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No》作者:贺瞳

文案:

这是折腾了很久才出来的封面,其中的种种曲折不复赘言。总之,谢谢帮我做图的那位。

曾经有人说这图再加上标题看着真像恐怖片,但其实,这世上最可怕的难道不正是人心?

好了,回到我最喜欢的一段简介。

简介不需要复杂,几句就够了。

一条人命、一场阴谋、一盘争产大局

当心怀叵测专横独断的单竟遇上恐惧缠身懦弱逃避简济宁

单竟说:我想我渐渐开始明白这个游戏究竟要怎么玩。

简济宁说:我永远都在恐惧,但我没有选择,只能赢下去。

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它又是否当真值得珍惜?

搜索关键字:主角:单竟,简济宁 配角:谢适言 其它:

九寨沟是个好地方

九寨沟的秋很少下雨,但今天显然是例外。原打算拍摄黄昏时夕阳西下之美的单竟忍耐着1℃以下的低温在镜海苦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场大雨。淅沥的雨滴敲打在已渐渐冰冻的冻土上所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为他的满腔热情被彻底熄灭进行配音。单竟整理好摄影器材撑着伞木然地在大雨中站了一会,确定这场雨不会这么快就停,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返回车内。明天再来吧,他想。
单竟是香港人,从小喜欢做背包族到旅行。因为家境很不错也走过不少地方,但九寨沟,对他是不同的。大一的暑假,他用自己打工赚的钱第一来九寨沟旅行,在这里认识了他一生的挚爱狂热的摄影爱好者谢适言。谢适言是个乐观开朗的人,说话风趣语速极快,无论跟谁都可以仅凭三言两语就说上话。他全身弥漫着用不完的精力,在景区扛着几公斤重的摄影器材满山跑也不会觉得累。以至于认识之初,单竟需要很努力才能跟上他的节奏,说话的节奏以及走路的节奏。但他却也知道,在谢适言那阳光随和的表像下,同样隐藏着骄傲自重沉稳果决的本质。
他的这段同性之恋自然是遭到了家长的竭力反对。更何况,比起单家的煌煌世家豪门大族,孤儿出身一直靠到打工养活自己谢适言与单家长子简直如云泥之别。单竟却从来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摆布的人,他很快离开了家与谢适言私奔,为了不让家人找到他甚至放弃了在美国的工商管理学业彻底转行攻读心脏内科。之所以会选择心内科医生为自己的终生职业,其实也是为了完成谢适言的心愿,他的父母都是死于心脏病。他自己因为学历所限永远不可能当医生,身为他的爱人,单竟就自动自觉地替他承担起了这份责任和心愿。他们在一起五年,即便因为经济的问题两人总是一个在美国念书一个在香港工作,长期分隔两地,但感情却一直非常好。直到三年前,谢适言死于一场车祸。
为了负担单竟在美国学医的高额学费,谢适言进入香港的“简氏”,担任会计工作。三年前,香港警方夜打电话通知他,谢适言唯一的紧急联系人,谢适言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因为车子的刹车出现问题在盘山公路上失控撞上两辆车后坠下山崖,车子当场爆炸。等消防员把那辆车从崖下吊起的时候,谢适言的尸体已无法辨认。唯一完好的,只是他戴在手上的一款普通的男式戒指。后来,这枚戒指与单竟手上一模一样的那枚一起被单竟用链子串好,挂在了胸前。
