,心里不期然浮起了青年有着绿色眼睛的俊美容颜,月染低头,「我和离玄大人素昧平生,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呢?」
龙帝没有说话,片刻之后,龙帝开口:「月染,结婚吧!」
第四章
百里洞庭,千般风光,只要不兴风浪,这里便是玩赏圣地,游人如织。
现在正值盛夏,远近的人们都携妻带眷的前来,有钱的乘了轿子到别业避暑,没钱的就徒步而来,也算是游玩。
坐在湖边,看着烟波浩渺上来来往往好不热闹的画舫游船,月染不动、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有时能一看一整天。
在他面前来去的所有船只,上面全是欢歌笑语,每个人的身边总是有另一个人陪着,从早到晚,即便夜也是满湖星火点点璀璨,笙歌不断,可是那样近在咫尺的欢乐,他冷眼看着,却有一种咫尺就是天涯的奇妙感觉。
那么近的快乐,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偶尔,他也会混迹在人群中,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欢乐的因素在身边打转,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他融入其中。
中秋这天,他在岸边闲晃,被一个豪爽的主人发现,盛情邀上了画舫,一船纸醉金迷,他只是在角落看着,没有半点靠近的意思。
千里中秋,家人团圆,他却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觉得空气里酒味浓重,他向船尾走去,外面千江有水千江月,万点星光妆点得整条河流仿佛流金一般美丽。
风很清爽,从他的发丝上轻轻拂过,在风中荡漾,胸膛里一点奇妙的惆怅也微弱的起伏。
忽然,他感觉到有谁靠近自己,他回头,看到身后身材挺拔的黑发青年。
那是,他所熟悉的容颜。

「……离玄……」他低低叫他的名字,看着自己变成黑色的发丝落入他的掌中。
「我还是喜欢你银色的头发。」离玄低低地说,微笑。
他从蟠桃会回去之后就被凤帝抓着领子做苦工,直到今天才脱身,到了洞庭湖来找他,就看到他在船上一副落寞的样子。
不过自己也真是的,放着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不管,偏偏来会面前这个连好脸色都不给自己看的男人,他还真是吃错药了。
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下,离玄靠过去,看着他现在呈黑色的眼睛,「你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自己这点情绪还真全被他看透了。
但是今天没有和他生气的力气,月染淡漠的从他的手里收回了发丝,也不和他说话,只看着在黑夜里平静荡漾着的湖水。
看他一眼,想了想,离玄顺手把身上的外套一脱,搭在他肩上,「等我。」
只来得及抓住衣服,月染刚想说『我一点都不冷』却发现离玄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了。
抓紧披在身上的衣服,他下意识的微笑了一下。
从一开始他就不清楚离玄,现在看来,他还是搞不清楚他都在想些什么。
那个男人总是这样,任性又自我,擅自闯入别人的世界,擅自吸引别人的视线,然后又擅自的消失。
不过,就是这样的性格,才能有那样耀眼的光芒吧?
那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生呢……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面前传来一阵灵力的波动,下一秒,离玄出现在他的面前,递给他一枝宛如青色玛瑙雕刻而成的青色菊。
「香格里拉的青菊,今天按照人类的规矩,不是应该赏菊吗?」看着他,离玄微笑,清澈的绿色眼睛直直地凝视着他。
那样无论什么时候都毫不扭曲的视线让月染下意识的掉转视线,望向他手掌中的青色菊。
「……谢谢。」他轻声说,拿过了菊,那青玉一般娇艳的颜色在他掌心绽放着,触感却是仿佛丝绸一般的细腻。
「对人说谢谢的时候,记得要看对方的眼睛。」离玄捧起他的头,很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微笑。
「不客气。」他向前,吻上他的嘴唇。
月染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的,但是他没有,他安静的任他亲吻,感觉缠绵于自己冰冷肌肤上的那一点微弱却滚烫的温度。
从形状优美端正的嘴唇里探出舌尖描绘着他菲薄的唇形,在分开他双唇,让轻微的按触变为吻的瞬间,离玄张开了双臂,仿佛凤凰展翼,把这个天地间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宝物抱在了怀里。
被他紧紧地压在胸前,感觉离玄施了一个空间转移的法术,月染只能感觉到他身上猛然灼热起来的温度,以及自己口腔里分外鲜明起来的触感──
在被离玄吻的瞬间,他有一种自己满是伤口的灵魂正在被男人亲吻的感觉。
疼,却又因这种极其亲密的动作而产生微妙的快感。
呼吸逐渐困难起来,身体也渐渐开始发热,最后,拚着仅剩的一点理智,月染用力一把推开离玄!
此时的二人已经离开了画舫,站在无人的湖心岛上,月染和离玄都呼吸紊乱,两个男人喘息的声音在夜空里飘散开来,彼此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凝视,却谁都没有说话。
那是一个让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的吻。
对月染而言是第一经历如此程度的吻,到现在大脑里还一片准腾似的混沌。
而在离玄,则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他到现在为止的一生可以算是阅男女无数,可是,从没有一接吻如刚才那样,让他觉得灵魂都在发疼的程度!
欲望几乎是瞬间就燃烧起来,但是同时,却又想好好的怜惜他,不让他有丝毫的恐惧,只想给怀里人温柔的一切。

喘息的声音逐渐平复,在对视中首先调开视线,月染看着掌心的青色菊,淡然开口,「离玄……」
「嗯?」
「……九月初九才赏菊,你搞错日子了。」
被这句话气得险些摔倒,就在离玄想着怎么反击的时候,月染抬头看向他,「不过我还是应该谢谢你,我府里现在有上等的好酒,你要不要来?」
『哼?才嘲笑过我,难道你以为我会被一点酒收买吗?』──以上对话只出现在离玄的想象中,事实上,当月染对他微笑发出邀请的时候,他就摸摸鼻子的从了。
跟在月染身后,心满意足的在他府邸里喝了个烂醉,等月染通知羽族来接走他的时候,他都毫无知觉。
望着羽族连拖带拽的把离玄带走了,月染慢慢收回视线,看着架上珊瑚瓶里青色的梅和菊,淡然的掉转视线。
轻轻弹指,他接通和龙宫的水脉,看着出现在水镜中的龙帝,龙族的银发青年向自己的养父鞠躬。
「……龙帝大人,关于结婚的事情,我上没有答复您,现在我给您答复──任凭您的安排。」
听到他这么说,虽然对他的柔顺态度早就有所领悟,但是镜子那边的龙帝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叹息,把想要说的话全部压抑下来。
也不去看龙帝的脸色,说完,月染鞠躬,让水镜消失。
第二天,当与匆匆的黑鸾回到洞庭湖的时候,人去楼空。

听到月染决定成婚了,龙宫里立刻喜气洋洋!
月染在妖族里的风评向来一流,有女儿的人家都愿意和他结亲,对于龙帝和胧叶带来的相亲对象,月染相当合作。他和养父母一起认真筛选未来的结婚对象──只不过龙帝和胧叶的热沉来自对他幸福的期望,而他的目标则是想要挑选一个足够优秀的,不会为龙族和他的养父母丢脸的女子,婚事很快就敲定了,三个人一致选中香帝唯一的公主作为他的未婚妻。
看着香帝公主在立体投影里的婀娜身姿,白狼从龙帝怀里探出半个身子,用爪子拍拍月染的肩膀,「月染眼光就是好!对方是香帝唯一的嫡生女儿,品貌端正,绝对够资格做未来的龙后呢!」
「她看上去就很美好的姑娘呢。」月染微笑着回答,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养父母,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能说什么呢?
他们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了。他还能说些什么?还想说些什么?
「月染……我觉得你有些奇怪。」白狼看着他,忽然有些忧伤地摇着雪白的头颅,覆盖住耳朵的绒毛微微摇动,露出下面粉红色的耳壳,「这个婚礼你似乎太合作了……」月染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以前想说什么就说,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对他们做出的决定毫不反抗,只是微笑着接受。
白狼难得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养子,「月染,如果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告诉我们。我们固然希望你有一个好婚姻,但是你的幸福才是我们期望的,只要是你能幸福,我和明苏支持你所有的选择。」
「……」喜欢的人吗?月染没有说话,只是低头。不去看龙帝那双仿佛可以洞悉一切的黑色眼睛,也不去看胧叶清澈的笑容。
她问了和龙帝一样的问题呢……
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喜欢的人……自已在这个世界上会有比喜欢自己的养父母还要喜欢的人吗?自己还能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
他这么问着自己,然后脑海中不期然的浮现了一张总是带着无所谓笑容和痞子气的脸,在发现自己想到的是谁之后,他立刻开始用力的摇头。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家伙!直到把那张讨厌的脸甩出脑海之后,月染才抬头面对自己的养父母。
「……我没有喜欢的人。」他这么回答。「所以这个婚事就这么定了吧。」

香帝方面对这门婚姻抱持乐观态度,月染和香帝公主之间的通讯频起来,几个月后香帝公主就以观光旅游的名义被送到了龙宫。
以龙帝为首的龙族上下都对品貌端正温柔娴静的香帝公主很是满意,就在香帝公主到达龙宫的四个月后,狼族、香族和龙族联合对天仙妖魔四界发布公告,宣布龙族下任龙帝继承人和香族公主订婚在即。
作为当事人之一,月染以一种操办别人婚礼的严谨态度为自己的婚事忙碌着。
随着一切的筹备妥当和订婚日子的逼近,一种奇妙的感觉也在一向循蹈矩的龙族青年胸膛之中缓慢的滋生──
非常微妙的空虚感,像是手指握不住未来幸福一样的感觉。
好象有空气般不实在的东西摊放在自己掌心,可是等自己想要仔细看的时候,却是一片虚焦,而那似乎又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种感觉像是一根柔软的丝刺进了他的心里,不疼,却萦绕不去,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提醒他──他的心里有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
在订婚仪式的前夕,月染要送香帝公主回到香界去准备订婚事宜,他一直把香帝公主送到了香界入口。
走到香帝公主的御轿之前,他隔着用水晶瓣裂成的的帘子看着车里温柔而美丽的女性,「……殿下,前面就是您的家乡了,在此,龙族负责护送您的队伍也要止步了。」
隔着帘子对他微笑,有着绿色眼睛的少女安静而娴雅的没有说话,只是合乎礼仪的轻轻点头。
在一个风起的瞬间,水晶瓣轻轻的彼此碰撞,几声轻响,隐约着车里女子娇媚的容颜。
非常清澈的绿色眼睛,在瓣的旋转之间,看到那双眼睛的瞬时,月染楞了一下,只觉得心里某个位置轻轻一疼,呼吸也停滞了片刻。
「……月染大人?」察觉到银龙片刻的沉默,帘子后的女子小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温软。
「……对不起。」沈稳的向她低头,也不多说什么,月染把车队交给了香族士兵,就率领龙族向龙界而去。
就在他带着士兵化为龙身在天宇飞翔的时候,上方的云层忽然飘聚耸动──美丽的雪白云彩带着几乎透明的色泽在天空的上方攒动着,而阳光则射透它们菲薄的躯体,为它们镀上黄金一般灿烂的色泽。
有力量强大的生物正在经过这里。月染向上方看去,只看到一只雪白的凤凰飞过天际,像是由云朵、水、风这些最纯洁的事物所凝聚而成般美丽而纯粹──
是凤帝冰魄!月染和龙族止住了脚步,等冰魄先飞过天空。
看到了止住飞行的巨龙们,雪色的凤凰微微向他们点头,一身丰美的翎毛反射阳光,透出点点金黄。
目送着雪白的凤凰消失在蔚蓝的天际,月染忽然想起来自己看到过的另外一只黑鸾──美丽的、高傲的黑色鸾鸟……
那个时候,黑色是唯一闯入他世界的颜色──
那个时候,黑色的鸾鸟在他的眼泪中出现,姿态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傲慢和自信。
不过这一阵子一直都没看到他,大概是终于觉得自己这样乏味的家伙没什么趣味,改变兴趣了吧?
想到这里,莫名其妙的,心脏的某个部位开始隐隐作痛。
这种时候就更不想回龙宫了,不想让胧叶和龙帝为他担心,冰蓝色眼睛里的眼神莫名黯淡,月染在云层间缓慢化为人形,和龙族们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他转身向洞庭湖而去──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个地方来,但是当月染的脚踏上洞庭湖湖心岛的瞬间,他缓慢闭上了眼睛,任胸膛中一腔郁结的气息缓缓回荡。
片刻,感觉到人界的空气环绕上自己的身体,他睁开眼睛,却惊讶地看到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离玄!
男人斜靠在龙王庙前的大红门扉上,柔顺美丽的黑色长发沿着淡蓝色的丝袍从肩膀上滑下,清澈的绿眼是四月初春天气里比弱柳还要美丽的颜色。
离玄微笑,漂亮的嘴角向上弯起,「你回来了,月染。」

「洞庭湖龙君月染要和香帝公主定亲?」形状优美的嘴唇微微上挑,天帝青叶斜依在铺着厚褥的榻上,重复着下属报告的事情,他微笑。
「……实在是值得祝贺的事情呢。」
「……天帝大人?」坐在他身旁,被云锦彩衣包裹着的西王母不安地凝视着他。
「我又不会怎么样。」青叶微笑,修长的指头拈起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也不吃,只是有趣似的看着。
半晌,俊美的男子微笑起来,雪白的手指缠绕上从肩膀垂落的青色长发,青叶那样悠然自得的笑容却让座位旁边的西王母觉得浑身恶寒!
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妹妹,青叶有趣地看她,「别这样嘛,我又不打算做什么。」掉转过头,白晰的指头抵在下颔上,他微笑,笑意却丝毫没有到达眼底。「我不过是打算尽尽天界的礼仪,前去参加『下任』龙帝的订婚仪式哪……」把下任二字念得特别重,回给自己妹妹一个清雅的微笑,他转身离开。
在他向宫殿外走去的时候开始,青叶青色的头发轻轻在风里荡漾着,从发梢到发根,开始一点点变成了漂亮的黑色,他的身体也从男性转变为女性的姿态。
「我要溜出去玩玩,你就帮我看一阵子天宫吧。」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自己的妹妹是什么表情,青叶向天空而去──
看着自己兄长消失的方向,西王母拧紧一双秀气的眉毛,心里隐约有一丝不安。
她很清楚自己的哥哥是什么样的性格,也很清楚他会做出什么来,她思考一下,轻轻挥手,面前凝起一面水镜,接通龙帝的水镜。
而就在此时,已经飞离宫殿的青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轻轻一笑。
算了,有趣的事情还是越多越好呢!

