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蓝天by:香阪彩
第一章
这一天的苍穹依旧万里无云。
自远方眺望的山景,宛如从晴空中切割下来似地线条分明,勾勒出边缘的皑皑白雪在阳光的反射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晚间寒冷刺骨的白雪即使在白天也没有缓和的迹象,天气虽然晴朗,气温却没有一点回升。在微风轻拂之下,今天是个绝佳的滑雪日。
穿着各式各样色彩缤纷雪衣的年轻人散布在滑雪场里,因为明天正逢圣诞夜,所以人潮也显得比一般时候多。
从高俯瞰他们滑雪的模样,就像一尊尊精致的人偶。
“……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地方?”
他问那个先从升降机下来、走在前头的少年,少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点点头。
“是啊!那就是滑雪台。”
他指着对面一个朝向这里开口的巨大雪厢。
那足足比有一七四公分的和彰高一倍。
根据和他一起来的少年们的说法,居然有人可以轻易地飞过那个从下往上看,只看得到边缘的雪厢。
和彰难以置信地取下脸上的滑雪护目镜,眯起眼睛凝视着那块山崖。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两座滑雪场之间的树林交接。虽然明显地已经超出可以滑行的范围,但是,由于还有不少人喜欢在这里玩雪撬,所以地面上的雪也被滑雪板磨得平整而光滑。
和彰注意到附近的场地上,有许多经由跳跃而留下的痕迹。
其实在滑雪场走上一圈就知道,设施完备的滑雪道并无法满足所有的滑雪者,他们会故意在树林间、滑雪场旁的山崖附近滑行,或是在滑行途中跳跃等等。但是,并非每个滑雪者都拥有高超的技巧,许多人就因为有样学样,而搞得浑身是伤。
摔伤或撞到树而导致骨折都是个人问题,但是如果让雪道外的新雪,由于他们滑行的缘故而造成雪崩的话,问题可就大了。
他们虽然不是直接的肇事者,却有酿成大灾祸的可能性。
所以和彰尽量避免去滑那一类的雪道。然而一听到少年的形容后,那种急于探索的好奇心已经超越了理智所能控制的范围。
他想起学生时代的朋友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的确有道理。
例如把和彰带到这里的少年们,就一副习惯在雪道外滑行的模样,而且不时在途中利用雪块的冲击弹跃。虽然不能大肆宣扬,不过看他们的技术还真不赖。
和彰自己在念书时玩过一阵子,最多也只能做到在滑行途中,弯膝大幅度跳跃的程度而已。对于完全着地可是一点自信也没有。
就算跌倒,一想到反正有雪垫底也就不那么害怕了。而且,虽然已经好久没有滑雪撬了,但是和彰的身手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生疏,他甚至有点因为下意识依稀记得基本动作而有点得意。
要是和彰还在学生时代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有雪块的地方滑行吧!至于他为什么不再滑雪,并不是因为对自己没有自信,或者厌烦了不断重复的着地动作,而是为了自己背上背包里的重要生财工具。
对!就是照相机。
这不是在滑雪场里经常看到、用了就丢的傻瓜相机,而是和彰的爱机──NIKON ─AF系列F5 他不是因为个人兴趣才拍照,而是工作。和彰是综合运动杂志“FRONTIER”的专属摄影师。而且,他到白马山来也不是为了玩乐,而是为了采访明天在这里举行的挑战者杯滑雪赛的初赛。
介绍他接下这个工作的是文编高田。
──你下个星期有空吧?
在采访完大学橄榄球赛之后,正好有一段空档的和彰,在编辑部才没坐多久,就被高田给逮到了。
找到和彰之前已经先确认过他的行事历的高田,用他大学时在登山社训练出来的巨大身躯,把和彰的视线整个挡住了。
──到长野去吧!
──啊?
一听到高田提到长野,和彰首先想到的就是又要去登山。虽然最近没有什么比赛要跑,但是要体力和耐力的登山他可敬谢不敏。
──我不喜欢爬山。
听到和彰这么说的高田立刻不满起来。
──为什么?
──一般人能说爬就去爬冬天的山吗?
──什么叫一般人啊?你当摄影师几年了?姑且不谈实力,既然拿了人家的薪水就要有专业的自觉。
后来想想高田的话实在有够不客气,但是当时的和彰却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照相跟爬山有什么关系?
听到和彰无精打采的反问,高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戳戳他的背。
──去取材怎能不带相机?要是不用拍照的话,我干嘛专程带你去?
──取、取材?
和彰不解地反问。
──是啊,其他还会有什么事?
幸好不是冬天登山,和彰稍微松了一口气,一方面也为自己的鲁莽汗颜。
──……你干嘛脸红?
高田讶异地看着和彰的反应。
要是在这里支支吾吾的话一定会被追问,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带开话题。
──请问……?
和彰的声音出乎自己意外的大。
──要去采访什么比赛呢?
被和彰吓了一跳的高田反射性地压低声音说:
──式障碍。
──啊?
和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高田声音虽小却清楚地再重复一。
──我是说式障碍滑雪比赛。
式障碍。
自己应该没有听错才对。
但是,和彰还是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用质疑的眼光望着高田。
──你说真的?
──我干嘛骗你?
──那种滑雪比赛值得报导吗?
和彰的问题让高田为难地皱起眉头。
式障碍是滑雪竞技的一种。在平均斜度3度左右的滑台上,有着人工雪块覆盖的滑雪道──通称障碍滑雪道。所谓式障碍,就是从这个滑道往下滑行,然后在途中经过两个大雪块障碍时,表现空中跳跃的技术。下滑的速度、弧度,还有避跃障碍时的技巧,都是评分的重点。
除了世界选手权及世界杯之外,这个项目也纳入奥运的正式比赛之中。虽然在长野奥运时,日本女选手里谷多英赢得了一面金牌,但在日本国内受注目的程度还是相当低。
是滑雪运动的专业情报杂志也就算了,但是像“FRONTIER”这种专门介绍各种运动的综合杂志,怎么会想去采访这么冷门的运动项目呢?
──连这种冷门运动都可以报导,才能展现我们的实力啊!
和彰并不是被高田的雄心壮志所感动才去,而是半强迫地到达长野。
理完一些杂务后的和彰,昨晚夜才抵达这里的饭店,没想到要来采访的高田本人,却因为临时有事,要在比赛当天才能赶到白马来。
因为这是个还不一定能写成报导的采访,公司自然也不会加派人手过来,也就是说这里的工作人员只有和彰一人。
因此,今天到场地勘察的就只有和彰一个人,从早上到会场察看障碍台的搭设,及出场选手练习的情况,就已经拍了不少照片。
第二章
全长三百公尺的障碍台设在滑雪场中央。因为怕外行人会迷糊地闯进去,所以不但在入口标示了“选手区”的字样,还在周围架设了栏杆。
即使坐了升降机还是得到比较下面的地方才能看得清楚,所以和彰就套上雪撬滑到栅栏旁观察。那是个就算取下他背上的相机,也得相当慎重滑行的超级斜面。
而且,区域里的人工障碍雪块,还以相当不规则的方式配置。出发口有两个,选择左或右都会影响下滑时的速度。
从盘旁边观察的和彰惊于那障碍雪块面积之大,应该有将近一公尺左右吧?
像这种滑雪道光是亘滑就很不容易了,更何况途中还要跳跃两,和彰不禁为参赛选手捏一把冷汗。
最离谱的是,参赛的人身手绝大部份都不是很好,光是和彰勘查期间,就有不少在练习的选手频频跌倒,更有人才一出滑台就往旁边滑行了几公尺远。
滑雪跌倒看在一般人眼里或许是相当严重,但事实上,雪这种天然靠垫是会吸收掉不少滑倒时的冲击。
初步勘查完后的和彰,到位于下方的小别墅去吃中饭。
就在这里从邻桌的三名少年的口中,知道了一般滑雪道外的树林里,架设了一个巨大的障碍台之事。
一开始这三名少年是被和彰背包里的相机所吸引。
经过一番攀谈之后,知道和彰是专业摄影师的他们才说出障碍台的事。
那有着三公尺高、距离地点却将近十公尺高的障碍台,足以让想一展身手的年轻人却步。
然而,听说有个技巧高超的家伙,居然能够成功而且毫发无伤地飞跃它。
──他常常来滑耶。你去看看啦,一定会吓一跳。
──他的周围好像一点重力也没有。
──障碍对他来说真是不屑一顾,他的技术实在好得没话说。
听到他们如此异口同声的称赞,即使再没兴趣的人也会兴起想一睹此人风采的念头。
反正比赛明天才开始,没有人会在练习上多浪费体力,而且采访选手练习也写不了什么报导。那还不如跟他们去看看那个能做超级跳跃的家伙,说不定更有新闻价值。
就这样,吃完午饭的和彰随着他们来到了那个滑雪道。
“他什么时候才会来?”
拿出相机调整镜头的和彰,询问坐在斜坡上的少年们。
他们用视线互让发言权,终于其中一个腭腆地说:
“我们也不知道。”
“啊?”
没想到少年会这么回答的和彰,发出有点脱线的声音。
“什么叫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开滑啊!”
“怎么会不知道?你们不是朋友吗?用手机把他叫出来不就得了?”
和彰理所当然地质问。然而少年们却摇摇头说:
“不是啦!”
“我们只是在这里看过他而已,最多也只知道他的名字。”
老实说,少年们的话真令和彰感到失望。
依照他们在小别墅吃饭时的说话的语气,仿佛是来到这里就一定能看到他似地斩钉截铁,所以和彰才搁置下午的采访跟着过来,这跟被骗有什么差别?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的和彰看着少年们不知所措的表情,也不忍心再责备他们。
是自己听了他们的话才动心,而判断或许能写成报导的也是自己。又怎么能责备这些难得遇到摄影师,而想炫耀一下的少年们呢?
“那他叫什么名字呢?”
其中一个染着茶色头发叫阿广的少年,迫不及待似地回答和彰的问话。
“GOUDA但是我不知道他姓什么。”
“几岁?”
“跟我们差不多吧!”
阿广的回答又让和彰不禁想叹气。
在这么广阔的滑雪场里,他不认为自己单凭年龄在十六、七岁,名字叫做“GOUDA”这么少的条件,就能找到那名少年。
“还有谁知道他的事吗?”
和彰尽量掩住自己的失望问道,少年们又是面面相觑。
“因为他满有名……所以只要提到那个会作大跳跃的家伙,应该大家都知道吧!”
但是,他不知道有谁会知道GOUDA 的联络地址或就读的学校。
“那家伙不太爱说话,也满难接近的。”
不过,连一个好朋友也没有实在太离谱了,像他这种年龄的少年,比起单独行动应该更热中与集体玩乐吧!
而且,他又喜欢在滑雪场展露自己的技术就更不用说。一个人还不如跟朋友一起玩,如此进步也会更快。
当和彰再想问一真的不知道他有没有朋友时,其中一个叫圭二的矮个子少年突然“啊”了一声。
“对了,他好像跟一个人特别要好。他们经常一起滑雪的……叫什么名字啊?”
一时想不起名字的圭二又说不出话来了,此时阿广好像想起什么似地说:“ENO ?”
“对,就是ENO 啦!”
圭二立刻附和阿广。
“如果是他,应该就知道GOUDA 的手机号码吧?”
“有可能哦!”
在圭二和阿广一脸兴奋地聒噪不停时,一直没开口的叫做南的少年突然呐呐地插嘴:
“但是,你们怎么联络ENO ?”
“唔……”
两人的表情瞬间又僵硬了起来。
光看他们的脸,和彰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不知道。”
“我也是……”
沮丧的两人同时垮下肩膀。
南浮起一抹乾笑对和彰说:
“对不起,我们不知道GOUDA 的手机号码,也不太清楚ENO 的事。”
就在和彰苦笑着准备回答的时候── 一个滑雪者穿过巨大的雪厢旁边时,突然在扬起一阵雪雾后,停在阿广身后。
虽然只是一瞬间而已,但是和彰可以从这个人的姿势和停止时的平衡感,看出他应该是技术相当好的行家。
正当惊讶于这个明显比一般滑雪者程度要好出许多的人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和彰,正要转过头去问阿南知道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
圭二已经手舞足蹈地大叫起来。
“ENO 、是ENO !”
第三章
原来他就是刚才的话题人物之一──“ENO ”。听到这些穿着滑雪板的少年谈论时,还以为ENO 也是滑板一族的和彰,意外地发现他脚下竟是长长的雪撬。
那就是说跟“ENO ”很熟的“GOUDA ”也是滑雪撬的罗?
“我们等你很久了耶!”
把滑雪板脱掉的圭二朝ENO 奔去。看到圭二这么热情的欢迎,ENO 有点不自在地推推脸上的护目镜。
“你们找我干什么?”
“他是‘FRONTIER’的记者,想要拍摄GOUDA 的照片。不过,不知道GOUDA 什么时候会来滑。”
“GOUDA ?”
一脸吃惊地重复着朋友名字的ENO ,扬起右手的雪杖指着斜面上。
“他在那里啊!”
“真的?”
惊叫的圭二回头看着和彰。
和彰赶紧把视线转往向障碍台的方向。
依他现在的位置,因为离障碍台太近,所以能锁定的镜头有限。
尚未正式见过GOUDA 的和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确信,他一定会表演空中大弹跳。
就像被自己焦急的心情催促一样,和彰拼命地冲下斜面,感到一股紧张的气息迫使自己跳了出去。
因为和彰往下冲的力倒太强,而且下方又是光滑的雪斜面,要是照这样掉下去的话,一定会以背部着地。
不过,和彰这几年来当记者培养出的反射神经,让他即使从斜面滑下还是紧抓着相机。
当镜头对准障碍台时──
从三公尺高的巨大雪厢顶端跃出了一道人影。
他高高地飞向蓝天之后,再大幅度地回转。
那伸展出的双臂就像自由飞翔在天空的鸟儿一般,连重力都不复存在。
和彰愣愣地目送那道掠过自己头顶的身影。魄力十足的画面虽然让和彰的大脑暂时停止运转,然而他的手指却反射性地猛按快门。
唰地一声,他轻飘飘地着地了。
真是名不虚传。这个叫GOUDA 的少年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技巧太有自信,还是仗着比别人聪明,才敢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然而不管怎么样,他的确有充份报导价值。
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
和彰急着起身去采访他,却因为刚才落下的姿势不对而导致无法动弹。
担心把比生命还重要的相机弄坏的和彰,只能右手高高地抬起,试着挣扎起身。
此时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滑到他的身边。
“你没事吧?”
ENO 伸出手助和彰一臂之力。
在他的帮助之下才勉强站起来的和彰,还来不及向ENO 道谢却先往斜面下看。
幸好那个穿着红色雪衣的身影就停在较缓和的雪斜面降落点上。和彰立刻知道他就是GOUDA ,不过他停下来并不表示不会离开。
焦急的和彰突然大叫。
“请问!”
和彰尽量提高自己的声音好让在另一端的他听到。
“你能不能让我拍照!”
听到和彰的话,GOUDA 歪歪头。看他的反应和彰可以知道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过可能不是很清楚。
“我说的是照片、照片!”
和彰把手圈在嘴上从腹部发出声音。
他似乎听到了照片这两个字,但是看他歪着头好像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或许他没想到会有人想要拍他吧!
怕他会离开的和彰正想再开口的时候,旁边的人突然说话了。
“你想拍GOUDA 吗?”
穿着蓝白相间线条雪衣的ENO ,身材看起来跟和彰差不多高,因为有半张脸隐藏在护目镜之下,所以不是很清楚他的模样,不过从他讲话的音调可以听得出来是个很开朗的人。
“啊、是啊!他跳跃的模样实在太具震撼力了,如果拍成照片的话,效果一定很棒……”
想到圭二等人说过ENO 是GOUDA 的朋友,和彰赶紧把目标转向他。
ENO 好玩地看着焦急到有点结巴的和彰。
“跳跃的照片啊……”
ENO 思考了几秒钟后拔出自己的雪杖。
“我想应该可以吧!不过,我如果擅自答应你的话,那家伙可能会生气……你还是直接去找他交涉吧!我先过去叫他等你一下。”
ENO 说完,也不等和彰回答就滑了下去。
“啊!等一下……”
ENO 的动作快得让和彰只能望尘兴叹,不过他也随即朝着斜面追下去。
他跑到障碍台旁,把自己的相机收入背包后换上滑板。
要是用滑板滑行的话,就能直接滑到GOUDA 所在的降落点。
他滑滑板的技术虽然没有GOUDA 和ENO 滑雪撬来得高超,不过幸好也没有摔得很惨就来到他们面前。
原来他就是刚才的话题人物之一──“ENO ”。听到这些穿着滑雪板的少年谈论时,还以为ENO 也是滑板一族的和彰,意外地发现他脚下竟是长长的雪撬。
那就是说跟“ENO ”很熟的“GOUDA ”也是滑雪撬的罗?
“我们等你很久了耶!”
把滑雪板脱掉的圭二朝ENO 奔去。看到圭二这么热情的欢迎,ENO 有点不自在地推推脸上的护目镜。
“你们找我干什么?”
“他是‘FRONTIER’的记者,想要拍摄GOUDA 的照片。不过,不知道GOUDA 什么时候会来滑。”
“GOUDA ?”
一脸吃惊地重复着朋友名字的ENO ,扬起右手的雪杖指着斜面上。
“他在那里啊!”
“真的?”
惊叫的圭二回头看着和彰。
和彰赶紧把视线转往向障碍台的方向。
依他现在的位置,因为离障碍台太近,所以能锁定的镜头有限。
尚未正式见过GOUDA 的和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确信,他一定会表演空中大弹跳。
就像被自己焦急的心情催促一样,和彰拼命地冲下斜面,感到一股紧张的气息迫使自己跳了出去。
因为和彰往下冲的力倒太强,而且下方又是光滑的雪斜面,要是照这样掉下去的话,一定会以背部着地。
不过,和彰这几年来当记者培养出的反射神经,让他即使从斜面滑下还是紧抓着相机。
当镜头对准障碍台时──
从三公尺高的巨大雪厢顶端跃出了一道人影。
他高高地飞向蓝天之后,再大幅度地回转。
那伸展出的双臂就像自由飞翔在天空的鸟儿一般,连重力都不复存在。
和彰愣愣地目送那道掠过自己头顶的身影。魄力十足的画面虽然让和彰的大脑暂时停止运转,然而他的手指却反射性地猛按快门。
唰地一声,他轻飘飘地着地了。
真是名不虚传。这个叫GOUDA 的少年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技巧太有自信,还是仗着比别人聪明,才敢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然而不管怎么样,他的确有充份报导价值。
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
和彰急着起身去采访他,却因为刚才落下的姿势不对而导致无法动弹。
担心把比生命还重要的相机弄坏的和彰,只能右手高高地抬起,试着挣扎起身。此时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滑到他的身边。
“你没事吧?”
ENO 伸出手助和彰一臂之力。
在他的帮助之下才勉强站起来的和彰,还来不及向ENO 道谢却先往斜面下看。
幸好那个穿着红色雪衣的身影就停在较缓和的雪斜面降落点上。和彰立刻知道他就是GOUDA ,不过他停下来并不表示不会离开。
焦急的和彰突然大叫。
“请问!”
和彰尽量提高自己的声音好让在另一端的他听到。
“你能不能让我拍照!”
听到和彰的话,GOUDA 歪歪头。看他的反应和彰可以知道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过可能不是很清楚。
“我说的是照片、照片!”
和彰把手圈在嘴上从腹部发出声音。
他似乎听到了照片这两个字,但是看他歪着头好像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或许他没想到会有人想要拍他吧!
怕他会离开的和彰正想再开口的时候,旁边的人突然说话了。
“你想拍GOUDA 吗?”