单竟并不太愿意回想过去,他一直以为他会跟他的言言一辈子。他们一直都很好,无论是感情还是将来,一切都在依照他们共同的规划按部就班地进行,单竟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在谢适言死前的两天,他还打过电话告诉他,他已经订好了机票会去美国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然后,8小时后,香港警察通知他,一切都结束了,世上再无谢适言这个人。警察们告诉他,那是意外。单竟知道不是,谢适言开车一向小心。所以,这绝对不是意外!
谢适言死后,单竟背起了他的摄影背包,用了三年的时间走遍这世上的每一个谢适言会喜欢的景点。九寨沟,他们相遇相识相恋的地方,是最后一站。在这之后,他要去做一件三年前就该做的事,查明谢适言真正的死因。
单竟驾着车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雨越下越大了,被雨刷扫出去的雨水如同两排小溪在车窗前急速流淌。而就是在这密集的雨水和阴暗的天气下,单竟仍是很轻易地发现了狼狈地站在路边的一个人影。单竟停下车,按下车窗,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他全身单薄地可怜,大雨又是1℃以下的低温,竟只穿着白衬衣和黑色西裤。被雨水淋湿的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头上。五官却很醒目,俊秀且线条柔和,那双眼睛更是出色,眼尾略弯,眼睛水汪汪雾蒙蒙的,是一双极漂亮的桃眼。这样的容貌绝对是宜男宜女大小通杀的极品公子型。只是现在这位先生的境实在离一名合格的公子太远。他双手抱着自己,弯腰弓背抖作一团,唇色青紫微微喘着粗气,看起来像一只被雨水浇透的脏猫。“需要帮忙吗?”
“请问,这里怎么下山?附近有没有旅店?”那男子沉默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虽被冻地含糊却仍极为悦耳,低低的,带着一点点诱人的磁性。
单竟听出了他的口音,随即改用广东话。“香港人?迷路了?”他笑着推开车门,“上车吧。”见那男子有犹豫,又补充,“这里很难叫到车,又下这么大的雨,你会冻死在路上的。上来吧,在这里也能遇到香港人是缘分。”他把装着摄影器材的大背包扔到车后座去。
那男子似乎被单竟的过度热心给吓到了,有些惊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单竟是个极俊朗的男人,面部棱角分明,高鼻梁,凹眼眶,因为到旅行而晒出的古铜色皮肤让他看起来有点像混血帅哥。气质更是鲜明,坦诚、可靠还略带点书卷气,那种独特的气质让人可以忽略他俊朗的外表,不由产生莫名的好感。“会不会弄脏你的车?”
单竟有些好笑地去拖那人的手,“上来。”那男子犹豫不决的模样让单竟忍不住想到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幼猫。它伸着爪子去试探工人丢来的毛球有无危险的时候跟这男人现在的神情如出一辙。
“对,对不起……”那男子有些不自然地道歉,“我在路上,碰到了一些意外。”
单竟把车内的暖气开到最大,又递了条干净的毛巾给他,无所谓地道:“谁没有个山高水低的时候?对了,怎么称呼?”
“Vincent。”他说了一个英文名,显然并不愿意与人交。
单竟感觉到了他的防备,却并不生气。在一个绝对陌生的环境逼于无奈上了一个陌生人的车,若无半点谨慎,在这个最要紧紧闭门窗以防盗贼的年代那才叫奇怪。单竟何尝不是一样,故而他也只回了一个英文名。“我叫Edwin。”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两个英文名的含义,很有点意思。
Edwin:(老式英语)“富有的朋友”。人们将Edwin描绘为年长足智多谋的人。但对某些人来讲Edwin也有其阴森邪恶的一面。
Vincent:(拉丁语)“征服”。大部份的人认为 Vincent 是沉静,如艺术品般的男人。稳重善解人意。然而有人认为 Vincent 是邪恶的罪人。

