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行云

第一章

残阳似血,如今红的丰采,照在这庄严宏伟的皇宫内院,竟有种浓浓化不开的愁。

往日车水马龙,太监宫女来往奔走的身影已不复见,百朝文武与天子议事的承干殿,冷冷清清,只剩下我一个人端坐在龙椅之上。

是的,我何其荣耀的是这个国家的帝王,只是有一点不幸的是,再下一刻这个国家也许就要灭亡在外族之手,而我这个刚登上帝位还不到个把个时辰的皇帝,还来不及尝尝做皇帝的威风好就注定得垮台,搞不好明天五时就上了断头台也不一定。

要不是李丞相那个没安好心眼的大嘴巴像父皇进言什么舍一卒暂时拖延蛮子叛军,以保将相,避其风头。

又不是在下棋,说得这么好听,好歹我也是个十四皇子,虽然我母亲是平民,我不受宠爱连封号都没有,可说我是小卒也太过份了些吧。

唉,做这个亡国之君就得赔上小命,想想真是不值!
当时眼见照顾我长大的奶娘,平时服侍我的那几个太监宫女,一干少说十几个人马全等着我牙缝露出一个不字,就要被推落御园的那口古井下。

一时大有生平未曾有过万千豪情,舍身成仁的壮阔情怀,咬牙硬是答应下来,我想当时一定是神智不清,要不就是孔老夫子读太多了,讲起啥劳子忠孝来。

萧遥啊萧遥,你逍遥世间不过二十载,今天可真要逍遥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想想我这皇帝连龙椅都还没坐热呢,就得死啦。
小时候我可是天天躲在布帘后,干巴巴的盯着这这纯金打造,黄澄的闪闪金光的椅子两眼直发光,恨不得拿块石头偷偷敲个一角下来去宫外卖,那我可就发财了,再也不用在皇宫里受尽冷落。

如今整块大黄金都是我的了,有什么用,扛也扛不走,不过话说回来,这椅子还真不是普通的椅子,纯金打造名家雕刻,坐起来果真是不同凡响,就算我现在衣衫褴褛的坐在上头也觉得自己威风凛凛,不可一世起来。

桌上那块玉玺也值不少钱吧,我拿起来左瞧又瞧,晶莹无暇,通体碧绿,可价值连城啊,不知道跟那番邦头子打个商量他肯不肯送我,反正前朝玉玺对他没用,送给我这个将死之人作陪藏品也算功德一桩嘛。

不过人都死了,要陪葬做什么,又享用不到,可怜我双十年华就要英年早逝啊。

想想一定都是李老贼害的,想到那副奸臣嘴脸得意的样子我就有气!

“你个死老贼,我砸死你!”一时火气怒冲冲上脑,我蹬上桌面,那三脚猫的武术根基竟突飞猛进,把手中算得上沉的玉玺扔了个老远,几乎飞过了半个殿,更没想到大殿门会忽然打开,窜出个人来,最最没想到的是,正好砸到了那个人头上。

“大胆逆贼!竟敢偷袭圣上。”只听闻一声大喝,数十把刀剑瞬间架在我脖子上。

偷袭!这群人真是脑子有问题,你们什么时候看过有人拿这么大块玉随身携带当武器来偷袭人了,还是兵器谱上暗器这一项多了样国家玉玺了。

我实在是想为自己的清白辩解一下,不过看在脖子上刀剑无眼的情况下,我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好了。

不过他们说圣上...?
他们口中的圣上应该不是指我,而是只眼前顶着一张足以冻死人衣着华贵的英挺男子吧,从他额角不停汨汨流出的鲜血,那锐利如鹰的眼神看来...我这下不止死定了,而且一定会死的十分难看。

“你是六年来第一个能让我流血的人。”声音冷冷响起,男子伸手抹去血迹,置于唇边伸舌轻舔。

糟糕,还遇到个变态,这下我会被乱棍打死,还是一刀刀凌迟死?

死有轻如鸿毛,也有重于泰山,虽知死劫难逃,一国之君更该慷慨赴死。

我肃然道:“可不可以不要五马分尸,基本上我觉得那样的死法太难看了。”

奈何天 第二章
更新时间: 2/1 23

“这么视死如归。你这么肯定我一定会杀你?”
男子鹰隼的目光破例的停留在我身上,老实说他的相貌还真不是普通的出色,五官像凿出来一样的完美遂,这样过份俊魅的脸孔一定迷死不少女人吧。
不过很可惜虽然他长的英俊,可看起来就不是属于宅心仁厚的人。

口不对心,你一脸看起来就像要砍了我啊!我在心里暗暗说道。
人在屋檐下,不仅得低头,连实话最好也少说,我不卑不亢道:“人生在世,都难逃生老病死,生死也最难看破,我不是什么得道高人,当然参不透这人生大关,我当然怕死,打伤了当今皇上我自知死罪难逃,若我此刻痛哭流涕求你饶我一命,恐怕你也不会大发慈悲的放过我。不过既然都要死了,要求死的舒服一点也不为过吧,当然如果你坚持要把我五马分尸我也只能坦然接受。”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大发慈悲的放过你。”男子嘴边泛起一丝笑意,顾盼之间目光流转,锋芒四射,我只觉一阵寒意,大叹自己竟惹上个这么难缠的人物。

“你看起来不像...那种人。”不像那么好心的人。我讪讪的笑道,吞下心里补充的那几个字。

男子一摆手,所有将士齐齐收起架在颈上刀剑,殿中异常宁静,男子轻蹙剑眉盯着我若有所思,大概是考虑究竟对眼前这个大胆无礼之徒,那种死法比较快心畅意。

“哈哈哈哈....这小子真有趣,腾耀你可千万别杀他啊,这么有趣的人杀了多可惜。”一道清朗笑声打破僵住的气氛,进入殿来的是一温文尔雅的俊秀男子,站在我跟前毫不掩饰好奇目光打量起我,男子虽不似他称呼的腾耀那般好看,倒也让人有好感些。

“再说要是你如今堂堂一国之君,跟一个小太监过不去,传不出起不丢人。”
太监,他口中的太监该不会是指我吧,虽然我自知眉眼几分秀气,少了一般男子气概粗犷,可也没娘娘腔到这种地步吧。

“我不...”正想开口辩驳,男子却在耳旁低声咐道:“不想死,要保命就别开口。”

“他是太监,看起来不像。”腾耀两眉高挑,一脸不相信的神情。

“是,怎么不是,你看他一点下巴一点胡渣都没有,连喉结也不明显。”男子双手在我身上东摸西摸,品头论足起来。

“再说是不是,摸一摸不就知道了。”男子像料知我必会挣扎,侧身擒住我手腕反剪,伸出空着的左手向我胯间探去。

“腾耀,这小家伙真的是个太监,你就别跟他计较了。”贞操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既然摸都被摸了,我也只得认命配合了。

“既是前朝太监,就继续留在宫中吧。”腾耀昂首睨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就这样...”他就这样放过我了。我匪夷所思的看着绝尘而去的高大背影。

从冷落不受宠爱的皇子,临危授命被拱上王位成了王国之君,最后竟成了敌人宫闱之中的太监,这瞬息万变,大起大落,还真可谓精彩。

回过头只见刚才的男子正一脸笑吟吟的望着我:“怎么,不跟你的救命恩人道谢吗?”

我俯身一鞠躬:“感谢公子仗义相救,虽是轻薄在下做出那种不何礼教之举,还是得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就此拜别,只望后会无期。此恩来世再报。”

“哈哈,我还真听不出来你感谢我,刚才此举也是一时情急,你别再计较了吗,我叫靖丹,勉强称得上是个将军,跟腾耀,也就是刚刚你砸伤的那个家伙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你呢?”靖丹一把拉回正往殿门口溜去的我,右手高高提起衣领,勒的我难受的紧。

“可...可否先放开尊架大手,要不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啊,真抱歉。”靖丹倒真依言松了手。“虽然你捡回一命,可是你刚刚也听到了腾耀说的,只怕今后你真得留在宫中当太监了。”

“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靖丹伸手摸摸我的头顶,脸上尽是狭促之色。

“萧遥,不过承蒙你如此相救,只怕我是再逍遥不得了。”

靖丹大笑,一扬袖:“跟我走吧!萧遥小太监。”我听天由命的快步跟上

往后想此番情景话语,我没想到一时无心,竟一语成签,曾经自在的心,再也逍遥不得。
奈何天 第三章
更新时间: 2/11 23

“来来来,下注下注,多买多赚,少买少赚,最后倒数三二一,好了,下好离手啦”我嘴上叼跟芦秆,脚踩着木凳,对围在眼前的太监们大声吆喝道。

“刚刚一直开大,我押大!”

“连开了十把大,咱家就偏不信邪,我押小,萧公公你说好不好。”从刚才就畏在我旁边一脸白净净的小太监,嗲声嗲气的猛往我肩膀磨蹭。

“这...公公你高兴就好,我是庄家问我不妥当的。”我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靠了点,搞不懂他到底是来赌钱还是来吃我豆腐的。

“人家就是想问你嘛...”小太监不满的嘟起嘴来,十足像极了撒娇的大姑娘。

这等风情我可消受不起,视而不见,我低头开盎:“来!开了开了,哈哈,三个一,豹子通杀。”

一片骂声叹息四起,我洋洋笑道,边收起桌上所有的碎银子:“不好意思,我今天似乎手气好了一点,没关系下把还有机会嘛。”

“谁这么大胆敢在皇城之内公然行赌,嫌脑袋搁脖子搁腻了吗?”恶声恫吓忽出,惊得屋里的太监们什么也顾不了,争先恐后的夺门而出,不过须臾,满屋空荡荡只剩我一人仍在原地未动。

不是不怕砍头,而是那个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何许人也:“你这大将军什么时候也管起公然聚赌这等事,你是存心来坏我的生意吗,靖丹大人。”

“你怎么这么说呢,现在安定政局宫里外所有要打理的事都尘埃落定了,得慌来找小兄弟聊聊天也不行吗?”转头果见一身穿着亮晶盔甲的靖丹倚在门口,一脸无辜相,原本想调笑回去的我,嘴里的话忽然堵了住。

认识他至今也数月有馀了,靖丹每进宫来几乎都会偷空看我一看,谈天喝酒,也算是朋友,可每回见他不是穿朝服就是锦衣长衫的平常打扮,从来没看过他穿过战袍,而且...衣角有血!他是去平定乱党吗,还是....前朝馀孽。

压下心头袭上寒意,我一如往常淡淡道:“怎么今天这身穿戴,难不成是又打仗了吗?”

“是啊,就快打进来了,所以我是特定来带你逃命去的,快跟我走吧。”靖丹语气大有情急之感,只是脸上神色自若一看就知必在说笑。

我故做有所思道:“那我可得快快收拾我的身家细软跟家眷了,春儿桃儿红儿喜儿这么多人我得快去一一通知啊。”

“你这太监倒也当的如鱼得水啊,居然才几个月就有这么多红粉知己。”靖丹伸手往我头上乱蹭一番,认识以来,他总爱像斗小孩玩似的拨乱我顶上费心扎好的髻,屡劝不听,我也索性再与他计较。

“今日穿起这重不拉叽的东西不过是办点事罢了,真要有人杀进宫我可就第一个跑来,那会好心再来告诉你喔。”靖丹轻笑一语带过。

虽极欲想知因由,再问却怕靖丹心生突兀,转了话题与靖丹谈笑风生,我心底告诫自己,生死有命,再忧心也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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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出去,你们全都滚出去。”听着里面传来的声响看来,恐怕是那娇滴滴的鸣国公主又发起脾气砸东西来了。

慌张退出门口的宫女太监,看起来实在狼狈非常,恨不得的快快逃离此地,又不敢大胆的留那公主一人在屋内无人伺候,僵在了门口。

“今晚我来看顾就好,你们过些时候再来换我的班吧。”不忍见他们如此为难,我轻摆手示意他们离去,瞥见他们感激目光,我笑笑算是接受,生在皇家的人,从小娇生惯养,脾气通常也大的可以,不过我可从哥哥那里从小领教到大,倒是也应付得来。

“我叫你们滚出去没听见吗!”一推开门,一块玻璃就碎在脚尖前,真没想到这公主倒也神准,差一点就正中目标了。

“啊,这不是前些日子皇妃你以公主之尊嫁给皇上做皇妃时,皇上御赐的礼物之一水晶夜光杯吗,那可是之前玉妃要了好久都要不到的宝贝玩意呢。”我惋惜的说,俯身捡起地上的水晶碎片。

“那...那个玉妃很想要吗?可皇上给了我?”鸣国公主也就是当今丽妃,停下高举的白晰玉手,轻轻放下了另一只水晶杯。

“真的,皇上对丽妃娘娘的疼爱有加是众所皆知的,没给别的妃子的宝贝,都给了娘娘了。”

丽妃一双凤眼楚楚可怜的看着我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老实说我是真的可惜啊,如今这一个杯子可是我一辈子的俸禄都买不起一片的,如此珍宝,真是心痛啊。

“可他若真的对我好,又怎么会跟我大婚不过数天又跑到别的妃子那停宿,而且对我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又不常来看我,我...我很孤单很想他的啊,他若真有意又怎么会这样待我...”丽妃说着说着,哽咽不下,竟扯住我衣摆放声大哭起来。

看着埋首衣襟前的细小肩膀不停抖动,也是不忍,我一时放下了身份轻轻说道:“皇上不管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娘娘也别想太多,这皇宫院,自然有许多女子,可皇上只有一个啊,有许多人终其一生都见不到皇上一面的。”

“可我喜欢他啊,见他第一面起我就被他吸引住了,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怎么可以再找其它女人呢?”丽妃止住了泪,不解的问道。

皇家儿女,虽不同国家,这种唯我独尊的想法倒都一致,可这个公主虽刁蛮了些倒也率真,也未瞧不起像我这等的太监身份,我心肠一软,又道:“你喜欢一个人,也不代表他也得喜欢你啊,再说喜欢跟爱这种东西娘娘你又真正了解吗,我觉得那是一种会让人很疯狂的感情,古今多少人为一情字想不开,可爱你看不见也摸不着它,又怎么要去相信这虚无飘渺的东西呢,那需要太多了勇气,但是人往往自美化了自己的欲望贪念,以为自己有那种勇气,其实爱一个人是要比死有更大的勇气的。”

我看着不知何时早已沉沉睡去的丽妃,替她拉上被子盖着,怕是闹累了吧,我罗唆了一堆她恐怕是没听进出多少,不过我长篇大论我自己都不懂的东西,又怎么要求她领会呢...转身后,嘴角的那抹苦笑控制不了的加了。

“奴才叩见...”我正要跪下行礼,腾耀冷不防的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整个人拉起来,与之对视。

“你到底是谁?”腾耀像来冷冰冰的神情似乎有一丝松动,不知我刚才一席话他听到了多少。

“奴才萧遥不过是一个小太监,皇上日理万机,应该不会注意到我这等身份卑鄙的人。”我实在很想甩开腾耀抓的腕间发疼的手,无奈现在的身份乃是卑微太监,为了顶上脑袋这一时意气还是得忍。

“几个月不见,你倒狡黠了不少嘛,萧遥。”腾耀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瞟过我的脸,看来他是记得了我是谁了。

“不敢当,啊奴才不打扰皇上与丽妃独,先告退了。”我陪笑的挣开腾耀的手。

“萧遥,明天起你调到朕那里去。”冷冷交代完,腾耀潇潇洒洒的转身走了。

沉默是金,祸从口出这两句话,往后我必奉为金科玉律,不敢或忘。
奈何天 第四章
更新时间: 2/13 23

从那天起我成了腾耀随身伺候的太监,换言之每日梳洗常事,至上朝,议事,进膳,我都得在旁跟着,我的工作量简直是以往的数倍不止,每日到腾耀就寝后我才能休憩,偏偏这个极欲大展鸿图治国的新任君主可谓披星戴月的致力国事,每日四更天起身,批奏章批到了半夜,兴许还跟侍从比划身手个几回合,总之不耗到夜舍不得睡,每日睡不足两三个时辰,却精神奕奕,简直像是铁打的。

但他可忘了一般人可不是啊,尤其是好吃懒作惯了的我,禁不起这样操劳的。

红烛高烧,夜阑人静,以往的这个时辰我应该正是好梦酣眠,而不是站在这空荡荡冷风直刮的校武场上看人演武。

激斗的两道身影打的难分难舍,我偷偷靠在身后那堵墙,低头打起盹来,为了安全起见,半梦半醒间偶尔抬头看看,免得被察觉。

腾耀不亏是能够入主中原的霸主,文武双全,才高气傲,却也是个高手,招式凌厉,一剑疾速如风,惊涛骇浪破空击去,功夫不到一二流者,非死即伤,靖丹身形轻巧的一侧身躲过这一剑,顺势又朝左前方发掌,出招奇快,劲势猛烈却稍嫌不足,是虚招啊....看来这靖丹武艺倒不遑。

虽然两高手过招,应是精彩绝伦,不捧场叫好实在过意不去。
可没办法,这种场面我实在看的多了,提不起半点兴趣,何况以我现在这等功力,就算看上十年武艺也不会有太大进展,加上今天站了一天了,精神实在不济。

靖丹也就算了,不过我说这腾耀精神也太好了吧,一根碗口粗的蜡烛都烧了半截了,还不累吗?

半眯着眼朝场上瞄去,赫见腾耀与靖丹缠斗中兵器双双不堪力道脱出,而腾耀手中那柄雪亮长剑正要劈头展下,我速一旋身,右下擒住剑把,虎口却因硬接下过猛的剑势磨破了皮,一时忘了现在这等三脚猫功夫,就算是接挟馀气的剑也是太过勉强。

靖丹停下动作,露出慌张神色朝我奔来:“萧遥,你没事吧?有没有吓着?”

我扔下手里的剑,连忙把渗血的右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没事,我运气好没被伤到。”我看的出靖丹是真为我担心,没想到以一个太监身份却能交到这么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我看着靖丹皱起眉心拉着我上看下看检查的样子,一阵温情感心。

正想开口要靖丹宽心,出其不意看到靖丹身后不远的腾耀黑沉着脸色,幽幽的眼眸冷冷的看着我:“你会武功。”剑眉轻挑,摆明了不是探问,而是要他的推论得到印证。

“学过一些皮毛,刚才不过是情急之下勉强逃过一劫。”脱口后我才察觉自己说话太不像一个受惊的太监,赶紧俯首惊惶说道:“打扰了皇上雅兴,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好险,差点又忘了加上奴才这个称呼。

“萧遥他也没做错什...”

“我没说要罚他!”腾耀淡淡的打断了为我说话的靖丹,平静的眼神,若有所思的盯着我好一会儿。

“今天就到这,靖丹你回去吧,朕累了,要去沐浴。”腾耀没头没脑丢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就走了。
他要洗澡,这摆明了我还不能睡觉,还得去伺候他洗澡穿衣吗!

“萧遥,保重了,我明日再来探你。”靖丹拍了拍我肩头。

“好,但前提是如果明天你还看见我没被主子累死的话。”我扔下在背后哈哈大笑的靖丹,快步往浴池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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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走到浴场,腾耀已是脱光了泡在池内,见我进来,就一挥手屏退了其它侍女,冷冷的睨了我一眼,眼神就是责怪我怎么这么慢。

这腾耀也不看看他长那么大只,他一步我就得跨上两步,加上练场离这有一段路,我都累的半死了,在天亮前走得到算要偷笑了,我默默嘀咕着,认命的走到腾耀身边听候他差遣,这里只留我一个人,摆明是要我来伺后他。

腾耀一语不发的扔给我一块巾子,转过身背对着我。

我长这么大澡洗过是不知多少遍了,可从来不曾替人家洗澡擦背过啊,一个太监不会替人洗澡擦背怎么也说不过,我一咬牙,只好依样画葫芦的拿起巾子在腾耀背上乱擦一通了。

视线落在腾耀背上,我倏然心头一惊,古桐色的宽阔背脊上,错落着大大小小不同的伤痕,有有浅,鞭伤刀伤样样齐全,眼前这个北国君主为了江山霸业,怕也是经过了重重艰苦,东陵国灭在他手上,倒不算冤枉。

“很丑吧,以前有一个跟我上床的女人看到忍不住尖叫的推开我,结果我杀了她...那是我自己挑选的太子妃,爱真的比死更难,杀死一个人也比爱简单多了。”腾耀缓缓的说着,语气像是说他人往事一般稀松平常。

“萧遥,你现在是不是在想眼前的这个人真是冷血,你说我是不是太冷血可怕?”腾耀猛然转过头看着我我,目光灼灼,冷冷问道。

我伸手轻轻抚着那一道道的伤疤,心里一阵不忍,柔声道:“这么的疤,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痛吧。”
就算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也有脆弱的一面,高不胜寒,越是高位者,反而更是孤独吧。

腾耀回过身,一把抓住我的手,神情古怪的瞧着我良久,反正力道不大,我也懒得挣扎由的他抓。

“皇上...”我试探性的叫了叫魂不知到了那殿的腾耀。

回过神的腾耀放开了手:“你去睡吧,不用跟来了。”腾耀拉了身旁一见外衫搭上,匆匆离开,我没被他惨烈的战绩吓到,倒像是他被我莫名其妙的吓跑了似的。
奈何天 第五章
更新时间: 2/15 23

早朝后,我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腾耀的御书房里,听着底下淘淘不绝的长篇大论,不外乎是疆域领土的重新划分,财税是否应制定新的标准....活像一群磨刀霍霍的厨子手拿着把亮晶的刀子,问主人东陵这块到手的肥肉该怎么料理好。

原本我也应该是要被宰割的一块肉,虽然既不甜美又不多汁,可还是免不了要挨刀,可我现在居然成了置身事外的新朝太监,听到别人说起要如何统御自己以前的国家,我竟不痛不痒,只怕被父皇李丞相知道了应该会把我这没节操的东西丢下井里活活淹死吧。

靖丹眼神瞟到我脸上时,嘴角微微扬起,双肩抖动,像是隐忍着要冲口而出的笑意,我知道他肯定是在取笑我这熊猫似的眼睛,我撇过了头趁底下没人注意做了个鬼脸,就索性转头不再理他。

这一转头转向了龙座上,正对上腾耀的视线,平时总是抿紧成直线的嘴,我没看错的话,正微微笑着,那个铁血君王腾耀看着我在笑啊.....我想我真该好好睡一觉了。

议事完,大小官员们各自做鸟兽散,腾耀留下了中书平章私下议事,吩咐左右退下,嘱我中午进膳时再来即可,偷得浮生半刻,我乐不可支的走出御书房大门,恭恭敬敬的行完礼,只想拔腿回床上倒去睡个好觉。

一转身就见靖丹笑吟吟的脸:“萧遥你没事啦,天气这么好正好陪我去赏赏去。”靖丹自顾自的把我往御园,完全听而不闻我的抗议。

“萧遥,你瞧瞧这满园的柳舒放,红紫斑斓,一流美景一杯好茶,是何等的叫人心神爽悦啊,人生之乐莫过于此了,你说是不是呢”靖丹浅尝了手上的碧螺春,很是愉悦的说道。

“靖丹,可惜你今个忘记带扇子了。”

“带扇子何用?”劲丹不解的问道。

我努力撑起快阖上的眼皮缓缓说:“好扑蝶啊,靖丹大姑娘。”

靖丹怔了一会,果然又大笑一阵方休。

“萧遥,不管你是谁,身份为何,我们都是朋友。”靖丹脸上笑意不减,轻轻叹道。

靖丹浅褐的瞳孔里,是毫不矫作的真挚,如此坦荡的一双眼,我亦不想看见自己的浊污。

我撇过头,淡淡的半开玩笑的道:“你就不怕我是奸细还是刺客对北擎心怀不轨?”

“不管你是何人,我相信你绝非歹类,是我靖丹值得相交的朋友。”

靖丹你的此番真意,萧遥领受,有所顾虑,无法形之于口,我转头嘻嘻一笑道:“靖丹,你今天吃错药是不,耍什么正经八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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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你跑到那去了!”脚才一踏进门,腾耀掀天的闷雷吼就劈得我头昏眼。

我嚅道:“不是说正午用膳再来就成了吗...这么大火气...”

“我说你正午再来你就可以胆大妄为的四乱跑,让朕找不着人吗?”腾耀闻言像是想起了自己吩咐过我的话,敛了大半怒火,语气含些许责怪的说道。

“奴才不敢...”我说着就要跪下,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我现在是太监,不是气魄的男子汉,主子都火了,没有那等骨气不跪的。

腾耀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肩头阻止我跪下,沉着脸色打断我的话:“少跟我来这套,这宫里的奴才够多了,不差你一个!再说你也没真正把自己当成奴才过,不是吗?”

我昂首默默看着腾耀,他似乎视为我的轻藐,沉默持续的越久,肩头上的劲道越发重,好似骨要裂了那般的剧疼。

“你到底是谁?萧遥。”

被激出冷汗流过了脸颊,我想再不开口,这腾耀大概真打算捏碎我的肩骨为止,我陪笑着道:“皇上说我是萧遥,我不就是萧遥罗,还能是谁。”

腾耀似乎被我的答案给气闷,重叹了一口气,望着我的凌厉眸光一转,刚刚勃发的不满瞬间消散:“不管你以前是谁,你现在就只是萧遥,以后也只是萧遥。”

这腾耀打马唬眼的功夫也不逊于我啊,讲了一串话有讲跟没讲一样。

“好了,萧遥,今天天气不错,朕想去东郊骑马,你跟朕去吧。”腾耀一把拽着我就向外面走,吓得外头的宫女太监们张眼结舌,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可我的惊吓也不小啊,看看亮的刺眼的廊外,这日正当中,阳高照见鬼的好天气,要去毫无遮蔽的郊野骑马,....天啊,我宁愿陪靖丹去扑蝶了。
奈何天 第六章
更新时间: 2/19 23

山容水态,青葱柔夷,秀木茂林,泉流激响,这东郊风光正媚,正午时分,美景佳木更染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辉,日月朗照,我的心头可是阴霾密怖。

“萧遥,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跟上来!”骑在前头的腾耀不耐烦的转头喝道。

我双腿夹了下马肚,又手持住缰绳,一手不停的扇风解热,心底在咒骂不休,却只能好生应道:“来了!”

望向前方策马轻驰的腾耀座骑,乌黑亮丽的毛色,发达但却结实的四肢,看出来是长期奔跑的成果,举足放肿间,富有节律的鞑鞑马蹄声,炯炯有神的双眼,就算在帝王之家,这也称得上是一流的良驹。

千里马啊千里马,可惜你与我有缘相见,我这伯乐却无那个缘份与你结识啊。

“萧遥,你这么喜欢云戈吗?”一晃神,腾耀已掉转过马身,停在我面前问道。

“没有,萧遥不敢有此妄念。”刚才来东郊路上,腾耀莫名其妙的命令我不准再以奴才自称,不用奴才奴才的自我贬低,我也懒得追究原因,乐于遵从。

“你看云戈的样子,双眼发亮,口水都流下来了。”

“那有...”有吗...我心虚的抹了下嘴,看见腾耀扬起的嘴角,我才知道上当了,没办法只要一见好马,我就痴了,连这般摆明捉弄的话都听不出。

“我可以让你骑一下云戈无妨”

“真的?”我兴奋的张大眼,看着腾耀纵身跳下马,我二话不说也跳下马,一脚蹬上云戈。

才一坐上马,云戈却焦躁了起来,不停的前倨后踢,似乎想甩开我,我只好死抓着马绳求助道:“皇上,云戈它怎么了?”

腾耀惹有所思说道:“我忘了云戈它不喜欢给女人骑的,看来它把你当成女子了。”

“我从头到脚那一点像女人了。”我没好气的吼道。

“太监跟女人差不多。”

“你知道我...”

腾耀淡淡笑道:“朕知道,朕知道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我无奈的的住了口,腾耀明知我不是太监却又说这种话,就是要趁机出一口气,看准我不会说出自己真实身份,干脆摆我一道。

“皇上你金口玉言,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云戈又不悦的嘶鸣一声,一个剧烈的跃动,我差点落马,没想到没了武功,竟连骑匹马都这么吃力了。

主人怪,养的马也怪!我气恼的跳下了马,腾耀看着我一会儿,浅浅一笑,便突然拉起我,跃上马背:“有我在云戈就比较不会耍脾气。”

“皇上,这样共骑一马恐怕不妥。”我不动声色的想挣开腾耀怀里,谁知腾耀双臂反而搂的更紧:“萧遥,你该不会也跟云戈一样耍性子吧。”

昔日纵横武林,众人莫不毕恭毕敬,尊上三分惧意,想不到今时今日,竟被比拟做马,无言以对,我大感无力的叹气却惹来腾耀愉悦的笑声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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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房,便闻得空气中暗暗浮动的一股幽香,淡雅浓烈的麝香,动人心魄。

“来了,怎么不点灯呢,存心想吓我吗?”我拾起桌边火引,点着一簇光亮,摇摆不定的昏暗中,一身红衣,面容俊美却眉眼淡泊却净如一色水天蓝的无欲。

无欲垂眼不语,一抬头手中那三尺软丝长剑已袭面而来,我毫不闪躲,果见剑尖停在眉心前些微距离。

“为何不躲?”无欲倏然收回剑,平淡的语调听出少见的一丝不悦。

“如果你真要取我性命,这一剑我现在是躲不开的。”无欲拉起我手腕注了真气,见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冲,冰冷的眼眸一抬:“为何弄得武功全失。”

“不过没了九成多功力,不要把我说的这么惨吗?”

无欲叹道:“你还有心情跟我说笑,要让教主知道了,你...”

“死定了是吧。”我替他接完了话。

“放心,他没这狠到要我死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那些事等他找上门再打算了。”

“我都查到你在宫中,你觉得能瞒得了教主多久。”我看着无欲向来平淡的神色起了一丝气急,虽知他是起于关心我,却还是不免暗自觉得好笑。

“无欲,我知道你担心我,现在我武功全失,但不枉是个机会,事情总要有个了断,我想歇息,你...先走吧”

无欲滞在原地,毫无离去之意,我只得敛了神色,冷冷瞧他一眼,无欲知我性子此时神情已是心生不悦,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改日再来。”馀音仍在,红衣轻飘,身影却已扬长远去。
奈何天 第七章
更新时间: 2/22 23

数十昼夜都跟在腾耀当起杂役,刚开始自是累不堪言,时日久来,我这冒牌太监竟也当的得心应手,他勤于政事阵日留连于卷宗奏折之间,埋头苦干,着没事我光明正大的在一旁呼呼大睡,奇的是腾耀也任由我睡,对我的偷懒视而不见,偶尔国家大事竟问起我这太监的看法来,我通常打马虎眼的乱说一气,腾耀听罢也只是笑笑,并无应答。

这宫中生活过得轻松,暇时与靖丹朗月前,把酒言欢,日子倒也称得上是快意畅心。

今日难得腾耀心情不错,允我歇息一日,赐了令牌一枚,今日可自由出入宫门,天刚亮我便起身梳理换上一身素衫,大摇大摆的出宫去了,城东那家玉篱园的金翅水晶蒸包,可好久没尝了,我今个儿非得大啖一番。

还未到玉篱园门口,在街头已见大排的长串人龙在外等候,人潮汹涌,推来挤去了,一个高头大马的汉子莽撞莽撞的冲倒了街旁的一名小儿,我上前欲扶跌瘫在地的少年,他却一把挥开我的手,低头焦急的在找什么宝贵东西,好半饷他像是找着了,仔细的在怀里蹭了几下,放进手里的竹篓,原来是两个鸡蛋。

“小东西,你拿家里的鸡蛋出来卖吗?”我蹲下身问道。

他用力的摇了下头,小声嚅道:“这鸡蛋不是卖的,谁能帮我报得了仇,这就是我的酬礼”话声虽小,蒙着灰尘的小脸写着认真不过的神情。

我卷起袖子把那张灰脸抹了净些“你小小年纪那来的仇大恨,再说你了解什么叫仇恨吗?”

“前条街上那座大宅子里的总管,一个月前看上我姐姐长的标致,就硬把我姐姐抢了去,五天后姐姐的尸首被扔在东二街的巷子里,我去告官没有官肯理,这两个鸡蛋是我现在家里最好的东西,谁要能帮我姐姐的大仇,我就给他。”

“人头买卖不是没有,在这京师更是不少,不过这买卖真吃亏,我想怕是没有人肯接吧,那你要这样站到什么时候呢?”

“大仇未报,姐姐死不瞑目,我也活的不心安,还不如就这样站到死为止,还有一丝机会,你不肯帮我就别与我多说了,我不要你们的同情,走开吧。”少年倔强的撇过头去。

难得久久出来一趟,都可以让我遇着这等不平事,今天忘了先翻翻黄历,肯定是不利出游!

“小子,刚好我一早起来还没吃饭,肚子饿,你的礼我先收下了。”

**************************************************

武艺不高明,身上又无神剑兵器,所幸飞檐走壁的一点功夫还是有的,蒙面翻墙,避开后园的守卫,抓了殿后的一个家奴问得了那总管的房间位置。

远远烛影下,暖被里的睡正酣眠的男子赤身裸体,身旁还搂着个窈窕丽的女子作陪。

剑尖指向心窝,我拧了他的一把肥肉,见他睁目,我低声道:“横死东二街的桃姐儿,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你...你是何人,敢管起我的事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

拔出红色剑身,我低头对猝死仍来不及惊呼痛哀的男人道:“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你干的就好。”

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声,顿时搅乱了这如水静夜。
团团包围住我的卫兵,起此彼落的喝声:“谁敢这么大胆闯入六王府!”

六王府...没想到这一动土还真动到了太岁头上!
看着前面这壮硕的身影是似曾相识,再定睛一瞧,这不是霍都。
我俩在宫内有过一面之缘,这么多人我能不能打得过都是个问题,更何况六王爷烈焯贴身侍卫霍都挡在跟前,他的身手在春围狩猎时,我是见识过一二的,以我现在低的可怜武功,绝对打不赢,更别说是想全身而退。

“你们都退下,让我一个人来对付这贼子就好”霍都拔出腰间青铜刀,指向我左手中的剑,示意。

久战不利!

霍都拔地一起,翻刀高提,当中破空劈下,其势迅猛,我避无可避。
腾空跃起,我左手提剑相抵,势未尽挡。

剑,嵌入半臂,攻其未备,抽剑,一个翻身,打落对方手中兵器,我左手虽血流不止,但握着剑,剑上虽淌的是我的血。但,胜负已分。

“你输了。”我淡淡说道

这种以退为进的打法是我唯一胜途,却不是生路。
现在随便一个女子手持木棍恐怕就可以把我打趴下,不是没有考虑要如何应付剩下侍卫。只是我不想输霍都

你,不能够输。
昏厥前,脑海里浮现了这句话。

再说要不是料见屋脊上那个观战的人影会淌入这趟浑水,我岂会这样打算。
奈何天 第八章
更新时间: 2/25 23

好浓的荷香,该是江南水边怒放的夏荷吗,这清甜的味道,推开窗就可以望见底下堆了满塘的荷,一朵压着一朵的白色儿。
美,好美。

我,好喜欢,可,不能喜欢。

在江湖,只有输赢成败,只有血腥杀戮,快乐啊,是有的,可那是醉生梦死的快乐,那是朝生暮死的。

喜欢,不喜欢...
感情这种东西是江湖儿女梦中才会有的誓言,是古人情诗词里的东西,是虚无的,不是现实的。

在泥足陷的沼泽里,没有人在挣扎,只是任凭一直的沉沦沉沦下去,不想灭顶就得踩在别人的尸骨上求存。

就万万不能输,一无所有的人,一旦输,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不能够输。
这是幽远的梦,还是埋的记忆。
无论是什么,抵不过手上那股唤醒人的刺痛来得真实,贴近。

“为什么弄成这副德性!”这不怒而威的低沉声音,是腾耀的吧。

“只是手上开了道口,应该没有大碍的。”靠我较近的这个,应该是那个被我拖下水的无辜靖丹。

“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口为什么都睡了这么久了还不醒。”

“他失血过多,因为伤口一直没有愈合的迹象,至于为什么复原的这么慢,应该去问宫里那堆白发苍苍的御医们,不是对我大呼小叫。”

“那堆废物有用的话朕还用得着问你吗,再说朕让你跟着他,你怎么反倒让他跑到烈焯那大闹一场了。”

“我那管得住他,再说他想做的事,我并不想防碍他。”

“靖丹,萧遥他来历不明,况且绝非一般泛泛之辈,你不该这么毫无防范的坦诚相待。”

“我喜欢他,不管他是谁都一样的,再说在宫里对他纵容最甚的,并不是我。”

“你什么意思,少拐弯抹角的说话。”

“皇上,你不是北擎的皇上,腾耀更是我靖丹从小大的朋友,我们玩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往往连喜欢的东西也是一起的。”

突然安静了下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用力的甩门声,看来靖丹把腾耀气走了。

“他走了,你还不敢醒吗?闯祸精。”
张开眼,我歉然一笑,靖丹俊秀的脸,却无奈的揪眉盯着我。

我勉力从干涩的喉咙挤出声,声音却仍像被狠狠碾碎一样的难听:“我都得到这么惨烈的报应了,你就别再怪我了吧。”

“你早知道那天我一直在跟着你吧,所以你才放心大胆的闯到王府里头去行侠仗义,跟霍都那样高手过招,还用那种不要命的打法。”

“没错,但事先我可真的不知道那是王府的,没办法,运气太差了,该是拜拜神解厄才好。”

“你就料定了我必会出手救你。”靖丹半眯起眼说道,声音颇具不满。

我故作讨好的说道:“是啊,要不然我那还有小命躺在这呢,我没忘过你说我们是朋友来着,朋友有难,我相信你不会袖手旁观的嘛。”

“你刚刚都听到我跟耀说的话了吧....呵呵,你知道吗?有时候你这朋友还真是残忍呢。”靖丹苦笑了下,向往常那样伸手揉了揉我披散的头发,然后轻轻的揽住我。

像是怕压到我手上的伤口似的,一个轻的像是只有衣发相着的拥抱。

空气里,靖丹的身上衣上,附着浓郁的荷香,飘散而来,我贪婪的,一口口以鼻息窃取清香。

因为是喜欢的味道,抑或是喜欢的人的味道。
喜恶爱憎,人是断不了的,但我是忘了,曾经不得已要忘却,如今再也记不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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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说,世有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从小我这离经叛道小子打死不信,到被传唤的御园,见了一脸铁青的腾耀跟坐在一旁高贵凌人,气定神的烈焯时。
我才体会到这世上真有报应。
做善事也是有报应的,只是我这报应未免来得太快,杀得我措手不及。

“萧遥见过皇上,六王爷...”我才要跪下行礼,腾耀却不奈的摆手,示意要我走去。

“萧遥在此,前两日焯弟王府发生凶案之时,他一直随伺在朕旁,分身乏术,不可能为凶手。”腾耀神色自若的淡淡说道,眼神却不时的有意无意往我这瞟来,就算在烈焯这腾耀替我开脱了死罪,但这同时也为了身为皇上的颜面,他也不能承认有人自己的眼皮底下犯了这么大闪失,先不论腾耀那种用心多点,我可以肯定的是,私下往后我难逃活受罪。

那时我给腾耀讲佛理因果,他不知会不会好心的放我一马。
奈何天 第九章
更新时间: 3/3 23

“既然皇上的这么说了,臣当然不会不信,我知道皇上身边的人都是管教有方的,我就说了定是霍都看走眼了,当时半夜黑漆漆的,何况刺客又蒙着面,他怎么能肯定是萧遥呢。”烈焯轻轻笑了,一双含水秋瞳却藏不住锐利锋芒的上下打量着我:“再说这小太监一副文弱样,怎么像是会武之人。”

烈焯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一把捉住我的左手臂,五指简直要陷入肉里,似笑非笑的说:“这么细的手,怎么能舞得动刀剑呢?怎么会是那晚左手使剑的高手呢?”

我咬牙不语,手上传来湿黏的感觉,想来是好不容易阖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烈焯!”腾耀低唤了一声,烈焯冷冷看了面无表情的我一眼,随即放开了手。

腾耀飞快起身随手抽出身旁侍从配剑直指向我,避之不及,我只好抬起右手去挡。

“看到了,他不是惯用左手之人。”再抬眼一看,腾耀已从容坐回原位。

烈焯见状,嘴角噙起清淡浅笑:“为这等小事打扰皇上实是不该,臣弟府中人等抓到一名少年似乎与那日犯罪凶手有关联,目前尚抓不到凶手,先决了他也算先给亡者家眷一个交代。”

我以眼神向腾耀求助,望他伸援手救那孩子一命,腾耀却摆明要袖手旁观的视若无睹。

“六王爷请留步。”看见腾耀脸色闪过一瞬不悦的神情,我也狠狠的回瞪他一眼,他不愿帮这个忙,我自有别的办法,虽然明知这个方法有些蠢也没办法了。

我款款而道:“既然王爷尚未抓到凶手,苦主已身亡,凶案真相目前自然无从得知,既没有确切证据就要胡乱杀人,以奠亡魂,王爷府上死了人就非得马上找个人来偿命,无论贵贱,生命都是同样宝贵的,那孩子也同样是人生父母养的,六王爷这等作风恐有失仁德!”

“萧遥,你太放肆了。”腾耀冷喝一声,眸光凌厉的投射在我身上。

我无奈的耸下了肩,反正我要说的也说完了,说这种话再笨的人也猜着我就是与那少年有关联的凶手,也在烈焯面前毫不保留的戳破腾耀刚刚的谎言,谁叫他要见死不救,这样让他难堪,我也是迫无奈才出此下策。

烈焯顿了半饷,忽然笑了:“一个奴才竟然如此出言不逊,皇上,入中原不过数月,国事忙,这手底下人也疏于管教了吗!”

我正想再开口,腾耀大概知晓了他不救人,我不知要再说出怎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已先一步说话:“萧遥他的确是对你不敬,可说的也不无道理,烈焯你就放了那个小儿了吧。”

“皇上都开口了,臣必定遵从,但这...”

腾耀冷冷看了我一眼,严厉的打断了烈焯:“萧遥以下犯上,出言顶撞,来人,庭杖六十,立刻执行。”一群内监侍卫鱼贯而入,看着锦衣太监手上那两把结实的粗红棍,我暗暗叹息,看来就算藏身宫中,我的血光之灾也是少不到那去,真是枉费了当初师傅为我设此后路的一番心血。

一道道既重且沉的长杖使劲挥下,我疼的几乎要停了呼吸,腰际以下知觉慢慢钝去,只剩一股热辣的剧痛入骨髓。
从站在旁边的小太监渐渐发青的脸色看来,后头想是一片血肉横飞。

虽然比这疼更折磨人的,我不是没有经历过,也习惯了。可惜疼痛无论受过再多,人的身体是不会习惯的,会增进的只有面不改色的忍耐程度。

见我毫无痛苦之色,烈焯早已觉得无聊先行离开,只剩亭中端坐的腾耀与我干瞪眼。

我苦笑,努力的喘嘘道:“皇上大可...不必亲自监督,我没力气逃刑...你这六十板...是不会少半下的。”

腾耀静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萧遥,你那时动手虽是一时仗义之举,欠缺思量,却想到了要利用朕安排尾随你的靖丹出手相助,而一发现是帝家中人府第你改以左手使剑,为得是替自己留一条有力的后路,你已早一步料到霍都可能认出你来,六弟必会进宫兴师问罪,朕便可提出这点凭藉这点叫他哑口无言,空手而回。”

我尴尬的笑了笑,都被料中了,我也无谓再多费唇舌辩解。
虽然此眼前的男子把我打的臀腿血肉模糊,我却不得不承认我对这个完美英明的君王又多了分欣赏。

“原来不止靖丹,朕竟也被你算计进去了。”腾耀蹙起双眉,盯着我的眼神,意味长。

“萧遥,你究竟是何许人也?”闻言,我笑的更加苦涩,怎么兜来转去又说到这个问题上了。

我沉默的看向腾耀,对视良久,他走近俯下身来:“明知道你是不肯说的,朕却不知怎么的偏偏要问,罢了,这回的事你要知错下回不再犯就好了,朕可以原谅你这一。”

微微一动,虽疼的撕牙裂嘴,我仍是勉强的扯开嘴角笑道:“如果皇上这话是对太监说的,那么奴才知错,如果是对萧遥说,那么,萧遥不会认错。”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这样傲到什么程度。”腾耀脸色几分略带阴冷,怒目而视:“不肯说实话不肯认错,那么就在这跪着跪到了肯说为止吧。”

看着腾耀渐去的身影,我想这回大概真是惹火他了,我伸出两臂撑地,慢慢的直起腰,咬牙紧忍阵阵刺骨疼痛,才一个动作便已满头大汗淋漓,感觉了一下,腰际至膝部知觉已然麻木,动弹不得,只好向小腿使劲,向前拢去,一移分毫,就拉扯到绽开的皮肉,不过端正跪好,已耗去我大半力气。

我能撑的了多久?

假意认错,随口说说是再简单不过,为什么要与腾耀争这口气?
被说成向是工于心计的我,这时竟也答不出来。

日落月升,漫漫一夜后,晨曦初露。

这一昼夜腾耀没出现过,反倒是丽妃听闻消息来了及趁夜偷偷来探我的太监宫女,她们都问我为什么要与腾耀斗气,既然身宫中,为何要与这宫中握有你生杀大权的人唱反调?

我笑而不答,疼过极了,脑中一遍嗡嗡作响,只剩下眩晕的感觉逐渐加重,其实眼前的事物早已是模糊虚晃的影子的飘动,他们出现,他们说话,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脑中幻影,我已分不清楚。

好几眼前一黑就要晕了过去,我狠狠的往受伤的腿间大力一拧,才清醒了过来,为什么不肯向低头腾耀,把自己搞成这种地步。
我知道自己这回太过执着,却也不明白自己执着于什么,我想腾耀太过于骄傲,与他相仿的一种气势,所以让我更是要比腾耀傲。
想想这种性格似乎真的过于糟糕,就是这样的硬脾气,害我前前后后吃了多少数不尽的苦头,却还是学不会教训。

昏昏沉沉中,靖丹清俊的身影也曾出现,他欲拉我起身,我断然拒绝,他气急败坏的问我:“你以为无论什么事你都会赢吗...萧遥,示一弱认一回输,对你而言有这般困难吗!”

再一失神,腾耀阴侧着脸站在跟前:“萧遥,你以为你还撑得了多久?”

我昂首轻轻一笑,说不准还可再撑上几个时辰,忽然再一阵昏眩袭来,我血淋淋背在身后的右手想再使劲拧下,却被腾耀眼尖的伸手箝制住,腾耀的近在眼前的脸庞越发的模糊,散成三三两两的重叠着,他接着在吼些什么,我就听不见了。

奈何天 第十章
更新时间: 3/ 23

睡梦不知人间事,等我再醒来,眼前是熟悉的金勾开罗青锦帐,貂被绸褥暗木床,富丽堂皇,是腾耀的寝室。
从后头伤口好了些许的情况看来,我恐怕已睡上好几天,甩了甩尚有些混沌吃重的脑子,见窗边桧木桌上,夜灯如豆,在从半掩雕窗漏进的一地幽幽白光里闪灭。

“好美的月光...”

我已经,有多久不曾好好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了呢...
从前年少轻狂,没有那份悠哉,每天的日子过的很忙。
忙着杀人忙着不被人杀,忙着算计忙着不被人算计,生存一事总是耗资了所有的心血精神。

流光如电,人依旧,却是少了那份心情。
或许正如师父当年之语,我把万事看的太淡,却又偏偏放不下心里对世间一丝牵挂,若有似无,才更是痴迷。

一声沉沉叹息,幽幽的招回我的神智,望向暗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我说:“一个君王不该这样常常叹气的。”挨板子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人是我不是他,何况是奉他的意思,怎么反而是他在叹起气来了。

“本来没有这个坏习惯的,可认识你后朕倒是常常叹气了。”夜里的光线微弱,月光太淡,淡的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微微笑了,想想这些日子以来种种,这话倒也是实情,没有作声。

“你不说话是生朕的气吗....气朕罚了你,打你六十板子。”

“不是,于情于理,我都没有立场去责怪皇上。”

“你就是这种态度才让朕恼火,就算刀子架你脖上了也面不改色,反而是旁边一堆人替你担惊,一转头又为了初见面的孩子闯进王府杀人,谁都看不清你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腾耀的声音少了平日的一股威严,语中有些烦躁之意。恍然不觉,倒是会误认成他人。

我失笑,其实我并没有那么伟大,真的为了一时仗义,将生死置之度外。
世上不平之事何其多,正义情理在有权有势的人身上才得以伸张,我一个人管得了多少,不过只是不忍就在眼前看它血淋淋的发生。
话说回来,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时,还不忘算计思索,替自己留馀地。
这样的人,真的了解之后只是徒增失望罢了。

“其实我不打算打你的,只不过一想到你对朕竟是保留,又为了一个陌生街童算计朕,顶撞朕,丝毫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朕就忍不住怒火中烧,你昏了几天,朕就守了你几天,怕你生朕的气怕你不原谅朕,可一醒来你却不当一回事,依然云淡风轻的,朕倒希望你生气了。朕是怎么会自讨苦吃喜欢上你这样一个人呢...”

腾耀一反沉默常态唠唠叨叨的一堆,我无心听听边伸懒腰打个呵欠,却被最后一句话惊吓的阖不上半张的嘴。

我该不是还在作梦吧!我怔怔的望着腾耀忽然靠来的脸,有些失神,看腾耀严肃不过的脸又不似在说笑,我伸手捏了下腾耀的脸皮,他愕然的叫了一声。

“有感觉会痛啊...那就不是作梦罗。”

“朕说喜欢你有这么难以置信吗?”腾耀表情有些莞尔。

“不是开玩笑?”我不死心的再问道。

腾耀倏然正色道:“你觉得朕像是会开这种无聊玩笑的人吗!”

“不是。”最惨的就是你不是在说笑啊...我长叹一声又埋回床上的被堆里,闷声不响。

“你....没有话要对朕说吗?”腾耀呐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仰首道:“我好饿,可以让我吃饭吗?”睡了几天没吃没喝,肚子实在饿的慌。

“就这样,你只想说这个!朕都低头向你表白心意了,你居然这种若无其事的反应!”腾耀一脸不可置否的吼道,剑眉紧拢,暗的黑眼珠像是烧的两把火似的在璨动。

我凛了脸色,皮笑肉不笑道:“这是在命令萧遥吗?”

腾耀的脸色刹时难看了起来,冷酷的眸光流转间却多了一份焦躁,直勾勾的看着我,似乎在思些什么,空气瞬间冻结了起来,我讨厌这种叫人烦闷的沉默,却也不肯先打破僵持。

“罢了...遇到你朕算是栽了。”腾耀放松了表情,又是无奈的喟叹一声,吩咐了下面准备点清淡的食物送来。

“膳房准备也要点时间,走吧,朕带你去御园里逛逛。”腾耀见我一脸奇怪表情,又补上一句:“你刚刚不是想看月亮吗,朕带你赏月去。”

脸颊控制不了的抽了一下,后面的皮开肉绽的伤口光躺着就隐隐作痛了,站着恐怕都站不了多久,还要我走去御园,这腾耀是存心还要罚我吗?

“快上来啊,发什么愣!”腾耀背对着我蹲低了身体,不会是要背我吗?
天啊,你这是跟我开的什么玩笑。

我生平第一讲话竟也坑坑疤疤了起来:“这...这恐怕不太好吧,有失皇上的威严!”