穿着蓝白相间线条雪衣的ENO ,身材看起来跟和彰差不多高,因为有半张脸隐藏在护目镜之下,所以不是很清楚他的模样,不过从他讲话的音调可以听得出来是个很开朗的人。
“啊、是啊!他跳跃的模样实在太具震撼力了,如果拍成照片的话,效果一定很棒……”
想到圭二等人说过ENO 是GOUDA 的朋友,和彰赶紧把目标转向他。
ENO 好玩地看着焦急到有点结巴的和彰。
“跳跃的照片啊……”
ENO 思考了几秒钟后拔出自己的雪杖。
“我想应该可以吧!不过,我如果擅自答应你的话,那家伙可能会生气……你还是直接去找他交涉吧!我先过去叫他等你一下。“
ENO 说完,也不等和彰回答就滑了下去。
“啊!等一下……”
ENO 的动作快得让和彰只能望尘兴叹,不过他也随即朝着斜面追下去。
他跑到障碍台旁,把自己的相机收入背包后换上滑板。
要是用滑板滑行的话,就能直接滑到GOUDA 所在的降落点。
他滑滑板的技术虽然没有GOUDA 和ENO 滑雪撬来得高超,不过幸好也没有摔得很惨就来到他们面前。
第四章
“……你能不能让我拍几张照片呢?”
成功地直接停在GOUDA 身边的和彰,不耐地把滑雪板脱掉后直接提出要求。
穿着红色雪衣和白长裤,头戴一顶黑色呢帽的DOUDA ,可能是因为护目镜的颜色太了,所以不太能捕捉到他的表情。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和彰。和彰再度焦急地说:“我不是要拍什么奇怪的照片,只是想把你跳跃时的样子拍下来。”
“跳跃?”
应该已从ENO 口中知道和彰来意的GOUDA ,却用平板得令人捕捉不到表情的声音重复问着和彰。
“我跳跃时的照片?”
“是的,这里没有人跳得比你更好了,不但魄力十足,而且赏心悦目。请你一定要让我拍照。”
和彰把刚才跟ENO 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站在他身旁和彰才发现GOUDA 十分高大,要看他的话还得仰望。如果把他的雪靴和雪撬除下的话,也可能有一八 公分左右。
这么高大的身材还能跳得那么高,可见他的腿和腰的弹性有多强。
沉默地听着和彰说话的GOUDA 突然闷闷地说:
“……刚才他说你是杂志的摄影师,请问你是哪家杂志的?”
“我是‘FRONTIER’专属的摄影师。”
和彰立刻回答了GOUDA 的问题。
光从这两三句交谈,和彰便判断出这名少年的警戒心相当强,所以即时表明自己的身份也有助于缓和他的紧张感。
要是运动杂志专属摄影师的话,想拍他的照片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在GOUDA 身边一直听着两人谈话的ENO ,选了一个好时机插进话来。
“你不是也买过‘FRONTIER’吗?像上那个足球赛,还有田径特集就是啊!”
那么有名的杂志来找你还不快答应?ENO 又拍了GOUDA 的肩膀一下。
然而,GOUDA 的反应却出乎和彰意料之外。
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用雪杖指着斜面上说:
“你是听他们说的?”
“嗄?”
乍听之下不知道GOUDA 话中之意的和彰,一时反应不过来地呆望着他。
少年又忍耐地解释了一。
“我问的是你是不是听他们说的?”
“啊啊、是啊!”
GOUDA 指的是南他们。看到和彰肯定地点点头,GOUDA 的脸上浮现了微妙的表情。
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脸上的意思好像对他们向和彰说出自己的事相当不以为然。
和彰心想他真是与众不同的少年。
一般的少年只要听到是杂志社的摄影师想要为自己拍照,很少有人不答应的。
特别是像滑雪这种可以充份展现力与美的运动,想出风头的少年多如过江之鲫。
他们甘愿冒着危险做高难度的动作,除了自我满足之外,多少也有想引人注意的成份在。
然而,这个能够从三公尺高的雪厢上跳出,同时在空中做出完美动作的少年,却因为运动记者的采访而感到不悦。
看来他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却丝毫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
身为一个职业摄影师,和彰怎么能就此退缩呢?
虽然和彰当上专业摄影师的资历尚浅,但这还是他第一遇到这么一个令他有拍摄欲望的对象。
那充满震撼力的跳跃,以及像大鸟般在空中跃动的身影,都透过镜头地烙印在和彰的视网膜上。
他很想再看一,再看一之后纪录在他的底片上。
飞翔在蓝天和白雪之中的少年。
“真的不行吗?”
“……”
GOUDA 没有回答和彰的要求。
虽然知道GOUDA 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人,不过这种反应还真让他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好。
要是他直接拒绝的话,和彰还可以想别的理由说服他,但是在完全不回答的情况下,就要看和彰怎么引起他的兴趣了。
要是他真的不愿意应该会直说吧?
其实,今天才第一见到和彰的他,大可不必对和彰这么客气,不要就直接拒绝,根本无须多做考虑。
然而看他没这么做,和彰判断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你要怎么样才答应呢?”
“啊?”
GOUDA 讶异地问。
从他被护目镜遮住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表情,但是这还是他第一对和彰的话产生反应。和彰没有错过这机会。
“你是要我低头求你,还是要我下跪?如果这篇报导登上我们的杂志的话,编辑部当然会有谢礼。但是,在这之前因为是我个人的决定,所以不会得到太多的协助。”
换言之,和彰的意思就是只能尽力而为了。GOUDA 听完和彰的话扬起手来。
“等一下。”
他有点混乱地低语。
“你为什么这么想要拍我的照片?”
“因为赏心悦目。”
和彰斩钉截铁地说。
“你跳跃的样子太吸引人了,不留下记录实在可惜,我想让更多人看到你跳跃时的动作。这些理由还不够吗?”
“……”
GOUDA 叹了一口气。
就像不知道怎么办似地,他转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友人。
和彰没有办法看到ENO 送了什么讯息给GOUDA
不过,转回头来的GOUDA 低沉却坚定地说:
“好吧!”
“你是说……”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答应吗?”
他有点自暴自弃地说。
和彰兴奋地伸出手笑着对他说:
“谢谢你──呃,GOUDA ?”
和彰主动抓住GOUDA 没有反应的手,半强迫地跟他握手。
然后转过头对着已经下到障碍台中间的三名少年大叫,已经得到GOUDA 的同意了。
他们就像自己要上杂志似地雀跃不已,兴奋地拍打彼此的肩膀。
和彰谢过他们后转过头来重新面对GOUDA
“一开始你打算跳几给我看?”
从滑雪场下来的和彰等人,坐上四人座的高速升降机。
因为要做大幅度的跳跃必须先助跑,从跃起到降落点大概有数十公分,所以乾脆坐升降机比较快。
“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叫GOUDA 吗?几岁了?”
因为三名少年只告诉和彰他叫GOUDA ,所以和彰也只能跟着这样叫。
如果只是单纯的拍照的话,知不知道名字都无所谓,但如果要写成报导的话,起码要知道主角的姓名和年龄。
“我姓垅本,叫垅本GOUDA ,十七岁。”
还以为他又会挣扎半天才开口的和彰,有点意外他的乾脆。
“GOUDA 怎么写?”
“星宿的那个昂跟太平的太。”
“哦,很好的锰跃真是动人心魄?BR> 除了第一看到的前转之外,他还表演了在空中抓住脚下雪撬后,两回转的“RODEO 七二 ”,以及后退到障碍台,抓住雪撬以横向方式两回转的“MUTEGRAB九”等式动作。
和彰边把这些画面捕捉入镜头之中,边在心里为少年的技术赞叹不已。
以飞跃障碍台而产生出“NEW SCHOOL系”的年轻人,为滑雪写下新的记录。
伸展四肢飞跃障碍台滑法用的大多是滑板,表演的姿势充满力与美。为了因这股新潮流而陆续发展出幅度较宽、长度较短的滑板;以及被称为“SNOWPLATE ”,一公尺之内专用的轻短好飞的滑板,渐渐炒起一股飞跃障碍台的热潮。
现在不管在哪一个滑雪场上,都看得到会表演这种技术的年轻人,连和彰都在白马看到不少。
然而,却没有一个少年能像昂太那样穿着雪撬在空中做出华丽的回转。和彰看过不少业余滑雪好手的录影带,但是一点也没有现场观看来得逼真过瘾。
最值得一提的是,昂太的动作特别大,直线冲向蓝天之后回转好几圈才着地。白马的障碍抬因为架设在一般滑雪道以外,不但视线差,连降落点也相当狭窄,即使是看在像和彰这种外行人眼里,也知道不是一个很好跳跃场所。
但是,昂太就是能飞得轻松自在,就好像背上长出一对翅膀般,轻飘飘地飞翔在蓝天之中。那感触强烈的画面,到现在还印在和彰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越拍越起劲的和彰,一直到升降机的营业时间快结束后才放两人一马。
“对不起,让你们整天都陪着我拍照。”
和彰为自己不停叫昂太跳跃之事道歉,没想到当事人倒是一副不太在乎的样子。
“无所谓,反正我经常在飞。”
昂太毫无仰扬顿挫的语气让和彰有点不知所措,夏田急忙插进来打圆场。
“他的意思是叫你不用介意啦!”
“哦……谢谢你。”
听到夏田这么说和彰才松了一口气。
看昂太没有否定,夏田应该没有说错。和彰心想他这种容易招人误会的个性,一定给他带来过不少麻烦吧!
“明天就是圣诞夜了,你们还要来滑雪吗?”
即使昂太要来,和彰跟明天才会抵达的高田也必须去采访比赛,说不定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去看他。不知道和彰心中纠葛的昂太乾脆地摇摇头。
“明天不会来。”
“是吗?”
和彰难掩失望之情,夏田在一旁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问: “森先生要在这里待多久?”
和彰考虑了几秒钟后回答。
“明天……最后到后天吧?”
等采访完比赛之后,就算不想回去也不行。夏田又问:
“你是到白马度假的吗?”
“不是,是因为工作。这里明天不是要举行比赛吗?我就是来采访……。”
“明天的比赛?”
夏田不等和彰把话说完就惊讶地接话。
“昂太也会参加啊!”
“嗄?”
这换和彰吃惊了。
他慌忙地转头望向昂太。
“夏田说的是真的吗?”
他刚好跟把护目镜推起的昂太视线碰个正着。
昂太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和高挺的鼻梁,算是轮廓相当的美男子。
充满魄力的滑雪照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就算要做专访而必须拍近身照,昂太的长相也足以让看过的人留下刻的印象。
昂太面无表情地看着和彰。
“是啊!”
“那、那你今天不用练习吗?”
昂太简短地回答了和彰的疑问。
“练过了。”
“啊?”
“中午之前我就到滑雪道练过了。”
“有吗?”
在中午的练习时拍过几张照片的和彰,不记得看过昂太这号人物啊!
“有啊!”
“你骗我吧?我那时也在那里拍照啊,怎么没看见你?”
昂太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说:
“应该是你不记得了吧!”
“嗄,但是……”
“我滑了好几。”
看过像昂太滑得这么好的少年之后,应该会过目不忘才对,但是,无论和彰怎么搜寻自己的记忆库就是想不起来,连他身上的雪衣都毫无印象。
和彰不禁沮丧自己到体在拍什么啊!夏田在一旁安慰他。
“我们又不是只在一个场地练习,而且也没有加什么特别的动作,你没发现是很正常的事啊!”
反正要表现就等明天了。夏田又加了一句。
夏田说得没错,与其在这里悔恨过去的错误,不如提起精神迎接明天的挑战。
而且,明天又可以看到昂太华丽的滑技,要是再抱怨的话可是会遭天谴的。
“那明天就请你好好表现了。”
昂太点点头。
他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从表情看来可以知道他信心十足。
“啊,对了,请你不要告诉大会我们今天曾经在一般滑雪道外滑行的事。”
本来已转身离去的夏田突然回过头来表情认真地说。
“我不会餐到乱讲啊!你们为什么怕他们知道?”
和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特别强调别说出去。夏田满脸恶作剧似地笑了。
“不管哪个滑雪场都禁止在一般滑雪道外滑行啊!而且,要是被裁判知道要参加比赛的正式选手,非但不练习还在外面秀的话,可是嵊跋炱婪值摹!?BR> “说的也是。”
和彰这才明白。
难怪一开始见到昂太的时候,他会一副不太想搭理的模样。
看到一直在帮昂太讲话的夏田,和彰不禁笑了。
“我在写成报导的时候不会把这些事写进去。”
“不能黄牛哦!”
夏田爽朗的说完后,迅速地追上已经先走的昂太,也跟着滑下去。
和彰目送着两人的背影。
直线滑向滑雪场彼端的昂太和夏田,不用几秒钟就消失无踪了。
翌日,是飘着细雪的阴天。
因为没有下多少雪,所以滑雪常上的障碍并没有累积太多新雪。不过,由于太阳没有露脸的缘故,所以即使到了下午气温还是没有回升的迹象。
和彰在滑雪道下方第二障碍台到终点的中间占好位置后,僵着手指准备相机。
预赛在上午就已经举行完毕,有十五个人进入决赛。因为下雪的关系影响视线,所以有不少参赛者跌倒或冲出滑道之外。
垅本昂太则凭着他的直线滑法和腾空跳跃,以第四名进入决赛。
“他就是你早上说的垅本?”
今天早上才到饭店一夜没睡的高田,看着预赛选手说:“光是空中跳跃这项技术就可以看出他的弹性有多好了,而且也只有他在预赛作直线滑行。他不但脸蛋长得吃香,要是回转的技术再加强一点的话,连参加国际级的比赛都没有问题。“
“他有这么棒吗?”
听到高田对昂太下这么好的评语,着实令和彰有点吃惊。
“他还是个高中生吧?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我看好他极有可能成为未来日本的奥运代表选手。”
从八年前就开始采访奥运滑雪项目的高田,看过不少国内外的滑雪好手,所以他的评语有一定的可信度。
在昨天就看过昂太飞跃的和彰,当然觉得这个少年很不简单,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有晋升奥运选手的实力。和彰心情复杂地沉默不语。
和彰虽然比任何人都先采访到昂太,但并没有真正看出他的实力,自己只不过是迷上昂太飞跃的雄姿而已,丝毫没有发掘到他将来的发展性。
“凡是都要经验啊!”
高田猜出和彰沉默的理由鼓励似地说。这反而使和彰更加沮丧。
难道自己沮丧的表情真的这么明显?那不是很没面子?
和彰就在这样低落的心情下迎接决赛的来临。
第二的比赛是从反顺位开始进行,也就是说从第二十名开始滑行,而在预赛中获得第一的选手则殿后。
边把选手们的模样纳入镜中的和彰,边感觉到这种运动的难度之高。
想拿到此预赛高的分数的话,不但得争取时间,回转以及跳跃的完成度也要比之前好。
不过,想在短时间内矫正自己的缺点,除非天赋异禀或实力过人才办得到吧!
在决赛中有不少选手,就是因为太紧张或得失心过重而失常。
到了预赛第七名的选手出场时,合格的选手连一半都不到,也没有出现比赛时表现更好的选手。
就这样,终于轮到了前五名的选手出场。
从这种情形看来,与其出奇制胜还不如脚踏实地的取得分数来得重要。
预赛第五、六的选手都选择了这种方式。他们顺利地回转了几圈后,毫无瑕疵地完成了障碍台的跳跃,滑完全程。
不过,这种情形对于像和彰等人的平面媒体来说,就失去了报导的价值。虽然不能说那些选手摸鱼,但是没有冒险的话又怎么能超越自己呢?
就在和彰这么想的时候,昂太已经站上了起始点。
他身上穿的不是昨天那一身红色的雪衣加白色雪裤,而是全身鲜艳的蓝。
障碍跳跃用的雪衣,大部份都会为了强调膝盖弯曲时的变化,而在那里加上不同颜色,昂太穿的也是属于这一类的雪衣。长裤的侧面是整条长型的白色线条,然后在膝盖交叉。使膝盖并拢后,看起来就像一个大Χ一样。
在大会人员一声开始之后,昂太立刻冲了出去。
昂太采用比预赛时还要直线的滑法,在加快速度后,像踢开那些障碍似地有力回转,进入第一个障碍区。
他用的虽然是跟预赛一样的双半回转,但是在高度民主上咳比预赛的时候高出许多。
然后以令人不禁要想他或许能做到三回转的轻松姿势着地。
迅速地越过障碍的昂太进入了第二区。
这的他虽然也采取了跟预赛时进入第二区一样的滑法,但是用的却是难度更高的弯起膝盖,让雪撬在身后呈交叉状态的三六 度回转,叫做“IRONCROSS ”的技法。
在空中像瞬间静止般飞跃的昂太,两膝弯曲着地后,虽然有点站不稳,但立刻就挺直了背脊,继续滑过剩余的障碍后,以高举右手的姿态到达终点。
他在脚下扬起一阵雪尘停止后,又高举握拳手势。
在一旁观赛的滑雪者们纷纷高声欢呼。因为昂太的IPONCROSS 完美得近乎国际选
手的水准。 隐身在兴奋观众中的和彰也藏不住自己的激动,举着相机的手指抖得厉害。
他不记得自己在昂太空中飞跃的时候按了几快门,而且他今天所展现的技巧比昨天给自己拍的更为精彩。
没想到有人能那么轻松地从重力中解放。
在空中飞舞的少年身影,再度烙印在和彰的记忆之中。
成绩即将发表了。
这个大会有七位评审,其中五位负责障碍台的部份,而其余二位则负责式回转。
五人之中除了负责最高分和最低分的两人之外,总分是以其他三人的给分来计算。
当发表昂太获得二十七,五个令人咋舌的高分时,四周再度响起欢呼声。
从昂太完美的滑行技术,本来就可以预知他一定会得高分,但是没想到居然高到这种程度。
惊讶地仰望着计分板的昂太,听到从人群里传来的夏田的叫声,回过头来的他和夏田高高地击掌,以示庆祝。
在兴奋之情还没有被浇息的时候,下一位选手已经就定位了。
或许是被昂太精采的表现压制了吧/ 第三名的选手滑得稍欠精采,理所当然分数也不高。预赛第二名跟第三名一样,在分数上无法超越昂太。
最后一个出场的第一名选手,由于在第二区的时候没有控制好脚下的雪撬,以致在最后几公尺里无法漂亮的回转就到达终点。
当他的分数显示在计分板上的时候,句确定了昂太的胜利。
跟昂太站在一起等其他选手分数公布的夏田兴奋地拥住昂太,和彰用远镜头捕捉到了他们互相拍着对方、雀跃不已的样子。
因为昂太刚好背对这个方向,所以和彰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过夏田兴奋得几乎扭曲的表情,以及昂太手部的动作就看得很详细。
为了更近地拍摄他们喜悦的表情,和彰慌忙奔下斜面。
挑地方跑的和彰走得摇摇晃晃,不过他越是焦急就越是被雪绊住脚步。
此刻的他真恨人手不足,现在才说似乎也嫌太晚。
第六章
当和彰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时,颁奖典礼已经开始了。跟着跑过来的高田一脸兴奋地对着正在捕捉镜头的和彰说:
“喂,他竟然得了第一名啊!”
“是啊!”
看到和彰只专注的脸贴在镜头上点头的高田有点不满地说:“怎么?你不替他高兴吗?不是你先发掘他的?”
“我当然替他高兴啊……你别挡住我拍照好吗?”
和彰边闪开高田拍着他肩膀的手边抗议,但是高田完全不为所动。
“颁奖典礼的照片有什么好拍的?你不是认识他吗?还不趁颁奖完后去访问他。”
“哦!”
“哦什么哦?你到底有没有干劲啊?”