突如其来的one night stay

虽然Vincent本人并不愿意多说什么,单竟也能猜到他遇到的麻烦着实不小,他双手手腕和颈都有淤伤,右手的掌心里扎了几小块玻璃碎片,衬衣的领口被扯掉了两粒纽扣,且整个人都在不停发抖,单竟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冷,后来才发觉那是因为他在害怕。最要命的是,他不但身无分文更是连身份证都没有带在身边。虽然Vincent只要求单竟把他送下山,单竟却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大雨的路边。于是,独断地把人带回了自己的旅舍,并且拿了换洗的衣物给他让他先泡澡去寒。
“单先生,小心啊……”上门来拿衣服去洗的旅舍老板娘操着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试图提醒他防人之心不可无。

单竟笑眯眯地把Vincent换下来的衬衫递给她。“没事的,他是我朋友。”这个叫Vincent的漂亮男人的气质是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的,他虽然一直忐忑不安却乖巧听话,很习惯让别人为他做决定。而单竟一向习惯于控制和决定,所以,已经在两人的相中掌握了主导权的他并不认为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会对他造成危险。况且,一个身上穿着全手工制作衬衫的男人难道会是抢匪?“顺便,麻烦你帮忙把这两粒扣子缝一下。”他指着领口的部位说着,手工制作手工缝扣子应该没差别的。
老板娘离开之后,Vincent很快推开浴室的门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单竟的衬衣和长裤,衣服和裤子都显大分别盖着手背和脚背。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不自信和惶恐,似乎惟恐单竟会有什么不满。单竟一时看地呆住了,他没见过长地这么好看的男孩子,黑色的衬衣把他的皮肤衬地如玉一般,沐浴后的水气仿佛都浸入了他的眼睛里,眼神似醉非醉,令人有种朦胧而奇妙的感觉。很久之后,单竟才回神,手忙脚乱地翻出自己的医药箱,结巴着招呼他:“来,过来,你手上的伤口要理一下。”自正式当医生起,单竟从未如此细致过,整个消毒上药的过程不断地问着对方:“痛不痛?现在是不是好些?”只有等到了肯定的答复他才敢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上过药,单竟冲了杯热牛奶给他,自己则端了杯咖啡坐到他的对面。“我是医生,你呢?”
“会计。”Vincent用双手捧着杯子低声道。
单竟微一扬眉,笑着道:“会计?不像。你应该是个画家才对,或者,音乐家。”
“的确是会计。”Vincent苦笑了一下,“很枯燥很烦琐的工作。但至少数据不会骗人,可以很安心地跟它打交道。”
单竟一阵悸动,内心如滚水般翻腾着。谢适言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我还以为你是摄影师,”Vincent把眼睛转到那堆摄影器材上,“那么完备的器材。”
“不,我不是。”单竟摇头大笑,原来他们彼此想象中的对方都比现实更美好。相比之下,现实却显得那么庸俗。“我只是有兴趣。摄影,是需要很高要求的,它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发现美凝固美。”
“而是发现美凝固美。”最后那句,Vincent与单竟一起说了出来。
单竟吃惊地望住他,目光万分温柔。这也是一句谢适言曾说过的话。他凝视着Vincent,忽然有那么一瞬,竟产生了某种错觉: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不是初识的陌生人,而是言言,是他的谢适言回来了。
Vincent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站起身准备去盥洗室把杯子洗干净。单竟却忽然靠了过来,把他摁回到沙发上。对上他如惊弓之鸟般的眼神,单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大概不知道他的这副模样非但不能引起别人的丝毫怜悯,反而会使人不受控制地更用力欺负他。然后,他伸出舌头舔去沾在他唇角的牛奶渍,开始吻他,Vincent的嘴唇柔嫩湿软,带着一种坦然纯洁的天真无邪。