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离玄,月染楞在当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似乎拿他的反应当有趣,离玄看了他一会儿,开始扳起手指算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朝他比了一个数字,「二百四十五天,整整八个月。」
月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离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在这里等了你二百四十五天。」
月染睁大了蓝色的眼睛,他呆呆地看着他,看着离玄无所谓微笑的样子。
「八月十六,我来找你,你不在,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
「……你没去龙宫。」半晌,银龙才挤出这句话来。
「对哦。」离玄认真地点点头。「是啊,明明知道你在龙宫,明明知道只要拿出我离玄公爵的身份,你就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我还是没办法离开这里呢?」微笑着这么说,一向以风流倜傥闻名的男人几乎是苦涩的闭上了眼睛,声音那一点点萦绕着的奇妙感情,如刀、刺入月染的胸膛。
他和离玄,就像是两个无意中纠缠在一起的死结,本来毫无关系,却在一个瞬间彼此缠绕,越缠越紧,一个想逃,一个要追,胡乱用力反而更加缠紧,等到两个人都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谁都抽不了身了。
月染清楚,一开始,离玄就是为了好玩,才追着他跑的,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怀着游戏之心的男人逐渐改变,结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现在依然是游戏,他必须这么告诉自己,如果不这么想的话,事情就会朝更糟的方向转去。
想到这里,月染微笑起来,「……说到这里,不知道公爵殿下知不知道,我即将定亲的事情?」

「哦,是和香帝公主对吗?」
「是的。」
离玄点点头,忽然向他走来。
看着身材颀长的男人向自己而来,月染条件反射的向后小退了一步,却被离玄抓住,那张端正俊美到有种恐怖感的面孔忽然接近过来,毫无感情的清澈绿眼搭配上优雅的微笑,有种让人看了之后觉得脊背发寒的冷酷感。
「……定了亲又怎么样?」离玄微笑着,面孔下压,嘴角上挑。「还是说,你认为拿出定亲来,就可以让我放过你吗?我只能这么说,月染啊,你显然不怎么了解男人呢!」
第五章
看着呈现在自己面前整整八个月消失未见的容颜,离玄微笑,却一点感情也没有。
他发现,自己始终无法理解面对月染时的自己。
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在这里苦苦等上八个月,就是为了见这个男人一面?
平心而论,月染容颜清雅,中上而已,根本无法和红颜绝色比拟,性子也冷淡得紧,个性也不好,可是,为什么他就是能牵动他的心神呢?
不管如何,月染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让他远离温香软玉红粉巢穴,一直围绕在他的身边,即使被他当赶苍蝇似的甩了几个耳光;即使自己像个疯子似的在这里苦苦等他整整八个月。
而现在,他亲口告诉他,他要定亲了。
是的,他们之间直到现在也可以算是陌路,不是亲人甚至于不是朋友,他本就没有任何的资格对他的事情横加干涉的,可是,他才不管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他只知道,自己胸膛间就是荡漾着愤怒的气息,就是愤怒他居然去定亲了!
他怎么敢!怎么敢独自一个人跑去定亲?就在他苦等他的八个月里,要不是冰魄通知他,他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要不是今天月染忽然来了,他岂不是要在这里等到他娶得美人归,从此再也不能被他碰触?
想到这里,胸膛间的怒火就更加旺盛起来,但是表面上,他的声音却越发的清雅柔和,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迷人,只是那笑意不能到达眼底。
「月染。」指尖玩弄着他的头发,离玄微笑,又把面容凑近了一点,声音里带着隐约的金属锐响,「想这个时候,你还以为自己逃得开吗?」
他靠得非常近,声音甜美迷人,喷吐在他耳边的气息也越发的温暖,但是被他半抱在怀里,月染只觉得由衷的恐怖。
似乎……随时可能被离玄掐断脖子一样。
他根本不知道离玄在生什么气,但是,却觉得恐怖……而且内疚。
如果说恐怖是一种生物的本能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内疚,但是那种情绪确实的缠绕着他。
楞了片刻,他勉强开口,「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这话是我问才对吧?」一只手虚揽着他的身体,一手满把月染染银色的发丝,离玄一点点收紧手指,看着听到发绷断的细微声音,月染脸上却一点表情变化也没有。
是了,就是这个样子,他愤愤地想,当他看到他的脆弱,想要安慰的时候,他就对他露出这种表情,两人之间生生隔了墙,他所有的善意都被他拒绝在外,如同恶意。
他讨厌月染这种表情!
本来强行压抑在胸口的不知名情感和不知名的愤怒同时升起,离玄毫无预兆的忽然伸手,把月染朝怀里一带,单手扣住他的下颔,嘴唇就吻了上去!
月染的嘴唇冰凉,那样彻底的无温,让他觉得自己几乎被冰冻一般!
他想要他温暖,想他和自己一样!近乎饥渴的把嘴唇覆盖上去,想要汲取他身上清冷的气味,哪知,他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反抗!
「放开我!」即使被他堵住嘴唇,月染还是发出了模糊的声音,推开他的手臂却有种异常无力的感觉。
发现自己推不开他,暗叫一声不好,月染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了他的嘴唇!

激痛瞬间在身体里传递往攘,口腔里立刻爆开了鲜血的味道,被他激烈的拒绝激怒,离玄几乎是赌气的抱紧月染,单手掐着他的下颔,扳过他的面颊,用力亲吻下去!
「离──呜……放开……我!」
「我不放你又怎样?」赌气地在他嘴唇间大喊,离玄愤怒地咬住他的嘴唇,也打算来个如法炮制,在接近他的一瞬间,却被月染身上释放出的强烈斗气活生生的弹开!
要知道,他是和月染同一级别的高级妖怪,体力和妖力都不相上下,但是此刻月染单凭斗气就可以把他震开,离玄也惊了一下,出于动物本身的防卫本能,他立刻在自己面前张了一道小型结界,再向月染看去的时候,只看到他浑身上下被一团冰白色的光芒包裹,光影里,月染若隐若现,唯独颈子的位置上一团红光异常的耀眼。
缠绕在月染身上的气流异常强大,致使他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
「月染!你怎么了?」他怎么会在人间放出如此强大的妖气?这里不是妖界,而是人间啊!这么强的斗气足以让整个洞庭湖都完蛋啊!
他到底是怎么了?
白光持续的增强,强大的斗气已经隐约成为一个龙形了,听到他的话,月染沉默了片刻,紧接着,白光里传来了龙族一向以冷静著称的银龙咬牙切齿的声音,「所以说,我刚才不是让你放开我吗?」
看了一眼他脖子附近的红光越来越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离玄后退一步,张口结舌地看着在月染周围逐渐开始龟裂的空间。
「……难、难道……」他的声音颤抖。不会吧,不会吧,一定不会的……
月染一字一顿,「没.错!你.触.了.我.的.逆.麟!」
龙颈下有逆鳞,一旦触及逆麟,不管是平常怎么温柔的龙类,都会立刻爆发出斗气,化为龙身!这是一种生物本能,不是由理智和意识控制的,就算是龙帝被人误触了逆鳞,都会立刻化为龙身的!
说完这句话,月染周身白光更盛,强烈的斗气携裹着还是半个人形的月染向天空冲去!
龙行于空,即将出现原身!
随着月染飞向半空,整个洞庭湖的湖水开始沸腾,滔天大浪向天空席卷而去,骤起的大浪堆雪百丈,竟以要冲到天边!浪还在咆哮,青天之上忽然落下无数巨雷,雪亮的闪电瞬间忽烁,竟生生把整个天空也割裂!
青空落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浪滔天,浪头已成青黑色色,巨浪之下,苍天白日也没了光泽!
离玄暗叫一声惨了!
现在月染没变成龙形就已经是这个状况了,要是他完全化成龙形,整个洞庭湖还不翻过来?
也来不及多想,他双手一震,数十个小结界应手而飞,镇压住整个开般沸腾不已的洞庭湖,看了一眼月染飞去的高度,一咬牙把身上长年不离身的灵玉朝空中一丢,一声炸裂,灌注他多数力量的灵玉形成了两个结界,一个在月染身下,向上延展而去;一个在月染飞去的上方,向下包裹而来!
双手快速结印,依靠灵玉的力量,他瞬间把两个大的结界连接在一起,把正在龙化的月染整个包裹起来!
「合!」一声断喝,结界合龙,月染被包在其中!强大的结界瞬间遮断了龙的气息,已经被数十个小型结界镇压下来的洞湖感应不到龙的气息,也开始平静下来。
银龙顿了一下,但也不过是片刻而已,下一秒,整个包裹住他的结界开始动摇起来,龙的强烈斗气开始在结界里横冲直撞!
这就是龙的力量吗?
心里嘀咕着可怕两个字,离玄也飞到半空,灌注力量,在结界上方结印,黑鸾的力量立刻流入了结界之中,堪堪避过崩溃的命运!
他大吼:「月染!你还有意识吧?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力量?」
「能控制得了还用得着要你放手吗?」生气程度绝对不在他之下的月染吼回去!
「……明白了。」原来能控制就不会推开他了啊。离玄在百忙之中还不忘点点头非常理所当然的把银龙的话朝扭曲的方向理解。
就在这时,离玄只觉得手掌下的结界越发滚烫起来,无可选择,他只能持续朝结界里灌注力量,维持他不被银龙的力量粉碎!
「你快走!」结界里已经完全龙形化的银龙怒吼,出口的却是雪白的冰柱,轰的一声砸在了结界上,一阵摇撼!如果结界破了,不要说洞庭湖,他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这要是在天界,不用月染说他也会立刻转身走人,但问题是现在是人界啊!人界的大气远较妖界稀薄,根本就承受不住月染的力量!现在任他的妖气四散,这个大陆会立刻沉没吧?可是,这样的话,身为肇事者的月染会被追究责任,他可不愿看到这一幕!

没办法,只能死撑下去了!
豁出去了,把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结界上,离玄看着自己的力量迅速和月染的力量激荡,因为太过强大,两人的气息都已在空间里化为实体,黑色的火焰缠绕着雪白的风暴,在蓝天上蔓延起来,蔚为奇观!
感觉掌心传来的寒冷逐渐盖过自己火焰的气息,离玄咬牙,再度加强自己的力量!
不知道月染的龙化能持续到何时,这个地步了离玄也根本抽不开身,他只能持续不断的释放力量,把结界支撑下去!
月染心知他不会离往,也不多说,开始专心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压制龙化时散发的斗气,哪知他刚一调动体内的灵力,就在这瞬间,包围住他全身的力量瞬间爆发往来,银龙的力量凝结了全部的空气,结界内瞬间力量失衡,强大的力量不平衡的倾斜,离玄的结界根本承受不住突然的改变,发出了即将破裂的呻吟!
没办法了!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改变不了结界崩溃的命运,离玄咬牙,决定解除结界,只求把周围的损伤降到最低!
就在这瞬间,另外一道界常强横的力量忽然灌注了过来,结界被瞬间修补完毕,一声轻喝在雷声之中传递了过来!
「归灵导元,气纳百川!」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月染只觉得一股力量穿越结界而来,把他周身的斗气击散,一下子溶入他的身体,把不断沸腾的、他无法控制的力量完全压制住了!
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经恢复成人形的身体,他抬头向上,只看到在逐渐恢复平常的天空之中,一名黑发少女长发翩翩,对他温柔微笑。
那是上在蟠桃会把他从离玄手里救出的女子。
这又是她帮助了自己。
飞到离玄身边,先看了一下离玄,确定他仅仅是力量消耗过度后,月染才看向面前的黑发少女。
他诚心诚意的道谢,「多谢您。」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少女温和微笑,样子优雅端庄。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从斜后方又飞过来一道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把他们震开!
比月染早一步察觉到飞过来的力量,离玄想也不想,把他朝身后一挡,那道力量正 中离玄!

两人都是强弩之末,这一击又猝不及防,被绝强的力量一扫,两人就齐齐跌到了水里!

看着跌下洞庭湖的二人,黑发少女轻轻舒了下眉毛,浮上绝色容颜的,是一种和刚才的温和完全不一样,可以用冷酷来形容的表情。

她朝那道袭击月染和离玄的力量来源轻轻一笑,「……你可真狠心呢,这一下可真是狠哪。」

「过奖。」一把慵慵懒懒的男声远远的传了来。远远的,羽族的凤帝踏波而来,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在自家庭院散步。他走到少女面前,拱手为礼,「先行谢过您救了那两人的恩情,我不过怕小弟莽撞,得罪了天帝大人,小小惩戒一下而已。」

听到他这么说,青叶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却眉毛一皱,向天的东方看去。

悠闲地朝他看去的方向凝视而去,凤帝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眼光,他微笑,「那,您走好,在下不送了。」

「……我何时说过要走?」

「您要留下我自然无比欢迎。」凤帝含笑,一派无所谓的态度,手里雪白的羽毛扇子轻轻晃了几晃。

感觉到那股让他异常厌恶的气息逐渐接近,天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青叶前脚刚走,龙帝后脚就到!