高田口气凶恶的说,还用手推和彰的背。
幸好和彰已经把相机放下,否则难保不撞到牙齿,不过,他还是被高田的蛮力给逼退了好几步。
不能对前辈无礼的和彰只能恨恨地瞪着高田,然而高田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眼光似地,表现出一副轻松的神情。
再瞪着他那一脸胡渣的老脸也没有意义,和彰把视线转回已经站上颁奖台的昂太。
当和彰一看到他脸的那一瞬间,不禁惊讶地倒抽了一口气。
拿着优胜奖杯的昂太,脸上浮现着得意的笑。
但对从一开始认识昂太,就没看过他脸上有什么表情的和彰来说,那难得的笑容当然相当新鲜。
昨天之前,还以为他是个超龄成熟的少年;不过,此刻的他,却是个拥有可爱笑容的一般青少年。
“……他笑起来还挺可爱的嘛!”
和彰不禁脱口而出,高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不能可爱吗?”
就算他再高大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啊!耳边听着高田的话,和彰的视线还是持续停留在昂太身上。
明明可以笑得这么可爱,昨天却摆着一张扑克脸。
而且,在昨天采访时,一又一飞跃障碍台的他,竟然完全没有用今天使出的滑行技术。
他可能还隐藏着什么吧!
除了一成不变的神情、强力的回转,还有轻盈地飞翔在天空的模样之外,他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吧!
和彰突然好想看。
他对垅本昂太这个选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前辈。”
持续盯着昂太的和彰对高田说:
“要不要考虑替他做一篇特集?”
“啊?”
高田不解地望着他。和彰有点不耐地重复一。
“我说的是特集。就是继续追踪他接下来会参加什么比赛,还有拍摄他练习的情况。
算是我们的独家吧!“
“你来真的?”
“当然。”
高田哑口无言地凝视着和彰。
这种障碍跳跃的比赛在滑雪项目里不算是主流,况且对象还是个默默无闻的高中生,究竟能争取到多少篇幅呢?
就算真的写成企划,要是到时总编辑一声令下,也随时非停止不可。
但是,和彰已经下定决心。
“我觉得……他……垅本昂太,有值得我们下赌注的价值。”
几秒钟之后高田也同意了。
“搞不好真的不错哟!”
“啊──你就是森先生吗?”
这个叫做北村满头白发的老师,一听到和彰报上姓名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
和彰在到学校拜访之前,已经先跟滑雪社顾问北村先生在电话里联络过了。虽然知道和彰是运动杂志的专属摄影师,但可能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吧!
看到和彰不自在的表情才回过神来的北村,咬了一声后开始说话。
“你就是要访问垅本的吧?”
“是的。呃……好像有点打扰到校方了,不好意思。”
看到和彰有礼地低下头,北村慌忙摇摇手。
“不会、不会,是我们应该感到光荣才对。这还是本校第一受到这么大的杂志社注意啊!”
身材矮小的北村怎么看也不像是滑雪社的顾问,说他是柔道部还比较合理。他那被阳光晒得黝黑的皮肤,再配上亲切的笑容,看起来相当和善。
“只有森先生一个人来采访吗?”
“啊,是的。本来还有一位文编会来,不过接触的工作是由我负责。”
请多多指教。和彰再度低下了头。
大会纪录的资料上写着,垅本昂太是县立高中的二年级生,属于滑雪社。
他从去年就开始参赛了,不过因为技术还不够纯熟的关系,并没有太好的成绩。
然而,经过今年一整个夏天的练习后,昂太有了令人惊讶的进步。
“障碍跳跃是相当容易引人注意的项目,要如何越过障碍是左右胜负的关键,如果没有在回转上多下工夫的话是无法飞跃的。”
北村老师在带和彰到体育馆的途中边对他解释着。
和彰还以为滑雪社大概每天都会带到滑雪场去练习,没想到听北村说才知道议而不决星期只去三左右。其他日子的话就是做跑步练习、柔软操以及骑自行车等等。
“因为我们是县立高中,所以没有滑雪场专用的健身设备,到了冬天就很辛苦了。”
“发生跟其他社团抢场地的情况吗?”
体育馆只有一个,真要抢起来的话可伤脑筋了吧?北村老师苦笑着说:“其实也没到抢那么严重。”
属于多雪地带的白马,到了冬天的时候操场就无法使用,所以在体育馆练习的社团也就相对增加。在五年前新盖了一座两层楼的体育馆后,是比其他学校的竞争率低了很多,不过要练习的话还是得事先排表。
“因为现在是寒假,其他的社团都在休息,所以我们就可以独占体育馆了。一般的情况是以围网区隔,两边有不同的社团练习。”
听北村老师一说,和彰才想到现在是寒假。曾几何时还是学生的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职业摄影师,在每天不规则的生活下,早就忘记还有寒假这档事了。
“过年也要练习吗?”
“因为已经进入滑雪旺季了啊!”
和彰边问边随着北村老师走进体育馆。
滑雪社的社员分散在体育馆的各个角落各自作着体能训练。有人把另一个同伴背在背上作伸展练习,要参加跳跃项目的人,就两人一组互相检查姿势的正确度。
整个滑雪社差不多有三十个社员。因为没有人做比较剧烈的练习,所以整体的气氛感觉很闲散。
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放在角落的一个面积相当大的弹力床。
和彰正想问为什么滑雪社的练习会用到弹力床时,就发现昂太的背影。
在滑雪场时因为他戴在帽子看不出来!其实昂太染了一头明亮的短发,还用慕斯让头发竖立起来。
昂太的打扮虽然不是特别怪异,但是一头茶色发丝倒是让和彰感到相当意外,有点跟他沉默寡言的性格不合的感觉。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和彰没有立刻发现昂太的踪影。
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的昂太正在做空中转身练习。
他重复作着弯膝、伸手握住脚踝后想旁边两回转的动作。
和彰一看就知道他做的是飞跃障碍台的练习。
“垅本,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北村老师站在弹力床下向昂太大叫。
全神贯注于练习之中的昂太,在空中望向和彰等人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有一秒钟的接触。
昂太那无防备的视线让和彰心跳了一下。
要是被他正面凝视的话,一定会有什么都被看穿的感觉。
也不知道和彰心中的动摇,昂太在空中又一个回转后,展开双手翻身跃下。
或许是因为他身材高大的关系吧,在空中停留的感觉好像也比较久。
只有两秒钟的练习,在他身上却有时间仿佛停止的错觉。
昂太慢慢地走近他们。
“不用我再帮你们介绍了吧?”
“……”
没有回答北村老师的昂太,直接看向和彰。
面对那依然如故的扑克脸,和彰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
“上的事谢谢你了。”
“──?”
“谢谢你让我拍照啊!”
“……哦!”
知道和彰之意的昂太这才低沉地应了一声。
“没什么。”
他的意思是没有道谢的必要,还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意思?
对于少年的不善言词,倒是北村老师反应比较激烈。
“人家是专程从东京过来采访你的,你怎么说‘没什么’呢?不好意思,这家伙老是这个样子。”
“没关系啦,请你别在意。”
看到北村老师代替学生低头致歉,和彰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是我摆脱他让我拍照的。”
“但是……”
“而且,我也知道他不太爱说话。”
仿佛两人的对话跟自己完全无关似地,昂太的视线在空气中浮游。
真不知道他是迟钝还是天生的大人物。
不过就算是迟钝,光是站在那里的昂太也够赏心悦目了。
除了高大和俊朗之外,他只要沉默地站在那里,就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应该说是他发自内在的光芒吧!
他的跳跃那么大的震撼力或许也是天生的气质所致。
第七章
“……啊!果然是森先生。”
当和彰无意识地呆望着昂太侧面的时候,突然听到一旁传来一个开朗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是个满脸笑容的少年。
有点卷度的头发长及下颚,还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和彰还记得那张令人想微笑的脸。
“夏田?”
和彰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他。夏田冲着他一笑。
“是啊,上真实麻烦你了。”
“你……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
“是啊!跟昂太一样是滑雪社的成员。”
越来越多的事实,让和彰有点掩不住内心的动摇。
上采访的时候夏田宛如昂太的经纪人一样,在沟通不良的两人之间充当翻译的就是他。
和彰知道他们是好朋友,但没想到还是一所学校的同学及社团。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夏田的滑雪技术也不错,他要是也参加比赛的话,应该可以拿到不错的成绩。
“你在做什么?”
和彰挥除杂念问道。夏田笑着回答:
“我在练大回转,准备以回转项目参加高中联赛。”
“你是高中联赛的代表吗?好厉害。”
“嘿嘿,谢啦!”
夏田腭腆地搔搔脸。
跟障碍跳跃不同的大回转项目,是以争取时间为主的比赛,在大回转的项目中又以回转最需要技巧,从开始到终点的回转都有一定的路程。光是在已经变成冰板的急斜面上,依照红蓝两色的旗帜所表示的点以侧身滑行就已经够困难了,要是冲出滑道的话,不用说更是立刻失去资格。
“难道你不做障碍跳跃。”
夏田苦笑着回答和彰。
“是啊,大回转选手应该没有人会参加障碍跳跃吧!而且,我们穿的滑板和靴子也不适合那个项目,想飞也飞不了。”
“真的有差那么多吗?”
“有哦!昂太的靴子就是软趴趴的,要是给我穿的话根本就没办法滑。”
“……是你的太硬了。”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昂太这时才插入一句话,看来滑雪道具还分得真细呢!
比昂太还要讲究的夏田,愤愤然地对昂太说:
“我的爱克斯可是锐利又有男子气概啊!”
滑雪板哪来什么男子气概啊?但是,夏田说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嘴上说不过夏田的昂太只能耸耸肩叹气。
看着两人的和彰有点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什么都慎重其事的昂太,一定是被天生开朗的夏田拉着跑。
所谓凹凸拍档就是指他们这种情况吧!
夏田的身材和性格都跟和彰差不多。在以速度为竞争要素的大回转选手来说,绝不算占优势的体格,然而从他还能被选为高中联赛选手这点来看,证明他实力非凡。
看他平常一副天真乐观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到会是参加那么吃力比赛的选手。
说到这里,连昂太跟障碍跳跃的感觉也相去甚远。因为那种作秀性质相当强的项目,应该更适合喜欢表现自己的选手。
──他们应该互换角色才对。
好奇心旺盛的夏田又找到新话题发问:
“对了,听老师说你是要来密集采访的?”
“嗯,是啊!”
和彰点点头,夏田“哦”了一声。
若有所思地来回看着和彰和昂太的夏田,突然压低声音对和彰说:
“我看你是真的爱上这家伙了吧?你喜欢他的脸还是身体?该不会真的为了障碍跳跃来的吧?”
“身……”
太离谱的名词让和彰瞠目结舌。
要替一个运动员做独家专访,为什么得去注意他的脸蛋或身体呢?昂太的确是个俊美的少年,但是这跟采访是两回事,和彰是因为迷恋上他强力的弹跳及空中回转,才向公司提出这个企划案。
不过,和彰仍掩不住自己微妙心理动摇。夏田那一句“你真的爱上这家伙了?”
一直在他耳边萦绕不去。
和彰虽然想追问夏田的真正想法,但又怕听到更恐怖的答案。而为什么会想到“更恐怖的答案”,这一点也让和彰的额上渗出了阵阵冷汗。
要是自己保持沉默只怕就此被肯定,如果反驳的话,又怕声音会泄漏自己心里的不安。
可是用颤抖的声音否认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啊!
看到不知如何是好的和彰一脸困惑的模样,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的北村老师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喂,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嗄,老师你不在意吗?”
夏田毫不在乎地反问。于是北村老师板起脸来。
“有什么好在意的?”
“是吗?真奇怪。”
看到夏田不满地噘起嘴的模样,昂太的唇角浮起一抹轻笑。
自己明明被当作玩笑的题材却丝毫不在意。虽然从他没有变化的表情上看不出来,不过可以判断出他似乎觉得有点好玩。
──这家伙的性格的确值得玩味。
看着昂太的反应,和彰啼笑皆非地想着。
反过来想,一个社会人士还被高中生的玩笑逗得团团转,也真是没面子。
中午的天气就像海市蜃楼一样,到了滑雪场居然冷得半死。黄昏之后温度更是急遽下降,看来入夜以后可能会降到零度以下了。
有在活动身体的选手还好,只拿着相机采访的和彰可就冻得全身僵硬。
不知道在多久之前他的手指就已经失去感觉。戴着手套根本无法按下快门的和彰,只能戴着一副薄薄的布手套,但却挡不住酷寒。
在橘红色灯束照射下的障碍台,只有少数几名少年在练习。
当然昂太也在其中。
他穿着一身跟和彰初见面时一样的红色雪衣加白色长裤,从刚才开始已经在台上来回滑了好几。
在学校属于滑雪社的昂太也参加了当地的障碍跳跃队。顾问北村先生在年轻时虽然是跳跃好手,但并非专攻障碍跳跃项目,所以再怎么指导也有限。这也就是昂太加入当地障碍跳跃队的原因,因为里面有许多指导老师都曾是障碍跳跃的好手。
白天在学校社团练习回转的昂太,到晚上就跟着队伍一起到滑雪场实地练习。和彰就是来参观他练习的情形,不管看多少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依然存在。
他利用自己那充满弹力的膝盖几乎成一直线地往障碍滑道奔去,虽然中途也会被障碍所绊,但是因为下滑的力道太强,所以影响不大。
昂太原本就实力坚强,更何况他目前正于最佳状态。
前天举行的挑战杯第二战他也拿下了第二名的佳绩,就是最好的证据。
看到他在第二区滑得依旧顺利,和彰不禁期待他能连续优胜。然而,昂太却败在最后有点乱了阵脚的四个转弯,以致无法拿到优胜。
不过,这算是他第二站上颁奖台了。对原本没没无闻的昂太来说,这已经算是相当好的表现。本人和其他观赛者都非常满意。
从他毫无变化的表情实在难以判断,不过从今天的练习看来应该也滑得很愉快。
他所展现的每一种高超技巧都令和彰叹为观止。昂太只是个高中生,却能完成种种高难度的技巧,当然有时落地的动作并不是很稳,但也不至于到跌倒的地步。从他失去平衡却能够迅速站稳继续下一个转弯,不难窥出他的潜能之强。
如果有国际级的教练在一旁指导的话,相信练成更好的技巧也绝非梦想。
一想到昂太无穷的发展性,和彰没来由地兴奋起来。
“辛苦你了。”
和彰把相机收好,走到已经练习两个小时终于练完了的昂太身边对他说。
透过颜色较淡的护目镜凝视着和彰的昂太突然冒出一句:
“是不是很冷?”
“你怎么知道?”
“你的嘴唇都冻白了。”
和彰冷到失去血色的嘴唇,似乎已经超越紫色而变得无色了。
听到昂太的话赶紧伸手抚摸自己嘴唇的和彰,发现连手指都失去了感觉,不禁苦笑。
就如同昂太所说,和彰就算穿着雪衣也一样冷得牙齿都合不拢。
“你们在滑可能没感觉,不过在旁边观看的人就快冻成冰棒了。”
“对不起。”
“嗄?”
“是我找你来的。”
他可能是为了在社团活动结束后,邀和彰来看他练习而觉得过意不去吧!
自从和彰开始密集采访昂太以来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他还是一样沉默寡言,表情也没什么大变化,不过跟第一见到他时比起来,和彰已经越来越了解他了。
所以他也知道,其实昂太并不是像第一印象那么粗线条的人,或许是因为他拙于言词所以经常招来误会,其实他还满细心的。
“没这回事,又不是你强迫我来的,是我自己想看才跟来的,所以你不必想太多。”
“……”
看着沉默地凝视着自己的昂太,和彰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又继续解释。
“我只是有点冷而已,还不到感冒的程度啦!你真的不用担心。”
“那就好。”
昂太只简短回答了和彰的解释。
是昂太主动要求和彰叫他的名字,可能是他习惯这个称呼吧?据和彰所知,会叫他“垅本”的只有北村老师。
即使是比自己年纪小的高中生,但昂太毕竟是采访对象,就这样大剌剌地叫他的名字似乎不太好。不过,当和彰想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跟着夏田他们叫起昂太的名字了。
“──刚刚看了你的练习之后,我觉得你好像很喜欢障碍跳跃?”
“是啊!”
昂太一副怎么现在才问的表情。和彰继续说:
“你也喜欢自由项目吧?”
“嗯。”
“那要你二选一的话,你会选哪一个?”
“障碍跳跃。”
昂太毫不犹豫地回答。
其实,和彰已经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要是比较喜欢自由项目的话,就不会练习障碍跳跃练得这么勤了。令和彰意外的是,昂太居然答得如此迅速。
仿佛他心中只有这个答案而已。
“这两种有什么差别?”这昂太考虑了几分钟才说:
“障碍跳跃有规则,除了障碍之外,还有回转及着地都在计分范围之内,不但难度高,也具挑战性,跟自由项目完全不一样。”
“那自由项目的优点呢?”
“可以单纯享受滑雪的快感。”
因为没有规则,所以怎么滑都行。比如说昂太的拿手绝招后空翻在障碍跳跃上就被禁止,也不能用同一个技巧在两个滑道上使用。
然而,自由项目就没有这种规定,不需要技巧去飞、去回转,就如同它的名称一样,只要尽情地表现自己就好。
“也就是说障碍跳跃是你的主修科目。而自由项目只是选修罗?”
昂太点点头。
“但是,你却把选修当成优先?”
“嗄?”
“我第一见到你的时候,你没有去练大会的标准练习却一个人玩得很高兴,而且还是在一般滑道之外。”
“啊……”
被和彰一说,昂太才想起来的样子,神情有点尴尬。
“那是……”
“那不太好吧?”
看到难得一见的昂太的窘状,和彰不由得想调侃他。
知道和彰是在享受自己窘迫的反应,昂太满脸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说的没错,不过在一般滑道练习实在太无聊了。”
“为什么?”
“人太多了,自己还没享受就先撞到人了。”
最重要的是──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上场之后要用的技巧。
“这一点……我倒能体会。”
没有人会在赛前自行泄底。
滑雪这种运动强调的是瞬间的刻印象,如果让别人知道你要怎么滑的话,万一被抄袭就前功尽弃了。
要是其他选手知道昂太要做双回转的话,说不定就来了三回转了。
“如果我更有实力的话就不用担心这一点,但现在还不行。”
和彰无法反驳昂太的话。
没想到比赛前的昂太竟然会想得这么多。
他明明可以像一只大鸟一样翱翔在空中啊!
“……你不玩滑板吗?”
最近在年轻人之间形成一股风潮的滑板,跟障碍跳跃等项目不同,自成一格,还满受滑者欢迎的。
昂太闻言随即摇摇头。
“不玩。”
“为什么?”
“没兴趣。”
被这么斩钉截铁地回答,和彰再也问不下去了。但是,他可以从昂太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厌恶的感觉,或许是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吧!
──下再跟夏田问问看。
和彰边在心里这么想边继续发问:
“那……什么是你滑雪生涯里最惨痛的经验?”
“惨痛?”
“嗯。”
“刚开始学的时候总是跌倒……”
视线漂浮在半空中的昂太,沉思片刻后随即乾脆地说:
“刚开始跳的时候雪杖曾经从我手上飞走,落下的角度也不好,还差一点骨折。”
看昂太虽然说得轻松,但是只要滑过雪的人都知道,那是多么危险的失败。
“一定很危险吧?”
“我的肢关节也脱臼过。”
“唔哇!一定很痛……”
光是听他这么说的和彰就已经皱起眉头。
和彰的反应让昂太笑了。
“即使伤痕累累,你还是想飞?”
“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
“怎么会?”