Vincent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惊慌地伸出手试图推开对方,却被单竟扣住双腕顺势压过头顶。这个男人看似温文却在此时显示出绝对强势的力量,将他所有的挣扎抗拒都轻易消化为零。Vincent感觉到害怕,可渐渐地,他却沉溺在对方的吻技中,交缠的唇齿间那种熟悉的咖啡味让他的直线攀升的心跳渐渐恢复到可以负荷的频率。不自觉地,他学着去迎合,用舌头去舔他的唇或是用牙齿轻轻地咬,虽然笨拙,却有着初学者的大胆。单竟显然更蕴于此道,舌尖灵活地翻卷过每一柔软的口腔,轻轻地吸吮。在舌头被毫无悬念地捕捉时,一片空白占据了Vincent的头脑,甚至,他无法控制自己,茫然地任手指失力地松开,手里的杯子绲匾簧随之落地,扑向柔软的地毯。虽然声响不大,但已足够惊醒沉沦在吻中的人们。
“对不起……”出人意料地,又是Vincent先开口道歉,神态焦虑惶恐,甚至隐约地表现出害怕。
单竟觉得他很特别,好相貌的人总是有特权,个性往往骄纵,可他却很不自信,总是在道歉。上车的时候、跟他回来的时候、去洗澡的时候、还有现在,都是这样,即便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拒绝么?如果是这样,刚才就不应该……回应。”
单竟淡淡地说着,他并无责备之意,只是平静地指出事实。可不出意料地,Vincent再度道歉,然后慌忙拿起杯子逃进了盥洗室。直到手指接触到冰冷的水流,Vincent失控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他并没有想去拒绝什么,欲念人人皆有,他自然也不会例外。况且,今天于他是太意外的一天了,今天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他希望、他想在一切改变之前做点什么,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又该不该这么做。直觉地,他认为那是不应该的,他总是在选错,无数的选择,他总是会选到错误的那个,像是个无法跳出的宿命。
单竟悄无声息地尾随着Vincent走进了盥洗室,一分钟后他皱起了眉,五分钟后,他觉得自己必须开口了。他想起了他在车上递给Vincent的那条毛巾,此时它在每一寸都被反复揉搓过数遍后雪白地挂在镜子下。本来单竟把那归类为对热情款待产生的拘束,然而Vincent显然正把这种强烈的拘束感同样加诸在杯子上。早在他第一皱眉的时候,那杯子就已经干净到不染一丝尘埃,而这之后单竟已经不知第几看到Vincent试图把杯子放到柜子里,却在最后一刻又把它拿回水流下继续清洗。“你再洗下去杯子就要被洗坏了。”
Vincent被吓到了,慌忙关掉水龙头,一开口又是那句熟悉的“对不起”。
单竟目光炯炯地望住他,从他手上接过那个杯子,手指很留恋地轻轻抚过他的手背,见到Vincent的眼光惊悸地颤了一下,他笑了起来。随手把那杯子擦干放回柜子里,“杯子不需要你对它说对不起,我也一样不需要。”
Vincent随着单竟步步逼近的节奏慢慢后退,背靠着墙,紧扣着琉璃台边缘的手指指尖微微发白,神经质地颤抖着,仿佛那是他在绝望惊惶下,能抓住的最后一道防线。
“别怕。”单竟的语音沉柔蛊惑却又显得漫不经心,带着种如麻醉剂般不可抗拒的魅力,他一眼就看透那建筑在沙堆上的堡垒,并且轻易将其推倒。极自然地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腰,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换了个方向使Vincent除了自己的怀抱再无其他依靠,脸颊亲密地贴在他的颈上,低声说着,“如果你不愿意,就说No。明白吗?”欲擒故纵的手腕,适合娇纵的大小姐更适合已经彻底失控急需有人援手的Vincent。给他机会说“No”,目的只是要他心甘情愿地说“Yes”。
Vincent僵着身体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可听到单竟的那句话却猛然抬起头极地望了他一眼,眼神复杂纷乱模糊难辨。对他而言,这是个特别的信号,令无所适从的他被解放。心里,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咔”一声锁上了,所有的思维和理智统统都被抹去,被彻底禁锢的疼痛中却又带着归属的安然与喜悦。仿佛是马戏团里从小被驯养的大象,无论表相多么强大也永远无法挣脱那条细细的锁链。