得不到合意回答的腾耀转头不悦的瞪向我:“还是你觉得用抱的比较好,那你自己选一样好了。”

我感无力,问题不在于此吧。

“这皇土之上莫非朕有,朕想作什么没人可以干涉!你不选那朕可替你决定了。”腾耀二话不说,上前把我揽起抱靠至胸腔。

好险踏出房门后一路走来竟不见半个人影,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朕已经吩咐他们全撤下,没有人会看见,你大可以安心。”腾耀嘴角挂着浅笑。分明是在嘲笑我战战兢兢的样子。

夜已,月已经爬过了半天。
丛间促织声矶矶如雨急落,清冷的月光泻了满园的水银,团团朱红缤纷都灿上了森森的光,落入眼里倒有些浮在云雾似的看不真切,如梦似幻的美。

不是没有看见腾耀眼里的那股炙热,实在不想承受,于是只好视若无睹
世情,我虽没有经历过多少。
偏偏看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男女情爱,最后莫不爱消恨灭,徒留唏嘘。
爱情美好,只是世上美好的东西往往无法长久。
这须臾灿烂,瞬间消亡的美丽,不是我这等人享受的起。
奈何天 第十一章
更新时间: 3/8 23

“萧遥醒了吗?”腾耀的问话从门外传来。

“回...回皇上的话,萧先生他...他还睡着。”小林子的声音抖颤颤的,想必腾耀又扳出那张万年冰山脸吓坏了这个可怜的小子。

“还睡着,朕都来了好几,一天了怎么可能还睡着!”

倏地扑一声,跪地,吓的魂不附体:“是..是萧先生说他还睡着。”

“是这样,萧遥他说他还睡着啊。”腾耀语气凌厉不再:“那现在应该一定醒了吧,是不?萧遥。”

见腾耀笑吟吟的推门而入,我认命的从被里探出头来:“醒了醒了,皇上说话那么大声气,都要压死人了,我能不醒吗?”唉,早知道小林子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靠不住。

“伤好点了吗?”腾耀又开始每日的例行问题。

“好了。”我也只得乖乖的答。

“药有按时抹吗?”

“抹了。”

“吃晚饭了吗?”

“吃了吃了。”这腾耀是不是太了,怎么每天跑来问上我好几问不烦吗?

“你是不是觉得朕很烦,所以一直装睡?”

“是啊是啊烦死了.....啊!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该死,怎么不知不觉给他套出心里话来了。

我懊恼的暗啧,腾耀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开了脸:“朕也觉得自己这些天像个女人一样罗哩叭嗦的,可没办法,朕一天不来问几,见你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心里就不安稳。”

又不是捕获到奇珍猛兽,还得时时刻刻看顾妥当方才安心吗。我笑道:“怕什么?我伤都还没好全呢,宫里那里多人走进走出的,难不成我能长出翅膀飞出去吗?”

“是啊,我就是怕你一个不知不觉就从朕的身边溜走....山野的马儿拴不住驯不服,装也装不像人饲的,最终它恐怕还是要跑回山里去的。”腾耀像是说着笑道,眼神却是再认真不过。

腾耀他知道了多少,查到多少,心里又是存了多少的底来试探我...我看向腾耀,一笑置之,他要估量我的反应,我却也在心里盘算着他。

“我说过我不问你,但朕要知道的事,还是要知道。”

人生如梦,戏如人生,我这没有剧本的一出戏正响锣演着,连主角都不知情节。
他,会是个什么角色,又有多重戏份...
猜不着的事,就顺着看下去再说吧,我若无其事的转了话题:“皇上最近要批奏章少了很多吗?怎么最近不过一天黑就能歇息了?”

腾耀倒也不再提下去,顺着问话回答:“北擎入主中原的大势已定,剩下的不都是一些芝麻小事,不必要朕费神去理。”

“再说之前在御书房看的那本资治通鉴也不过是消磨时间,既然没事还不如早早回来瞧你。”

听着这话是挺合情理,但有些不对,我疑道:“皇上之前在书房待这么久,是在看书消磨时间?”

腾耀有些尴尬的讪笑,平时不怒而威的脸,现在的模样瞧来可心虚的很。

“喔....我想难怪皇上除了早回寝宫外,怎么也不练武了,想来那之前每日午夜一个半时辰的比试也是为了消磨时间了...”我两眼往腾耀的脸上瞟了下,又快速的转走。

向来沉稳的腾耀竟有些急了:“那时是朕不好,见你这个谜一团似的人,却叫朕莫名其妙的悬念着,你又偏偏骨子硬的很,什么都不在乎不肯低头的样,所以朕就...”

我接着说道:“就故意每天把我累的像狗似的,就是为了这个原因。”骨子硬,能有多硬,最后还不是被棍子打趴下了,现在还爬不起来呢!

“萧遥,是朕不好,可也都过了,你就别生朕的气了好不?”我不语,静了一会儿,抬头见腾耀仍是在探我的脸色,称不上火气的一口气再闷下去倒是显得像女子一样扭捏,再说依腾耀这般唯我独尊的君王的开口承认是他不好,我就算想气也气不上火:“过了我就算了,不过有个小条件...”

“什么条件都无妨,无论再难朕都允你。”腾耀爽快答道。

“其实不算什么条件,不过是希望能让我自由四走动,见见人说个话看看鸟飞鱼游也好,闷着好多天我都快发霉了。”

“这有什么难的,当然行,你想到那,想找谁都行。”

我掩不住高兴笑道:“那可好,好些日子没和靖丹聊聊了。”

腾耀突然变了脸色:“你见谁都可以,就靖丹...如果你真要见他,朕抽空陪你一起。”

“为什么不能让我一个人见他?”我不解。

“萧遥,就算是面对至交,朕...也是有一个男人再平凡不过的心绪。”他低咐道。

稍顿,我正色缓缓道:“我也是男人,一个男人,而不是任何男人的。”

视线,越过了腾耀飘到的了窗外,若无其事下着的雨正凄迷,有些料峭,已是春了。
奈何天 第十二章
更新时间: 3/15 23

“萧遥,你快救救我,要不靖丹又要赢了,下了五盘我就连输了五回,靖丹这家伙都不懂怜香惜玉,礼让美人,你要帮我教训他,替我出口气。”丽虹媲美石破天惊的娇嚷声,吓得在太师椅上打盹的我顿时精神百倍。

我抬头看向靖丹,他耸耸肩,很是无辜一笑:“战场无父子,就算是娘娘也没情讲,但我不是不通情理,当真是美人吗,我当然会让,所以对丽妃你,就不必了。”

“靖丹!你...”

见她俩又要抬起杠,我打圆场的说道:“靖丹,你就让让她,丽虹这样的在你眼里都不算美人的话,那就是你眼界高过天了,恐怕天下人找不出几个美人了。”

“还是萧遥人好,那像你眼睛长在头顶上。”丽虹转过脸扮了个鬼脸。

“谁说我眼界太高,这美人近在跟前不就有一个。”

靖丹戏虐的朝我眨了眨眼,丽虹又埋头苦思破解之计,浑然不觉。
我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当日我坚持要求,腾耀更改不了我要与静丹继续联系见面的心意,我也说服不了他让靖丹自由的进出宫里来见我,争执不下,腾耀于是决定我与他各退一步。
隔日早晨,静丹俊逸的身影如愿出现,不过后头却尾随了丽妃,她与静丹原是旧识,当初她嫁来北擎,就是靖丹去一路带队去鸣国迎来的,丽虹笑嘻嘻的说是要凑热闹,从此黏上了我跟靖丹。

我清楚这是腾耀的条件,却好奇他怎么跟丽虹解释我住在他寝宫的原因,腾耀是用什么样的说法,抑或是命令,让一个女人,偏是一个爱恋他的女人,心悦诚服来陪伴在一个日夜睡在她男人床上的人,纵使我与他没发生什么,纵使我是一个男人。

可爱情盲目自私。
在爱情里,除了爱人,其馀,草木皆兵。
丽虹又怎么能热情洋溢的与我交好,疑惑,但我也不求甚解。

“不管不管,萧遥你一定要救我这回。”丽虹跑来一把拉起我就走,往前方桧木圆桌上的棋盘架去,我懒懒撑眼一望,几颗孤立无援的黑子,四面楚歌,被白子包围的密不透风,胜负已分。

我看了眼丽虹殷切期盼的眼神,这局大罗神仙难救,只是那残军将领不死心要逃出生天啊。

环顾这棋盘周围,胜者败者,与我这旁观者三足鼎立。丽妃,静丹与我三人在腾耀不在的时候,镇日凑在一块,想想这般阵容组合,还真是匪夷所思。

“你别为难萧遥,明明都死局了,重新再来吧,顶多我让你几子行了吧。”靖丹适时解围,我投以感激的一瞥。

丽虹顿时眉开眼笑:“就让我十子,说定了,而且要帮我收拾,我休息喝茶去,排好了再叫我。”丽虹一溜烟的跑到前面去,剩下我与靖丹两人,无奈的相视一笑。

一子一子的分明黑白放好,一粒白子不慎滚落桌下,蹲下身捡,忽觉天旋地转,手脚乏力瘫软。

“萧遥你怎么了。这血...怎么会这样!”耳畔传来靖丹惊呼,发凉的背脊多了靠在身后暖暖的胸腔。
怎么了...我怎么了?凝神一看,雪白大理石上的点点红渍,的像刚落下的,伸手一摸,原来是从我的鼻腔流下的。

都到了仲春,也是时候该毒发了,以毕生练得内力强行压制了一年多的毒性,相抵耗损之下,武功废尽,再来就是侵入五脏六腑。
看来,我所剩时日不多。

我闭上眼气沉心脉,总算强自镇定了精神开口:“不要声张,不要让丽虹知道,当然也别告诉腾耀。”

“萧遥怎么说你也是前朝皇子,怎么会有人下手毒你,你在宫外的那几年究竟惹上了什么麻烦?”对上我讶异的目光,靖丹放松了严肃的神色:“别以为你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天过海。”

面对靖丹难得忧心的脸,我轻笑道:“你这么聪明,我可没妄想能瞒过你。”

“那是你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你是东陵十四皇子的身份,所以毫不掩饰的告诉我们真实性名,可是你却要隐瞒当年你无缘无故消失的十二年里的身份。”连我曾在宫外待了多少的时间都知道了,我简直想好好称赞靖丹的能耐。

靖丹肃然语气:“你还笑的出来,你到底中了什么毒,还不快说出来想办法解...你明明武艺不凡却毫无内力也是毒害所致吧。”

我以诚挚的语气说道:“靖丹,无论如何我俩仍是朋友,这话当日是你亲口说的,如今你的朋友希望你不要插手此事,把今日所见中毒一事当成心底一个秘密,不向任何人吐露,你可否答应朋友的希望。”

靖丹望了我一会儿,长叹一声,我有些想笑,难不成我真的太难搞,怎么周围认识我的人都这么爱叹气。

“你就是吃定我不会违背你的要求,我答应不插手就是了,可腾耀呢,他可能不管吗,再说,他现在知道的事只会比我多不会比我少。”

说到腾耀,我倒是有种反被人吃定的无力,不是怕他的精明,他的城府,真要玩心机这些还不至于让我犯头疼,最最让我烦恼的是,利如鹰眸的眼里,那一种执着。

腾耀这等狂妄傲骨的爱情会不会变,他懂不懂爱情,他有没有爱情...我不知道,可是我知越是倨傲的人,一但执着,却是非要到手达成心愿,方才肯甘心放手。

“我不会告诉腾耀今日的事,但你也要答应我...你不会死。”

我笑道:“你不都说了我是惹祸精,那么容易死呢。”

“萧遥萧遥,你不但是我的祸星,还是我的命中克星。”靖丹也笑着向往常那样伸手揉了我的头发好几把,我亦笑着承受。

静丹走后,我倚地休憩,闭目,脑中一片空白,愁肠却又百转千回。
活着,有什么难的...
可往往怎么活,命中注定的却是半点不由人。
萧遥萧遥,要真能平生逍遥就好了。

掀开绚烂的点翠珠帘,见丽虹伏在案上,原来她还没走,走近欲唤醒她,才赫见地板上昏倒的婢女。
我心生不详的连忙翻过丽弘,她脸色惨白,嘴角血迹未干,所幸还有鼻息,打量到桌上那盅瓷碗,一掀开,浓郁的药味中夹杂了一股冷幽香。
那是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气味,曼陀萝,正是我身上中的罕见奇毒,竟会出现在此。

慌乱中,对上门前那人黯如夜墨的眼,仍是波澜不惊。
我悠悠吐出两字:“腾耀--”我也只说了两字,这一场百口莫辩的狼藉,我不欲解释,只说了两字。
这是我第一唤他的名字,只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
奈何天 第十三章
更新时间: 3/12 23

腾耀一步步凝重的走至我跟前,铁青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我不住的吸一口气,却不期然的落入一个紧的毫无喘息的拥抱,紧紧的,搂在我身上的手,指结握的死白。

他的声音像拉绷而后终于放松的弦,低语里掩不住心喜:“太好了,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头被埋进了胸襟前,我满鼻吸入的都是腾耀身上特有的那股味道,强迫抿灭了尚馀留鼻端的冷毒香。

犯案现场三人,一个中毒一个昏倒,剩下一个好端端的站在这,我应是嫌疑再大不过的凶手,他看见了却是一把抱住我,劈头就说幸亏我没事就好...

这样毫无理由不问根据的全盘信任,任我再怎样无动于衷寡情少义的铁石心肠,还是不免心中一动。
果然,我之前对这个男人的预警并非空穴来风,萧遥忧天。

“再怎么看,有事的都不像是我吧。”我意有所指的看向脸色益发惨白的丽虹。

腾耀恢复了冷峻模样,顺着我视线瞧了一眼,方才招了所有太医过来。

我撑着下颔,洋洋的看着一群忙进忙出的太医们一筹莫展的苦着脸,差点没全急白了一头白鹤发,婢女无须诊治早已转醒,说是丽虹尝了那盅凉补药膳一口后,就昏了过去,她闻到那股味也跟着不省人事。

结论是只知丽妃为中毒,如今脉象微弱,心脉渐缓,恐性命有虞,却尚不知究竟是中了何种毒,更遑论如何解毒。
他们也探查了那盅毒药汤,无形无色,纯银细针去试也毫无色变,莹白如旧。

腾耀盘问了所有大内侍卫和当值的宫女太监,无一人见到可疑凶手。
皇宫禁备森严之地,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行凶,腾耀的脸色很是不满,要不是好言相劝,恐怕不知他要怎样责罚这些人。

这些人何其无辜,怪只怪下毒之人手段太过高明。
是啊,怎么会不高明,毕竟他可是我当初一手调教出来,聪明绝伦,到了后来连我都着了他的道,现在不过是在一盅汤里下毒,他又怎么会笨拙的留下蛛丝马迹。

“皇上,你到底想不想救丽妃?”我转头问着从头到尾置身事外的坐在一旁的腾耀,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倒像中毒的是我妃子似的。

腾耀思忖道:“当然想,再怎么说她也是鸣国公主,无缘无故死在北擎,必招至北擎鸣国两国交恶。”

“就因为这样?”

“要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我苦笑,摇了摇头,替这个再实际冷血不过的答案为之绝倒,近日来腾耀在我面前虽算不上是屈意承欢那样离谱,可也算是事事顺从,温言软语,和颜悦色到我差点就要忘了他本性冷酷无情的暴戾的一面。

“如果想救人,而皇上信任我的话,就叫所有人都下去吧。”我说,腾耀也毫不犹豫的依我之言吩咐,刚才热哄哄的房里,顿时,只剩下我跟腾耀,以及龙榻上昏迷不醒的丽虹。

我讪讪开口:“这...最好请皇上也能回避...”

腾耀毫不留情的拒绝:“这点免谈,朕要不在,你这古怪不知又要干出什么惊人之举,不时时刻刻盯着不保险。”

“好吧,只是等下无论我做什么,请皇上都不要干涉。”

我取下墙上悬放着那把镶玉短匕,走到榻前掀开帷幔至丽虹身边坐下,飞快一下的划过腕,新开的口子汨汨不绝的冒了了血,我扳开了她的嘴,把血喂入她口中。

“萧遥!”腾耀厉声唤道,靠来欲夺过我流血的手腕,我摇了下头,凌厉的眼神阻止了他的动作,要他想起刚刚答应了我什么,腾耀颓然放下了手。

她中的曼陀萝,闻者神智顿失,触者性命必丧,我中毒已久,对这毒有些适性,而腾耀武功非浅,光是稀薄过的香气自晕不了他。
可丽虹饮下曼陀萝应是必死无疑,幸亏此毒像是经过了稀释,不是纯正的曼陀萝液,否则一定需其十年一结的果实才有救。

我中此毒五年有馀,没有解药,每年都靠那人几叶的曼陀萝才得以续命,却是血脉毒性却是一年过一年,我的血中有曼陀萝毒,常人饮之必如身中其毒,当场毙命,但对于也中了轻微曼陀萝的丽虹来说,这毒血却是除了果实之外最好的解药。

半饷,见丽虹脉象已稳,脸色也红润了,我才移开了手,便被腾耀一把抢了过去,按紧了口子前端止血,翻不着合用的巾帼,腾耀毫不细想的撕了身上明黄袍子的前端一角,以作包扎。

镶黄红日半殁入山,日落了,又是它每日必经的一,血淋淋红赤赤的死亡,挣扎的泻进了满室流光华,外头的鸟雀被这过份的绚丽给惊飞上了天。

浓黄溢彩中,腕间系着那条黄澄的色带,止不全的血一点一点渗出,或或浅晕红了的色泽浮现,在眼底旋着。

他看着我,目光这般遂的惑人。
有道是人欲最,情可醉人,人生二十馀年,今时今日我算是从腾耀眼里见识了。
他喃喃:“认识你才多久,每总见你在我面前负伤流血,而且每每都是为了不相干的别人。”

我苦笑,无话可驳。

“要是中毒的是我,你也是这般救我吧,就算是费尽心力,但对你而言也仍只是一视同仁,众皆平等。”他沉吟:“你该知道光这样,我是不会甘心的,萧遥。”

昂首来不及开口,心底被空气里飘散的浓郁血味勾起了骚动,一股血气冲上咽喉,不解怎么今日毒这样难抑,想起了因由才倏然心头一惊,我竟忘了日子已是要月圆了。

看了眼前的腾耀一眼,我飞快的转身掩住了口,急急离去,却被腾耀从后头拉住了手臂。

“萧遥你...”手被硬生生扯开,再也挡不住的一口鲜血就这样喷了腾耀一身。
奈何天 第十四章
更新时间: 3/15 23

向来清静的皇帝寝宫内,这会黑压压的塞满了一堆太医宫女太监,垂首跪了一地,个个脸上惊魂未定,死寂的可怕。

“朕问你,你到底中的什么毒?”腾耀阴森森的问,接收到后面无数祈求的目光,我只是爱莫能助的笑了笑。

“人生在世难逃一死,再说我又不是灌了鹤顶红,马上就要七孔流血而死了,今日不思明日粮,凡事顺其自然冥冥之中必有定数,又何苦徒增烦恼。”我悠悠说道,却看见腾耀的脸色越来越黑。

昨夜适逢月圆是每月的毒性发作最盛之日,我一口一口不住的呕血,脉象纷乱,血气郁结于胸,脸上自也是惨白无人色。
昏沉之间,只闻得耳畔腾耀不时暴怒的吼声,殷切关怀。

挨到天明转醒张眼,身旁腾耀脸上一阵青白,见他倒是比我这中毒之人的脸色还差,就知道少不了腾耀一阵暴跳如雷,叨叨絮絮,我漫不经心的敷衍敷衍,惹得腾耀更是光火,一大堆莫名其妙被连坐的太监宫人,就跟我们两个耗到了这会儿。

我知道腾耀气我嘴牢,绝口不提中毒一干等事,又不满我毫不紧张的若无其事,可这实在也不能怪我这般之泰然,中此毒已有五年光阴,前三年虽有他予我曼陀萝叶勉抑毒发,但仍不仍除去月圆夜晚的血气逆行,吐血不止。

躲入宫中一年多来,毒侵心脉,月圆之时发作,苦痛更甚,血呕的一比一多,吐了满满一两盆口的血,实也成家常便饭,习以为常。

“你倒是打算生死全由天定,活得一天是一天,要是活不过就算了是吗?”腾耀一把死死扣住我的手,语气是少见的愤怒。

“疼啊...”我痛呼一声,腾耀连忙松了手,溢满胸口的焦躁怒火无可泄,转身重重往旁边的圆墩挥掌拍下,顷刻之间多了满地碎石残片,瞄了眼底下小林子的脸色好像又惨白了不少。

唉,要做好人就做到底,反正惹上身少了这一也少不了多少:“我都已经没事,这一大群人也都跪了半天多了,其实说来这也不关他们的事,就别再难为他们,让他们下去吧。”

“你都弄得半死不活了,还有功夫去管别人累不累难不难为!”腾耀又像是被点着火引似的咆哮。

“如果上天注定了我死期在即,就算他们跪到海枯石烂难道就能起死回生吗?”

腾耀闷声不想,抬头盯着我看,半饷,于后扬一下手,底下的内监侍卫们纷纷如释重负的退出门外。
留下我与腾耀这不明所以暴躁的猛兽独,眼角馀光不动声色的探了下情势,却看到腾耀青到不能再青的脸色,僵了好一会儿,他还是一句不吭,这...该不会是被我气昏了脑,说不出话来了吧。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自己承担所有的事,丝毫不让我帮你任何忙,在我面前呕了那么多血醒来仍是绝口不提你中毒一事。你只想到谁可怜谁难作,你难道不觉得你这样拒一个想关怀你保护你的人于千里之外,何尝不是在为难我。”腾耀声音少了一份平日帝王的气势,脸上多了一分常人的迷茫的眷念。

腾耀为何总要在我面前毫不遮掩的表露心迹,总要在我面前显出难得软弱的一面。
天知道我是万万不想看,基于一种猎者与猎物的直觉,它告诉我,这样的腾耀太危险,切勿靠近,务要提高警觉。

我款款道:“你不要管不要插手不听不闻,就一切烦恼困难皆无,你的一片好意,萧遥在此心领多谢,可惜我并不需要也没有义务要接受。”

对人而言,很多时候,情与爱都是无端的烦恼,甜蜜的羁绊虽美妙贴心,但仍是羁绊,而现在,我身上不能挂有有丝毫的累赘。

腾耀这块冰山莫名其妙并出满腔热情,这样被我毫不客气的浇下一盆冷水,腾耀忍不住的变了脸色,手下紧握成拳,但脸上倒是看不出是怒是愤。

腾耀再开口,语气却更是无奈:“遑论你肯不肯接受我,心里对我有没有一丝丝的情意,你现在都命在旦夕了,就算你不顾旁人为你忧心如焚,不在意我为你伤神,可这是攸关性命的事,轻忽不得的,难道你就不能好好的珍惜你自己的生命,想办法活下去吗?”

都常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怎么现在我这个太监不急,反倒是皇帝在替我瞎操心起来。
虽然明知气氛不适合,我还是忍竣不住的笑了。

“人人向来都怕我的紧,避之如毒蛇猛兽,碰上你这个偏偏天不怕地不怕的鬼灵,真是拿你没折,我这么好心劝你,你居然还笑的这么开怀。”腾耀伸手抚上我的脸,指尖在我眉目之间游走:“你笑起来是这样好看...可惜你不常这样笑...”

我撇开脸,冷冷说道:“皇上,请自重。”

腾耀收回了手,反倒像是自嘲的一笑:“当真是已为你神魂颠倒,你这样让我难堪,我仍照昏头不已,任是无情也动人,流水无情落偏偏要离枝入水...原来真有其事。”

看着腾耀有些落寞的背影,我讷讷低语道:“腾耀,我未有心为难过谁,更未想过与你作对,其实从头到尾不过是你自己为难你自己。”

那道影子倏然一愣,随即又慢慢远去了。
腾耀,我就是不要任何人为我受累难为,任你说我铁石心肠也无妨,我的事他人无需懂也无需插手。
一切恩怨,终要由我亲手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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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熔春阳高挂,洋洋微风过,一片和谐宁静,自那日起腾耀再也不准我会见任何人,连丽虹来探都被拦在门外,我愤愤不平抗议,可惜腾耀任我好说歹说就是铁了心置之不理。

腾耀早朝去了,偷得浮生半日,无奈身旁无良朋好友相伴吟诗作乐,我也只得会会周公去。

“萧先生,你快来看,好漂亮的鸟,真的好漂亮啊,我打小活到大,还没见过这么白的发亮的大鸟呢!”小林子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拉了我就往外跑。

小林子兴高采烈的拉我到前庭,手忙着往庭中指指:“您看看,漂亮吧,可惜它悍的很呢,一靠近就凶巴巴的要啄人。”

实在想说我在睡觉呢,不过见他这么兴奋,算了,反正醒都醒了:“真这么漂亮...我倒是也想看看..”

新绿如绒的满眼青翠里,它一袭雪白亮眼的羽衣,樱红喙子,漆亮的黑眼,粉扑扑的爪子,额一道亮金的羽毛,无与伦比的灿亮着,这不是我养了好些年的摇金是谁。

我喜不自胜的靠近想捉起来,摇金却警戒的往旁跳了两三下,敌视的盯着我。

“摇金...你不认识我了吗?”我唏嘘,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我都离开它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我是从小饲养它到大的人,隔了这么久,它认不得我也是应当。
人心难测,朝夕相五六年的人都会趁其不备的反过来插你一刀,何况禽兽忽?

“怕不知道是那宫娘娘养的宝贝心肝飞到这来了,走吧。”

“咦...这鸟儿脚上居然系一圈镶钻的金钏儿呢,真稀奇。”

金钏!
我转身快手一把抓起摇金,摇金踝上那圈金钏上晶莹点钻缀成一条白蛇,是历来教主专用书信图腾。
取发簪往蛇身自尾数来第三颗珠钻刺下,金钏随即脱落,露出一角纸端,抽出摊开一看,是与我相仿的清丽笔迹,只见两字--惊蛰。

我随手撕碎,风正起,纸片飞了满天,飘过我轻轻杨起的嘴角。

惊蛰--了结之日终于要到了吗...
奈何天 第十五章
更新时间: 3/16 23

捕捉猎物,特别是那些精明狡诈如狐狸一般的猎物,光靠一张网不够,你总得利用其它方法,双管齐下方能成功,在我当初教导这个道理时,万万没想过,到后来成了请君入的招数。

虽之前在我身旁之人下毒作为警告,后捎来惊蛰为限,他还是要多扣我要害几,以保无虞。
萧遥为求活得逍遥,自然红尘万事不挂心间,说得难听就是自私自利,为求自己快活,便可不管他人死活,偏偏知己知彼为首要胜负条件,他太熟悉我,自然懂得我的死窍在何。

一日醒来,枕间上竟置了几块玉色碎石,我认得这石跟师傅墓碑为同一材质,说是相同,怕根本是直接从师傅碑上敲下来的,不遵守期限,恐怕下回见的不但是无辜人等的尸体,旁边还附上整片墓碑碎屑。

他知道我不会让师傅死后不得安宁,所以送来几角石子告诫,死死抓我脉门,不亏是曾经叫我输的一败涂地的对手,也就是我会输给他的原因,今时今日他的冷酷早已远远胜我当年,至少我从无法像他拿自己师傅做为手段。

羽翼初丰,这头展翅雄鹰已断我这气盛老鸟双翅,推我入万丈悬崖,如今时光飞逝,我这没了武功的孱弱鸟儿,要如何斗得过他,如何反败为胜,甚至是同归于尽?我几日不言不语,夜不沾枕的苦思良策。

果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看来脑子太久没好好活动,果真是迟钝了不少,偏偏身旁又多了一个扰人清思的家伙兜来转去,惹人心躁。

夜色沉,刚打过了更。
我不睡伫足窗前,腾耀也不知在发什么病,硬是跟我耗上了不睡觉,从黄昏起跟我干瞪眼了少说五六个时辰,被那种炯炯眼神近距离盯着看,任诸葛再世脑子也要空空如也,这场毫无意义莫名其妙的沉默对决,我决定不再奉陪,认输退席。

“萧遥,你要到那去?”被人扯住,反正甩不开,我干脆停下脚步。

“找荒郊野外好好清静清静,此刻恕萧遥没有当皇上宠物被观赏的兴致。”很是恭敬的伸手一掬,我差点就没开口请皇帝老子放我一马,别继续用这种黄鼠狼给鸡的眼神看我。

“靖丹府第可是你心中清静的好地方。”腾耀从容不迫,如同初见面的那种气势又回笼而出,往我头上脸上压来,腾耀这样的男人,危险爪子终究只是暂时敛起,气焰如长生灯时炙时温,但从不会消灭。

“皇上果然英明神武料事如神,萧遥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铭感五内。”奉承话听的多,总觉腻人,没想到顺口说来反倒得心应手,顺带附上几许谄媚笑容,我一向讨厌人拍我马屁,莫非原来我是有这天份不成?

“好说好说,总比不上魔教麾下第一人月公子的聪颖过人出类拔萃。”
我闻言一愕,看着腾耀意难测的笑容,我只觉今晚定是漫漫长夜难渡:“江湖传闻不见得可靠,时有误传。”

“喔,我倒觉得有时挺可靠的,尤其当本人什么都不肯透露装傻的时候。”腾耀挑高剑眉,洋洋说着,看着他的神情,知我无须再作垂死挣扎,应该是说作也没用。

既然庄家掀了我第壹张牌,自然我也不抗拒自己揭底:“至少事实证明我并非传闻那样聪明,要不然我岂会站在这与你说话,当初又岂会一时大意的被落了毒。”

“下毒的人是如今魔教教主?”一问就一针见血,我点头算是回答。

“为了什么,夺权争位?”

事已至此,我也无谓隐瞒,与其腾耀一项项盘问逼供,我干脆自己全盘托出:“算是,也算不是,前任教主临终就属意我师弟接位,我不过辅佐代事,但满十八便交位予他,但他等不及十八便扯我下来,应该不完全只为夺位。”

“那是为了什么?”看来我这样叙述还不能满足他腾耀的好奇心。

我云淡风轻的笑道,但隐私荡然无存的不悦,还是让我却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如你自己去问他,想来故事会更精彩完全。”

“萧遥,为何你总要像刺一样,只要一有人靠近你身,你就要束起浑身尖刺来防卫。”腾耀轻叹一声,走到我跟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腾耀,你不能怪我。”再说你腾耀岂不是也满身冰针,刺的丽虹等无数后宫佳丽为你心碎。

“我不是毒蛇也不是草绳,你为何不肯接受我对你无害。”

我冷哼一声,下一刻猛然靠上前去贴上腾耀双唇,对上他惊愕目光,我只是毫不客气的将温热舌尖探入他口中,似要挑起情欲的试探翻搅,仅仅瞬间,腾耀已化被动为主动,侵入掠夺我唇舌,双手往我衣襟里探去,探索欲点燃炙热欲望,看进腾耀眼里横流情欲--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男人与男人,最终想要的还不是这个。

我冷笑,狠狠推开了他。

“你不是蛇,却是猛兽想将眼前猎物拆吃入腹。”我伸手整好敞开的衣物,藏不住讥讽眼神向腾耀扫去。

腾耀急急捉住走过他身边的我,暗哑的声音还馀留尚未平复的欲望:“萧遥,你不能要求一个男人面对心上人时没有渴望,我并不是柳下惠。”

“你的需求我想自然有许多男男女女乐意为你解决,我不过是你生命里一个匆匆过客,举无轻重的角色,你有你的鸿图大业,我有我的宿怨要结,各自为政,也该是时候分道扬镳,请用不着白白浪费你一番情意。”

“你还是固执的要自己承担一切,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任我呢...无论如何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不允许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腾耀睇望着我,大手如影随形的又沾了上来,这又是那出感人肺腑的凄美爱情,小生痴情一片要替苦命旦纳入羽下保护,腾耀这等傲岸男子何时放下身段每天扮起情模样。

“若我说我要走,没人拦得住我,包括你...你信不信。”我好不灿烂对着腾耀一笑。

论武功此刻我是绝对打不过他,更遑论将他击昏好大摇大摆的溜出去,只是我在江湖混迹十年馀,当然知晓其它同样管用的方法。

“萧遥你....对我下药。”见眼前高大的身形晃了一下,猜想迷魂香已起作用,看腾耀惊讶万分的眼神,我小小良心还是让我有些心虚的企图解释一下:“我说江湖传言不能尽信的嘛,至于没有知道除了一身武艺,月公子还会使毒,不过你放心,这只是迷药,你睡一觉明早就会没事了。”

想来这段时日除了刚开始当当腾耀杂役,挨了他一顿板子之外,倒也是好吃好住,没多亏待我到那去,我自是不会下毒害他。

“萧遥,别走...”一声叫唤引我回头,我加重了药量,一旦发作任他内力多高也要乖乖倒下,他怎么可能还醒着,怎么可能...

蓦然旋身,却叫我心头一紧,腾耀腿间插了把短刃,见虚虚晃晃的要闭上眼,手上又扭转刀子,血更是如泉涌出,换来了他片刻清醒。
我喃喃:“你这又是何苦...”

腾耀低沉声音里除了强忍的痛苦,还多了一丝“萧遥,别走..算是我求你,别走...”
唯我独尊如他,恐怕是第一开口求人,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给点面子答应似乎过意不去,可惜我不能。

我俯下身,缓缓一笑:“对不起。”趁腾耀来不及反驳我伸手朝他睡穴及伤口周围几大穴点去止血,拂袖而去。
知道吗?腾耀,这也是我第一开口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能永远只当无牵无挂的萧遥。
对不起,我们后会无期,请你,忘了我。
奈何天 第十六章
更新时间: 3/22 23

真是算计人,人恒算计之。

后颈被突然架上冰凉锋刃,受制于人只好以不变应万变。“萧遥,这么夜了想出宫可不这么容易,看在我们感情这么好的份上我帮你一把吧。”身后那人一旋身,冷月幽幽照亮了眼前巧笑倩兮的脸。

“看来你的方法不怎么和善啊,该不是直接送我进地狱吧,丽妃娘娘。”我回一个温和笑容。

“你不惊讶吗?不想问我为什么?”丽妃狡黠的眨了下晶亮凤目,美人就是美人,公主就是公主,就算扮眼起坏人角色,反骨使坏,依然娇俏可爱。

我沉吟,作苦思道:“莫非是为了宫中那位魅惑迷人英姿飒爽的腾耀陛下。”

“答对了,可惜我没有奖品。”丽虹架着我往园的方向走去,难不成她想来个月黑风高神不知鬼不觉刺杀情敌以绝后患?

我淡笑不语,认份的走在前头,丽妃毫无武功,不过一时大意被她制住,伺机反制不是全无机会,莫非我真的为了腾耀浮动了心思不过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这样吧,不如就送你与师弟叙旧,你说可好。”

“可以说不好吗?”我问,感觉一滴冷汗划过脊背。

“不行。”我无奈的翻了下白眼,既然不行那还问我意见做什么。

“萧遥,这一局是我赢了。”丽虹丢下胜利宣言,洋洋洒洒而去。
其实赢了我又如何,胜利的奖品也不会她真正想得到的东西。

停下脚步,我暗自祈祷,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各路神仙,保佑千千万万不要是他,只要不是他亲自来逮我,我还有几分自信可能死里逃生。

抬头,映入眼帘的仍是那人玄衣一袭,不过当初那个轮廓澄明,朗朗俊逸的美少年,早已完全脱去一身稚气,两年不到,如今他更是更是风采过人俊秀优雅,堂堂外表下,那对幽的眸子却泄露凌厉,师傅的眼光果真没错,沧海他果真是最适合继任教主的人选。

“月笙师兄,这一你可真让我费尽功夫了,不是吗?”他笑着柔声道,经过那三年彻底见识过他潜藏的恶魔真面目,我了解此为狂风暴雨前兆,他笑的越灿烂温柔,就代表他内心更是波涛汹涌。

“月笙参见教主。”收起无害笑脸,我波澜不惊的说道。
是的,我已不再是皇宫之内恣意妄为的小小太监萧遥,此刻我已是月笙,清孤高傲,冷血冷酷的魔教中人月笙。

突如其来的迎面一帼,力道之大,扇得我跌坐在地,眼冒金星,只感觉颊上火辣辣的在烧。

“月笙,我说过你别这样叫我的,怎么老是说不听。”与粗暴动作不相符,沧海说话仍是细细柔柔,听不出情绪。

我唾了嘴里的血,昂首看向他,半饷,不急不徐:“都五年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小孩子心性,我们师兄弟之间并没有仇大恨,你埋我怨无妨当初对你太过严厉可以理解,但是经过那三年,我想我也不欠你了,沧海。”

十岁时那年,入宫中盗宝的魔教教主,见我一个孩子孤拎拎在冷宫没人理会,突生了侧隐之心将我带出宫外收我为徒,教我读书认字,授我各项武艺,师傅是叫人闻风丧胆的魔教中人,个性冷傲狂狷,相貌美绝伦更是叫人难以亲近。在对待我时才会显得较和颜悦色。

十三岁那年师傅又收了沧海无欲两名弟子。
沧海虽较一般孩子孤傲冷然,但有时还是会流露出纯真,无欲自那时就十分文静,师傅与我对他们自是疼爱有加。
而师傅临终前一年不知身患何疾,竟一夜白发,有人传言是师傅是为了心上人黯然神伤,才会一夜白头。

而师傅什么都没对我说,只嘱我若他不幸仙逝,则我这大弟子暂代教主之位于沧海十八岁之时再还位于他,但要我传位于他后就要退隐江湖,离开教内,不得再和两个师弟有所联系,尤其是沧海。真无可躲,就回宫里去,我知晓师傅精通巫卜之术,问他因由,师傅只说了一句,劫数。

当初我不懂是谁的劫数,而后想来师傅果真神机妙算,料到我与沧海竟会演变到如此局面。

教内高手如云各个长老门主无不对教主之位虎视眈眈,沧海不过还是一名孩子,立为教主何以服众,难保不会有人想趁机夺位变节反叛引起江湖一片腥风血雨,于是师傅死后,我收起以往大师兄的良善,极其严厉的教导沧海。

除了第一沧海与我打成平手,那时我与他的兵器双双飞出手里,看着沧海眼里流露出来企盼的神情,仍像个孩子第一在学堂得了好成绩渴望爹娘夸奖那样,于是我松了表情,极其温柔的笑着,就像从前最疼爱他的大师兄,我夸奖他,要他帮我把剑捡回来给我,沧海愣了一会,不疑有他的把我拿回剑,他的一句师兄还来不及出口,就被我的当胸一剑刺穿。

我教过你胜负未分前,谁都不能相信,就连我也不要相信,我说。

从那日起,我没有再对沧海笑过,但沧海自那后性情全变,无论我怎么冷淡或是疾言厉色,甚至打他骂他,他总是表面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实际上我却越来越不懂他。

五年前,沧海压抑在笑脸下的仇恨终于爆发

师傅死后,遗体翌日就不翼飞,于是无奈之下我只好立下衣冠琢以做奠祭,但要寻回先师遗体一直是我最大心愿,那日沧海告诉我找到师父,我自心神大乱急忙开棺,未料想沧海竟将曼陀萝液涂抹在在棺木之上,我大恸之下自不会提防。

“月笙师兄...我打疼你了没有,谁叫你每都不肯乖乖的听我话,你恍神在想什么呢。”沧海伸手捂上我发烫快速肿起的左脸。“别想了,我说过我们的帐一辈子都算不完的。”

奈何天 第十七章
更新时间: 3/22 23

“江南头春龙井,摘自清明节前,嫩芽成朵,色泽莹黄,温润清香,称得上茶中上品,以往每日你总要于晨间喝上一杯方才起身梳洗,离乡一年有馀,这江南茶江南美景江南人,月笙师兄你重游故地,岂无感乎?”沧海端着白瓷茶碗坐在我面前,凉凉说道。

“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沧海放下茶碗,往我靠来,脸孔相距之近不过数寸。

“不想也不敢想,没有人喜欢去回想梦魇。”我转了转被绑得发麻的手腕,被五大绑扔上马车连日连夜的赶下江南,全身上下绑得像粽子似的动弹不得,在这种任人宰割的情况之下,我实在没心思玩猜哑谜。

沧海淡然一笑,似乎不以为意,转身拿了梳子,扶我靠在他肩上,抓了一把头发,一下下的梳起来,几日未梳理过的及腰长发,舟车劳顿,自是打结纠缠,沧海也不知那来的好心情,耐性极佳的慢慢梳着。

“只身在外这么久,没有我为你在每年惊蛰解毒,每月毒发痛苦必更加剧,也真难为你挨得了,不过就算挨到了现在,你的武功,该是全废了,明明是一代高手,落得武功全失,这又何苦呢,还是说...”

发上传来一阵轻颤,梳子清脆断裂啪的一声,沧海一把大力揪起我头发,刚才的轻声细语已不复见,冷厉的让人心惊:“乖乖待在这就这么让你痛苦,宁愿以性命相抵也要逃?”

忍住发际传来的阵阵刺痛,我吸口气,对上沧海恶狠狠的脸色,我扯开嘴角一笑,见沧海眼里的讶异,我更是笑的恣意。
我变了,沧海讶异于我的改变,其实我自己也有些诧异,从前不管沧海如何想尽办法折磨我,百般酷刑,凌虐折辱,我都是面无表情,使终冷眼相待,许多年我不曾在沧海露过笑容,这一年多来当回萧遥,我无时无刻总是在笑,无论真心假意,也成了习惯。

“老实说,我觉得很值,地狱跟你,我选择地狱。”语未完,一阵外力倏然把我头向床头猛力一推,额间一道湿热液体流入眼眶,腥红的刺激让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两年不见,月笙师兄你倒是越来越懂得怎么惹我生气了,自从你那逃走让我一怒之下决了看守你冷月居的所有侍从婢女之后,我已经两年没动过怒了,看来不好好让你重温记忆,你是忘了教训了。”

薄弱的眼皮被湿热柔软触及,如蛇一般灵巧的舔食着,熟悉的富含情色意味的触感,挑起我锁心底不堪回忆。

我猛然张开眼,看见沧海流连在我脸上那种诡谲又热烈的目光,我几欲失控,与会面以来强自逼出的镇静,就要被熟悉的恐惧吞噬殆尽,我忍不住内心波涛,身体微微打颤了一下,压在我身上的沧海察觉到我的这个动作,更是藏不住得意之色。

沧海大力咬上我的喉结,啃啮几下,扯开我前襟的阻隔,连同我上身手腕的所以障碍一同撕裂,随着我的锁骨,裸露出的胸膛,肩膀,细细吸吮啃咬。
高温的湿软滑过之,锐利的牙齿又随后狠狠凌虐微热红起的脆弱肤体,受不了过刺激的柔软,点点渗出血来,像盛开在我身上的一朵朵红朵。

随着他的动作,一波波分不清是恐惧还是身体自然的反应引起的颤栗袭卷而上。
我眸光转寒,一句住手尚未来得及说完,沧海却先一步堵住我的嘴唇,啮啃咬尝我的两片唇瓣,一阵肆虐过后,舌尖更强硬的撬开我紧闭的牙关,直接长驱而入我的口内,漫长的纠缠后,我撇过头不住的激烈喘息。

过度激烈的刺激让我忍不住连番的咳了起来,简直像是要咳出肺一般的没完没了,一股熟悉的铁锈气味漫上喉间,我毫不吞掩的顺势咳出,让它延着嘴角流下。

沧海心生疑窦,抓过我右腕观脉端详好一会儿,才了然一笑。

“我都忘了你如今毒性已发又武功全失,做这么激烈的活动,一搞不好负荷不了说不定就这么玩完了,想不到师兄你现在会这么虚啊,要是师傅在天之灵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呦。”沧海抱手而立一旁,冷冷讽道。

我漠视沧海的讥讽,望着天板:“拜你所赐,我很快就可以去见师傅,告诉他我不负所托,把你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我觉得是我一生最大不幸,不过你仍实是师门之光我教之福,我死后,希望你念在师傅对你的养育之恩,将师傅的一生心血好好延续下去...”

沧海怒喝着打断我:“临死之前你都要交代那个老头的事,老实告诉你,他的什么毕生心血什么养育恩情,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活他死,对我而言是不痛不痒”他用力扳过我的脸,看着我突然轻轻一笑:“你以为死就一切没事了吗...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月笙师兄。”

沧海掐住我下颚,又是一吻,却趁隙用舌尖往我口中推进一颗药丸,一张口,被推至舌根的药丸便顺着咽下的唾液吞下。

“你吞下的是蔓陀萝一半的解药,那怕你已一脚踩进了阎罗殿,也要被我强拉回来。”沧海冷冷说道。

我屏气调息,感觉一股暖流自胃部缓缓升起,漫延自全身上下,四肢百骇,久违的气力正一点一滴迅速的复苏过来。

半饷,我缓缓坐起,身旁沧海浓眉一挑,似笑非笑的道:“拣回一条命,没有什么事想跟你的救命恩人说吗?”

我嘴角一抿,淡淡开口:“两件事,第一件事,当初丽妃一与你有联系我就知情,并不是被你们两个蒙在鼓里。第二件事,我教过你,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尤其...”

我倏然发掌,使尽全力朝他胸口一击,随即旋身,夺下墙上挂剑,不待沧海反应,银白剑锋已抵在他细白颈项。

我继续说完刚才的话:“尤其当你的对手是我的时候。”
奈何天 第十八章
更新时间: 3/23 23

“怎么可能,你的武功不可能在瞬间恢复...怎么可能...”上一刻还稳操胜卷,下一刻却屈居弱势地位,沧海忍不住激愤,无视刀剑没眼的霍然站起望向我,眼中满是万分不甘。

“其实我体内毒性早已暂时抑住,但攻力仍恢复不到两成,刚刚教主误以为我毒发,大发慈悲惠赐解药我才得以重拾大半功力,说起来还要多谢了你当初精心调制的那碗汤啊。”

当初丽虹中毒时,我虽知晓是她与沧海串通,但仍配合剧本扮演好心人士喂血相救,除了不让人疑心我已知实情,打草惊蛇,更重要的是,趁毫无杂人等,我才有机会饮下堪称我救命仙药的那碗毒汤,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贮蓄与沧海抗衡的力量。

沧海垂首,再抬头眼珠一转,随即料到了他失误之为何,恍然大悟神情却随即蒙上一丝疑惑:“可刚刚你的脉象...”

“你知道我略懂医理,要更改气脉对我来说并非难事。”我伸手拔出任督两脉上埋的两枚银针扔在沧海跟前。

沧海看向地上银针,冷冷笑道:“是我一时大意,我没料到你在外头这些日子倒是变得比当初更精明狡猾了。”

沧海举步向我靠来,我握着剑的手臂僵直着不肯退却,刀锋微陷入颈项细嫩白肉。
我掌心微向前屈,锐利刀芒已划开一道口子,微微渗出细密的血珠,我语带警告口气:“也有没变的,例如我现在依照可以毫不留情手软的再捅你一剑,送你上西天。”

“你不会的。”沧海很快不再出现一丝一毫慌乱神情,又恢复成一副仍占尽上风的自若模样。

“喔,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对于一个我生平唯一恨之入骨,背叛我的师兄弟来说,我想我有充分理由这么做。”沧海眼中的自信满满,叫人看得很是碍眼,尤其心生不祥,抵住颈旁的剑不自觉手上又加几道气力。

“我当然相信你对我,绝对不会吝于痛下杀手,可月笙却绝对不会伤害自己一手教导出来,他伟大崇高的师傅的接班人。”
沧海说到师傅,脸色闪过一瞬阴狠,这几年来沧海每提及师傅总是故意嘲讽,要不就是满脸讥刺轻藐神色。
当初无情对待他的是我,是我造成他偏执孤僻的冷性子,并不关师傅的事,但任我百般解释,沧海仍旧莫名其妙的把他的憎恨连带转移到师傅身上。

“没错,报复这种浪费力气的无聊事我没兴趣做,可我知道你似乎乐于此道,我也不指望你会放过我交出解药,我只要你在教内众人面前宣布我月笙不再是本教中人,与你师兄弟恩断义绝,从此互不相干。”

前尘往事于我而言已同空洞无存,他的愤恨却已成悬念在心底沉淀为坚固盘石,谁也无力铲除。
我不想再因师傅与沧海做无谓的口舌之争,要让沧海放过我,与其见我自在快活恐怕要他死他还愿意些,再说,追因究理,当年那样对待一个孩子,我不能说我于他无愧,这未解之毒,就当是我偿他最后一吧,至少死前这段日子,我再也不想与他纠缠。

“你费尽心机心积虑的就是要与我撇清关系...告诉你,我宁愿被你一刀割断脖子也不可能让你称心如意。”沧海盛怒而极冷的笑了笑:“现在各长老正在前厅,要是让他们看到了这个情形,师兄弟起了内哄,丢的也是他师傅老人家的名声,我是无所谓,可是师兄你不可能不在意吧。”

见我正被戳中痛微一失神,沧海直接徒手抓住剑端,用力飞甩至墙边,一把剑已断做数节,好一招兵不血刃,任我之前再怎么盘算设计,也算不到我仍是输给自己的心。

不过弹指之间,我又落回阶下囚地位,我看着沧海怒不可遏向我走来,忍不住苦笑。
昔日映水,今日水流,挫败感怀不是没有,但更多的是好笑,笑我也犯了上自己刚才所说低估敌手的大忌,笑我与沧海,最憎恨我的人居然如此了解我,最捉摸得了我的心理。

我与他,原本应是最亲近的两个人,怎么衍生出这般复杂诡异的关系。

一阵敲门声即时响起,门外有人恭敬说到所有客人都已到齐聚集于前厅等着会见重回教内的我,沧海听了倒是软了表情,好不得意一笑道:“就说月公子身患重疾,行动不便,迟些就会由我陪着过去。”

我好笑:“除了被你毒得半死不活之外,我什么时候还生了如此重病甚至不良于行,怎么我都不知道呢?”

“现在还没有,等一下就是了...”看进沧海原本就如朗星灿亮的眸子此刻乍现光芒,我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可能有些疼,也就请师兄忍耐一下了,等见过他们后我再帮你移回去。”沧海一手扣住我肩头,猛力向前端一抓,还来不及躲避,我又右肩胳臂已被卸下脱臼。

刺痛从肩膀之开始漫延,一声声骨架脱位的清脆喀咯残忍的传进耳里,我大口大口的喘气,沧海这罪魁祸首竟一边折我关节一边好声好气的安慰,叫我忍忍。

忍忍就过去!他自己怎么不来试试,换我在他身上抽鞭子,再让他忍给我看,这种无济于事幸灾乐祸意味居多的安慰,听来反而更让人恨得牙痒。
最后一声响起,我只觉全身疼痛难当,颈项以下已完全不听使唤。

当沧海推着无法动弹的我出现大厅之前,厅内所有人先是诧异,而后听沧海胡诌编派出来我的不幸遭遇,遭不明刺客暗算,心知伤重无法可治,不愿拖累教主所以黯然远去,如今掀天掘地终于寻得,只是昔日教内第一人已如废人。

众人听闻纷纷不约而同朝我投射可怜的同情目光,沧海戏演的真炉火纯青到了走火入魔境界,说到需真情流露之际,竟一弃过往冷酷形象,潸然落泪,说要照顾我渡此残生。

众人莫不为他大情大义之举感动之际,我只想伸手把沧海隐隐窃笑的脸撕烂。
举目远望天际,我也在笑,一个极浅的微笑,浅得不足以让人发掘。
任沧海,你当真以为我这么好欺吗?最后一步棋我还没下,现在结局未免太早,我们就来看看,最后笑的会是谁吧。
奈何天 第十九章
更新时间: /5 23

仲春,一日阳气最盛,鸟禽莫明躁动,天地阴阳之气交会频频,春雷激,络绎不绝,是日--惊蛰。

夜色幽,春日里异常冷冽的一晚,紫竹在外映成浮游窗纸样,忘记了多少寒暑前,那里是一片盈眼绿潭,而上劲挺白荷绝尘,恰似爱荷之人的遗世孤立,不沾人间烟火的极美。

师傅不喜万紫千红的众过,独独只赏莲,那菩萨座下一尘不染的清逸朵,我虽在十丈红尘沉溺,不似师傅的飘然,但也是爱极莲的。

就因为师傅爱,我也爱,所以沧海他必要厌恶。
当年一夕之间铲清主屋里里外外的荷,在湖边重植紫竹,只因我和师傅喜欢的,他必要毁去,我该说他的憎恨太沉还是太浅薄,太稚气还是太绝然?