在龙界就感觉到洞庭湖上翻天覆地,又接获了西王母的警告,他立刻奔向这边,却看到了冰魄。

冰魄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还没等他问,就悠然的用扇子指了指湖底,「都在下面。」

在被力量击中的瞬间,月染唯一的认知就是面前那道忽然出现在自己前言,替自己承接一切力量的男人。

周围还残留着黑色的火焰和冰色的风暴,视线里忽然就飘入了黑色的长长发丝,以及,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是那么突然的闯进来,正如两人每的相适一般。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承接离玄的身体,在他把那灼热的躯体拥入怀中的瞬间,强大的力量也席卷而来,他只能紧紧的抱住离玄,被那道力量压入水中。

洞庭湖温柔的迎接了自己的守护者,碧波荡漾,从他身体两侧优雅的排开。

不能判断水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不能排除再遇袭的可能,月染利用身上剩余的力量,张开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向更的水底潜去。

怀里的离玄呼吸微弱,身体冰冷,让他几乎错以为抱的是个尸体。

在潜到湖底之后,月染把男人翻过身来,蓝色的眼睛紧张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

他没事吧?他张开了那么大的结界,最后又被击中……他没事吧?他一定没事的……

混乱地想着,抱紧他,月染利用灵力一点点感知离玄体内的状态,最后小小的舒了一口气,还好,他没事。

松了口气,靠在他的肩上,月染把容颜埋进了他的黑发里,胸膛贴着胸膛,感觉着他的心跳规律地擂着自己的胸膛。

体温开始渐渐的回转,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离玄在他怀里睁开了眼睛,一片碧绿清澈,直直看向他。

那瞬间,月染反射性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觉得离玄那样的眼神,毫无准备的就刺入他灵魂的。

凝视了他一会儿,离玄忽然笑了起来,男人苍白着一张脸,却看起来很愉快的样子。「你在担心我。」陈述句。

「……」他掉头,难得的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转头不再去看他。

无声无息的碧水在结界四周温柔地拥抱着怀里的两个男子,离玄舒服地靠在他怀里,向他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身体。

嗯,知道他为他担心就好了。这样已足以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好了,不错不错。

「……月染。」他低低叫着他的名字,那仿佛带点恳求又带点含混意味的声音震动着月染的耳膜,被那样声音里的魔力震慑着,他低头,看向离玄。

离玄拉下他的颈子,轻柔的,把自己的嘴唇贴合而上,不是吻,而是一句柔和的呢喃,「……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说完,他拉开两人之间一点距离,孩子气的微笑,凝视着有着清雅容颜的青年。

睁大了眼睛,月染低头看他,看他含笑的绿色眼睛和弯起的唇角。

因为自己没事,所以如此开心吗?

莫名的有点酸涩,他凝视着他。眼神最后落到了他的嘴唇上。

那上面有一道鲜艳的红色伤痕――相当的伤口,而且明显是用力嘶咬下的伤口。

那是他制造的伤痕。

很疼吧?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那瞬间离玄的感觉,他就觉得心脏里一阵重的揪疼。不说话,他只是一直死盯着那块印记看着,当月染发现的时候,手已经抚上了羽族青年的嘴唇,指尖上沾染了少许鲜艳的鲜血。

是鲜血,是离玄的鲜血。

「……疼吗?」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月染小声地说着,低头,轻轻在他的嘴唇上面叠上自己的嘴唇,温柔地用舌尖描绘上面伤口的痕迹――虽然在以后很多年,月染曾经问过自己无数,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去做那个错误的动作,然后让一个名叫离玄的背后灵缠绕自己后半生……不过此刻,他只想着该如何去安慰对面青年因自己而造成的疼痛而已……

而笨拙的他不懂得其他的安慰方式,他所能做的就是给离玄一点点对他而言异常宝贵的温暖而已。

舌尖有微弱的鲜血味道,淡淡的,不是很浓郁,但是却非常清晰的在味觉上徘徊不去。

轻轻用舌尖抚慰着,然后抬头,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那双绿色的眼睛。

「不疼……」离玄小声地说,然后伸展手臂,把他包裹在自己的怀抱里。

被丝绸包裹着的肌肤暖昧的相互摩擦,带起强烈的刺激,离玄湿濡的眉心微微颦起,他按着月染的肩膀,然后微微的用力――

带着一种奇特湿濡感觉的嘴唇被迫离开了他的伤口,当月染抬眼的瞬间,像是被他嘴唇上那抹嫣红迷惑似的,离玄低头,轻轻的叠上。

共同品尝着舌尖那一点微妙的感觉,离玄抱着他的肩膀,摸索着丝绸之下凉砂一般柔软而细腻的肌肤――

于是,冰瘠的火焰在空间里弥漫荡漾开来。

就在这时,龙帝冰冷的声音从水面上传了下来,「……出来!离玄!你再敢碰我养子一下我保证把你做成烧鸡!」

接着答腔的是凤帝,「好啊,只要你记得分成我一半的话我是不会介意烧鸡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离玄的眉毛筋了一下,他火大的搂过月染刚想以亲密的姿态反击龙帝,没成想就被月染一脚蹬在脸上,刚才还温暖在抱的美人立刻向自己的养父而去!

月染在道歉行礼之后规矩地站到了龙帝的身后,随后出来的离玄恨恨地看着自己的兄长,龙帝是月染的养父,自然不能怎么着,但是凤帝是自家老哥还帮着别人打搅他的美事,他认真盘算着回去之后要痛快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底下很舒服吧?」冰魄摇着扇子,漂亮的雪色眼眸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弟弟,微笑。

离玄现在很想把他丢到水里,但是知道自己没体力也没能力在现在实施这个想法,他只能咧咧嘴,乖乖站到他身后,时不时的偷偷抬眼看看龙帝身后的月染。

低声和龙帝交谈了几句,已经回复往日冷漠姿态的月染,容颜上完全没有一丝表情,沉稳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顺口回答兄长的盘问,离玄忽然觉得非常不舒服――

他不想看到月染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不想看到他一脸淡然,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那代表着他又缩回去了。

这样的自己还真是奇怪啊!

他这么想着,却不经意的和那双冰蓝色眼睛瞬间碰撞――然后当那双眼睛不在乎的转开时,离玄忽然有种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呃――虽然按照现在的状况而言实现这个动作有点不大可能――

唉!如果不是龙帝出来搅局的话,那自己肯定在刚才就能吃个盆满钵满了!扼腕啊!就差那么一点――那是难得的月染主动啊!

看着银龙清雅的侧脸浮动着一层烟水般的光泽,离玄更加觉得自己刚才自己手脚真慢!

那可是美食啊……羽族青年越想越后悔,大颗的眼泪直往心里落――

也不管弟弟现在柔肠百结,冰魄愉快的揪着离玄一只耳朵回去了。

而看着他们的背影,龙族的青年那冰蓝色的眼睛了无痕迹的一扫――而过。

第六章

直接把离玄拎回凤帝殿,冰魄笑着走向他,样子轻松写意,但是却让离玄莫名其妙的发寒。「……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

那个,他承认对月染毛手毛脚碰了他的逆鳞是他不对,但是也用不着说什么闯多大的祸啊。他不满地看了自己兄长一眼,倒是不敢顶嘴。

「你知不知道,在我把你打下水之前,跟月染说话的人是谁?」

跟月染说话的那个黑发少女吗?不对!等等!离玄凶狠地看向自己的兄长,声音从牙缝里迸出来。「……是你把我打下水的?」

冰魄摸摸鼻子:似乎……说漏嘴了。他赶紧转移话题,「你知道那是谁吗?」

「谁?」明知道他转移话题,离玄还是忍不住问了,因为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他的哥哥那么忌惮那个女子。

「那是天帝青叶。」

听到冰魄说完这两个字,离玄睁大了眼睛,一时沉默无言,他自己也清楚天帝的风评,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会是天帝。

冰魄冷哼,「那家伙生性恶毒,谁知道这他在想什么,不先把你们打下水去,后面可能有什么变故我也不清楚。」今天真险,他本来是担心自己一直在洞庭湖边的弟弟,才到人间的,没想到却正好看到那一幕。

「……虽然他风评不好,但是他救了我们。」

「所以我才奇怪。」青叶向来只有把人朝火坑里推的份儿,怎么会救人?「救了你也就罢了。他那么讨厌龙族,怎么会救月染?」

「讨厌龙族?」

「是啊,龙族虽然名为妖族,但实际上却可通天,自古以来,每任龙帝要是能躲过五天劫,就可以飞升到天界,成为天帝,所以,天帝唯一的对手就是龙族。而本代龙帝已经过了四天劫,只差一就可飞升为天帝。他可是明着暗着陷害了无数呢。」不过那些现在不关他的事,他只要努力把自己弟弟看好就好。

想到这里,冰魄忽然轻轻叹息,他看着自己的弟弟,闭了一下眼睛。

拉了一把椅子到他身边坐下,用扇子轻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知道吧?月染要定亲了。」

「……知道。」

「你怎么想?」

「我不会让他定亲成功!」

「……离玄,你喜欢月染吗?」还真是够任性够自我的答案啊。

「……为什么忽然说这个?」提到月染,离玄戒备起来,抬头看自己的兄长。

「……我是看着月染修行长大的,我知道月染是个多么认真的好孩子,我不希望他因为你而哭泣。」

「……」离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离玄,爹娘在生下你之后就去世了,这些年来,为了让你觉得快乐,我什么事情都随你,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结果就娇惯出现在的你了,你就像是个放纵自己,纵情玩乐的大孩子一样,如果你觉得一辈子这样很快乐,哥哥不会勉强你长大,但是,我想对你说,别再靠近月染。」

「……」先是沉默一下,离玄看着兄长仿佛写着疲惫的容颜,开口问道,「为什么?」

「你从小到大为了什么事情真正的烦恼过吗?你曾经想要什么而拼命努力过吗?没有吧,你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就会有人端到你面前。你没有被挫折过,你总是予取予求,但是月染不一样,虽然他和你都领着同一等级的御印,但是那是他付出无比的艰辛换来的……这样的月染自然会吸引你,因为他和你完全不一样。生物都是会被和自己不一样的存在吸引吧?不是吗?但是,你会伤害月染。」

「……为什么?」还是一句问话。

冰魄长叹一声,「离玄,妖族一皇四帝中,我仅仅比龙帝大一些,但是我活过的岁月依然是你和月染加在一起的数十倍之长,相信我,活过了这么长时间,我就算没有任何长进,但是见过的人多了,自然会明白一些事情。你会伤害他,然后你会因为他被你所伤害而受到伤害。」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自然会彼此吸引,但是相差太多,只会给对方带来痛苦罢了。

「不要喜欢上月染。你们都会受伤。」

看着哥哥,离玄第一觉得,原来他的兄长是这样关心他。

「所以。」就在他满怀感动的时候,冰魄左右看看,叫来女官长,顺手点了几个人,把凤帝宫殿里凡是被离玄拐过女儿的侍女都召集到一起,羽毛扇子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指向被他丢在房间里的离玄,「所以,在月染的订婚仪式结束之前,你都给我老实在家闭门思过,以后就由她们来照顾你。」

他收回刚才的话!冰魄一点也不爱他!

恐怖的左右看向他苦大仇围拢上来的、仿佛随时都会在掌心捏一包毒药,准备撕开他的嘴灌进去的女人们,离玄惨叫,「哥哥!你不能这么对待你唯一的弟弟啊!」

「如果银龙的结婚邀请发到你手上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以参加婚礼的名义让你去放风的。」

说完,冰魄优雅的摇摇扇子,无视惨叫,转身走人。

「……我是不是该说冰魄聪明呢?」坐在天界的水镜旁,化身为有着一头青色琉璃般长发的男子,青叶拈着自己柔顺的长发,悠闲地看着被关在凤帝宫殿里的离玄对着门练爪子。

呵呵,现在冰魄和明苏估计还不知道他的诡计到底如何,只不过冰魄似乎察觉到了一点,干把离玄关起来。

他必须要承认,冰魄这手做得没错。

青玉一般的发丝流淌在雪白的指尖,青叶心情甚好地看着水镜里倒映出属于男子的俊美容颜,「不过,如果这样,不就太无聊了吗?」

这么笑道,他施施然回头,看着被他召唤而来,站在门口的西王母,露出异常温柔的微笑。「来,过来看看,我新培植的儿快开了。」

看着自己的哥哥脸上那温柔的微笑,西王母不禁觉得一阵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气一点点缭绕而上,她强迫自己靠近他,看着他手掌间一株鲜血般嫣红的植物。

那是非常美丽的植物,火焰一般鲜红的叶片上烙印着从淡青到蓝,色泽不断变换的叶脉,一层层厚实的叶子缠绕而上,拱护着中间雪白的朵。

那真的很美,但是在美丽的同时,也让人觉得从骨子里向外的发寒。

「……这是……」

「女娲。」他微笑,漂亮的青色眼睛凝视着自己的妹妹,在看到她瞬间苍白的脸色时,他满意的弯起嘴角。

靠近她,看着那张和自己承了相同血脉的面容,他低低呢喃,「我可以原谅你一,但是不代表会容忍你第二,对吗?」

「……」看着那张美丽到压迫程度的容颜,雅丽的女子有半晌无法说出话来,她看着他,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才从嗓子里挤出话来,「……何必……何必要对龙族做到这个地步……」

没回答她的问题,天帝若无其事的掉转视线,继续看着水镜,他轻轻摆手。自言自语,「还是要在两人之间推一下呢……」说完,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天真的挑起嘴唇,一字一句。

「谁让龙族是唯一威胁到我地位的存在呢。」这么说着的时候,青叶看着自己的妹妹的眼睛,凝视。

月染知道,自己的养父一向对他很体贴。所以,关于这的事情,龙帝一个字都没有问他,在回到龙宫之后,简单的询问了几句关于香帝公主的事情就不再过问。

最后,当他准备告辞退下的时候,龙帝看着对自己恭敬低头的青年,低低的叹息一声,「……月染,这是我最后一问你,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这场婚事就此作罢。」

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养父,然后微笑,「我没有任何不愿意,现在,就等着迎接香帝公主了。」说完,他鞠躬,离开。

是的,没什么好后悔的,结婚生子,这是一条如此平凡,也是他预定好的人生路。

那日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脱轨,现在已回归正路,自然有他要做的事情。

随着订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他这个即将成为准新郎的人有好多事情要做,拜工作所赐,他逐渐忘记了那些伴随着离玄而来,让他烦恼的事情。

这天,他开始着手理要发出去的请柬,写着写着,他忽然在请柬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离玄。

在这瞬间,整个心脏开始疼痛起来,他痛苦得弯下修长的身子,手指按着胸口。

为什么会这么疼呢?这样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

仅仅是因为自己想到那人吗?