单竟的打算

用于划分文明和野蛮的衣服被一件件地剥落,单竟没有停止吻他,从嘴唇到小腹、滚动的喉结到细嫩的大腿内侧,尽心尽力地挑逗着他的敏感点。手指灵巧地在他胸-尖画着圈,那是神经最密集的地方,敏感与女性无异。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的Vincent惊喘了一声,虽然反应生涩地如同-子,可这并不妨碍他压抑自己的恐惧去迎合对方。单竟捉着他的手半诱哄半强迫地让他帮自己套上安-全-套,替他选择了后-背位,“这么做只是在保护你。”他是这么解释的,同时也明白自己真正的目的并非如此。恐惧和羞耻使Vincent亢奋,越是压抑越是亢奋。极度的恐惧羞耻和极度的亢奋形成平衡木的两端,Vincent则在中间的平衡点上晃来晃去,苦苦维持。这样的发现使单竟忍不住在令他恐惧的那一端不断增加砝码,甚至摘下了多年来温文尔雅的面具,不顾Vincent是否能够承受,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强硬地撑开对方未经人事的私-,凶狠地抽-插着。

在几乎被逼入绝境地猛烈撞击下,Vincent终于忍不住逸出一句痛苦与快感交杂的呻吟,眼底迷离的雾气渐渐凝结成晶莹的水滴。“Edwin……”他低低地哽咽,语音已接近破碎,如小兽般痉挛着蜷起身体向后缩去,似乎在寻求他的帮助。
单竟不能自控地搂住他的腰伸出手去接他的泪,他的泪水越落越急,每一颗都滴落在单竟的指尖,那滚烫的温度催使他更加疯狂。
单竟的进攻与冲锋给Vincent带来及至的快感,可是他的欲望却被单竟死死控制住,完全得不到解放,越是被用力地顶弄,堆积的快乐越多,他越是痛苦。无法渲泻的痛苦,经由他晃动的头部,和不时拂过单竟手臂的乌发流露出来,挑动单竟内心隐藏着的暴虐因子,直至完全失控。然而,即便被这样最强烈的痛苦和快意夹攻地近乎晕厥窒息,Vincent也始终没有说“No”,没有说出那个可以让他真正解脱的安全词。
单竟在清晨的时候醒了过来,枕边已经失去了Vincent的踪影,那套昨天晚上借给他的衣裤被仔细地折出印痕,端端正正地放在沙发上。单竟即便不起身寻找也知道,Vincent已经离开。想到他昨晚身无分文的窘迫,又从床下捞起了自己的外套,皮夹里果然少了一张一百元人民币。看来已经找回理智了。单竟拿着皮夹低低地意味长地笑了起来,我们会再见面的,Vincent……