我勉力靠着身后的绣枕半躺,折骨脱节的揪心疼痛,经过几日歇息已不再如此片刻难渡,我却难免的发起高烧,没天没夜的只是昏昏沉沉。

一声春雷乍现,响亮的就似劈在窗子外,拼射出震撼的白色光华,现出了伫立其前的雪白身形。
披散的乌亮黑发灿了冷冷亮光,一张白净到毫无血色的脸上挂着雕琢出来的精致五官,狭长柳目里隐约氤氲的两泓幽潭,这浑然天成的气质,太相像了。

“师傅...”我情不自禁的叫出声,叫出这个此生我已无缘叫唤的两个字。

沧海眼神像是突然结上一层冰霜,我依然故我的接着说:“虽然你不承认,可是你越大跟师傅倒是越来越像了。”

“你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不就是为了把我弄成你心目中师傅的样子,可惜替代品终究不如本尊的好吧。”沧海缓缓走进,脸上是意外的平静。

“我没有过那种想法,当初我只是想让你能够强悍到足以独当一面,只是身为大弟子完成师傅的遗愿,并不包含私人的任何...”

他冷哼一声打断我:“师傅师傅...你永远口口声声都是师傅,任何人你都瞧不入眼看不合意,没有人比得上你心里的那个仙人一般的师傅!他完美无缺,天下无双,谁比得上他。”

沧海一把撕开我的前襟眼光直勾勾的望着我的右胸,伸手轻轻划着那道表面早已结痂愈合的伤疤,与当初我刺他那剑的相同位置上,沧海对我形之于表的恨意。
“月笙师兄你号称教内再世诸葛,可你怎么就是不懂,仙人美梦,美则美矣,可都是死物,只有伤痕苦难,你给我的,我给你的那些,才是活生生的。”

“如果要那样活着,我宁愿去死。”我露出极无所谓的笑容,可惜下一刻袭面而来清脆响亮巴掌声遮拦了我即将出口的笑声。

我转回脸昂首,默然看着眼前因愤懑而狰狞的俊颜,一字一句道:“我的确说错了,你们真的不像,根本无从比起。”

沧海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愠色,却又马上沉着下来:“那北擎的国君将相就比得起吗?”

我心神微微一晃,表面仍是神色自若道:“你我之间的仇怨,又与他人何干?”

“你,动念了。”沧海朝我冷眼一睨,像是要侵入眼底心理的绝寒。

他眸光一转却又随即调了话题:“师兄你回来好些天了,你我都还尚未捻香祭告师傅一声,这么怠忽师傅老人家说来真是不该,我将师傅生前的住改成祠堂供了牌位,你还未去过吧!顺道带你去看看可好?”

沧海一扫阴霾的柔柔笑着,我笑容反而尽敛。
猫捉耗子,立即扑杀之,算不上残虐,横竖躲不过的灾劫,他却要玩欲擒故纵,一会儿掐一会儿放的把戏,那才是真正的凌虐者喜好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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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香烟,萦萦绕绕在空中翻转,金黄烛光丽舞动。
跪地行九叩大礼后,我仍端跪在桧木八仙桌前不起,其上与我静默相对的木牌位。
任素我苍劲挺拔三字刺入眼帘,我心心念念他多少年,每每瞧见这姓氏却还是抑不住心绪如潮。

任素我,萧月笙,任沧海,任无欲,这师徒四人,究竟我萧月笙在师傅心中算得什么...
教主之位,高超武艺,绝妙剑术这些师傅你欲传谁授谁,我从不在意不计较,只是你连一个姓氏都吝于给我吗,师傅,我问了自己不下千百,如今这个问题再也无法有解答。

伫在一旁的沧海,耐不住的走进伸手要拉起我,我狠狠的甩开他搀扶的手:“放开,别碰我。”

沧海轻轻笑了起来,幸灾乐祸开口:“老实说,我有时真不懂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这个跟你同甘共苦的师弟,你偏要与我敌对,一个扔下自己徒弟只顾自己爱情,死前甚至连姓都不施舍你的师傅,你反倒尊敬的像什么似的。”

我冷声道:“你怎么想师傅,我管不着,可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贬低污蔑师傅的话。”

“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不肯面对现实,你跟我根本是一而再再而三被人丢弃,你母亲丢下你自杀,你父皇拥有众多皇子,他从来都不要你,任素我捡了你,养了几年最后还是为了他自己的私欲抛下你!萧月笙,你根本跟我一样,是被世间负尽的,为何你还要替任素我开脱?”

沧海的声音冷静平板的听不出一丝起伏,若真要说有些什么的话,我竟听出了他话里隐藏的无柰悲怆。

“可我跟你不一样,与其让天下人负我,我宁愿负尽天下人。”沧海再,无声的笑了,再没有丝毫软弱,眼中的冷酷光芒让人心惊,那是属于强者高傲而得意的报复。

眼角瞄见摇金抵开的小道窗缝里飘进的一缕黄烟,半饷,看见慢慢瘫下,不知不觉昏去的沧海,我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冷笑。
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无法像他一样负尽天下人,可是我也绝不让人再负我。

“萧遥!我就知道果然每扯上你就没什么好事。”随着门外传来男子的哀叫声,两扇门片被一脚踹开。
奈何天 第二十章
更新时间: 3/31 23

桃红柳青,新绿如绒,成群飞燕穿柳,春光正媚,枝叶宿露尚未收,残存昨夜的几痕馀悸。

“我答应你的第二件事做完了,就此拜别,如果来年你这只老狐狸还没死的话,再来向我讨最后一件事吧。”堤旁的蓝衫男子板着英挺俊颜,匆匆交代了几句,欲转身就走。

我瞄了周围熙来攘往的纷纷人潮,行人其中有几个更好奇的朝我这方向探头探脑。
我面露苦楚的叹声道:“之仪...你走吧,为兄不会拦你,虽然当年我们藉此天为父地为母见证,结为异姓兄弟,说好了要同生共死,但是现在我病痛缠身成了废人一个,只会是你的负担,你还有大好前程锦绣河山等你闯荡,去吧,就算我今日注定病死街头,为兄在天之灵也会替你高兴的。”

“唉呀...看不出来这个人相貌堂堂的,居然这么薄情寡义啊。”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怜了这个兄长心胸如此广阔,弟弟怎么这般狠心扔下他不管呢”
“....”
周围绕满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墙,一时窃窃私语声四起,众矢之的那人缓下了脚步,但仍是不肯轻易的转回头来。

我低头摸了摸偎在脚边的摇金,沉吟道:“往后日日思君不见君,但愿可与你共饮长江水...李之仪...”

“唉唉...居然跟个有名的诗人同名啊,可这种品格可真是侮辱了先人。”
又是一阵喧哗。

“萧遥,你别太过份了,你一封飞鸽传书,我就遵守诺言千山万水的赶到江南帮你,现在我人救了,也护送了你百里了,你还不够吗?”听我叫唤他最不愿提及的名讳,蓝衣人再也忍不住的冲上来,一把狠狠揪起我衣领:“还有,我说过多少了,我叫厉之仪,我姓厉,不姓李,不要每都把我跟那种文诌诌只会长圩短叹儿女情长的病书生搞混!”

我顺势附上他耳旁,脸上挂着柔和笑容,声音却在平板清冷不过:“告诉你,姓厉的,不够,你朝旁边梧桐树下的那群人跟我身后那两个长脸高鼻的青衣人看看。”
百里之遥,竟是还摆不脱追查的人马。

厉之仪眸光一转,也正了脸色,拦腰抱起我,凝气沉劲,足尖轻点踏湖而去,把堤上所有人都远远的抛在后头。

客栈厢房内,厉之仪刚出去似与随从在门外交谈了些什么,才又神色凝重的推门而入。

“萧遥,看来你不只自家内有麻烦,我知道你这种人一定树敌甚多,不过这你也太过火了,竟一口气惹上两派人马四找你。”厉之仪调侃说道,还真有那么回事的露出甚是佩服模样。

看他还有心情嘲讽我,想必已打探出来刚刚暗中尾随我们的是何人,可想而知那其中必有沧海派人打探我下落的人。
虽然前几日厉之仪依我书信带了一队侍卫人马,加以我信上所嘱药方配制软筋迷香重袭教内将我救出,迷香无毒,却能暂时化人气力,当日昏迷之人至少需十天半月才得以恢复,但凭沧海能耐及教众分布之广,会被他盯上,也算是意料中事,但那另一派人马,又会是谁,我思索,脑中闪过一道被恳切请求的画面,会是...他吗?

“是官府的人?”我垂首,随手拿了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却呆望杯中。

“是你们北擎宫中之人,据说当日差了几个时辰,他们也找到你那去了,只是慢了我一步。”

闻言,我淡淡一笑,腾耀,你在执着什么呢...

“照理说宫人没有理由要大费周章找...”我又倒了杯茶,堵在厉之仪面前:“喝口茶吧,讲这么多你口不渴吗?”

他看出我无意向他说明原由,也索性不再追问,看着我一口口的饮下茶,厉之仪只是低头盯着他面前的那杯茶,又抬头看着我喝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我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开口凉凉的道:“怎么,不敢喝,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怕我下毒吗?”

“我厉之仪什么事没做过,就是没怕过,不过是一杯茶,我又怎么不敢喝。”他立即厉声驳斥。

“那你就喝啊。”

“喝就喝!”厉之仪果真拿起杯子,大口饮干茶水,甩袖反身而去,只不过他拿的那杯茶,是我的...
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厉之仪还这么战战兢兢,大概真是被我毒怕了。

回头看着身旁厉之仪的随从孟政努力隐忍在嘴角笑意,我难得好心说道:“要笑就笑吧,反正你家主子走了,老憋着对身体也不好。”

话一出,一阵大笑久久不休,虽知他从刚刚在堤岸旁就一直忍到现在,不过倒是有这么好笑吗?

“有这么好笑吗?毕竟他是你家主子,这样幸灾乐祸不好吧。”

孟政止不住笑意喘道:“不是....萧...萧公子,我自小跟了主人,主人一直是才智卓绝清逸潇洒彪悍不羁,可是每回一碰上公子你,主人就变了个样,若不是亲眼看到,说出去真的西楚全国上下打死都没人信。”

当年自逃出教内,我无可去,又暂不想回宫中,只好当回萧遥浪迹天涯游历,行至西楚国,正遇亲王厉之仪糟江湖中人毒手郎君下毒暗算,痛苦难当,命在旦夕,群医却束手无策,于是悬赏黄金万两能解其毒,因为同道,我好奇就竟是何种奇毒也是无法可解的,于是撕了榜示应赏。

入王府见厉之仪,我仔细端详竟也无法找出他究办身中何毒,厉之仪这养尊优的王爷居然一个劲的骂我是庸医,明明疼到冷汗直冒倒还精神奕奕的差点没把全天下的大夫全给骂遍,我见他颈部血脉竟随着气息一浅一黯的闪着异常肤色,多年前师傅曾这样对付一个教内罪大恶极的叛徒,那是下毒没错,可不是一般的毒,而是蛊毒,用一般药方当然解不了。

我看他骂我骂得头头是道,痛极攻心还撑得了好些时辰暴跳如雷的,也算是个人物,便医了他,不过条件是我不要万两赏金,我要日后他应允我三个要求。

藉医治之名,我也暂且栖身于厉之仪府内,我第一个要求是一个月内,他的饮食全要经我出手他才可食。
其实这个条件一半是为了医治之便,厉之仪蛊毒并不是单纯一味药可解,蛊依附他气血而存,若要除之,必要断其依赖根源,于是我每天给厉之仪吃各式各样或轻或重毒物,以毒攻毒,以致他数日又吐又泻,百般不适。

最后他干脆什么都不吃每日仅饮庭外那道清泉水,却仍还是足足被我毒满了一个月,厉之仪蛊毒治好了,但是却视我是比蛊更要命的毒蛇猛兽,避之惟恐不及把我请走。

把厉之仪那个过份爱笑幸灾乐祸的随从请走,斗室之内终于得回一方清静,我掩上门闩好,对着背后梁上红衣人影说道:“来多久了?”

红影翩然翻飞落下,静静道:“不久。”

省去无谓寒暄,我开门见山:“我托你打听的事,有下落了吗?”

无欲顿了下,缓缓道:“前朝东陵国君与皇室一干人等,在北擎接手一月有馀便全数被秘密死,无一幸存,但数十日前又意外被追谥为东陵王,重新厚葬,陵园就在...”

我摆了手让无欲停下话,我与父兄虽毫无感情可言,但毕竟他们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缘至亲,千里孤坟,心中凄凉,却也不想诉无谓诉。
只是荆棘藤蔓刺上心头纠缠困扎,一寸寸拉紧,不至椎心泣血,但却有莫名苦涩伤怀,无形的渗出心间,隐隐发酵酝酿成一个问句,为什么....为什么亲手斩断我最后一丝血脉牵系的人,偏偏会是你,腾耀!

“师兄,我听闻曼陀萝除了教主手上那株,另外西域还有人植有一株,请师兄你好好保重身子,我必要为师兄寻回解药。”

我喟然苦笑:“不必了,我并没有拜托你做这件事,当年我出走,就视同叛教之徒,自也和你与沧海断了关系,今日你还愿帮我打听亲人下落,我很感激,但关于中毒一事,我希望你莫要插手,走吧,从此刻起你就当没有了我这个师兄。”

生死天定,我已懒得再与命运抗衡,再说如今我真真正正落得孑然一身,这世间我还留恋什么不舍什么,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奈何天 第二十一章
更新时间: /2 23

入夜,月照窗棂,婆娑树影渐西斜,夜已,今晚外头却格外喧闹,敲了数更了还不愿静,热络鲜活的世界在门外面,门里面,是剩我一人的世界。

为暂避追兵,我与厉之仪人等停了脚程,宿在这家客栈里数日有馀,只是近来我不再与厉之仪说笑,也不与任何人交谈,把自己关在房里,大门不出。

我在凭吊,在哀伤?耿耿于怀的是至亲之死,不,不是的...至少不全是的。
因我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一个人,我从不怨天尤人,腾耀说我关心他人往往胜于自身,其实只有我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了许多时间去体恤别人的苦痛,因为我不愿有太多空出来的心思来怜悯自己。

我不发信誓,我不沾染世间一切的情爱,我活的极痛苦也极痛快,极逍遥也极孤独,这是我唯一的生路。
我以为一切孤寂可以在谈笑间不留痕迹,我以为我已万般皆不留心,原来不过只是图穷匕现的技俩,如今我已厌倦了我一贯虚掩的把戏。

“萧遥...萧遥!把门打开,不要不吭声,我知道你在的,孟政说你今天都没出过门一步。”伴着大力扣门声响起的是厉之仪的嚷嚷声。

劈啪一声,完好的两片木板瞬时断了好几片,我对着冲进房里的厉之仪皱眉道:“知道你王爷银两多,不过也不用老是砸坏人家店里的东西吧,要重新修好也是要费工夫的。”

厉之仪走进往我脸上瞧了个仔细:“你闷病好啦,说话又夹枪带棍的,几天突然一声不响的关在房里,害我还得冲进来看你。”

“怎么你担心我吗?看我没死在房里头很失望?”

“是啊,失望透了,本来买好烟要庆祝我脱离苦海,世上又少了一个奸诈狡猾的对头,害我白高兴。”

我苦笑:“害了你空欢喜一场,还真对不住了。”

“知道就好,你得赎罪!”厉之仪拉起我就往外拖:“我东西都买了,不庆祝白不庆祝,就当庆祝你自己还没死,还可以继续残害我好了,你再这样闷下去不生霉才怪...”

我跌跌跄跄的被拉着走,边听厉之仪不满的嘟嚷着,看不出来,原来这家伙也有难得好心的一面。

江南水乡,最多的就是河道纵横。
平波涛静的一脉河水,水上笙歌正盛,精致的大小画舫缓缓漫游,喧嚣灯火,风度翠幕。
我与厉之仪没真的来放烟火,却遇上河边的一群小孩少女却在放灯,纸糊的各式灯上,都密密麻麻的写着私心企盼的一个愿望,灯月光影闪烁成一片斑斓,灯凄迷的倒影映在湖上,编织成一个无边的幻梦,蔚成江南特有春夜美景。

一中年美妇走来,递上两只粉白莲灯:“年轻人,瞧你们是外地来的不懂这里的习俗吧,夜里放水灯祈愿很灵的,试试吧。”

“多谢夫人美意,可真的不用...”我还来不及拒绝,妇人已点头微笑而去,我手上提着两只灯,愣在原地。

厉之仪很是大方怡然的从我手里拿过一盏灯去:“人家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人都到这了,算是入境随俗好了。”

“明明是一起的,怎么就没有我的份呢,真是的。”一旁的孟政不满的抱怨。

我笑道:“那我的给你好了。”

孟政负气道:“不用,我孟政乃男子汉大丈夫,不夺人所好,我自己想办法。”说完一溜烟的窜走了,看着孟政认真的背影,我实在有些头疼,我什么时候说我好这个了,这对主仆两人怎么都是各有怪模怪样的。

回头见厉之仪,右手持笔,另一手支着前额,倒是认真思索起要写些什么好。
叫厉之仪这等人许个愿望,的确是很费神,无论是杰出相貌,钱财名利,权力威势甚是佳人美女,他都不虞匮乏,众生汲汲营营苦苦追求,羡的人生好运道,莫过于此,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建议:“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凭你厉之仪有什么愿望只要你想要,有什么达不成的,还是留个机会给那些不比你幸运的其它人吧。”

厉之仪竟转头狠狠瞪我一眼,咬牙切齿:“我当然有,你在那说风凉话。”
果然好心没好报,我讪讪噤了声。

厉之仪低头煞有其事的振笔疾书,孟政不知什么时候从旁跳了出来:“萧先生,你许什么愿。”

我摇了摇头“一时还想不道,怎么你放好灯了吗?”

“放好了,可是说真格的我也不知写些什么好,索性就写阖家平安了,萧先生你想不出来也可以写这个,挺实际的啊,哈哈。”孟政嘻嘻一笑,又探头过去瞧厉之仪写些什么。

“你敢笑出声,我就把你当灯放到河里去。”厉之仪冷森森的恫吓,危险的半眯起眼,孟政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死憋紧嘴,不让笑声漏出口,双肩颤抖个不停。

我转头一看,也忍竣不住,纵声大笑。

纸灯上只写了四个大字-百毒不侵。

“有什么好笑的,要不然你写什么?”厉之仪十分不满说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举目默默望着远去的莲灯,有一只轻飘的灯,不负载任何的愿望,是我的。
不晓得许些什么,竟是连阖家平安这么平凡的愿望都是徒然了。

人生漫漫--我还能争什么?

“走吧。”举目,衣裾披飞的一袭青玄,浅浅笑意刺眼。

我伫足不动,沧海走进一把扼住我咽喉,几乎是要捏碎我喉骨的力道:“月笙,你这么一跑再跑不累吗你不累,可我已经倦了,做个了结吧。”
奈何天 第二十二章
更新时间: /5 23

喉头被紧紧掐死,口鼻只能微微渗入几丝丝稀薄空气,被僵住的心肺像是要挤出胸膛似的剧烈跳动,眼前的一切逐渐飘忽蒙胧,岸上墨影河上灯月种种缤纷色彩都慢慢的淡了,淡淡的溶于一片黑。

只剩沧海眸中那比潭更寒更的森冷,山岳崩塌似的压了下来,以前沧海就经常默默的这样看着我,原来傲我的眼底藏的是恨啊,原来是恨,多沉的恨意,究竟是多久之前开始的恨,已是久远的难以追溯。

是啊...我早该知道他多么的恨我,死在沧海手上,不是无怨无悔,至少也算死得其所了...

“萧遥!”厉之仪与孟政同时惊呼。

“别...别...过来,走开..不..关你事,不要插手...”我鼓尽了体内仅剩的气力,将声音挤出口。

沧海冷冷沉沉的声音随及响起:“你们再向前一步我就马上碎了他的颈骨,要拿月笙的命来赌是谁快一步,就尽管试吧。”

“任沧海你不要欺人太甚!萧遥早已不亏欠于你,你要敢对他不利,我西楚不会轻易放过你。”
厉之仪动弹不得赫然说道。左右二法使跟教内四名护将都列位在前,每一个都是杀气重重,气势骇人身经百战之辈,撇开沧海莫论,光这六人,任厉之仪武艺再高超,这六个堪称高手之人,万不是他一人可敌。

“月笙说的对,这是我们自家人的事,你这外人管的着吗,月笙是我师兄我怎么会对他不利,不过要是你继续出现在我眼里,我可就不担保了。”沧海说着又加重了手劲,我痛苦的一声低吟忍不住溢出喉间。

“我警告你最好连他一根汗毛都别动,今日这笔帐我记下了,记住,别伤害他,要不我绝不轻易放过你!萧遥,你等我必会救你。”厉之仪恨恨道,离去前像要给予我信心似的,看我一眼,与孟政反袖旋身,走了。

在我以为我即将气绝之际,颈上力量突地撤手,我跌坐地猛然边咳边大口喘气。

“我若真要动你,又岂会忌惮任何人,哼...他不放过我...谁不放过我,无妨,重要的是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放过你,绝不放过你!”沧海坚决的狠然气慨听得我一愕。

刚刚临界于生死之间被激起的些许生欲,又被这样切的恨意拉出曳长。
这些恩怨情仇的死命纠缠,我厌了,厌到极点了。
厌的我自己狠狠捏碎了最后一丝生意:“前,我了进三年时间仔细观察悉心布署,才得以趁隙逃走,这再落入你手里,你必严加防范,如必要,你就算真的要断我全身筋骨也在所不惜,我要再逃是难如登天,只能乖乖任你摆布。”

沧海沉默,嘴角微微扬起,似是赞同我所说却又疑惑于我为何突然转变的如此认份,眼神颇为玩味。

我看着沧海,转而淡然一笑:“不过前提是我还活着才成,我若不想活,自有千百种方法寻死,你再怎么阻止也阻不了我,就算我连跟指头都动不上,若我不吃不喝出不了多久还是死得成,我要硬了心肠,世上有何事可以要胁于我,你见识过我可以冷血到何种地步,我若决心一死,你又奈我何。”

因为无情,因为无意,很多事都用不着勉强自己,我不想这般无谓,世事却就竟是万般不由我。

“告诉我,你又奈我何,你能奈我何!”见沧海脸色瞬间铁青,一时无语。
蓦然,我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声空空荡荡丝丝缕缕凄凄怆怆,笑的我自己都心寒。

沧海说我被世人负尽,父亲,母亲,师傅一再弃我如敝屣,没有人要我,是啊...他说的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自尊却不允许我认清这个事实。
没有人要我,我也可以不要任何人。

惯世路,心到自悠然,但谁说放弃一切不是一种悠然。
我笑了半饷,嘎然而止,齐断绝了笑声,沉声:“告诉我,你能奈我何,就算你恨我入骨,但你能奈我何。”

沧海,我跟他终究不同,他选择愤起实行报复,我却在此刻消极的选择放弃,放弃仇恨放弃希望放弃美梦放弃一切,此刻我没有什么不能放弃,我连自己都可以不要。
但,是放弃而不是放下,放下需要太大的力气与勇气好面对所有过去被活生生披露出的伤痛不堪脆弱。
而我知道我天生并不坚强,所以我仅仅能做到,放弃。

沧海依旧静默,眼里积着的是我所看不懂的某种情态。
我却像死人回光返照似的,莫名突生兴致的多话起来:“依我以前的性子,一定要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将你给我的所有痛苦耻辱加以千倍百倍的讨回来,纵使我位于极尽劣势,但就凭你当年扳倒我一般,总会有办法可行的,不是吗?”

略为讽刺的笑了笑,沧海只是死死盯着我,毫无动静,平缓的脸色看不出表情。

“可问题是我厌了,这一切一切我半生所沉溺,从来不是我心所愿.....庄生梦蝶,非人亦非蝶,倒头来不过一场虚梦,我再也不想继续...这对你来说可能是件好事,再不用耗费心思的要时时苦思如何对付我,心里最溃烂腐败的那块病根,我替你铲除。”

我低头望了一眼底下幽黑的一脉河水上,微风轻掠,轮月碎成万万丝片,清冷绮丽。

沧海,我以后带你去看海,你知道吗...那海是一望无际的蓝青色,那月亮直落落的飘在大海里,月映万川万川映月,多美啊......我以后带你去看海,去看海里的月亮。

--在师傅刚带沧海回来时,他总是郁然的不像一个少年,练功再苦也总是不哭不闹不笑,我为了哄他高兴,曾经带他爬上船舶屋顶看河里的月亮时,我曾经这么对沧海说道。

曾经我也想好好的将沧海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好生疼爱,曾经沧海也视我为他最亲近温柔的师兄,同样一轮明月当空,沐浴同样银辉下的你我怎会转变走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手捂上心脉,我暗自凝气,幽幽叹道:“沧海,对不起,我终究没带你一起去看海里月。”

“不!不要...你不可以这么做!”沧海厉声吼道:“你也可怪我可以怨我这么恶劣的对你,可我这么恨你......都只因是你先恨我...是你先恨我的啊...”

奈何天 第二十三章
更新时间: /6 23

他恨我他恨我他如此恨我...一切只因是我先恨他?
我与沧海身上重重纠缠枷锁,他竟认为是我自己架构的桎梏...
若爱恨情仇都能是单一方面的错误,真如此简单,他为何死死紧咬不肯放手。

“我没有恨过你,从来没有,就算在我下手一剑刺穿你胸口,你下毒害我那时,亦不曾。”我静静睇望朝我咆哮的沧海,两泓墨幽潭水似的眉眼不再沉不见底的空荡,心底柔软的角落里像被猛然一刺,某种莫名的情绪被他脸上悲凉的神情挑起,慢慢流泻,浸淫了全身上下。

我一直以为沧海如同他外表那样的冷沉早熟,欣硕修长的挺拔身影,明明是与我高大相同,但此刻我却好像看到当初夜半时分会一个人默默蹲在河边哭泣的小孩。
最凄冷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他还在哭什么呢...他还有什么好悲伤呢.....

“我以为无论我当年怎么做,都是对你好的,成为师傅那样的强者,无畏无惧无所挂碍,我以为那是对你好的...”只是如今我也不禁怀疑起,那是否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替沧海选择了这样的一条道路,难道竟是我犯下最不该的错误吗...

“我从来不希罕那些,在你心中任素我是最完美无缺的圣人,在我眼底他一文不值,我鄙视他痛恨他,他根本是我们的恶梦,只有你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还对他奉若神明。”沧海的声音轻轻微微,却夹杂旋飘着强厉的气息。

我冷冷截断道:“沧海,别忘了你至少还姓任,师傅不过只是因病早逝,抛下我们师兄弟并非他所愿,你又何苦硬要加以莫须有之罪。”

“我并不怪他的死,他死时我连一点难过伤心都没有,心里反倒起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月笙师兄最爱的师傅消失了不在了,终于...终于只剩下你跟我,我以为.....”

沧海说着竟吃吃笑了起来:“我以为...哈哈...以为终究都只会是以为,你以为我以为,真好笑...到最后还是他不要你,你不要我...哈哈哈...”沧海仰头狂笑不止,双肩不住抖动,扭张了一脸清俊容颜,似乎了全身的劲力去笑似的,那样笑的耗尽心力。

沧海一串断断落落不成续的话里的意思,我听不真切,只是一阵愕然,我想将手伸上他肩,袖里五指一紧抓,却还是没有伸出手,我只低低唤了一声:“沧海--”

沧海突然随即静默,淡淡道:“其实你跟我都是傻子,天下最蠢的傻子.....你跟我都太愚蠢。”

“就算蠢,不过我蠢得心甘情愿,我要你与我一起,也心甘情愿。”沧海随话扔下一把剑在我跟前,我定睛一瞧,竟是当年我所使之剑--红雪。

红雪,取于北方极寒冷岳洞中寒玉石晶所铸,剑影细薄锋利,却刚硬无比,无坚不摧,剑身俱剔透茔白似雪,长年血染,故名红雪。

沧海送剑回我手中究竟何意,我不解,抬头看向他。

“我要跟你正正试试的比一场,你输,发誓从此与我须臾不离,你再也勿起逃离念头,我输...随你要做何等要求。”

我嘴角微微一抿,轻摇了摇头:“如果这个条件你在三年前提出,萧月笙必定毫不思索应下,可是我说过如今--我什么都厌了,甭说是你,我自己都厌了自己,厌倦这样继续下去。”

沧海眼神又转厉,暴涨的某样诡谲气息的眸里,旋发出骇人的穷极光采:“你会的,只要你今日点头应允,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最渴望知道的秘密.....一件我原本打算要埋葬一辈子的事...死也不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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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道上,层峰峦叠,春和景明,蓄翠谷,古松盘下一座茅屋依势而立,门前数条修竹,一径幽,在春雨霏微的蒙胧岚幕里,几乎烟没成一幅泼墨山水。

跟在沧海身后走至茅庐前,见一清倨背影静伫其间,与山色绿融几乎要溶为一景,一头雪发银白晶莹,灿亮着华光。
似乎我与沧海这突的外来之客,惊扰了那人享着的山野幽清净。
他,慢慢转过头来.....

白发红颜,绝面容依然仙姿绰约的不染一尘,脱俗至极,一对遂幽眸,饶是定睛不动也有光采万千流动生辉,是我魂牵梦萦,早已刻入心版的一张脸孔--那是师傅的脸,可怎么会...怎么会呢...

嘴唇张,我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怕,我怕一出声就会将这个水晶一般透明脆弱的梦,震裂成碎片。

“小兄弟,你找谁呢。”薄唇细细吐出那清翠润玉落盘,如燕语啼风。
这样貌风情,这声调,明明无一不是师傅啊,可他说的什么,说的什么,脑中一片嗡嗡作响,他,竟不认得我是谁。

沧海刹有其事的问道:“我们来找栖剑的,怎么他不在吗?”

“是啊,他不在,不过大概不久就会回来了,你们是栖剑的朋友吗...没想到他那种个性还交得到朋友...”师傅苦笑一声,半怨半嗔间洋溢着淡淡情意。

为什么不认得我,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够好吗,师傅...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
千百个问题铅石一样重的压在心上,我好不容易在喉咙找回声音说道:“你与那栖剑是....是何种关系?”

“什么也不是,只是一起,在一起罢了...”

耳旁似甩响了一记暴雷,他剩下的话我再也听不进脑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冷,迅速渗入骨髓,凉透心脾,恍惚间觉手臂一紧,才发现不知何时沧海早已拖着我至数里之外。

“懂了吗...任素我是蓄意抛下你的,他根本没死,我猜当日他不过是假死骗过众人耳目,所以隔日遗体才会在大厅不翼而飞,但当我一发现他行踪时,不知为何他已不认得我是谁,似乎完全忘了以前的事,不过也说不定是故意装做不认得的,谁知道呢。”

沧海喃喃细语飘至耳畔,春雨无尽无边的细密落下,交织成网,近在眼前的脸庞蒙蒙胧胧,整个世界模糊不清,我是困在这蓑烟雨中落网游鱼,苦苦挣扎,口中手中心中脑中,空然一片。

“萧月笙,他不要你。”

“住口!”

“你一直都知道,只是你太胆小不敢承认,你的师傅他不要你。”

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他不要我.....我竭精尽魂,做尽一切,他竟不要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说了,我叫你住口!”我嘶声大叫,抄起红雪,踏地落蹬,直飞向沧海。
奈何天 第二十四章
更新时间: /8 23

“那,把药喝了。”厉之仪将碗重重的放在桌上,过大的震荡在碗边溢出几道暗褐液体。

朝那碗黑稠的东西瞧一眼,我呐呐道:“这可不可以不要喝啊,我今天都已经喝了三帖药了。”

“看你要自己喝,还是要我灌你,自己选一样。”厉之仪半眯起眼恶狠狠说着,看来似乎没有商量馀地的样子啊。

我认命的捧起碗,喝下又苦又涩的第四碗药汁,再将空碗拿给厉之仪,附带嘱道:“记得碗洗好要擦干再倒扣放好,小心一点,这可没有那么多碗可以让你砸碎了,还有出去顺便把门带上,一个时辰内天塌了都别进来找我,我要午睡。”

厉之仪咬牙切齿说道:“萧遥,你使唤我还真有模有样啊,你觉得我凭什么会跟仆役一样伺候你。”

“看你使唤人看得多,自然也学得像了,再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你也...”忽一岔气,我伸手暗压心间,转而道:“我真困了,你快出去洗你的碗去吧,李之仪。”

“萧遥,你....你好!是我自己搬石砸脚,我自找麻烦!下见你再倒在我门口,就算你血流满了满坑满谷我也不会救你。”厉之仪愤愤甩门而出。

门一阖上,我再也忍不了心间五脏俱焚的煎熬,低头将痛苦嘶哑狠狠埋在被褥间,疼痛像千斤重一下下不断敲击全身,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烧灼滚烫的血液在血管里疯狂流窜,血气翻涌,哇一闷声,呕出一滩鲜血,染红了半床锦织,鲜红的触目惊心。

那日与沧海一场恶斗,我心神俱丧,步法身形大乱,简直毫无章法,只是一再举剑猛劈,两刃相交,剑灿生,星火猛爆。

三年前,沧海武艺已不遑于我,三年间我混迹天下,荒废剑术已久,况又这方打法,我知我必会败下阵,只是当时我的满腔悲愤就要胀破胸膛,我需要找个发泄的出口,耗尽每一分气力,我宁可死于激战,也不愿灭顶于不可收拾的泛滥悲伤。

那算不上一场对战,只是负伤的野兽在撕咬眼前美好完整的事物,因为濒死,因为愤慨,因为不甘心。

拖着满身伤痕离去前,沧海点我周身十四生死穴,既是死穴也可是生源,助我身下虽受蔓陀萝毒侵害,却可恢复所有功力,他与我定下降雪之约,让我疗伤休养生息,重拾所有武功,与我正正当当一战,虽然沧海是说为要我输的心服口服,无法异议。

但使用这门生死穴位,有个缺点为,它非但无法解除半分毒性,反而会加重毒发症状与数,原本一月一的毒发,转为现在时时刻刻皆可能剧烈发作的可能。

当厉之仪在门道旁发现血污狼藉倒在一旁的我时,嘴上惊呼我是不是刚从坟墓堆里爬出来手上边不停抹着眼颊眼泪的时候,我一笑置之,也决定要隐瞒这个似乎太容易伤感的人。

能哭,其实是件好事,我喜欢流泪,也喜欢会流泪的人,那是种痛苦的痛快,就因我不会流泪,我也不想他人为我伤感,那其实也是种负累。

我伸手死死抓着身旁的红雪,咬牙剧喘,等待这啮心蚀骨的时间终于过去,被疼痛折磨过后的神智,疲累至极,就昏沉沉要闭上眼前,红血迹提醒似的闯入即将卷下的眼帘。

不行!我不能这样睡下。

紧咬破唇,我强自打起精神,翻下床,卷起一床被褥,开窗逸去。

草草置了弃物去未免,厉之仪孟政主从俩起疑,我风风火火的急忙赶回。

“憾矣憾哉,卿本佳人,为何爬窗扮贼,糟蹋一身秀骨风采。”我低头才要跨过窗栏,调侃声狭猝扬起。

抬头看向声音源,我蹙眉道:“俊公子哥,奈何癖好偷窥,怪哉怪哉,可惜了气质儒雅温文。”

举动不慎扯至旧伤,脚下一软,竟跌入眼前人怀里。

“许久未见,我知道你一定想我得紧,只是没想到久别重逢你会这样热情啊,早知道我就再躲一阵再出现好了。”头顶传来悠悠叹气惋惜。

我撇头一瞄置于背际的两只大手,笑道:“明明你自己也抱得挺顺手的,你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占了便宜还卖乖了,靖丹。”

靖丹闷不吭声,我欲站起说话:“抱也抱够了吧,这里是江南纯朴民间,我们这样两个大男人黏在一块会吓到人的,快放手吧。”

靖丹见我欲离,双手反倒抓的更紧,声音掺进一丝涩然:“自你离开后我一直很担心,四找人,我很想你,这样与你重逢的情景我不知梦了几遍,可只要我一松手,你就消失无踪,梦就醒了,我害怕...放手。”

闻言,顿失了挣扎的意思,我把头靠在靖丹肩上,缓缓道:“我也很想你,靖丹。”

“我很怀念以往的日子,没有你陪我一起偷懒,聊天喝酒,看你御园里赏扑蝶,我那还有什么人生乐趣可言呢,再说我的贞操可是毁在你手上的,我当然对你念念不忘罗。”

靖丹哈哈大笑的放开我,又伸手揉乱我刚束好的三千乌丝“好你个萧遥,见面不过几句就又开始糗我,原来看不出你这么会记仇,不过情势所需摸你一回就记到现在。”

我堂而皇之理所当然的说道:“我男人的宝贵贞操,当然要记得牢,我可是要日后可是随时要向你要调戏我的费用的。”

靖丹手伸到脸前,以指拨去两颊散下发丝,眼神有些迷茫,幽幽道:“你向我要什么我都会给,我早就什么都给了你,只是怕你不要不肯要而已。”

望着眼前靖丹逐渐放大,朝我唇瓣靠近的俊颜,我没有躲避,只是喃喃:“靖丹...”柔软的嘴唇跟着印上。

“啊--啊啊---”一声似要冲天的尖叫响起,我俩同时一惊,转头见厉之仪不可置信张大嘴巴的指着我与靖丹:
“你...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在...在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厉之仪似惊讶过度的竟暗啧:“我看错吧...要不就是做梦...对,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我最近被萧老狐狸捉弄多了,连睡觉也梦见他在做见不得人的怪事,真可怕太可怕了...我还是去睡会好了。”

见不得人...他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就见着了吗。
我苦笑:“你没有看错也不是做梦,我们就是在做你看见的这回事。”语毕,我拉近靖丹,捧住他的脸,仰头就把唇凑上,一吻,忘我之际耳边荡起厉之仪再度石破天惊的尖叫。

25
走在前方的厉之仪,伸手重重的扣了两下门,随即不久一阵脚步声近来,两片门打了开,探出头的自是孟政,他好奇的打量起我身旁站着的靖丹,又撇过头有些不明所以然的看向我与厉之仪。

孟政瞪大眼盯着我,似乎问我这怎么回事。我眼角微微不经意瞄了去,这厉之仪的脸色还真不是普通的难看啊.....

虽不想妄动,可四个人就这么堵在门口也不是办法,于是我一把拉着靖丹跟厉之仪往门里拖:“啊...才初夏呢,天就这么热了,热得我口干舌躁,孟政快泡壶茶来给我们解解渴。”

一张四方桦木茶桌,我坐上位,厉之仪与靖丹各坐着我左右,对面的是孟政坐着,除了厉之仪使终臭着个脸,其馀三人也只得跟着默不作声,面面相觑。

无奈之下,我朝前方重重踩了一脚。

“痛啊!”孟政当场跳起,惹得在座三人狠狠扫去冷眼,孟政尴尬笑了笑马上接着说:“啊...痛...痛快,这天起这么闷,大家何不妨痛痛快快喝几杯茶啊,来来,喝茶喝茶。”语毕还真的捧起碗大口喝起茶来。

真是...这个笨蛋...也转得太硬了吧!

靖丹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我,我也只得顺带附和,浅浅笑道:“喝茶吧。”船到桥头自然直,靖丹倒也跟着笑笑,耸耸肩甚不在意的喝起茶。

四只茶杯,只有厉之仪面前那只摆好着不动,他从头到尾坐下来就只是抬头望着我与靖丹,又低头死盯桌子不放。

对面的孟政不停的朝我使眼色,问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每个人都问我怎么办,是他家的大少爷,他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啊...

我无声的做出口形:你.自.己.看.着.办。

孟政不知暗骂了我句什么,随便的开个话头:“这位公子应该是萧先生的朋友吧,不知道跟我们家少爷和萧先生在那遇到的啊,怎么我刚刚还听到附近的尖叫声挺耳熟的....”

噗!
我口中的茶顿时呛了着,喷了孟政一头一脸,这家伙还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被茶呛得不停咳起嗽,咳得我涨红了脸,靖丹连忙靠来帮我拍背顺气,脸皮不厚的靖丹竟也因为这句话微微赧颜。

那厉之仪更不用说了.....转头一望,厉之仪的脸简直比朝天椒还红,都红透到耳根里,头是垂得不能再低,都差点要贴到桌面上去。

“少爷,怎么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怎么大家反应这么激烈,我不过是问问你们怎么遇上的,这样问有什么不对吗?”满头湿漉漉的孟政很是无辜,被点名的厉之仪却开始闷头喝起茶,靖丹挂在脸上的笑容硬是显得有些僵。

孟政不死心遂而转向问我:“萧先生,你说,到底怎么了,你刚刚干嘛喷得我满身都是茶,你们方才进门前到底怎么了?”

我学靖丹很是无谓的耸耸肩:“不就是厉之仪撞见了我跟靖丹亲在一块罢了。”

又是噗的一声,厉之仪闻言也忍不住的喷出满口茶水,洒向早已不幸湿了一回的孟政。

天飞来两甘霖横祸,孟政这不再哀叫,只是愕然的张大嘴,微小的闷声从喉咙里传出,渐渐的很快又扩大为让人震耳欲聋的尖叫。

这对主仆,明明是两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东叫西叫的,我甚是不解的拉起靖丹离开,不想再折磨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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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萧遥....别睡了,萧遥,快起来!”好梦正眠,不知那个不识相的家伙在耳边大呼小叫的,攘我清梦,我模模糊糊的努力半张开眼,竟是穿戴整齐的厉之仪站在床边。

“大半夜的,做什么啊你?”睡得正熟被吵起来,我语气自然没好到那去。

“就是大半夜那些地方才正闹哄起呢,你快换见衣服梳洗一下好跟我出去。”厉之仪急忙把尚在昏昏沉沉中的我猛力揪起。

他东顾西盼的一会又道:“罢..罢...不用那么费事了,你长得虽然不像本王那样英俊潇洒,不用打扮倒是也勉勉强强过得去了,再说有钱长得再丑,那里还不是招呼的热络的很,不用了,我们就这样直接去。”

厉之仪拖着我就一路直冲的往外奔,嘴上不停嘟嘟嚷嚷着一大串废话,却还是没有告诉我这个当事人要带我去哪啊。

江南不夜,喧嚣不断,已是月影东斜,水上竟挤满了无数雕漆画舫,勾栏章台,灯火通明,原本宽阔的河面竟也显得稍嫌拥塞了。

厉之仪横眉竖目的怒脸赫然放大在眼前:“萧遥,我了大笔银子不是让你来这看风景的,你给我把头转过来。”

认命的把脸转回桌面,四五个面带倦意的姑娘随即换上魅惑倩笑,展开各种撩人情态,媚眼如丝缠绕。

我一愣,视若无睹的伸手动筷夹了一块红烧鲈鱼往嘴里塞,嚼了几下,虽不算绝佳美食,倒也清爽可口,不油不腻,于是要又夹起菜来,谁知筷子却冷不防的被厉之仪抢了走。

“你都吃了两桌酒席,足足十几道菜了你还吃得下,我也不是请你来这吃宵夜的!”

我嘴一撇,两眼一翻:“他们都端上来了不吃白不吃嘛。”

厉之仪气极的大吼:“有人像你这样到妓院来只是看风景猛吃饭的吗!”

我捂着耳朵解释道:“我也没说要来逛妓馆的啊,还不是你拖我来的。”这家伙嗓门真不是普通的小,再这样下去我总有一天要被他吼聋了。

厉之仪顺手抓了一个袅娜女子,顿时品头论足起来:“我是好心想救你耶,带你来这见识开眼界,你看看这些女人,皮肤滑嫩,丰胸细腰,娉婷美貌,那一点不比男人好,你做什么偏偏要与男人一起,男人那里比得上。”

“人说江南夜间好玩,我才说怎么无聊至极呢,没想到这就让我碰上了新鲜事,世风日下,连太监也兴逛起窑子了。”想再向厉之仪好好解说一番,却被一阵击掌嗤笑声截入。

云罗锦织青帘撩起,步入的是那俊美绝伦的北擎六王爷烈焯。

我暗叹了口气,怎么一伙人相干不相干的全都凑到一块来了,这是要演六国大封相吗...

26
虽说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不行鸡鸣狗盗等宵小之为,不过我向来自许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回缩头乌龟逃走应该也无损吧。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有义气点,带着厉之仪一块跑的时候,厉之仪反倒调了头跑到烈焯跟前:“啊....烈娘们,你这娘娘腔怎么不呆在北边跑到江南来,怎么现在娘娘腔也兴逛窑子了,今天我倒也是开了眼界啊!”

“厉小子,你敢情上被我教训的不够,想找打是吧。”烈焯闻言,刹时冷了脸色,眼神肃厉,自齿间露出阴侧侧的话。

“说就说,我怕你啊,明明是大男人脸长的跟娘们一样,还敢笑啥劳子太监逛窑子,本大爷还笑你女人玩女人哩,笑死人了,哈哈,萧遥你说好不好笑。”
厉之仪像是故意无视烈焯的警告,反而刻意把话说的更大声,惹得帘外不少人纷纷好奇围观,讽刺的嘿嘿冷笑尚嫌不够,更甚者居然一把我插身他与烈焯面前。

面对烈灼这张比万年寒玉床还冷的脸,我脸上勉强的笑容就快挂不住。
明眼人都看出烈焯现在可是忿忿怒火暗燃,不怕死的再一撩拨火山口烈焰就要喷出。

无巧不巧,厉之仪似乎就是不会察言观色又十足不怕死的家伙。
可他自己招灾就算,做什么拖我一起下水呢。

我只好讪讪转移话题:“六王爷怎么这么有兴致,跑到南方来玩了?”

烈焯脸色倒是顿时和缓了些,恢复常态好整以暇的坐下,冷笑几声:“还不都拜你所赐,跑了一个太监,宫外神威将军不顾皇命,私自暂挂冠而去,宫里头的那个整日魂不守舍,一大堆探子忙翻了天,他倒是把事扔给了我们几个倒霉鬼,微服出宫去了。本王呢,可没其它人那么自认倒霉,一个个全跑光了,本王做什么不跑,要乖乖留在北边当苦工。”

对烈焯一番话我虽早已心里有底,但不免有些愕然的是,这前因后果烈焯这局外人竟知道的这么清楚。

“别小看我,萧遥,你的底细我知道的不算少,那时你大闹我王府的时候,我就开始打探你了,我也知道你跟我皇兄的关系,那时对你兴师问罪不过是想看看,我那个个性比石头还硬的哥哥在面对心上人犯错会有什么反应,不过话说回来呢...”

烈焯倏地站起走近,两手拧起我两颊东扯西拉:“明明就只是这样一张没什么的脸,我真好奇,怎么靖丹跟耀一堆人对你一头热的像什么似的,好在那呢,真不懂....”

“我也不懂,我想你这个问题去问他们比较适合吧。”我一把挥开烈焯,拼命揉揉惨遭凌虐的脸皮。

厉之仪突然很是正义凛然的挺身而出,说的的话却让人为之绝倒:“娘娘腔你给我离他远点,虽然你长的像女人,但是你毕竟还是个男的,我今晚可是要专门治好萧遥的症状,让他对女人有兴趣的,不是女人的都别靠近。”

“这种事如果能治好,就麻烦你先去治治我那个病入膏肓的皇兄吧。”烈焯嗤之以鼻,十分不以为然的模样。

厉之仪正要开口反讽,又忽然皱起眉的,神色浮起一丝疑惑:“不对,停停,你们两个都先给我停下,这不对劲,怎么你们刚刚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什么太监,闯王府,又是将军皇兄的...到底怎么回事?”

要说来可真说来话长,再说要一一口气说完,怕这些刺激厉之仪肯定又会受不了的猛叫,我试着安抚道:“这大堆事长串串的,一时半会的我也说不出所以然,现在夜了,有事我们回去睡明天再说吧,明天我一定详细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烈焯凉凉冒话:“简单来说,就是萧遥除了跟他师弟还跟好几个男人纠缠不清,怕你小子听不懂再讲的白些,就是萧遥和我皇兄等好几个男人有关系,暧昧,懂了吧。”

“...萧...萧萧萧...萧你..你....居然..”厉之仪瞪目结舌,手指点向我,一句话说的坑坑巴巴,连不成句。

撇头一见果然烈焯正幸灾乐祸一脸等着看好戏样,这烈焯与我不知是八字相克,还是时辰相冲,谁看不顺眼谁,果然一打从头见面我就肯定了我准跟他不对盘。

“萧...萧萧...你...”厉之仪依然在震惊里尚未恢复过来。

我单手支额,忽觉脑门隐隐作痛了起来:“我不叫萧萧,在下姓萧名遥,等你叫得出我名字的时候,我再跟你解释清楚吧。”语音未落,我一疾窜,出了舱,遁入夜色。

各人罪孽各人造,谁爆的料点的火,那烂摊子就让谁收去吧,我可没那体力精神再跟厉之仪耗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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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床塌倒头大睡,醒时已是正午时分,我边伸个懒腰边活动活动睡硬的筋骨,一进厅里,赫见我与厉之仪所居的小小房舍,居然又多了一位贵客,不用多想必是昨夜的烈焯。

我环顾屋里众人,坐在太师椅的厉之仪脸色比昨天还差上几分,烈焯倒是心情好极哼着小曲与靖丹对奕,从昨天到现在仍是一头雾水的孟政着没事,只好拿着抹布猛擦的同一角桌子,满腹疑惑的东瞧西看其它人。

思绪偶然一兜,我突然失笑。

靖丹眼尖的瞧见我步入,荡出浅浅笑意向我走来:“怎么了,一起来就古古怪怪的笑什么呢?”