其实和彰很佩服他。
不断遭受挫折还能坚持己见的人,一定有相当的毅力。
还是飞翔在空中的感觉已经远远超越了受伤所带来的痛苦?
虽然和彰只能穿着滑板跳不到三十公分,但是从昂太的言谈中,也可以隐约窥知空中飞翔的魔力。
“回到正题吧!能不能谈谈你刚才最后做的那个双回翔?”
还以为问题到此为止的昂太,已经弯下身来准备脱掉雪靴了,听到和彰的声音又再度抬起头来。
“我还是第一看到有人在障碍跳跃里用到那种技巧。”要是其他选手知道昂太要做双回转的话,说不定就来了三回转了。
“如果我更有实力的话就不用担心这一点,但现在还不行。”
和彰无法反驳昂太的话。
没想到比赛前的昂太竟然会想得这么多。
他明明可以像一只大鸟一样翱翔在空中啊!
“……你不玩滑板吗?”
最近在年轻人之间形成一股风潮的滑板,跟障碍跳跃等项目不同,自成一格,还满受滑者欢迎的。
昂太闻言随即摇摇头。
“不玩。”
“为什么?”
“没兴趣。”
被这么斩钉截铁地回答,和彰再也问不下去了。但是,他可以从昂太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厌恶的感觉,或许是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吧!
──下再跟夏田问问看。
和彰边在心里这么想边继续发问:
“那……什么是你滑雪生涯里最惨痛的经验?”
“惨痛?”
“嗯。”
“刚开始学的时候总是跌倒……”
视线漂浮在半空中的昂太,沉思片刻后随即乾脆地说:
“刚开始跳的时候雪杖曾经从我手上飞走,落下的角度也不好,还差一点骨折。”
看昂太虽然说得轻松,但是只要滑过雪的人都知道,那是多么危险的失败。
“一定很危险吧?”
“我的肢关节也脱臼过。”
“唔哇!一定很痛……”
光是听他这么说的和彰就已经皱起眉头。
和彰的反应让昂太笑了。
“即使伤痕累累,你还是想飞?”
“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
“怎么会?”
其实和彰很佩服他。
不断遭受挫折还能坚持己见的人,一定有相当的毅力。
还是飞翔在空中的感觉已经远远超越了受伤所带来的痛苦?
虽然和彰只能穿着滑板跳不到三十公分,但是从昂太的言谈中,也可以隐约窥知空中飞翔的魔力。
“回到正题吧!能不能谈谈你刚才最后做的那个双回翔?”
还以为问题到此为止的昂太,已经弯下身来准备脱掉雪靴了,听到和彰的声音又再度抬起头来。
“我还是第一看到有人在障碍跳跃里用到那种技巧。”
“是吗?”
“那一定比一般的滑翔难吧?”
昂太过了几秒钟才回答和彰的问题。
“……因为无法着地后就回转,所以不常在比赛中使用那个技法。”
“你的意思是说,世界级的选手也不这么做罗?”
“艾尔本大卫和强尼摩兹都曾经用过。不过,我只在公式战中看过而已。另外,就是芬兰的瑞雪。”
昂太淡淡地举出几个世界级选手的名字。有点跟不上他速度的和彰慌忙摇手。
“等、等一下!摩兹和瑞雪我知道,但是那个艾尔本……”
“大卫。”
“对!艾尔本大卫是何许人啊?”
“艾尔本是美国人,因为第一参加世界杯就使用双回旋滑法,所以有‘双回旋王子’之称。”
“他很有名吗?我怎么没听过?”
因为和彰从来没有采访过滑雪运动,所以在接下这个任务之前,为了恶补就跟高田借了许多录影带及杂志等资料,可能因为一下子吸收太多了,所以艾尔本大卫这号人物,完全没有存在他的记忆库里。
看到和彰有点尴尬地问,昂太倒是不介意地回答。
“他不像摩兹或约翰洛克那么有名。”
“为什么?”
“因为他最近已经不用双回翔了。”
知道和彰不会满意这么简单答案的昂太又继续解释。
“不过,他曾经代表美国队参加过世界杯,也曾来过日本。”
“唔……”
和彰不知道给怎么接下昂太的话。
从昂太能够──举出在世界滑雪界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名将后,却又肯定地说“没有人会那样飞”,看来他也是个不可小觑的硬角色。
那些国际级的知名选手对一般高中生来说,应该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大人物才对,然而昂太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和彰可以感觉到昂太是个非常不服输的自信家。
“你想在公式战中使用双回翔吗?”
昂太毫不犹豫地点头。
“嗯!”
“你能够在这一季里练好吗?”
“不拼命练的话就不行。”
“你现在不已经很拼了?”
“还要更好。”
为了在公式赛里有杰出的表现,昂太必须再接再厉地提高自己的脚力和下半身的稳定度。
听到昂太意指自己的滑技还有待加强,和彰不觉胸口一阵汹涌。
都已经能飞那么高了昂太还不满足。
他还要更高、更自由的天空。他所追求的尽头究竟在哪里?
“……那你就好好练习吧!希望你能飞得更高。”
想不出该说什么的和彰,只好搬出老掉牙的客套话。
不料昂太却主动提出要求。
“要是我能达成的话,你肯拍我吗?”
“嗄?”
没想到昂太会冒出这一句话的和彰瞬间不知如何作答。
他想要自己飞翔在空中的照片。
没想到昂太会提出这种要求的和彰,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却压抑不住来自心底因为昂太已经接受自己的喜悦。
“啊!那当然,我还要拜托你呢,请你一定要让我拍到双回翔的照片。”
昂太展颜一笑。
“我会尽量提早实现你的要求。”
看到昂太的笑容,和彰没来由地突然脸红心跳。
他还是第一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看到昂太的笑脸。
在颁奖典礼上除了距离太远,他微笑的对象也不是自己。或许是昂太不善于表达感情,所以自己才会只为他一个笑容,就如此惊讶,甚至心旌动摇。
“你说摩兹才让我想到,你在双回翔之前还作了半回转吧?”
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和彰赶紧转移话题。他不想去思考自己心脏狂跳的理由。
“那个滑法相当帅气。”
所谓半回转就是指把雪撬交叉一八 度横向回转后,还要用手抓住另一边靴子上皮带的技巧。在世界上第一使用这种滑法的是强尼摩兹。
这个滑法比昂太上在大会上所滑的“IRONCROSS ”的技巧难度还高。这种在外观及技巧上都很讨评审喜欢的滑法,过不了多久就在擅长回转的选手群中掀起一股热潮。
喜欢回转的昂太自然不会放过。
“那种滑法我虽然滑得不错,但是在比赛上却不会用。”
昂太思考片刻后才说:
“反正要飞随时可以飞。”
“那为什么不用呢?”
“我会视滑道和环境的情形而定。”
沉默寡言又自我表现意识极强的昂太似乎非常我行我素,不过,事实上,他却是个非常听教练话的好学生。
站在选手的立场,当然随时随地都想表现自己高超的滑行技巧,然而设备完整、身体状况或是滑道的完成度,都是当时必须考量的范围。选手通常都是在教练评估过同意后,才会进入下一个阶段。
第八章
事实上,昂太的半回转已经做得很好了,相信他本人也恨不得立刻在比赛中好好表现呀番,然而在教练尚未许可之下,即使是昂太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晓得还有哪里不够?”
对和彰来说只是单纯的疑问,却让昂太陷入思之中。
他停下前进的脚步的和彰,在看到昂太的表情后却倒抽一口气。
他低垂着眼睑的侧脸像平常一样莫测高,看起来就像一个早熟的少年一样。然而此刻呈现在和彰面前的昂太,却有着他所不知道的另一种表情。
就像一个虔诚的求道者一般。
他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昂太脸上移开。
他可以清楚感觉到,从昂太周围所散发出来的紧迫气息。
“……应该说是心情吧?”
好不容易开口的昂太终于简短地说。
“我想是意志力不够集中。”
他的意思是指既然不是技术面的问题,那就是心理层面的问题了。
和彰看不出昂太的性格有任何软弱的一面,因为不管在如何险恶的雪面上,他都毫不犹豫或迷惘地去克服。
“不会吧……”
和彰难以置信地仰望着昂太。
“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但是事实如此。”
昂太转过脸,俯身拿起地上的雪撬。
他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没有得到答案就被迫中止的和彰虽然不解,但是在看到昂太严肃的侧面后,也觉得不适合再追究下去了。
昂太用雪杖指着渐渐走远的其他成员们说:“再不走的话就会被丢下了。”
然后也是搭他们巴士的和彰,慌忙跟上前去。
走在前面的昂太背影似乎有着的拒绝之意。
前一刻那份融洽的感觉,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的幻影一般。
挑战杯第三场比赛于一月后半的其中一个星期六举行。
在初战得到第一名,第二战得到第二的垅本昂太,在第三战依旧是众所瞩目的选手。
这个原本藉藉无名的小子,自从在大会上一举拿下好成绩后,就被当作是优胜候补的一匹黑马。
无畏无惧的直线滑行和大幅度又姿势完美的飞跃,在其他障碍跳跃的老手眼里也罢相当受到注目。
只是在普通大会上出赛,能够一举得到国际级伯乐赏识的机会不大,一定要在有一定知名度的比赛中连续夺得胜利,才有被认定为种子选手的可能性。
有些人认为一胜利只不过是侥幸。
然而如果是二、三的话,就等于用实力赢得胜利。
也由于这层关系,所以昂太这第三战的成绩非常重要。能不能赢得好成绩关乎昂太以后的竞技人生。
不过这的情况却相当恶劣。
因为到昨天天气都持续放晴的关系,滑雪场的积雪绝大部份都已溶解了,但是到了晚上又会冻结变成更粗糙的形状。那种呈现不规则凹凸状的雪面,不但容易绊脚更是决定滑者在控制方面的胜负关键。
其实昂太并不善于控制雪撬。因为踢掉阻碍的直线滑行法重视的是速度,只要滑得顺利就没问题,但是一旦乱了脚步的话很难修正回来。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天气状况也差。早上还飘着细雪,中午过后却越下越大。
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昂太还是在预赛中拿到了第一。
运动杂志的专属摄影师听起来威风,说穿了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而已,所以和彰无法只盯着昂太不放,还得在半途先回东京一趟采访别的报导再赶回来。已经十天没有看到昂太滑雪的和彰,惊讶于他的稳定度之高。
照这种情况看来,夺得第三胜利应该没有问题。
而种子选手的道路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这小子还真厉害。”
跟和彰一起回到白马的高田,在等候决赛开始的空档时这么喃喃自语。
“如果他真的能成为种子选手的话,这篇报导的页数就可以大幅增加。”
“是啊!”
和彰心不在焉地附和。高田皱起眉头。
“你怎么这么没劲儿?这个企划可是你提的哩!眼看着自己发掘的璞玉就要发光发热,怎么不多替他高兴一点?”
“……我没那个心情。”
和彰无意识地玩弄着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带子低语。
“我现在好紧张。”
“紧张什么?”
“我怕他不能顺利夺标。”
“喂……”
高田难以置信地看着和彰。
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后故意摇摇头。
“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一个采访对象这么失魂落魄。”
“没办法啊!我真的很担心。”
“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听到高田半调侃的语气,和彰有点不悦。
他明白什么?
他不知道昂太参加比赛的心情有多么认真。
他是多么严肃的态度拼命往上爬。
透过采访而更了解昂太的和彰了解他的心情,他无法忘记那天在昂太脸上所看到的神情。
就是因为看到了才不能只当个旁观者,和彰无法漠视自己对他关心的感觉。
他希望和彰获胜。
他希望和彰比任何人都要高高飞跃在蓝天之中。
“开始了。”
高田的声音把和彰拉回现实。
有十二个人参加。
赛程就在比预赛还要大的雪中开始了。
和彰虽然举好相机,却因为气候的因素无法拍到好照片。
不过,他还是在每个选手比赛的时候按下数快门。
可能因为场地条件恶劣的关系,所以在时间方面平均起来并没有大幅度的提升,
被雪阻碍的选手比平常多了不少。
“……连风都刮起来了。”
高田望着滑雪场呻吟。
他说的没错,本来成直线飘落的雪,居然已经开始出现斜度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场地情况也越来越恶劣。这对最后一个出场的昂太可说是时运不济。和彰不禁要抱怨,为什么要在预赛中拿到那么好的成绩。
在已经刮起分雪的情况下,昂太站上了起始点。
镜头里的昂太可以明显看出比前几场更来得紧张。虽然距离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从感觉上隐约可以察知。
在这种天气下滑行真的安全吗?
连不是参赛者的和彰都开始不安起来。
然而,在开始令下之后滑出的昂太,却以跟平常完全一样具攻击性的技法,朝障碍斜面滑下。
他越过滑台后冲向天空。
照昂太的习惯滑法是在第一个滑道时会做双回转,所以和彰以为这理所当然也是同样的滑法,但是昂太出人意表地用了三回转。
和彰已经多看过他的练习,知道只要在着地后站得稳的话,要做三回转、甚至四回转都没有问题。
但是他吃惊的是,在如此恶劣的气候下昂太却选择了冒险。
然而,和彰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昂太在冲过重重障碍后滑得相当顺利。正当他心想照这样滑下去应该没有问题时。
被一团雪块绊到的昂太,在瞬间失去平衡。
其实那只是一点小摇晃,决不至于跌倒或滑出跑道。
然而滑台却迫在眼前,昂太还来不及调整好自己的姿势之前,就在后倾的状况下进入了第二滑台。
“啊!”
从镜头里盯着昂太看的和彰突然叫了出来。
以不平衡的体势做出IPONCROSS 动作的昂太无法顺利着地,就这样整个人摔倒在雪面上。
昂太扬起一阵雪尘的身体连续翻转了三,因为翻转的力量而弹出的雪撬在空中飞舞,看来极为不祥。因为昂太的速度实在太快,所以一摔倒便无法停止。和彰看到他的身体撞上对面的看板后,反射性地闭上双眼。
一旁围观的人群纷纷发出惊叫。
和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映如眼帘的是昂太躺在看板下的身体。
“……他撞上了吗?”
和彰想整个情况都收进眼里的高田问,他暧昧地摇摇头。
“因为雪挡住了所以看不清楚……,与其说撞到还不如说擦到。”
和彰倒抽了一口气。
他探出身体焦急地眺望着对面的情况。
昂太一动也不动。
和彰压抑着快要跳出喉头的心脏,看着大会工作人员从斜面上冲过去。
“喂……他怎么一动也不动?”
听到高田低语的和彰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抱紧相机向对面跑过去。
“喂,森!你到哪里去!”
把高田的叫声置之脑后的和彰几乎用滚的滑下斜面。
他觉得好像有一块不明物体堵住自己的喉咙一样。
这不是和彰第一看到昂太摔倒,在练习时已经数不清看过多少了。
但是每一跌倒之后,昂太都能像什么事没发生似地立刻站起来。
然而这不一样。
他无法相信昂太居然就这样昏迷过去。
太恐怖了。
一想到昂太会不会受伤,和彰就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好像在瞬间冻结。
他没事吧?还有没有意识?
──希望他平安无事。
和彰心里边祷告着边分开人群直冲终点。
“森先生?”
“……”
只顾着前进的和彰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他反射性地想把它甩掉。
不过对方的力量比他强,而且那声音是自己所熟悉的。
“森先生,你怎么了?”
“夏田……”
终于看到来人是夏田的和彰木然地停下脚步。
夏田是跟其他社员一起来看昂太比赛。
被和彰吓到的夏田这才吐出一口气,松开手。
“你冲得好猛,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
夏田关心的问。
然而和彰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昂太、昂太他怎么样?”
和彰一把抓住夏田的手焦急地问。夏田也一脸困惑的回答:
“他应该快下来了。”
和彰仰头一看,昂太在两名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慢慢从斜坡上下来。
虽然有人搀扶,但是昂太是用自己的脚走路,看起来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这时才松了口气的和彰,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森先生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苍白耶。”
夏田凝视着和彰担心地问。
“啊啊……我只是吓了一跳。”
“都怪那家伙一直不醒来。”
夏田的口气虽然轻松,但是视线却立刻转回昂太身上。
昂太了不少时间才慢慢走回终点,立刻有一名障碍跳跃队的人员跑过来。
跟他说了两三句话的昂太向和彰等人走来。
“喂,你没事吧?”
“哪里受伤了?”
“有没有撞到头?”
一群滑雪社的社员立即把昂太团团围住。
来不及挤进去的和彰只能在外围听到他低沉地说不要紧。
“昂太,森先生也很担心你啊!”
等昂太应付完其他人后,夏田才在一旁提醒他。
昂太抬起头跟和彰视线相接。
他那坦率的眼神。
和彰觉得心口一阵抽痛。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是和彰看得出浮现在他眼中受伤的神色。
然而他判断不出,昂太心灵受伤的原因,究竟是摔倒还是没办法滑完全程,亦或是白白放走胜利的奖杯。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很痛苦。
想想也是,哪个选手面对这种情况还能不为所动呢?“
“──”
和彰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自己不要移开视线,因为他怕自己的不安会完全呈现在脸上而伤到他。
但是,他不能逃,他不能让昂太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
要是知道和彰已经看出来的话,他一定会受伤更重。
他会大一切的痛苦都藏在自己心中,他就是这样一个少年。
“……我失败了。”
昂太走到他身边说。
他听似自言自语的口气里隐藏着自嘲。
“昂太……”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和彰只是像平常一样淡淡地说:
“或许是我太贪心了。”
跟所说的话完全相反似地,昂太那曾经坚强的背影,现在看起来却异常地脆弱。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就是认为他受伤了才会有那种感觉。
但是──
和彰明白。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昂太的心中一定充满着悔恨。
既然悔恨为什么不表现出来呢?
他尽可以用言语来发泄啊,没有人会责备他。
他为什么要把一切藏在心里?为什么什么事都一个人承受?
他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啊!
“干嘛这么逞强?”
和彰对着昂太远去的背影,恨恨地骂了一声。
那声音是连他自己都吃惊地无力。
第九章
摔倒后的第四天,昂太又开始了雪上练习。
在比赛上摔倒的昂太,因为倒下去时头部撞击到雪面,所以当天就立刻住进医院检查。
虽然检查结果并无大碍,不过一直到今天学校和晚上练习的队伍才让昂太继续练习。
“他可是想滑得要命呢!”
打电话通知和彰的夏田笑着这么说。
“看他在练基础健身时相当有精神,我就找他要不要偷偷出去滑,结果还被他臭骂一顿说已经忍耐得很辛苦了,叫我不要引诱他。”
对于昂太这种小学生一样守规矩的美德,连和彰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经常都是面无表情的昂太不是个容易接近的人。刚开始想要拍他照片的和彰所得到的答复也只是“啊啊”、“嗯”或是“是吗”这一类简单的答案,要不是夏田在中间打圆场的话,说不定这个计划早就中途夭折了。
昂太的话虽然不多,然而却有着喜欢照顾人的性格。不但经常一个人默默收拾练习完后的残局,连对后辈的指导也不遗余力。
对于和彰的拍摄工作也采取合作态度。本来还对和彰杂志摄影师的身份有点戒心的昂太,在经过长时间的相后渐渐软化,已变得容易搭话多了。
尽管大部份的状况都是和彰单方面的表达,但是昂太都有在仔细聆听,他会回答和彰的个人问题就是最好的证据。
而且和彰还发现昂太是个不善于拒绝的人。
他的外表和内心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经常都是一号表情的昂太,看似不太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眼光,最喜欢的却是相当富有视觉效果的障碍跳跃。而且,他明明是个听话的优等生,有时却会荒废自己的练习而偷偷跑去玩自由项目。
这要不是负伤在身的话,恐怕就会换成昂太主动找夏田出去了。
不!或许他早就在不为人知的时候,跑出去滑了也不一定。昂太是个非常喜欢滑雪的少年,几乎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
“从明天开始练习吗?”