单竟在一个月后完成这的旅行计划,回到香港。于谢适言死后的第三年第一踏上这片土地,单竟没来得及参观一下笼罩在紫荆旗下的香港近年来的变化就被自己的弟弟、启远船运的主席单竟辉劫持回家。
是的,在香港大名鼎鼎的启远船运的掌舵人已正式传位于单竟的亲弟弟单竟辉,而与单竟一样有着顽固如石头、暴烈如炮仗、狂妄如公牛脾气的单震洋则在两年前正式退休。至于单竟这个单家的逆子,在谢适言死后也不愿回来单家,让单震洋愤怒不已,放言在单竟不肯低头认错之前绝不会再见他。
身为俘虏的单竟丝毫没有被劫持的自觉,他四下闲逛了一圈后向单震洋的房间努努嘴问:“老爷子呢?”
“去瑞士度假了,不会突然杀出来跟你吵架的,放心吧。”单竟辉见到自己的大哥满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就忍不住喷出笑来,随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说,“坐。大哥,我们很久没见了,最近还好吗?”
“如你所见,我一直很健康。”单竟无所谓耸耸肩,但见自己唯一的弟弟单竟辉脸色难看又皱起了眉头。“但是竟辉你,看起来不是很好啊。”
单竟辉伸出食指摩挲着额角道:“最近工作有点忙而已。”
“竟辉,如果你的记性没问题的话,应该知道你大哥我是医生。”单竟不悦地沉下脸。
单竟辉苦笑着,呼吸几掩去欲冲出口的咳嗽声,“大哥如果真的关心我的话,就应该回公司来帮我,打虎不离亲兄弟。”
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单竟怎会不知道他的毛病所在。“启远已经是香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你2岁就当上上市公司的主席在那么多的青年才俊里也算是独一份了,何必把自己逼地太紧?”
“贺承希接手恒嘉地产是23岁,而且他接手的是个乱局,而我是由爹地顺利过渡给我,差太多了。”单竟辉显然并不为这样的成绩感到高兴。
单竟走上前曲起手指在单竟辉的额角弹了一下,摇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并列第一都不高兴,非得技压群雄才罢休。”
“做人总要有点追求才行。”单竟辉揉揉额角,又严肃起来,“他在的时候我不如他,现在他不在了我若是仍赶不上未免也太无能了。”
“他死了?”单竟大惊失色。香港说小不小,说大也大不到哪去。商界里上得了台面的人物来来去去也就那几家,单竟虽然早已跟家里断绝了来往但对贺承希却不能说陌生。记忆中的他冷漠强悍,不像是会早死的人啊。
单竟辉丢了个白眼给他,解释道:“是跟你殊途同归,抛弃家产跟同性恋人私奔了。”说到这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一脸兴致勃勃的八卦表情,“有意思的是贺永智,当初不在意这个儿子现在又敲锣打鼓地满世界找人,到是爹地对贺承希的这个决定举手叫好。”
“是吗?”单竟辉以为他的大哥会对这个话题有兴趣,没想到单竟却是兴趣缺缺。自从失去了谢适言,别人的幸福快乐于他已如砒霜毒药一般。
单竟辉看出了他的失落,无奈地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大哥,爹地不是不懂爱的人。”
“我知道。”单竟木着脸应了一声。他与竟辉的母亲早丧,他们的爹地身为港内有数的富商名流却一直没有再娶续弦。为了不让后娘刻薄他们兄弟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单震洋始终无法对亡妻忘情。他与竟辉成长的那么多年来,他父兼母职,将他们这对兄弟教养成才相亲相爱,更是功不可没。这些,单竟都清楚,且不是不感动的。“他只是不懂我的爱。”
“如果他真的不懂,就不会为贺承希摇旗呐喊。”单竟辉并不赞同大哥的说法,“即便到今天,我仍坚持我一贯的看法谢适言绝对不是适合你的人选。”想起谢适言站在自己大哥身边时的理直气壮,单竟辉就气不打一来。他从没见过搅基搅地这么目中无人的,不但不劝和爹地和大哥,反而在大哥身边平衡了爹地的破坏力量,使爹地和大哥最终演变成誓不两立。“你跟爹地闹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他!”他恨恨地道。
难道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放弃我、放弃我们的感情,才能使你们心悦诚服?单竟一直很清楚竟辉的想法,更是恼怒。“够了!你知道我不会愿意听到他的任何坏话!”
被如此强硬地警告早在单竟辉的意料之中,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换了话题。“这回来打算呆多久?”
“短期内不会离开香港。”单竟冷冷地笑着,踌躇满志地道,“我已经老师的介绍,正式接受简耀东的聘用,当他新的家庭医生。”
“你说什么?”单竟辉的屁股下面像是装上了弹簧,立即就蹦了出来。“你还想查谢适言的死?”
“应该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单竟一副义无返顾地神情慢慢道,“今天来,是通知你通知爹地,不要再妄图阻止我。否则,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来。启远与简氏已有两代的合作,我想你们不会愿意因为一点小事而破坏两家的合作关系。”
“亏你还知道我们两家的合作关系究竟有多重要……”单竟辉应了一句,无力地摇头。单家的启远是以船运为主要产业,正好能与以经营陆地及航空运输的简氏互补不足。事实上,启远与简氏的发展也一直是互为犄角守望相助的。虽说生意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但在没有更好的合作伙伴出现之前,启远或简氏对双方都是不可或缺的。“简家不像我们家,关系复杂。你想从简家开始查谢适言的死,我只怕你随时随地都会因为站错队成为炮灰。”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么?”这个问题单竟也显然早有考虑,他笑眯眯地望住单竟辉道,“而且竟辉,我记得我们单家一样持有简氏的部分股份,可以指派执行董事到简氏工作?”