“只是忽然想到这屋里除了厉之仪主从外,一屋子都是朝庭通缉的人,一个私自离宫的太监一个将军擅离职守的再加一个公然抗旨的王爷,你说这加加一共也是上万两的赏金啊。”我很是惋惜叹道。

靖丹只是赏了我记不小的爆栗,佯怒轻斥:“敢情你眼里我们都成一张张白的晃眼银票了。”

“真正数目大的银票在那呢,值钱的小鬼头一个可抵了我们一屋子的人了。”烈焯插话,眼角不着痕的往厉之仪的方向飘去。

厉之仪猛地立起身,脸上苍白血色尽褪,紧咬的嘴唇似乎就要渗出血来,右手握拳里不知捉的什么黄纸,颤颤双肩抖动不止,倏然一个延手,把物作上抛,抽剑白剑几划,舞出一片碎黄飞空,愤愤离去。

“这怎么回事,烈焯。”我与厉之仪相这对日子,朝夕相对,却从没见过他这般神态。

“有什么事,不就是西楚发出皇榜悬赏遭歹徒绑架,下落成谜的厉之仪,提供下落可信者,赏金五万两银。”

“绑架,他被谁绑了怎么我不知道。”我疑道。

“我跟靖丹都是昨个才找到这来,绑架他的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啊。”烈焯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苦笑,这下我又成了绑架西楚王爷的歹人了吗。

27
靖丹烈焯来到数日,众聚吃喝玩乐,厉之仪古古怪怪闷了两天躲在房里,又恢复原来的活宝样,大家说说笑笑倒也相安无事。
我虽曾旁敲侧击问过厉之仪与孟政,无奈厉之仪平时口无遮栏,但这回口风却是紧的很,打死不透半点消息,他既不愿,我也不便再勉强。

夜已三更,我回了房,方才坐上床,准备入寝吹灭烛火,夏夜无风,墙上灯影却微微一抖,我一回旋起身,夺门而出,门前廊道皆无人影,再往前探,烈焯昂然而立院前古菘旁,弦月渐斜,银光蔽体。

“有事?”我先打破沉闷。

烈焯双眼若有似无的往我脸上几瞟,薄唇一抿:“有是有,不过其实也不关我事,我只是看不过眼你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很是无辜的一撇嘴,我表面依旧淡笑不语

见我装傻,烈焯倒是没什么反应:“你还要继续当多久的缩头乌龟,不要告诉我你会不知道耀他早在靖丹之前就暗中跟着你了,我想无论是萧遥还是萧月笙,都不可能毫无所觉!”

烈焯随手拾起一针叶,弹指间散出一团劲气,贯入其中,化柔为刚,那叶竟硬如钢钉,三分之二叶身嵌入树壁。

“要不是答应过耀不动你半分,我早就干脆打昏你,把你打包送回耀身边,还省事方便多了,那像现在威风全灭,窝窝囊囊的跟着人家,人家还装傻装做没事样。”

我不再故装和气,冷冷笑道:“不知如何,知又如何,随便有人暗中跟着我,我都得奉陪理会吗。”

烈焯对我的不善口气也甚不在乎,依旧接着说:“你在绝什么呢,耀他对你一片真心,真的要说有些什么疙瘩,也不过是他在初登基之时无意死了你东陵皇族罢了,耀他也觉得对不住你....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别再计较这些,开开心心一块不是很好吗.....”

“何况,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国扩疆,血流成河在所难免,这点道理同样是出身皇足混迹魔教的你不可能不懂。”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今多少枭雄豪杰,王座之下免不了要沾染血腥,这个道理我的确不是不能了解,但今时今日,若那人脚下踩的是你血亲父兄的尸首,烈焯能否也能说得如此稀松平常。

他跟腾耀等人能否,我不知道,但至少,我是没办法的。

我皮笑肉不笑:“干脆我也灭了你们北擎帝家全族,再跟你们说声对不住,你们再来原谅我,大家开开心心的一块重新开始你说好不好?”

烈焯甩袖骂道:“你真是不可理喻!”

“你也别强人所难。”我回道。

“啪!”

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我跟烈焯的争执。

忽然有人声道:“你干什么出声,才正精彩呢。”

“晚上蚊子太多了嘛,站太久血都被吸光了,又痒的很。”

“你这样不是会被发现我们在偷听他们了吗,你给我闭嘴安静的听。”

“现在明明是你最大声的...”

“唔...唔...”突然话声全消,只出现两人的闷哼不停。

“啊....靖丹你做什么捂我的嘴,你要闷死我啊你!”

好啊,原来连靖丹也凑上一脚了。

“你们还要躲多久,全都给我出来!”我大声冷喝。

语毕,从暗浮出三条人影。

位列其前的厉之仪抬头眺望:“今晚的月亮好圆好大,真是赏月的好时候啊,孟政你说是吧....”

“王爷,今晚明明是缺月,那来的圆月...”

厉之仪羞惭成怒的往孟政后脑袋重重一拍:“我说它是圆的就是圆的,赏月是赏意境的,你懂不懂,不懂就少罗嗦!”

先行省略那两个整天瞎闹的,我对后头的靖丹问道:“唉...怎么连你也跟厉之仪一起胡搞了呢?”

“这...”靖丹无语,只是汗颜。

“一群白痴,厉小子果然是只长个不长脑。”烈焯丢下一句冷话,迳自走了。

仍在和孟政吵嚷的厉之仪却耳灵的听见,马上火冒三丈的追上去叫骂:“娘娘腔,你得意个什么劲,本王的智慧如海比山高,那是你这个女流之辈一样的人可以轻易看透的,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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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辉万箭破空,射稀了夜色。
我一晚无眠,独自步入远晨曦,徒步走至城中市集,天已全亮,路上已是行人纷纷,喧腾不已,随意挑了间颇雅致的酒馆茶店入座。

我适的倚墙而坐,桌上摆了一坛春酒新醅,两只杯两双箸。

独坐半饷,一道影挡了前方溶溶暖阳。

一身布衣青衫的腾耀,看来依旧是英姿勃发,他自行入了对座,仰杯就饮,然疑问道:“这等劣酒,你怎么咽得下口。”

我支颔兴叹:“我没说那是拿来喝的,酒有许多用途....比如说我刚刚一直在考虑,要不要下毒毒死坐在我对面的那个该死的倒霉鬼,让他七孔流血死状凄惨的一命呜乎,以报灭门之仇等等的...”

奈何天 第二十八章

两片唇甚是张狂的高扬,无声,甚是讥刺的笑。

举目,腾耀眼中精芒并未消黯半分,我嗤笑一声,平平淡淡说道:“恩...这么镇定,不信我敢如此做吗?”

“你不会,而我也确实知道你没有。”

腾耀除了外表俊魅依旧,过份自信的嚣张气焰也依旧令人厌恶,但是如斯等人行事必也有十分胜算,才会大言不惭。

双眼虚晃了几下,果见酒家门外面无表情挺立两名白衣男子,其中一个面容有些熟稔,前几日跟厉之仪在市集上见过的,早该想到,我一举一动早就全数落入腾耀眼皮底下。

我做人世一向不高调,但却不喜欢被人时时刻刻压制在下,尤其是现在这种感觉。
微微撇头一环顾四周,正午时分自是高棚满座的客人,我忽然又是一笑,手拿起面前满盛酒杯,猛地就往腾耀脸上一泼,引起在座一阵惊呼。

远白衣人见状,愤然就要拔剑冲来,腾耀未转头却像意料之中的抬手一止,白衣人随即退回原守着,席间纷议声瞬间纷纭,寒着一张脸的腾耀却项听若未闻,视而不见。

“我没在酒里下毒只是觉得这样做比较爽快一点。”

“萧遥....这段日子我很想你,我比任何人都想你念你,久别重逢,这一吻一个拥抱跟被泼得满身酒水,差别待遇是否太大。”
我不知腾耀堂堂国君除了嗜好窥伺外,出了宫来什么时候竟也有了几分幽默感,说起笑话来了。
可惜,这个笑话不好笑,今天我也没那个心情听笑话。

立身欲调头就走,却见腾耀眸光痴痴缠上,痛愁的眼影浓密,掩去了眼中贯见锐魄,掠开一片茫茫。
不可收拾的情愁,我几乎沉醉,但仍是几乎,一向太过清醒太过理智的结果,要叫我一时情念冲昏了头,终究仍是差点。

我用前所未有的冷绝语气说道:“大家都别再装傻,明白人说明白话,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你也知道我绝不可能原谅你,今时今日不杀你不代表我不想,以后亦不会,只不过我没那个心情没那个精神对付你,所以你最好也跟我离的远些,别惹的我动心念。”

话说的狠狠,事实上我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何种打算,思绪纷涌,怎是一个乱字了得。
我从袖里掏出几块碎银置放桌上,看也不看的起身就走。

“别走。”身影一晃,腾耀一把捉住我右臂,身躯轰立挡住面前出路。

“放手!”眼看周围聚集众人目光越来越盛,我也不免有些躁了。

拉拉扯扯之间,腾耀一时忘了情况,一声冷喝脱口而出:“不准走,我不准你这样就躲开。”

闻言,我怒极冷笑:“哈...请问阁下你是我的谁,我想留想走还得尊驾批准吗!”

“你就一定要与我这样针锋相对吗,我们就不能好好心平气和谈谈。”

“我现在心情差极,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心平气和...”我手往酒馆中席最惹眼显目的地方一指:“你们不是最爱拿别人来出气,以前你就打过我几十板子,这样吧,你站在那让我打几巴掌就算,让我气消一点再谈。”

依腾耀心高气傲,威风正盛的这等人,莫说是这样人声鼎沸的酒馆,众目睽睽之下要让我打几巴掌,就算私下无人,依他那等傲气,他也是万万不会首肯,提出这种无理要求,我原是就要刻意刁难,让他知难而退的好尽快抽身。

没想到腾耀二话不说,起身走往席中。

等再回神,我已是冲到腾耀面前狠狠掴了他两下耳光,腾耀目光一动不动睇望,袖中握拳的右手,五指紧紧卷曲,掌心正热辣辣的隐隐烧灼,看着腾耀脸上渐渐浮起不甚明显的五指掌印,似乎我的右手还比这痛上几分。

原来,打人不一定是最得意那个。
原来,最痛最伤的也不一定是被打的那个。

原来,现在最痛的是我--原来。

“够了吗?”

刚才的一时愤慨,早已随那两巴掌挥出,一呼吸后,我幽幽开口:“有什么好说的呢,你要说你是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杀我父兄,要说要是你早知道我是东陵皇子,就绝不会痛下杀手...”

“算了吧,腾耀,你跟我都不是那种敦厚的人,你敢说你当初死东陵全族时不曾有半分猜想到或许身份不明的我与他们有关,你敢说就算你当初已知晓,你会看我份上放过他们,放过可能危及你皇图霸业的一块心头大患?”

我语气和缓,目光却灼灼向腾耀逼去。

腾耀身躯微震,仅是微微的一震,而我察觉到了,他被说中痛的微微心惊。

“你不用回答我,腾耀,有一部份的我们...太过相像,我们都是为求目的不则手段的那种人,心狠手辣是一贯心性,所以我虽不能原谅你所做所为,但却不能怪你怨你。”

“算了....算了吧...”

我与他之间,这一切自何时开始,为何开始,追溯太难,了断更难,所以就当没有开始自也无须了断,所以算了...算了.....

死与生的恩怨,肯算与不肯算的僵持,歌女拨弦轻吟的一阙皂罗袍,凄凄旋绕--

“原来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落尽是虚无,玉树琼枝都能化作软烟轻署,人生南柯,世间还能有什么纠葛不能斩断。

二十九
举剑,直落刺下,一剑,没有巧,无招无式,又再举剑,这样同一个动作,我从天幕绒黑练到了天明。
一的挥剑破空,每一个动作每一剑,使尽全身精气力,当所有剑招都已详细的刻在脑海,所要熟悉的只让自己再沉入于剑,所有俗务杂念都随着大量汗水流出体内,身心皆疲,脑中累的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嗅觉触觉感觉知觉一切的感觉也累的困钝,神智昏茫,天地彷佛只剩下人与剑,人与剑啊...只有手上的剑是真实的,剑风撕裂空气的声音是响着的,

人呢....已忘我,无.我。

“没见过练剑练得像你这样不要命的,除了每日将近三个时辰,在半夜趁大家都睡下后又溜出来练到天亮,在他们起身前再不知不觉的跑回去,这样小心翼翼的,不累吗?”

看着从树影中缓缓走出的人,除了累,我的头也开始痛,而且是很痛很痛。

插剑回鞘,一旋身“你都察觉了,看来我还不够小心。”

“为了什么,与任沧海一战之约?”

“烈焯,有没有跟你说过,太聪明的人是会惹人厌的。”

“那想必你一定很讨厌我。”

“我可没这么说。”

“你可以直说没关系,反正我也挺讨厌你这种人的。”

“喔,我那里惹你讨厌了。”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讨厌。”

我一翻白眼,忽觉这样的对话实在是无聊透顶,毫无意义,索性不再搭理,他讨厌我,我见着他还头痛眼刺呢。

走没几步,身后传来汲水声溅溅,奇怪的回头一望,原来烈焯正蹲在溪旁,以手为皿,捧起一把溪水饮着,良久,他仍是大口大口灌着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不像为了止渴而喝,倒像是不得不喝似的拼命灌水。

这几天来,烈焯每日似乎都要喝上快半缸的水,虽表面一切正常,气色也好的很,说是生病中毒倒也不像,可这样大量的喝水太不正常...有古怪,我看着烈焯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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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你真的会看吗,可别又蒙我,你这人十句话有九句不能信的.....烈娘...烈焯你也过来一起看看嘛。”厉之仪大概忆起上祸从口出,叫烈焯娘们,后来两人打的不可开交,差点没把房子毁了,得睡在路边的事,老爱挂在嘴边一句的娘们也没敢再脱口而出。

“萧遥他会看点手相,你过来一起给他看看嘛,乱准一把的!”厉之仪见烈焯毫不搭理头也不抬的就要往房里走去,赶紧冲了过去硬要把烈焯扯过来凑热闹。

“你什么时候也会看相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旁的靖丹,附上我耳后低语道。

我嘿嘿诡笑:“我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入得厨房入得厅堂,大小长不胜枚举,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靖丹笑着把手掌摊开在我面前:“是吗,那可真要帮我看看先!”

“不用看了,我光看你面相就知道你将来一定前程似锦高官厚禄,如美眷不虞匮乏,多子多孙儿孙满堂,长命百岁驾鹤西归,到达西方净土登无忧无虑极乐世界...”

靖丹连番大笑,连忙制止我:“得了得了,萧半仙你省点口水,我可没银子付你啊。”

“我们是好兄弟嘛,讲钱多伤感情,这回本半仙大方免费招待你!”我义气凛然的搭上靖丹的肩拍拍。

“我可没兴趣看人谈情说爱打情骂俏。”一旁环手而立的烈焯冷冷插话,甚是不耐转身又要走。

“不过有趣大家好玩看看,怎么,这样就怕了。”

烈焯果真停下脚步,冷哼一声伸手:“我什么都做过,就是没怕过。”

我右手一探,就要扣住烈焯脉门,谁知烈焯忽地手腕疾翻,防备的退了一步,我趁势再进,烈焯右手一折,我往他右手肘就是一踢,烈焯为躲开的往上一顶,正好落入我手。

“看相像你这样看法,我想天下能摆的算命摊的恐怕没几人。”被我探上腕烈焯倒也就不再躲避,站的好好的随我摸个够,只是一张刀嘴上还是不肯着。

“如果每个来看相的都像你这么难搞,我想天下还幸存的算命摊当然没几个。”我放开烈焯的手,回敬几句,好心好意通常是自找麻烦,现在的人可别说知恩图报,没恩将仇报就不错了。

烈焯幽暗眼眸微眯,眼神甚是不满投射而来,通常过于聪明的人自尊心也是超乎常理的高,行走江湖难免中招,这样也要光火,简直比刺还多刺,被这样死鱼眼死瞪着,我向来自负内外不一的脸皮再也挂不住,不甘示弱,我以眼回眼的瞪了回去。

靖丹看情况不对,连忙想拉开我,一边的厉之仪却鼓掌吆喝叫好了起来 :“好啊!真是精彩,我长这么大第一知道原来看人看相也可以比看人打架还有趣!”
他还从头到尾还当真以为我们在看相吗....我真怀疑起这个王爷是怎么被教育长大的。

“萧遥你好厉害啊!你这种算命法可一定要教教我啊....”厉之仪还拉着我叽叽喳喳没完的时候,烈焯连出言讽刺都省了,直接走人,我无奈之下只好眼睛撇向靖丹求救。

靖丹回我一个拿我没折的眼神:“不知不觉开饭的时间又到了呢,大家吃饭去吧,别让饭菜凉了。”

“是吗,不说还不觉得吃饭时间到了,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你们自个继续吧,我先吃饭去了”厉之仪自顾自说着往饭厅走去,像是完全把刚刚的事都抛诸脑后。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厉之仪的背影,呐道:“真怀疑这家伙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你这古灵精怪的人还好意思说别人”靖丹往我脑袋瓜不小力的一扣:“快说,你刚刚又在玩什么把戏!”

我顾左右而言他,语气满是崇拜的开始奉承“不过靖丹也真厉害啊,一下就摸清了那小子...”

靖丹冷冷截道:“少转移话题,我不吃这套,快说!你刚又在打什么主意”
人太精明有时候还真的是讨厌啊。

“啊...好饿啊,吃饭吃饭,李之仪你等等我,我也要去吃饭了”我干笑一声,赶紧脚一伸,先溜了再算。

奈何天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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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天 第三十章

清明绵绵谷雨后,便是立夏时节,梧桐郁郁,麦浪离离,柳桃枝风扶盈盈而曳,那风吹的却是焚风,热浪几乎要淹了人的神智。

我像一条被晒的半死的蛇干,摊在太妃卧上昏昏沉沉。

不管何时都活力充沛厉之仪依旧整日大声嚷嚷,以和烈焯孟政吵吵闹闹为日常要事,现在却突然欲言又止支支唔唔,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在我身边绕了大半天。

这个直肠子有话憋着不说难过的很,我一旁看着也跟着不爽快,还是干脆我自己开口:“厉之仪,你有什么事就说吧,你今天在我面前绕了几十个圈了,你走的不累我看的也累了。”

厉之仪挠下头,赧然一笑:“这其实也没什么事,虽然不关我事可也不能说没事,总之一定有问题就是了...”

窗外斜进的一方黄彩又了几分,我额上的汗珠开始细密冒出,心火更炙,我不耐的打断道:“讲重点!要不等你说完我就先要热昏过去了。”

“别别,你先别睡啊,要昏也等去看了烈娘们的病再昏啊!”厉之仪一时情急,冲过来抓着我两肩前后晃动要弄醒我。

我懒懒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你昨晚不是还跟他打了一架,瞧他生龙活虎手脚灵活的很,才隔了一晚能生出什么大病。”

“不是啊,你去看看烈焯就知道了,他这么个大热天居然穿着绵袍在大太阳底下弹琴,好心叫他换轻便点的衣服,他也不理,一个劲的弹他的琴要不就猛喝茶....我看他一定是脑子有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我出手太重打着了他的脑袋,就这么一打打出问题了...”厉之仪蹙起眉头,倒真的烦恼了起来。

我暗自失笑:“我想没不至这么严重吧,你别想太多了...”
再说了要真这么容易一打就把脑子打坏,这些日子他跟烈焯整日动手动脚,他自己的脑袋不知早就坏了多少遍先。

“孟政也说是我想太多....可我就是怕我一个失手把他脑子打出问题怎么办,也许是我想太多了一点....”厉之仪颓然垮了两肩坐下。

他嘴中嘟嚷了几句又霍然起身,一个劲的把我往外推:“不成不成,你还是去看看保险点,你就当行行好,悬壶济世妙手仁心,好心点帮我去瞧瞧他脑子有没病。”

行善积德这么伟大的人生志向我向来没有,我拔刀剑也不是为了助不平,叫我救人不如叫我杀人还顺手点。
无奈厉之仪这种人太真我纯良,自己好心不自觉,且总以为天下人都跟他一般好心。

为求得等会儿耳根能清静半饷,我喟叹一声自动自发步出厅:“什么病我不用瞧就知道了,烈焯他病不在脑子也不在身子”

“那要不能病在那?”厉之仪疑道。

我转头一笑:“病在骨头太脆可嘴巴又太硬。”

一入亭中,烈焯背对端坐,纤长十指素手缓拨,凄且哀的一道长长颤音为提,这曲月映万川,街下来为疾行快板,高尖的琴音,像一根细锐的尖针,反复穿插,非要撩人悲怆。

一曲弹罢,烈灼并不理会我,仍是迳自操琴。

我似笑非笑说道:“太阳这么大的天,坐在这弹琴不热吗?”

我穿着薄衫才在这站了一刻钟不到,已是闷热难忍大汗淋漓,烈焯他在这亭中坐了一上午,穿的又是轻裘绒衣,没有道理不热

烈焯斜睨了我一眼口气甚是不善:“我是冷是热又与你何干。”

我一抿嘴:“是与我无干,不过是有人怕你热坏了脑子叫我来看看罢了,应了人至少好歹得过来敷衍看看,要不你热昏过去了我也懒得管你。”

“说我,你自己的麻烦事还一堆呢!总之你少插手,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说得对,我的确也没工夫管你,不过话说回来.....”我绕至烈焯面前低头端详:“这真是难得一见的高,绝妙啊。”

烈焯缓了语气,脸上毫不遮掩喜爱之情“三尺长玉原就难寻,加上将质地坚硬的蛇纹宝玉雕刻成型,这样的一把好琴,当然是绝极妙极。”

“我是说在你身上下这番工夫的人真是妙!”我拉起烈焯双手:“明明热到手脚皮肤胀红,烫的吓人,却完全不渗出一滴汗来,体内实火闷烧,无法排热,只好靠大量饮水来解热,但若只是单纯的中了瘴气,你也不会脉搏虚浮如丝,青筋沉,硬在热天还穿着这么厚。”

无视烈焯杀人一般的冷厉目光,我继续品头论足的啧啧称道:“这说节气不是光节气这么简单,说毒又算不上,于人命完全无虞,不过是又冷又热,像单纯只是要你难受罢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太聪明的人往往很讨人厌!”烈焯咬牙切齿道。

他讨厌我,我不喜欢他,我想我跟他早在几天前都有了这个再明白不过的认知,不过同一句话说的人不同,立场不同其中喜怒可就有千里之差了。

看着烈焯铁青着脸,我突然心情大好,自顾自的接着道:“不过没想到凭你北擎六王爷权大势大武艺高超,居然跟厉之仪那个少跟筋的王爷一样着了人家的道...”

烈焯一掌大力拍下,甩袖反身而去。

我终于知道这么多人爱逞一时口舌之快的痛快之为何,望着亭外镶黄的烈日当空,我忽觉天气也不是热的那么难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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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丹你别拦我!我非得叫醒他不可...萧遥!别睡了房子都要给拆了你还睡!”

看来今天不是装睡就可以应付得了这小子,我认命的睁开眼,伸直腰边下床:“我知道你整天着没事做,可也不用连公鸡懦康氖乱睬雷抛雒刻煸缟献际崩唇形移鸫舶伞!

厉之仪难得不理会讽刺,兴高采烈的拉着我跟靖丹就往门外跑:“嘿嘿...这回可有真精彩的看了,我怕你到时起晚了看不到还会怪我没通知你一起瞧呢!”

我笑道:“六国大封相都上台了,还有什么精彩还没演的?”

一旁的靖丹应道:“那这应该是刘邦对项羽,双强对决了”

我继续玩笑道:“那你这张良怎么还不快快上场。”

直穿过厅舍一地狼藉不堪,望见与烈焯缠斗的那红影,我可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31
无欲右脚一撑,一个空翻,身型飘至烈焯左上侧,手上的三尺青丝软剑也随之划落,急急剑雨,点耀华光旋飞,已罩住烈焯全身,烈焯腾身一侧,略避剑锋,半旋身,刀已疾斜劈下。

两刃相交,无欲软剑倏然一曲,缠绕刀身上圈,烈焯刀势急落,真气猛飙,硬生生震开软剑,无欲转而一甩剑,直点烈焯左身,烈焯一个退势,错身而过,无欲再转身,眼见就要迎上烈焯那蓄势待发的预先一掌....

我心头一急,两脚已自发靠至烈焯身旁,右手一推,手刃劲打切断烈焯这一掌,无欲回身一剑收不住势惊袭,我两指沾点剑尖,沉劲静定。

我猛然冷喝:“你们全都住手!”

转身,我两眉一拢,眼中久蛰寒芒腾起,凛声道:“无欲!你忘记我交代你过什么了吗?”

烈焯功力究竟至何,我从未与他正式交手,自然无法探勘,但无疑的是无欲虽然武艺不遑,但实战阅历仍过浅,伤在烈焯手下并非不可能,我与魔教已脱了干系,无欲实在不应再插手我的事,就算沧海睁一眼闭一眼任由他去,但烈焯可没理由会对他手下留情。

无欲垂首,眼睫微微下飘:“月笙师兄嘱咐,无欲不敢忘。”

看着无欲脸上仍是一贯虚缈飘然,幽幽瞳里无波无浪的一片静水,一句叫了我近十年的称谓听入耳里,我也不忍心再责备:“无欲,我说过萧遥此后不再是萧月笙,自然也不再是魔教中人,不是你的大师兄,你的师兄如今应该只有任沧海一人。”

身旁烈焯冷哼一声:“我不管你们自家人在起什么内哄,不过萧遥麻烦你叫你那个好师弟别再缠着我,我向来最讨厌别人要胁,我不愿意那怕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点头的。”

无欲眸光一亮,直射向烈灼,平平语调却夹了一份冷厉:“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你若不答应我就算跑遍天涯海角也要追着你,更何况你也不敢冒然杀我不是吗....你体内寒炙两流相生互冲,这是我独门所创,若没有我替你疗治,你难道就想一辈子这样熬下去。”

刚才第一眼见到无欲,我虽已略略猜到烈焯身疾是他所为,这等高明手法江湖中人有本事使得的没有几个,无欲自小对药理便极有天份,施毒者为他我并不吃惊。

但我却想不透他有何种理由要这么作,他跟烈焯应是毫不相干的两路人,若说唯一的一点点牵连,就只有....我。

“你不肯交出手上那株蔓陀萝,我定与你不罢不休!”无欲此话一出,可谓语惊四座。

一直置身事外的靖丹闻言忽然开口:“萧遥....莫非你毒仍未解?”

“萧狐狸你老匡我就算了,这种性命攸关的事你居然也瞒着大家!”厉之仪要敛起玩笑嘴脸,横眉竖目的瞪着我。

瞬间成为众失所的,我一脸无辜的耸耸肩:“我也不是故意隐瞒你们,只是你们也没问过我啊,我只是没主动告知你们,称不上瞒吧。”

“你....你强词夺理!”厉之仪暴跳如雷的吼道,一时气极竟也找不出话回我,干脆将矛头一转指向烈焯:“还有你!你也真是明明有解药为什么不早说,神神秘秘的把大家蒙在鼓里,看别人穷着急难受的样子很好玩吗!”

“我可一点都看不出来他那里着急,再说也没有人问过我有没有蔓陀萝啊,所以我也不算是故意隐瞒。”

“谁知道你会有那种东西,那难不成我每遇上一个人就得问问你有没有那种天下没几棵的鬼鬼草吗?”

“是啊...总归一句都是你自己没问清楚,所以说是你的错嘛!”

厉之仪又跟烈焯开始斗起嘴,而一旁的靖丹眼神从刚刚起就默不作声,视线落在远。

靖丹身才微微一侧我右手五指已抓上他腕间,靖丹反手扣住我手,转头,他略略吃惊的眼神凝滞了一会又随即暗了下来,幽幽开口:“不抓着你,不实实在在摸着你...总觉得你好像随时随地要从我身边消失似的,人是留住了...可我从不懂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劲丹微昂的脸庞异常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起伏:“我对世事很少执着,却偏偏为你着迷,我多为你倾心为你付出...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就算你最后选择的不是我,我亦不会埋怨....可在你心中,我究竟算得什么呢...”

平日的辩才无碍此时忽然全消了踪迹,找不到适当的词汇可说,我近乎直觉性的脱口而出“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是吗...”靖丹如平时经常的淡淡一笑,同样脸庞此刻却是说不出的凄然,靖丹伸手将我掉落两腮的几缕发丝拨至耳后,一向温暖的手,轻轻划过颊边,指尖却泛着冰冷。

“是吗....是吗...你连自己都不看重,我在你心中又能算得什么呢....告诉我,难道是我太过强求了吗?”靖丹目光凝滞,总是含笑的细长双眼,此刻却只剩下浓浓痛愁。

情绪似乎会传染似的,胸口莫名狠狠抽痛,分不出究竟是谁的心在被践踏成碎屑,我想安慰他,甚至是出言欺骗也罢,而我微启两唇,喉间却发不出声,只是哑口无言。

靖丹望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的转身走了,硕长背影在眼里渐渐模糊,不知怎么,四周景物也跟着蒙胧。

“无欲..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呢...我说过我们从今以后互不相干,为何要插手此事?”

“师兄你可以不要萧月笙这个身份,可以不认我与沧海师兄两个师弟,可是无欲却不能当做没有你这一个师兄!”我转头看着无欲,不禁愕然。

我一直以为无欲是我们师兄弟三人七情六欲最为浅薄之人,沧海的情感乃我亲手埋藏,但是他却有比情爱更更重的怨恨需要倾泄。
可怎么原来到了后头最冷心绝情的竟然是我吗...

我无声一笑:“无欲,我知你出自一番好意....死亡固然可怕,但你有没想过...活着也是一件太辛苦的事。”

32
天下美景莫过江南,江南之美莫过西湖,而西湖之美就尽在苏堤,一条长堤行过了无数烟水空壕,明风色。

映波亭中,挑一面朝着前方的满田碧绿点点粉霞,采荷女划着小筏朝湖心更的荷田荡去,清亮的棹歌小调,细细流畅在斜风细雨间。

我不是水乡儿女,没有坐而起行的爽快心情,将笔尖浸入砚池浅泳,吸饱了浓墨于面前的一方白净,画只夏荷,这烈日太盛,连在仲夏怒放的亭亭莲荷都有些枯残。

美曰一字自在这青翠清红中流泻,无需借酒意便可沉醉,醉在美景,我陶然低吟:“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知身在情长在,伥忘江头江水声...”

人生之乐,也是莫过此刻,可惜极煞风景的是耳根不得清静,跟着我出来晃了半天的厉之仪仍然在叨叨絮絮:“算我拜托你,别再对那些草草酸文呻吟,如果真的那么的话,就麻烦你关心一下自己垂危的小命,跟烈灼去拿那盆鬼来解毒!”

厉之仪见我完全听而不闻,倒是也不甚在意的继续埋怨,念得起劲;“真不懂你们这群人在玩什么把戏,不过一盆草烈焯也小气的不肯给,宁愿跟你那个师弟天天打上一场,靖丹也莫名其妙的不见人影,你嘛.....唉...偏偏又这个样,遇上你们这群疯子我真不知到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要不是怕你死,我干嘛这么吃力不讨好的当两头烧....”

风筑吹过了细碎的鸣音,漂浮着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我双眼若有似吴的往沼中漫漫舞动的粉白莲瓣瞟去,我冷不妨插话道:“厉之仪,靖丹他....能的话帮我找找他的下落吧...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至少要知道他安危无虞我才能放得下心。”

“找!你萧大老爷有本事把那么好脾气的人都给气跑了,你自己不会找去,我认识靖丹又没多少日子,再说这天大地大的我到哪找啊,走了好些日子,搞不好这会儿都离开南篱了也说不定。”

他此话没错,如靖丹真的下决心要与我断了一切干系,经过这好几日的时光,他应早早回到了北擎,放下与我这段过去,一切若无其事,他靖丹依然是威风凛凛温文儒雅的潇洒将军。

但若不是如此,若他没有回到北擎,若他到了这步田地仍未曾稍离...

那我亏欠的这份情则真的太太重,要我如何能受,如何能偿,沉默半饷,我悠悠开口:“如果找着了他还在南篱境内,就知会我一声,如果他已回到北擎,那就罢了,也不用再告诉我。”

“我真是受够了你们这些古古怪怪的家伙,人家靖丹可是大老远千山万水的从北擎跑遍大江南北来找你,你又偏偏不知好歹的把人气跑了又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厉之仪的聒噪敢情连一旁的摇金也受不了的翩飞至他手掌低头啄了几下,惹得厉之仪当桌跳起:“人嚣张就算了,连养的鸟也这么嚣张,死鸟有种你别走,给我站住!”

鸟我只听过是用飞的,站要怎么站住...我暗笑摆手把摇金招至肩上,免得厉之仪这只斗猴真把他当人来打上一架,要不摇金恐怕就要命丧当场。

我敢紧转回话道:“总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天真要亡我,又何苦作无谓抵抗。”随手收拾满桌的文具,草草结成个大包袱,往厉之仪怀里一扔,转身步出亭中。

厉之仪愤愤把东西扔回给我:“我为什么要帮你拿,我又不是你的小厮,你别得寸进尺...”

“对于将死之人的一个小小要求你怎么忍心拒绝,啊...这太阳好大啊,晒得我头都晕了起来....”我哀叫着伸手捂着前额蹲下身子。

厉之仪急急一把抢过包袱,也跟着蹲下低头察看我的情况:“你不要紧吧,得了得了东西拿来,我帮你拿,赶紧我扶你回去,我就说你身体有事就别出来晃这么半天的嘛...”

“嘿嘿..你肯拿我就不要紧了。”我两脚一瞪,迅速站起跑了个飞快。

“萧遥你....可恶!你给我站着...”厉之仪嘶牙裂嘴的作状要朝我扑来,他脚才跨了一步忽然停了下来,怯生生收回手,十分尴尬的笑笑,就急忙道别的跑了。

奇怪的转头看看,见神情肃然的无欲正站在身后,这厉之仪天不怕地不怕,不知怎么的见到不苟言笑的无欲便气闷的每每躲开。
我走近一瞧才发现无欲右颊上白皙的肌肤多了一道小口子,似乎是刚刚才划不久的,尚未凝固的血正缓缓淌下。

走致无欲,我卷起衣袖,伸手轻轻擦去他脸上血渍“唉...我不是告诉你别去招惹烈焯了吗....他宁可受冷热交迫之苦也不愿妥协交出蔓陀螺,可见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他是不会交出的,你就放弃他这条希望吧。”

无欲水晶一般澄澈的双眼,看似清浅,实则冷沉幽:“打不过他又如何,他不肯交我也有法子让他活比死还难受,他不肯我就杀遍他全家老少,亲属好友红颜知己,我看他还不肯否。”

“无欲...这番说辞我不希望再自你口中听见,我与沧海就罢了,为什么连你都会讲出这样血腥的话。”我跟沧海的精明狡猾残忍性情是江湖血腥恩怨情仇里浸出来的,而无欲性格虽和当出幼年的沧海有些相似,但向来不外显彰的无欲,内在那股天生冷峻是常出乎我意料的。

“现在普天之下。。。就只有他能解师兄的毒了,沧海师兄他...他在与你约战后回去,就不顾长老法使等人的阻饶把总舵的药园跟师傅故居一把火给烧个精光。”

闻言,我不怒反笑:“没想到....他真恨我恨到了这个地步,连一条生路都吝留于我。”

无欲垂首,低声呐道;“我想或许沧海师兄他对师兄你不光只是单纯的怨恨....或许还有些其它的什么,反而是旁人才更看清楚。”

沧海对我的恨有几许,在那饱受折磨的三年间,我早已清清楚楚的彻底见识过了,有谁能比我更了解,无欲不知详情,我也无意再提起那段过往,多说无益。

就此打住了话题,我一旋身,率步走了回去。

33
我前脚尚未踏入厅中,就听得争执声从里传来。

我听得其中来得那人的声音是腾耀:“蔓陀萝虽是天下奇卉但对未中其毒的你而言根本毫无用,为什么你迟迟不肯拿出?”

“皇兄你真是好笑,它对我有没用应当是我自个认为吧,就算留着没用我喜欢养在园里供着不行吗!”

“你是偏要与我作对吗,我现在是以你二皇兄的身份向你请求,希望你别逼我拿出皇上的身份命令你。”

“若我不从那可就是抗旨藐君的大罪,皇兄你为了那个萧遥连手足之情也不顾了吗?”

“如果你真念在你我手足之情,就不该让我为难,把蔓陀萝交出来吧。”

“值得吗,他连见你一面都不肯了,你为他枉费心机值得吗?”

“我们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置喙!”

大概是我伫在原地太久,肩上的摇金耐不住的展翅拍了两下,发出不小的刷刷声,欲安抚却已不及。

“谁!”
“谁在外头偷听?”
果然里头耳尖的烈焯与腾耀听见声响,先后出声喝问。

既然都被发现了,也无谓在门外躲躲藏藏,我大手一推昂首阔步神色从容的走进去,对上烈焯跟腾耀微微吃惊的眼神,我视而不见的略过,找着椅子坐了下来。

他们兄弟两现在可是站在我的房子里吵架,不赶他们出去就算了,总没理由还要屋主回避他们兄弟俩吧,喧宾夺主也不是这么个法子。

看着腾耀异常阴沉的脸色,我对着两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齿笑道:“怎么我一进来就安静下来了,你们就当我不在,继续说啊。”

烈焯眼尾朝我一瞟,不屑冷哼:“二哥你对他满腔热忱,他对二哥你这般态度,我真不明白二哥你怎么能够容忍,看来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倒是千古不变真理啊。”

腾耀从头到尾把脸侧向一旁,自进屋来根本未正眼瞧我一眼,我只从他语气探知腾耀此时已是极端不悦:“一句话,那蔓陀萝你究竟交是不交?”

“老实说,我真的很好奇是什么力量能让二哥你能够为一个人付出这么多,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同一种人...说真的我对二哥你有点失望呢...”烈焯丝毫不为腾耀气势所迫,仍不急不徐的温言说道,语气甚至明显有些挑衅意味。

烈焯停顿下来,转头看着我轻轻一笑,明明和颜悦目的一张笑脸,那凤眼别有意味的精光过闪,却没由来的让我忽觉背脊一凉“为了一个心不在己身的人,二哥你能够为他付出到什么地步呢,愿意拿最宝贵的东西来换吗...我真的很想亲眼看看呢。”

腾耀此时早已恨恨咬紧牙关:“我最后问你一,东西你到底交是不交。”
烈焯不语捧起桌上玉琴,高举于顶,往地重重掷下,玉器磨擦的爆裂声响格外清亮,蓝田美玉无价宝琴就这样摔成了一地碎片。

“二哥你知道我从小别的长没有,就是向来任我妄为,随性而至。这把琴我托专人走访骊山南麓寻美玉,耗时三年才制成,如今碎千金之琴没有因由,就因为我喜欢我高兴,什么事都做得,我不想要不愿意,便是芝麻小事我也不肯的。”

“你这是不肯交了!”腾耀再也按耐不住怒焰高涨,拍案霍然而起。

“我六王府虽不济,但手下至少也掌有八万兵马,要真撕破脸,弄得鱼死网破二哥你也不见得占的了便宜啊。”

眼见他两人当真随时一言不和就要当场动起手来,从头到尾看戏的我似乎不能再置身事外,我急忙出声:“等等,我记得我从头到尾没有拜托过两位拿出蔓陀萝予我解毒吧,所以你们俩是不是太...多管事杞人忧天了点。”

烈焯抚掌笑道:“萧遥啊萧遥,我倒是怀疑你面对最后生死关头,是否还真能一惯逍遥自在以对。”

“我没告诉你吗,其实我很怕死的...”我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后方的腾耀大力一把抓着右臂往房里拖。

被猛力推进房里,我甩了甩被抓的有点发麻的手,不悦的瞪向腾耀,他也冷凝着一张脸,两道斜飞剑眉紧耸,同样一段话听起来,腾耀的态度可与烈焯有天壤之别,不知我刚刚又是说错了那句话招惹到这个皇帝老子。

“你明明知道中蔓陀萝毒者性命堪虞,随时可能魂归西天,你为何还是这般不要不紧的样子,难道你真的连己身生死都不在乎!”腾耀冲上来扣着我的肩头用力振着,那种责问的态度语气,气恼的就好似我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一般,他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立场发怒,我心里不由得越想也跟着恼了

我右臂一挥,劲力丝毫未敛,别开了腾耀双手的同时一股真气夹旋射出。

顺着腾耀讶异视线看到墙上赫留下的五指掌印,我冷冷笑道:“不要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可以任你摆布责打的萧遥,我的一切所做所为用不着你来干涉,我的死活我自己会操心,不劳驾你们一群人,我说过我没你们想象的那么有勇气,我也怕死...如果能的话,你以为我会不想活吗?”

以下的可以不用一并转载纯粹是我的废话
人果真是在困难中磨练出来的最近明明很忙还这么勤快我真是有问题了
第一写到这么长篇了还没结局也幸亏大家不嫌弃的继续捧场不过上有空到去转载的地方晃晃发现看是还有一点人看可那回贴之少啊少得让我心痛痛啊

好吧好吧就算你们不认识我没话想对说可既然都点进去看了至少也回个帖说说意见感觉也好嘛好了牢骚完毕继续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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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天 第三十四章

“什么叫如果能,你说清楚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腾耀捉我语病,马上穷打追问。

我带笑微抿的脸颊,瞬时松下,连同刚刚的冷讽一并收起:“好,反正横竖都是要死,死的光明正大清清楚楚也不错!”

我右手抓紧翎子,一把大力扯开前襟,裸露出大半个胸膛,伴随而起的是一阵不小的抽气声。

我低头向自己身上望了一眼,的确是不怎么赏心悦目的景象,长年不见天日导致了异常苍白的颜色,近乎透明的皮肤底下埋藏的条条血管,明显突出,随着气息跟心脏的跳动,红蓝色的线条一下下张牙舞爪的搏动着。

除了左心口上一道与心脏只差几寸不到的伤疤之外,整个胸膛尚不均一的遍布了十四道淡青紫的痕迹,色泽已有逐渐转晕的现象。

我穿回衣物,伸手整好衣襟,朗声说道,解他疑云:“为了恢复我昔日功力与他公平一战,沧海那日于我身上打通了十四道生死穴,虽生犹死,虽死也可犹生,此种血气窜行之法虽可助我取得大半功力,但非但不能抑制丝毫毒行反使毒性加重,等到那淡青色转为朱紫色是就算大罗神仙也难救,所以就算今日你从烈焯那里硬是取了蔓陀萝来,没有沧海以相同手法劲力再打通一十四穴位,我毒性一解就算不死于蔓陀萝之毒,也要死于血气逆行之下,经脉尽断而亡。”

腾耀听得眉端更紧,仍冷静的指出要点问道:“天下武林奇人异士甚多,同等手法难道没有第二人会使?”

“我不敢说没有,可相同方法还要配合施术者当时每落劲大小,间差时间,若和当初有一稍不相同,一样必死无疑。”我蓦然苦笑。

落得这般退无可退的境地,要怪或许就该怪我当初把沧海教育的过份出色,行事手段之狠绝已是青出于蓝,要置人死地的计谋武略是常人无可逃出生天,我昔日养虎为患,如今就算真的死于他手大概也算是我自作孽的报应吧。

所以纵使无奈,我也只得苦笑。

腾耀双眼沉沉定住我,神色复杂:“你有把握让任沧海为你解毒吗”

我老实回道:“没有。”

“...那你打算如何。”

我一抿嘴:“没有打算,如今过得一天是一天,到时输赢生死就由天定。”

腾耀,两片薄唇张了良久,一下下张张阖阖竟说不出半句话,眼神惊愕,不可置信,痛苦,茫惑哀凄,满眼情思絮乱。

“此时此刻....你感觉到死亡所带来的痛苦吗...你在当初灭我东陵全族时是否想过我会有如此的莫大痛苦。”我静静的睨着他,像在观察似的眼神,清冷异常。

腾耀眼神一凛,像是惊觉什么般的恍然大悟,刹时暴怒,两眼血丝满布,怒极反笑。

“这算是什么....报复吗....这就是你迟来的报复吗....萧遥...你那日不与我动手,到此时今日慷慨赴死只是为了要于我不防时,在我痛脚狠狠插上一刀,见我难过你就达到报复我的目的了吗!

我无语望着他,眼神依旧漠然,看得腾耀怒火更炙,冲上前揪起我前襟向他脸上凑近:“说话啊,既然你都做的出,为何又不更大方的坦白,告诉我,见我为你痛苦你现在心里痛快了吗!”

我好不灿烂一笑:“当然痛快,我现在高兴的很。”

说是刻意报复未免太过邪恶,我顶多是有一点心怀不轨的顺水推舟吧,不过连死都要一石二鸟,硬是找个垫背来折磨看来,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我肚量狭小有仇必报,与其当谦谦君子,我更乐意当个阴险小人,这一点我很早以前就已了解。

“你...”腾耀颤声道,脸色狰狞,单手高举当面一掴耳光就要落下。

我昂起脸,眼神挑衅的看着腾耀,这一巴掌我当然躲得开,但我不逃不避,我就是要看看他这一巴掌是否真要打下。

腾耀直瞧着我,眼神几番转换,终究一咬牙,愤然握紧右拳放下手,双肩也随之无力颓下“告诉我,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你冷不防闯进我心里,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又绝然离去,我这样的爱你,足以容忍你所作所为,可是到底要我怎么作你才会满意,我要怎么作才能留住你。”

看着腾耀难得一见的悲痛,良久,我一笑,然道:“腾耀,你爱错人。”

气氛就此僵冷,我与腾耀双目凝滞,却谁也不肯再开口说一句话。

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厉之仪独有的大嗓门叫喊:“萧遥,你在那,快出来不得了,你师弟....你师弟出事啦!”

我撇下腾耀,瞬间夺门而出,找到了站在廊上不远的厉之仪,我着急的问:“我师弟...无欲他怎么了?”

厉之仪神色复杂,说话竟在这时候吞吞吐吐了起来:“是你师弟出事没错,不过不是个无欲,出事的是另一个....任沧海!”

***********
好啦好啦你们要沧海
给!

35
顺着白石地板上拖着那一道长长血痕望去,成洼的血泊中央躺得是满身血迹斑斑的沧海,衣物像是经历了激烈的打斗几乎被划成了条条碎布,胸口手上腿膝破开的几道大口子,鲜红的液体正缓缓流出,已然昏去的沧海星眸紧闭,失血过多的苍白脸色,少了平日的狠辣,看来竟是格外的柔和,就像死去一般的平静。

我缓缓从袖中伸手,小心翼翼往沧海鼻端下靠去,忍不住有些抖着的指端,尚存一股暖暖鼻息,我发紧的心头终于一松,说不上是安心好险他活着还是可惜他竟还活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侧过身向厉之仪问道,或许是一时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我的语气神情太差,厉之仪竟被我问的一愣,有些愕然。

我一吸气,放缓了脸色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

厉之仪这才回过神株连炮轰答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啊!我刚刚一踏进屋里就看见你师弟像死人一样大刺刺的躺在这了。”

依沧海的能耐跟魔教众高手如云,谁能有这莫大本领把堂堂魔教教主伤成这样,这太不寻常也太离奇诡异,究竟是何方人马干的好事,千头万絮在脑里打结,我眼珠几转,飘过了腾耀身上蓦然定住。

腾耀两眉一挑,撇清道:“你可别怀疑到我头上来,我明知任沧海要死了你也必是死路一条,又怎么会对他下手。”我听后忍不住轻叹一声,只因他说的有理,但不是腾耀又还有谁能有这种本事跟目的对沧海不利。

“再说了,若是我做的,必会做的干净利落不留把柄,直接拿把刀插上他心口,那可能还让他有命躺在这。”腾耀凉凉续说,十足落井下石的语气,惹我回头给一瞪。

“那现在这家伙要怎么办,报官让官府理吗...”厉之仪天外飞来一句,更是害我哭笑不得。

我皮笑肉不笑,忍耐下想一棍把这个神经粗得可以的家伙打昏的冲动:“厉大王爷,官府强盗杀人谋财害命奸淫掳掠什么都管,就是不管那些半死不活重伤的,官府可不是济众堂,不包你医伤治人的,再说你如今身价万金,一露面大概就被人打包塞上马车送回西楚了。”

厉之仪恍然大悟的一拍掌:“说得对啊,那就不管他算了,反正你师弟之前对你这么过份,他也怪不得我们见死不救了!”

“喂...高个的过来帮帮忙!”厉之仪朝腾耀一招手,便走到沧海身边两臂伸出就要搬动他。

“你干什么,他现在伤势很重,随便移动他可能会死的!”直觉脱口而出的阻止,连我自己都吃惊。

“当然是毁尸灭迹啊,还以为你真的多聪明呢,你以前不是在江湖里混得挺熟的嘛,这点事都没猜到,都要淹灭证据我还管他是死是活啊!”厉之仪不耐烦的抬头白了我一眼,还真亏他说的理所当然。

我摇头失笑:“那你还不快先去把灶底挖个大空位,再去准备准备混桶泥浆好藏尸。”

“说得对!那这里就留给你理了,我去叫孟政去挖灶。”厉之仪说着边转身朝内堂走去,踏了几步又忽然转头嘿嘿诡笑:“不过,我很怀疑你萧遥...不,应该是萧月笙你可真能眼睁睁对你师弟见死不救吗。”他说完便一溜烟的跑走,扔下我与那两个无论是昏着醒着的都是令我头痛万分的人物。

腾耀正了脸色,沉沉开口:“萧遥,你一定要救任沧海,否则依你所说,他死了你也必死无疑”

“我救人向来只有我想不想救,要不要救,必不必要则从来不在考虑范围内。”我低低沉吟,话也不知是对他还是在对自个儿说,我走到沧海身边一屈身伸手抓起他前襟,悬空了他半个身子,头庐昂仰,黑缎一般如秀青丝,风中轻飘。

手上传来湿黏感觉,我低头一瞧,是沧海濡血衣裳渗出的鲜血。
偶一细想,这些年来我与沧海那会面,不是弄得惨烈非常鲜血淋漓的,只是十年也有一风水轮转,这见血的终于不再是我,我与沧海或许就真如师傅当初的一箴,爱恨恩仇痴痴缠缠都只应了那两字──劫数。

只是当初我忘了追问一句,到底谁是谁的劫数?

如今我手一放,转身脚下就是我与他的万丈渊无间地狱,生息死绝,怨消恨泯,我手自腕间不断打颤。

萧遥,你犹豫什么...犹豫什么.....萧月笙你杀人无数可曾一时手软,只要如今手上轻轻一放...

我两眼直盯着沧海脸上,吸呐归吐间胸膛仍微微起伏,被我抓着而大敞的衣襟里,露出左胸的一道早已淡去的浅色伤疤,只偏的一寸的一分就要穿心刺肺,我左胸相同部位的伤口莫名其妙跟着狠狠抽痛。

罢..罢!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我伸手将沧海扶上肩,既注定了是一生大劫,终究我是在劫难逃。

我望着炕上睡的安安稳稳的沧海,没转过头去也感受到后方腾耀杀气冲冲的眼神,厉之仪跟孟政摆明看好戏的那副贼头贼脑的样子,被当珍奇异兽整整观察了两天,真是任佛也有火了。

“怎么大家都着没事干,这两天全都跑来我这干瞪眼了。”我笑的恣意,眼神冷厉横扫过屋内众人。

腾耀依旧阴沉着脸不发一语,而一旁的厉之仪圆圆眼珠一溜,讨好笑道:“没啊,最近天气闷的慌啊,你这房最凉快,所以大家才窝来这的嘛,顺便大家聊聊天连络连络感情,孟政你说是吧...”

厉之仪转过头去正要孟政搭话,却刚好见孟政大汗淋漓的猛扇着手上扇子,高卷两袖频频拭汗,下不了台的厉之仪泄忿的给了他一记狠拐子,痛得他当场闷哼。

“就算是这样,可惜我今天没那个心情!”我冷冷一笑,一把推开门,下了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三人再如何不愿也只得愤愤离去。

将视线转回安然熟睡的沧海,阖起的浓密长睫在眼窝下遮成淡淡的影子,让沧海丽的面容多了一些稚气,这样美丽的一张脸在清醒时更是漂亮的叫女人自叹弗如,我永远忘不了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时日里,面前丰润胜血的红唇轻扬,笑的温柔:我最亲爱的月笙师兄,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走一步吧...”
我着魔似的,把手轻轻环上眼前细白优美的颈子,然后一下下收紧,再收紧...杀人者于杀人时其实有一种激狂的痛快,往往被视为疯狂的行迳,但此刻我的动作缓慢慎重,像在进行最神圣的仪式那样庄严。

延着颈子优雅的弧线往上望,那六日未曾一张的两泓秋潭,正幽幽望着我,我看见那遂瞳仁里,我竟是没有半点慌张的淡淡笑着。

36
被我紧紧的掐住脖子,沧海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原本死白的脸色也慢慢转青,从他紧揪的眉眼我看的出他很痛苦,但是沧海却没有丝毫的挣扎任我勒住颈子,漂亮的细长幽眸,就连一丝波动也无。

“这算什么,任沧海,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我手劲更加几分,弯着身子凑到沧海面前,冷冷笑道。

沧海两唇微启,抖出细碎几不可闻的声音:“你怎么啦.....月哥哥...你不开心么?”