苦笑,他缓慢地直起身子,任胸膛里撕扯一般的疼继续翻涌沸腾。

他自虐似的弯起嘴唇,任凭疼痛在他身体里翻搅反覆。

什么也不做,只是安静的等待那情感在身体里平静下来,或者说,是让身体适应那样的疼痛。

呼吸,他拈起那张请柬,仔细研究,于情于理他都应该邀请离玄参加自己的订婚仪式,毕竟离玄救过他,而且还是高位的羽族公爵,因为冰魄无子嗣的缘故,离玄实质上就是下任的凤帝,按照自己和对方的身份,他应该当面邀请才符合礼节。

请他来吧,这样也好,让他看到自己和香帝公主幸福的样子,然后,他就可以死心,继续畅游在美女的海洋里;他也可以死心,从此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中去。

这么地想着,他把那张请帖放到一边,开始先理其他可以写上名字就发出去的帖子。

他没有注意到,那张被放到一边去的贴子上闪烁着非常微弱的,青色光芒……

虽然想着无论如何都要邀请离玄,但是一直把这件事情拖到了订婚仪式前夕,月染才有勇气站在水镜旁边。

连通了水镜和羽族宫殿的通讯,问明来意之后,他的水镜就被直接连接到离玄府邸里的水镜中。

于是,在婚礼的大前夜,一别经年之后,龙族的银龙和羽族的公爵再会面,这个现在看来无关紧要,可是在未来的岁月里却让龙族上下一致捶胸顿足的见面,就这么上演了――这见面虽然让离玄在以后的无数年中欢呼不已――

见面的时候,离玄正无聊地躺在床上看书,而当他正在研究人类文字写法的时候,忽然,一道念波从床边的水镜里微弱的传递过来,感觉着那似乎是月染的气息,一骨碌翻起来,离玄立刻打开水镜,让外面的资讯进来――

下一秒,整个水镜的水开始向四下飞溅而出,却在水镜镜盘的范围之内渐渐的凝聚。水珠迅速组合,凝结成一道苍白的人影破水而出,漂浮在水镜之上,而其余的水珠则一点一点的重新回覆平静,落到镜盘之中。

――月染――

果然是他!

看到有着修长优雅体态的龙族青年在水镜上方凝聚成型的一瞬间,离玄有片刻的恍惚――那是十分美丽的景象,无数晶莹剔透的水飞散四溅,一点污染都没有的水珠聚合,凝结成了银龙的形态。出现的瞬间,月染正低头思考什么,淡蔷薇色的嘴唇微微被牙齿咬着,冰蓝色的眼睛被掩藏在银月碎片一般的长长睫毛下,仿佛是被云层覆盖的蓝色海洋。水珠飞上他银色的发丝,在尾端显现出一种华丽的色泽。

离玄有了种错觉,他觉得这个美丽的姿态他已经看了很长时间了,觉得对面的龙族青年有着一种微妙的特殊感觉――

这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也是他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立体投影在镜盘正上方漂浮着,接通之后,思考一般的表情在月染白皙的容颜上消失了,凝视着面前俊美的羽族青年,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翕动了几下嘴唇之后又闭合了起来。

良久,月染才端正了姿势,微微躬身,向离玄拱手而立,「龙族洞庭龙君月染,前来邀请公爵大人参加在下的订婚仪式,希望大人可以成行。」

所有的恍惚和错觉都在月染冰样清风的声音里全部消失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离玄忽然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笼罩了自己――那不是愤怒更不是狂躁,硬是要形容的话,那是一种接近于冷静的感觉。

说完自己要定亲的话,月染疲劳的扶了一下额头――真累,不过这样一句话,他说起来却有一种把全身的力量都消耗光了的感觉,当水镜接通,他看到离玄的一瞬间,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疲惫忽然毫无预兆的涌了上来,他只觉得异常的疲劳。

这么想着,他安静的呼吸一下,看着没有任何表情和表示的离玄。「……如果公爵大人可以答应,在下无限欢迎。」

离玄显然没有听到他完全套式的说法,他的整个精神似乎沉浸在另外一个元之中,在思考着月染无法理解的一些东西。

良久,羽族的青年抬起绿色的眼睛,凝视着月染,问道,「你已经决定了?」

「是的。」月染疲惫的回答,他用尽意志才忍耐住用手去揉太阳穴的冲动。

离玄点点头,然后对龙族的青年微笑,带着温柔的味道,「那就先恭喜龙君大人了,我一定会去参加您的订婚仪式的。」

忽然觉得男人第一说出的敬称让他有一种难以接受的感觉,月染沉默了一下,点头,打算离开,离玄看着面前的银龙,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话,「……你爱她吗?」

「……」月染沉默,然后对他微笑,拱手,「告辞。」

说完,月染行礼,关掉了水镜,而在水镜关闭前的一瞬,月染露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却被对面的离玄捕捉到的表情――

那个表情离玄一生都不会忘记,那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寂寞表情――就是因为单纯到了极点,所以,那个表情上也带着透明的哀伤――

那是离玄一生看过的,月染最哀伤的表情――

而无表情的把那个哀伤的瞬间收纳在眼底,看着已经恢复平常状态的水镜,离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片刻之后,他忽然笑起来。

没错,他兄长说的一点错也没有,他就是这样!

任性,自我、自私又无耻。

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顺手打开水镜,接通了兄长的通讯,他看着镜子里映出的兄长容颜,微笑。

「哥哥,我接到了龙族的邀请,我应该可以去参加吧?」

「……」冰魄没有说话,他只是在水镜一端神色复杂的凝视着他,片刻之后,轻轻叹息。「你想去做什么?」

「让他幸福。」

听到他这么说,冰魄沉默了片刻之后,轻轻挥袖。「去吧。」

龙族是个相当与世无争的种族,所以整个龙界上下一向安静而详和,难得有什么热闹的活动,这月染的婚礼是近几年来除了龙帝婚礼之外唯一可以热闹的活动了,所以,龙族上下都把月染的婚礼当作了一场庆典来操办。

随着婚礼的接近,原本一片清净的龙界逐渐被喜庆的红色所覆盖,红色,像是一层从少女的眼睛里面流淌出来的眼泪化成红云,覆盖了整个龙界。

把一切都打点的妥妥帖贴,实在是再找不到什么事情来做的月染坐在自己被装饰得喜气洋洋的房间里,忽然觉得有些眩晕。

那满眼都是的红色似乎要把他吞没了一样的刺眼,月染觉得那红色像是吸取了他的温度一样让他浑身冰冷。

在即将进行婚礼之前,他忽然觉得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在四肢和灵魂之中流淌开来――

他是不是一直在犯一个错误?

月染咬紧了近乎无色的嘴唇,感觉着心脏里有个声音正在无声的谴责他。

他爱香帝的那位公主吗?

他问自己,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不爱。」

他或许喜欢她的端庄、她的温柔,但是他知道,那和爱情没有半点的关系。

他确信自己可以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甚至一个好的龙帝,可是这样那个和他缔结婚姻的人会幸福吗?

他正在践踏另外一个人幸福的权利――

而他没有这个权利――忽然觉得心头无比的疼起来,月染抓住了自己的胸口,白色的丝绸被他的手指揉乱成一片混乱。

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的呼吸。月染把还在颤抖着的身体靠到椅子的扶手上,整个身体像是堕落入冰海一般的寒冷。

在这个瞬间,他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死掉……忽然,空气中一直若有若无飘荡着的香气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力。那种仿佛可以安慰人心的味道让月染抬头,他顺着味道看去。看到在自己的床头柜上,玉瓶里一枝摇曳婀娜的青色梅和青色菊。

那是离玄送给他的,也是他唯一从洞庭湖下的府邸带出来的东西。长开不败,即便是现在依然优雅到骨子里去,清雅的香气一直在他的床头飘荡。

他很难喜欢些什么,但是这两束的那种优雅和美丽却被他所珍爱。

伸手,从玉瓶里拿出了朵,月染眼神忧郁地看着在视线里骄傲挺拔着身躯的青梅和菊,他忽然微笑了起来,爱怜而仔细的用纤细的白皙指头抚摩着瓣,轻轻的,生怕自己让它有一点损伤。

儿还是和离玄刚送他的时候一样娇艳妩媚,而他却因为愚蠢把自己拖入了远比那时还要悲惨的渊。

因为逃避着什么而最终犯下更严重的错误――这就是他吧……错误像是一个怪圈,不断把他向最的地底拖去。

一直保持着苦涩弧度的唇角有了一个自我嘲讽的曲线,凝视了那在室内温暖空气之中瑟缩的青梅很长时间,月染起身,摘下青梅走到窗前,像是在履行什么仪式一样,安静地把手里的青梅一点一点的揉碎,任凭那因为瓣破碎而更加浓郁的香气四散开来。把自己包裹其中――朵临死前的香气仿佛是可是麻醉人身心的一种毒药,甜蜜的、温柔的,缓慢的扼杀他的呼吸。

第七章

缓慢地杀死一朵,感觉那种崩溃一般的香气缭绕而上他的身体,就在这种奇妙的恍惚中,他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从窗户的正下方射来。

月染低头,意外的看到了黑发绿眼的青年――离玄!

心里的一震几乎传递到了身体上,月染缓慢的垂下眼睛,呼吸,不让面前的男人察觉到自己最微小的一点情绪波动。调整完成。他抬眼,全然冷淡无波。

一身黑衣的离玄正站在他的楼下,男人舒展着手臂承接落下的瓣,他仰头看着他,视线正好对个正着。瓣滑落他白皙的手指,缓慢地坠落到水晶的桥面上,或者落到桥下蜿蜒的透明溪流里,顺水飘去,了然无痕。

离玄看着自己掌心一点淡青色的堆积物,他垂下头,然后笑了起来,一抖手,像是青色眼泪般的瓣全飘到了水里,等离玄再度抬头的时候,俊秀的容颜里没有丝毫的表情。

黑发下,那双绿色的眼睛安静而沉的凝视着他,月染神色如常,他只看了离玄一眼就当他不存在一般,低头继续把手里的瓣彻底毁灭。

最后,他轻巧的把没有了瓣的枯枝丢到了楼下,转身,回到房间,而楼下的黑发青年也继续了刚才被瓣终止的行走。

月染重新回到椅子里坐好,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床头已经什么都没有的孤单玉瓶。

片刻之后,水晶的楼梯上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月染知道是谁上来了,但是他丝毫没有移动身体的意思,只是淡然的把视线从瓶子上移到了门上,他眯起冰蓝色的眼睛,仿佛在欣赏门上精致的纹一般,表面上一切如常,实际上,堆叠的十指却神经质的颤抖。

几秒之后,敲门声响起;是相当礼貌的敲法。

月染没有任何起身的念头,他反而悠闲的支起了下巴,双眼也没有离开门的方向。

敲门的声音在没有回应的片刻之后停止了,再过了几秒之后,又响了起来,声音稍微大了一点,但是依旧很礼貌。

月染依旧不动。

敲门声停止,然后再响起的声音就是一拳砸在门上的巨大声音!

震耳欲聋!水晶门被重击的声音尖锐而刺耳,这样巨大的声音形成了向外荡漾的音波。锐利余响迥荡在房间里,把纱帘之类轻飘的物体震得不断飘动,在如此尖锐的音波包围中,月染却不为所动,嘴角甚至自虐似的浮起模糊的笑容。

巨响过后,门被砸开,门外黑发绿眼的青年直视着房间中端坐的银发青年,俊美的容颜上露出了一个集温柔、礼貌、谦逊于一体的笑容,身穿羽族正式黑色礼服的离玄稍微摇晃了一下手腕,笑看面对的的青年,「打扰了。」

「请坐。」月染向他示意,指向对面的一个坐位。

离玄礼貌的道谢,修长的身体以一种无法形容的优雅坐到了绯红色珊瑚做成的椅子里,他用双手支撑着下巴,温和的微笑,「您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呢。」

「……谁说的?我现在很期待订婚仪式,我的心情绝对好得很。」离玄总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出现,混合着自虐与虐他的双重疼痛,月染有一种无论如何不能在离玄面前示弱的感觉,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他轻易的说着伤害自己又伤害他人的话,任性得如同一个孩童。

似乎觉得他的话很有趣,离玄微笑起来,修长的身体向身后的珊瑚椅子靠去,四肢放松的伸直,这在别人做来或许粗鲁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是异常的优雅。

「我倒是觉得您的心情糟糕透了。」说完离玄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空玉瓶。

「……」月染决定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反正也没什么关系……多少新的青梅和菊我都会为你摘来。」离玄忽然没头没脑的开口。

月染看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离玄说完了之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反而开始仔细的打量起月染来。

刚才他在前往正殿路上偶然看到月染正把朵撕碎,那个时候一种说不清的感情在他心里游荡,就匆匆的上楼,他并没有仔细观察月染的机会。现在,他却开始认真的看他,认真的程度像是在用视线烙印下一个又一个的亲吻。

他觉得月染非常明显的清瘦了,他一向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而这样却又显得他那双总是没有温度的眼睛更加的冷漠――这不是一双应该在一个准新郎的容颜上看到的眼睛。

离玄忽然觉得有点心疼,他伸手,轻轻用指尖抚摩月染的脸颊,一阵泌凉的感觉从指头一点一点向上蔓延,带起寒冷的温度――

虽然他的体温本来就不高,但是冷到这种程度绝对不是正常的。

月染没有阻止他动作的任何意思,离玄在用指尖抚摩了良久之后,改用手背轻轻地拂着他的脸颊。

「你冷得像是血液都要被抽干了一样……」

月染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用那双冻结一般的眼睛凝视离玄;真奇怪……为什么离玄总是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连跟自己最亲近的胧叶都没有看到过的颓废失意、沮丧、眼泪,面前的这个男人却全都看到了。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的感情似乎没有办法在离玄的面前有任何遮掩。

在那双绿色的眼睛里,他看到的是被脱去所有伪装的自己。

伪装的那一点点冷静都全然崩溃,猛的甩开他的手,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类似于绝望的喟歉,月染在离玄的阴影里绻缩起纤细的身体,一双手掩住了冰蓝色的双眼。

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离玄没有说话,只是起身站到他面前,一双手支撑在他身后的椅子背上。