听到单竟的这番话,临时起意把自己大哥劫回家联络兄弟之情的单竟辉终于后悔了。

关于简家的所有

简耀东的简氏集团源于其父简恩崇,简恩崇原籍潮洲,战前即到香港发展。然一个流落异乡的少年,身无长物缺乏教养所谓发展,一开始也不过是在黄包车行租辆车卖苦力,劳作一日得一日温饱。所幸简恩崇毕竟不同于其他寻常人物,省吃简用多年一觑准车行老板因沉迷赌博急需一笔款项填数,即刻奉上身家摇身一变成为新老板。其后,简恩崇的投资眼光从未失算,自港九的一家车行发展到十家二十家。香港彻底进入工业化又成功将黄包车行改头换面成为香港最大的运输公司且一统通港九公交线路。简恩崇开山劈石成功,简耀东更是精明干练,一早看透全世界的陆地只占了整个地球表面的3%,香港在这张世界地图上更只是弹丸之地,于是在七十年代末将实力分往航空事业,更利用运输之便同时发展连锁酒店生意。简氏父子二人在投资产业方面的作风一向大胆,多直言只要有人敢卖,他们就敢接手。经几十年的积累,简氏的生意统揽运输、航空、酒店、电力、制衣、化妆品等各个行业,大小机构公司数十家,资产总数不可估量。
所谓创业容易守业难,简氏王朝的开国之君简恩崇过逝多年,现任掌门人简耀东亦是知天命之年,然未来的简氏究竟由谁掌权却还说不清。富不过三代的说法,无非是有能力过人的第二代继承已是极大幸运,若连第三代都依然英明神武,并不因口含金汤匙而生变成饱食终日的纨绔子弟那真是祖坟冒烟风水爆棚好到无可复加了。在这一点上,简耀东似乎仍得天独厚。简耀东一共有三个儿子,各个醒目出色,唯一的麻烦在于他们分别由三个女人为他所生。
长子简济英,不仅是长子更是嫡子,由简耀东明媒正娶的夫人郑锦慧所出。这个长子三十出头,由于多有挑剔仍未有成婚的打算,目前在公司替自己的父亲主要打点陆上运输和连锁酒店两大块支柱产业的生意。
幼子简济霆,由简耀东排行第三的情妇何玉兰所出。简济霆今年已是26岁的年纪,正是发展事业的黄金期,同样掌管着简氏的另一个支柱产业航空运输及其他一些生意项目。
两个儿子都是有能力有手腕的可造之才,简济英名正言顺简济霆雄心勃勃,都是角逐简氏主席的大热门。相比之下,简耀东的二子简济宁的光芒比两个兄弟黯淡了许多。
简耀东的二儿子简济宁也是由简耀东的另一个情妇高心屏所出,却由简耀东的夫人郑锦慧一手带大。至于简济宁的生母高心屏据说早已病死,当然也曾有八卦杂志爆料这位姓高的二夫人其实未死而是与人私奔,但究竟事实真相如何,至少在简氏的生意范围之内是无人敢向简耀东本人去核实的。简济宁今年也是26岁,他与弟弟简济霆一个生于年头一个生于年尾,在英国完成学业后与自己的兄长和幼弟一样回简氏跟在父亲身边学着打理生意。但与两个兄弟不同的是,在简氏五年,简济宁始终没有升职为总经理在公司的某个产业内称王称霸,而一直在公司的财务部工作,从在某个财务组任职开始直至现在一手管理整个简氏的资金运作。正是由于他的低调和安于平淡,使得他在整个商界的眼中显得可有可无,唯一能引起人关注的只源于他是由大哥简济英的生母抚养长大,感情上与简济英更近一些。因此,在简氏,他是旗帜鲜明不折不扣的太子党。
耐着性子费尽唇舌将简氏内的继承人之争向单竟细细道来后,单竟辉迫不及待地灌下一大口茶水润喉,不厌其烦地强调:“简济英和简济霆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无论你要做什么,请千万不要陷入他们的争产案中去。否则,为了我们启远免于池鱼之殃,说不得我就要大义灭亲了!”
单竟抚摸着下巴无意识地“唔”了一声,自言自语地道:“言言当年也是在简氏的财务部工作,看来要从简济宁下手了。”
“简济宁?”单竟辉闻言不禁骇然而笑,“大哥,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再换个目标开始吧。”
“哦?”单竟一挑眉,不明所以地请教,“为什么?”
“一般来说开疆拓土总比固守家业更让人兴奋,但这两件事之间的难度其实并没有相差太多。知道我们商界中人怎么形容简济宁么?不动如山。在简氏做后勤并不容易,尤其在简家从不缺乏打手的情况下。我从没见过一个做财务比他更稳健的人,他的沉稳很多有几十年经验的老行尊都比不上。”见单竟没有太大反应,单竟辉只得再接再厉把他所知的所有关于简济宁的消息和盘托出,“简济英和简济霆这两年争地太厉害,两个都发了疯一样不断投资新项目,财政预算年年超支。简济宁能做到两边不得罪,又能保证简氏头寸有余正常运作不受影响你说他有多大本事?三年前,简氏新设了一个财务七部,说是财务部门但主要是负责在金融市场上进行短期炒卖,我这有收集到一些简济宁负责的财务七部交易数据,他们的失误率从未高于25%,平均每笔交易为简氏赢利53%。金融市场瞬息万变,一个投资眼光这么精准的人物,把他手上的资源整合到这样可怕的地步,你说他的手有多稳心有多稳?”这样恐怖的数据似乎把单竟辉自己也吓到了,他顿了顿,换了口气,最后总结道,“大哥,你只是个医生,商场上的把戏,你玩不过他的。”
“商场上的把戏,我只怕玩不过他们简家三兄弟中的任何一个。”单竟辉要给自己大哥留面子,但单竟却一直很清楚自己斤两有多少,对自己的劣势毫不讳言,“更何况还有简耀东这个老狐狸在。……但,言言的死我不能不管,你放心,我会有其他办法的。”迎上单竟辉担忧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大哥不会玩火的。”这个,我就尽量吧……他摇摇头,苦笑起来。