我顿时像毒蛇沾身似的倏然放开手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檀木几,上头的瓦青瓷碎了一地,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任沧海...你刚..你刚刚叫我什么?”

自从师父死后我漠然相待,沧海只基于礼教上称我为大师兄,至于几年后他终于不再忍耐奋起拿着手上的剑一把刺进我心窝后,从来也只温柔水甜的叫我月笙师兄,向多是嘲讽用意,可是如今这个称呼我已经多年未闻。

沧海掀了被褥坐正起身,慢慢向我走来,沧海脸上的笑容刺入眼底竟有些飘缈,我双脚就像定在原地似的动弹不得。

“月哥哥...你又因为师傅亡故的事在不高兴了吗....不要紧,你还有我啊月哥哥...谁走了谁死了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就只有我们两个...”沧海揽我靠在他身上,冰凉的手一下下轻轻的顺着我的背,语声再温柔不过,简直像是哄小孩似的说话,潮热盛夏,我从头到脚只感觉的到背上的冰凉,丝丝点点要寒浸骨肉。

“萧遥...该死的,你放开他!”

尚走不远的腾耀等人听见刚刚东西碎裂的声响,立即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见我与沧海这般诡异情景,腾耀毫不思索的上前将我一把扯到他身后。

厉之仪插身挡在沧海面前,狠狠撂话:“任沧海你别仗着你是魔教之主就可以这样一再胡作非为,要是你敢再对萧遥不利,我头一个找你算帐。”

“你们是谁为什么识得我?”沧海碧眸一转,凛冽眼神旋即打量着前方两人,竟像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不过不管你们是何人,都最好别多管事,我跟教主之事你们插手不上。”

我一听当场忘乎所以,急急伸手排开前方腾耀:“任沧海...你..你口中的教主是谁?”

沧海一见是我,随即又松了神色道:“当然是师兄你啊,你该不会忘了师傅死后就是由你暂接教主之位了吗?”

众人惊愕,沧海却仍是一脸说的理所当然,我喟叹:“教主之位早在四年前就是你从我手上夺过去了,沧海...”

“这怎么回事啊这....萧遥...”于后的厉之仪呆若木鸡的瞪大眼,伸手拍上我的肩。

沧海立即靠过来不悦皱眉的甩开厉之仪:“把你的手拿开,什么萧遥,这是我师兄呢,你别乱找乱认。”

“厉之仪怪叫道:“你不知道谁是萧遥了?就是你师兄啊...”

沧海不屑冷嗤,柳眉一挑,俨然就是从前那个孤傲自负的二师弟:“萧遥..谁呢...压根没听过!是师兄认识的人吗?”

我目光沉沉盯住沧海脸色,一丝一毫的神情都读进眼底,沧海却是神色自若的回睇着我。

他真的将那段前尘往事全数忘却了吗,只记得我们情谊未变的那段光景,是你放弃得了过去,任沧海....你愤愤不平的说绝不放过我的那句话犹言在耳。

你说我该不该相信你...还是应该认为这又是你另一个报复我的新招数。

厉之仪看看脸色不善瞪着他的沧海,又转头过来直瞧着我问:“我还真生平第一见到这种事...萧遥你说怎...怎么办..?”

最近怎么很时兴问人怎么办吗,越来越多人一个个都喜欢追着我问要怎么办了,我淡淡道:“就叫孟政有空去把灶挖挖吧...”

“啊....?”厉之仪不明所以的疑惑道。

“或替我找块上好柳杉木,要六尺两寸高的,宽度嘛也不用太阔,反正我还称不上胖。”我嘻嘻一笑,果见腾耀阴沉的脸上又更暗了几分,他懂我在笑些什么,若沧海真的没了一段记忆,我身上的十四道生死穴根本再无人可解

我看着厉之仪,不动声色的握着袖中那只当日嵌进沧海身上的一只银星镖,上面刻有的龙龟玄武,乃是西楚皇室图腾,希望真的是我小人度腹....

一旁沧海听了只是笑,傲慢的嘴角微扬,眼里笑意淡淡,没有算计,没有心机,一个很单纯的笑容,有点过于孩子气的一个笑容,一如当年我折了只草蚱蜢送给他,他脸上纯粹的欣喜之情。

那时我们都太年轻,年轻的不得懂要去珍惜,那怕只是一个这样的笑容,我知道我早已失去。

流光如电,蓦然回首一切都变得不忍卒睹,再抬眼发现众人盯着我的目光尽是疑惑担忧,直觉的想无谓的笑笑....脸上五官却像僵住了似的,什么时候已经连一笑都藏有目的,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只是不想去思索我厌恶的是什么。

萧遥,你笑的比鬼还难看...
──角落里目空一切的萧月笙,清淡的眉眼轻藐的看着我,我故意笑得更是夸张,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是我已无可得无可失,我知道你觉得我这样活着可悲,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奈何天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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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天 第三十七章
更新时间: 5/1 23

黑幕低垂,炊烟冉升。
晚膳时间,我埋首于桌上各项色相味俱佳的菜肴,努力猛吃,这几日忙着替沧海疗伤看顾,其实真没有什么时间好吃东西,想想往后时日无多,搞不好再也不能尝到孟政这一手好厨艺,还真是对不起了自己的五脏庙,杜娘子说的好,有堪折直须折,美食当前也只需尽情享受了。

东挟一口菜西盛一口汤,我吃的正是起劲,却突然想到满桌菜怎么就只我一双筷的踪迹,无欲在沧海伤势稳定后就回教内打听沧海受伤缘由,而着无欲一道的烈焯自是跟去,这间屋子少了两个可又多了两个天外飞来的不速之客。

一共五人的饭桌上怎会安静如斯,抬头看看桌上四人的脸竟是相似,如出一彻的难看至极。

“都这种时候了还真亏你是食能下咽,天塌下来都没你的事样...”厉之仪不满的死盯着我挟菜的手,嘟嘟嚷嚷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怎么瞧不顺眼。

“是你自己不吃的,别到了半夜又喊饿啊,今天的橙汁熏鸡味道不错呢...不吃我可就不客气了。”我故意挟起厉之仪嗜吃的鸡脖晃过他碗前待他要伸筷拿碗接过时,我手才迅速一缩回自己跟前。

厉之仪筷一挟空,气愤的大吼:“萧遥你这卑鄙小人,把我的脖子还我!”

“你的脖子不是还好好在你头上啊,我那时拿了你的脖子了?”我一脸无辜说道,见厉之仪气的光火直跳,我也不再恶意捉弄把那块脖子给进他碗里。

沧海却突然揪着我手臂,我问道:“怎么,是伤口疼了?我早说你重伤未愈就别出来吃了。”

“我要吃鸡,师兄你替我挟。”我听了依言挟了一块鸡进他碗里,沧海却又冷冷开口,晶亮双眼看向厉之仪:“不,我要吃鸡脖...别的不要,就要他手里那块。”

厉之仪那啃了一半的肉还在嘴里,吞也不妥吐出也不是的半张了两颔不动,我尴尬的打圆场:“我记得你不是不吃鸡鸭的吗,那块肉人家都已经咬在嘴里了,你别任性了。”

沧海蹙眉想了一会而,然后笑笑说道:“好,我不跟他争,可是师兄你要喂我吃饭。”

我一听,手下的筷子差点没拿好掉地,这沧海无论是不是假失忆,不过就算是假装也装的太过火了吧,这么大的人了,堂堂一教之主还要人喂他吃饭,我勉强维持脸上已经快撑着的难看笑容道:“你有手有脚干嘛要我喂呢。”

“我手上的伤会痛。”沧海抬手露出袖中包扎的一截手腕来晃晃,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一直隐忍的腾耀再也沉不住气,阴狠狠的瞪了我与沧海一眼,冷哼一声拍桌起身而去,他似乎真的是气炸了肺,手劲丝毫不节制,他前脚一跨,桌子受不住力竟硬生生裂了两半,满桌的饭菜也一并皆落了地。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好再胡闹横竖大家都没得吃。

桃林下,持剑的那人,剑锋舞空,此起彼落的点点剑讨挑开了片蕊殷朱,掀起雨红潮,绵绵旋风。

我在一旁看着动作轻盈利落的沧海,心里恨恨咬牙,半个时辰前还说手上伤口痛逼我喂他呢,怎么这下拉我来练剑的时候就百痛全消身体强健了,无论他病是真是假,都摆明是耍着我玩,更气结的是我居然还上当!

萧遥啊萧遥,你脑子当真是太久没动,都长铁锈了,竟然一再被耍弄。

“师兄,想什么呢?”一回神,沧海吟吟笑脸竟已贴在跟前。

“没有,我想你伤都还没好,还是别练太久准备回去吧”我胡乱搪塞了个理由,总不能老实说我刚刚在心里骂他骂的痛快才失神吧。

“回去可以,不过师兄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先。”

回几个问题那有何难,想想无碍,于是我爽快点头答应。

“师兄你说我的武艺不好吗?”

他的功夫是我一手教导,长年严苛之下练出来的,今时今日与他对战若要得胜,其实我也没有多少成把握,依他如此年少之龄有这等功夫已称得上是当代高手 之一,我毫不犹豫的摇头:“其实你今日有此番功力已是许多江湖中人望尘莫及,就算比起师傅也不至逊色多少。”

沧海浅浅一笑又续问:“那是我长的不够俊,比不上师傅那样好看罗...”

“你长的已然够好看了。”我看着沧海那张绝的脸孔,有点想笑,沧海实是我们师兄弟三人中相貌最好的一个,如果这样的脸还说出嫌不够俊的话,让天下多少女子听了都要胸顿足恨的牙痒了。

“那到底我是那里还不够好呢.....师兄...我那里还比师傅差呢,你告诉我我就会去改的,我会做到样样都胜过他为止...”沧海越说越朝我步步靠近,后无退路的我已背贴在后方的树干上。

我只得瞪大眼任沧海抱住,黑色柔亮的发丝就挂在肩旁,传来柔柔语声,轻如飞絮,翩翩落入耳底:“如果我样样都比师傅好,那为什么师兄你的眼睛不只看我一个人,脑里只想着我一人就好呢,为什么就不能只当我一个人的月哥哥,我从以前到现在都只看着你一个想着你一个啊....”

如果这样哀凄怆然的神情语气是在演戏,我只能说他的演技未免太过逼真,至少在这片刻足以骗过我,引我内疚之情油然而生,从来我没有想过当初沧海对我情切至此,当亲如父长的师兄冷淡相待时对他造成的伤害会有多,我笑着一剑刺穿他胸带来多大的痛楚,这些我未曾细想。

无论其后沧海加诸我几倍的报复,终究是我先伤他。

“沧海,过去...是我对不住你...从此就算我们两清了吧。”我淡淡说道,腰上圈着的双手却突然一紧。

奈何天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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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两清....师兄你说什么两清呢,我不懂啊...我们怎么可以两清呢...”沧海说着在我腰上的手圈的死紧,双肩轻轻抖着,发出咯咯细碎的笑声。

“任沧海,不论你是真是假....我都..小心!”眼见黑林中刀剑特有的寒芒一闪,才惊觉有异,远一道幽光已飘然而至,直朝我面前的沧海射来,要闪避已是不及,我身子连带沧海往旁一靠,右手化掩为击,真气却莫名一滞,劲力全消,在此紧要关头,才倏然毒性发作,沧海重伤未愈,我毒发气阻,看来今日这一战难胜,要不是沧海对我下毒,今日我与他也不会命丧于此了.想想因果报应当真不爽,唉...只是连累了我一同作陪...

银镳插入距身旁几寸不到的树干中半截有馀,近十名黑衣客纷跌而出,剑潮刀浪,狂袭而来,现在我是无力抵挡,一旁沧海却也丝毫不见任何动作,轻藐笑道:“不自量力的蠢货。”

再看黑衣刺客已被不知从何窜出的教内法使等人挡在我们身前,双方毫无迟疑的就缠斗起来,虽然从几下利落招势看出这几名黑衣人系出有门,非一般好打发的酒囊饭袋,但来者我仔细一审略也是我教精锐大半,不是身经百战的老练高手,也有些是我当日接掌教务所训练的精英,岂是泛泛之辈。

果真不过再二十招,我辈已尽占上风,剑招越发狠厉,黑衣客见情势急转,冷不防杀出这群意料之外的程咬金,原本气势就减了几分,如今见对方个个武艺不凡,更是慌了阵脚,招架不住,落败已成定局。

被制服的黑衣客相户交望眼神一厉,手纷纷往怀里探去,我急忙出声:“留活口!”

右使扬风反应最快,不过刹那一愣随即眼尖的扣住带头黑衣人右手,手上青色细瓷小瓶碎落在地,其馀人等也随即阻了其馀黑衣人的自伐举动,那瓶中的暗褐液体流了满地,吸了液体的泥泞随即转为焦黑,漫出一股刺鼻腐臭味道。

我走进带头的黑衣客身前,站定低头看看地上的致命毒物,再抬头对着黑衣汉子那脸悲壮阔度大气凛然的表情叹道:“不过是失手了一回,用不着服断肠草自尽吧。”

黑衣客往旁吐了一沫,昂首道:“不成功便成仁,我等此行有负主人所托,万死难辞,败在你们这些邪门歪道手下算我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种老掉牙论调果然是在江湖千古不变,你为效忠主人而死,你妻子儿女父母朋友伤心,你的主子在坐拥名利权势时可会想起曾经为他丧命众多手下的一个叫做何名,怎么这些体魄精壮的武林人光练武艺,脑子连这点都堪不破。

我从地上拾起其中没破的小瓶,端详道:“这种剧毒顾名思义一吃下去可不是马上就能死,首先从一入口那火烤一样的焚热会直烧入胃,跟胃里的酸液一混毒性加剧接下来可就直接穿了你的胃,流到你的的肠子,让你腹痛如绞,五脏六腑全都像被烂似的,一刻钟后才会在剧痛难忍中死去...”

我说到后头黑衣客已全数脸色泛白,冷汗直冒,只剩我面前这个大哥依然面色如土,还在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可是想想的确也比落入魔教之手好,说不准可能会断手断脚,被鞑上百鞭日曝雨淋,伤口流脓生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脸色肃然的悠悠说道,见这位老兄后头的都抖成一遍了,他还是无丝毫惧色,也算是条汉子。

我大手一扬:“可惜我已不是魔教人,这种手段也不适用了,你们走吧”

架着黑衣人等教徒皆被我突如其来的命令弄得满头雾水,手上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沧海度来我身旁,缓缓说道:“教主吩咐没听见么,师兄怎么说你们跟着做就是,再迟疑是否想依规论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瞪大了眼,更是一脸莫名其妙,只有右使扬风转头瞧我一眼,便先行收剑,其馀人等见状也纷纷照着做了,黑衣客纷纷逃命,带头回头望我一眼,神情一凛便也跟着走了

“属下参见教主。”众人一退敌便朝沧海行礼跪下。

沧海瞄了一眼底下跪了满地的人,冷哼:“我又不是教主,你们对着我跪做什么,教主是师兄,要跪也是对师兄跪。”

众人面面相觑,扬风却先一步起身站至我面前再行一拜,我皱眉道:“扬风,你这是做什么?”

“沧海教主日前离开总舵临行前已交付属下,当日一行或有凶险但无论是安是危,教主一位即刻便传予昔日代教主萧月笙,近日不知从何传出消息是我教教主之位悬空未任,师兄弟内隙,引起他派虎视眈眈,加上有人履恶意袭击,望教主立即重整旗鼓,带领我等肃清乱局,再振我教声威。”

如此说来,沧海负伤一事,他们必然也不知情了,但当日沧海为何有此交代...我转头斜睨着沧海,他仍是一副万事不关己的模样,失忆这招还真好用啊,一挂上了这个名可就像道免死金牌加身,别人都死全了,他倒还悠自在。

我看着昔日一起并肩而战的一张张熟悉脸孔上引颈期盼的神情,不由得一叹:“你们要找的是当年魔教第一人月公子冷血狠辣的萧月笙,可是如今站在你们面前的只是一个叫萧遥的浪迹天涯人,既没有雄心壮志也没有纵横天下的宏愿,不过是想安安静静找个地方自由自在渡此馀生,教主一职看是要沧海续任还是无欲继承,总之你们另找高明吧。”

其中有一声音道:“无欲左使自二月前说要出教置些私事至今,音信全无。”

“无欲明明说了要回去总坛的,你们怎么会没见过,就此失了踪迹...”

六日前无欲才亲口说了要回去总坛探了消息,身旁还跟了个武艺高超的烈焯,怎么不见了踪迹,莫非他们也遭了毒手,加上沧海重伤一事,究竟是何方人马要将魔教连根拔起吗,莫非真与厉之仪有关,还是西楚有心之辈...细转脑中千般念头,要理出个头絮来,忽让一年轻喝声打断。

“我从大哥跟其它法使听说,以为当年教内第一人是怎么样英雄的一个人物呢,没想到现在教里出了麻烦你就推得一干二净,畏首畏尾连位子都不敢坐,哼,算我走眼崇拜错人....”跳出来站起的是一个白净的年轻小子,面孔倒是很生,是以往没见过的新人一连串的话还没骂完,就被一旁的扬风捂住了嘴,狠狠把他往身后拖。

扬风扯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到我跟前,脚朝膝窝一踢,硬是被逼跪下的小鬼脸上还是一脸倔强的瞪着我“教主失礼了,属下小弟初出毛芦,不识大体言语之间对教主多有冲撞,望教主海涵看在他年少无知份上,原谅他这一回。”

我笑道:“不要紧,他说得挺对,我的确不想与魔教再有关系。”
再说他也顺道提醒了我,既然口口声声说了要断前尘,我就不该再插手管事,只剩三月不到的性命难道也要耗在江湖血腥与魔教大业上吗?

最可悲死法莫过于此,我笑刚才的刺客堪不破的为他人愚昧效忠,我一生至今又何曾为自己活过几天?

他们为忠为义,我又是图什么...

(这几日因为有些事所以要出趟门
大概过两天再回来贴
以下是我最后的压箱货了
拿出来当我的结婚礼物
送给亲爱的那那)

奈何天 第三十九章 (结婚礼物)
更新时间: 5/13 23

“大哥为了我教半生戎马,劳碌辛苦,为什么要对这个弃我们不顾薄情寡义之人卑躬屈膝,管他曾经是谁,如今他这种样子我就是看不惯!”那小子挣了就站起直指着我鼻子骂道。

“小子,我问你你知道你大哥几岁,又进了教内多少时日吗?”我笑问,见他突然支支唔唔的样子大概也是记不清。

“右使扬风今二十有九,自十六起入教,真要说得半生戎马,他还差得几年呢,如果照你这么说法我今年二十四,自十岁起就入了教,至今消磨了半生也算是对得起本教,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了。”

“你...你少强词夺理,明明你是只顾自己想逍遥自在!”

“扬名,休得无理!”

正想出声,告诉扬风不必如此严厉,刚一张口,腹胃喉间一口鲜血忽地涌上,抑不住的气血乱窜,胸口熟悉的痛楚跟着猖獗,痛得额间冷汗直冒,我习以为常的拭去嘴角淌下血渍,抬头却对上众人惊愕目光。

我眼神一冷,众人也觉得失礼纷纷低下头去,活像我是什么吃人的凶神恶煞,我笑道:“是啊,我都剩三月不到的光景可活了,只想顾自过得快活,过份吗?”

“不过份的话就麻烦你们别再来打扰我了,至少让我安安静静走完最后一程。”众人哑口无言,我无意搭理转身要走,才走了不过数尺,却感觉身后有人亦步亦趋跟着。

转头只见沧海细长眸子幽幽的盯着我,笑的灿然,明亮的叫我看得心里一闷,他笑得这么开心做什么,如今我弄得这副模样还不都是拜他所赐么,我两眉一扬道:“我说的也包括你沧海,你也跟扬风他们回去吧,别再跟着我。”

“月笙师兄打算要去那?不过去那都没关系,你去那天涯海角上天下地我都跟着你去。”沧海依教旧笑得温和,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坚决。

我暗中翻了一白眼,下了黄泉他也要不要跟着,活着的时候就跟他追逐苦战,我可不想死了也要和他纠缠不清。

沧海沉吟:“再说了如今无欲下落不明,师兄你会不管他吗?”

被当场点破弱,我愣了会儿,随即只是苦笑,沧海就算真病了,脑子倒是还清楚明白的很,太多事我就是做不到置身事外,才会落得这般境况。

如今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才是上策,但我已时日无多,加上无欲安危不明,只好反守为攻,这一连串事件既怀疑的与西楚王室有关,干脆就出其不意直接找上门去。

但凭我一人只身与一国宫闱抗衡怎能成事,除了沧海莫名其妙死心蹋地的跟着我,魔教那群死脑筋忠心耿耿的教众也屡劝不听的把我奉回教主之尊的尾随其后,无奈之下想想要保无欲安危也许用得着这批人马之,我也打消斥退他们的念头,只未免引人注目,一路上吩咐了他们与我装为互不相识的两路人马,往西楚国境行去。

快马加鞭赶路至天色昏黑,我与沧海佯装过往商客挑了间客栈住下,扬风等人则在不远的另一家住店落脚,从浴场回来洗去了身上沾了一天满头满脸的风尘沙,从走廊上看我的那原本没有点灯应是漆黑一片的厢房,竟有微微的光亮透出。

推门而入就见沧海坐在桌旁,桌上那盏灯摇曳的火光幽幽的照在他脸上,形成模糊不清的影子,微暗中那双美丽的眼睛似乎闪烁着某种诡异的光芒,让我望之却步,不是恐惧,而是那样狂热却饱含哀伤的眼神对我而言,像是种指责。

我若无其事的的走进房内,尽量不带任何情绪的开口:“你该睡了,回你的厢房去吧,明一早还要继续赶路呢。”

“我接受道歉”沧海冷不防的冒出话来,抬头看着我不解的神情,然缓缓续说:“你那日的道歉,我接受...其实不管师兄你做了任何事都用不着道歉,因为我根本不会生你的气,你的一切我都可以原谅,所以,无论以后如何,请你...也要原谅我。”

我淡淡一笑:“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说过了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

他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抿起的样子似是苦笑:“你会的....师兄,我知道你会的....”他伸手抓住那在牡丹灯罩前徘徊不去的几只灯蛾,那细小的飞虫却还是钻出了指缝,继续执迷不悔的朝眼前如隔天涯的火光扑去。

“师兄记得,我做尽一切都是为你,所以你可以怪我可以恨我....但是请不要再离开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那怕你恨我入骨,也是好的,也是我甘愿的...”

沧海两指一拢,捻了只在灯笼外冲撞的飞蛾伸进灯罩,指尖放在灯蕊红火,烧毁的灯蛾发出焦灼的吱吱声,应该布满痛楚的脸上却是在笑。

我一把把沧海置于烛上的手从灯中拉出,简易包扎了一下,我悠悠道:“你真累了,都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呢...”

沧海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神智却被空气里我刚洒出的安魂香勾了去,渐渐阖上了眼,我把沧海安置在床上,帮他搭了条被子。

“你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一觉,好好的睡吧...”我轻掩上门退出房外,其实我也累了,但是却不是睡一觉就能解疲的累,何况不久的将来,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睡。

一踏出房门就见扬名伫在不远的的隔壁厢房外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我慢慢踱去凑上前笑道:“怎么啦,小兄弟,来者不善的眼神喔,大半夜的不跟你哥哥他们一块睡跑到这来干什么?”

他一出声便直接问道:“你真的是当初那个魔教第一人月公子萧月笙吗?”

“不是,我说过萧月笙死了,如今活着的是只是个无名小卒萧遥。”

“你不要再跟我东兜西转的绕话啦,你就是萧月笙为什么不肯承认,魔教第一人这个威震武林的名号可是多少人羡都羡不来的,明明你可以带领魔教共创一番霸业,大好河山摆在眼前等你去取,你还不满意吗!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是萧月笙?”

扬名边说手脚边朝我比划,口沫横飞的越说越激动,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我被他的气势所吓微微倒退了一步,怎么最近的年轻人都这么不懂得敬老尊贤,说话老是这么咄咄逼人的。

一大串不满说完后,扬名气喘嘘嘘的瞪着我,我看着眼前这张充满青春霸气的脸,年轻的脸部线条,尚未经历任何沧桑的刻印,缓缓道:“扬名,你入江湖为了什么,如你其名是为了要扬名天下,成就事业吗?”

“那是当然。”他昂然道。

“那扬名天下成就事业之后呢?”

扬名被我突如其来一问,似乎也之前未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偏头想了一下,便爽快答道:“自然是流传后世,成了武林后人景仰的对象。”

我听了笑道:“那在名扬天下之后,流传后世之前呢?”

“这....我那知道,我又还没做到扬名天下,等做到再想也来得及。”

我依然淡笑置之:“介于生死之间半死不活,就像我这个样子...萧月笙一名从十七岁白牙峰一战在武林便人尽皆知,扬名天下了那又如何,小子,在你决定要把一生赔进江湖前点时间来看看,见证见证就算扬名于天下,最后又能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吧。”

心情极度郁闷中
唉总是一言难尽一堆事都搞在一块了

奈何天 第四十章
更新时间: 5/15 23

一入西都内,由扬风等人先行私下打探关于无欲烈焯等人的消息,我与沧海则是放慢了脚程,装做到异都玩历的众多游客之一,不再刻意隐匿行迹,吃的是当地盛产的美食佳肴,住的是城内数一数的大间客栈,走的是最热闹的大街,我们一路吃喝玩乐的缓缓向西楚京畿中心地移去。

我与沧海于街上并行,落于其后的扬名又贴过来在耳旁小声窃窃私语:“我说,为什么明明是大男人要穿女装!”

我叹了口气,还是耐性良好的压低声音道:“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现在已经到了西楚境内,就算只我与沧海两人只身男子独行仍是太过显眼的目标,所以要有人扮做女眷以掩耳目。”

扬名一把扯住我的衣领,咬紧牙关:“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我穿女装!”

我转头看看扬名的一身浅绿绣荷湘裙,沉吟道:“你不喜欢吗?我觉得你穿得倒挺合衬的啊。”

扬名再也沉不住气的越说越激愤:“那里合衬了,我们三个要扮女人,怎么看也是你们比我合适上百倍不止...”

一路上完全不搭理扬名的沧海却忽然出声截话:“凭我跟师兄这等长相,扮女装反而会招惹更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只好找当中最没姿色来扮,总算你还派得上点用场,怎么这会儿你还有意见么!”

沧海话声凌厉,脸上却还是一脸柔柔笑意可掬的拉开扬名的手。

“什么叫没姿色!我这叫长的英气!”扬名大呼小叫尚未喊完,旁边的老妇不敢置信的大声念道:“天啊,怎么现在的姑娘家都这副德性,像个男人婆似的,旁边的男人还比她有气质多了。”

“我本来就是男...”见扬名欲喊出话,我急忙上前掩住他的嘴巴,转头赧然笑道:“婆婆,不好意思,我妹子从小跟我们兄弟俩出来游历,凡事不拘小节讲话大咧咧惯了,比较男孩气一些。”

我暗给了扬名一记拐子,私下低声警告了句告戒他最好就此住嘴方才放开了手,扬名不敢再造坏事,只得不满的瞪着我们。

老妇看着扬名那副横眉竖目的样子,十分不赞同的频频摇头啧道:“看看,这么凶巴巴的泼妇样,将来谁有胆子娶哟...”

话声未完,一阵笙萧簧筑和鸣喜乐传来,声喝云霄。

转头只见长串的队伍,前方开道的是王室护卫六十名,二十身着红衣锈金字乐师奏乐,居中的是十数车的金银玉器,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贴上肿值姆馓秤酒,雕凤香车其后尾随众品官员十几,数十婢女随侍。

我看着从眼前缓缓行过的车队,讶异道:“可真是好气派,是那个公主皇姑出嫁啊,排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婆婆你可有耳闻?”

老妇转头看着我,向是颇为惊于我们会孤陋寡闻到这等地步:“这是北擎当今皇妹嫁来我西楚的队伍啊,北擎与西楚联姻结盟这么大的事,小哥你没听说吗?”

“我们是刚刚才从外地来的,所以消息不太灵通还没听说,婆婆你忙去,我们还有事不打扰了。”
眼见人潮越来越朝这条道上蜂涌聚集,未免节外生枝,我向老妇匆匆道别便与沧海扬名离开了闹市。

欲伸手排开沸腾拥塞人道,行迳间我瞄了身后的刚刚的老妇一眼,心里略略觉得不对劲,口音是是当地西方人的腔调,穿是穿着当地妇人的蓝宽袖长袍,到底那儿不对,语气神情腔调举止穿着....眼角飘过一截浅粉白薄衫。

对了,就是穿着,这么闷的天气满街没有人穿得是色宽袖那样暗色不耐热的衣物,穿着完全不透光的衣物除非是为了藏些什么东西!

再看那老妇正站往扬名身后,缓缓自袖里抽出一小截银白薄刃,我不动声色绕至老妇身后一把扭过她持刀手腕背于身后,靠近仔细一瞧,果见他发际有着淡淡不自然的痕迹。

我夺过短匕一把刺向她后背心窝猛力一刺,老妇连丝毫反抗都不及作出便直直向转过身来的扬名怀里倒去,喷了扬名满身满脸的都是鲜血。

身旁沧海也已解决了其它几名易容成一般百性来袭的刺客,自此行来一路遇上的刺客连此回易容老妇在内一共是第一十六,武功高低落差,出驳杂,根本无任何线索可寻,矢志一同是穷追不舍,一但失败被擒便自伐灭口,既然不成线索,未免纠缠还是趁快了结了省却麻烦。

所幸人潮纷扰,喧嚷中一时几个人的异状也不易被发现,便于我们脱身。

欲离去才发觉扬名呆若木鸡的愣着原地呐呐道:“怎么会...她刚刚才跟我说话来着,怎么会....”

我抹抹他眼眶上要滴进眼窝的血滴,缓缓道:“小子,这就叫江湖,当你一脚踏进去了,便无不是江湖,无一刻的安全,你要扬名立万的地方,就是这样的血腥江湖。”

这样的江湖...这样的江湖....莫说是他,我了一辈子去习惯这个江湖,到如今我厌却了一切,却还是不能适应。

或许正如师傅当年传位于沧海的理由,纵使我再如何精武功,才智过人运筹帷幄,却终究不是能行走于江湖的这块料。

回了客栈,我面对着房内满桌菜肴却无心动筷,我看着对面沧海同样不食,只是盯着我发呆,我微微蹙眉道:“你不觉得这一路上的这些刺客,相是出自同一个主子的,可明明一再失手,应该猜到这些水准的杀手还不致于能灭了我们,却还是前扑后继的派这些人来送死,但要说是真没个人才来路嘛...”

沧海替我续道:“扬风他们又怎么会过了这么些日子还是查不到对方来路!”

我拍掌赞道:“对了!怪就怪在这,既然知道杀不了我们,却还是一直派来刺客,就好像是有种其它的目的.....就像是...一路要把我们尽快赶进西楚国内!”

奈何天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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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日间从市集上回来后,扬名就闷声不响的躲回房里,一直窝在里头晚饭没出来吃也没踏出过门口半步。
我跟掌柜点了碗黄鱼羹走到厢房,正想给他端进去,沧海却忽然从我背后出声:“师兄对那小鬼还真是无微不至啊,一顿饭没吃罢了也特地亲自送东西进去。”
“沧海,扬名他虽然世家出身江湖,不过扬风把他保护的很好...他性情还像半大不小的孩子,今天在市集上那种事恐怕他也是第一遇到,可能真的有些太过刺激到他,不进去瞧瞧我不放心。”

“不就是在面前死了几个人吗,这样就的受不了的胆小懦夫,根本不值得师兄你浪费心思”沧海嗤道,细长的凤眼朝我身后的房间斜睨了一眼,十足的不屑溢之于表。

“沧海....不是人人都是像我们一样的...”
我看着沧海白净的瓜子脸,咽下后半段的话没说出口,不是人人都像我们一样
──这样的坚强...这样的冷血,也或许是我们不该比一般人冷峻,无论是对人命对生死,这样的事实我与他虽心知肚明,但是形之于口就太过残忍了。

他调回视线望向我,眼中冷冷精光像是利刃要把人切割宰杀:“师兄,不要再滥用你多愁善感至可笑的好心肠,把人当成你养的小鸟小猫来疼爱看护,照顾别人真能让你这么有满足感吗...从以前到现在你倒都是乐此不疲,还是同情别人就能转移你自己的注意力,好不去转过头就开始可怜起自己!”

我看着他,平淡的道:“你说够了没有,再不满也不要这样拐弯抹角的嘲弄我。”

意外的,沧海这样让我难堪的讽刺并不能使我真的动怒,不知是不是我心里永远对他有份难以释怀的愧疚,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无法真的对沧海疾言厉色说任何话,就算他现在莫名其妙的跑来揭我疮疤,我再不高兴,心里的火气却仍是上不来。

见沧海静了下来,我又迈开步子要越过他进去房里,错身时沧海却突然一把挥开我手上端着的碗,我看洒在地上还冒着热气的羹汤,真是很不高兴了。

抬头正要斥责他莫再无理取闹下去,沧海却先我一步开口:“从以前到现在,你总是想尽办法就是要在我们之间硬插个人进来,为什么你要这么贪心,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就此满足!”

沧海气愤的双眼赤红,手巍颤颤朝外一指:“你要外面的大千世界红尘众生,一个一个永远不够!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他们从来不需要你!”

我与气极的沧海对视良久,然而,苦苦一笑“是吗...我想或许是吧,或许我真的是很贪心...”

“沧海,你记不记得...十七岁的时候你在做些什么,你十七岁的时候快不快乐.....我十七岁的时候正在忙着铲除教内已起异心的长老分支,每天在刀光剑影中过日子,我知道我每天要收各分部六十四分舵的探子书信,我知道每天要注意那些人的一举一动,我知道那一日要铲了谁,十七岁的我却不知道自己开不开心,直到我要看见厉之仪扬名这些人,扬名他才十七啊,看见他我才知道原来我那时候是不快乐的,原来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过的快乐些,原来我一直希望能有人对我好让我快乐,虽然这个人一直没出现...我很羡慕他们,这可能也是我不由自主的就是想对他好的原因。”

沧海平复了激动,脸上已是常日的漠然表情:“为什么要讲这些给我听,师兄你行事从来不会做任何解释的.....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认同吗。”

“是阿,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缓缓摇头。
我从来不向人说任何的心底话,爱恨情愁都只埋进自己心里,憋了一辈子,可能在时日无多的现在方想一吐为快吧,把所有事都带进棺材,死的也未免太过沉重。
既然无法死的轰轰烈烈气重山岳,那就轻如鸿毛吧。

眼里飘过沧海右手背上一块被烫红的痕迹,我从怀里拿出消肿退红的雪膏走过去,携起他的手却马上狠狠的被甩开。

我抬头看他,沧海却倔强的撇过头去不看我,暗叹了口气,我又踏过去伸手去拉他的右袖,沧海依旧是大力的甩开我,就这样我一拉他一甩重复了好多。

真是任我再有耐性也要被他耗光,终于我受不了开口:“刚刚使性子烫着自己手就别不承认,把手伸出来让我上药!”说完我再拉他的手,这他没再甩开。

待抹好了一层药膏后,我撤回手转身要走却觉得手腕一阵紧,一看原来是沧海抓了我的手,我微微皱眉:“别再闹...”

我话尚未说完,就被沧海突如其来的抓着凑近他的脸,湿热的鼻息一吸一呼都吐在彼此的脸上,望着眼前逐渐贴过来的唇,我直觉性的微微侧过头,看见沧海莫名的一愣的神情。

接着我只感觉到耳边传来暗哑的嗓音,有些颤动:“如果你不要我,就不要对我这么好!”

手上加的劲于是松了,我看着沧海的背影,竟有些不忍,只是倏然脱口道:“沧海,我要你...过的好,我已经没有那个机会,所以我要你们都过的好,过的快乐过的开心...”

沧海闻言停了脚步,幽幽话声缓缓的划空而来,是要割心的凄冷:“你不要我,教我怎么能过的好,怎么能好...怎么能好....”

我垂头不想再看也不敢再看,正当我以为他已离开的时候,远一道银针挟气破空飞过身旁,牢牢钉在墙上是一个用红绸丝做底金缕线锈边的肿帧

“既然我们师兄弟俩注定了不能过的好,至少让无欲过的好吧...这是有人暗中摆在我们房里的,还留了写着无欲名字的字条,应该跟他的下落有关。”

第四十二章

我手里掂着沧海交予我的那个线索,那样上等锦织制的肿郑是非真的阔气富豪皇亲国戚所能用得起的气派,今日在市集看到的北擎送亲队伍不正好就是一例,而且依我记忆眼里所见,两者的样款实在十分相似,但也不能完全肯定无欲失踪就是与他们有关,再说这肿钟质撬留下的,他如何得知我们的行踪底细与此行目的,他是敌是友又有何居心....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透露出诡异,我的疑虑虽层出不穷,不过既然是条线索还是得循着去探探。

依他们那样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的速度,这两天应该还是赶不进西楚宫内,打听之下他们果然就宿在离此不过十里的西楚行宫,虽说就我一人前去有所不妥理应找沧海与我同行,但刚刚才和他莫名其妙的吵了一回,现在我跟他谁见了谁心里都不好受。

于是我在房里留着张条子给沧海交代我的去与离开的时辰,换上轻便的衣物就只身出发去查探。
没想到才从窗口一出,就见到扬名坐在对面矮房的屋顶上笑嘻嘻的朝我这方向瞧:“想扔下我一个跑去玩啊...没这么容易!”

我凌空飞身过去立在近屋檐:“小子,你晕血好了吗,软了一天还不怕,学不乖这会还想再跟着我们?”

我看着他两眼通红,眼窝下还有些肿,活像兔子似的凸眼珠似的,脸上笑意浅浅,今天他窝在房里就一直埋在水盆里猛洗脸手的事,我不是不清楚。

扬名不服气的力刻愤愤反驳,所幸他还记得现在是大半夜,吼叫的音量稍稍控制了一点:“谁晕血了,我只是不喜腥味!”

“再说与其留在客栈里跟那个可怕的教主独,我宁愿跟你去上刀山下油锅也比较好了”

我睨了他一眼,语气似笑非笑:“喔...终于改回口叫沧海教主,不再逼我接任了?”

扬名突然像是愧疚的低下头,说话声全含微微蠕动着的嘴里,不清不楚:“我.....”

“你说什么,大声点!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说,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我说,你们刚刚在我房门口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扬名鼓足气的大声吼完,又马上气虚下来的连声说道:“我一听完就知道是我不对了,真笨真蠢,我自己都想扇自己几巴,我不应该什么都不了解就理直气壮的逼你回去过你不想过的日子,原来你以前过得是那样的日子,是我的不对,以后我再也不会了那样....”

看着扬名说着说着,话声越细双眼泛红,晶亮晶亮的眼珠好像就要滴下泪来,我连忙安慰:“你这兔子眼不会就是这样哭来的吧,你可别真现在哭起来啊,我可没准备手绢给你用。”

“去你的,谁哭了”扬名仰起下巴,伸出两袖用力往脸上抹了抹。

我淡淡一笑,转身就要离去。

后方传来扬名着急的声音:“你去哪,别扔下我一个人啊,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去。”

我缓缓说道:“我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不喜欢让人跟着,也不喜欢让人同情。”

“谁同情你了,我喜欢你萧月笙这个人,你也说你对我好的,那我们就是朋友,朋友就该一起共患难。”

听着扬名这独门自创说法,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刚刚了结了他名动天下的懵懂憧景,现在又来了一套毫无因由的朋友道义,这小子脑袋到底能不能装点正常市井小民的思想。

扬名不知又怎么兴致冲冲的跑了上来只手搭住我的肩:“反正以后我们是平起平坐的朋友了,你到那上天下地我都要跟着你,那你也别再想小子小鬼的叫我,以后你就叫我扬名,我就叫你....叫你月笙好不?”

突然我觉悟到要跟顽固的小鬼讲道理,简直比对牛教书还白费我的口水,而且讲完了这天也恐怕是亮了。

我只好退而其的认命暂时妥协:“爱跟就跟吧,随你高兴,那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小子...嗯扬名小弟!”在扬名不悦一瞪下我才匆匆改了称呼,没办法小子小子叫习惯了,一时要改口也难。

“好好,月笙哥哥你怎么说小弟就怎么做!”看着扬名眉开眼笑的脸,我只觉得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

“月笙这名字是你可以随便叫的吗?”

循声一转头,竟见沧海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神色倒是无异,半点也看不出刚刚的失常,只是一双凤眼透出冷凛凛的寒芒射向我身旁的扬名。

“月笙他又不是教内的人了,我们又没辈份之分为什么我不能叫他名字没有道理嘛。”

沧海冷冷一笑缓缓走至扬名面前:“因为我不准,下让我听见你这样叫信不信,我就让你永远不能再张口说话。”

看扬名顿时被沧海吓的血色尽失的脸,我有些不忍的出声:“这也不是什么事,你就别这样说话可会真的吓坏他了”沧海闻言仍是一副听若罔闻的样子,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就转过身去。

我瞥见他手里握着一张字签似乎就是我刚刚留在他厢房里的字条,推测他应是看我的字条就马上追了出来:“沧海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沧海不回答我就先一步跃下屋顶纵身离去,看他没反驳就应该是要了。

第四十三章

北擎送亲队伍落脚之是三座楼院各据一角,连秧成巨三角形,中间是有一大块的空地做为庭院,在此夜半时分共只有十名侍卫在各楼门看守,其馀四名在走道巡逻,一个王室的公主出嫁这样的防卫是合情合理,甚至稍些不足。

但是这样四周俱暗唯楼顶灯光只把中间空地照的通亮,那怕一只小鸟儿飞过也被照得一清二楚,是巧合便罢,若是某人的刻意安排,我只能说他虽手段高明,但却还是低估了他对手的能耐。

我与扬名沧海伏于屋脊之后,大致衡量了情况,此行恐怕脱身不易或有凶险,可能带着扬名前来还是有些不妥,于是我转头对扬名说道:“小子,别说我不把你当大人看,现在给你项工作要你一个人去做,你负责去引开那些侍卫,我跟沧海进去查查里头。”

扬名低头探了下面的情况,颇是不满的抱怨: “为什么要我去当靶子啊,那有十个高头大马的侍卫耶,干嘛不你们去引开他们,我进去查看。”

“因为我老了没你这年轻人双腿跑得快嘛,能者多劳你就爽快点,去吧!”我和善的劝诱,没等他来得及再反驳,扬名就突然一翻身摔了下去,尖叫声可谓石破天惊。

“死家伙这样对你兄弟,你好啊你,这账我记下了稍后跟你算!”扬名再空中再一翻身尚未落地,所有侍卫早就闻声而至亮出刀剑向扬名出招。
扬名倒也机灵,缠斗中一个旋身脚往边墙一蹬就朝外跃去,也顺势带走了所有人马。

我抬头看着沧海,他一摆手表情倒是十分无辜:“他太罗嗦了,直接丢下去比较省事。”

大概是我眉头紧了起,让沧海看出我又要责备他的意思,沧海不待我开口便拉了我的手便纵身跳了下去:“师兄,别说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看沧海脸上的笑容灿烂,倒像是把之前的纷争全都忘了似的,我只得回他一个无奈苦笑,任沧海你到底还在玩什么把戏,这我真是想破头也猜不中了。

我与沧海才一落地尚走不到十步,黑暗里立刻冲出了第二批人马,二话不说出手一刀砍来便是狠辣杀招,这样的身手与其说是官兵倒不如说是江湖中人。

我拉着沧海示意他站至我身后暂别出剑,击出一掌长袖甩去,厉厉掌风夹带了白色的粉末袭去,过去众人手中兵器再也无力抓紧纷纷掉落,跟着脚一软便七零八落的倒了下去。

偕同沧海走过那些倒下的守卫进楼里去时我有些劝告的说:“能够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吧”这些人不一定就是与我们一路作对的那帮人,都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实无谓任意大开杀戒。

见沧海只是冷冷瞄了那些人一眼,并不回答我,我知道认为我的做法多此一举,我也懒得再费力气解释,再说从前的我岂不是也与他一般轻视人命对他人生死无动于衷,或许总要历经艰辛活到尽头后方知生命可贵。

进入楼内,四周一片漆黑,我跟沧海四察看并发现任何可疑,不过怪的是除了里头各道门廊原本的守卫,竟也无人再出来阻挠。

我们绕至主楼最顶一房间,弄昏了门口的两名官兵,进屋后从那里头满是珍珠玛瑙碧罗红帐的装摆看来,实为这三楼里最为奢华的一间房,况且屋里还摆着好几口红桧木大箱的嫁妆,想来应是那出嫁公主落脚的香阁。

我走至榻前把纱帘一掀,榻上居然空无一人:“怎么原来联姻的公主香魂已杳吗,这会儿居然不见人影。”

是早知我们会暗中来察所以将公主移居他,还是这个公主根本就是个虚晃的靶子,目的是引我们上当,若是如此就算如今引了我们前来又有何意义.....那精心摆下此局的人,他引我前来,要我看的是什么?

还会是什么?

我转身环顾着整个房内,脑中思绪飞转,究竟会是什么....

“沧海,来帮我忙”突然那几口大红箱子映入眼里,我灵机一闪半疑半试的开始一个个拆着外头的红结带,打开里头,可一连拆了三口箱子都净是些金器银皿翡翠玉盘的,并无任何奇异之

难道真是我想错了方向吗?

无力一叹,我对着身旁的沧海说道:“看来今晚我们真是白来这趟了,走吧。”

我迈开脚走没两步,一转头见沧海仍站在一口摊开的箱子前原地不动,我心生疑窦,凝思定神竟发现了空气中那股淡淡飘散的血腥味。

我快步的靠了过去:“怎么回事,发现了什么吗?”

“别看!师兄你别看。”我才从沧海背后一探头,就被沧海用手蒙住了眼睛。

虽然只是一瞬,但是我肯定刚刚那张映入脸帘的脸孔是熟悉的,我不会看错的,我静静开口:“放手吧,早晚我总都是要看到的,不是吗?”

沧海不语,手依旧是紧紧压上我眼眶上,力道大的好像就要压碎了眼窝骨,我伸手扣住沧海的手腕一寸寸的拉下,再拉下....

看着毫无生气躺在箱里的无欲,身上还是那套他平日喜着的那套红裳,虽刀伤剑痕,精细清淡的五官仍是完好的没有丝毫损坏。

我伸手轻轻擦去他白晰脸上蹭上的一小块血迹,说话的声音依旧平静:“我一直以为,我们师兄弟三个人会先走一步的人是我,没想到...”

我苦笑着缓缓摇头,却不知怎么的竟摇出了几滴水珠滑过腮旁。

第四十四章

我交代沧海将无欲的尸首火化后,再托给教内的一名护法送回白牙峰上葬在师傅当初的衣冠墓旁,这里的土地上的一寸一壤都太过肮脏,依无欲生前那样清灵脱俗的人物,把他葬在这里恐怕他若泉下有知也是不愿的吧,只有我们从小到大生长的那片钟毓山水才配得上他。

沧海你说是吧...是吧...

我看着沧海手上抱着的无欲,喃喃低语。

脸上的泪水虽未曾干,我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半丝哽咽。
沧海倒是比我还伤心激动,他说我想哭想叫就发泄出来吧,不要这样安安静静的哭,看得他心里难受的紧,看着沧海流的满脸泪痕,我笑了笑骂他声傻瓜,明明现在哭的淅沥哗啦的人是他啊。

我向来再难过也不会哭,我只默默的把泪流干

先只身回客栈后,隔日我照常吃酒喝茶,与扬名说说笑笑,一切作息如常,莫约午后沧海风尘仆仆从外头回来后,一踏进客栈里我就拉着他陪我跟扬名出去到游玩,我没问他将无欲理得如何,我知道他必会办得妥贴,沧海也没再与我提起有关昨夜任何一字一句。

这夜,我不过多说了一些话,多笑了好几回,多喝了几坛酒。

醉得东倒西歪被送回房后,我上眼一个多时辰还是无丝毫睡意,有得时候醉的太过神智反而份外清明,再睁眼转头一看窗上那个人影仍是伫足在外,我盯着那抹黑影幽幽开口:“我睡不着,你也干脆进来吧,我有些事要同你商量。”

推门而入的沧海明显的一脸担忧:“师兄你...还好吗?”

我淡淡笑道:“我很好啊,如今真正不好的,轮不到我”

沧海缄默不语,我依旧接着自言自语:“你知道吗,无欲的死我要负责的,若不扯上我,替我要解毒奇替我去查你重伤之事,无欲他根本不会遭此劫难,要死的人应该是我。”

沧海插话道:“这样说来我也要为无欲的死负上一部份责任的,师兄你不要总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背。”

“若不是我一心要避尽与尘世挂碍,可偏又不干不净的牵扯不清,反而累了我身边的人,既然遗世独立还是有人不肯放过我,计谋诡策冲我一个人来也就罢了,如果硬是把我逼到了这种地步,那我也绝不会放过那罪魁祸首的任何一人!”

我冷冷一笑,昨夜或许那幕后黑手的目的就是要让我看到无欲,以无欲的尸首来惹火我,利用盛怒之下我的一些作为来达到他预想中的某些情况,他的目的如今的确已发挥了惹火我的效果,只是就算明知可能会遭人利用,动用所有力量不计后果,我也要他血债血偿。

“就让扬风把所有分支能调动的人手全都派到西楚来,既然对方都以人命来对我们下战帖,那么就用他的命来应邀吧.....我叫你进来只是要问一句你是否会支持我接下来的一切举动。”

“只要是师兄你的意思,我不会有第二句话。”

沧海退出房门前,他停了脚步,背对着我轻轻说道:“师兄我们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了吗....再也不能回到那样的生活了吗,虽然我不快乐,但那时的你是快乐的,比那往后任何时候都要快乐,昨夜到现在我一直在想...或许见你能够快乐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其馀的,我的伤心痛苦都可以省略不计,只要你能够快乐。”

我抬头望了他一眼,残烛将尽,他硕长高挑的身影被如豆灯火默默的摇曳拉长至我脚边。
什么时候当出那个只长到我腰窝总是一脸冷硬的男孩子,已长到了这样一个成年的男子,而那个不哭不闹像个小大人似清秀的娃娃,总爱喜欢静静坐在屋前的那块大石子上,看师傅旁观指教我与沧海的剑术.....此刻飘过脑海的全是过往一幕幕美好的情景。

只是如今一切都已成虚妄,或许从多年前师傅诈死的那一刻,又或许是更早之前被第一抛下的那一刻,我的幸福就注定是镜水月。

“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都已经太迟了...”就算我不曾从沧海身上经历那些苦与痛,难与劫,我又能够过得比现在快活多少。

初秋晚风从半掩的窗缝里窜进,拂过鼻端是一阵的幽魅香气迫人。转身只见东边的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盆杜若,蝶形瓣,一芯两蕊,皓白似雪,远远瞧去就好像一只只的白晶粉蝶在凄迷夜色里流沔翩翩,形淡雅却吐露着浓烈张扬的嚣狂香气,因期极短绽放肆加上其凋敝之快,总被一般人视为不吉祥的卉。

“喜欢吗,我特地为他找来的,算是聊表奠冥之意吧。”烈焯不请自进的从窗外跃入,顺手大手一卷捧了那盆放到房里的桌上。

进房后烈焯的视线仍是摆在那盆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想到了我园里养着的一盆杜若,脱俗清丽,像长在孤崖上的一朵白色儿,沾染不得触之不及的一种美丽,你说,它美不美...”烈焯把端靠在我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笑吟吟的问道,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笑意,眼神锐利的扫往我脸上。

“可惜...美好的东西通常都不能长久。”他长袖一挥把甩出了窗外。

我双眼直勾勾的望着烈焯,他转头过身忽然笑了:“怎么,我们也算旧识一场,异地逢故,难道没有半句嘘寒问暖吗?”