“嗯,好像是先从障碍开始,滑台的练习就后面再说。”
“……我赌他无法忍耐,一千元。”
“这个赌局玩不起来,因为没有人要参加啊!”
“咦?昂太不是有很听教练的话吗?”
“是啊!但是据我观察,他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连长谷部先生都很紧张。”
“长谷部先生……哦,是他晚上参加训练那个队伍的教练吧?”
和彰想起那个年过三十,有一身黝黑肌肤的男人。
“长谷部先生是昂太专属教练吗?”
“我想应该不是吧?因为他们那个队里的成员不少,他不可能只顾到昂太一个人。”
说的也是。
和彰在采访的时候,虽然发现昂太在队离所受的待遇与众不同,但是教练也不可能把重心全摆在他一个人身上。从他一边顾着其他成员的练习,一边注意昂太的状况看来,应该采用的是比较尊重个人特质的做法。
“……森先生你下什么时候再来?”
被夏田这么一问的和彰转头看看墙上的日历。
“嗯……最近比较忙,可能要到下礼拜的周五、六左右吧!不过去了之后就可以待上一个礼拜。”
听到和彰的行程后,夏田有点沮丧地叹口气。
“是吗?”
“嗄?怎么了?”
“我不是要参加高中联赛吗?时间就在下个星期二。”
我也好想请你帮我拍照哦!
夏田的自言自语让和彰笑了。
“那也是我下礼拜的工作之一啊!”
“真的?”
话筒另一端的声音陡地明朗起来。
“嗯,公司问我要采访职棒还是冬季滑雪的高中联赛,我当然选择了后者。这的采访小组一共有五个人,其中有三位摄影师。我不知道能不能分配到你那个项目,不过我会尽量争取。”
“也就是说你会来替我加油罗?”
“那当然。”
和彰的回答让夏田在电话线的另一头欢呼。
面对夏田如此直接的反应,和彰也不禁笑了出来。
随时随地都充满活力的夏田跟他的好友不同,是表情丰富的典型。练习时当然很认真,但是平时可是个满脸笑容的开朗少年。
他应该是滑雪社的开心果吧!
只是业赛余就有摄影师跟班,那自己参加的全国高中联赛要是什么都没有的话,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和彰不难想象夏田的心情。
虽然竞技项目不同,但是会有为什么只有昂太有的这种心情也不奇怪。
然而,夏田却丝毫没有显露出这种心态,仍旧热心地担任和彰与昂太之间的沟通桥梁。
如果没有夏田的帮助,或许和彰就没办法和昂太有进一步的交集。
他倒是对夏田的滑技有相当大的兴趣。
“你可要帮我拍得帅一点哦!”
“那就要看模特儿怎么样了。”
和彰故意调侃还没开始就提出要求的夏田。
和彰的回答似乎伤了夏田的心,他夸张地说了声“好过份”。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帅吗?”
“我是说你只要滑得好的话我就会把你拍得很帅。至于脸的话护目镜遮住一半,还看得到什么?”
“……我受重伤了哦!”
有着一双灵活大眼的夏田,不但是娃娃脸而且相当可爱。
才貌双全又运动神经发达的他,应该颇受女同学青睐才对,怎么语气中听来有几分憾恨。
不禁开始想象夏田表情的和彰大笑了出来。
“你还笑得出来?”
夏田愤慨地抗议。
“对不起、对不起……”
和彰边道歉边拭去眼角的泪水。
夏田似乎还不满意,不停地在电话里唠叨着。和彰只是觉得好玩却不讨厌。
听着夏田的话,和彰不由自主想到昂太。
如果昂太有夏田一半开朗的话,采访就会轻松多了吧!
不过,当他想象到满面笑容的昂太时,又忍不住后悔。
──实在太不像他了。
或许是看他的扑克脸已经习惯,要是真的换上一张活泼开朗的表情,和彰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了。
不顾讲电话的对象开始神游的和彰,好不容易被夏田的话拉了回来。
“不开玩笑了,你有空就快来吧,昂太也在等你啊!”
“是吗?”
“唔哇,你好像一点都不相信耶?你别看昂太那个样子,他应该很喜欢你才对。”
“你又来了。不必安慰我啦!”
和彰从来不记得自己去的时候,昂太曾出现过什么欢迎的表情,每都是板着一张脸,说声“你好”而已。
不被他讨厌就不错了,至于像夏田所说的“喜欢”,和彰根本都不敢想。
“他是一个不善于表现自己的人啊!”
夏田的口气似乎有点踌躇,不过几秒钟后还是乾脆说了。
“他很重视外表。”
“啊?”
“他喜欢的典型就是像森先生这么美的人。”
“你……”
你在说什么啊!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也不知道和彰受的冲击有多大,夏田继续自顾自地引爆其他炸弹。
“咦?你一点自觉也没有吗?你的脸长得很漂亮啊!不但头发飘逸,连眼睛都黑白分明而且有神。我第一见到你的时候就被你的美貌感动过啊!”
“喂……”
“每你到我们学校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所有的女生都很兴奋吗?”
“有……”
有吗?和彰的重点总是摆在昂太身上,无暇顾及旁人。
“就是因为女生太兴奋了,所以昂太才不高兴啊!上还开口骂人呢。他是个独占欲很强的家伙。”
“他为什么……”
和彰难以置信地听着夏田的话喃喃自语。夏田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说了吗?你是昂太喜欢的那一型。”
“那、那一型……”
“我一看就知道了。每你来的时候他的状况都很好。”
所以,他下比赛的时候要记得去替他加油哦!夏田的叮咛让和彰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当然会去。”
“我会记住你的承诺哦!不过,之前要先去替我加油。”
“……应该会吧!”
和彰有点反悔了。夏田又开始兴奋地说:“我好像开始信心十足了,因为幸运女神已经站在我这边了!”
──还是别多想吧!
“──你说的那个什么女神该不会……”
和彰诚惶诚恐地问。夏田一副理所当然地回答:“就是森先生啊!”
“──”
“不只昂太,也把幸运带给我吧!”
这不是我的问题啊!
和彰并没有能左右比赛结果的力量。
曾几何时自己竟然变成了什么胜利女神,和彰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不置可否。
最后,夏田还是不改他开朗的本性地加了一句:“那下在富士山见罗!”
他不经意地(?)说出比赛地点后就挂断电话。
而和彰则是握着话筒僵在原地不动。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和彰越听越火大,他几乎是用丢的把话筒扔回机子上。
什么叫是昂太喜欢的典型?
他怎么知道昂太在想什么?
但是,如果夏田所言不虚的话,那昂太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他要是真的对和彰有意思的话,应该会有一点不同的反应吧?
虽然现在两人之间已经不像刚见面时那般僵硬和尴尬,但是如果和彰不主动开口的话,昂太也不会过来搭话;还有不管和彰说什么,他永远都是一号表情,这些地方还是没有改变啊!
假如那就是夏田所谓昂太喜欢一个人的表达方式的话,那么全世界的人不全是昂太喜欢的对象了?
──也不知道我的心情就讲那些有的没的。
不禁嘟嚷起来的和彰突然回过神来。
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自己刚才的脑子里是不是掠过一些不该想的事?
我的心情……我的心情……我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他想起以前好像也有过这类感觉,只是当时不愿去多想而已。
当时诱发他那种异样感觉的也是夏田。和彰记得他当时是说“你喜欢昂太什么地方?
脸还是身体?“而错愕的自己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怪事后,心情更加动摇。
那时虽然因为太过恐慌而没有去多想,但是和彰自己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一提到昂太就会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他永远都只有一号表情,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还有,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从不跟自己多说话等等。
每当昂太出现僵硬的态度时,和彰就会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讨厌。
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呢?
那种被他的一举一动所操纵的感觉,就好像对自己初恋对象喜乐参半的情况一样。
和彰想到这里脸色都发白了。
他此刻动摇的心情不是以前所能比拟的。
初恋、初恋……初恋?
也就是说自己爱上了昂太吗?
昂太的确是一位优秀的选手,他今后的动向也绝对值得和彰注意。
除了滑雪之外,和彰也想多了解私底下的昂太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要是昂太的事他都想知道,还想帮他都拍一些照片。
他无法否定自己会这么想,是因为喜欢昂太的感觉。
而且,提出要在杂志上帮昂太做特集的是自己,第一见到他时主动表示要拍照的也是自己。
说不定自己在初见到昂太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吸引。
不仅是被他的滑雪技术吸引,连人也一样。
仔细分析过后,和彰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昂太的理由。
难怪在看他摔倒的时候自己会那么失态,知道他没事之后又安心的整个人瘫软下来。
就是因为喜欢他。
“这样下去不行……”
和彰呻吟地单手覆住了脸。
要是没有发觉就好了。
下再见昂太的时候,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反正昂太也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行了。但是,和彰担心自己的戏剧细胞不够发达。
而且,和彰没有昂太特有的一号表情。
“不行。”
和彰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倒头躺在床上。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放在床边小几上的相机和昂太的照片。
他的心脏顿时狂跳了一下。
光是看到照片就如此心慌意乱,看来已经病得不轻了。
要是再让这些东西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话,可能会更不安。
“──”
和彰无言地起身把昂太的照片全部收到牛皮纸袋里去,而且还压在一堆资料的最下层。
收好了之后和彰才为自己的慌乱感到悲哀。
“怎么会这样……”
和彰凝视着自己的手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多半是跟睡眠无缘了。
第十章
“……昂太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在周末来到长野的和彰,看到昂太的练习后这么说。
昂太第一参加在二月举办的大会只不过是一般的业余比赛而已,但是这可是全日本的自由滑雪长野县大会,是SAJ 的A 级公认大会。简单的说,出场此赛的选手水准比以前都要来得高而且整齐。
昂太虽然勉强挤进决赛,但是初赛成绩却是敬陪未座的第十二名。
第一参加这么大型的比赛,能够通过预赛就已经很了不起。而且,这里不是他习惯的白马,而是人工雪块排列得相当整齐的饭纲山滑道,能够有十二名的成绩应该相当不错。
不过,对已经将近一个半月没有看过昂太滑技的和彰而言,却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
昂太在障碍上的回转没有平常应有的力道。一向采直线滑行的他今天却缺乏力道,无法有效控制脚下的雪撬,还有几差点被雪块绊到。
在飞跃时也是一样,一点魄力也没有。而且最令和彰吃惊的是,他在第二滑台的时候居然换成了KAZAK 的滑法。
在体育馆里练习的时候,和彰观察到昂太的身体相当柔软,而且手长脚长的人滑起来姿势会更美。
在练习时和彰也看昂太滑过几。那时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不过,那画面其实是相当吸引人的,评审的评价也很不错。
只不过因为昂太独钟于回转式的滑法,不管在练习或比赛时,都会在回转上比较多功夫。所以和彰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舍IRONCROSS 而就KAZAK 一向相当听教练话的昂太,或许是因为听从他们的意见才改变的吧!不过,和彰的心里还是存在的疑问。
从以前到现在,和彰所看过的昂太的IRONCROSS 都没有任何技术问题,他那不输给国际好手的回转技术,应该是他最大的致胜武器才对。
和彰猜不透是什么理由让昂太舍弃了IRONCROSS 夏田听到了和彰的疑问后表情复杂地说: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觉得他的格局变小了。”
“可是他也滑出了双回转啊!”
“上比这精彩,而且更具魄力。我实在无法了解,为什么昂太会舍弃他所擅长的技巧?”
无法反驳和彰的话,夏田只好搔搔头叹了口气说:
“你也看昂太滑过不少啊,如果说什么事都没有的话,你大概也不会相信。”
“……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夏田的话让和彰瞬间表情僵硬。
虽然说没有什么,但是那跌倒还是让昂太留下后遗症吗?
夏田有点困惑地笑着说:
“他好像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身体。”
“为什么?”
“他的腰好像扭到了,导致没有办法用尽全力往前冲。”
听夏田说得很平淡的样子,和彰差点没有注意到的内容。
他刚才说什么?
昂太的腰扭到了?
看到脸色苍白的和彰,夏田又补了一句。
“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背部?”
“──很严重吗?”
和彰不安地吸一口气后再问。
夏田仍旧是困惑的表情。
“从他可以参加比赛来看应该没有想象中严重,不过还是要问他本人才知道。”
“但是,他已经换了滑法啊,一定不轻吧!”
“或许吧?不过,不只是障碍跳跃,其实滑雪这种运动运用到背部肌肉的机会相当大。如果上半身站不直的话,在斜面上也无法保持平衡吧?”
夏田边做着姿势边解说:
“一开始冲出斜面时,大家都会把眼光集中在下半身的动作上,其实背部和侧腹的扭力也很重要。要是那里出了毛病的话……虽然不会很痛,但是多少会影响到滑技。
因为我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也只能想象而已。”
“──”
和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一想到昂太是在这种情况下参赛的,就让和彰的心几乎要揪在一起。
他会不会有事?
虽然夏田说没什么大碍,但是勉强硬撑下去的话,会不会导致更恶化的结果?
尽管早熟,昂太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啊!如果只急于获得眼前的胜利,而忽略了身体负荷的话,恐怕对将来会产生负面的影响。
──我并没有受伤。
和彰想起前几天去采访高中联赛时昂太所说的话。
他是来替参加高中联赛的夏田加油的。
──我已经开始练习。下会参加自由项目的竞技会。
他还是用一如往常平静的口吻说。
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的昂太,事实上背部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他心里应该有的纠葛从来不外露在脸上。
所以和彰也相信了他的话。
──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在和彰等人的守护下夏田获得了第三名。他在时间方面的表现虽不突出,但在动作上却获得相当好的评价。
──下就换你了。
在夏田的祝福之后,和彰不经意地加了一句:
──我期待你的双回翔。
昂太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现在想起来,和彰觉得那时的自己说话真是不经过大脑。
依昂太的性格,就算身体真有不适也不会说出口。
他是在什么心情之下点头答应的呢?对连回转都无法顺利完成的昂太来说,承诺实在是太大的负担。
“不过从他已经入选决赛来看,就算情况不好也能滑啊!你不用那么担心啦,我想他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了。”
不忍心看和彰沮丧的夏田故作开朗地说。
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被比自己小六岁的高中生安慰,和彰觉得悲哀。他强颜欢笑地摇摇头。
“你不必太替我担心。”
“都是因为我把实情告诉你才害你这么沮丧啊,我有责任嘛!”
“责任……”
“而且,要是被昂太知道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话,一定会被他打死。”
“你太夸张了。”
“你不知道昂太的动作很快吗?而且,他的力道又大,真的捱他一拳的话脸都会变形。”
好像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怕昂太拳头的夏田,一脸促狭地向和彰诉苦。
昂太面无表情打人的模样似乎就在眼前,和彰也不禁笑了。
“太好了,你终于笑了。”
被自己小的少年说“你还是比较适合笑脸”的和彰,除了苦笑还能怎么样?在继续沮丧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虽然担心昂太的背,不过情形也不会因为他的担心而突然好转。
多亏了夏田的开导而振作精神的和彰再度举起相机。
因为昂太在初赛的名是第十二名,所以决赛时就会在前面出场。
所有出赛选手都已经集合在起点等待着比赛时间的开始。
和彰立刻发现了穿着比赛用的蓝色雪衣的昂太就站在起点的旁边。
把护目镜推到头上的昂太,跟长谷部教练短暂地交换了几句话。
下意识举起相机的和彰,看着清楚出现在镜头里的昂太,吃了一惊。
还是维持着一号表情的昂太却眉头锁,浓眉之下的邃双眼里充满了严肃的神情。
听到长谷部教练的话表情显得有点困惑的昂太,随即抿紧嘴唇地点点头。
和彰边透过镜头追逐昂太的身影,边想大概是在做最后的叮咛吧!
他的第二滑台会用ZAKAK ,还是改成原来的IRONCROSS ?
或许他就是在和长谷部教练商量这件事。
就在和彰这么想的时候比赛开始了。
昂太的身影出现在起点上。
在倒数计时结束之后,昂太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斜面。
光从刚开始的几个转弯就看得出来昂太的情况不太好,重心不稳。
不过,他在第一滑台的表现却比初赛的时候好,一个三回转作得相当完美。
他的膝盖状况也似乎不佳,看起来虽然仍旧冲力十足,但在速度上明显没有平日的水准。在众人的守护下,昂太进入了第二滑台。
他的身体在空中横向回转。
他大幅度地弯曲膝盖让雪撬交叉后,又用单手抓住靴上的皮带。
“──”
是双回翔。
想到这里,和彰的手指已经开始动了。
在和彰猛按快门的镜头中,昂太的身体应该会慢慢地回转才对。
但一切都发生在下一个瞬间。
在空中失去平衡的昂太无法在保持姿势的状态下落地。他一跌落地面后又撞到雪块弹了开来。
在无法保持身体平衡的情况下,放弃回转的昂太在扬起一阵雪尘后,于斜面的中途上停了下来。
表情极为不甘的昂太举起雪杖后,以极粗暴的动作望剩下的几公尺滑去。
“──”
放下相机的和彰俯视斜面下的昂太。
昂太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等待成绩的发表。
不用看也知道,在飞跃和转弯都被大幅度减分的昂太,除非其他选手也有失常的表现,否则很难得到比初赛更好的成绩。
和彰木然地面对这预料之外的结果。
在正式比赛中的双回翔以失败收场。昂太在平常练习时是那么完美,没想到正式比赛竟给人那么大的压力。
而且不只这样。
身体状况不好也是导致昂太失败的一个重大因素。
他在转弯之前没有控制好雪撬,所以在进入滑台时身体才会失去平衡,整个阵脚都乱了。
但是,他偏偏又要做难度更高的双回翔。在种种恶劣的因素下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事实上,在空中失去平衡的昂太因为无法有效控制进行回转,怎么可能会顺利着地。
与其变成这种结果,还不如就跟着预赛的时候一样用KAZAK 就好了。他知道昂太十分喜欢回转,但是也没有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而硬要在空中回转吧!
──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的和彰脸色发青。
去帮夏田加油的那一天,不知道昂太身体状况的和彰不经意地说了“我期待你的双回翔”。
而昂太也认真地点头答应。
他是个重视承诺的人。
因为他答应了和彰所以要强迫自己做出双回翔。
“──”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严重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居然会影响到昂太的成绩。
他不知道今天的失败对昂太来说有多大的影响,或许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也或许会让原本注意他的人,有了比较负面的评价。
不管怎样,和彰都无法装作毫不在意地继续拍其他选手的照片。
他找不到昂太确定的话,心情就无法平静。
比赛刚刚还在进行,和彰却已经滑下了斜面。
他立刻就找到了昂太。
他爱用的雪杖就插在一旁的雪堆里,而已经拿下护目镜的昂太正在脱着手套和雪衣上的比赛名条。
“昂太。”
和彰在不轻唤他一声,昂太抬起头来一脸惊讶状。
“森先生……”
他顿了一下,又恢复以往平板的声调。
“你不用拍照吗?”
比赛还在进行,但是这个从“FRONTIER”派来的唯一摄影师却到这里来,当然令他感到奇怪。
拿着还装上远镜头的相机,和彰摇摇头。
“我是来采访你的。”
“……”
昂太微微皱起了眉头。
和彰的确采访昂太为主,连照片量都比其他选手多。
但是,有重大比赛的今天总不能全都是昂太的照片吧?这一点连昂太都很清楚。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在嘴角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
“我又失败了。”
“嗯……”
“我明明答应你了。”
昂太的话让和彰几乎无法呼吸。
果然没错。和彰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你不用勉强自己啊!”
昂太一副不在乎的神情问道。
“勉强自己什么?”