一双手轻轻圈住他的肩膀,把他抱在怀里,不断抚摩他冰冷的脸颊。

难得柔顺的被他抱着,月染闭着眼睛喘息了一下,等那对仿佛凝聚了冻结天空般的眼睛倒映出离玄容颜的时候,一种奇妙的幸福感让他觉得一阵些微的眩晕,而离玄身上稍微的温暖让他觉得有安心的感觉。

原来……自己……竟然已经渴望温暖到这个程度了……月染在心里冷笑,嘲笑自己的软弱。

他吸了口气,「……我没事……刚才失礼了……离玄大人。」

仿佛能听到冰的防御在月染精神领域上一片一片冻结起来的声音,离玄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他看着怀里苍白却还要强装镇静的容颜,离玄轻轻抚摩他的容颜,「……问个问题好吗?」

「……」只是看着他,然后沉默,良久之后,月染别过头去,然后开口。「请吧……如果我能回答的话。」

离玄安静地看着他,看着龙族青年那双带着水光的美丽冰蓝色眼睛在下垂的银色睫毛下闪烁着微微光彩,离玄开口,「……你未来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月染在愣了一会之后发现,自己居然叫不出来妻子的名字。

看着他有些变色的容颜,离玄苦笑,「……回答不出来吧?我现在开始可怜和你结婚的那个女人了。」

「……是吗?」冷淡的回答。

「那当然,如果不是爱到心里,让我觉得连灵魂都给她无所谓的话,我才不会和任何人缔结婚姻的契约。」离玄认真的说道。「而你不爱你的妻子吧?这样做很无耻,你不想幸福是你的事情,但是没有必要为了你的自虐就搭上另外一个女人的幸福吧?」

「……我到底怎么样似乎和你无关。」

离玄点头,「……确实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月染的手握紧了椅子的扶手,本来苍白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出了血红的颜色。

看看他,离玄微微垂下眼睛,「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吗?」

「……」惊讶地看着他,月染皱起了眉毛,「……什么表情?」

看着他一脸疑惑的单纯样子,离玄忽然对怀里这个纯净的龙族青年起了怜惜的心。

这样的人哪,这么脆弱而这么坚强的人,像是水晶一样,虽然是那么的坚硬,多么锐利的刀子都伤害不了他,但却禁不住小小的锤子轻轻的一敲――

想要保护他,想让他在自己的身边。离玄在心里苦笑起来,虽然说自己的性格一向霸道而且独占欲强,但是面前的这个人,是他第一真的不想放开的人。

第一有人让他如此想保护,果然他老哥吃的盐就是比他吃的米还多,眼光独到――是的,他是被他吸引了,无可救药的。

他想明白了,忽然想明白了,想明白了他对月染的感情――他爱月染。

爱他。

这么想着,离玄轻轻按住了月染细弱的肩膀,不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丢出一个问题,「我送你的你喜欢吗?」

「……」月染揉了揉眉毛,他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无法和离玄的思维同步。为什么他总是对他说的的下一句话觉得诡异呢?但是他放弃了继续去思考这个问题,而打算给他真实的答案。

「……喜欢,怎么了?」

「那好,从此之后的每年,我都会送你的。」听到答案,离玄微笑起来,他看向月染,轻松得像是在商量天气,「我们私奔吧。」

而在因为他的思维方式太过诡异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离玄已经东包西包把龙族的青年打包好带走了……

等月染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私奔的路上了――

于是,在洞庭龙君和香帝公主举行订婚仪式当天,妖界爆出天大的八卦――

羽族的公爵离玄和新郎月染私奔了!

而为了这个消息焦头烂额的人除了香帝、龙帝夫妇之外,就是肇事者的唯一血亲――凤帝冰魄……

凤帝冰魄和龙帝明苏私交相当的厚,在妖族四帝一皇中,他们两个是唯一年纪相仿,从小就是好玩伴好朋友的,而这份友情也一直延续到两个人分别成为凤帝和龙帝的如今。

现在,在龙族高雅精致的宫殿之中,冰魄和明苏却相对无言。

黑发黑眼的俊美龙帝和雪发雪眼的优雅男子彼此沉的凝视,这个唯美到可以让无数女人昏倒的画面唯一破坏者就是吊在冰魄手腕上的一只雪白白狼。

有着一双紫色眼睛的白狼正吊在冰魄的手上用力的咬着,而知道现在没有让妻子松口的力量,龙帝咳嗽一声,假装没看到冰魄手腕上的白狼,这个时候,龙族的大臣匆匆走入看了一眼室内之后退出,向外面的高位妖族们传达龙帝、凤帝、束苍狼王之间的高级会谈正在严肃进行……

「一定是我家离玄绑架了你家月染……」出于对自己弟弟刻到骨子里的了解,冰魄没什么面子的低头呻吟,而还吊在他手腕上的白狼则目露凶光,雪白的牙齿又加了三分力!

再咬下去一定会出血的……对自己妻子的牙齿锐利程度有相当的自信,龙帝费力地把胧叶从凤帝的手腕上拉了下来,而被强拉下来的白狼在龙帝的怀里扭来扭去,爪子指着凤帝的鼻子破口大骂!「那当然!难不成还会是月染拐带了离玄?!月染乖巧伶俐又贴心有责任感,死都不会在婚礼前夕翘头的!」都是离玄的错!不可饶恕!凭什么被她辛苦养育大的月染要一个不会珍重美食的老饕吃掉啊?

白狼的气势让两个男人都是一阵沉默,而尖锐到刻薄却显然是事实的话语让龙帝和凤帝都无言以对。但是显然,胧叶的火气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沉默而有所稍减,反而更加的旺盛了。

站在龙帝的膝盖上,东苍狼王彻底的发飙了。「我的月染可是水灵灵的新鲜着呢!为什么要被离玄那个千人斩的残败柳吃干抹净啊!」

噗!凤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胧叶……那株残败柳好歹是我弟弟……留点口德好不好?」虽然是实话……不过这么说也忒那个了一点。

「切!离玄要不是你弟弟我会说得更难听!」白狼愤怒得又想扑上去咬,结果被自己的丈夫拽住了尾巴,「总之!在这个事情还没有变成不可挽回的情况下,必须要把我的月染带回来!」

就在这时,有人从外面飞奔而入,「龙帝大人,有西王母的书简过来!」

这种时候?三个人对看一眼,龙帝接过书简,展开一看,不过是封普通的问候信函,看了片刻,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立刻启用灵视,随着灵力逐渐聚合,两个字从书简之中浮现。

「小心」

三人对看一眼,立刻朝门外奔出!

糟糕!

正当龙帝、凤帝和东苍狼王在宫殿里为了他们「私奔(?)」的事情伤足脑筋的时候,离玄正扛着被他捆个结实的月染,在前往妖界的三不管地带须弥山的途中。

当月染稀里糊涂的被离玄打包离开龙界之后,终于醒神的男人开始感觉愤怒――这叫什么?难道这不叫绑架?二话不说,月染就打算回去,却被离玄拦下。

结果,离玄和月染撕打起来,早就有所准备的离玄当然比怒火中烧的月染要来得冷静而理智,离玄轻松一个风系咒符就卷了月染落跑,然后――

「放开我!」被他强行打包,浑身贴满抑制力量符咒的月染愤怒地说着,而悠闲带着他爬山的离玄则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不是你要我带着你私奔的吗?」他看着怀里动弹不得的男人笑得春光灿烂。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月染觉得自己有吐血的冲动――月染承认自己一向很冷静,冷静到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不怎么像活着生物的地步,可是遇到了这种事情,他也只有觉得太阳穴跳着疼的感觉,「我可没有要你带我私奔!」

离玄绿色的眼睛仔细凝视着他,里面多少含有一些好笑的成分,「月染,我曾经问过你。你知道你当时的表情吗?你现在想知道答案吗?」

「不!」月染想都没想就回答。

离玄微微地低下头,看着他,然后温柔地挑起嘴唇,他直直看着月染,绿色的眼睛逐渐浮现起滋润的颜色。他在月染白色丝绢一般的耳壳旁边温柔的呢喃。「你想知道吗?你当时是一副「把我带走」的表情,楚楚可怜得像是高塔上的公主哦……」

温热而带着麝香味道的呼吸在月染容颜附近徘徊不去,伴随着这样情的呢喃,一般的人早就酥了,但是月染却用锐利的蓝色眼睛瞪着他,严肃得没有表情。

「――胡、说!」他从牙缝向外迸出话语来。

这绝对是无耻的造谣和污蔑!

他哪有过这种表情?根本就是无耻的绑架者为了掩饰自己犯罪的事实,而刻意扭曲现实来美化自己的行为!

「……你这种谬论和那种因为「你长得像被害人所以我动手宰你的犯人」有什么区别?」月染几乎要抓狂了!

但是离玄却丝毫不在意,只是丢给他一个「你害羞了,你绝对是害羞了」的表情就继续抱着他赶路。

「私奔的对象是一个绝色的小姐也就罢了……和你私奔是我一生的耻辱!」被他继续扛着跑,月染气得口不择言!

「……」听着他的话,离玄脸色忽然凝重了起来,把私奔对象放到了面前,他一脸严肃。

离玄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滑过月染清雅面孔,然后分开黏在他额头上的银发,清澈到近乎恐怖的眼神直直注视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非常直接而清澈的凝视,让被凝视的一方都体会到一种肃然的感觉。

离玄安静地凝视他,然后在良久之后开口,「难道月染你觉得我不够漂亮吗?」

他迷惑地看着月染,然后歪侧了头,「还是月染你对美人有特殊的定义?」

让他死了算了吧!月染几乎没背过气去――他悲哀的发现,他和面前这个男人的精神思维根本不在同个元里!

似乎觉得他的气急败坏很有趣,离玄碰碰他的嘴唇,眼神却温软了起来,「说到这里啊,我想起我的一个朋友曾经帮我算命。她说,我会爱上一个男人……就是在我遇到你的前一天,我一直在想,这是不是真的就是命运呢?」

如果是命运的话,那一定是厄运吧!月染很想这么说,但是想到他一定会对自己说一堆歪理,他就觉得头疼,干脆还是放弃算了。

说完,看月染没有反应,离玄怜惜地吻吻他的嘴唇,看着他瞪大了冰蓝色的眼睛,一脸想咬掉他舌头的表情。

吻起来的感觉真好。

离玄想着,然后坏心眼地咬咬牙齿下菲薄的嘴唇,感觉月染一阵身体的轻颤――非常微妙的兴奋在他的身体里泛滥开来,好想就这么吻下去……离玄左右看看,嗯嗯,很好,荒山野岭,叫多大声都不会有人来。

色鸟!被侵犯的一方在心里暗骂着,却只能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睛微醺一般眯了起来。然后优雅的男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喜欢吗……」

不喜欢!月染刚想张口对他这么说,下一秒,就被他封住嘴唇,让一切话语都被压了回去――

柔软的舌头撬开他的嘴唇,向内部袭击而来,从牙龈到齿列最后缠绕住了他想逃脱的舌头!手指也顺着他的头发轻轻地从他锁骨上滑过。

混蛋!月染心头火起,想干脆朝他嘴唇上咬下去的时候,却不期然的想到了在洞庭湖畔保护自己的离玄。于是,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融化开来,任凭男人的舌尖在他的嘴唇里肆虐翻搅。

热量开始在身体内集中起来,感觉到离玄亲吻他的动作粗鲁了起来,手指开始在他的身上游走,出于本能的恐惧让月染绷紧了身体!

他近乎尖锐的低声警告,「……不要!不要再这样!离玄!」

他不知道,不知道现在这种轻狂继续下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是他本能的觉得恐惧!

「……」亲吻着他的锁骨的男人从他胸口抬头,近乎艳丽的微笑,「……放心,这我绝对不会碰到你的逆鳞的。」说完,月染只觉得自己胸膛上一冷。这才发现快手的离玄已经把他的扣子解开了。

就在他拼命想着该怎么逃过现在这一劫的瞬间,一个属于少女的声音在两人身边轻柔地响起,「这样强迫人家是不以的哟――」

第八章

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旁观者,离玄立刻抓着月染移形换位,化身为黑发少女的青叶也不追,只是笑咪咪地看向两人,她天真的拍拍手,「现在有人需要我帮忙吗?」

「有!」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这个女子帮了自己好多,脱困心切的月染从离玄怀里挣扎出一个头来,连声叫道,根本不管面前的人是谁。离玄想捂住他的嘴已然慢了一步。

青叶天真的睁大了眼睛,可爱的微笑,两手可爱的拍了拍,「这可是你说的哦!」说到这里,少女忽然抢身向前,离玄瞬间张了十几道结界,身形急退!但是那厚厚的结界却被青叶轻易地在举手之间破坏!

当离玄止住后退步伐的时候,青叶那带着明艳微笑的容颜蓦的在他面前放大了数倍!下一秒,他怀中陡然一轻,月染已经落入了青叶怀中!

一个旋身,周身结界猛的爆出,抵挡住了离玄一波焰袭!

黑发扬起,在落下的瞬间变为青玉般的颜色,下一秒,青叶已经恢复了男身,额头上一方黑御印分外触目。

月染正要向他道谢,却被他抬起了脸,有着近似于女子般美丽容颜的青叶轻笑起来,「你的气质相当不错,冷漠而带着一种让人想要摧毁的纤细感,带上床一定感觉很好。」这么说着,他笑吟吟地看着月染蓦然瞪大的眼睛,微笑一下,掐住他的下颔,吻了下去!

在被青叶摄住口唇的瞬间,一种寒光从青叶身上流淌向月染的体内,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月染有瞬间呆愣!

甚至忘记挣扎,他只觉得冰冷嘴唇交叠上来的瞬间,有某种东西从青叶的嘴唇间渡了过来,他一愣,咽了下去!

他给他吃了什么?

猛的一使力,两人至今居然有了一点距离,青叶也不靠过去,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怀里大口喘息的月染。

伸手,抚摸他的嘴唇,他笑得温柔,「舒服吧?我的吻技比诸离玄如何呢?」

「青叶!」离玄一声怒吼,身形移动,向青叶而来!

「放开月染!」月染现在妖力被封,根本就是任他上下其手!