半饷,我端详着烈焯脸上毫无血气阻行表征,推测道:“你身上的寒热之气解了,是无欲替你解的吗?”

烈焯闻言明显一愣,随即抚掌哈哈大笑起来:“萧月笙就是萧月笙,开口果然就是一针见血,没错我身上的毒解了,当初我以交出蔓陀萝为条件交换让他替我解毒,我向来也是守信之人,不过如今蔓陀萝已不在我手上,我就算想给也是心有馀而力不逮,不久之后你到了九泉之下可要替我告诉你那好师弟,这回不是我故意要违信背诺的。”

我仍是沉默不语看着他,目光如炬。

“我刚说了这么一大串,你听了之后没有话要说,没有疑惑要问我吗?还是老谋算的萧月笙现在脑子里又在想着,我如何来此,来此的目的为何,无欲之死是否与眼前人有关要怎么套出我的话来,还是干脆先当场手刃我这个涉嫌重大的嫌疑犯好为他报仇?”烈焯话声朗朗,非但听不出任何情绪,反倒像讲书一样的云淡风轻。

我还是维持脸上的淡淡笑容,平静的连呼吸都听不出一瞬急促:“你若要说你便会说,不说就算我问也没用,既然你敢只身前来也就代表你有我不会动手杀你的自恃,至于你的目的为何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烈焯冷冷笑道:“来这的目的吗...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我只是想看当年以冷静着称的你会不会因为任无欲之死而失控激动,只是我低估了你的冷血程度,又高估了你剩下残存的人性感情,我可以告诉你任无欲是因你而死的,只是如今见你这种态度我还真是替他觉得不值,他所识非人。”

“如果你是来嘲讽我的,那么现在你已经达到目的请走吧。”我走至门口伸手一把推开了两片门,毫不客气下逐客令。

“连伤心难过都要经过计算考虑,你这样活不觉得累吗...”烈焯不甚在意的起身走向门口,越过我身前时丢下一句:“像你这种人就是个祸星,在你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心里莫名一阵寒意,我咬着牙扶着门边轻掩上,手里却不自觉的抓碎了一块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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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坐房中一夜眠,待早晨听见隔壁的名梳洗的声响,我起身走他房什话都打他柜的包袱手整理了几件衣服去,草草收拾好了就扔在名面前,他一脸莫名其妙皱眉道:“萧月笙,你是什意思?”

我睨了他一眼,嗤道:“什意思,小子,我已经趣再陪你瞎了,你走吧。”
“你当初自己答应要我同行的,你在一句趣了就要我走,你以为我是那让你呼之即来之即去的人吗?”名怒不可遏的一把将桌上的包袱至地上,黑漆的眼珠死死盯着我,一脸遭我背叛的气愤。

“你走吧,你去那都好,反正就是再跟着我了也跟你大哥他们一,我已经吩咐了不准带上你,包袱有一些票也够你当回去了”我冷冷交代完话身就走。

名不服气的到我跟前,挡在口住我去路,着急的忙:“样三两下你以为就能打的走我吗,你不把原因清楚我是不会易就走的,是生了什事吗,还是此行凶你得我法应付,你跟我明我会努力不坏你大事不成为你的累赘的!”

“理由...”我冷笑一声:“有理由,真的要就是我不想再看见你,个理由够不够。”

“我不相信,你一定有什真正的理由还是苦衷才会样做的。”

“走,你再着我就怪我不客气了。”

名意志坚定的望着我,目光灼灼:“你不把话清楚休想我会让,我就着不让你走你能奈我何!”

我一吸气,右手高一掌就拍上名胸口,名毫防备的硬生生就接下我掌,当场就喷出一口血,染了我半前襟。

名不敢置信的掩住口,气息大止不了的声嗽着,捂不住的源源血从指从汨汨流出:“你当真讨厌我,居然对我出手....我就真的惹你厌吗?”

“我了你再着我就怪我不客气了” 我看著名迅速白的脸色,不着痕的高了视线不去看他气若微的样子。

越他身前的候,我滞了一下想伸手扶起他,十指张了又握,究还是拳一握走了,既然都狠下心了,就不要因为最后的心软而功亏一篑。

外早已伫足,我望了下身后的厢房一,低声道:“我刚刚一掌也用了三成力想他伤的必是不,你快去帮他疗伤顺便把他带回去吧,回去后不管他问什都告他,要怨就让他怨我好了。”

“教主一番苦心,属下以身为名的兄的身份,教主了”俯身拱手,向我一鞠。

我一手示意他去。
名,他有一个好大哥可以照顾他,总比跟在我身边安全,我样做是的。

我走回自己的厢房,赫见我刚刚掩上的此居然大敞来,快步踏入。

“明明是为那个小兄弟好,你又偏偏要反话让他怨你,你样真是不坦率,偏偏扭的让人心疼。”
一样的俊秀脸孔一样宠溺的气,分我总以为我把记忆的他太美化,可是每一相见我还是又为他的采为他的温柔所惑。

“太久见了一见到我太高了忍不住呆了吗?”他笑着走近拨了拨我的顶的发,再回想那他对我失望欲的一句句逼问,我将当初那个洒的他拖入弄得遍伤。
如今耳边传来低低富磁性的阵阵笑声,几乎让我忍不住的就要潸然下。

今日一见或将成永,我将心底对他的歉疚一股的倒出:“对不起....对不起,靖丹。”

“傻瓜,还以为你要什呢,从到尾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从来不亏欠我什。”

“我来是要叫你不要再追查下去,最好快快西楚,你姓埋名退居山林,总之不要在待下去。”

“为什要劝我,你应该知道我一旦定要做的事就不会易退。”

“我所所做的都是为了你好。”

我淡淡一笑:“我知道,但你也知道我不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是不会善罢休的,如今已经不是我己身一人的事,我也要死去的欲一个交代。”

丹苦笑,露出以往他拿我折总是奈的表情,微微蹙起两眉的皱折,都勾成温柔的曲线:“看来不你清楚交代事情的来龙去你是不会听我劝的了....,一狐狸再怎精明最后还是会落入虎口的你明白,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抵不了天定,任他再怎强悍还是强不天生力大他的老虎,桩事演变至今,早不是你一人之事,彻彻尾都是天下大势的一计诡局。”

“告我是背后的那老虎,不要我,你既然前来警告我就代表了你知道有那个能耐出一串的局。”

“我告你,你就肯保上西楚?”靖丹不亏我甚,就算要告我实情也不忘先得我承。

略一思量后,我慨允,我人生二十年向来一千金,不曾信,将死之前一应该也不为吧。

靖丹道:“果真是当局者迷,其实依你的才智线索应该猜的出那人就是...”

靖丹正要到,我全神贯注着听竟一道利从背后疾而来。
划边已是我阻不及,只见一把羽箭已直直插入靖丹胸口正中,靖丹已然眼昏死去,我伸手一摸胸口箭伤濡出的血竟是黑的,那箭上了毒。

第四十六章
我没有半饷的迟疑,立即点住靖丹胸口几大穴止住毒血窜至心脉,听到屋外暗那人急忙逃逸离去的声响,我没有追去,眼前靖丹的性命安虞才是第一要务,此刻抓到底下听命行事的喽罗也没有多大帮助。

撕开靖丹满是鲜血的前襟,好险那箭并没射到心脏也尚未穿胸,这箭上有毒多留不得,我立刻拔出箭,俯在靖丹胸前,以口吸出箭伤的毒血吐到一旁,一重复直到吸出的血液已恢复呈鲜红色为止。

我坐在炕上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靖丹胸口一吸一吐的上下起伏,手上握着靖丹还温温热热的手腕,感觉一下下的脉动证明他还活着。

耳边依稀听见烈焯那日对我的指责:萧月笙你这种人就是个祸星,在你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母亲,父王,皇兄,师傅,无欲脸一一浮现,最后摆在眼前的是靖丹惨白的俊容,四周声若不甘的一句句低呐:你这种人,在你身旁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害了他们,害了他们...

“不会的...不会的...不是这样的”我气急败坏的大声斥驳,无人回应,又有谁能应。
心绪纷涌气血大乱之际一股腥甜自胸间冲出口,猛的呕了一大口血,眼前一黑我便没知觉昏了过去。

半昏半醒间只觉体内一把炙火烧的我五脏俱焚,焦躁难当,忽然脸上一阵冰凉触感轻轻柔柔的拂过,我缓缓掀开眼皮,就见眉心紧蹙的沧海手持巾子正在我脸上擦着。

沧海见我醒来便殓了刚刚凝重的神色,淡淡笑问:“醒了,师兄觉得好些了吗?”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神智稍回笼后,我左右一张望并无靖丹的踪影,我惊呼:“靖丹呢....沧海你..”

“师兄你稍安勿躁,我已经吩咐扬风把他安置到我那里去,他虽伤势不轻但是性命无碍,师兄大可放心。”沧海不容反驳的硬是把我按回床上躺着。

从他口中得知靖丹性命无虞我也就放下悬在半空的一颗心,放松后刚刚过度激动的情绪引发的曼陀萝毒发又隐隐约约的开始作祟,像是细针密密麻麻的往心上猛扎的疼,便也咬紧牙关顺了沧海的意思,安生的乖乖躺着。

“师兄,你总是只忙着去关心别人不懂得要照顾自己,你知道你生病了吗...病的好严重.”沧海话声温柔,微凉的纤维素手从我额顶划过眉头眼窝至颊旁,再爬下脸骨延着颈子缓缓游移而下,伸入了领口。

“你这是做什么!”我心头一惊,立刻坐起推开俯在我身前的沧海,没想到反而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这些日子你吃不好睡不好,这手臂都消瘦成这个样子了,该是比一般的女儿家还要细了吧。”

我狠狠甩开了沧海的手,一下子动作过大心窝的疼痛又倏然加剧了几分,莫说要离开此,现在恐怕才一下床站力的力气也无,我只好靠到离沧海最远的床壁里大口喘气平稳气息。

看着沧海两道泓映出灼灼的希冀光采,我冷冷说道:“任沧海,希望你莫辜负我的信任,再让我对你失望一。”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师兄你生病,病的这么严重....你要喝我的血才会好起来啊,月笙...”

大概是看出我的惊愕,沧海微眯起漂亮的狭长眼睛,冲着我一笑,张开丰润饱满的嘴唇,伸出血红的舌头然后狠狠一咬,鲜红的血液马上涌出,看得我心中一股说不出的诡谲。

我想躲开但沧海已先一步飞快的靠到我身前,扣住我的后脑就堵住了我的嘴唇,手捏住我的下颚。
轻而易举撬开了我紧咬的齿关,他的唇是冰冷的,但口中却是火热的根源,一股热流随着侵犯过来的温软舌尖涌我的口腔,被咽下的热烫血液,自喉间以下开始四窜流至我的心脏胸口漫延至四肢。

原本心口那股疼痛欲裂像是被这样的一股热流给冲刷淡了,身体里的力气点点滴滴的在恢复,神智却是被烧的激狂,我疯狂的吸吮着口中那让我舒快的来源,他的鲜血竟能激活我至此....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惊得我立刻清醒了过来。

我大力一把推开沧海,他跌坐在地,像是无力也无意挣扎,沧海目光胶着在我脸上,脸色因为刚刚瞬间过多的失血而没了血色,原本就白晰的皮肤此刻更是显得病态的苍白。

我不感置信的喃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你的血怎么对我会有如此效用...”

沧海仍是面无表情的望着我,静静的道:“我说了,你病了...你要喝我的血才会好起来。”

“那个靖丹受伤你就为他心神大乱甚至呕血,要是受伤的是我,你会为我这般吗....月笙师兄,我只有一个月笙师兄,为什么你月笙不能只有我一个沧海呢.....不过就算你伤心不会为我,我还是愿意为你做尽一切,我这样对你,你可会有一丝丝的心软,你可有一丝丝被我感动呢....你会不会肯多爱我一点点呢,就算是同情我也好啊...”

沧海说到后来已经声若蚊呐,气若微丝,他幽幽叹息,缓缓的闭上眼,几滴清亮的水滴挂在那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格外的晶莹剔透。

我默然无言走了过去,两手慢慢搭上了他的肩,轻轻的揽他入怀,沧海张开了眼,有些愕然,随即惨然一笑:“就算这是你对我的同情....我也要的。”

7
以往那个高傲冷然目空一切的沧海,放下了一切的骄矜自尊,此刻在我怀里哭的像个孩子,颈窝旁的一点点的湿热,慢慢的浸入我心,像是心中某个角落渐渐的被软化,所有的不可原谅到了现在也少了仇恨下去的坚持。

我沉沉低吟:“沧海...你到底在强求什么呢....你难道还不懂,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吗...”

沧海止住了哭,退出我怀里,一双被泪洗涤的更加清亮的美目,幽幽的望着我良久。

他嘴角微微扬起,像是苦笑又像是冷冷自嘲:“我知道,这我比谁都再清楚不过,但是知道又如何,要是我能放手,我早就放手了.....不懂的是你啊,至死方休的那种心情你能懂得吗,我就是不能放你,尽管我知道你终究是要离我而去的,但是我还是不能放啊.....”

沧海转身欲离之时,可能是由于刚刚的大量失血一时气血太虚,他身体明显的晃了一下。

我回想起方才的不对劲,疑道:“沧海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血能够安稳我身上的毒性,莫非你也中了此毒?”

沧海背对我,并未转身过来:“我不会告诉你的,至少现在不是时候,不过我说过,只要是为了你,什么事我都肯做的...”

我走到隔壁的厢房想探望靖丹的伤势,一进房中便瞥见了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拾起一看写着:欲救靖丹,今日子时,西楚养心殿。

我急忙冲到床铺前,靖丹虽仍好好的躺在床上,但面色铁青竟是比中箭之出还惨白上几分,我搭上他手腕一把脉,已是脉微如丝,好一招趁其不备毒上加毒啊,请君入,莫非真是要将我身边的所有人赶尽杀绝吗!

我心中一寒,捏紧了手上的字条。

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子时了,我站在靖丹的床前,静静的看着他,沧海扬风我教精锐近百人皆聚集在外等候,今日我用尽了各种方法药材,毫无功效,靖丹现在仍未好转,也无丝毫苏醒迹象。

我伸手轻轻拂过他紧闭着的眼皮,这底下是多么温柔幽的一对瞳仁,只要一望着这样的一双眼睛,总是能给予我站起来面对困难的力量。

“靖丹...你张开眼看看我好吗,就算一下下也好啊...”我喃喃地吻上他的眼睛,在心中默许,我必定要他能再睁开眼睛看我。

临离前我眼角瞄过他头上束整好的一髻发,想起以往他总爱仗着比我高大些,拨弄我的头发恶作剧,我突然兴起,不怀好意的笑笑,拆了他的发髻,让一头青丝延着他的颊边披肩放下。

“等我回来了再帮你梳好吧,一定要...等我回来..”我说完飞快的转身退出房外,仰天喟叹了一声,不再回头望一眼。
无欲,请你在之灵也保佑我能手刃凶手为你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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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宫庭,虽是富丽堂皇金雕玉砌,多少集天下权势人在此行走奔波,白日朝气蓬勃,但是皇宫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冷,冷的叫人心里发寒。

轻易躲过了宫门的守卫,我们一干人马直闯往养心大殿,才刚进了宫门不远转过回廊,竟早有了大批侍卫守候在此,简直是为了等着要围剿我们这群外来之客,在他们眼中我们必是成了图谋不轨的刺客,想是此时解释恐怕只是浪费唇舌了

第一道剑光闪过眼前,一切言语不必,只有杀戮。

我握紧了手上红雪,率先突入敌阵,刀光剑影所经之卷起的是痛嚎震吼,血雨红潮,飞溅至脸上的不只是西楚兵将的鲜血,也有我方人马的性命,他们全属无辜,一切的罪孽都是因我而起,但我却不得不做。

剑在我手,利刃在前,我不得不杀。

将所有侍卫杀绝斩尽后,我环顾着刚刚还静凉如水的夜晚成了尸横遍野血淋淋的坟场,一切不过是一刻钟的事,生命的源灭往往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我教人马也折损了约一半人马,只剩下莫约三十多名。
伫在原地,我心中疑虑大起,既像是早知了有人来袭设下圈套等着我们跳,为何只见这一百多名侍卫外就没有其它人来了,况且皇宫定是戒备森严,我们在此一战声响应早传至其它各,为何不见有人来援,堂堂一国皇宫不可能只有得这一百侍卫。

我转过头想询问沧海是否也觉得情况有异,却发现沧海双眼早已是盯着我看,像是在隐忍些什么而显出微微愁苦的表情。

我才刚张口,沧海神情一厉,便快步走来拉过我,交代了扬风莫跟来后便往大殿方向走去,丝毫不让我有开口的机会。

走到殿前,沧海停下了脚步,脸孔向着前方并未看我,只是拉着我腕的手突然紧紧一抓,听得他一字一句像是耗尽心血,缓缓的吐出:“请师兄记得我说过的话,无论如何,你再怨我恼我也罢...我都是..不会放手的。”

我没有加以追问,一切答案都在面前这道朱红大门之后,我微微使劲的拍出一掌,两扇高大沉重的门扉生出了一道大缝。

原来门里门外都是一片的血腥地狱,立于殿中西楚皇徽,龙龟玄武黄澄铸像,也染上一层血衣。

我踏入殿里,短短几十尺却不知走过了多少具头裂足断,肚破肠流的的残缺尸体,刚刚没有来援的侍卫官兵兴许都是死在这养心殿里了。

王座旁面朝地躺的着那具身着八爪九龙纹黄袍的尸体,想来应是刚刚被谋害了的西楚国君。

抬头见王座之上,腾耀一如当时初见面同样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俊魅惑人的脸孔,连笑也只叫人感到冰冷冷的寒意:“你还挺守时的嘛,萧遥,想必你是迫不及待的想见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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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上淌着别人的鲜血滴到手背上尚且温热,我却像是如三尺冰窟一样的寒冷,血管里流动的液体似就要就此冻结。
恍惚间,我听见自己幽幽问道:“为什么?”

腾耀睨了我一眼,冷冷笑道:“萧遥...萧月笙聪明如斯,从朕一入主东陵后这一连串事件到现在这一目了然事实摆在眼前,凭你的能耐应该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再需要解释吗?”

“我要听你亲口说,我要听你亲口说一直以来阴谋计划所以事情的人是你,我要听你亲口说你为了利用我的力量替你拿下西楚不惜一直佯装对我有意,我要听你亲口说你为了皇图霸业连无欲连靖丹你的至交好友得舍得痛下杀手,我要听你亲口说我们一见面之后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一场阴谋诡计!”

闻言腾耀不怒反笑,更甚竟大力鼓掌了两下,啪啪的声响清脆的更是讽刺:“厉害,不亏是朕挑上的人,够聪明,果然一点就通啊。”

“我要是真的够聪明,也不会沦落到做了你争权夺位的一颗棋子。”

“错了,你不是不够聪明,你失败的原因就在于你装作凡事毫不在意,却是要比谁都还要放不下,你心里太多的顾忌蒙蔽了你的眼睛,殊不知心软,就是兵家胜负的大忌”

腾耀步下了王座走到我面前,一身玄青长袍竟是洁然如新,这短短一个时辰数百馀条性命尽死于他的阴谋策变之下,改朝换代半壁江山易主,而他身上竟无沾染半点血腥。

我低头瞟了自己身上已被染成血衫的衣裳一眼,心里无力苦笑,我萧遥今日也算是输到一败涂地,惨不忍睹了。

“是啊,若说到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成大业风范,我萧遥的确是不及你腾耀的万分之一,不过你千算万算,怎么没有算到今日真相揭晓后,我不会气愤之下对你不利,现现你与我之间只有五步之遥,纵然你武功不弱,已悉数得回近九成功力的我,全力使出一招,取你性命,并非不可能。”

腾耀神色毫无半分的慌忙,像是挑衅似的故意要朝我走进了几步:“天下大势自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整个天下历经了一百多年群雄割据各自为王的动荡已经太久了,北擎东陵西楚南篱四大国也鼎立僵持了数十年,其它的各国更是互相并吞竞争不断,是该时候由一个人来领导统一整个天下,从朕强盛国势至灭了东陵,再遇到了你萧遥这样的人物得以所用,一切的事情冥冥之中注定巧合都是把朕往天下一统的大业更加推进罢了。”

腾耀微微俯身靠来,随手挑了我一束发梢,握在掌心搓揉了两下,刚刚穿梭在杀潮血雨中的发丝随即渗出了一抹黏稠的红:“为了成就大业,有些牺牲血腥是无可避免的。”

“不要把你的私欲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也不要把牺牲人命说的如此清描淡写!”我怒不可遏的一把拍落腾耀的手,双目圆睁的瞪着眼前这个谈笑杀人的冷酷君王,为了他心中的大业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我飞快的举起剑就直擦过他颈子,撂在他脖子上便定住了不动。

腾耀一直洋洋微眯的半张鹰目此刻闪着锐利的精光,十足的自信傲慢:“你难道不懂,朕是天命所归要统领天下的君王,你,难道想逆天命而行,再说朕一死必定会掀起天下风云剧变更加动荡,万民只是重入水火热之中。”

我怒极冷笑:“哈哈,萧遥向来眼光短浅,不如皇上你这般的顾及全局,行事只凭个人喜好,天下百姓祸福又与我何干。”

“你忘了朕那痴情好友靖丹,现在还为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吗,你能不管天下谁家百姓如何,但你能不管靖丹的生死吗?”腾耀果真是谋远虑,他今日的胜卷在握的自信,不是毫无凭依。

我手上的剑握的死紧,一咬牙,终究是把剑收了回来,旋身就走。

“站住,你想走去那!”背后随即传来腾耀的大声斥喝。

我停了脚步,头也不回的冷声道:“如今你的大业已成,留我这棋子何用,靖丹再怎么说也未曾碍着你什么,望你念在他与你相交一场放过他,我留在这难不成还等你杀了我以绝后患吗,腾耀,我今日受胁不杀你,并不代表我就会乖乖的任你宰割!”

“谁说了你已是无用的棋子,今日可是你东陵皇子萧遥发动西楚宫变使王位易主,多娇江山等你去享,如今新王都尚未正式登基,怎么就要走了吗?”

我转过身,不敢置信望着他,缓缓说道:“你利用我到了这个地步,我为了靖丹隐忍下来,可你居然还不肯放过我吗!”

腾耀不可置否的挑高了两道斜飞剑眉:“别小看了你自己的功用,朕还需要你这步棋,若今日我光明正大的连灭数国,必会引起南篱等国的小心防备,朕要统一天下之路必又增了阻碍,唯有你代朕出面才不至引起他国的注意警觉。”

此刻方真的了了何谓心寒彻骨,我咬牙切齿道:“你莫要欺人太甚,你以为天下事都尽在你掌控中,天下人都只能尊你意旨行事吗,你未免自视太高!”

我甩袖而去,抬头望见一直伫在门口面无表情的沧海,上前拉着他就往门外步去:“我们走,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再不要在这个阴霾可怕的地方多待上一时半刻。”

沧海却立在了原地不动,露出一个极是无奈的笑容,眼中的凄冷叫人望之心酸,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再微微颤着:“沧海...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走...怎么.....了吗?”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你刚刚还少说了一件事,此他与你重逢后泰半的事情,任沧海.....他也是知情的。”
9
从背后缓缓步来的腾耀站至我身旁,双眼明显满是恶意戏虐的目光不住的往我与沧海之间打量,凉凉插话:“说来你萧遥的魅力还当真是不容小觑啊,不只靖丹为你丢下大好前程不顾,任无欲为了替你求药不惜只身入险终是丢了性命,连当初饶是对你恨之入骨反目成仇的师弟也为你倾倒。”

视线越过了腾耀,我直勾勾的盯着沧海,我不知从何生出的力气还能把话说出口:“你遭人暗算是假,重伤失忆是假,你跟他一样,一直都在欺骗我吗...”

沧海不语,只是一脸惨淡的望着我,眼中的凄楚竟是比我还浓。

此时要说当今天下最蠢愚人莫过于我萧遥,从头到尾傻傻被骗被蒙在鼓底的是我,怎么反而如今他倒是比我还难受吗。

我低垂了眼,看着脚底的岗板石上的一大滩血,轻轻说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这样子我看得够多了,何必呢,已经不需要再演戏了,你所怨恨的师兄今日已输的一败涂地,你任沧海又成功的补上一着,不管是萧遥还是萧月笙已被你彻底的击溃,你还再演什么戏,难道我落入这步田地,你还觉不够吗,你还觉我不够可悲凄惨吗!”

“我或许欺骗了你,隐瞒实情不说,但是我对你的一切情意我所说所做不是演戏,从没有半分虚假。”沧海半是叹息的低低的沉吟。

腾耀的包藏祸心,沧海的刻意欺瞒,不管是为何,我都已不忍再卒睹一眼,我闭上了眼,淡淡说道:“我不负人,为何天下人总要负我。”

腾耀像是幸灾乐祸似的轻笑了一声,缓缓道:“其实他说的也没错,虽是欺骗隐瞒但他可都是为了你这个挚爱的师兄啊,要不是朕费心遣人一把火烧了你魔教药园,让你的活命解药付之一炬,堂堂当今魔教教主岂会任朕利用,想你大概也已略略猜到,烈焯手上的蔓陀萝其实跟本是朕的东西,你的性命续存与否,就全凭朕的一念之间了。”

闻言,我再不能自持,把强行压制在心底所有愤怒绝望全数掀出,说到底原来这一切竟成了我的过错了吗....害死无欲真正的罪魁祸首原来是我...多好笑,这一切多么可笑。

我昂首大笑,低沉沙哑的笑声在这空荡的宫殿回荡盘旋。

蓦然断了笑声,我抬眼狠狠的盯着沧海,使尽全身力气的大声怒吼:“任沧海,无欲他是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师兄弟,我们唯一的小师弟啊,不管是为了什么,你怎么能够狠得下心,你叫我将来如何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无欲,我万死难辞其咎!”

“我事先不知道会连累无欲,他的死我真的毫不知情。”

“难道你事先知道了会连累无欲你就不会这么做吗?”

“倘若事情再重来一,我还是同样的选择,就算知道了无欲会死,我还是会这样做...”未逮他把话说完,我已怒不可遏的催动真气右手一扬使劲拍出,一招正中他胸口,沧海毫无闪避的受下这掌,一口鲜血跟着喷出,当下被我打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住脚。

沧海低头望了身下胸口一眼,再抬头,他只是静静的睇望着我,眼里没有半点惊讶愤怒:“我说过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的....”

我忍着再对他出手的冲动,大声吼道:“难道说,到现在你还不觉得自己做错吗”

沧海怆然苦笑,苍白的嘴角一扬就从口中冒出了血,在惨白的皮肤蜿蜒流下,更添了几分凄楚:“我爱你,难道是错...”

“若真要说错...千错万错都错在我不该爱你,错在不该爱一个明知他永远不会爱我的人....错在我不该这么爱你...”沧海痴痴的凝视着我,幽怨的一对眸子不见底。

“师兄你告诉我....我这么爱你,错了吗....我爱你错了吗!”沧海凄厉欲绝的一句逼问,问得我手上的剑再也拿不住。

我收回剑往身旁一甩至殿边发出铿锵响亮的声响。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像是在看好戏般的腾耀突然开口,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他的情绪究竟为何:“回答啊,萧遥,你师弟问你呢,人家都对你掏心剖肺了,你对他如何你倒是说啊?”

殿门外斜斜流入的月光,白惨惨的照在沧海清丽的脸上,与他眼中绝望的希翼光彩溶成一片最哀痛的景像。

我转头避看沧海,却赫见这殿里殿外被这样冷亮的幽月耀成一片的红光粼粼,是无数条生命的死去,聚集成的一个偌大的血湖。

一切原可避免,就因他心中一念曰情,他不该为了我的性命受腾耀要胁,他不该因此间接造成了无欲的死,他不该助纣为虐用牺牲这么多条人命,只为保我一人幸存,但这样的爱,有没有错?

我摇头苦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转身步出大殿,埋入那幽夜色,那身后的狼藉,我无力再望。

奈何天 第五十章
皇宫的夜太黑太冷,且这一夜怎么还没走到尽头,这短短一夜,于人生不过弹指须臾,我却像是一夜苍老了数十岁,尝尽了被背叛的震怒心碎痛苦,我以为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事比这滋味更加难受,原来,还是有的。

刚刚走出了宫门,同样隐身于黑夜的那人影,再也不保持沉默的窜出在我眼前,衣衫褴褛,一身的狼狈不堪,手握的刀身上还有血在流滴。

萧条秋风瑟瑟,吹散了他批垂在肩上的一头长发,在空中轻扬,吹过了发间到了鼻梢却是浓浓的血味,黑发遮蔽住的半张脸孔,露出两只黑漆的眼冷冷的望着我。

“从相识以来我一直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厉之仪向来是喜形于色的脸,忽然像是全不见了表情,一双瞬间蕴藏无数悲苦的眼睛,什么也流泻不出来。

我轻轻叹气,不做辩解,被背叛不好受,原来当背叛的人也没好过到那,悲痛与内疚同样能伤人心。

“这种时候居然还笑的出来,你真是冷血到这种地步了吗”厉之仪怒喝,手上的刀跟着就朝我划了过来,截断了我垂在颊旁的几咎发,冷冷寒光薄薄闪过左上颧。

我莫名不解的一愣,伸手摸上脸,我的嘴角正不小的微弯着,人生的喜怒哀乐的众多表情,到现在我只剩下唯无奈苦笑一张脸。

厉之仪没料到我竟完全不躲避,随手泄忿似的一刀倒还真在我脸上割了道小口子出来,他持刀的手不由得明显的抖了下。

他愤愤一咬唇,扔了手上的刀,走近一把揪起我衣襟:“说啊,你萧遥不是向来舌巧如簧能灿莲,随便编点合情合理的说辞,来哄哄我这个再好骗不过的傻瓜啊,告诉我今日的宫变与你无关。”

到了现在居然还是想听我的解释,该是多善良的心地,才会让厉之仪这样毫无顾忌毫无节制的信任他人,单纯到了天真近乎愚蠢的想法。

我开始轻轻笑起来,细碎的笑声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的紧绷,渐渐我笑的越来越张狂:“有什么好解释,这个人间世事原就是你骗我我骗你,今日你就当个惨痛的教训,告诉你以后别再轻易的相信别人,尤其是从今以后你一遇见我萧遥这等人最好是敬而远之趁早退避。”

厉之仪像是被我这番说辞有些给惊愣了一会儿,被我说的无话可应,泄气的使劲了下一旁的梧桐老树,经不起摇颤的半凋桐梧,枯黄的叶子在空中在我与他身间旋飞,最后纷纷飘落到白石阶上,显得格外醒目怅然。

他重重的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好,好,就算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你了,就此别过,此刻起就当我厉之仪从来没认识过你萧遥。”

厉之仪愤然旋袖反身,足尖一点就跃进了夜色里,直至再也看不见他身影,我方才垂下疲累的眼皮,喟叹道:“但愿我们从此后会无期了....厉之仪。”

纵使天下人尽是负我,但这个把我当真正至交好友没有半分心机厉之仪,知道我有难就奋勇前来相救的厉之仪,看我呕血就着急的眼泪打转的厉之仪.....
他却是没有负过我半分,但如今虽以我一命尚抵不上他国人百姓的百馀条人命,可原本应有的锦绣江山大好前程,我一定会原原本本的还给他。

厉之仪身影早已不复见,我依然站在他离去的方向没有回头,前路一片未知茫茫,后面是万丈渊,天下之大我竟不知何容得下一个萧遥,后方风过来拂,传来一阵若有似无低低的叹息声。

我知道有人一直跟在我身后,也知道那人是他,方才在大殿中我气恼之下,一掌击去用了近六七成功力不止,沧海又毫无防备受下,估约那掌怕是让他肋骨断了三根,只要随便动上一动都要疼的撕心裂肺,又追出来跟了我都走了半里多,这样为难自己,又是何苦。

我手下一甩扬起了下半截衣袍,手刃疾风化为一道利气斩下,割断了前端的一角衣袍,我望着地下那截衣物,冷冷说道:“走吧,我与你就此断义断情,莫再跟着我,我们之间再没有情义再没有恩怨,什么...都没有。”

晨曦光茫渐渐射稀了墨色,回身一看我竟不知不觉的走回我寄居的客店,我没有再看仍在身后一直默默尾随我的沧海。

那掌柜一开门见我一个成年男子,呆呆的站在门口还以为我是那里来找麻烦的地痞混混差点就要叫人赶我出去,还是我发声说了话那掌柜才认出我来,奇怪的是我记得我也没欠他房钱饭钱,他一认出是我倒是莫名的挺激动,连忙感谢老天爷终究保佑让我回来了,我觉得有些怪异也索性懒得再问。

迳自上去我的房间,方一推开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老板见到我回来差点就要感动的痛哭流涕,我前脚才踏进房门,里头守在那里头五名高头大马身着朱宫服的汉子立刻单膝跪地俯首,低沉有力的齐喝:“我等奉主子之命在此等候多时,恭迎萧先生回去。”

我眼角朝床里头一飘,平坦的被褥上已没有了靖丹的踪迹:“靖丹已经被你们带回去了吗?”

那五人依然是垂头不语,算是默认了,然,前位一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沉沉道:“我家主人吩咐先接回靖丹公子为去好生养病,只要萧先生随我等回去便可知他安全无虞。”

这腾耀当真是演戏演的走火入魔欲罢不能了起来,人明明是他派人暗算毒害的,才不过一夜又说得他多忧心挂怀似的,我大大扯开嘴角一笑:“若我说我不跟你们回去呢?”

那人微一顿首,随即接口道:“主子说萧先生不会不随我们回去。”

他倒是真把我的底细性子摸的一清二楚啊,我神情一凛,随即又笑的温柔:“那他有没有跟你们说我向来最讨厌人要胁,尤其是当我心情不怎么好的时候,兴许把我眼前都东西都灭了个干干净净,反正我罪贯满盈不差都几条人命。”

气氛很明显的僵持住了,没人敢随便再接话,半饷依旧是那带头之人先开口:“主子或许先生现在脾气不好想自己在外头清静几日好好想想,主子可以给先生四天时间,四日后等候先生自己回去。”

五十一

我迳自下了楼,脚不过方才从梯上踏地,那客栈的掌柜便凑了上来脸色颇为难的道:“公子啊,你可下来了,与你同行的那个俊小哥从刚刚就站在我店门口外候着你,我请他进来坐着等或直接上去房里找你,他什么都不肯也不搭理我,就是一直伫在那一动不动的,公子你既然下来了要不要去跟他说说.....”

我回望目不转瞬看着我的沧海,以不小的声音说道:“我不认识他,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不对啊,我明明认得那个小哥跟公子你是一块来投店的。”

看着沧海身影倏然一僵,脸色铁青,我一抿嘴又喃喃重道:“我不认识他。”

那掌柜看我似乎不愿多谈也就赶紧转了话题,再转身过来手上捧了一袭素织新衫,旁边的伙计也跟着端了青铜水盆毛巾靠了上来:“公子啊,你要不要梳洗换个衣服先,你这个样子看来实在太憔悴了点,我店里的其它客人不知道的都快被吓着了,以为公子你...嘿嘿,是他们有眼不识公子你这等贵人,不过还是麻烦公子了。”

听到他拐弯抹角的说了一串,无非是嫌我现在的样子会吓跑他店里的客人,怎么我现在的样子有那么面目可憎生人勿近吗...
我低头望了望水盆里的人影,乌黑的发丝全披散下来,若说是潇洒却还更似落魄几分,依旧是清淡的眉目眼角却多了份说不出的倦意,右脸颊上已凝住血的一道小口子边上还有未干的血渍,满身衣衫褴褛,的确是活生生的一个凶神恶煞样。

再抬头环顾了四周店里其它客人夹杂了几分鄙意轻藐好奇的打量目光,我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只是拿起了湿巾把脸上黏着的让人难受的血迹擦了擦,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出楼外是一片的高挂秋阳朗照,灿烂的金光闪闪的叫人睁不开眼,现正又到了秋收时分,路上的行人纷纷扰扰景象兴隆,却见不少的士兵穿着军士束装,驿骑混杂在城内大大小小的道路上,这临战前的忙乱前征是明显也非明显。

战地风来草木腥,这骄阳下的西风呜咽,掩埋在远的沙场鼓声,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想听见,耽于安逸是人本天性,天下纵将风云变色龙争虎斗,凭一人之力能改变天下大势的行迳吗?

我暗自苦笑,萧遥啊萧遥你莫再自视太高,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又与你何干,你又有什么能力去改变已成定数的结局。

腾耀予我四日光景,这四日就让我暂时放下一切恩怨情仇爱恨痴癫,不是东陵亡国之君,不是北擎宫中太监,不是魔教教主,此刻萧遥不过是一旅居的落魄江湖客,没了这一身众多名份高超武艺,且让我当当一文不值的平常人。

与站在不远的沧海错身而过时,我没有看他一眼,没有半句交谈,我萧遥谁都不是,那他任沧海又是谁,从此我不看不听不理不管,自是不再对任何人心软在意。

我毫无目的地的乱走乱逛,饿了就吃累了就睡,身上的银两没了就餐风露宿,打打野雁野鸭为食,以天为被地为床,身上脏了腻了就找水井打水梳洗,找到小河便整身濯入水里淋个畅快。

我知道除了一直跟在我身后保持三尺之遥的沧海外,还有那日守在客栈候我的五名大汉暗中尾随,我过的这般穷困潦倒的日子,自也是累着他们与我一起刻苦渡日,多多少少也是是小小报复心态,腾耀派来监视我的人马,我故意也不让他们太好受。

走在城中我这不修边幅的样子,惹得路过众人纷纷蹙眉投以白眼,更有甚者身娇肉贵的纨固子弟千金小姐远远见我就绕道而行,连靠我太近都嫌污了他们的身份,我看着他们避我如牛鬼蛇神的模样,更是乐不可支的哈哈大笑,常引得路人侧目。

从那日起我再也未正眼看沧海一眼,他被我一掌断了三肋后完全未疗伤休养,便一直跟我东奔西走到现在两日有馀,应是动辄得咎的伤势他却还是硬撑着这样跟着我,脸上从无半丝痛楚神色。

在放肆大笑的同时,从微弯的眼角里我看见了他痛苦的神情,彷佛我是在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不知怎么的,我瞥见他眼里的哀痛凄楚,却有一丝宽慰,像是自残忍无比的真相揭露后内心被狠狠剖开的伤口,那道血淋淋的口子,终于得有一瞬的舒缓止血。

被人伤害的多了,如今竟从折磨他人身上才能求得一丝平静,折磨他,我心焉能不痛,只是伤的多了,自然就习惯了痛,痛的多了,也就麻痹了知觉。

秋雨潇潇,子规泣血般的悲啼伴着淅淅沥声,更添烟雨凄迷,路上行人粉粉躲进了雨篷伞下,偌大宽广的街道上只有我徜徉雨中怡然自得,不顾底下的两脚泥泞,我仰起了脸让雨水尽情的刷洗我脸上的脏污,又是宛如新生的一张脸。

“唉呀,小伙子你怎么呆呆站在这淋雨,这雨这么寒,你当心着凉啊”转头一看,是一穿着农家蓑衣的负薪老叟,有些责怪的看着我说道。

这几日来这老叟可谓第一个与我这狼狈落魄男子攀谈的人了,我笑笑:“没事的,这雨不大就当是洗个省事的澡,我没那个银两买澡盆啊。”

老叟闻言愣了一会儿,懂得了我话里的自侃后便呵呵大笑了起来:“我老头子穷了大半辈子穷到连老婆都娶不起,我以为我是穷到限了,没想到今天遇到一个比我更没钱的,居然连澡都得这样洗了。”

老叟转身自背上的那装满湿薪的草编竹篓间,找出了一把有些破烂的铜油伞,一把塞到我手上:“那,拿去,我穿了雨蓑这伞也没怎么用,送你算是我老头子活到这把岁数难得可以施舍别人一回啦。”

我有些目瞪口呆望着手上的伞,再望了那老叟趔趔而迈的背影,又觉好笑,眼角馀光却刚好掠见脸色死白的沧海身形微晃了一下,随靠在了边墙支着身子。
这雨水的确有些凉寒,他的嘴唇都冻成了紫色,我在这雨中走了莫约快一个时辰,他旧伤未愈又同我淋了这许久的雨还能站着应是苦撑了。

我缓缓走近,静静的扶起他,在他头上张开了伞,顶上的雨水从裂开的破洞流入,打湿了我与他的脸,模糊了视线,虽近若粘呷从炙葡喔羟Ю铮我看不清他的眼,他也看不清我的笑。

奈何天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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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携起沧海的手将伞柄塞入他的手里,肌肤相触之间传来甚是冰凉的温度,寒过了这顶上的倾盆大雨,他自小体温就比常人低的多,稍冷的天全身更是冰的像什么似的,最受不住冷。

我轻轻笑道:“别再跟着我淋雨了,你掌伤未愈禁不住这样淋了,找地方好好休养吧。”

沧海拉住我的手,望着我目光如,三日未曾一语的嗓子挤出低哑的声音:“师兄我...”

我丝毫不让他的有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你若执意要继续跟着我,我打到你爬不起来走不动为止,凭你现在身子这个情况,你知道我要伤你是易如反掌,就算我要杀你,你也没有抵抗之力。”

我脸上依然浅笑,静静看着他,眼神不甚锐利,恢复当初几分的心如一池平波静水,喜怒不彰,他该知道我向来说到做到,不打诳语。

见那星眸凤目不期然的闪过一丝哀伤,我转过了身大步迈开,不欲再看。

“师兄,如今你恨我么?”平静的话声透过了蒙蒙烟雨,听来更是模糊不清的遥远。

我停下了脚步,轻轻一叹,缓缓摇了摇头:“要是能恨你,我心里反而会好受些,但是我骗不了自己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如今我的一切爱恨,皆休矣...”

“我知道我这么做,只是把你推到离我更远的位置上,我明明知道.......但是我还是这么做了,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但是为了你能好好活着,能像这样活生生的站在我眼前,能多看一眼你的身影,我就觉得值得...”

我苦苦一笑:“可是现在我一看见你就好似是一再再的提醒我所犯的过错,提醒我无欲的死,提醒我那夜的宫讳屠杀,我不能恨你,但却不能原谅你也不能原谅我自己.....你口中的爱,让我背负了太多罪孽,是我这辈子都难以偿清弥补的。”

他低笑:“如今光看到我,就让师兄难受了吗?”

“师兄你这话可比说怨我恨我,还要伤人啊....”一缕飘缈清音,无限悲苦,惹得我忍不住的回头一望,那丝雨愁网中那还有他身影。
也罢...也罢....爱恨皆休,万事皆休,我心何忧。

复前行去不久,远远竟见刚才的老翁,真不知是我脚程轻快抑是那老叟负薪的步履艰慢。

不过稍一思滞,恍神后,忽听得后方哒哒马蹄声疾驰而来,一看竟是一队十几名的轻骑乘马在大街上急奔,从马上插着的军旗看来应是官场中人或是武将军人,先不论是何等人物,公然在大街上策马狂奔,也是太嚣张跋扈了些,毫不考虑到可能一不当心会伤着路上的百姓吗。

我不悦的瞪着从身旁略过的兵马,顺着视线望去却赫见那老叟仍温吞吞的在路中缓缓走着,而那马队正朝着前方急奔而去,直冲去就要撞上那老叟。

叫唤怕已是不及,我足尖一点飞身上前一把推开了那尚茫然不知何事发生的老叟,一回头只见那马蹄已是高举在我跟前,忽然受惊的马儿被马背上人拉紧了缰鞍,狂嘶高跃起了半个马身,眼看那粗健马腿就要朝我身上落下。

我一侧身躲过蹄子,窜到马肚旁手腕一翻就是一掌朝马肚上击去,这一掌我没灌注多少真气,却使了真劲实力,将一匹高出人一个半的壮马打退了三尺之远。
那马背上的人身手倒也利落,眼尖见马身蓦然后荡,便先一步的跳起在空中翻了两翻,落到了一旁。

我回头走近扶起刚刚被我推倒在地上的老叟,显然是一脸的惊甫未定。

“那来的大胆刁民,竟敢惊扰我家大人座骑!”冷声恫喝忽响。

再转身只见后面的人已纷纷下马,抽出刀刃相对,怪的是他们虽恶声恶气脸色不善,但却与我间隔着一小段距离,没有直接冲上来,窥见他们相换神色之间的一丝顾忌,我才想到了方才我赤手一掌打退了马儿这等行迳大概是让他们不敢冒然上前的原因。

都说了要当四日的寻常人,没想到还是不小心出了手,我暗笑,自己言行举止真是越来越不能守诺了。

“你们退下!...萧..月笙,真是你吗,萧月笙?”听见这个久违的名讳我甚是惊讶的抬头一望,从团团围住我的士兵中突入走近的是刚刚那被我惊吓落马之人,英气刚毅很是有男子气概的一张脸,怎么好像似曾相识啊....

我向来自付记性良好人事物只有见上一回,可谓过目不忘,但现在可真有点暗恨我的记性真不该那么好了,我认得我曾见过他,那日在桃林中欲行刺我与沧海的黑衣客。

虽然早知先前一切皆是腾耀精策画的圈套,但是如今亲眼见证还是不免心中震撼。

“草民无知居然惊扰到大人,实是诚惶诚恐,诸位大人请手下留心原谅草民一时无心之过,将我送官究办也好,可千万要饶我一条小命啊!”我故作惊恐的陪笑说道,急忙伸出两腕待他们困绑抓去。

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看得众人纷纷一愣,只觉莫名其妙的面面相觑,那日的黑衣客此时已改着蓝官服,他走近向我低语:“萧先生,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怪我的不是吗?没错我是曾经骗过你一回,可是食君之禄忠臣之事,有些事主子吩咐下来,我们做人家手下的是没有不遵从的权利的。”

我故意朗朗大声说道:“这位大人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啊,什么主不主子臣不臣的,我萧某人不过一介平民不懂得大人你说的什么。”

“萧先生你明明知道我家主子便是...”他一时情急之下差点没脱口而出,然又想到了不对终究是硬生生吞回了腾耀两字。

“是谁啊?大人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我看着他想说不能说的困窘模样,冷冷一笑。

如今西楚改朝换代仍是秘而不宣的事,民间百姓还当遥遥皇城内坐镇龙椅上的是他们西楚皇帝,想必腾耀是要等我回去万事尘埃落定胜卷在握时方才公开这个消息,所以他才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腾耀的名讳。

“麻烦前面的那位大人有没有什么绳子手镣的快拿来绑绑,我伸的手都酸了,快送我到最近的官府去啊,免得站在这看大人你们手上的大刀利剑亮晃晃的我可看得脚软害怕啊!”

我朝离我最近的一人大声喊道,那人虽然是照着做从马上拿下了一附铁铸手镣来铐上,倒是忍不住一脸怪异神情看着我,大概是没看过我这么犯错就勇于负责的人吧,像事巴不得人家快快报官似的。

“萧先生你这是.....要我为难吗,主子明明是要你回宫里去的”他苦着一张脸,皱眉道。

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说道:“你家主子要见我,就叫他到这里官府的大牢里来见我吧!”

奈何天 第五十三章

清晨的阳光刺入眼帘,自稻草堆里爬起身,睡在稻草上一夜还真有些腰酸背疼,望向墙上那道小窗外,昨日的萧瑟秋雨早已不见踪迹,窗旁的几株杂草上还有着少许晨露,今天,是第四日了。

“萧先生,早啊”我还兀自在发愣,铁褴外却有人发声。

我看着牢外的他一脸疲惫,竟像是比我这个在牢里待了一夜的人还要惨淡上几分,不由得好笑:“早啊,我该叫你什么,我好像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什么这不打紧,重要的是萧先生你....你说要关你我也跟这的县令说了,只关你一天,好歹也算按你的意思关也关了,那先生你可不可以出来了,陛下他再怎么说也是九五之尊,要他亲自进来这地牢,实在也太....”

我冷哼一声,接着说道:“太委屈了他的身份?如果觉得这里侮辱了他尊贵的身份他大可不来,九五帝王之尊....”

我朗声大笑:“我萧某如今无家无国,不过是一流浪天涯人,那皇上也是你们北擎的,既是无国,于我,又何来的帝王,在我眼中他与一寻常百姓并不尊贵多少。”

他被我说的不禁一愣,两片嘴唇一张一合半饷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哑口无言。

我好心的提醒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他重重的叹一口气:“我叫南平,萧先生你就不能行行好...”