“你的身体状况不是不好吗?我知道你的背部很痛,不能随心所欲地滑。而且……”
“是谁?”
“啊?”
突然被昂太抓住手腕的和彰倒抽了一口气。
昂太的表情虽然没有大变化,但是眼神却散发出锐利的光芒。
“回答我,是谁告诉你的?”
“……是夏田。”
“──那个混蛋。”
和彰不敢隐瞒地老实回答。昂太闻言立刻咬牙切齿地低语。
那蕴含着凶暴气息的声音让和彰有点慌了手脚。
“等、等一下!这不是夏田的错。是我看到你在预赛的时候有点怪怪的,才强迫他说出来。”
“──”
“是真的。我虽然是外行人,但是为了采访你,我也看过你不少滑行,如果连怪异之都看不出来的话才怪。”
昂太咬紧下唇。知道他心中一定充满了不甘的和彰也跟着黯然起来。
“……昂太,你为什么要说谎?”
“说谎?”
和彰点点头,这是他目前最想确定的一件事。他小心翼翼地挑着词汇说。
“嗯,你在高中联赛的时候不是告诉我没有受伤吗?”
“那是……”
“或许没有到受伤那么严重,也或许不怎么疼,但是如果无法像平常那样滑行的话,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事先告诉我的话我就不会说那种话了。“
昂太非常想在比赛中作出双回翔。就算教练不允许,就算还在观望,他应该都在心中九瓮□挪哦浴。br> 然而飞翔不能只靠心情。
和彰就是因为知道才会那么说,他希望能因为自己的鼓励,让昂太施展双回翔的决心更加坚定。而且,尽管竞技项目不同,夏田在高中联赛的好成绩应该也多少刺激了昂太。
不过,他完全没想到昂太的背居然出了问题。
“不必急着现在一定要做双回翔啊!等身体情况好一点也不迟。”
障碍跳跃比赛将持续到四月,也就是说现在等于刚开始而已。
况且昂太还年轻,好好治疗的话应该可以很快恢复。
用最好的状况去做最好的上回翔。
然而,昂太似乎不这么认为。
“那还有什么意义?”
昂太松开了和彰的手腕低声说:
“我现在就想飞。”
“为什么……”
和彰不解地问。昂太投以一个凌厉的目光。
“我不是答应过你吗?所以我才一定要成功啊!”
他抬起放在一边的雪撬大踏步地离去。
“昂……昂太!”
和彰下意识地往他身后追去。
昂太走路的速度虽快,但是在扛着雪撬的情况下,总会慢一点。
和彰追上前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一下!你别无视我的存在。”
“──”
昂太无言地粗暴甩掉和彰的手。
看到差点跌倒的和彰,昂太的眼神虽然有一瞬间的动摇,但随即回复他平常的扑克脸。
他那冰冷的表情像是拒绝一切解释。
和彰还是不死心地绕到昂太面前拦住他。
“昂太……”
被和彰挡住去路的昂太故意不正面看他。
和彰仰望着昂太拼命的说:
“我不该责备你对我的承诺。我想说的是,你没必要把我一句无心的话当真,要是害你伤势恶化的话,我不就成了罪人?”
一想到万一真的变成那种情况的话,和彰的背脊又掠过一道冷汗,幸好昂太只是失去平衡而已。
要是他摔倒了,要是他受伤了……
都是自己的错!
“我不想听!”
终于开口的昂太吐出的却是完全的拒绝。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
把无情的宣布让和彰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了。
昂太面无表情地走过僵立在原地的和彰身边,头也不回地离去。
无法挽留他。
连声音也仿佛消失了。
和彰没有想到昂太居然这么狠心地拒绝自己。
“我──”
他的眼泪就好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挖出来一样。他的胸口痛到连呼吸都无法正常。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得以移动身体的和彰,转过身来却已看不见昂太的身影。
那一天之后,和彰和昂太之间的气氛就非常尴尬。
在自由项目的竞技会结束后,提不起劲儿去采访他们练习的和彰,已经彻底被昂太拒绝了。
被说交谈了,昂太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他。这让和彰沮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昂太本来就是不爱说话的人,但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只要看到和彰起码还会用眼神打招呼。他虽然不会主动提起话。。。
他虽然没用言语表示什么,不过从他散发的感觉可以察知对和彰明显的拒绝。
和彰在来之前当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在面对昂太的漠视之后,却远比想象中还要难受。最近的和彰经由很多事了解了,想象与现实有多么极端的差距。
他知道。
一切错都在自己。
因为自己无心的一句话让昂太不顾身体状况而去做高难度的技巧。他无视自己的伤势,只为了和彰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而许下承诺。
结果责备他的人却是和彰。就算是担心他的身体,也不该没有考虑到他的心情,就一昧责怪他。
让昂太生气的是和彰。
不只是生气,还有伤害。
昂太也是人,也有一颗易感的心。只是想信守承诺的自己被和彰全面否决,他怎么可能不受伤?
遭昂太漠视的和彰全都是自取其辱。
他也知道被伤害自己的人采访,对昂太来说是一种困扰。
昂太那原本可以早点康复的背,或许是因为情绪不稳定才延迟了治愈的时间。
所以,他并没有在全日本自由项目竞技会后,隔周举办的挑战者杯第六战里,拿到好成绩。
他虽然顺利通过预赛,但在决赛中的第二滑台还是失败了。
原本已经跃出的昂太,却临时把腰缩回而形成后倾的状态。一直盯着昂太身影的和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昂太居然会惧怕飞跃。
当然他本人绝对不会承认的。在起点的时候他绝对是集中精神。
然而,身体却无视主人的意志擅自做出反应。和彰没有办法去询问昂太本人,只能从长谷部教练或夏田的口里求证。不过得到的却都是一样的答案。
──他的问题不在背上,而是心里。
这就像出过车祸或是被暴徒袭击过的人,有一段时间不敢经过出事地点一样的道理。
同样的情绪也在昂太心中萌生。
以前的他不论摔倒多少,都能大胆地做出飞跃的动作,或许是因为没有受伤的关系吧?看不出他的精神状态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害怕再度跌倒,害怕再度受伤。
刚开始只是因为背部的伤势让他无法自由控制身体。
但是,经过一再地跌倒,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飞跃的恐惧感,就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
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昂太会永远找不到出口。不管再怎么告诉他不要害怕,只要他心里还存着“做不到”的念头,身体就无法自由运作。
──所以我那时才叫他不要做啊!
长谷部教练无奈地说。
──他还是强迫自己去做双回翔。
教练的话又让和彰再受一打击。
全都是自己害的,是自己一句无心的话让昂太承受失败的痛苦,而且还连带地让他的状况越来越差。
和彰最怕的事已经发生了。
昂太并没有受伤,但是现在的情形却比他受伤更糟。
身体的伤只要有时间就可以治愈。
但是,心里的伤却没有那么简单。身为运动杂志摄影师的和彰,知道太多没有什么外伤,却走入死胡同永远找不到出口的选手故事。
他万万没有想到昂太也会成为其中一个。
他不想看到那个永远充满自信的昂太垂头丧气的模样,无法飞跃的昂太令人心疼。
他好想逃。
但是,他偏偏无法在这个节骨眼逃走。
因为自己就是那个肇事者,所以他无法丢下痛苦的昂太不管。他不想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离开昂太。
他想道歉。
他想告诉昂太他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憎恨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自己。他甚至在心里窃想着,只要自己再坚持下去的话,或许有一天昂太会软化。只要他能打开心门就能够挣脱那道桎梏。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
和彰叹了一口气,继续从镜头里追逐着昂太。
这也是和彰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昂太!”
从滑台一跃出的昂太又重重的摔倒。见状的和彰不禁大叫。
从雪块上一跃而出的昂太就这样向斜面滑去。
他左脚的雪撬脱落在途中绊到雪块,而且脸上的护目镜好像被什么硬东西弹到似地,连帽子一起飞了出去。和彰把仅于生命的相机一丢,就往昂太摔倒的地方冲去。
和彰虽然拼了老命奔跑,但是无奈积雪太,怎么跑还是缩不短距离。只有上半身一直在移动,下半身则几乎陷在雪中。
不过,他还是比晚一点抵达的教练群提早到了昂太身边。
“昂太!”
和彰气喘吁吁地跪在少年的身边。
整个人趴在雪面上的昂太,听到和彰的呼唤才慢慢抬起头来。
“唔……”
不知道牵动到哪个痛的昂太突然停止了动作。
这时和彰才发现飞散在白雪中的点点红迹。
“──!”
一滴滴的鲜血从昂太的脸上落了下来。
“啊……”
昂太也发现了。
惊讶地盯着雪地看的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摸摸自己的脸。
皮手套立刻沾上一片血迹。
“你哪里受伤了?”
和彰慌忙把昂太的脸扳向自己焦急地问。
他左边的脸颊全是鲜血,再加上刚才用手套擦过更是扩散得快。
昂太的伤口似乎在眼睑下方。
那像被锐利物品划过的伤口,应该是被雪撬的尖端所伤。
一定是因为护目镜飞掉的关系,才使得昂太在落下时不小心被雪撬刮到。
伤口看起来虽然不大,但是因为血流不止,说不定很。
和彰全身抖了起来。
“……你没事吧?”
和彰吞了一口唾液问。他看到昂太找不到焦距的眼神,更是感到心慌。
“除了脸上之外还有哪里痛?”
和彰担心地凝神着昂太,但他好像不耐烦似地转开了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昂太这么一问,和彰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他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还会被昂太拒绝。
昂太完全不看和彰地再度低语。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因为……”
无法回答的和彰只能咬紧下唇。
因为他看到昂太摔倒,因为他看到护目镜从昂太脸上飞掉。
他无法等到昂太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一想到他会不会受了什么重伤,他就无法平静下来。
如果纯粹只是担心的话还好说。
但是,现在的和彰没有自信能让昂太相信自己的话,因为他即使到现在还是不给自己任何机会。
放着无言的和彰不管,昂太自行起身。
“昂太你可以起来吗?”
被突然站起的昂太吓了一跳的和彰慌忙问。
还以为昂太又会漠视自己的和彰,不料在几秒钟之后却听到他的回答。
“我没事。”
他边说着边用手套摩擦着脸上的伤口。
血好像渗进眼睛里了。
“啧……”
咋了一声舌的昂太又用手去揉眼睛。
“不、不行啊!”
要是让手套上的血渗入眼里不是更痛吗?
和彰慌忙抓住昂太的手。
没有料到和彰会这么做的昂太呆了几秒钟。
“……干嘛?”
对于昂太冷淡的质问,和彰答不出话来。
“我、我怕你又把血揉进眼会……”
和彰还没说完昂太已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套。
他似乎现在才发现白色的手套上满是鲜血。
昂太垂着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
“……为什么……”
“嗄?”
不解的和彰不由得反问。
没想到昂太突然抬起头来几乎嘶喊地说:
“你为什么要管我?反正我都不能飞了,你就放过我吧!”
他的五官扭曲,平常沉静如潭水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怒火。
被他的气魄压倒的和彰吓得后退好几步。
这时才跑过来的长谷部教练惊讶地对昂太说:“昂太,你在胡说什么?”
“少罗唆!”
没有把教练的话听进去的昂太瞪大眼睛继续喊着:
“我求求你别再拍我的照片了,无法飞翔的我已经没有价值了!”
“昂太……”
“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不行。一想到你在身边,我的脚就无法往前再踏出一步!”
“──!”
当和彰发现时,自己已经给了昂太一巴掌。
“你别太任性了!”
跪在斜面上的和彰抓住昂太的衣襟大声怒骂。
“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还有谁会相信你?我就算拍你的照片,就算在远方看着你,以前的你还是能飞啊!别把罪归到我头上来。是你自己不相信自己!是你自己输给自己!”
和彰愤愤不然地把昂太一把推开后,转头对一脸不知所措的长谷部教练点了点头。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不过,今天是最后一。”
“嗄……等一下!森先生……”
长谷部教练慌忙想要挽留。
和彰没有理会他,反而转过头去面对昂太。
“这下你满意了吧?”
和彰俯视着少年的脸说:
“我会如你所愿的消失,从此再也不拍你的照片。”
“森先生──”
“你不是说有我在你就不行吗?有我在你就无法往前再踏出一步吗?……
你放心好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说完,和彰转身背对昂太。
“森先生!”
长谷部教练的声音从后面追过来。
“一定是昂太那番话惹你不高兴吧?”
“……”
“对不起,他只是因为情况不好而一时心浮气躁而已,他绝不是有意那么说……。
对吧,昂太?你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吧?“
和彰只听到长谷部教练催促的声音,却没有听到昂太的任何回答。
或许他根本不想回答。
因为他已经把和彰当作负担。
──一想到你在看着我,我就不行。
昂太刚才说过的话又在他脑中复苏。
他不知道昂太竟然如此讨厌自己,一想到都是由于自己的存在才让昂太屡战屡败,和彰大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那样喜欢上他的自己就好像无知的小丑一样。
从昂太身边离去的和彰,要咬紧下唇才不至于泄漏出呜咽的声音。
他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右边的手套上有着红色的血迹。一定是刚才打他的时候沾到的吧!
已经凝结的血就好像是从昂太心中的伤口迸出来的一样。
充满了不吉祥的色彩。
和彰的手心冰冷得几乎冻结。
就像现在的昂太一样。
和彰在雪中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不属于自己般地沉重。
“你真的跟垅本吵架了?”
正要离开编辑部的和彰被高田挡在门口,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从哪里听来的?”
在昂太的特集里负责文字部份的高田因为太过忙碌,所以能到白马去的数也有限。
和彰还私心希望因为昂太的不善应对,所以自己和他吵架的事应该不至于让高田知道,不过这个想法似乎过于天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掌握到情报的高田,表情复杂地低头看着和彰。
“看你不否认那就是真的罗?”
“──我们并没有吵架。”
“我听说你们在滑雪场里对骂。”
看来高田知道的还满多的。
又叹了口气的和彰只好简短地说:“我们绝交了。”
“绝交?”
高田不解地问:
“什么意思啊?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玩这种把戏?”
“是不是大人或小孩跟绝交没有什么关系吧?”
连和彰都觉得自己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果然被高田吐糟。
“就是小孩才会这么说。”
“……。”
见和彰沉默,高田更是说得起劲。
“你应该知道垅本是个非常有前途的新选手,而且又是我们先发掘的,可以说是本杂志的独家啊!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说服上面让你做这个企画,事到临头了你才跟我说你跟垅本绝交?下月号都已经帮你空出四页篇幅了,你想开天窗啊?”
“……不能拿以前拍的照片充数吗?”
“笨蛋,以前都是地方大会而已啊!现在才真正进入重头戏,你的采访也一样啊!”
“话是没错……”
“而且,在A 级认定的大会里,要是没有漂亮的飞跃照片的话,根本就没有卖点。即使垅本的身手再好,但是能滑到他那种程度的选手并不是没有啊!所以,他要是不在正式大会上取得好成绩的话,也没有使用价值。”
高田的长篇大论,丝毫没有让和彰反驳的余地。
高田说的没错。
面对无法正常表现出滑技而焦躁不安的昂太,连自己也动起肝火来了。事后再回头想想也真是没面子,哪有一个记者会在采访途中把选手臭骂一顿之后,自顾自扬长而去呢?
把自己主动提起的企画抛在一边,这种行为实在太不敬业了,不管别人怎么责备自己都只有承受的份。
看到沮丧的和彰,高田认真地说:
“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能不能再去采访?”
“但是……”
他清楚地记得当天自己已经宣言不会再回去,现在叫他怎么拉得下脸再去面对昂太呢
而且,自己已经完全被昂太厌恶了。
“我做不到。”
凝视着自己脚尖的和彰低声说。高田反而没像一开始那么气势凌人,而改用比较温和的口气问:
“为什么做不到?”
“我……没有脸再去见他。”
都是因为自己才让昂太逞强,却偏偏没有自觉。
最恶劣的是,居然还让昂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瓶颈之中。
明知道昂太无法飞跃而痛苦,自己还雪上加霜地严厉责备他。
怎么想都是自己不好。
所以他无法回去,他无法再面对昂太。
一想到昂太会用那冰冷的眼神问他回来干什么的时候,和彰就觉得自己的全身一定会在那一瞬间冻结,连逃都逃不出去。
那是他最害怕的事。
“原因在他……还是在你?”
和彰黯然回答:
“是我……”
是他让昂太困扰,是他害昂太受伤。
所以一切的错误都在自己。
高田一直凝视着低头的和彰,在轻咳了一声后,他乾脆地说:
“那就简单了,去见他吧!如果他还在生气的话,就直接低头道歉,这也是你的工作之一啊!”
“前辈……”
“哭给我看也没有用。”
被和彰凝视的高田突然意外地腭腆起来,故意粗鲁地拍拍和彰的背。
或许他只是鼓励性地拍拍而已,但是那力道大得足以让和彰喘不过气来。
“前、前辈……你的力气……”
“是你太脆弱了。”
他无视和彰的抗议。
跟经常背着帐篷和睡袋去登山的高田比,自己当然脆弱了。
──别以自己作标准好不好?
和彰不禁在心中暗骂高田。抱着手臂的高田再郑重地问了一。
“……答案呢?”
和彰怕自己要是拒绝的话,高田的铁拳可能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只能苦笑点头。
“知道了,我会去。”
虽然答应了高田会再去采访,但是站在月历前的和彰却开始烦恼。
昂太下的比赛是周末的全日本选手赛。
就如同比赛名称一样,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会,比赛地点在福冈的滑雪体育场。
有许多国际知名的好手会来参加这场比赛,和彰以前就从昂太口中听过他要参加的事,而且,北村老师也说过,参加规模较大的比赛也算是一种磨练。
在和彰原来的预定表里,这个冬天几乎都把主力放在昂太身上,所以要去观赏比赛是很容易的事。
然而,在他对昂太宣言过“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之后,要怎么再出现在这个大会上呢?他尽量想在大会之前先向昂太、长谷部教练及北村等人道歉兼打招呼,不过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能够到白马去。
理由很简单,就是工作忙。
从打工时代开始算起,和彰进入这家杂志社也有四年了。成为正式社员才刚满一年的他,还算半个新人就能得到长期在长野采访的许可已经很难得了,却也不能因为这个企画而什么都不做。回到东京的时候他要充当前辈摄影师的助手,只要文编提出要求的话,他都得到指定的地方去拍照。
他看着自己的行事历,发现在周末大会之前的行程都已经满档。
他也曾想过下了班之后直接开车到白马去。黄昏出发的话,晚上就可以抵达了。
反正昂太每天都在练习,想要见到他不是一件难事。见到他之后赶快道歉,然后趁夜还未时离去,或许可以赶在半夜回到东京。
不过,这个时期的白马肯定下着大雪,要是被困在半路上可就麻烦了。谁也不能保证天气不会临时出问题,而且和彰也不想在这么赶的时间里来回白马。
“……还是不行啊!”
他垂下肩膀叹气。
既然如此只好冒着会惹昂太不高兴的危险,直接到会场去向他道歉了。
他不在乎道歉。不管是在白马或是福冈都无所谓。
他在乎的只有昂太而已。
当他看到已经说过不再来的自己再度出现在会场的时候,会有什么想法?
──只要有你在我就无法再踏出一步,完全不行。
昂太那近乎泣诉的声音在和彰耳边响起。
如果自己的存在对昂太来说真的造成那么大的压力的话,那到福冈采访不等于阻碍他走向胜利的道路吗?
要是昂太事先知道自己要去的话,或许会有心理准备。
突然看到自己出现他会不会动摇呢?对精神状况已经相当不安的昂太来说,和彰无疑是一枚不定时炸弹。
──看来要道歉还是等比赛结束再说吧!
在那之前尽量别让跟昂太有关的人,看到他混在其他记者群里,而偷偷拍照吧!