青叶浑不在意,轻轻挥手,几十道结界瞬间完成,将他挡在三丈之外,「如果我说不呢?」青色眼睛只斜斜看他一眼。「就这样?」

好强!被他挡住的离玄拧了下眉毛,想起冰魄对他说的话,知道青叶对龙族绝无任何好感,离玄吸一口气,身上忽然爆起了一阵漆黑的光芒!

而就在这一瞬间,月染清清楚楚地看到,青叶在微笑。

离玄?他怎么了?来不及去细想青叶脸上的微笑从何而来,他转头看向离玄,只看到一道黑光笼上离玄的身体!

那是异常强大的力量!

那是在刹那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刚刚转头,漆黑的光芒就笼罩而来!

青叶的结界被瞬间冲击粉碎,月染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感觉强大的力量从自己身上扫过的刹那,有什么流淌到了自己的容颜上,滚烫黏稠!

是血!刚意识到这点,他就被黑光卷走,只觉得那黑光像是有意识似的把他卷入了离玄的怀抱。

在接触到温热肉体的同时,奇妙的安心感轻轻叠了上来,他感觉离玄抱着自己的手缓慢地收紧。

终于,又回到离玄怀里了。

羽族青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头顶上。「月染,你没事吧?」

刚才发生了什么?刚才的能量实在太大了,离玄怎么能发出这样的力量?来不及回答离玄的话,他转身,上下打量他。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却又看不出什么异常。

「呵呵,离玄的情况现在可是非常严重呢。」不远,还被黑光笼罩着的青叶轻轻笑语,优雅地走了过来,青色的长发上染满鲜红的液体,华贵的衣饿支离破碎,样子十分凄惨。

直觉知道他说得没错,根本来不及管青叶,月染回身,看向抱着他的男人,仔细审视着,「你怎么了……」月染的声音里有不可抑制的颤抖。

冷静,他告诉自己。现在这里能帮得了他的只有自己,不能让冷静之外的情绪控制自己,这么想着,他开始检查离玄的身体,手指却忍不住不停的颤抖。

千万不能出事,不能有任何意外。

灵视检查到离玄的身体内部时,他忽然一震,「你……」

「没错。」离玄点头,看看他,又看看青叶。离玄摊开了手掌,掌心是一颗已经碎裂成两半的漆黑的珠子,其中碎裂的部分上染有鲜艳的血色。

月染看着他手掌中那颗珠子,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连手指都在颤抖,果然是他想像中最糟糕的局面。

离玄看着他瞬间苍白的面色,点头,「我是利用内丹的力量震开青叶的――不过青叶太强,我的内丹……似乎被震破了。」微笑着说完这句话之后,离玄身子摇晃一下,栽到了他的怀里――

接触到男人因为失去意识而柔软的滚烫身体,在那片刻,月染的大脑里只觉得一片彻底的荒废。

无法思考,无法去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大脑里一片冻结般的寒冷――

离玄,他只能看着他,念着他的名字,整个身体却冻僵一般,动弹不得。

然后,当这些情绪如疾风一般扫过思维的瞬间,某种远比愤怒还要愤怒的情感占据了他的身体!

在一边玩味的看着他们,也不过来,直到这时,他才拍拍手,悠闲地走过来,哪知刚踏前一步,月染单手抱着离玄,另一手一抖,雪白冰剑凝结在掌心,七尺冰锋指向他的咽喉,雪亮耀眼。

月染没有看他,只是凝视着怀里的离玄,轻轻拈去身上被离玄的力量粉碎的发丝,「你别过来!」

「你拦得住我?」一颗血珠滚落到脸上,青叶轻轻一甩,不在意的微笑。

「……我自然拦不住。」月染还是不看他,掌心贴在离玄的前胸,一点点灌入自己的力量,保护他的心脉,直到他面色稍微回复,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冰蓝色的双眼依旧胶着于怀中的男人身上。「但是,我希望天帝大人不要忘记了,我也有内丹!」说完这句话,七尺冰锋暴强,青白长剑从青叶耳边滑落,青叶无所谓的微笑,向前一步。

月染依旧没看他,身上却是一道白光隐约!

「再踏半步,即使你是天帝,我也让你葬身在此!」

冰锋一抖,削下青叶耳边发丝,剑尖向下一滑,指向他脚下,冰锋所触之,无不冻结!

察觉到他们的气息赶来的龙帝、凤帝和胧叶,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

看到自己的养父母来了,月染冰锋一收,抱着昏迷的离玄奔到龙帝面前,龙帝发现月染情况不稳,拧了一下眉毛,朝他眉心一点,以灵力助他平衡体内翻腾的灵力,冰魄也顾不得青叶,抢前一步抱过离玄,用灵视看了一下,面色不禁一凝。

他低头对身帝的龙帝说道,「他内丹破了。」获得御印的妖怪都有自己灵力所凝结而成的内丹,那几乎等于他们的一切,包含着他们的力量和生命,当内丹碎裂开来的时候不仅是修行毁于一旦,而且是性命都难保!

冰魄面沉如水,他的灵力滂沛而出,形成了一道防护膜覆盖住了离玄全身,一点点修复他的身体,片刻之后,离玄的呼吸开始平稳起来,知道命是保住了,他朝龙帝点点头。把月染和离玄都交给了胧叶带走,等他们消失之后,龙帝和凤帝来到了浑身浴血的青叶面前。

一直以看戏的姿态在旁边看着,现在,看到妖族的两位王者向自己走来,青叶一脸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对看一眼,龙帝和凤帝一起屈膝,「……天帝大人。」

青色的眼睛看向面前的两人,青叶也不说话,只是向他们扬扬自己染血的双手,溅起的血点落到被月染的寒气冻结的土地上,雪白衬着血红。

很清楚他是什么意思,龙帝开口,「……我可以知道事情的原委吗?」

「我看到本应举行订婚仪式的月染被离玄非礼,好心上去施救,结果被离玄所伤,就是这么简单。」青叶的声音动听至极,却带着无法形容的阴毒,让所有听见的人都有被某种锐利的东西刮过耳廊的感觉,搭配上染血的绝色容颜,分外触目惊心。

说完,青叶抬手,轻轻舔了一下手臂上的鲜血,嘴唇的颜色竟鲜红还要嫣红。

青叶的力量在历代天帝里数一数二,如果真心想躲,就算是离玄自爆内丹又能如何?根本伤不了他分毫。这摆明了就是成心要找他们麻烦!但是两人又谁都不能说什么,这事件,姑且不论天帝的真实动机是什么,至少在表面看来,确实是月染和离玄有错在先。再说,他们伤的是天帝,稍有理不好,早已积怨的妖族和仙界怕是立时就是纷争。

「……那么,天帝大人,您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放逐。」随意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青叶微笑,「我要你们龙凤两族放逐月染和离玄。」

「……放逐?」放逐月染和离玄对他而言有什么好?而且,居然仅仅是放逐就可以摆平这件事情吗?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对看一眼,惊讶于他此刻的好心,权衡了一下,龙帝抬眼看他,然后再度低头,「我二族自然遵从天帝大人的意思。」

如果这样就能息事宁人,那是最好。

他没看到青叶在血污后轻轻微笑。

明苏,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啊!

心里愉快的念着这句话,青叶看了两人一眼,决定愉快的在这段旅游里加上一点有趣的成分。

他看向龙帝,青色眼睛一扫,看向他冠上正中一颗金黄色的宝珠,悠然开口,「龙帝,龙魄金心安好,不知何日可以转为玄心哪。」

龙帝只看他一眼,冷笑,「您过虑了,即使在下炼成龙魄玄心,也断然没有窥觑天帝宝座的意思,还请天帝大人放心。」原来,还是为了他龙族世传的这颗宝珠!

龙魄世代为龙帝相传,储存龙帝每过一个天劫之后的力量。当龙帝过了五劫之后,龙魄就会转为玄色,到那时,也就是龙帝可以问鼎天帝的时刻。

果然,青叶无数年来对龙族苦苦纠缠,就是为了这颗龙魄!

他根本无意于天帝之位,但是青叶却总是纠缠不去。

听到龙帝的回答,青叶只是暖昧一笑,也不再理他们,翩然而去。

呵呵,本身有没有这个意愿不是问题,而是本身有可能具备的能力就是罪过,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现在统治这块大陆上最大国家的皇帝不就是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吗?

对他而言,任何有威胁的存在,不论本身的意愿如何,都要被彻底消灭!

望着青叶远去的身影,凤帝看了龙帝一眼,摇头,「明苏,小心,这件事情到现在绝对还没完。」

龙帝点头,样子沉郁。

青叶的性子难缠多诈,如果这件事情到此完结,他真不知道他到底能捞到什么好,唯一知道的,是他对龙魄依然窥觑,就是不知,他到底打算用什么样的法子来做什么了。

但现在这时,想不了那么多,只能小心谨慎,走一步算一步了。

胧叶本想带着月染和离玄直接回龙界的,但是因为离玄的伤势重到没法承受长距离的空间跳跃,胧叶无奈,只能把他们二人带到最近的龙族别宫。

在刚受伤的时候被月染护住心脉,随即又被冰魄施救,离玄伤势虽重,却也不必太担心。不过内丹破碎依旧是大伤,在未来的数百年间,离玄大概只能使用自己三分之一不到的妖力了。

胧叶将自己的灵力灌入之后,龙帝和凤帝还没回来,已经知道出事的香族又找上门来,白狼痛苦地按按脉门,化为人形出去接待了,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月染和离玄。

没有离开过昏迷的离玄半步,月染握着他露在被子外的指头,一点点灌入自己的灵力。

月染安静地坐在离玄的床边,看着龙界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轻轻扑了他一脸,带起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

现在的离玄,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尸体似的。这样子的离玄,太脆弱。

他从未看过离玄如此,这,是离玄唯一一把如此脆弱的自己放在了他的面前。

他记得很清楚,为了他,这个男人几冒险;为了他,将内丹也碎裂了。

从两人相逢到现在,不是追就是逃,仔细想去,除了悠闲的几,完全没有任何快乐的记忆。但是,就是和离玄相的日子,他才比较像是一个活着的生物。至少,有感情。

他握着离玄的手,看着清澈的月光与波光混合,流淌在自己掌心,青白混合,仿佛是那日离玄递给他的菊。

他苦笑一声。

似乎,他总是在辜负着离玄……违背自己的心愿,完全不去理会他为自己所做的努力。然后,导致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他还记得,当离玄倒在他怀里的瞬间,他只觉得心脏都要冻结,前所未有的愤怒席卷上全身。等平静下来之后,回到床前看着他,却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非常的害怕,怕他就此不再睁开眼睛,怕他就这样离开……

一想到以从此之后他的世界里将再也没有离玄,就寒冷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缓慢地闭上眼睛,无意识的呢喃着自己也听不清的话语,任龙界清澈的月光拥抱着自己,也任龙界永远荡漾着的波光一的淹没他全部的灵魂――

然后,下一个瞬间,他惊讶地听到自己嘴唇之间逸出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名字――

――离玄――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这种无助的时候叫着谁的名字时,他像是犯了什么罪一般的捂住了嘴唇,而就在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月染忽然觉得胸膛之中升腾起想要哭泣的强烈感觉――

有那么一个刹那,他忽然了解到,他是如此的希望此刻离玄可以在他的身边,他是如此的渴求着离玄给他的温暖――

捂住嘴唇的手轻轻上移,他把修长的手指盖到了眼睛上,感觉着冰冷的手指碰触到滚烫的眼皮,接着,低低的呜咽从他的咽喉流淌了出来……

离玄,他爱他……

而他现在才知道。

如果胸膛中为你而疼痛的感觉是爱情的话,那么,我爱你……离玄……虽然现在才知道。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那个男人的呢?或许是一开始,从最初的雨里就爱上了那对清澈的绿色眼睛。

离玄任性妄为,无拘无束,对他这种完全拘束起来的人而言,是根本无法想像的人生。

所以,被吸引的同时也抗拒,就这样被扯入了离玄的人生之中。

他一直在抗拒这个事实,然后,为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就在这时,胧叶从门外迟疑地踱着步子走进来,一双紫色的眼睛有些犹豫地看他。

「胧叶大人,怎么了?」

「明苏回来了。」

「……龙帝大人叫我吗?」

胧叶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是的。」

什么也没说,月染点头,向外走去。

当他来到正殿的时候,中间设着三个宝座,龙帝、凤帝和胧叶各占一座。

周围寂静无声,气氛凝重,差不多知道要发生什么,看了一眼堂上,月染屈下单膝,「洞庭龙君月染见过诸位大人。」

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起身,龙帝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怎么措辞的样子,才缓缓开口,「你可知错?」

「……不知您说的是哪件事情?」

龙帝刚要再开口,凤帝轻轻摇摇扇子,微笑了起来。「明苏,你太凶了,会吓到孩子的。如果是说私奔的事情,那全都是我家弟弟的错,不能随便怪到月染身上。香帝那边我会去道歉,至于婚事……」他住口不说;他虽然也很护短,但是还不至于护到这种地步,单论私奔的话,怎么看都是离玄强带着月染跑的。

听到冰魄给自己打圆场,月染却慢慢地抬起了头,清冷的蓝色眼睛里盈着微弱的火光。他忽然想起香帝公主那双在水晶后的绿色眼睛,只能在心里苦笑。

这就是代价,他忽视自己的心愿,然后就牵连上周围的陌生人……

「这的事情,不光是离玄一个人的错,就私奔而言,我和他两厢情愿。不存在胁迫与否。」说完,他低低伏下头去,不再看座上三人。

冰魄头疼地揉了下眉毛:替人顶罪吗?不过算了,这事不值得细究。反正他和明苏一起出面的话,香帝这点面子还是可以卖的。

最紧要的是……他看了一眼龙帝。龙帝点头,看向他。

「是你们伤了天帝吧?」

「是天帝大人有错在先。」他据理力争。

龙帝和凤帝互看一眼,龙帝苦笑了一下,「但是,天帝的说辞是,你先向他求救的。然后他为了帮助你才被离玄所伤。」

听到这里,月染一时语塞。当时的情况确实是这样,是他向青叶求救的,这是事实。但是!他仰头,刚要说什么,却只看到龙帝轻轻摇了一下手掌,「……什么都不必说。」虽然大家都知道到底谁对谁错,但是他们却不得不屈从于压力,把自己心爱的孩子放逐。

从龙帝的话中嗅到了不祥的成分,月染低头,心里一片慌乱。

龙帝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养子,困难地开口。「……那么,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你和离玄被龙族与羽族放逐了。在未来的一千年里,你和离玄会被放逐到人间去――在这一千年里,你们不再是龙族或羽族的子民,而是一个被放逐的罪犯,如果在一千年里你们出现在龙族或凤凰族的任何领地里,看到你的任何龙族或羽族都有斩杀你的权力。」

说完这句话,扭头不去看月染惨白的脸色,他拂袖而去!