我浅浅一笑,截断他未完的话:“不能。”

我悠的往后面的草堆一躺,不再看南平愁眉苦脸的样子,抬眼头顶上是石壁灰墙,从未整修过的土墙有些斑驳,渗出微微陈腐的气味,唯有靠墙顶的一道围着铁棍的小窗还透进些生气。

这方寸之室筑成一座牢笼,心有悬念,斗室之外浩浩天下又何不是一座更大的牢笼,既然都是坐牢,在那里又有什么分别呢。

生铁重磨的吱嘎声沉沉响起,我依然未睁开眼,低喃:“我想你也该到了才是。”

“萧遥,没见不过四日不到,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他半惊半怨的指责道,我猛然睁开眼,立在身前的腾耀一身墨罗袍,雍容华贵,似刀刻出来的遂五官,掩不住一脸的傲气凌人,只是他倒还当真蹙紧了两道浓眉,好看的狭长眼精颇不赞同的看着我。

我懒洋洋起身,拍了拍身上沾黏的几丝草缕:“那里那里,这几日还多亏了你那五名侍卫寸步不离的随身保护,再说我这德性有何不好,潇洒快意顺乎自然,我倒觉得我比穿绫罗绸缎装一副人模人样的奸邪狡狯之辈来得更舒适。”

腾耀不语,只是静静的望着我,他身后的几个侍从倒是一致都黑了脸色,而远远站在一旁的南平则是着急的不住往向我猛使眼色,我暗自好笑,我又尚未指名道性的讲出来,这伙人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要落魄也落魄够了,玩也玩够了,愿意回去了吗....朕想靖丹他在宫里也一定很想念你的...”腾耀嘴角一勾,分明就是个十足要胁的讥笑。

一咬牙,脑中浮现盘旋的是那日靖丹中箭浴血的画面,清俊的面容上总是隐约的浅浅笑意,这等人物何苦沦到他人挟持,他一生本该潇洒风流,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认识腾耀在前,而后又结交了我萧遥。

我的一眨眼,看向腾耀仍是一脸莫测高的笑着,望进那对漆黑的眸子,黑曜石一般的的眼珠,看不见底看不清,应该是我从来也没看清楚这双眼睛的主人。

我费尽全力才逃脱出的那个充满血腥斗争的世界,不过一回头,我又被眼前这个人给拉进了另一个更血淋淋的现实。

我忍不住的浓浓困倦的轻喟:“认识你腾耀,真可谓我一生大不幸。”

腾耀依旧不为所动的嘴角一抿,像是嘲弄,转身就走出牢门之外,却又旋身冷冷盯着我瞧,意似要我莫要拖延快出这地牢。

我看着腾耀面无表情的脸,低垂眼,划过一道不为人知的精光,跟着步出了牢里,同时心中默默念道:腾耀啊腾耀,以后你方知认识我萧遥,也可谓你一生不幸,利用我....会是你一生败笔。

不过半日多光景,在快马加鞭赶程之下,我从那个阴暗潮湿的小笼子换到了金壁辉煌的大笼子里。

方回了宫腾耀就再也受不了我这一身邋遢的把我丢给了一堆宫娥太监,说是要我清理干净了再去见他,被那一堆人这么上下其手的东整西摸的,我实在是难受的不得了,所幸看见以前在北擎跟我过一阵的小林子,没想到他也跟着大队人马来西楚了,我大喜过望,吩咐了让他一人留下即可,索性将那一堆人都赶出了门外去。

洗过澡刮过脸后,小林子拿着梳子努力的在我打结的头发上奋战:“先生你这头发到底是多久没梳了,怎么都像打了死结似的梳不开,还有你到底都多久没洗澡了啊,刚刚倒掉澡盆里的水都是黑的,怎么隔一段时间没见你就变的这么邋遢了,真是,懒也别懒的这个样子啊....”他说着说着手上困着的梳子就猛力一扯。

我疼的大呼:“痛啊痛啊,小林子你手上轻点啊,我头皮都要被你扯掉了。”

他一撇嘴,踮脚看了我头皮真的都被扯的红起来,也不再坚持要梳我头发了:“好啦,不梳了不梳了,拜托萧大人你好心点脱下这身破烂的东西,赶紧换上新衣,我也好交差了事,也省得我跟你再折腾下去。”

我乖乖的拿起他从衣箱里翻出的一套青色玄袍,倒是我以前在北擎宫中穿过的,没想到竟也搬了过来,我三两下快手快脚的着好衫。

回头一看,小林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颤声:“怎么会瘦成这样呢...一个好好的人,不过才多久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瘦成这样呢....”

我循着他视线打量回自己身上,原本应是恰好合身的衣物,如今穿来却像是外挂罩衫一样的宽大,我欲抬手拍拍他肩说些宽慰,却见自己已像是五爪骷髅只胜皮黏骨的一双手,无数青紫血管明显的像是贴在皮肤一样。

我蓦然苦笑,到底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倒也是不知不觉了。

奈何天 第五十四章

一出门外便见南平等人守在门口,连同这几日来一直跟着我的那五名侍从,我一开口便直接问道:“靖丹呢...我人都依约回来了,可以带我去见他了吗?”

南平有些吱吱唔唔呐道:“萧先生,主子只吩咐下来你梳洗好了就带你去见他,其它什么也没有说,所以...所以....”

我嘴唇一撇,冷冷笑道:“一国之君岂是能这样言而无信的嘛,靖丹是我萧某的朋友,我想见就见,还用得着你们主子事先批准吗!”

南平低下头不语,只是与身后等人齐齐跪在我身前,挡住了去路:“请萧先生勿让我等为难。

“你们不带路,无妨,顶多我自己一间间找。”我绕过他们身边,迈步就走,刚一转过廊弯就看见了正往这里踱来的腾耀。

我脸色一沉,腾耀也看见了我,他走至我身前两眉一挑,微转头向后望了一望:“这个方向似乎不是往养心殿去的啊....果然,光是南平他们是应付不了你的,好险朕有先见之明特意过来瞧瞧,要不这会儿你又要溜到那去了。”

此刻我没那个心情跟他打太极,直接了当道:“靖丹呢,我要见他,堂堂一国之君你该不会言而无信吧。”

腾耀半眯起眼,啧啧赞道,嘲弄之意却是甚浓:“你们两个倒还真是情意重啊,前脚才跨进门没多久就心心念念的急着要见他,还真不枉靖丹为了你弄得这步田地了。”

对于他的恶意嘲讽,我无意反驳也不想浪费力气与他针锋相对唇枪舌战,我只是静镜望着他,目光灼灼。

腾耀冷嗤道:“不要这样子瞪着朕瞧,朕可没说要食言,不过见个面,你当真以为朕的肚量如此狭隘吗,再说见了你要是真的能宽心也就罢了...”

他看了我一眼,意味长,便大袖一扬反身走了,心里虽为他最后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隐隐约约的略感不详,我一咬唇痛楚顿生,勉强自己暂稳心神,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西风寒吹,朱红罗帐纷飞满了眼前,入眼皆是漫漫一片色,我止住颤抖的双脚艰难的踏出一步步,如负千斤盘石。

昨夜我在牢中一夜睡睡醒醒,十二年前,我翻身出了宫墙,回头望了一眼那雕栏画檐,我以为那是我此生与宫庭最后的一联系,不论其后一切因由,没想到如今我却又要主动再投身权谋斗争之中,心中不可谓毫无所惧,只幸夜半梦回见得靖丹已然康复的身影,音容相貌,一颦一笑间的堂堂风采夺目,是所能让我心甘情愿入宫,与虎谋皮。

但如果连这最后一丝支仗力气都没有了,我该如何...我会如何....

我看着眼前靖丹平静的面容,总是坚毅却又柔情万千的一双眼睛被眼皮遮住,眼窝下两道浓浓睫毛的影子映脸上,好像这么眨动两下他随即就要睁开眼,原本丰润的两颊凹下去在灯光的照耀下是浅浅的灰暗。

“靖丹,醒醒,是我啊!萧遥来看你了,你醒醒。”我近乎是乞求一般的语气,他却依旧毫无动静,只觉一道阴影迅在在眼底心底漫延,铺天盖地。

“没用的,那日他毒已窜至心脉,纵使我已给了解药已是不及,虽是性命无碍,五日来他眼皮未曾一张。”耳旁是谁的声音在说话,我听见了,又好似没听见。

“靖丹,醒醒”我依旧重复这一句话,伸手使劲摇晃着他的肩膀,他还是不醒...不醒...

“靖丹,醒醒。”明明只是四个字,为何这四字就好像一把利刃,在狠狠的一刀刀宰割我,四个字,便叫我心鲜血淋漓。

“朕请遍御医诊治,说他能否醒来完全要看天意了,也许他会这样睡了一个时辰下一刻就醒,也许是一辈子都不会醒。”

眼前已是一片湿濡,靖丹...为何我看不清你面容,明明脑中你的一切笑语清颜清晰不已,但为何如今我已看不见你

他是谁,靖丹,如父如兄亦师亦友,一生知己。

我又是谁,害得至交好友半死不活,一辈子不醒...不醒....

喜怒爱思悲想惊,七情乱涛在胸间激荡,只剩说不出的悲怒。

“啊啊啊啊啊啊────”我仰首向天长啸,却吼不出彻骨寒意。

蔓陀萝毒,最忌气血逆乱,心绪妄动,声方歇,一大口鲜血就倏然喷出,听见旁边传来有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外,房里很静,只听得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一滴,两滴....是种黏着湿润的声音。

我望着地上的血洼,心中一片茫然,抬眼一切不见,泪干双目已赤,只见漫天红潮,师傅当初说过,七情一强,人无法抑,邪气心魔自然钻隙强盛,我知我心再不静,便要走火入魔,但是我不能不怒,不能静。

“萧遥....萧遥,你怎么了?”是谁在叫我....是谁在摇着我...

我循声转头一见,是腾耀的面容狠狠刺入眼帘,心火更是猛炙,翻掌就直朝他面门打去,腾耀察觉了却为时已晚,避之不及,只得一侧身躲掉我几分掌劲,但仍是被我这使出近十成功力的一掌打退了几步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尽天下事杀尽天下人杀尽一切负我之人,此刻,我心中只有杀意翻腾。

我怒不可遏的要追上去,眼角却看见靖丹眼角的一滴透明无色的清泪,像是被当头浇下一盆冰水,怒焰全消,只剩苏冷。

靖丹,连你昏着还是在替我担忧吗....我伸手轻轻拂去他眼角的泪,握在手心,微微的冰凉从掌心漫至全身

一瞬间,我冷静了下来,方才定了心神,一阵阵碾心的疼痛又悄悄的席卷而上,一丝腥甜又从喉间涌出,我硬硬生的咽了下去,再抬眼我眼中血红已退,一如当初的一片清明

我微笑着看了腾耀一眼,便迈步走出了门外,没有回头再望一眼,靖丹请你放心,今后我萧遥依旧是萧遥。

第五十五章

莫约一个多时辰后,我出现在议事偏殿,望了一眼里头腾耀正坐于高位之上,其下五六名文士武将在旁,其中一两个是我当初在北擎宫中就见过的中书平章施朱跟左丞相严文林。

我走至殿里,殿中突然寂静无声,众人皆掩不住惊讶神色的打量,而腾耀只是冷冷看着我,一语不发,不过面色倒是不怎么好,大多是归究于他方才遭我怒极之下受击所致,我又走向前两步站定至腾耀身前,然拱手一拜鞠。

直起身,见腾耀向是波澜不惊的眼底闪过一瞬惊讶,我淡淡笑了,高高的扬首与之对视,夜墨似的眼眸,不解探测疑惑等等饱含各种意味的目光流转
在这双空荡至清明的眼底,他能看见什么,如有血泪,亦已干。

半饷,腾耀泯嘴轻笑了声:“虽然迟些,来了就好,朕正与众卿商讨要事,你也跟着听听,说些意见。”

腾耀说着眉宇之间又恢复了往常那种倨傲神情,如果昔日如他所言种种我是输在于心软两字,那么日后他就是败于他的过度自信,总以为胜卷在握,一切尽在他控制之下。

众人又开始他们密议的长篇大论,而我走近后方才发现案上一旁竟放着那数日被我丢至养心殿内的那把红雪,是半插入剑鞘,露出一小截银白剑身,其上血迹已被清理干净,在黑夜里特别显的白莹晶亮,鼻息间似乎还嗅得到淡淡的血腥味。

腾耀把那日屠杀了无数西楚宫人甚至曾经架在他脖上的剑放在这,又是何用意,我抬头望了他的侧脸一眼,若有所思。

回神过来旁底下已是众议纷纷,只听得腾耀不耐的拍案喝道:“严卿说的即是,行军作战首要的便是粮运问题,我北擎距南篱可谓千里,且要攻下南篱这等国势堪称不弱的一国,也不是短促之间能够成事,且若从陆上运粮,不但耗费众多人力,两军对战时如此漫长运粮途径,遭袭劫粮的可能性也太高,粮草一旦断,之前一切汲汲营营可谓功败垂成,此事攸关北擎能否一统天下大业,朕不容许出丝毫差错!”

被腾耀肃然斥喝,众几位纷纷噤声,面露沉思苦恼之色,一片寂然,看得腾耀火气更甚:“怎么朕的心腹大臣们平日枉称智高谋,真正用着你们的时候却只是不说话吗,难不成还要朕来说,那朕要你们这般臣子还有何用。”

严文林一顿首,低声道:“臣以为,还是以河漕运粮为上策...”

一旁的施朱未待他说完便急急截道:“从北擎到西楚临南篱边境,那里来一条这么长的河道,若是要建运河,如此大兴土木之下,一定会引起南篱的戒心防范。”话毕,众等的脸色皆黑了下来。

我静静说道:“怕引起怀疑,那找个他们不会怀疑的人去建不就成了。”

腾耀转头看着我,有些苍白的嘴角轻扬,神情颇为玩味。

施朱一愣,立即出言反驳:“找这样的人谈何容易,要是...”

懒得浪费唇舌,我站起身顺手带了一旁茶几上的盆兰倒出,把盆里的泥沙撒了一地,我面背腾耀,开使划起现今简略的各国疆域,另又加了几道北擎西楚的主要河川。

我指着上面的祈水说道:“祈水与西楚境内主支楚河相距不过六十多里,且祈水纵贯了北擎左侧流域,末流又走至了西楚国内,若说是西楚为了国内的货物畅流,要连接这两条河川,对外的可信程度不低。”

话声方歇,腾耀严文林等人眼神里全是赞同之意,施朱沉吟了一会还是疑惑道:“但到底这运河该由谁来建?”

“无论是谁,前提是这个监工动土的人当然不能是北擎任何一人,当然也不能是我,毕竟他们对于我这突然窜出来台面上的新脸孔必是存有一份怀疑。”

腾耀此刻才松了紧皱的眉头,慢悠悠道:“这么说来,你心中已经有了适当的人选了?”
我无声的笑了笑,缓缓道:“有,西楚前朝六王爷,厉之仪。”

丢下一句惊人之语后,我再一拜揖,便转身从容的迳自走出偏殿。

夜不知更,西风刮骨,自是高不胜寒,只是寒的是冷风还是人心,人是寒心还是孤独。

我坐在屋脊上望着宫外的不夜喧嚣,灯莹莹,竟是叫天上的几颗星子都减了光采,虽觉可惜,等明日随腾耀赴军营前线,这安平灯火笙歌,怕也是难见。

我幽幽吟道:“惨澹龙蛇日斗争,干戈直欲尽生灵,高原水出山河改,战地风来草木腥....”

兴索萧然之下想跃下地去,一转身却瞧见了伫立在青石板上的腾耀:“这么夜了还不睡,明天可是要连日赶程了。”

“赏月啊”头一望方看见天上正是浮云蔽月,那还有半点月光,联想起当出厉之仪的赏月意境论,没想道今日我也用着了,不由得有些暗自好笑。

大概是我神情古怪,腾耀语气不善的问道:“你在想什么...为何不过一夕之间你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且你今日的提议,当真是出于善心益的吗?”

我撇了嘴角,冷哼:“不相信大可不要采用,我提厉之仪这个人选,当然也是基于你我双方都有好的,如果由他出面,让外头认为西楚六王早与我连成一气,我萧遥发动宫变则是更加的具说服力,而西楚人为了商运建河道也更不会让人疑心,当然你也要付出乡等值的代价让厉之仪肯为你所用,爵位权势这些利诱的把戏,想当然你应该是驾轻就熟,不用我班门弄斧的仔细教你这些吧。”

“你的目的单单只有这样?”腾耀依旧是冷竣的表情,只有狭长的眼睛闪烁着灰黯不明的光彩,是隐约的一种警戒之意。

“不相信或者你有更好的方法,你大可以不要采用我的意见,反正都与我无损,我倒是无所谓”我漠然的说完,满意的看见腾耀眼里的疑虑更后,纵身一跳便走了。

奈何天 第五十六章

天下之大,转瞬间要找出一人实非易事,但决心要找动用了无数密探,一日之间找出原本就暂居在城郊的人,也并非不能做到,得知了厉之仪住后,我自愿当说客说服他担任运河监工。

站在窗外,透过窗栏内那点跳耀着的火光,明暗交错间映出他的轮廓,像是被这太沉的黑夜压的太重,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已不复见,桃儿似的眼角也不再飞扬,性烈如火般昂扬快侠的人,像是被厚厚的蒙上层灰似的那般,魂蚀黯然。

暂且打住了所有愧疚心凉,我像股疾风似的闯了进去,转眼就落座在他对面的长椅上,厉之仪先是戒备的察看了一眼,见着是我后便只是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像视我于无物。

老实说我有些吃惊,闯入时脑里已设想过他可能会有的反应,愤慨,破口大骂甚至是二话不说直接对我动手。
倒是没想过,那个大情大性喜形于色的厉之仪,居然选择漠视我,把他惹到了这地步,我倒也算本事了。

从自己的思绪脱出,我淡淡道:“今日已决定了祈水跟楚河间要造运河以互通相连,做为他日北擎南下大军粮草运输主途,那工程总理监工,也决定了由你来担任。”

厉之仪脸色突然难看起来,霍然站起身粗暴的一把推开门,力持冷漠的脸还是泄露了一丝愠色:“你们当真以为我厉家人国破家亡后落魄潦倒就会乖乖为你们所用吗,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你走,我不想见到你,滚!”

我依旧舒适的坐在椅上,无视他泛青的脸色把我对腾耀说的那番话又简略的重述一遍,当然也包括了他这么作的好何在。

他听了再也掩不住愤愤往我面前一站:“那些东西我向来我不屑入眼,我看重的东西早就没了,早就被你们在一夜间毁之殆尽,你当日叫我今后见了你萧遥便退而避之,躲得远远,我都躲到这来了....怎么你还要自己来惹我,真是莫名其妙,你当真以为我厉之仪如此好欺吗?”

“我只是来告诉你,并没有询问你的意愿,你没有拒绝的馀地”我嘴角一挑,眼里却是一点笑意也无,纵然笑,也是冷的。

“你!”厉之仪咬牙切齿,眼里愤怒的火焰正熊熊烧着,他怒极之下高扬起右手,像是准备狠狠掌我一巴,尚来不及落到我脸颊上,我便先一步截擒住他手腕,凝劲化作几道针气射入尺桡骨端,故意让他疼上一会儿。

我嗤斥道:“你没有能力跟我玩这种把戏,再有下一你那只手要打,我就直接了当的断了你那只手,让你够受。”

厉之仪捂着右手,虽听我说的刻薄,但也心知肚明事实如此,只好闷哼了声狠狠的瞪着我。

我又恢复了原本的淡淡笑容,轻声说道:“不要说你不希罕那些,世上这么多的人事物,只要你活着,总还有一些是你希罕在意的,那就是弱点....你也是聪明人,希望你别逼我非弄得你到穷途末路,相信那样....最吃苦受罪的人会是你。”

静夜更寂,我低垂着眼听着屋内的一呼一吸声,也能猜出厉之仪是怎么样在极力控制忍耐自己的愤怒,学着忍耐,也正是我这样尖酸刻薄的原因。

我依旧敛目,不着痕迹顾盼了下四周,果见窗角下一道黑影晃动,腾耀果真是对我起了防范之心,这倒也好,其心不宁,必先自乱阵脚。

天蒙蒙亮,晨夜暧昧交错之际。

看着厉之仪北上后,我漏夜策马赶上了腾耀大军的脚程,知会了南平一声后,指了一的帐篷供我休憩,说是已预先备给我的。
一掀帐帘,一股饭菜香气扑鼻而来,定睛一瞧,帐内竟摆了满桌十数道的菜肴,我唤了守帐的小兵问了这怎么回事,他却也不甚清楚,只知是上面有人吩咐了伙部每半个时辰都撤换上热饭菜,我正疑惑是不是南平好心的特意吩咐。

帐帘再掀,却是腾耀笑意斑斑的走进:“朕一听南平说你赶到了便赶紧来瞧瞧,这些菜是我叫人准备的,想你这几天奔波劳碌一定未曾好好吃顿饭....”

“前两日仔细一看看你,发觉你真是瘦得多,两颊都陷下去了,怎么就不懂得好好的照顾自己呢”腾耀似笑非笑的伸手延着我的鬓边摸下。

我狠狠拍开他的手,依旧是神色不变的淡淡道:“我今日何等模样,一切...都还拜陛下所赐,给天真愚蠢的萧遥狠狠的一教训。”

腾耀不以为意的笑笑:“朕知道,你心里对朕必是有怨的。”

我抬头,冷冷视线直射向腾耀眼底,一字一句缓缓吐道:“不,我谢谢你,我谢谢你教会我人外人的道理,此后,我自当永生铭心,可谓受用无穷,我又怎么会怪陛下呢....”

见腾耀听得为我话外之意不禁一愣,我不加以理会,迳自走到桌前坐下,仔细想想一日未食胃也正是空的慌,于是也神色自若的拾筷就食。

正垂头专注吞咽口中的食物之际,忽听得对面传来两下沉沉的闷笑声:“事情真是越来月有意思....现在朕可真不懂你现在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了。”

我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腾耀一对不见底的眸子里的险恶,毫无遮掩之意赤裸着:“你说朕该不该相信你呢,你真是变得越来越令人难以捉摸了....”

我放下碗筷,擦拭过的嘴角一抿:“随你。”

“喔...倒是扯回朕身上来了吗?”

我脸上神情漠然,轻轻叹息,嘲讽之意多过感慨之情:“如今庄家是你,赌注也尽在你手,这局要是到了最后一盘你没了胆子,收手不赌,我也莫可奈何,所以随你。”

奈何天 第五十七章

大军一路越往南行,因为西楚南篱交界地势平坦高峻,是少见的高原地形,所以虽是南行,气候却更为严寒,原本只着轻甲便盔的士兵虽都加上了袍袄,但在湿重寒冷凛凛北风吹刮下,仍是一个个都冻僵了脸色,脚程也慢了下来。

森壁争霞,转眼已是日暮。

腾耀索性下令就此地扎营,歇息一晚,由于在外行军不比在宫内,寸分资材人力都不得轻易浪费,加上腾耀以往亲自领军的习惯,他并不自己住一个大帐,而是和其它的将领随臣共住一帐。

腾耀原本一向与烈焯同住,但却传烈焯偶然染上伤风,怕是染给旁人,故今夜腾耀移到了我与南平这一帐暂住一晚。

拢好了一堆干薪,我升起了炕上的火,以暖活身体,南平也出帐蓬外弄些姜汤趋驱寒,剩下我与腾耀两人在帐内,我拿起铁烙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烧得正烈的炭火,焦黑的树枝不停发出劈哩的脆脆声,两人四目都盯着这一盆火瞧,却是各怀所思。

一阵寒风钻进了帐内,吹得火光一阵飘摇,腾耀也随之闷咳了几声,那日我几近走火入魔之际打伤他一掌,想必是成了内伤,加上连日赶路,恐怕他尚是未完全复原。

我转身去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小瓷瓶,举手就扔进了腾耀怀里:“每日一颗,连服几日,你的那点伤就无碍了。”

腾耀漫不经心的微眯着眼,拿起瓷瓶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笑笑道:“这代表....你的示好吗?”

我嗤笑:“不,这代表我瞧不起你....不管你是身为我的对手还是效忠麾下的人,被我一掌打伤就拖到了现在还未复原,未免太过赢弱了,我瞧不过眼。”

腾耀的脸色沉了下来,手上握着的瓷瓶被捏出了几道裂痕,再抬眼他随即又只是微微一笑:“原本,那日你那一掌就算朕躲都不躲的全数受下,只要朕提气抵制,就算有伤,不过数日也可复原,要不是那时见你真要走火入魔,朕也不会一时乱了心神,又岂会....”腾耀打住了下话,像是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把手里的药瓶收入怀里。

我一语不发看着腾耀,当日恶意狰狞的脸孔已恢复初见面时温和沉静的笑容。
心底一股莫名的苦涩泛起,那些日子那种日里梦里回想一便撕心一的苦痛,当我还在他的阴谋圈套里挣扎,他怎么还能笑的一派云淡风清,说着似是真挚为我操心的体己话.....

思绪兜兜转转,最后只残留脸上浮起的冷笑,不是对腾耀,而是笑我自己。

从外片传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这帐内一片疾静,帘掀,南平急忙走近低声道:“陛下,不好了,四王爷他...他不见了...”

腾耀惊且怒道:“不见了!好好一个人怎么会不见,明明一个时辰前不是还见着他的吗?”

“四王爷的随扈说四王爷交代了自己不舒服,叫他们到明早前都别进去叨扰,其中有一侍尉不放心从帐缝中探头瞧了一下才发现四王爷早已不见踪迹。”

“烈焯....人都死了,你还是非得去这一趟不可吗,你为得什么呢...放这大好天下不要....”腾耀似是自言自语的喃喃道。

南平因腾耀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刹时一头雾水,略略迟疑:“陛下...”

腾耀像是回神了过来,原本陷入自己思绪的茫茫眼神一犀:“烈焯私自脱军失踪之事要严加保密,否则传出去对军心士气大大不利,传令下去知此事者一律缄口,擅自泄露消息者以违军纪重罪论。”

南平正要领命退下,腾耀却又叫住他再行吩咐道:“顺便准备两匹快马,朕要亲自去追他回来.....朕不会任他这么自甘堕落的。”

南平一顿,皱眉道:“陛下此举恐怕不妥啊,现在外面已经开始下了雪,风雪中行崎岖山路危险太大了,陛下实不宜亲自涉险....”

“南卿不必担忧,萧遥他会陪朕一起的,你说是吧。”腾耀转过头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南平微微一笑。

南平低垂着眼跟腾耀光明正大的盯着我,我眼角一飘,漠然道:“别打我的主意,我没那个好心肠陪人弟弟,既然陛下有本事让这么活生生的一个大男人跑走,相信陛下一定也有本事是把人逮回来,用不着他人置喙。”

入夜

我与腾耀策马奔驰在雪地里,腾耀坚持了烈灼必是往东南方逃去,从地理位置来看,这往东南方行去正是我与无欲师兄弟的半个故乡,水都江南,也是当日我吩咐了葬下无欲尸首的长眠之地,回想起昔日烈焯的种种言行,当日他对我突如其来的愤慨指责,似乎也都有了个缘由....心里虽是翻腾着种种推测,但我仍是神色自若,不多问的默默跟上。

“萧遥,你在想什么?”猛一回神才发现腾耀已勒了马绳,转了半个马身停在一旁。

我一抿嘴,不以为然,脚下轻轻一夹马肚,复往前行快了些:“我应该不用脑里想的每件事都得向陛下报告吧,再说陛下如此英明神武料事如神,萧某想得什么,陛下不会自己猜吗。”

“这一切,付出代价的人,不只是你.....烈焯他如今是恨我入骨了,就为了一个不过相识数月的人,因为朕亲手杀了他,烈焯不惜与朕这个二十多年的手足反目成仇,不过是因为朕杀了一个无欲,就被你跟烈焯视作仇人...”腾耀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被后传来,用不着回头我也想象的到他脸上的神情是多么轻藐,那对狭长的眼睛里透露出怎样的不屑。

久蛰的愤怒被一个劲的挑起,我骑回了腾耀身旁,怒极冷笑:“我真是一辈子都没见过像你如此自私的人,普天之下,除了你自己之外,难道其它人的性命对你而言都是不值一文吗....”

话未说完,我与腾耀的座骑却开始连声猛嘶,前后狂跃。

我往地上一看,积雪被马蹄不断重踩划过的雪地上居然露出了光洁明亮镜面一般的地面,出现了数条不小裂缝正汨汨不绝的涌出水来,糟了,这里是表面结冰的湖面上.....且看来似乎这层冰就要裂开了。

58
我大惊,立刻翻身下马,足才落地,一声小心还哽在喉咙,底下的冰层却已整个往陷下,慌忙中我与腾耀互看了一眼,连意思都来不及理解,我手上已翻出一掌把腾耀往外推去,如今靖丹尚在他手上,他万万不能有事。

随即想凝气上跃,我却被脚下突入泡入冰水的寒意一冻,身体滞了一会,不过眨眼间我与已整个人没入湖下。

顿时整个知觉全失,只感觉到──冷。

钻入皮肤透进骨髓里的冷,冷到脑子都要麻痹似的,身体像是千斤重铁的感觉到一直往下去,恍惚间眼皮就要上,一股声音嗡嗡的在脑子里转着,就这样昏去...这样昏去就不会难受了.....

我若就这样昏去,怕是会就这样活生生的给冻死了。

猛然睁眼,我一个旋身往上游去,掏出靴里带着一把短匕往左上臂狠狠一划,锐痛跟着冲上脑门,总算是振了精神,虽然依旧四肢迟重,但睡意是暂且消了。

努力的划动双脚双腿,冰冷的湖水不断的灌入眼耳口鼻,眼前所见只是一片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憋着这最后的一口气往上游,终于是在上方看见了一点点光亮。

突然间有一只手强而有力的拉着我往上提,抬头一看模糊不清的视线里,隐约窥见是腾耀的身形,他是一时脑子不正常吗....跟着一起跳下来做什么,那我刚刚岂不是白费工夫么。

终于游到湖面上,粘咧上抬眼可见黄昏的彩霞缤纷,以及许多快速浮流着大大小小的冰块,我与他双双伸手抓着其中一块大冰的边缘,鼓尽体力最大的力气蹬下两脚,往上爬,终于是出了水面。

回头看腾耀后我一步,半个上身也现出湖面,正要整个人爬出来,后方却突然流来一块浮冰狠狠的朝我脚上的这块冰以及腾耀的后背撞上,猝不及防,腾耀手一松又跌入湖中,我立即上前猛吸一口气探身进去将腾耀拉起。

这惊心动魄的时刻到此总算是告一段落,我躺在冰上喘了好一会气,虽然背上靠得是冰层,但是方才在湖底下这么一泡,如今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冰块暖了,再说如今我也没有力气再移动半分,。

湿冷的衣服加上清冽寒风的吹刮下,我屈起身体,全身上下不停的颤着,牙齿关节也不停的格格作响,头部以下的躯体好像全失去了知觉,只剩左臂上方才划下的那口子渗出的滴滴鲜血尚有一丝暖度,我急急的把嘴偎上,如渴饮鸩,一丝丝的热流经过冰冷的口腔,只是些许暖意也勉强能强振了精神。

回神后才怪觉腾耀怎么就没了声息,此时我刚才转头察看他的情况,发现他居然就我刚刚拉起他拖到湖面上的位置好好的躺着,丝毫未动。

方一起身这浮动的冰块又是一晃,此当真不可久留,我扶起已然昏厥的腾耀,气沉丹田凝劲一跃,移至岸上。

仔细一瞧,腾耀脸色铁青,那还有半分血色,伸手一探他腕间脉搏只馀丝丝,再探他鼻端,居然毫无生息。
心底一寒,我勉强自己镇定下来,想来应是刚刚的那一撞,猝然乱了内息又呛入冰水灌入胸肺才会一时停了气,馀留心搏。

我开始对着他正胸口一下下大力的打:“我不会让你这么轻轻松松的就死的,你听到没!”就这样了半饷,仍是毫无动静。

一咬牙,我高扬起手,开始使劲的往他脸上掴去,一下一下,寒风呼啸里,清脆的巴掌声越打越响,我的手已扇的通红,腾耀的两颊虽是已有些肿起,但却依旧的死白。

良久终于听到一阵闷咳不止,我抬头一看腾耀已半张了眼,咳嗽着边不停的从嘴里吐出水来,我连忙扶起他坐着帮着往他背上猛拍,边问:“你没事了吧?”

“被你这么一打,死都要被你打成活的了,那还会有事...你该不会是...咳咳.趁机...报仇吧。”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碾过一样的破碎不堪,不过现在他都咳不过来了,真亏得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见他还有馀力调侃,可见也无大碍了,我放手让他靠在身后的那棵枯木干上,起身一望,暮色早已暗合,天际却有一片更浓的黑云沉沉压下,在寂寂夜色中盘旋的点点莹白越来越多。

风,吹的更疾了,应是场暴风雪的前兆。

虽然我与腾耀骑来的两匹马已不见踪迹,所幸在岸边不远发现了临行前放置在鞍上的的小包,可能是受惊驰跃下落下的。
我折了枯树上的一些细枝把枝上的积雪抖干净,堆成一块,拿小包里头的火折子点了火,除了取暖也希望南平他们能藉这些烟雾找到我们。

我抬眼望了顶上黑茫茫的夜空一眼,不过这种天色,恐怕是要等到天亮才有可能,我过长夜漫漫,我与腾耀这两个全身湿透冻僵的人,能否撑到那时也是个问题了,接下来也只能听天由命。

我望着身旁的腾耀,他虽是脸色惨白,有些昏沉,但神智大致倒还清楚,他见我盯着他看,便又睁大了半眯着的眼,笑笑道:“萧遥,你说...我们会不会就死在这了呢...”

“不会。”我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沉吟了一会然又续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死,而我....就算死也不想跟你死在一块。”

腾耀一愣,随即拖着再低哑不过的嗓子,朗声大笑:“哈哈哈────真是好绝情的话啊,亏朕那时还跑进去那冻死人的湖面下救你呢....”

“不过你也说得不错,朕的壮志未酬天下统一的大业未成前,朕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腾耀笑意尽敛,语气肃穆,俨然又是最初那个威风凛凛的铁血君王

我看着腾耀,缓缓道出心中的一个疑问:“虽然是我先将你推出湖面上,但你刚刚为何要回水底救我,我想你应不是有恩必报的那等人。”

“不知道。”腾耀颇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像是喃喃自语的又低声复诵道:“不知道....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想道朕也有任性而为的一回啊...”

“萧遥,你说是为什么呢?”他一抬头,又兴味颇浓的回问我。

我冷冷看他一眼,闭上眼睛,不予理会,落雪飘飘飞至脸上,终化成了点点冰凉,耳边的风雪仍是狂嚣不止。

他问我为什么,我又怎么会知晓,人的一生总是有太多疑问,多少年寻觅,到头来也只得回一身风尘跟不知道三字,想这一生半生浮沉,若是一切凄风苦雨能就在这场风雪里止住,倒也快意,可惜终不可得。

59

虽是因要取暖我与他靠坐在一起,相对无言,却不如不见,我凝神仔细听着他呼吸声浅浅,知他一口气还留着,也就索性装睡不去理他,提气运息,在方才一番折腾之下虽是大耗精力,但为了自身以及替偎着我的腾耀保暖,倒也是暂且之计。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听见远方隐约传来的马嘶蹄声,心上紧绷的弦得以放下,精神稍一放松,便沉沉昏去了。

再睁眼,干涩的眼睛流转之间四周仍是一片雾茫茫的迷蒙,只见身前红红的影子跳动,还有一个蓝色的身影,再眨了眨眼,视线已清楚了些,四肢知觉也已慢慢回笼,冰冷僵硬的感觉已不复存在,垂眸瞄了一眼,原来身上是盖了一袭白绒绒的皮裘,且身体里像是有一股暖流在周身经脉游走。

不知我到底是睡了多少昼夜,怎么身体恢复的如此之快.....

再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熟悉的摆设,这是我日前所居的帐篷,现在我又温暖舒服的躺在这,炉火,一个看顾我的人背身而坐,这空间的片刻静谧,意外的让我感到一丝的安宁。

“...南平,我....”一开口才发现喉咙简直是不能出声了,连发几个音节都有问题。

“萧先生..你醒了吗”意外响起的是较轻盈些的声音,那人转过身来,是我以往未见过的生面孔,五官平凡,称不上好看难看,倒是一双眼睛倒是清冽有神。

“...你.....”再努力的想说话,喉间那股火辣辣的疼痛还是让我放弃了言语。

他像是了解露出一个体贴的笑容,瞬间让整个平凡无奇的脸多了份不凡的光采,一反身再回来,手上端了一碗东西:“大人在那场风雪的折腾得也是真累了,这是鹿血汤,驱寒滋补很有功效的,先喝点吧。”

虽然不是不曾尝过血的味道,但是对于那种咸腥黏液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敬谢不敏的,坐起身,我才张口想挽拒,那碗却就上我的嘴边溢入口中,现在总不能那么给人难堪的吐出来吧。

无奈的喝下那碗鹿血,经过润泽的喉咙当下是舒快了许多,但还是隐约疼着,我指了指他,以嘴做出口形问他是何人。

“我是骞泉,原隶属南平大人的一名副将,现今被指派来照顾萧先生的,此后也算是先生的属下,先生无论有什么事可尽管吩咐我去做。”

我欲再开口寻问,那骞泉却是微微一笑,像是知我还有所要问的续道:“自从那日自雪中发现陛下与先生的踪迹至今已过了八日,行军也到了边境不到百里之,现已打桩扎下营阵,陛下虽是内伤不轻,经诊治也已无大碍,在昨个就醒了,详细的情况就是这些了。“

骞泉不急不缓的徐徐道完,又微微昂首,极有礼貌的扬起嘴角:”怎么大人还有要问的吗”

我无声的嗤笑下,轻轻摇头,这骞泉虽只是初见,倒也是瞧得出是个精明人。

休养了两日,本已无大碍的身子已是好的差不多了,也不知是否那骞泉日日强逼着我喝的鹿血汤真是起了功效,我的精神竟是比那日风雪中受冻前更好上了许多。

虽说我如今不过是腾耀手下一只棋子,但棋子归棋子,地位倒还举足轻重,毕竟这泱泱西楚现今可是挂着我萧某人的名字,施朱等官员这两日倒都是来慰问探望了一回。

南平虽是军务缠身也是趁空隙来过了几,言谈之间自是些关怀之词,说了说腾耀的情况,早知腾耀无事我也不再关注,只是探问靖丹,南平只说了声不知情,倒也不知是真不知情还是推托之词,反正靖丹的消息自他身上兴许是问不出什么。

我话锋一转又问到了烈焯的下落,说到这南平倒是愿意说了,那日他们凭炊烟找着了情况不妙的我与腾耀,原来那时受伤不轻的腾耀竟还晚昏了我一步,见着了南平交代大军仍照原定速度南行后才昏了过去,南平等人全慌了手脚,急忙把我们带回了营中,自然无暇再去寻烈焯,腾耀日前醒来,就派人一小队人再去追回烈焯,至于后续,现今只是静待消息。

一日趁着早醒随伺的卫兵正瞌睡好梦,骞泉也尚未来探,我搭了件袍子溜出帐外,天候只是料峭,不至大寒。
远眺,举目一片洁白,谷坦原皆覆上了一层雪色,再抬头,朗朗天际,幽岫蓄云,也是雪白,这才绛雪过了没多久,怎么这已是江南的隆冬之象。

林谢了春红,虽是韶光匆匆,朝来寒雨晚来风,梦里忆中的江淮纵使枯草萎,凄冷之馀尚有几分丽之美,而偏境之下,万象只得消弥于这铺天盖地的苍茫。

今日又逢五日了,我朝北伫候,终于是等到来了信息,抓下摇金,解开脚环里掏出字条,厉之仪只有一切顺利寥寥数字,他还是真的要对我冷漠彻底,写都写来了,也不会多写些近况...我轻叹一声。

从袖中掏出事先预好的便签重塞入它脚环扣好,再朝北放回摇金,看来当初让摇金跟在身边试多灵丹妙药成了不骇寒暑的体质也真是误打误撞的派上用场了。

不过厉之仪也当真是个心肠再好不过了的人,那日我亲手抑或间接杀了他西楚百馀人包括他的兄长,对我恨之入骨是常情,那仇人昔日留下的一只鸟儿,他居然还是带着好生养着,我暗暗苦笑,恐怕厉之仪这等人,真是一辈子都不会真心的去恨一个人吧,只是这样的性格,究竟是好是坏呢。

我若有所觉一转身,竟是骞泉站在五步之外,我静静的看着他,袖中的五指一并,心中兀字盘算着刚刚他是否看见了我刚刚的举止。

骞泉倒是神色无异的对我浅浅笑道:“萧先生,陛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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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出一把小刀,右我伫在原地不动,也不话。
泉也像是不甚在意我异常的沉默,只是提了提手上的貂毛袍子,走近径自的交到我手上,五根细白的手指划了手背,落下的是粗糙的感:“天冷,先生你大病初,还是多搭件衣服,免得着凉吧。”

他一番好意我也不便排拒,也就顺着披上了那袍子,状似漫不经心的口问道:“你怎知道找来的,来多久了?”

“刚到不久,来了就瞧见先生一个人在呆,看先生呆都像是专心了,所以泉也敢打....”低低笑数声,泉仍是神色自若,毫不妥。

我也附和的一笑:“相了也有段日子了,你就跟着先生大人的样叫我,听来怪憋扭的,相也是有缘,你我直接互姓名便了。”

泉一怔,即笑的更,两片唇缓缓吐出:“月笙...”

心中一阵莫名憾动,我愕然的抬对上他眼,两泓幽幽秋水瞳仍是波澜不,我冷冷的盯着他:“告你个名字的?”

“是南大人告属下的,有什不对吗...道是属下记了?”泉微微皱眉,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当初南平奉之命一路追,那我的是以萧月笙的身份他相见,他自后也就唤我萧月笙个名字,泉原是南平的人,想来他知道个名字也有什不对的,倒是我疑心太重了吧,我暗暗苦笑,了,大步一便朝中走去。

“道先生....你不是萧月笙吗?”

我猛然一,停下步,仰首眺望天,竟是一眼看不见边,今今日,是何何地,为了什我在此地,我...又是.....穿透浓浓晨之中,我听见自己有些缈的声音:“萧月笙.....我有是,有不是...”

个名字包含着太多往,痛苦心酸,又不全是堪的回忆,是我不敢探究又法忘,只能埋在心底最的一角落。

身走帐中,偌大的帐篷空一人,顾了一下四周,那日在西楚的那把雪,就样明晃晃的挂在墙上,我走近一看,手仍背在身后,意取下。

“那把剑原就是你的西,不拿走?”不用回也想见了沉哑的嗓音出自口。

我身走回帐中,看着,只是冷冷一笑:“把剑...了,沾了太多辜性命的血,再经了你手的西,我不要。”

两眉高挑,眼神一犀,步至墙边抓起雪就往火大力扔去:“原本念在是你落下的身之物,朕才收起了一路带着,既然如今你不要,那西放在朕身边也是用了。”

我冷嗤,撇去,宁愿看着火被烧的通赤的的剑,也不想看他的一副和善温柔的样子,又是雄霸主的智囊那一记,等若是扮我瞧,那可真是不必,我不会笨到上同样第二回当。

“经朕之手的西你便不要,萧你有必要倔强,跟自个不去吗?”沉了脸色,踱至帐前大手一,掀起了帐帘,露出了帐外一片垠雪景,层峰至天边一线,自是不出的壮阔宏伟。

一股寒跟着钻了帐内,不其冷的脸对着帐外。

他声侃侃而道:“身为男子,一生汲汲,便是为了成就一番功,拜相封侯,名留青史,朕苦心经了半生,如今只消一步,河山便朕有,彪炳功,你也有份共享其一,道你一心动也?”

番话的真是任听了都不免动心,曾几何那个困殿内的小小少年,在受冷落人怀之也反而激起样的一个梦想,只是如今剑已沉埋,壮气篙。
早被爱恨磨灭破殒的心胸,如何再能撑得起天下两字

我不卑不亢的平平道:“萧某半生浮沉,浪天涯至今,以为家,男子家何来有国,窄心胸更容不下泛天下,如果陛下要找怀有雄心壮志凌云的士能人助你建功立,恐怕陛下番话是了对象了。”

一路上我他对应向是饱和嘲,如今话倒是有几分真心,或多或少也听出了我是真意如此,非是存心他作对拿,神色是表露出再多不悦,心中一把怒火是师出名,想烧也烧不成。

意再他闷下去,我拱手一揖就要去,又突然出声:“道你救命解药也不要了?”

“陛下要我,我自当乐意受下,若陛下意予我,想是我跪在地下求也用,不是吗?”

阴侧着脸色,咬牙切:“你不相信朕狠得下心,能够眼睁睁的看你最后毒死之,袖手旁”

我冷声大笑:“我对相信,于陛下的心狠手辣,萧某早已见一回,自当毕生忘,我有何理由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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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中偏僻之的一合臂大树上,兀自目息。

气走了十二周天竟是毫滞,我心中不禁闷,那十四道生死穴沧海早已在行之替我解了,是毒性应是不再如以往那样反复常的作,但是日前藉此法悉数取回的身功力竟也未遭反噬。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之,一低才了泉不知何已走到了树下,神色有些然,之前他在我面前都是一副温文善的样子,倒是见他私底下的面貌。

考了下是否要出声唤他,还是定了其变,瞧瞧他到底到偏僻的角落做什,只见他四张望了一下,仔细一看我才他手上竟端着一碗汤药,稍一打量,我已看出了应是他每日硬逼我喝下的鹿血汤,他偷偷摸摸拿到来,不成是要神不知鬼不的动些什手吗?

他小心翼翼的把碗置好,左手一伸,撩起了半袖,露出白晰上臂,上面竟有不少道或或的色疤痕,还泛着血色,像是刚受伤不久的,他自怀手往左臂上一划,竟把即冒出的血滴入碗。

我骇然的看着幕,心如麻。

待他一走,我立刻翻身下了树,看他走的方向应是要到我帐去候我喝药,一不会回他住。

我躲了巡岗站哨的士兵,趁人注意之,摸了泉的帐篷,便了狂似的翻找,究竟在找些什,也是不知,就样翻了半,除了一般身兵将常用之物外,异,我有些泄了气的躺到了床上,奈的瞪了帐顶,在帐顶边缘看到了一个青色的布包,帐顶底色甚为相似,一不留神还真瞧不见。

我一踏,翻身上了篷底,再下手上已抓了那布包,摊一看,真是平凡奇之物。

如此仔细小心收藏的竟是一把伞,一把不三十六骨的桐油伞,一把我那日撑他的破伞。

“怎傻...”我了一声,只是苦笑,心底五味陈,不清到底是何滋味。

奈何天 第六十一章

等到月爬上了半天,我方才回到自己的帐里,十数步之遥,已经看见了帐中透出的一点黄晕。

在帐前略停下脚步,脑中一堆尚未整好的乱絮又趁隙起缠,几乎要搅断了思路,我微微一笑,不容自己再迟疑的迈开大步。

候了我一天,原来他还未走,可能也觉困顿,他俯了在案上双手搭着面朝桌上睡去了,只看见一个黑色的头颅,旁边是那晚红通通的汤药,静静的躺在桌上,微弱的火光在红色的液体上闪烁着诡的光泽。

我走近,慢慢端详,果然在颈后有着一道浅浅淡色的痕迹,如果不是如此靠近的距离之下认真看,的确是无法轻易发现。

我的手指留在那到线缘停滞不去,到底是揭,还是不揭....

事已至此,一切已不是对错两字能阐述,从来也没有足够的平静去追溯过往....
一定要把双方隐藏住的伤口再硬生生的扯开,向来我与他,都是只会把彼此弄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我为了骨子里一点硬气与他抗衡,他了这么多年与我苦苦纠缠,除了满身伤痕,又得到了什么。

世事无常,人生亦如幻电朝露,瞬息万变,前路既是一片烟雨雾蒙,又何必要将一一草,万般事物看的清楚明白,难得糊涂又有何妨,我手朝下伸去,轻轻推了下他臂侧,方才轻轻一触到,他便像被银针狠狠扎下的僵直了整个身子,猛然站起。

退了两步看清来人是我后,于是松了神情,又挂起温和谦逊的笑容:“陛下找你有要事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选择暂时逃避,只愿我与他和平共的时刻能延长片刻。

我淡淡道:“还不就是那些行军部署的事,总不可能请我去煮茶聊天吧”

“我想也是....不过就算忙,大病初愈还是得好好养着身子点,这是今天的份,可别又趁忙当借口想瞎蒙混过去了。”他将旁边那碗血汤又捧到我跟前,语调虽客气,但是明显的透露出不容反驳的一丝坚决。

我看着那碗里的嫣红,又回想起今日在树上窥见的那情景,晃眼的寒芒划过惨白的皮肤,好几道浅不一的疤痕,其中刚开的一道口子正汨汨不绝的滴出如同眼前一样赤红的液体。

这几天来我每日早晨喝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鹿血汤,而是活生生的人血,是他身体里温热流动的写液,我撇过头去,断然拒绝:“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从此之后别再弄这些给我吃了,骞泉,你...”

唤了他的名字,我猛然住了口,然只是苦笑,骞泉,千泉.....万千泉川汇流,岂不就是茫茫沧海....原来我也真是钝了,现在才兜想在一块。

“不喝么....”依然是轻柔的语音,却突然多了几分落寞,我转过头欲再解释,却见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同样美丽的一双眸子,同样熟悉的眼神,永远掩灭不住的一抹哀痛。

他痴痴望着我,却涩然苦笑了几声:“你都知道了吧,月笙,为什么仍要佯装你不知情呢,还是说当真一看见我的脸就会让你心里难受,就算摆脱不了我的死缠烂打,你宁愿对着这张脸皮,也不想看见我....”

“那怕是见我耗尽一生,倾了所有,你还是不会有一点爱我吗...”

明知他这话说的太过凄然,但我却不知道如何辩驳,不知道对他到底是爱是恨,只是见他哀伤如斯,心里却是莫名的狠狠抽下,生痛,生痛....

“沧海...”才一开口,外头传来一阵兵慌马乱的喧哗声却大大的盖过了我的声音。

我与沧海疑惑的交望了一眼,纷纷掀帘探勘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帐帘方掀,一阵热浪猛然袭来,一时灼的人忍不住直觉的把眼闭上,再定睛一瞧,我们所居帐蓬连同其它几帐竟被熊熊大火包围住了,明明地上还积着厚雪,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大火。

焦黑熏烟的气味越来越浓,且浓烟中淡淡的油脂臭味,呛得我们纷纷不住咳了起来,很明显的是有人蓄意纵火。

这样的火势,虽是猛烈,但凭我两人武功要冲出去,也非难事,但是沧海现在仍覆着人皮面具,要是这样冒然跃过炙热火焰上,那人皮要是一时禁不住热的化了,可就会融到了脸上,灼伤了面貌,要是摘下来,又怕让人认出。

正踌躇之际,却厅得火外一声大喝:“萧遥,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出来啊!”

我一愕,抬头竟看见了腾耀,在一片纷扰人潮间站在离火圈不过数尺之遥,脸色铁青的瞪着我,像是不明白我明明早可跳离火场内,却又一直只是举足不前。

眼见火焚烧的越来越进,我急中生智的连忙说道:“沧海,等会我先走,你等我一跃上火端时就马上先以袖遮面,把面皮儿撕下跟着我跳,我再制造一些小混乱吸引别人的注意,你就趁机躲到一旁没人的地方,把脸皮重新戴好之后再出现...”虽然知道此举不妥,可能会叫腾耀瞧出了破绽,但情急之下也只能一试。

沧海却意外的笑了:“你会担心我的安危吗.....我很高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未待我说完,沧海拉着我往最左营火势小的地方跑去,循着我刚刚的视线瞧见了腾耀,沧海挑衅似的轻扬起嘴角,手一起落便露出了原本的一张丽容,我要阻止也是不及。

我转过头去才要责怪他不该如此冒然行事,却被沧海忽如其来的伸手捧住脸,嘴唇跟着被印上。

我瞪大了眼,还反应不过来,便浑浑噩噩凭着本能跟着沧海,拔地一跳跃过了火海

甫一落地,就被操戈持剑的士兵团团围住,腾耀自后方缓缓踱步而来,冷峻的脸孔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感觉到一阵冷森森的寒意:“给朕拿下任沧海这个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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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放开了拉着我的手,望向腾耀只是冷冷嗤了一声,神情是全然的蛮不在乎跟轻藐,就对着数十道刀锋坦坦然迎了上去。

我一顿,随即抓上他袖摆:“为何不走!”这些个人马,凭沧海武艺奋力一拼突出围去应非难事,为何要束手就擒。

他脚步滞下,悠悠然道:“你为了什么而留下,我便就为了什么不走,何况纵然要走,我今下...也是力有不逮。”

他话说的这般不清不楚,听得我一头雾水,大惑不解,欲再开口问道,却见得他回头视线不露痕迹的瞟过我身后某,继而对上我的脸,于是缓缓抿嘴而笑,竟是笑的心满意足,别是一番温情风貌。

我静静的看着沧海被架着却依然挺拔的背影,在金黄火光的照耀下拽的老长,朝着方才他眼睨的地方看去,漫天火光烧的正烈,炙焰狂吐包围的是储粮的帐营。

一场火,能烧死多少士兵,十个,百个,千个....之于坐拥三国数十万兵马的北擎大军来说跟本是九牛一毛,不痛不痒。
这火恐怕要烧的不是人,而是这浩浩大军都赖以为生的粮草。

忙着救火救人的扰扰人骚中,我伫在原地觉如芒在背,回头只见腾耀阴侧着脸色,不见底的一双黑眸,隐藏不住的腾腾杀意。

一待天明,所有要将官员全已聚在腾耀大帐里商讨昨夜那场火造成的损失影响,不过二十馀轻重伤,却烧毁了六万石粮草,已是贮量的一半有馀。

虽然没有明显证据为人有蓄意纵火,在火灾前也没有发现有可疑人物进出,但事后观察起火范围简直是绕着粮篷烧的,如今幸存的粮食大约只够半个月的供需。

腾耀当机立断的下令运河建立的工程加速进行,原就已臻完工的河道应该及时缓解半个月之后的粮荒,至于昨夜的那场大火的后续追究,腾耀则是只字不提,汇报完各营情况后就命各人散了去。

所有人都陆续的出了帐,我只是站在案前,静静的的看着他。

腾耀知我仍未离去,但仍是埋首案上的文件里,垂首低眸,平静的语调听不出喜怒:“你留下来,有事?”