总算找到方法的和彰正把视线从行事历上移开的时候──
门铃意外地响了。
和彰反射性地看了一下时钟,已经接近午夜十一点。
有点疑惑是谁这么晚了还来的和彰,小心地没有解开门链只打开门察看。
“──”
“昂太……?”
无言地站在外面的居然是垅本昂太本人。
倒抽了一口气的和彰下意识地把门关上。或许是因为心情太过动摇的关系,关上的门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他无法控制地喘着气。
他还以为是幻影。但是,那应该是昂太本人没错。
“森先生……对不起,你能不能开门让我进来?”
昂太的声音。伴随着两下敲门声。
和彰吓了一大跳。
昂太居然主动跟他说话。他记得上不愉快的分手之前,不管自己说什么昂太都一律不理。
为什么?
双手握着门把的和彰陷入混乱状态。
为什么昂太会在这里?
为什么昂太会跟他说话?
去找他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啊?
“森先生,你有听到吧?你不要不说话,回答我啊……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
昂太的声音让和彰回过神来。
终于放开门把的和彰赶紧解开门链。
明明是一件简单的事,和彰却因为焦急或紧张而解不开。
相信昂太一定听到了解开门链的声音。
终于解开了门链的和彰用力拉开门。
“昂太。”
他把这个专程从长野来的少年迎进家中。
穿着有帽子的尼龙外套、黄褐色长裤的昂太,比在滑雪场时看起来还要稚气。
他露出看起来有点别扭、又好像有点在闹脾气的神情,和在他左眼之下贴了一块OK绷的感觉相当契合,和彰不由得微笑起来。他还是第一看到这样的昂太。
这才有十七岁的感觉。
脱掉了鞋子上来的昂太眯起眼睛凝视着和彰。
那种仿佛看着什么眩目东西似的眼神让和彰心跳不已,他不知道昂太为什么会出现那种表情。
过于在意他的存在的明明是自己啊!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太慌张的和彰尽问些无关紧要的事。
不过,昂太还是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
“练习完之后我才来,而你的住址是我打电话到”FRONTIER“编辑部问到的。”
他几天前那完全拒绝的态度仿佛不曾存在过似的。
和彰作梦都没有想到,昂太会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应该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好好说说话才对,但是和彰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编辑部应该不会随便把摄影师的地址告诉别人吧?”
“是吗?但是他们告诉我了啊!”
昂太有点意外地歪着头。
和彰本想追问是谁告诉他的,但是随即又打消念头,因为自己还有更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昂太,我……”
“对不起。”
当和彰正要开口的时候──
像是要压倒和彰气势似地昂太率先开口。
“上对不起。明明是在担心我,我还说了那么过份的话。”
昂太边说边低头道歉。当和彰慌忙要他抬起头来。
“等、等一下。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为什么?”
“你只不过抱怨两句我就动气来,还神气巴拉地说教。我不过是个外行人,只能在一旁观战,无法体验你们的感受。”
“不是──”
“你为什么要来?这个星期不是有比赛吗?而且,还是全日本选手赛啊!要是你这样两地跑而把身体弄坏的话……不就又变成我害了你?”
“不会。”
“一定会。”
“不会啦!而且,什么叫又变成我害了你?我什么时候因为你的原因而搞坏身体啊?”
“你的身体明明就出了问题啊!不能飞跃就是最好的证据!”
和彰有力地否定昂太的话,还激动地抓他的手臂猛摇。
“那都是我害的。要不是当初我无心的一句话,害你勉强自己做高难度的动作,你也不会因此搞坏身体。我被你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
和彰激动地一口气说完。无法直视昂太的他只能低俯着头凝视地面。
“……等等。”
昂太挣脱了和彰的拉扯后,反而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谁说我讨厌你……”
“你是自己啊!”
不等昂太说完的和彰忿恨地大叫:
“是你自己说的啊!只要看到我你就无法再踏出一步。既然不想看到我的话,那不就等于讨厌我吗?那你为什么要来道歉?是谁叫你来的!”
“不是。”
等和彰一说完,昂太立刻尖锐地说:
“没有人叫我来,我也没有讨厌过你。”
“你骗我!不然你为什么那么说──”
“刚好相反。”
放任情绪大叫的和彰被昂太反驳。
“我没有讨厌你,还刚好相反。就是因为我喜欢你,才不想让你看到我出丑的一面。”
“你……骗我……”
昂太又继续说:
“那时的我因为无法随心所欲地在空中飞翔而焦躁不安,所以才会没有经过思熟虑就说出那种话。其实我是不想让你看到,我既不能回转又不能飞翔的丑态,才会那么说。”
先顿了一下的昂太思考几秒钟后又继续说:
“或许是我在心里认为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原谅我吧!我期待如果自己表现出软弱的一面,你就会来鼓励我:你是最好的选手。然而,在被你责备之后,我才知道那么想也于事无补,我知道自己太依赖你了。后来只要一想到自己让你生气,而你也说从再也不来了之后──”
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的昂太停了下来。
他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后,再度抬起头来面对和彰。
“自从你不来之后我才开始后悔,看不到你的人让我好寂寞。因为我好喜欢你。”
“昂太……”
面对昂太那坦率的眼神,和彰的心脏又狂跳了一下。
他看不出昂太有任何说谎的地方,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情。
听到他说出喜欢这两个字要让人不相信也难。
而且,和彰比任何人都清楚,昂太不是会说谎或开玩笑的那种人。
“被我这种小孩子喜欢,一定给你带来不少困扰吧!”
看到沉默的和彰,昂太自言自语似地说。
“怎……怎么会!”
和彰慌忙摇头否定。昂太的唇角掠过一抹微笑。
“你不用勉强敷衍我,如果真的造成你的困扰,我不会再说第二。……但是,如果你觉得我还有身为一个选手的价值,请你再来拍我吧!请你像以往一样继续守护着我。”
“──”
“我就是想说这些话才来的。”
面对昂太沉稳的语气,和彰有点快喘不过气来。
他的胸口好痛,痛到说不出话来。
他好想对昂太告白却发不出声音。
漠然地凝视着和彰的昂太慢慢转过身去。
“那我回去了。”
“等……等一下。”
看到即将离去的昂太,和彰的身体反射性地移动了。
他抓住昂太的外套下摆。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这么晚了你要怎么回长野去?”
终于能发出声音的和彰,一开口却是替昂太担心没有回去的车子。
他有话一定要告诉昂太啊!
然而,每当与昂太视线相接,他就忍不住低下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
昂太都可以那么直率地把自己的感觉表达出来了,为什么自己做不到?
“还有夜间巴士,没关系。”
昂太温和的说。
“这种时间还有?”
“我记得好像有啊,难道已经没开了?”
似乎不太在意时间的昂太歪着头说。
“不过,我会先到东京车站去看看,如果还有电车的话就坐电车回去,要不然就在月台等明天第一班车。”
昂太的话让和彰又握紧了他的外套。
“不行,我不准你这么做。”
大会就近在眼前还在月台上过夜,要是感冒的话怎么办?昂太转过身来对和彰说:
“那你要我怎么办?”
“你就住下来吧!”
和彰说得乾脆,然而昂太却有点犹豫。
“那……不好吧?”
“为什么?”
“因为……”
从和彰脸上移开视线的昂太,微红着脸还是说了出口。
“你记得我刚才说过什么吗?我喜欢你啊!”
“那又怎么样?”
明知道昂太想说什么的和彰还故意追问。昂太一脸怒意地转过头来。
“我没有自信能住在喜欢的人家里,还能保持冷静到隔天早上!”
听完昂太的话,和彰松开了抓住他衣摆的手。
然后朝他前进一步。
“森、森先生……?”
和彰进一步就退后一步的昂太,终于被顶到门上退无可退了。
和彰下定了决心开口。
“没关系。”
“嗄……”
不明白和彰是什么意思的昂太眨着眼睛。和彰又重复了一。
“我说没关系,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和彰豁出去的觉悟,在下一瞬间却被昂太激烈地否定了。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你一定不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说要是让我住在这里的话,或许我会偷袭你啊!”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啊!”
像要掩盖昂太的话似的,和彰放声大叫。
“我不在乎啊!你想做什么就做吧!住下来!”
这种话叫和彰如何在正常的情况下说得出口?
昂太压低了声音问:
“为什么?”
“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昂太的表情充满愤怒。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昂……”
不等和彰说完,昂太就像拒绝似地用力摇着头。
“我不需要同情!”
“不是!”
和彰也不禁大叫。
那声音是连他自己也吃惊的尖锐。
“不是,这不是同情!”
“那是什么?”
“是因为我喜欢你……”
听到和彰半哀嚎般的告白,昂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和彰抓住昂太的衣服继续说:
“我也喜欢你啊!”
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想要传出自己最真实的感情。
昂太那坦率而纯真的眼神,此刻却因为冲击而显得不安。
“真的?”
少年不安地确认。和彰点点头。
看到和彰的肯定,昂太用右手遮住眼睛,整个人靠在背后的门上。
“我是不是在作梦……”
他低沉地笑了。
“也就是说我们是两情相悦罗?”
听到从昂太口中说出两情相悦这四个情人专用的话语,和彰不由得整个脸红了起来。
从指缝中看着和彰的昂太不可思议地问:
“你怎么脸红了?”
“嗄,因为……”
接连说出喜欢和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抱我(虽然没有这么直接)这种平常不可能出口的话,叫和彰怎能不脸红呢?
而且,对象还是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少年,实在很可耻。
看到有点手足无措的和彰,昂太不禁好笑起来。
和彰以前就有这种感觉,昂太笑起来非常稚气,虽然平常难得一见,但是和彰却极喜欢他的笑容。与其扮早熟还不如像正常少年般开朗的笑。
“森先生。”
看到昂太的脸慢慢靠过来,和彰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昂太轻压在他的唇上的感觉有点乾燥。
“嗯……”
刚开始只是轻压在和彰唇上的昂太,在几个短促的轻吻之后,慢慢动了起来。
感觉昂太的舌尖在自己唇上轻舔,和彰的睫毛不禁颤动起来。
“──”
曾几何时被压在门上的竟然变成和彰。
为了配合身材较高的昂太而仰起头来的和彰,感觉到他的指尖在自己后颈抚摸,忍不住从喉头里低吟出声。
“……”
终于松开嘴唇的昂太,把手放在和彰的双肩上重重地喘气。
和彰睁开眼睛看到用拳头压住自己嘴唇而皱着眉头的昂太。
“怎么办?”
“嗄?”
“好像……不行了。”
凝视着和彰的眼睛,昂太皱眉呻吟。
和彰立刻明白了他呻吟的理由。
因为和彰也是一样的心情。
“昂太……”
低声呼叫少年名字的和彰,主动把手环在他的肩上,把昂太拉向自己。
“我不是说可以吗?”
“森先生……”
满脸激情的昂太又重新吻上和彰的唇。
昂太的吻好甜蜜。
像剧毒一样甜蜜却又火热。
两人在尽情享受过对方的吻后,几乎快被热情灼伤的和彰叹息地低语。
“到床上去吧……”
纠缠似地倒在床上后,和彰身上的衣服全被昂太尽数除去。
等到和彰全身赤裸地躺在床单上才紧张了起来。
这不是他第一做爱,但却是第一把自己全部交给对方,他当然会觉得无法镇静而紧张万分。
同样除去束缚的昂太抱起和彰的上半身。
他的手臂比和彰想象中还要强壮有力,掌心也相当结实且乾燥。
和彰仰起头望着昂太。
就好像喝下什么苦涩的东西似地,表情僵硬的昂太发现了和彰的眼光才开口:
“──怎么了?”
“不……”
和彰摇摇头。
他不是想说什么,只是想看着昂太而已。
不知道他在行为之中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会怎么样来触摸自己。
他想全部尽收眼底。
“──”
他伸手轻抚昂太的脸颊。
他那每天曝晒在阳光和风雪下的脸颊就跟嘴唇一样粗糙。
昂太转过脸轻吻和彰的手心。
感受着昂太舔舐自己掌心的感觉,一股甜蜜的冲动从和彰的体内涌出来。
昂太小心翼翼地抚摸和彰起伏的胸口。
只要他手指停留过的地方都充满了甜蜜得快要融化的感觉。那种激动的心情来带着身体也迅速地进入状况。
“啊……”
和彰难耐地泄漏出一丝呻吟。那声音虽然令自己羞耻,但是就像被声音煽动一样,和彰的体温也在渐渐升高中。
“昂太……”
他呼唤着让自己心荡神驰的少年名字。
“怎么了?”
“──”
他用行动代替了回答。和彰从床单上坐起上半身主动吻了昂太。
昂太吃惊地瞪大眼睛,不过随即就用手扶住和彰的后颈更地吻住他。
仰起头承受着昂太舍尖侵入的和彰也伸出舌尖反应。
那种灼热且柔软的感觉让他连背脊都要颤动起来。
昂太边吻着和彰的唇边慢慢滑动手指移动到他的下肢。
光是被他轻轻描绘似地抚摸自己的形状而已,和彰的腰就冲动地弹跳起来。他的肌肤因为昂太的爱抚而变得极端敏感。
“嗯──”
他从吼咙发出一声难以控制的呻吟。要不是被昂太吻住的话,还不知道会发出多么难耐的声音呢!
在昂太耐心的搓动之下,和彰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他与昂太交缠的舌根已开始痉挛。
看来昂太也即将到达极限,因为他已经停止了接吻与爱抚。
“──”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调整好呼吸的和彰,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昂太推开后起身握住他的欲望。
他明显地感到当自己握住的那一瞬间,昂太吞了好大的一口气。
昂太的欲望坚硬如灼铁,证明了他已经撑了很久。
和彰就像昂太刚才对自己所做的一般,抚摸他欲望的形状。
“森先生……”
昂太无法按捺似地低喊着和彰的名字。
和彰俯视着他的脸,明明是身在快乐的漩涡中的他,表情却像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迷惘,他紧紧地拥住了和彰。
“啊──”
昂太的手又握住了和彰的分身。
那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和彰不禁出声。
已经快达到沸点的和彰,在昂太的引导之下很快地就解放他的掌心里。
几乎就在同时,昂太的欲望也达到了饱和状态。
“──”
气喘不止的和彰,拉过同样也是呼吸急促的昂太的手指含进嘴里。
他用自己的舌轻柔地缠住昂太关节粗大的手指。
有点半木然地看着和彰动作的昂太,在几秒钟后抽出自己的手指往和彰最隐密的部份滑动。
他边注意着和彰轻微的抵抗,边用手指在入口探索。
和彰整个人贴在昂太胸膛上忍受着那种令人全身寒毛直竖的感觉。
“会痛吗?”
昂太小心翼翼地问。和彰摇摇头。
也不能说完全不痛,只是没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或许是和彰的答案给了他鼓励吧?昂太的手指继续向内部前进。
两、三,昂太探索似地在和彰体内寻找着正确的方向。
在一个偶然的触摸下昂太找到了那一点,和彰差点整个人跪坐下来。
“是、这里吗……?”
看到和彰出现了明显反应,昂太更专注地向同一个方向进攻。
“──”
和彰的腰肢不断地摆动。
怎么可能?
他虽然知道男人之间该怎么做,但是不知道感觉居然这么强烈。那种能撼动神经的快感,让和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要昂太的手指一触摸到那里,他的腰就无法停止律动。
和彰把额头顶在昂太的肩上急促地喘气。
在和彰的膝盖快要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时,昂太终于拔出了手指。
或许是和彰的媚态让他承受不住吧?他一反常态粗暴地把和彰压在床上。
他不给和彰任何挣扎的机会。当他的欲望顶住和彰撑开的两腿之间时,已经一口气贯穿了他。
“──!”
好不容易才忍住哀叫的和彰,睁大眼睛等待那最初冲击结束的瞬间。
俯压在他身上的昂太,看着他的表情有刹那间的不忍。
“昂太……”
和彰轻轻呼唤他的名字,伸出手抱住他的颈项。就详回答和彰似地,昂太也轻柔地吻住他。
他轻抚昂太坚硬的发丝,缓缓把手滑向他汗湿的背脊。
从自己的掌心里,和彰可以感受昂太从肌肉传来的每一个律动。
“……好像会留下疤痕耶!”
和彰仰头看着正在冲澡的昂太叹息地说。
本来已经用毛巾在擦拭着头发的他闻言停下动作。
和彰借给昂太的休闲服对他来说似乎嫌小了一点。上半身还说得过去,但是下半身就难看地露出了脚踝,两人都不禁笑了出来。
穿着不合身衣服的昂太,左眼之下有一道快要愈合的伤口。在他到和彰家来时还用OK绷贴着,洗澡的时候就把它撕了下来。
那是他在练习中摔倒时被雪撬刮伤的痕迹。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还没愈合的状况来看,伤口肯定很。
“但是还流了不少血啊!”
想起雪地里的那片血迹时,和彰不禁皱起眉头问:
“还会痛吗?”
“不会。”
昂太简短地否定后,表情严肃地看着和彰。
“留下疤痕不好吗?”
“当然不好啦!脸是门面哩!”
和彰肯定地说。昂太一脸困惑状。
“……会很奇怪吗?”
“是没什么奇怪的啦!只不过让人看得很心疼而已。”
贴上OK绷的时候还挺可爱的。但是,直接看到伤口时,会让和彰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昂太目前的情况。
“我又不会痛。”
“……”
“其实有勋章的感觉满好的。”
也不知道明不明白和彰的心情,昂太倒说得轻松。
“这算哪门子勋章啊?”
和彰啼笑皆非地说完后重新再跟他强调一。
“要是脸上太多勋章的话就很恐怖了。”
“恐怖?”
昂太有点不服气地反问。和彰微笑地说:
“我倒喜欢你贴上OK绷的样子,好可爱。”
“……可爱?”
昂太表情复杂地重复道。
“嗯。”
“要贴也只能趁现在了。”
“就算治好了也要记得贴哦!”
和彰半开玩笑地说完后,昂太表情认真地回答:
“我不是很喜欢,因为这里太靠近眼睛,好像一天到晚老是看到OK绷一样很烦人。
而且会痒。“
“会痒?”
“嗯,这附近的皮肤有点怪怪的,有时侯还会痒得受不了呢!”
“你可不要去抠哦,会延迟愈合的时间。”
“我知道。”
昂太有点不情愿地回答。
不过,昂太似乎还是有点在意般地,在和彰泡咖啡的时候频频用手去摸伤口。
“啊啊,不能摸啦!”
看不下去的和彰把咖啡杯放在桌上后,走到浴室里,在衣物架上找到一盒OK绷后,回到厨房。
头上还披着毛巾的昂太看到和彰递出的OK绷,眨了眨眼睛说:
“帮我贴。”
和彰有点红了脸。
“为、为什么我要帮你贴?”
面对腭腆起来的和彰,昂太一脸淡然地说:
“因为我看不到啊!”
眼睛底下的伤口没有镜子的话的确看不到。
“──那也不能叫人帮你贴啊!”
和彰边抱怨边让昂太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拿到他头上碍事的毛巾后,他的脸抬了起来。
其实可以叫他自己到浴室去,那里就有镜子可以对着贴了。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算不算是我太宠他了?
和彰边想着边看向昂太的脸。
脸向着和彰的昂太,接触到他的视线就微笑了起来。
那表情让和彰红了脸。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故意粗暴地撕开包装把OK绷贴在伤口上。
“这的全日本怎么样?”
把包装纸丢到垃圾桶里的和彰顺口问道。
“能赢吗?”
“……很难说。”
摸着情人帮他贴好的OK绷,昂太对着和彰歪了歪头。
“一切就看我将胜利定位在哪里?”
“你觉得第三名怎么样?”