而同时,在遥远的天界以水镜观察着这里一切情况的青叶微笑,修长的指头优雅撑住下颔。

「多有趣。」他吟唱似的轻笑。

第九章

在听到这个放逐令的时候,月染只觉得血液都冰冷了。

他被放逐了吗?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龙族了?

他终于被所有的亲人彻底抛弃了?

几乎在瞬间陷入了完全自暴自弃的情绪,他颤抖着压住自己的手腕,空洞的蓝眼凝视着地面,片刻之后,等自己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之后,他仔细想了想,立刻发觉其中的意思,想一想就明白了龙帝真正的意思,也明白他之所以做这个决定是为了保护他们两人,但是,即便清楚了,脑海中那种自己被抛弃的自虐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消退不下。

房间里已没有别人,直到膝盖上隐隐传来疼痛,他才慢慢拖着脚站起来,向离玄所在的房间而去。

离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月光轻轻围绕着他,仿佛是什么光环一样的包住。

他慢慢的、无神的在离玄床边坐下,凝视着他,片刻之后,苦笑。

多讽刺的事情,就是在不久前还无论如何都要逃离的男人,现在却是唯一可以陪在他身边的人了……

轻轻侧身躺在他身边,看着正对着自己沉睡的容颜,他看着,轻笑,在嘴角的弧度还没弯起的瞬间崩塌,眼泪禁锢在体内无法流出,忍不住把自己的容颜埋在了离玄黑色如流泉一般的长发里。

月染过了很长时间才制止住自己身体的颤抖,他缓慢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眼神孤寂而温软,他抿起嘴角,在离玄苍白的嘴唇上印下一吻。

颤抖的亲吻,仿佛是确定,这个男人现在真的是他唯一的依靠。

非常温柔的触感,像是丝绸落在嘴唇上缓缓的厮磨着,温柔而不带任何别的感情。

环上离玄的颈项,白皙到接近透明颜色的手指在离玄颈项两侧支撑着身体,上面缠绕的黑发一丝一丝的,像是上好的白玉上面覆盖着散乱的黑丝。

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离玄的嘴唇上,当银龙的嘴唇终于染上羽族青年微弱的温度之时,无法流淌下来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如同鲜血一般滚烫的液体从面颊上滚落,沿着嘴唇落到了离玄的面颊上,仿佛珍珠。月染笑着,摇摇头,伏在他床边,跟他靠在一个枕头上,任凭泪水滚下眼角,渗透入枕头之入。

昏迷的感觉是非常奇妙的……

意识渐渐的漂浮,在一个没有空间的广大湖泊里漂浮着,然后上下左右的浮荡――意识也像是拥有自己的感觉一般渐渐的滚去。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像是从身体里面分离出一个比灵魂更高等的意识存在于虚无之中,然后注视着意识一点一点的沉睡,仿佛是一个人看着自己睡着一样。

意识在没有温度而柔软的渊卷缩了起来,最后,被一个温暖的存在拥抱着,这是苏醒的前兆,渐渐的,随着温暖开始让意识鲜活起来的同时,连呼吸都有了生命……

于是,意识被从那个悲惨的地方解救出来,等离玄感觉到意识和肉体相互结合的瞬间,一种从身体内部发现的迟钝的疼痛在身体里撞击着他,这几乎无法忍受的疼痛让离玄猛的睁开了眼睛――

绿色的眼睛里面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温柔的冰蓝色眼睛,然后是温柔的笑容。

那样温柔的表情在月染清雅的容颜之上出现,优雅得像是一朵莲在春日里舒展着优雅的身体,让离玄有瞬间的呆愣。

呃……他是不是还在做梦?不然怎么能看到月染对他这么温柔的微笑?

还没等他从这种高级待遇里缓过神来,一声温柔的叫唤再把他推入了「这绝对是个梦啊啊啊!」的妄想里。

「离玄?」温柔的呼唤震烫着耳膜,感觉着灵魂似乎都在瞬间被彻底的温暖,离玄猛的醒神,身体内部的疼痛似乎都轻了不少。他看着面前明明熟悉现在却有一种莫名其妙感的男人,仿佛不认识似的凝视月染清雅的面容,却在看了一会之后,像是身体内部有什么疼得无法忍受的感觉般皱起了眉毛。

「身体疼,对吧?」小心地把包裹他的毛毯细心地向里窝了窝,月染用手背轻轻抹去他容颜上散乱的头发,没有忽略他任何一个最细微的表情,看到他皱眉。

「你已经昏迷很长时间了。」

按按在被子下面的手,嗯,似乎不是做梦!一旦确定,他立刻发挥黏人本性,把被子一掀就巴了上去,月染看了之后一拧眉头,小心地任他抱着,用被子盖住他的身体。

整个人都巴在他身上,离玄安静地把自己放在他的肩膀上,指头缠绕着漂亮的银色发丝。

「……真像做梦呢,月染居然对我这么温柔。」

「……」他以前对他很凶吗?月染反省,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孩子似的羽族青年已经趴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看着伏在自己肩头睡得仿佛孩子的离玄,月染望天,忽然觉得到刚才为止都糟糕透顶的心情,忽然好了那么一点。

接下来的日子,离玄恢复得很快,他尽量婉转地把被放逐的事情告诉了离玄,离玄却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他只是很严肃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发问。

「……我们都被放逐了,对吧?」

「嗯,没错。」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看着他的脸色,「那我们在一起吗?」

「……在一起。」

有着俊美容颜的黑发青年立刻拍拍胸口,完全放心的样子,「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

这算不算是豁达呢?月染苦笑着想,然后每天每天都陪着他,任时光流逝。

在被放逐的日期快来监的前晚,龙帝召唤他,月染到龙帝面前,恭敬的屈膝。

「龙帝大人。」

黑色的眼睛凝视着自己最心爱的养子,龙帝轻轻摇头,「……今天晚上……是最后一夜了吧?」

「……是的。」

「那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想和离玄……在一起。」

手指敲打着椅子的扶手,龙帝忽然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月染,你知道,我从来不赞成你和离玄在一起,这个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月染没有说话,他只是低头扳着自己的手指,但是在如此沉静的外表下,他的心脏却不听使唤的在胸腔之中用力地跳动着。

「……你是一个乖巧到愿意抹杀自己的意志来让我们满意的孩子,不会有人比我和胧叶更清楚你的性格了。你单纯得实在不适合和离玄在一起,不是说离玄不好,而是你的单纯无法包容他,我一直这么认为。」龙帝揉了下额角,「……我真不知道对你的教育是成功还是失败……」他真心希望月染能幸福,能找到一个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幸福地过一生。他也真心的认为月染和离玄在一起只会不幸。

不过,他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把自己的所有意志强加在了月染的身上。

但是,就算月染以整个灵魂爱着离玄,但只要他明确的说一句不同意,那么月染就算会在剩余的人生里持续不断的感觉着灵魂的疼痛,他也会这不犹豫的放弃离玄吧?

是的……他在看到月染屈从的时候,更想看到的是月染自己的选择。

选择离玄也好,不要离玄也好,他希望看到的都是月染用自己的意志进行选择――

「月染……我不知道你到底爱不爱他。是的,你可能爱他,非常爱他,你也有可能一点都不爱他,你不过是因为第一被人追求而迷惑罢了,算了……」龙帝感觉有点焦躁的轻轻挥手,「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我说过,月染,你是一个非常乖巧的孩子,乖巧到不惜抹杀自我地步,我希望你做事的时候判断的是自己的心意,而不是我或者胧叶的心意,明白吗?只要你是以自己的心意做出的决定,无论你得出的结论到底是什么,无论那个结论是我和胧叶乐见的还是不乐见的,我都很高兴,这么说可能你会觉得我自相矛盾吧……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理解。」

「我很高兴看到你以自己的心意做出决定,但是做为一个父亲,我必须要提出我对你的忠告,而接受或者不接受,就是你的事情了。」

「……我想我能明白。」月染点头,银色的头发在空气里荡漾着一丝微弱的痕迹,龙族的青年抬头,白皙清秀的容颜上浮动着真正意义上的温柔笑容,而这样坚强又温柔的笑容龙帝第一看到。

龙帝也欣慰的笑了。这个孩子终于肯正视自己的需要了……虽然觉得不爽,但还是要感谢离玄,如果没有离玄的话,那么他的儿子到现在还会是一个连自己的心愿都要埋葬的「乖孩子」。

「那么……你不改变自己的决定了?」他严肃的问道。

「……」月染抬头,看着自己的养父,「是的,我决定了,我想和离玄在一起――即使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被他抛弃也无所谓。」

「……那很好……那么,月染,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你被放逐了,你被从龙族放逐了。在未来的一千年里,你会被剥夺掉绝大部分力量放逐到人间去――在这一千年里,你不再是龙族的子民,而是一个被放逐的罪犯,如果在一千年里你出现在龙族的任何领地里,看到你的任何龙族都有斩杀你的权力。」

听到自己养父的话,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结局的月染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然后重重地向他叩拜。

龙帝也跟着闭上了眼睛。「等离玄苏醒之后,你就和他一起走吧。」

你现在自由了,你什么地方都可以去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存在可以束缚你了……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了……

龙帝忽然笑了起来,清澈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清澈的光彩,「……一定要幸福啊……月染,你幸福才是我和胧叶唯一的愿望……」他伸手,抚摩着龙族青年银色的、泛着月光般青幽的头发,感觉着水一般柔滑的感觉从自己的掌心流淌而过。

「……所以,就算是跟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作战,如果你认为那是为了你的幸福,无论如何你也要奋斗到底,好吗?答应我。」

「……」看着他没有说话,月染只是把自己的手掌覆盖在龙帝抚摩自己头发的手上,感觉着传递过来的温热,然后用力地点头。

看着给了他满意答案的月染,龙帝微笑着放开了自己的手,「走吧……」

是啊……走吧……他成熟的儿子终于要离家了――

走吧走吧……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

点头,咬住了嘴唇忍耐着自己的不安和想要哭泣的冲动,月染向自己的养父鞠躬,然后离开。

龙帝听到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像是放松了般把身体靠在椅子里,把手挡在了脸上,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又开了,一道小小的落寞身影从门缝挤了进来,然后自动自发地爬到了他的膝盖上。

全是毛的爪子抱住了龙帝的脖子,白狼用冰凉的鼻子碰碰龙帝的脸,细声细气的开口:「……明苏,月染和离玄要走了。」

「……他们也到了必须要离开父母身边的年纪了。」龙帝把白狼抱在了怀里。

银白色的爪子捧住了龙帝的脸,白狼哀伤的紫色大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水,「月染走了,被你放逐了。」

龙帝苦笑,把手早到它的面前,「胧叶,想咬的话,这整只手都给你。」

白狼抽噎了下,捧起丈夫的手轻轻咬,留下淡淡的牙印,「我知道这都是天帝的阴谋……」白狼没有说完,宛如水晶一般的紫色眼睛里滚落出大颗的透明泪水,落到了龙帝的指尖,然后滚到自己的毛里。

「孩子长大了,总有一天会离开父母的,他不可能是你膝盖上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啊……」

「……我知道,但是……」

「那么乖巧的孩子,他只会看父母的脸色行事,只会听父母的话,装做自己很幸福的样子……你希望看到那样的月染吗?幸福有否、受伤与否,我觉得,只要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我都可以认同,生命是很长的,而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不可能只有幸福和欢笑,他必须要体会眼泪和痛苦,而这是我们不能给他的……」他摸着白狼耳朵上丝绸一般柔软的毛,微微的苦笑了起来,「虽然没有一个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伤,但是事实上,没有不受伤就可以成长这么美好的事情……」

说完这句,沉默了,他抱紧妻子,不再说话。

第二天,月染就和离玄离开了龙宫,就像是他到龙宫的时候一样什么都没有带的离开。

那里没有任何东西属于他。

两人一起向人界而去,在那里生活他们可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和未来。

在走出龙界大门的一瞬间,离玄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月染,我以后就是你的家人了呢。」他知道,月染和胧叶及龙帝其实都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没有了这层天然的牵绊,他在潜意识里其实一直是害怕自己被抛弃吧……因为他们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这样的月染一直在不安,而现在,他希望可以让他的不安停止……

听到这句话,月染对他露出一个似乎随时会哭泣出来的微笑,然后在他唇上一吻。

离玄和月染一起翩然降落到了人类的土地上,此时,人间正值宋代的盛世,歌舞升平,是这个国家平安富庶的时代,而现在,满天的白雪像是一件外衣覆盖了整个世界。

看着化做人形的离玄落到了地面上,也看龙族的青年像是白银一般在空气里飘散的长发,离玄抚摩上他的头发,把他的长发颜色变成了美丽的黑色,「这样才不引人注意呢……」这么说着,温柔的微笑,离玄一双已经变成黑色的眼睛看着月染冰蓝色的瞳孔,微微叹息,「……这么美丽的眼睛……真不忍心变成黑色的呢……」

感觉离玄的手掌蒙上了自己的眼睛,月染乖顺的闭合,当他再度张开的时候,出现在离玄视线中的就是一双温润美丽得像是黑水晶般的眼睛了……

他们两个人降落到地面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看看即将沉到西边的太阳,离玄和月染急匆匆地在附近寻找,也只找到一间早就被废弃的林中小屋。