他应知我为了什么留下,却还要偏要装傻,我于是直接开们见山的说道:“沧海,现在何...你抓下他意欲为何?”

腾耀仍是兀自翻阅着手上的书策,不急不徐的缓缓道:“身为大军统帅,对一个烧了朕军里近半粮草的贼子,你说朕会对他怎么样?”

“我可以证明昨夜的火不可能是他放的,明明起火的前后时刻我跟他两人都在我的帐里,沧海不可能是纵火的人!”

腾耀握着册子的手指一紧抓,随即重重的扔下,拍案而起,句句铿锵,掷地有声:“任沧海伪造身份扮成南平的副将潜入我军,不知探得了多少军情机要,昨夜的那场火分明是有内贼里应外合,要不对方岂有这么大的本事神通广大的就正好对着粮帐放火,纵使非他亲手所为,你岂能确定不是他泄露军营里的阵形给他人知晓,说不准他就是那个幕后主使,就是要跟朕硬着对上,昨夜一场火....搞不好还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我默然无语,他说的条条皆是有理,我,无话可驳。

就这样静了一会,他方下的愤怒似乎也平了一点下来:“你现在又是什么立场来替他说情,是任沧海的师兄,还是效命我军麾下的一名将士?”

我心中一愣,只是避重就轻说道:“我与他早断了师兄弟情义,只是不愿错枉了好人。”

沉沉笑声倏然响起,听得出无限嘲讽:“朕在你身上倒是真开了眼界了,在你眼中谁能真的算是坏人,又有谁算不上好人,任沧海过去对你所做的难道你都可以全数原谅,你的心胸真能宽容到这地步?”

我眼神一厉,直勾勾的望向腾耀,冷冷说道:“谁都可评断我,单单就你没有资格,我要怎么对待是我的事情,你又是凭什么身分说这些话,是腾耀,还是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这话像是真的激怒了腾耀,他脸上的笑容表情尽敛,眼神阴蛰,只是冷睨了我一眼,却是没由来的一阵凉意窜入心间。

生平两入牢狱,第一心神俱疲,第二却是如坐针毡。

刑架上已然昏厥的沧海,双手双脚皆被粗炼条牢牢的锁在十字铁架,固定在近墙的桩上,散乱的长发覆住了他的脸,从一进篷里我的视线就只放在他的脸上,不敢向下望去,仔细的去看那被血染满的褴褛衣物下是遍布怎样的累累伤痕。

空气里浓厚的血味,刺激着眼鼻,强忍下把沧海自铁架解下的冲动,我缓缓走近他,感觉出他气若微丝,不忍卒睹自颈下的那片血肉模糊的胸膛。

不过一夜光景,怎么可以把人折磨成这样。

腾耀冷笑:“怎么,心疼了吗?”

我转过头对着腾耀凛声喝道:“大祸已铸,你这样泄恨也是徒劳,再者你也无确实证据证明那火必是他主使人放的,你又凭什么动用私刑!”

“单单凭一条欺下瞒上,朕就可以要了他的脑袋,名正言顺的很,留他一命已经是客气了,你要跟朕讲法纪道理,好,朕就跟你们讲条规。”腾耀朝外面候着的南平唤了进来:“南平,萧先生初到我军不熟军纪,你告诉他欺下瞒上,该怎么置。”

南平望了一眼我铁青的脸色,略一迟疑还是吐道“欺下瞒上重者可死刑,情节轻者,醒时鞭笞三十,若是刑中昏了过去就重新再数过。”

我看着南平递上的鞭子,不敢置信:“你们把他弄成这样了,难道打的还会少于区区三十鞭吗!”

“你方才没听清楚吗....是清醒时三十鞭,昨夜他陆陆续续的打了一半就昏过去了,还没完完整整的打满三十鞭,军纪如铁,可不是朕故意要与他为难的,打完三十鞭朕就放人,朕还有话要问他,把他弄死对朕也是有害无益。”

腾耀转头一使眼色,南平于是提了桶水就要往沧海身上泼去,这水泼下去恐怕不是光疼字可以形容的痛了,我先一步的挡住他:“我来。”

我左手不动声色的渡了些真气过去,边伸出拇指硬压了两下他人中,那密如蝶翼的两扇睫毛轻轻动了动,他终于睁开了眼。

63
他有些沉灰的眼珠转动了两下,像是慢慢认出了他眼前的人是谁,随即轻笑了几声:“看来这做的梦不错啊,至少有你出现...”

我望着他这身狼狈,心里一酸,说不出的份外感概:“你又何苦呢,不值得的....”

腾耀冷冷插话道:“叙旧的话,留着你们私底下再说去吧,朕再问你一,东西你交是不交!”

他抬眼睨了我身旁的腾耀一眼:“一个问题你问了多少遍了,你说的不腻我都听得烦了。”

腾耀高眉一挑,眼中精芒锐起:“好,你既是不说,朕也不会再与你为难,不过一切没情可讲,都只得依法而行了,相信萧遥你应该没理由反对吧。”

我不语,上前用两指轻轻拨开黏在他胸前的衣襟,方一扯动,被划开不久的伤口随即又冒出大量的鲜血,粉红色的皮肉都已被狠狠翻出,里头隐约可见白色骨端,这样的身体要怎么再能受得住三十鞭....

沧海反而是安慰我道:“一点小伤罢了,你别担心,我撑得住的”

南平快步略过我身边时,像是有些歉意的抬头看我一眼。
他手上的皮革鞭子长长高扬时,空气的撕裂声在耳旁呼啸,打至皮肉上又成了沉厚的闷声。

我不忍的撇过头去,一抹鲜血却正好飞溅上颊旁,湿热的触感好像直烫入心上,这样力大实劲的鞭子,怎么可能要一个已经负伤的人再受上三十鞭而不痛昏过去

待再一回神,我的手已搭上南平持鞭的手,他只觉惊异的回头看我:“萧先生,你....”

对面腾耀那双遂黑亮的眸子里沉着的难解阴郁,无声警示,我毫不躲避的与之对视,或许正如他当日所言,我一生便在输在心软两字,虽自称来时孤身一人,去时孑然一身,但是从来心中仍是挂着太多顾忌,太多放不下....

真能如斯潇洒,绝情绝意绝心,我就也不再是萧遥,萧遥此人也早已不存世间。

痛过无数回,方知伤重,虽不是无怨无悔,但我绝不让自己重蹈覆辙,既是斩不断这丝丝缕缕的红尘羁绊,也不再任他轻易好伤!

我夺过南平手上鞭子,再转身,沉定的看向沧海,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只瞬时一愣,迷蒙眼底随即是一片了然,嘴角轻抿,似是宽慰的一笑。

你懂得....你能懂得便好。
我轻闭上眼,手上抓紧着那条鞭柄,几乎就要嵌入掌内,咬碎一口银牙:“我自个动手,不劳陛下等人费心。”

高举手起鞭落,重重落下,只听得倏倏声不绝于耳,响亮似直接鞑上我心,身前人却没有半分痛哀出声,我逼自己睁开眼睛清楚目睹一切,不容丝毫逃避发生眼前的苦难

血在眼前猛溅,随鞭起鞭落披搭的血染红衣碎布在空中飘扬披搭,满占了半片视线,见之格外凄烈。

他额上已是汗流淋漓,咬破的下唇渗出点点血珠垂着嘴角流下,却还是隐约含笑,像是麻痹了痛觉。

二十八...二十九...第三十鞭,我将手上的鞭子狠狠掷出,跟着上前解下他脚上身上缚炼,一时心乱手忙竟解不开来,仔细再瞧,原来每个炼条都是附锁,没有钥匙单这样解是解不开的。

“南平,去拿钥匙给他。”腾耀冷不妨的在我背后出声。

我头也不回的冷冷说道:“不劳烦了。”

两手抓着铁炼两端,灌注内劲猛力一拉,便硬生扯断了钢条铁炼,一一如法泡制,全数解开他身上铁炼的时候,已被折磨的连站都毫无气力的沧海便直直朝地上跌去,我立即靠上让他顺势倒入我怀里。

他的头正好倚在我耳旁,他低声喃喃:“....我好像又惹你难过了,我不想的...对不起,请你...不要伤心.....”

再也关不住心里疯狂漫出的酸楚不舍,我小心翼翼的轻揽起他,张口欲言,才发现他已然昏厥了过去。

我抱起沧海步过腾耀身前时,仍是不抬头看他一眼就要离开,他却蓦然开口:“你心疼他了,怪朕不该如此对他...”

我淡淡开口,语气疏离清冷:“陛下要讲军纪法令,萧某也遵行无违,至于我的心思怎般,恐与陛下无干吧!”

他甚是难堪的沉闷半饷,又回复平时的凛凛威吓的狠声撂话:“他偷走兵符可就关朕的事了,你知道我手段之甚,等他醒后你好好的奉劝他,跟朕作对是不会有什么好的,一日不交,朕不会轻易让他有半天的安生日子可过!”

沧海偷了兵符...
我望上塌上仍是昏迷着的沧海,满腹疑惑待解,腾耀不会编出兵符失窃这等有损于军势的谎言来,若兵符失窃是真,又当真会是沧海所为吗....

我眼神一瞄至他颈下的那遍凄惨,忍不住轻轻叹息,一整游走心神,当下还是将他清理伤口为要务。

在炕上煨了安神香,我身中蔓陀萝,普通的药香毒药对我都起不了作用,让他睡着去理伤也免得他再疼痛一番,已成碎屑的衣物早已缴入了皮肉模糊之间。

我吩咐人下去准备了个大木桶装着温水放在一旁,再扶着沧海泡入桶中,才一坐入,一抹嫣红马上散了开来,染成了半桶血水。

慢慢在水中脱去他衣物,顺便清理伤口,我手指才一擦过一道伤,就感觉手上那具身体猛然一震,闷哼隐约的从他口中逸出,我抬头一看,沧海竟已醒来,可我明明放了双份的安神香,现才不过轻碰了他伤,怎么会这样轻易就醒了呢。

沧海并不似我是中了蔓陀萝方才有抗药体质....我突然心头一惊,脑中闪过数沧海以血喂我的画面,以血抑毒,除非是那血中也是有药性....

我一字一句缓缓而道:“莫非...你也中了蔓陀萝,是谁落的毒...”

沧海闻言,明显一愕,随即木然一笑:“我就知道终究是瞒不过你,没错,我也中了毒,不过....是我自己吃下的。”

6

“那日他火烧药园,我冲了进去已是火苗四窜,虽然蔓陀萝仍未被烧毁,但它原本就是生长于北方极寒高山上面的珍奇异,后被特地移植到南方养护于冰窖之中,只要周围还境温湿一有明显的落差,很可能就会让它x那凋零,所以...我当时不作他想的就将结于下尚未完熟的果实....吃了下去。”

我陡然一震,忍不住的有些忿概:“你难道不知蔓陀萝的解药对未中其毒的人来说...”

沧海苦笑着打断我,侃侃而道:“解药亦是毒药对吧,虽身下不受毒害,但还是会为其毒发之症所苦,但是我要不吃,任其毁损,你的毒可能真的就此无解了,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你知道我...”

他停了下来,只是轻喟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我看进他眼底的灼灼目光,只觉心好像被手紧紧掐住,剧烈起伏的让人难受的很,我低下头去,只是默默的开始帮他洗涤伤口。
事已至今,有些话有些心思,他不必赘述,我也已明白了个中几分,不敢究,只怕是受不起。

他伤已及骨,加上之前的脏血未清,已成了紫黑的凝痂附在肉骨端,不清理掉只怕会引起伤口发炎,若真要用手抠入伤口,一定是疼痛难当,但是一般的迷香麻散又对他起不了作用。

我手上一顿,头顶却传来他咬牙紧忍的沉声道:“你动手吧,我撑得住....要是撑不住昏过去也不错啊,至少感觉不到痛。”

明明已经是疼的要命了还有心情打趣自己,我暗暗苦笑,这个时候还想着说话安慰别人,就某些方面来说,沧海真的已经多少有些改变了,不再是只考虑自己喜忧,终究也会开始顾及旁人的心思。

我手指每入一分,就感觉到手下的身躯明显一颤,细碎的痛哼声时有时无的闷闷传出,我咬牙勉强自己暂时不理会,长痛不如短痛,我要是心软动作迟滞了,反而更是让他痛苦更甚。

终于是大致理好了伤,我将沧海重扶至塌上半躺着,一番折腾下来他脸上已是毫无血色,连唇瓣都是全然的苍白。

见他双目低垂,也不知是昏是醒,我忍不住的幽幽叹道:“....凡事必有因果,要是当初你不曾对我下毒,又怎么演变到这般境况,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月笙...”

我正转身拿些药来给他敷上,闻声抬眼望去,他仍是闭目未张。

“你真拿了兵符?”忆起腾耀撂下的威胁,我脱口闻道,忽又想起自从说了要与他断了师兄弟情义开始,他似乎倒是真的未再开口叫我一声师兄。

“没错,纵使他为大军主帅,一国之君,但若无兵符他要调派兵马也是无计可施。”

他虽所言甚是,但我仍是有些隐忧:“如今他一定翻遍军营上下,你有自信不会让他找出兵符来?”

沧海忽然很是自信一笑:“如果他真值你一分真心相待,那么他就会找到,倘若非者,纵使他掘地三尺也挖不出。”

既然他如此自信,我也觉无谓再行追问,包好伤口顾及他伤势不轻,我正欲嘱他快歇息。

他却又蓦然开口,语音断断续续,忽彰忽弱,两眼远眺,有些涣散没有交聚,像是兀自沉溺在他自己的思潮之中:“你知道吗...蔓陀萝有一另称,名曰碎心,因色艳红胜血,形若心状,十年一果谢却在瞬息,不似一般朵是一办办掉落,而是整个碎去....裂成片片....恰似心碎无痕.....又因其毒发之时心痛难当,撕裂碎心,故名碎心...”

“以前为你苦为情伤,当初对你落毒一半是报复,一半或许我是存着一点冀望想让你感同身受我的痛苦,明明方法有那么多样,我却选了最无法挽回两败俱伤的那种....我真是...太愚蠢了,是不是?”他凄恻的浅\浅\笑着,语气却是异常的云淡风轻,冷静的像完全无关己事。

“明明始终我只是希望,你心里能有我...偏偏有了希望,求之不得便成执念,有了执念就会使人疯狂,疯狂的渴求,疯狂的寻觅,疯狂的痛苦失落...”

幽的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恬静,我看见他绝望的哀伤...像一条凄冷的溪河,缓缓流入内心早已干涸的角落,不停的蔓延,扩大...

我忍不住伸手点了他的睡穴,只是突然觉得那双瞳仁里的自己,看起来竟有些残忍。

帐外侍卫的声音却恰好响起:“萧先生,陛下有要事相商,请你即刻过去。”

我一进入帐里,一束书简随即迎面摔来,正好划过我身侧,就落在脚旁。

一抬头望去见腾耀将高举的手重重拍落,震了一案的器物文书:“你胆子倒是不小啊,朕料着你一定不会乖乖的辅佐我军,却没想到你竟然串通一伙人连成一气来对付朕了!”

虽然心里有些底了,但我仍是拾起那那卷书简看了看,是厉之仪的运\河完工的报件,仔细瞧来并无不妥,如我当初所料他能够胜任总监工这个职位,当然也包括了我嘱咐他另作的一道闸口。

腾耀冷笑,眼神阴絷:“朕都还没命他开运\河启用运\粮呢,这份报子倒是先到了,朕叫他建运\河他却顺手多建了一道闸门,还特地在粮草被烧的隔日捎来,兵符被窃,朕在宫外也无法下令去他职务拆了闸门....一切倒是计算的很好啊,这算什么,你是藉他们之手在间接威胁朕吗!”

相对于他的狂怒,我只轻轻一笑,心中无比快意:“虽然现今情况不全在我预料之中,不过你这么说也是不错.....我是反过来在威胁你,而且你不得不受我要挟。”

奈何天 第六十五章

刀雕一样的遂五官,霎时凝结,只剩狭长的眼眸中,隐隐流动的暗潮正汹涌起伏着,无言默然。

我将目光放至案后挂着那张疆域皮版上,好整以暇的在等待他的回答,心中无半分焦急,拿万里江山不论抵换你的什么,都是值得的,不是吗....腾耀。

一抹阴影自他眼里划过,只消一瞬,他已恢复成平日那副自信凛然的样子,缓缓道:“你的条件?”

我踱至腾耀案前,上身越过了半个桌面,既而轻轻笑了:“这代表陛下是承认失败,愿意接受在下的要胁,进而满足萧某任何无理的条件交换了吗?”

“不要太得寸进尺了,萧遥...”腾耀霍然起身,脸孔就直对在我面前不到几寸的距离,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感受得到从他身上发出强抑着的寒意:“朕绝不容许任何的失败,无论在这决定逐鹿问鼎的节骨眼上,还是在你身上,朕都不会容任自己有任何的失败....”

我浅浅露齿微笑:“我也讨厌失败,更讨厌别人的欺骗利用,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倘若伤我一回,我必要狠狠回击,世无绝对,一人不可能永立不败之地,最后能畅声大笑者方是真赢家。”

这一番话果见又让腾耀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其实也是故意把话说的张狂蓄意的要他恼上这,拔虎嘴上须的乐趣可是难得能享上一回了。

“条件!”腾耀不应答,仍是执着在之前的问话,冷声道。

我也不再赘言,开门见山直接说道:“三个条件,一为厉之仪成功立业,他虽性格冲动,但聪颖敏慧,假以时日多加锻炼琢磨必成大器,重用他对你也是有益,将来一统天下也要有他一份,毕竟你的半璧河山是用他兄长的血换来的,至少他应得回他应得的一点东西,二保靖丹,我只望他长命百岁,无忧无病,最后你把蔓陀萝予我....”

他背过身去,支颔沉思半饷,呐道:“前两项要求,朕答应你,至于最后一个条件.....”

我悠悠轻叹,淡淡道:“你不肯给,难道非见我在你面前毒发身亡,你方才心满意足!”

“我没有不肯给的道里,只是就算朕给你,你身中剧毒也未必得解得了吧。”腾耀倏地转身,拾起掩于案上的一条皮鞭,大手一扬,掷至我跟前。

仔细一瞧,那条鞭子似乎就是用来刑沧海的那条,现不但通体黑彻的透亮,坚轫质地不过经方才这么一甩,竟全成了粉末留置地面,只馀鞭柄的部份仍是完好。

看来沧海也身中蔓陀萝一事,是瞒不过他了.....

“据朕所知,扣除了任沧海当日被烧毁的那盆蔓陀萝,放眼当今天下,朕手上的这株可是硕果仅存的唯一一盆了,蔓陀萝十年一结,一结一果,也没有一个中了此毒的人可以活过十年,十年届时,这解药你要是真要自己服下便罢,就怕你又会重施故计的来舍己救人....”

语调是少见的沉稳淡然,不过他依旧是背手而立,让我看不见他此刻神情。

一阵风起,刷过帐旁,啸声呼呼。

“今日是我要胁于你,你只官答应抑是不答应,蔓陀萝我要来为何,要用于谁身,就不劳你再徒费心”我冷冷说道,甩袖而去。

他方才话里突生的隐约关怀之意,我不是听不明白,只是再也没有心力去思索评量。
人世情爱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真假难辨,爱恨难厘,稍能慰藉的是这漫漫红尘漫长路,终也将尽。

回了己帐,沧海仍安好睡在榻上,我只是坐在床边,静静瞧着他,不过数月未见,细细端详他五官仍是精致完美,不过眉宇之间已隐隐多了几分刚毅男儿气,不损俊美,反添了一股成熟风韵。

沧海他....真的是已经长大,心胸视野也广阔了,再不需人照料看应,从旁教导,我不冀望他将来要如何如何成就赫赫功业,如何如何的顶天立地讲情重义,我只希望他能平顺安稳的过日子。

清风朗星,举樽对月,醉酒当歌便是畅快了一生。

将来将来...从来对我就是遥不可及,我曾计画筹建将来,但那是操纵着数百数千人的将来,我从不看不想自己的将来,所以从未有期待,所以从未有失望,但如今...我第一觉得将来如此真实贴近,近如伸手咫尺的距离。

或许几旋身,我便山阴道中,逍遥山林,踏雪寻梅。
那皓皓旷野上,无惧风雪只为一时兴起即是抛下了俗务随意至之的浪荡子,是谁...是谁...可是有伴在侧,天候虽冷,盈手相握,暖意却直流入心,那执手又是谁...是谁....

迷蒙中,只浮现隐约的轮廓。

渐离梦,恍恍惚惚,见沧海似乎已醒来,正在动作忙些什么,缠满胸口的白纱绢上,像是什么红色的东西渗了出来。
我大惊,神智全醒:“你在作什么,别乱动啊!”

沧海一愣,停了手下解纱布的动作,只微微笑道:“你别担心,我只是刚好看血渗了出来,想重新换过,看你睡得正熟所以索性自己动手了。”

我接过他手上解到一半的布绢,继续解着绕:“就算我睡着,你大可以叫醒我,你伤口未愈,这样妄动很容易再出血的,先是割腕为药,后是严刑拷打,你当真你的血多到流不尽么!”

他只笑不答,凤目微眯看来竟像隐含几分喜悦。

沧海垂下头,淡然语气里有些憾意:“这伤痕,看不见了啊....原本我以为会这辈子都会存着的....”

循声望去,纤长手指轻轻来回比划的是正心口,当初我刺他一剑的位置,已被两道交错鲜红鞭伤横肆其上。

身上的伤痕,总会淡化隐蔽,但心里的呢.....我跟他心里的伤口是否有消去的一日.....

66

应是剑拔弩张点点隐雷一触即发的时刻,这天下覆灭局走去势将定届之际,我的心情却是异常平静,凡事不理众人不见,整日只待在自己帐里静静照顾着沧海。

虽然伤见骨,但练过武也总是精壮的身子,沧海伤势经过几日休养已大致无碍,甚至已可下床走动无妨。

这几日里
不知为何沧海似乎睡得极少,不论是我睡着或醒来之时,总见床上那双清亮的眼睛望着我,虽是被人这样直盯着,但却没有丝毫压迫之感,甚至可以算是极其温柔的眼神。

“我脸上有么...做啥一直这样死盯着我?”我半开玩笑的问着。

沧海先是一楞,看见我眼里的浅浅笑意,随即也戏虐的抿嘴笑道:“十年多了,我一直都是这样在你背后看着你.....终于都要到了最后,就让我光明正大的多看几眼吧,只怕这样的机会也剩下不多了....”

闻言,我心中一疑,微皱拢眉,沧海却像是知了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生生住了口,硬是随口转了话题。

“天越来越冷了啊....这会的江南该还是暖冬吧,我们都很久没回去了...怕是再也无缘得见。”

我故意板着脸,轻敲了下沧海的前额说道:“胡说什么呢,你一定会长命百岁,将来行遍天下,游三川踏五岳,将来还有大好美景等着你,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当初找来这种天下奇毒的人是我,我怎会不知那蔓陀萝是十年方结一果,也没有一个中了蔓陀萝的人活得过十年,你心中作何打算我又怎会不知...”沧海说着竟不知从何而生出把匕首,将刀尖直对上喉咙,白闪闪的寒光晃得人心凉。

我大骇,立即冲上前去抢下他手上的刀子
刚凑上他身前他乖乖的任我夺下刀刃毫不反抗我方觉有诈却已是不及,肩上的几大穴已被沧海迅速封点,我动弹不得,只嘴上仍可活动,于是喊道:“沧海,你做什么,快替我解开,休要作傻事!”

“等解药到手,月笙你不是也打算背着我干这等傻事不是吗....不过是被我先抢一步罢了。”

沧海起身轻轻笑着伸手摸上我的脸:“我知你就算死也是不肯欠人半分的...对不认识的人来说是仁慈无私的行为,可对爱你的人来说你永远选择最残酷的方法....

我软声劝道:“不管你怎么想,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不要一意孤行,好吗...沧海,你快解开我的穴道。”

他听若罔闻,远眺的眼神有些迷茫:“我生迂至今,脑里刻着第一个记忆就是与你初见的那个烟雨午后,你就像现在这样坐着,那时你的一言一笑,我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就是绕着你而过,为了你练武,为了你学着接掌教务,为了你变得贪婪自私,为了你痛苦心伤....到现在我做每件事都是因为着你,若你不在了,我此生....也就什么也不剩了...一生一爱,最终落得一无所有,你让我要怎么好好活下去呢....”

沧海苦笑的伸手撩开我额前发丝,捂开我紧皱的眉心,轻轻吻上,然又附在我耳旁轻声道:“对不起...曾经我伤害过你背叛过你......可我是真的爱你....真的是...很爱你.....”

说完沧海也顺手点上了我的哑穴,我只得愤愤瞪着他,沧海走出去向门外的侍卫低声交代几句后回来则是刻意的撇过头去,回避我的目光,暗自运气试着想冲开穴道,却又发现竟连软麻穴也被点上了。

我忧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绪在鼓躁着,无从宣泄,积上了眼底化做涕泪酸楚,不住的打转。

虽说是天意本弄人,但为何我老是面对着这种两难皆苦的临界。

正当失神之际,不知何时腾耀已只身入了帐内,而他手上正是捧着一盆紫金,叶形扁长,冷凝晶霜,不就是如今天下仅剩唯一一盆的蔓陀萝么....

腾耀看了一眼,随即也了解了我是何种境况,便对着沧海冷冷笑道:“朕所答应的定下的条件是将蔓陀萝交与萧遥之手,可不是交给你,而且看来萧遥他像是不怎么愿意啊.....任沧海你又凭什么要朕把解药给你呢......”

“就凭你也料到了,我会把解药用在他身上,就凭只有我知道兵符的藏”沧海静静说道,径自走到腾耀的手上拿取蔓陀萝。

“你若要找死,朕当然乐见其成,兵符呢....交出来”

“腾耀啊腾耀....你到底是真的想看我中毒而死,还是舍不得月笙毒发身亡死呢...”沧海淡淡说道,却惹得腾耀当场青了脸色。

沧海见状也只是嘴角轻撇,像是极为讽刺的笑道:“你现在的眼神,不是一个天下霸主应有的眼神,你说他输在心软,我说你今朝便是输在你明明无法做到断情绝爱,偏又铁石心肠,自相矛盾!”

“此话怎讲!”腾耀阴恻恻问道。

沧海只笑不语,自叶中挑出了一颗鲜红色指般大的圆果捏在手底,走过来就要往我嘴里塞,我死咬着牙关硬是不张嘴,只是恶狠狠瞪着他
就算要拿一命换得一命,放眼天下我最是不愿拿他任沧海的性命来换。

奈何天 第六十七章 全文完附番外

沧海用两指硬是撬开我咬紧的齿关,我狠狠咬下,浓浓的铁锈味随即在嘴里散开,唇上一股刺痛,缩手一看,他的手指跟我的下唇都被咬得鲜血淋漓。

“你连我唯一能替你做的事也要拒绝吗....”沧海苦涩一笑,两泓水只幽幽看着我。

纵有千言万语要诉,也是喊不出口,也只得无奈的瞥向沧海,不停的使眼色要他解穴,沧海沉吟了一阵,终究还是轻叹一声伸手,但也仅只解去一道哑穴。

“我当初吃下的就是蔓陀萝的果实,将解药当成毒药吃下去,用中毒的相同方法来救,谁也说不准有没有用,与其是把现在唯一的解药浪费在我身上试验,还不如拿你救你不是比较实际吗?”

他所言虽说早有几分预料,但现今赤坦坦的说出实情,我还是不免心中一震:“那你怎么办,打算救了我就自己慢慢去等死吗....你知道...我不会眼睁睁看你这么做。”

“你也应该知道,我下的决定就不会轻易动摇,这颗蔓陀萝若你不吃,那留着也没用,我干脆一把捏了它算了。”沧海说着右手跟着握紧了拳,一下下慢慢的收紧。

我立即阻止道:“不要!”

“你愿意吃了...?”沧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露喜色。

我闭上眼睛,缓缓摇头:“你何苦要这样逼我,经过了这么多事,为什么你还是不放弃,难道你就不替自己留半条活路么?”

“可是除了你之外,我一无所有.....“从来都是压抑着痛苦的声音,沧海那样浓烈的感情,从来,我只感觉沉重。
此时听来却只是一股莫名的心酸。

什么生死关头,什么难泯恩仇全都抛诸脑后,我现在只想伸手好好的抱抱他。

“若你不在人世了,我就算苟活也跟死人无异...”

“任沧海,你这是做什么!”

听得腾耀喝道,我疑惑的一张眼,差点惊愕的忘了呼吸,沧海居然拿着小刀抵在自己的胸口上。

“你放心,我任沧海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我答应要交给你的东西就一定会交”沧海冷嗤道,腾出空着的左手伸入蔓陀萝叶根里一掏,竟掏出了那腾耀翻了军营上下都找不着的那块兵符。

沧海将那块虎形兵符扔至腾耀脚边,沉声道:“要是你够心狠手辣,早将蔓陀萝销毁就必会发现兵符藏于此,或者你当真对月笙动情,爱他至,你也必定不忍见他受苦,早早将蔓陀萝解药交出,同样也可寻回你所要之物,可惜在你纵是有意,但在你心中月笙还是不比你奋斗半生的皇图霸业重要。”

难怪...难怪那日沧海言道若非腾耀真值我半分真心以对,否则任他翻天覆地也找不出兵符藏匿之....
一抬眼,正撞上腾耀的目光,意外的见着他脸上复杂的神色,倒是不知此刻他眼中的我是何等模样。

短暂匆匆的眼神交错,像是拨云见月的重重迷雾尽散,我跟他都明白了些什么。

往事如潮回涌,曾经的拥有失去都在此刻明显了起来,他懂得他错过的是什么,纵是不甘,却也不会改变曾经的选择。
所庆幸的是,百感交集,我心中却没有一丝后悔。

“就算月笙选择的人不是我,我也万不能让月笙跟你这种人一起,你...没有那个资格。”他字字铿锵,说得腾耀脸上又是一震,却是无话可说,再望我一眼,似是做为与我这段过往的诀别,腾耀转身走了,就此真正的走出我生命之中。

沧海了然一笑,又走到我面前,手上的刀子仍是不放:“你若是因我顾虑我性命不肯吃,那我当下死在你面前,你就不会再顾忌了。”

刀尖一寸寸的隐入他胸襟,点点殷红缓缓渗出,我看着沧海脸上肃然神情,我知他是认真的,说到做到。
恨恨一咬牙,我终是忍不住喊道:“住手.....我吃就是了,你住手...”

沧海淡淡一笑,微弯笑眼纵有一丝笑意,却是更多的无限酸楚:“虽然你老说要跟我断绝一切情份,不当昔日的萧月笙,但是一直以来我为了自己的私心,偏偏就是不肯放手,时时刻刻追着你,提醒你不愿意想起的过去,虽然不悔,但是我知我错....如今,你吃下解药,从此我也不再纠缠于你,我放你自由.....萧遥。”

圆果咽入喉中,听他头唤我的一声萧遥,眼眶聚积的泪水跟着决堤滑下。

泪水蒙胧中,我竟看见了靖丹的身影出现眼前,温文笑脸一如当初,我大愕,不明所以的看向帐内的两人。

“因我自私所为曾经让你不幸,所以最后,我要把你的幸福还给你.....过去你的种种不快,就跟着我任沧海一同埋葬吧”沧海背对着我缓缓说道,声调异常的沉稳平静

“此别,我们后会无期了.....萧遥..”我滞望着他迅速绝然离去的背影,听着帐外数十尺外策马鸣嘶的声响,仍是收不回失神。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能就让沧海这样莫名其妙的就走了,霍然起身,我方才察觉穴道已解,应该是靖丹。

我才想开口,靖丹却已先一步抢白:“你应该是满腹疑惑要问吧,一切说来话长,自我醒来,任沧海就来找我共策要怎么从腾手下换你自由,那场大火,厉之仪适时的威胁都是我与他一手策画....其实原本因为你的关系我对他仍是心有芥蒂,但当我看到他为你向厉之仪低声下气的道歉解释你的无辜,他为你甚至不顾己身安危只是要换你幸存,我明白了他是真心的希望你能幸福...”

靖丹拉着我走向帐外被拴着的马匹前,苦笑道:“那小子说,他终于明白原来爱一个人最难受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放手,说一句愿你幸福。”

“同样的,我也只希望你能幸福...一切的一切你都无须再承担,你意欲为何,就只管放手取做吧...”靖丹大手一揽,与我拥抱,用力极,简直是要嵌入骨肉似的生疼,我只是任由他去,半声不吭。

策马狂奔,寒风锐利,刀刀划在脸上,耳旁是风声呼啸。
我脑中却全都是一个个沧海,许多年前那个冷傲孤僻的沧海...那个一心只信任尊敬我的沧海...口口声声都是恨的沧海...那个流着眼泪着说爱我的沧海....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爱他,还是不爱他...

凌空飘降的一缕雪片儿,冰冷的落在手上,我仰头一看,原来已是漫天风雪,
太多错综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我已不能分辨,我只知道他不能没有我,而我自使自终,从来也放不下他

眼前身影越见清晰,我手上鞭子猛加,马嘶快蹄,终于是挡在沧海座骑之前。

沧海很是讶异的望着我,不可置信的神情渐渐和缓了下来,既而升起的是一点希冀的光采。

我只淡淡一笑:“若你不幸福,我也无法幸福。”

“你的意思是....我没弄错吧....你真的愿意...”沧海一反平日的镇静,竟是激动的有些语无伦起来。

我好笑的点了点头,不忍再叫他穷焦急:“你愿意与我一起共渡馀生吗...这换我给你幸福...”

“我当然...”沧海笑泪俱下,一张口不过吐了几字一阵特别啸厉的风声来袭,便断了声息,竟直直堕下马去。

“你们这些杀我父兄的魔头,我一路跟踪你们,今日我总算是逮到机会替他们报仇雪恨....哈哈哈....”后方那个疯狂似的笑声,我没有去追。

我小心翼翼的扶过沧海靠到我胸前上,一根袖箭正半插在他心口上,沧海已是气弱微丝,望着我的眼睛不停的流泪,嘴唇蠕动着张口未语血却已是冒出嘴角。

他奋力抬起手,像是要朝我脸上抚去,停顿挣扎了一会儿,最后终是无力垂下。

“不要,沧海......不要啊....”我埋进沧海颈间,喉咙里的悲恸挤不出来,泪也忘了是怎么流....明明碎心之毒已解,为何我的胸口是前所未有的巨痛。

原来没有你,我也一无所有。

无垠雪地,只听得风雪呼啸,原来,真正撕心裂肺的痛是喊不出的。

心碎,原就无声。

奈何天全文完

奈何天番外 偶记黄昏一景

丁大是个天香楼里跑堂的,他名叫丁大可从小就是个矮个,又小又黑,枉费了他爹特意取的这个字,虽然丁大从小就没有钱上私塾念书,他不识字却也不怎么在乎,再说他也不是念书的料,再说凭着一点关系能混进这个江南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做事他也已经知足的很。

虽然听说前阵子常来光顾的那些大爷大官们说什么天下终于一统,改朝换代这玩意,他从来也不是很在意,现在的皇帝老子好像是换个叫腾什么来着在当,反正他这一辈子也见不到,管那么多做啥呢....有那心思还不如勤快点做事,搞不好月底老板还会多加他点工钱。

“客官,你的菜到上全了吧”丁大端上最后一道绘三鲜后,顺道再细心的确认一。

“嗯,都上全了,多谢....对了小二哥我们今晚要住你们天香楼的厢房,请准备两间厢房”座上一位面貌清秀的男子,极是礼貌的对眼前的小二微微笑道。

丁大一看着眼前淡雅出尘的笑容一时看傻了眼,连话都说得颠三倒四:“...喔,好...好的,我记下了。”

“不用一间就好”旁边那个猛往男子身上凑去的英俊青年,连忙叫道。

男子视若无睹旁边的抗议声,仍是对着丁大重复一遍:“我要两间!”

“我要一间。”

“两间。”

“一间。”

“......”

萧遥再也沉不住气的拍案冷喝道:“任沧海,我气还没消呢,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说两间房就两间房。”

沧海苦着一张脸,好声好气的试图解释:“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嘛,我那时是真的昏过去了,那混帐的箭再一点我就一命呜呼了耶,我昏过去也是人之常情吧。”

他没说出装昏的真正的原因是,他第一感受到萧遥对他的在意,虽然这样想有点对不住萧遥,不过他是当真舍不得醒来,只为能多享受一点他朝思暮想终于到手的幸福,所以才....

“那你醒过来了又不早说,害我在雪地里像个傻子抱着一个昏过去的人,哭了大半天....”一想到那时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之后,死了个大半天的人应该已是冷冰冰的才是,自几怀里抱着的尸体怎么还是热腾腾的,觉得不对劲,这发现在他强忍笑意的脸上微微的抽动。

虽都是过了一段时间的事,旦一想起当时的情景,他心里还隐约记得那种撕裂痛楚,一辈子再也不想体会第二失去的恐惧。

沧海瞥见萧遥瞬间黯然的脸色,知他大概是又想起了那日的情景,伸手轻轻覆上桌下那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捏了捏:“放心,你可是答应了一辈子都要陪我的,你的一辈子,一日一个时辰我都不让了,我要一辈子都缠着你,我不会先你而去的”

“再说有你这个妙手神医在此,还怕撑不过一个十年么....我不信找遍天下也找不到第二株蔓陀萝。”

“嗯...我知道。”萧遥轻闭上眼,细细感觉手背上那道温暖,如今虽是做了无根浮萍,飘泊天涯,远飙江湖,但有他偕行执手,那日的梦,也算成真了。

沧海看着萧遥淡淡笑着的脸,心中虽是陶醉,但还是不忘转头对着小二低声吩咐道:“所以还是一间房...”

“两间房!”

“不要这么小气嘛...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生气..”

“那是两回事!”

沧海苦笑,半真半假的兀自喃喃道:“其实你还是没有完全接受我吧...你在心里还是把我当弟弟吗,跟我一起不过是不忍心....算了,是我不该要求太多...”

无力的垂肩一叹,一举头愕然见萧遥飞快的朝自己脸上凑近,又飞快的坐了回去,沧海不感置信,要不是摸着嘴上还残留的温热触感,还有萧遥两颊难得升起淡淡不自在的红晕,他一定会以为自己在作梦。

“我会对弟弟这么做吗,笨蛋.....不要那样呆住盯着我看啦”萧遥看着沧海仍是呆愣住的模样,忍不住叫道。

回神后的沧海,心里简直是乐翻了天,激动的冲上去抱住萧遥:“所以是一间房罗。”

萧遥没好气的瞪了眼前这个过度兴奋的家伙一眼,却也是由着他去,转头才想叫小二别理他,谁知包厢里早已剩下他跟沧海两人,那小二早就不见人影。

眼见瞄头不对,敢紧溜出房里丁大暗自庆性好险趁那两个公子吵得正凶的时候就偷跑出来了,虽然他爱看美人,但因此可惹上了麻烦可不好。

丁大低头走下楼去,却冷不防撞上转角上来的一个客人,这酒楼里的客人不管是谁他可都惹不起的,于是直觉的就是连忙道歉:“客官对不起,是小的粗手粗脚,一不小心竟然...”

“没关系的,是我自己也一时不小心”被撞上的男子微微一笑,不甚在意。

“对了,请问刚刚是否有位萧公子在你们酒楼吃饭,能否请问是那一间房...”丁大一抬头,又是一傻眼,一天之内连遇到三个这么好看的美人,真是好运啊,这下他可真连话都忘了怎么说,干脆伸手指着斜后方自己方才出来的那间房。

“多谢了”靖丹一欠身,走到了门口轻敲了两下门,不待答应就迳自走了进去,随即响起一个男子不满的哀叫声:“你怎么又跑来打扰我们啊,上你连那个厉小鬼头一起带来吵得天翻地覆还嫌不够啊....”

黄昏迟暮,从窗里窜入的艳光流彩染了了案上那碗茶泽,对耳边的吵闹萧遥听若罔闻,只端杯就口的轻啜一口,龙井温润的微涩从喉里慢慢晕开。
他心满意足的浅浅笑了。

残阳依旧似血凄艳,他却已不再苍茫。

后记

拖了半年多的文,洋洋洒洒十几万字终于也走到了尾声,因为这篇文的关系也让我结交认识了一些好朋友,也因为这篇文一度被人称作后娘....笑
这样的结局应该让我摆脱这个称呼了吧,我说过奈何天一文并不是悲剧,但不可否认我的立意,主角的遭遇心境都带有沉重色彩,这本来就是一个无可奈何的故事,所以说纵使不是悲剧但给他一个惨淡的结局也是合情理的。

对于主角萧遥,我投入了很多的心血刻划这个无欲则刚的角色,适合他的也应该是一个悠远长的结局,但是为什么违背一开始写奈一文的初衷,大概是自己也舍不得吧

(由此证明我的善良,所以以后就不要叫我后妈了.....)

这个世界并不完美,但是总要活着去面对,希望无穷。
所以我给这个悲剧的故事,一个美好的结局。

最后还是不免俗的要谢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朋友,还有喜欢这篇文的朋友,谢谢你们一路陪我走到最后,行云在此感谢。

奈何天番外《空凄切》

送给靡靡的结婚贺礼

文/行云

四更天,夜色正浓,盈月朗照,窗外蝉寒凄鸣不止,切切哀啼。

沧海静静的坐在床边,一旁高几之上放着铜盆,盆边搭着条布巾,盆内的半盛的水竟是透着淡淡的殷红色,比碗口大不了多少的水面上泛出一股冷冷幽香,漫了全室。

今夜,乃十五月圆,也是蔓陀萝一月一的发作之时。
萧月笙气息不再如方才的絮乱,不再猛呕鲜血大冒冷汗,折腾大半夜累坏了,他终于是沉沉睡去。

始终面无表情的沧海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照料着,等到萧月笙暂时阖上眼,沧海这才像是松懈下来的无声笑了,虽是一笑,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以报复为名,以争权夺位作为借口,掩饰自己欲望的行径。
明知卑劣,但他无法自控。

看着萧月笙纵使熟睡仍是微微蹙起的两眉,清秀淡雅的面容,瞧来竟是有些隐隐约约的愁苦,连睡梦之中都不能安稳....月笙,你真的那么痛苦吗....

沧海轻轻吻上萧月笙眉间的皱折,将对一个男人而言,尤其是师兄这样一个孤高如月的男子来说,最不可容忍屈辱之事强行加诸在他身上,他会再怎么的痛苦难当也是可以预料的。

当日纵使早知今日会弄得这般狼狈地步,却是未曾有一丝后悔。

明明是爱他,为什么又要让他如此挣扎痛苦
他自问,可惜爱情原本无解。

丰润的唇顺着眉心挺直的鼻梁而下,进而贴上那两片薄唇细细反复啃咬,舌尖还感觉到余留在萧月笙口中浓浓血味,尝得出是种酸涩的铁锈味,他却是更为贪婪的吸吮,硬是要在苦涩之中绞出一丝甜蜜。

拉开了仅单系一条带子的里衣,露出整个前襟,颈脖,胸膛,臂肩,上腹,原本是点点朱色的肆虐痕迹,经过一日也渐渐转浅了些,明明是如同野兽一般侵占撕咬,藉由每一道痕迹倾注所有无法形之于口的悲哀。

淤肿渗血的伤口正如同诉说自己绝望的爱情,是那样残忍。

但既是那样刻的烙印,为何在昼夜间就可以淡去,再怎样刻热烈的,难道就无法长留。
就算做尽一切,自己是否仍是如同这些痕迹一般,转瞬即可在他的心里泯灭消逝

愤怒,不甘,绝望,痛苦,汇流成一股莫名的不安焦躁在他的胸间沸腾翻涌,疯狂叫嚣。

他用力的搂住眼前这个微凉的身躯,赤裸的胸膛号无遮蔽的紧密贴靠着,细长的两臂箝在萧月笙的背后,使尽全力的只是要将他推往自己更近一些,连指尖都在不停的打颤。

肌肤相贴,身体直觉的忆起不久前曾经的火热交缠,下腹即刻像是有把炙火猛烧
分不清是爱情的饥渴挑起了欲望,还是欲望挑起爱情的饥渴,只是同样不得解放。

两具身躯曾经再紧密的接合,最后终究是分开
要是可能,多希望能就这样将他嵌入自己体内,虽然他早已是自己的骨中骨,血中血。

但他却从不敢问自己算是他的什么,只因明知了答案会让他心伤,也无谓徒增痛苦。

被搂得喘不过气来的萧月笙,难耐不适的被迫醒来,看这般情景也只是微微一楞,感觉出自己身上那人炙热的欲望,萧月笙那对清冷的眸子依旧很快恢复了镇静,只是冷冷的看着埋在自己颈旁的那颗黑色的头颅,不发一语。

察觉到怀里的身躯细微的几颤,沧海抬起头望向淡漠如昔的萧月笙,为什么自己怀里明明实实在在的抱着他,皮肤尚感觉得到肉体相熨传来的温度,却还是觉得你与我隔了万里千山,你依旧是可望不可及,高挂穹苍的那一轮冷月。

为什么,我始终还是得不到你。

长久以来努力追求的空虚,累积的所有酸楚一袭而上,几乎就要他逼下泪来,再也关不住心里情思绝望的汹涌狂澜,掀起不顾一切的冲动,要一倾自己多年来的爱恋。

“师兄,我...”丰润的嘴唇不停上下的阖动着,要说的话却像是卡在喉咙里似的说不出口,明明是倾尽所有心力追求的爱情,为何连一句我爱你都不敢说出口。

萧月笙看着惨白着一张脸的沧海,腰侧背后就算是被抓着生疼仍只是挺直着背脊,一动不动,放任视线没有焦点的往屋顶上飘去。

“你够了没有,放手”仍是淡淡说道,异常平静的声调,连一丝责怪恨意也无。

意外的,沧海竟听从的放了手,却改拉下萧月笙的脸强迫着对上自己,沧海柔柔的笑了:“师兄,就算下了黄泉地狱,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痛苦───很痛苦─────就像胸膛里的血肉被活生生翻了出来一样的痛苦.....让人疯狂的痛苦,足以让人死去的痛苦。
绝望到尽头,只想要抓紧着眼前仅有的一切,发狂的侵占掠夺。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得,俯在身上那人眼里灼烧的哀伤,他不是看不懂,只是不懂这悲伤的一切究竟从何而来。
浑身酸软的身躯动弹不得,他只是轻轻的再度闭上了眼,细密的睫毛在眼窝下形成了无力的影子。

寂寂夜色里两具交缠的躯体,火热的空气里再容不下其它话语,正因他闭上了眼,所以看不见刚刚那个让他觉得残酷的笑容,已是悲伤的脸。
突窜起的高温让身体都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所以他感觉不出落上胸膛上的水珠,其实是从上落下的,怎样苦涩的泪水。

第一在露上发文还请大家多指教^^

奈何天番外 沧海有泪 【版庆文】

无论经过多久,物换星移,沧海桑田
三千青丝褪成一捧新雪,多少年后一个寂空无星冷夜,你仍记得那绮窗麝月
十指紧扣却从你指缝流走的,那抹捉不住的月光。

过往今昔
你没有过去,也不在乎过去
你的一切记忆一切爱恨,从那初见那个春雨轻寒的午后开始
夜回梦一般凄迷的日子做为先启。
清淡眉目,他隐隐含笑,便叫那春阳朝露都失了风采
一声沧海,便定了从此镜水月的痴缠
微温素手,似生烟暖玉,轻抚上你的脸颊,丝丝点点熨烫着你铁寒冰心
一朝心暖,便成了半生求之不得的悬念。
流光如电
那陈年旧事却从不曾被冲褪了颜色。

他对谁都是一派温文尔雅,也是对谁都是一般清远漠然
那隔阂原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除了面对你们的师傅,那波澜不惊的眼里,才有异动的光滟涟漪。
你比谁都清楚,那追随的目光背后,是怎么不容于世俗的感情
你比谁都清楚,因你用着同样的目光尾随之后。

原以为这无解之环就此一生一世
你无可奈何,却也心甘情愿,怨不得谁
直到他肝肠寸断的那日,一手扶养你们师傅死去
非但没有心伤,你反而有股万不该有的窃窃欢喜。

铁铸一样的死三角终于崩塌
你轻轻吻上他泪痕未干的睡容,细碎的吻像只是相啄互触一样的度
同是一轮幽月下,膜拜似的宣告仪式。
你以为从此就能尽入他眼里心里
却没想过一切就此陷入无可救药的坍溃,
那冷淡言语,叫人为之心凉的目光,你默然承受
只是等待──那怕是要上一生岁月都要坚持的等待。

清风朗月,春暖开
微风过,漫天雨中,你一旋身,为他舞了个灿星剑,他依旧不惊不喜。
红叶枫落,雪杳无痕
偶一跳升,刀光剑影里,你剑出鞘,为他掀了场血雨红潮,他视为理所当之
几番寒暑,漫长等候只待来了心凉。

直到那道疾疾寒光,插入你心肺之间
你眼里不见艳艳血光,不见万般景物
只见那依旧沉着的一双眸子,没有心疼没有着急
静静睇望──
你方知懂得世上有一种痛,可以让心像是被人亲手狠狠撕碎
终于,你不再甘于默默守候。

长久蓄积的满腔情意,愤愤不得解。
化做一把利剑刺穿他胸,落相同,苦痛却是有千万种样,终不相同。
银光划过那须臾弹指,自你眼角滴落的晶莹落入十丈红尘,乱眯眼。
君心谁懂。
他只道这一切背叛是你小孩心性的报复
纵使有怨,你却依旧动用不了他半分爱恨。

他逃,你追
这个故事太过漫长太多哀愁,你却不得不继续。
你在万丈渊虚浮漫步,一个错失就要摔落黄泉,粉身碎骨
百转千回,你却一再再跨过了出口,往密云行去。

你脚踩红尘黄泥路,一名不归
──自是无可归,从无出口。
你偶停脚兴叹问天,群壑只响寂然。
路经万里,山秀水葱在你眼底也只见得是风凄水咽
岁月洪流,竟不能冲淡心中那孤高月影半分
你知之甚切,那人姓氏早已刻入心版,此生不得磨灭的刻痕,拼凑成你半生最美丽凄艳的一道伤口。

得之,是幸
不得,是命
你知道你命中注定没有如此万幸。
只因
沧海纵是有泪千行,明月终是无心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