收拾好OK绷盒子的和彰,把椅子上的昂太赶走后,一屁股坐上去,拿起桌上的咖啡。
“其实,我很想看到你站在颁奖台的中间,不过也只好妥协了。”
“你的要求太高了吧?”
被和彰赶下椅子的昂太弯腰坐在地板上摇摇头。
“不管多努力也不可能。”
“为什么?”
听到昂太过于肯定的语气反而让和彰感到不悦。
“因为我无法做出双回翔。”
简短回答后,昂太喝了一口和彰递过来的咖啡,却被烫了一下。
“这咖啡太烫了吧?”
“是吗?我倒不觉得。”
看到一脸不在乎状的和彰,昂太不服气地再喝一口。
“……还是很烫。”
看来昂太是猫舌。
又发现昂太一个与外表不太相同的地方,正想微笑的和彰,突然想起刚才的话题便笑不出来了。
从椅子上俯视端着咖啡杯试着吹散热气的昂太,和彰口气严肃地再问一。
“昂太,不能飞的理由是什么?你不是说状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吗?”
“转弯还可以,但是滑台就不行,更别提双回翔了。”
“怎么……”
“不能飞就是不能飞啊!”
慎重地再喝了一口的昂太仿佛看开了似地说:
“我也想飞啊,但是真的做不到。其他的滑法倒还无所谓,但是每一到要做双回翔的时候,我就会在中途退缩而失去平衡,接着就是着地失败。不管是障碍跳跃或自由项目都一样。”
“你怎么这么乾脆就放弃了呢?我记得以前的你可以飞得很轻松啊,你不是还要求我帮你拍照吗?”
还不放弃的和彰让昂太的表情黯然了下来。
“我是答应过你,但是已经做不到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飞不起来。”
昂太的意思是说既然连原因都不知道,又怎能找出解决的办法呢?他脸上挂着一抹寂廖的微笑。
那微笑看得和彰好心疼。
听他说得轻松,但是和彰知道他一定受了很大的伤害,而且烦恼着。
对于不能飞翔的自己感到焦躁,在经过重复练习后仍然不行也只好放弃了。
“昂太……”
面对无言的和彰,昂太耸耸肩说:
“没关系啦,又不是非做那种动作不可,而且或许一下子又变得能飞起来也不一定啊?虽然赶不上这的大会。对了,我跟长谷部教练也商量过,这的全日本选手赛我打算用双回转技法,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
“我想……应该没有吧!”
看着难得饶舌起来的昂太,和彰简短地问:
“除了双回转之外,你打算怎么滑。”
“空中大跃动加上半回转。”
所谓空中大跃动就是在空中以脚前后摆动的滑技。要做到空中大跃动加上半回转的话,必须对这两种技法都非常熟悉,也算是难度相当高的技巧。
“你做得到吗?”
“你看着好了,一定会让你吓一跳。”
对和彰失礼的说法不以为意的昂太自信满满地说。
看到他那张用笑脸来隐藏自己无法做出双回翔的不安而已。
“昂太,你不需要在我面前逞强啊!”
和彰把咖啡杯慢慢放回桌上后说:
“你在学校或是队上一定都是这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吧?难道不痛苦吗?”
“……”
和彰的话让昂太大大的吃了一惊。
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的和彰,走到昂太身边跪在他的膝前看着他的眼睛说:
“我知道你很强,也知道你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你软弱的一面。
……但是,偶尔也得学着放自己一马啊,那会让你觉得轻松一点。“
“森先生──”
昂太颤抖地说。
昂太凝视着放在地上、里面还有剩余咖啡的杯子。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昂太终于缓缓开口。
“我就是因为太想飞双回翔才开始玩障碍跳跃的。在小时候就曾试着飞跃,不过因为基础没有打好的关系总是无法顺利着地。
……所以,当我第一成功着地时真的好兴奋。
“……昂太。”
“要是真的不能再飞双回翔的话怎么办?”
昂太把脸埋在掌心里呜咽着说。和彰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话。
他只能把昂太的头拥进自己的胸前。
他无法不负责任地说出没关系这三个字。
他很想救这个满身伤痕的少年。只要自己能做到的他什么都愿意做。
然而这是昂太自己的问题。和彰唯一能做的只有着他身边守护着他。
“昂太。”
“……嗯。”
听到和彰的声音昂太才慢慢抬起头来。
还以为他在哭,但是眼睛却是干的。
只是眼神里充满了像迷路的孩子般无助的神情。
“让你看样好东西。”
想帮他转换心情的和彰这么说。
“好东西……?”
“等我一下。”
和彰微笑一下,起身向墙壁旁的棚架走去。
一个不及和彰腰部高度的大棚架上,放着几张和彰所拍过而放大的照片。
“……有了,就是这个。”
把从前面数来第三幅大相框抽出来的和彰,转头对昂太说。
他把大相框拿到灯光之下好让昂太看清楚。
“这是……我吗?”
那是一幅以白雪覆盖的树林为背景,昂太交叉雪撬飞跃在空中的照片。
和彰叫昂太接过相框后,又从别的抽屉里拿出几张照片。
“……这些该不会是我们第一相遇时所拍的照片吧?”
在和彰拿东西时一直盯着相框看的昂太,突然想到似地问。
“猜对了,拍得还不错吧?”
“嗯,看起来好帅哦,不太像我。”
“怎么看都是你啊,你怎么一点自觉也没有?”
“是吗?”
“……啊啊,还有这个。”
在地板上排列着照片的和彰突然说。
“这是你在参加挑战者杯出赛时的双回翔,这张是练习时的单向飞跃和KAZAK ,还有这张是……在自由项目时拍的。”
一边听着和彰解说,昂太一边看着自己的照片。
两人贵在十张以上的相片堆里,和彰转头看着昂太。
“有没有什么感想?”
“嗄?啊……我还是第一看到这种照片……”
为了调整动作,昂太看到不少关于滑雪的录音带。但是这还是他第一看到专案摄影师所拍出来的照片,似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昂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望着和彰说:
“我是不是该说谢谢你呢?”
“不是啦。我是问你看了这些照片有没有发现什么?”
“──?”
不明白和彰话中含意的昂太又重新把视线集中在照片上。
和彰有几分钟还是没听到他的回答。
真的这么难懂吗?和彰指着照片告诉他。
“或许照片太小看不出来。我第一看到你的滑技时就有这种想法……你好像滑得很快乐。”
“啊……”
经和彰这么一提醒,昂太才想到似地叫了一声。
他吃惊地再度看向地上的照片。
和彰也跟他一起看着自己所拍的照片。虽然有护目镜挡住看不太出来。但是从整体来看,还是可以从相片中感受到他那份愉快的神情。
“能在空中飞跃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吧?”
和彰对还继续看着照片的昂太这么说:
“不用我特别提醒,光看照片就很清楚了。”
“……”
“那现在怎么样呢?还是很愉快吗?”
昂太叹了口气摇摇头。
“是吗?”
这是和彰预料中的答案。
两人沉默了片刻后是昂太先开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能飞的心情压过了我想飞翔的乐趣。我的心里一直拘泥着为什么以前能现在不能……而忘了飞翔的快乐。”
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的昂太凝视着和彰的脸说:
“我终于知道了我为什么不能飞了。原来长谷部教练说我的心不在此就是这个原因。”
突然变得神清气爽起来的昂太对和彰展颜一笑。
那笑容正是和彰最喜欢的表情。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森先生了。”
“……什么意思啊!”
“嗯,因为你一直都很注意我啊,把别人都没有发现的事简单地告诉了我。”
“那是因为……”
“那种被爱的感觉让我好高兴哦!”
听得出昂太并无调侃而是发自真心的告白,让和彰又不禁脸红了。
看到因为自己的反应,而满脸喜色的昂太,更让和彰感到羞耻。
无法正视昂太的和彰转过脸去开始粗鲁地收拾地上的照片。
他把照片放入牛皮纸袋后放进抽屉里。
他转头一看,跟他一样站起来的昂太手上拿着相框站在棚架前面。
“这些照片有照顺序排列吗?”
因为有好几幅相框排列着,所以昂太不知道要如何插进去。和彰看得有点好笑。
“那张没关系。”
和彰走近昂太,把相框往他身上推去。
“我本来就想送给你。”
“嗄,但是……”
昂太不知所措地在和彰与相框之间来回观望。
“因为你让我拍了很多照片,算是我送你的回礼吧!”
“真的可以吗?”
“是啊!因为有点大,你拿的时候可能会很麻烦,不过,也许过一阵子就会变得很值钱也不一定哦!你就收下当作纪念吧!”
“谢谢你。”
听着和彰半开玩笑地说,昂太也笑着接受了。
“我好高兴哦!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他的笑容跟飞在蓝天时一样灿烂。
这一天是个最适合滑雪的日子。
天空清澄得没有一丝杂质,滑雪场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纯白的光芒。
虽然已经到了四月,但是北海道的滑雪场温度还是很低。对于有时会被冻僵的采访记者来说,真是个求之不得的好天气。
森和彰站在障碍跳跃会场的正中间,颈上挂着已经装好长镜头的相机,眺望着出场选手的练习情形。
和彰从今年的雪季开始就一直追逐着的垅本昂太,也在今天的比赛里取得了进入决赛的资格。
刚才还在和彰眼前滑行的昂太因为又重新登上滑台,所以从和彰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他的踪影。
在等昂太出现的空档,和彰心不在焉地看着其他选手练习的情形,或是检查自己的装备。一直追踪着昂太的和彰好歹也看过几个熟由项目。
或许是障碍跳跃所没有的痛快感让他按捺不住吧!
边想着心事边观看其他选手练习的和彰,没有发现昂太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森先生,你怎么在发呆?”
“昂、昂太?”
昂太来到会场边,用雪杖支撑着身体看着和彰问。
或许是太沉浸与自己的世界吧?和彰完全没有发现昂太已经来到附近。
“……你不用练习吗?”
“我现在就是在练习啊!”
对于和彰有点慌张的询问,昂太浮起一丝轻笑回答:
“我已经滑了第三了。”
“是吗?”
和彰在心中默数自己看到的数。
他记得好像只看过一,可见自己刚才真的是心不在焉。
他明明是来采访昂太却没有好好看着他练习,要分心也不是这么离谱吧!
“难得来一趟北海道,你可要振作一点。”
昂太半调侃地说。
和彰无话可说地点点头。
看到和彰率直地点头,反而让昂太有点吃惊。
“奇怪?”
和彰瞪了他一眼。
“怪什么?”
“……太沉静的感觉似乎不太像你。”
“不好意思啊,我平常都很野蛮。”
和彰不悦地回了一句。昂太正经八百地说:
“啊啊,这样才像平常的你啊!”
昂太说完后有点诡异地笑了。
和彰这才知道自己是被这个少年给小小捉弄了一下。
有时侯昂太会餐表情严肃地调侃别人,大部份的牺牲者都是夏田或是其他滑雪社的成员,和彰也有过几经验。
其实,有点怕生的昂太只会在亲近的人面前表现出这种感觉,所以被调侃也就等于是被他接受的证据,和彰偶尔还会产生些许的优越感呢!
不过,他可不喜欢那种轻易就中计的感觉。
“……真是的,你是为了调侃我才过来的吗?”
和彰叹了口气夸张地说,昂太这才像想起什么似地开口。
“我差点忘记了。我妈说想要见见你。”
“啊?”
昂太这突来的要求让和彰吃了一惊。
“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你妈想要见我?”
和彰想到了恐怖的可能性。
“你该不会是把不必要的事告诉你家人了吧?”
“什么不必要的事?”
“就是……我们交往的事啊!”
和彰迅速地瞄了周围一眼,在确定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之后才小声地说。
和被自己的话搞得面红耳赤的和彰比起来,昂太显得镇定多了。
“我没有说。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去告诉他们。”
“想你个头!”
几个选手被和彰突然大叫的声音惊得朝这里看了几眼。
看到赶紧捂住嘴的和彰,昂太不大高兴地说:
“我们的事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也没有向别人炫耀的必要吧?
昂太叹了一口气。
昂太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和彰可以看得出他不是很释然。
但是──
“我也有我的立场。”
“──”
昂太只是沉默地看着找藉口的和彰。
他无法正视面对昂太那坦率的视线,他害怕又会伤了他。
“昂太……你生气了?”
和彰小心翼翼地问。昂太依旧表情不变地摇摇头。
“没有。”
“你骗我,你一定在生气。”
如果把昂太所说的话当真一定会出差错。在跟他这几个月的相中,和彰已经学会如何从他的一号表情下读取他感觉的技巧。
“你的脸上明明写着生气。”
“我没有。”
昂太苦笑地反驳和彰。
“我天生就是这张脸。”
“……”
和彰狐疑地凝视他的表情。
以前被雪撬刮伤的疤痕还留在他脸上。
那对于轮廓相当的美男子昂太来说,其实还满相称的,而且,就因为他沉默寡言,所以那道伤痕更让他充满了无言的魅力,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难以接近。
看到他那种表情叫和彰怎么相信他没生气呢?
“是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关于‘FRONTIER’的事,我上回家的时候,她就拿着杂志问我,什么时候接受人家的访问。我把你的事告诉她之后,又被臭骂了一顿。”
“为什么?”
“我妈怪我怎么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她。”
“──你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家人啊?”
“他们又没有问我。”
一般情况要是有杂志要来采访自己的话,不是都会跟家人商量吗?和彰惊讶与昂太居然一直没有告诉家人。虽然这很符合他沉默寡言的性格,不过也难怪他母亲生气。
“然后呢?”
或许是被和彰的反应弄得没有自信吧?昂太有点退缩地说:
“我妈说想向你道谢,并请你到我家来住。”
“……等一下。”
和彰慌忙挡住他的话。
“我去住不会给你家添麻烦吗?”
“不会啊!而且,等雪季过后我就比较闲了,平常也都待在房间里。”
雪季?
平常?
房间?
昂太的话里有三个令和彰在意的单字,因为那是住在一般家庭中不会用到的词汇。
“──昂太,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你父亲是从事什么行业?”
和彰半混乱地问。昂太却很阿莎力地回答。
“我现在在滑雪场帮忙。”
“不是现在的话呢?”
“经营旅馆。”
“……真的?”
和彰虽然已经料到昂太的答案,不顾还是忍不住再确定一。
“你家的旅馆在白马吗?”
“是啊!”
“那帮忙也是在白马罗?”
“嗯,长谷部教练是我爸爸的弟子。”
“弟子?”
“是啊,长谷部教练的基本动作是我爸教的。”
越来越多的事实让和彰穷于应付。昂太耸耸肩说:
“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吗?”
“有的话我就不用问了。”
昂太并非刻意保密,只是和彰问起就诚实回答。
──我现在可以充份了解他母亲的心情了。
和彰仰望着昂太问:
“那我就顺便再问,你有没有兄弟?”
“我有一个姐姐跟弟弟。”
“三个都在玩滑雪吗?”
“是啊!”
“有没有参加比赛?”
“应该有吧!”
昂太念大学的姐姐已经拿到一级执照,现在在滑雪学校担任教练助手。比他小四岁的弟弟则在父亲的教育下,勤练基本动作。
“你父亲曾经是选手吗?”
昂太果然不出和彰意料地点点头。
“嗯,家里还有很多他的奖杯。”
“那你母亲呢?”
“我妈……好像有二级执照。”
“根本就是滑雪世家嘛!”
“差不多吧!”
和彰可以从昂太简短的回答离想象到垅本一家的状况。
肤色黝黑而沉默的父亲、性格温良的母亲,相当精明的姐姐和活力旺盛的弟弟。
──我的想象力似乎有点贫乏。
和彰脑中只能描绘出一般家庭的模式而已,他对自己的想象力感到灰心。
看到叹气的和彰,昂太有点踌躇似地开口。
“对了,我得向你道歉。”
“──怎么了?”
“你上送我的相框被我妈看到了……”
跟倒抽一口气的和彰视线相接的昂太,又极度困惑地说:
“还被挂在餐厅里。”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和彰还以为被丢了呢!要是挂在旅馆的餐厅当装饰的话也满令人欣慰的啊!
听和彰这么说的昂太有点不高兴地说:
“是挂在餐厅里哩!在吃饭的时候还要看着自己的照片不是很奇怪吗?”
“那你得怪你妈罗!”
“而且还会被客人看到。”
“有什么关系?那么帅的照片给多一点人看到不是更好吗?”
“……我妈也这么说。”
昂太自言自语后又笑了出来。
一定是看过他照片的客人都有相当好的反应吧?和彰几乎可以想象出他面无表情的腼腆模样。
他越是认识昂太就越对他为什么会选择障碍跳跃而感到不可思议。
“你家人有没有来替你加油?”
说不定昂太会说不想让家人看到,依他的性格有此可能。
不过,他乾脆地否定了。
“我爸来了。”
“在哪里?”
和彰惊讶地问。昂太举起雪杖指着斜面之下。
“应该在下面吧!”
和彰赶紧转头向附近望去。
或许是距离决赛还有段时间吧,下面人影稀疏。
一想到昂太的父亲就在那堆人群里,和彰就有点紧张起来。
“我爸也想见见你。等比赛结束后,我帮你们介绍一下吧?”
“不要啦,我会紧张。”
和彰用手压住左胸。昂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是你父亲啊,不紧张才怪!”
“真没用。”
昂太啼笑皆非地看着和彰不安的模样。
像昂太这样的孩子怎么能明白和彰的心情?
就是成人才会想到,怕他们看穿或是没有脸见对方父母这些事啊!
看着一脸清爽的昂太,不禁要埋怨起来的和彰突然想到:
“说到没用,你可没有立场说我吧?”
“为什么?”
和彰诡异地笑了。
“夏田告诉我,你不能飞PIPE的理由。”
“嗄?……啊啊!”
一下子就知道和彰言下之意的昂太,难得地大声叫出来。和彰得意地从鼻子里哼了两声。
“你没有办法进入玩PIPE的圈子里吧?真没用。”
“──”
和彰的话让昂太连耳根子都红了。
PIPE这种滑法讲究整体性,所以有不少人会抱着“这是我们的地盘你凭什么进来”的想法。而且,性格原本就不够圆融的昂太,要打进他们的圈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听说他们拒绝过两之后的他,从此就不再碰PIPE了。
“夏田那个家伙……”
单手捂住嘴想要掩饰脸红的昂太避开了和彰的视线。
那样子实在太可爱了,令和彰不由噗哧一笑。
“……你笑什么?”
昂太红着脸怒吼。
被那种表情威吓谁会感到害怕?
“我觉得你真的好可爱!”
听到和彰诚责的心声,昂太的脸更是红得彻底。
“你别以为比我大就可以调侃我!”
把头转开的昂太一脸不甘地说。
我可没有调侃你啊!和彰还是忍不住满溢的笑意。
平常只会摆着一张扑克脸的昂太竟然会有如此腭腆,实在让人感到新鲜又有趣。
“好啦,时间不多,你该去练习了。”
距离决赛还有一个小时,能练习的时间也只有一半了。
被和彰催促去练习的昂太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说:
“对了,森先生。”
“什么事?”
“我会用双回翔夺得决赛的胜利,你一定要好好帮我记录下来!”
说完的昂太浅浅一笑后随即滑了出去。
昂太一下子就滑得不见人影。和彰呆了半晌才把视线落在自己的爱机上。
他把相机的皮套拿下,仔细检查镜头及其他部份的状况。
还试验性地拍了几张其他选手的照片。
昂太那临去前充满自信的语气。
现在的昂太一定能飞。
他一定能成为滑雪界的新话题人物。
而拍下他决定的那一瞬间,毋庸置疑的就是自己。
那轻盈地飞跃在蓝天之上的,昂太的身影。
放下相机的和彰再度确定现在的时间。
决赛时刻就在眼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