在房子周围加上结界,离玄回到月染的身边,看着黑发的青年畏寒地卷缩在一堆稻草上。

他不禁笑了起来。「月染,你总是给我惊喜呢……你看你是龙不会游泳,是银龙还怕冷……真是太可爱了……」

「……」月染没有说话只是横了他一眼,就朝自己冻得发红的掌心小口的哈着气。

走过去,把他轻盈的身体抱在怀里,离玄小心的用披风包裹住他,把他冻得冰凉的手指按在掌心,用自己的温度来温暖他寒冷的肌肤。

骨节分明而修长的白皙手指躺在他的掌心,紧紧与他十指相扣,感觉合在掌心的冰冷肌肤逐渐在自己的温暖之下带起温度,离玄满意地把头埋在了月染黑色的头发和颈项之间,小口的啃咬着其下的肌肤,在白皙到近乎无色的皮肤上制造属于自己的痕迹,留下艳丽的粉红色泽。嗯嗯……味道不错……在这一刻,离玄感动得想要合掌膜拜。

热度开始在两人之间沸腾开来,从来不习惯和别人如此亲密的月染有些惊慌,他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推开身后的男人,却被离玄握住他的手,在柔白的掌心烙印下一个吻。

像是被铜铁的烙印烧到似的,龙族青年的整个身体在离玄怀里跳动了一下,离玄则悠然的把他按在怀里。

「……很难过?」

「……」没有回答他,月染只是转头看他,黑水晶似的眼睛像是森林里清澈的溪水一样温润,倒映着离玄的身影,黑色丝绸般的长发从他纯白的衣服上流淌而过,份外带起情Se的感觉。

「……你的样子美丽极了……」这么赞叹着,手指在月染的胸前交握,修长的指头灵巧地解开他胸前的扣子,离玄吻着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随即紧绷起来的肩膀,然后抬起他的下颔,在樱色的嘴唇上烙印下一个吻――

甜蜜的、滋润的,仿佛要将灵魂也融化的吻蔓延在两个人的唇舌之间,而冬天所没有的迥旋荡漾开来――

终章

冬天天亮得非常晚,当第一丝阳光照射进小屋的时候,那暖暖的感觉刺激着月染赤裸的皮肤,让他觉得很是舒服。

微微呻吟了一声,他转动身体,感觉着柔软如羽毛般的物体令人愉悦的擦过全身的肌肤。

「……」在昨天的情事中恢复成原有颜色的眼睛在同样恢复颜色的睫毛下微微闪烁,月染像是冻结的天空般的眼睛眯细了起来,看着撒满一片纯洁金黄的世界。这片落在他眼睛里的世界美丽得像是一个不存在的童话。

纤细的手臂支撑起他修长而有着纤巧感觉的身体,月染把额头上散乱的银发向后掠去,看着窗外的景色。

「小心着凉。」离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接着,一个温暖得仿佛被子一样的物体覆盖了月染白皙的身体。

看着覆盖上自己身体的黑色翅膀,月染舒服的向后靠去,依躺在化身成黑色鹭鸟的离玄身上,而有着华丽羽翼的黑鹭体贴的把翅膀向上提了提。

昨天夜里月染喊冷,他只好把自己奉献出来给他当被子,但是可以抱着自己心爱的人――感觉还不错。

「……有点冷。」月染小声地说,离玄另外一支翅膀就叠了上来,把他的脚也包裹在怀里。

舒服地把身体埋在离玄的羽毛里,月染懒洋洋的用手遮蔽着自窗户射进来的阳光,兴趣盎然的看着窗槛上丝丝伶仃般味道的白雪。

而离玄则用尖尖的鸟喙理着他纤细的银丝。

这是相当漂亮的一幕,浑身银白的龙族青年被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黑鹭珍惜地抱在了怀里,那银月光线一般的发丝缠绕在黑色的、带着奢华丝绸味道的羽毛上,一起在黄金的阳光下纠缠出美丽的感觉,简直像是被黑色的丝绸包裹着的珍珠一般。

黑鹭轻轻把他掉在耳后的头发叼了起来,一双像是可以吸取人魂精魄的眼睛凝视着怀里的人,「……月染,我以后会在我们住的地方种很多很多梅和菊的……」

「……梅?菊?」他回头,凝视着那双绿色的眼睛。

「那是你喜欢的吧?我会亲手为你种上一园子的梅……」黑色的鹭鸟说完之后像是觉得有些害羞似的用翅膀挠了挠头,动作带起的微风,让月染在他的翅膀之下卷缩得更向里了一些。

「……」月染笑了起来,他仿佛小孩子撒娇一样把整个身体都埋在了离玄柔软的羽毛里,一双纤细的手臂也环绕上黑鹭的颈项,白玉一般的手缠绕其上,被黑色的丰美羽毛所覆盖,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点肌肤的颜色,月染低低的开口说话,带着些呢喃的味道,「真好……我们有一个家庭了……」

「没错。」爱怜地说着,黑色的鹭鸟再展开了自己丰美的羽翼,把在这个世界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存在包裹于怀里中――

看着自己的情人在怀抱里舒展着修长的身体,离玄化为人形,纠缠向他,把银龙柔韧修长的身体压在了身下,轻轻吻上他的嘴唇。

他该不该说,所谓的黑鹭真是万年发情的生物呢?月染对天翻翻白眼,但是也无可奈何,反正,他也希望透过这样的人体接触来确认彼此的归属和占有,他热烈的回应情人的热情,舒展着修长的四肢。

就在离预习即将进入他的瞬间,一种奇妙的感觉忽然从他全身蔓延而上,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血管一样的奇妙疼痛!因为那种疼痛太过奇怪,他一把推开离玄!

就是这么的一个动作也加剧了月染的痛苦,他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有什么涌了上来!

在激情中忽然被他一把推开,离玄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又触到了他的逆鳞,哪知仔细一看,却看到他吐出大口青蓝色的血液!

「月染!」他抢身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只觉得他的身体异常的高热!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月染只觉得身体内的疼痛越发激烈起来,仿佛有什么正沿着他四肢百骸行走,一点一点的延伸着,正在皮肤下爬动,随时会穿破他的身体而出!

他看了慌乱的离玄一眼,想告诉他不要着急,哪知,他一开口,血红色的植物藤蔓从他口腔里生长出来,而几乎是同时,无数的枝叶根茎也从他皮肤下窜生出来,瞬间,血四溅中,血红色的植物爬满他的身体,逐渐向外扩散!

立刻就辨认出那是什么植物,离玄失声惊叫――「女娲!」

女娲是只有天界生长的珍奇植物,它的果实名为胎种,服食下去之后,会在体内形成胎宫,如再与男子交合,即可接纳精气,诞育子嗣。胎种一般都是不育的女仙服用。

灵力强的男仙本身就可以用自己的力量随时改变性别,自然不需要胎种;而灵力稍弱的男仙食用胎种之后,会被大量吸收灵力以制造可供胎儿存活的胎宫,一旦接纳精气,灵力吸收得更快,如最后被吸收者灵力不支,就会被胎种结成的女娲破体而出!

月染到底是什么时候服食胎种的?

如果是平时,靠着胎种是以他的精气成形的,多少可以凭他的力量来压制,但是现在不行,他的内伤尚未痊愈,根本就无法压下胎种的力量!

除了他之外,能压下胎种力量的就只有和月染同族的龙族――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月染身体内的女娲迅速向外蔓延,其中有一部分已经向地面扎根而去了!

现在能求助的人只有一个了!离玄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他先用自己的灵力勉强阻止女娲的蔓延,双手快速结印,凝聚空气里的水汽,召唤水镜。

联系上了龙帝,也不多说,龙帝一看他身后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来不及进行瞬间移动,而是立刻借助水镜的力量穿越而来!

「龙帝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他来,离玄立刻把月染交到他怀里,焦急询问。

龙帝什么话也没说,把手掌放在月染的胸口,感应着他体内胎种的迅速成形,他眉毛一拧:这胎种成形得异常迅速……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胎种移出体外了……

原来,这才是天帝的真正目的!

先在月染体内种下胎种,故意折损自己,引诱离玄自破内丹,到此时无法施救,然后又让他放逐两人,最后所有阴谋在此刻 汇总――

他也只能说,好阴毒的计谋!

他算准他不可能不救月染,更算准了他要救月染就要用龙魄,只要他动用龙魄,一劫功力立刻灰飞烟灭,青叶也就不用担心他的地位了!

天帝还真是好狠毒的计谋!

看着不停从身体内部蔓生出女娲的月染,龙帝向离玄比了一个手势,让他不要在意,取下龙魄,放在月染胸前。

他轻轻的闭合上了双眼。

面前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即便毁上几劫功力,只要能救得了他,又能如何!

因为,那是那么乖巧而脆弱,被他爱的儿子啊!

催动龙魄的力量,缓慢的,在龙魄力量的镇压下,女娲一点点的回到月染体内,从龙魄接触的位置轻轻隆起,一株血红色的植物从月染的胸口长出,中间硕大一个盘,里面隐约是一颗光滑的蛋。

看着女娲已经完全回到了月染的身体之内,龙帝轻轻一拔,念了一声,「起!」

一阵白光爆起,龙魄的颜色瞬间变暗,就在这刹那,他似乎听到了天界上青叶嚣张的笑声!

在此刻,青叶的目的达到了!

意识随着龙帝流进体内的力量而逐渐清明,月染睁大眼睛,朦胧的蓝眼凝视着面前的龙帝。看了片刻,转向已经从他身体内被连根拔起的盘。

「……那是……」他困难的开口。

「……你和离玄的孩子。」

「……」听到孩子二字,月染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向龙帝伸出手去。

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血脉相连的存在,那是可以维系他和离玄之间脆弱关系的,唯一的纽带啊!

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自己的血亲,即便是再怎么说着爱和被爱,被抛弃的恐惧却随时都缠绕着他,丝毫不曾减弱。

即便他知道对方是怎样的爱着自己,他也依然觉得恐怖。

所以,要留下来,一定要留下来!那个他的孩子一定要留下来!

看着月染即使在随时都会昏全的状态下依然坚持要保护自己的血脉,龙帝轻轻摇头,把「女娲」给他,然后微笑。

「……月染,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而把产生自己体内的蛋抱在怀里,望着龙帝的背影,月染刚想说些什么,却浑身一软,就倒在了离玄的怀里。

他在昏迷前心满意足。

真好。

他抱着自己的孩子,然后自己被孩子的父亲拥抱着……这是多美好的事情……

他得到自己的家人了……真好。

而此时,天界那位青发的王轻轻呼出一口气,拂乱了水镜。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的,就不是他所关心的。

无论那是幸福还是悲惨。

有了蛋,那该怎么孵就是问题了,高位妖族孵蛋的方式绝对和母鸡之流有着绝大的差异。月染和离玄建立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各自把自己的血和羽毛、鳞片洒在蛋上,再以强大的意志力不断在脑海内描绘孩子的模样,最终就会赋予那个产自月染体内的胎种以生命,而这个生命就可以按照他们脑海内描绘的样子诞生了――他们称这个过程为「思抱」。

「哦……我们的宝宝哦……」离玄看着悬浮在空中的蛋,初为人父的黑鹭感动得直掉眼泪,不断品味父亲感觉的同时,还需要时不时的用翅膀擦擦眼眶,别让感动的眼泪流淌出来。

「……」月染虽然没有离玄表现的那么愚蠢,但是化为龙身的月染看着那枚对比自已巨大的身体而显得过于微小的蛋也还是充满了感动的好奇。

那里面是一个生命呢……是他和离玄的孩子……一个继承了他们血脉的存在……这个奇妙的认知让年轻的龙族青年胸膛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感动。

他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同制造了一个可以在日后被他们称为「我的孩子」的生命啊……

小心翼翼到甚至有些敬畏的程度,月染修长的身体把蛋盘在了怀里,小心的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它,随即害怕的缩了回去。

好小、好软、好脆弱,似乎碰碰就会碎掉的感觉。

真的耶……里面有他们的孩子呢……

想到这里,以冷静、理智着称的龙族青年第一没有形象的傻傻笑了起来――

蛋的孵化也需要夫妇双方的合作,他们要不断地以意念催促蛋里的生命早点降临到人世,以自己无比急切的心情为蛋提供孵化的养料,而在这中间,白色的巨龙就把蛋盘在怀里小心的照料着。

结果,在离玄和月染双重的努力下,蛋上裂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而微弱的破壳声也在这个由离玄制造的空间里回荡开来――

他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龙和黑鹭都紧张地看着蛋,像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黑鹭搓着翅膀开口,「……啊……希望是和我一样的黑色鹭鸟呢……」他一直好想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可爱宝宝哦……

「……」龙没有表情的抬头,蓝色的眼睛微微眯细,「……我不知道你在思抱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可是很确定我想要一个白色的龙来做孩子……」

「啊!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可爱的黑鹭吗?」离玄明显很吃惊。

「……」龙用爪子按了按太阳穴,「……我难道没和你说过我想要的是龙吗?」

「没有!」

当黑鹭的否认出口的时候,空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沟通误差――

他们在思抱的时候是各自按着自己的想像来的……

一绿一蓝两双眼睛同时看向正在摇晃的蛋――里面会爬出来一个什么样的动作?

紧张的用翅膀抹了一把脸,离玄看着摇摇晃晃从蛋里破壳而出的小生命――

一只有着黑色羽毛翅膀的小白蛇……

还好……不是什么太恐怖的生物……

龙和黑鹭提到嗓子眼的心一起放下,离玄万幸的拍拍翅膀,「幸好幸好啊……」一边说着一边捧起了小白蛇,离玄在自己宝宝的脸上亲了一大口,弄得小白蛇身上全是口水,「没关系没关系!我的小乖乖……爹爹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的!」

「……」听着他的发言,银龙一阵沉默,直到沉默在整个空间里蔓延开以后,离玄忽然觉得不怎么对劲的看着用爪子按着头的银龙,干笑。

「……月染……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一定不是吧?」一定不会是那样的……他虽然和月染沟通一向不良但是也应该不会不良到这个程度啊……

「……」龙的蓝色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恼,它似乎有些生气的甩了下尾巴。「不,你没猜错,正如你想的,在思抱的时候,我一直祈祷他是一个男孩子――」

抱着翅膀蛇宝宝的离玄立刻僵在了当场。

良久,他干笑起来,「……哈哈……是这样啊……哈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