简氏大老板简耀东换了个新的家庭医生这回事,于别人可说是小事,但于简家下一代的三个同样拥有继承权的儿子们却一定得是件大事。应对稍有不甚,就有不孝之嫌。简济霆显然谙其中道理,一下班就急着回家报到,千万别让自己的父亲误以为他这个儿子将他的健康置诸脑后。简济英同样不会让自己的幼弟专美于前,早早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同时也没忘了招呼简济宁跟他一起回去。营造父慈子孝的氛围之余也顺便展现一下兄友弟恭。
“一个家庭医生而已,有必要这么隆重?”简济宁从工作中抬起头来,茫然地蹙着眉望住自己的大哥,“大哥自己去见他就是了,何必非得要我作陪?”
“他是爹地的家庭医生!”简济英不悦地强调。争权夺利的各种手腕斗法简济宁从来都无知如孩童,若不是还有其他的用,简济宁这个太子党真可说是尸位素餐。他走上前果断地合上简济宁面前的财务报告,语气冷漠地训斥道,“在简家好歹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别像个大明星似的,非得等灯光布景一应俱全才埋位。”
简济英说话刻薄,简济宁却仍是一贯的好脾气,飞快地关上电脑收拾好桌面,便跟着简济英走了出去。既然大哥需要他这个咖喱菲出场陪衬,他听话就是。事实上,多年来简济宁一向听话,听爹地简耀东的话、听大哥简济英的话,更听大妈郑锦慧的话,这就是他在简家唯一的生存法则。
虽然性向不同,但对简耀东的齐人之福说不羡慕,是假的。男人的劣根□,单竟心想。明眼人一看既知,在简园分住东西两屋的郑锦慧跟何玉兰简直与死敌无异,但为了他们共同的丈夫却也能抛弃前嫌暂时站在同一阵线,又或者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耀东晚上休息有时会觉得心慌气促,单医生你看……”
“何止呀,有时候太累了脸色就发青了,真是让人不放心!”
郑锦慧与何玉兰两人争先恐后地跟单竟探讨着简耀东的身体状况,急切地想把对方的气焰压下去。到是简耀东本人一副潇洒的模样,笑着跟站在身边的简济霆对单竟做礼貌性的称赞:“聂医生早跟我推荐你,说他这个弟子医术一流,是近年美国心脏科的后起之秀,等你回香港来给我介绍。我的心脏一向不好从此近水楼台就可放心地多。单竟,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名字熟,没想到竟你果然是Simon的儿子,真是年少有为!”
“伯父你真是太客气了。我的职业不过是靠技术吃饭的手艺人,比起令郎来可是大大的不如。”单竟谦虚地说笑着。

“宠辱不惊,你爹地真是管教有方!”简耀东笑眯了眼,见到简济英走上楼来,便引着单竟给他们招呼。“来来,给你介绍,我大儿子,简济英。”
单竟笑着转过身去与简济英握手,从他的角度正巧见到最后一个到步的简耀东的儿子沿着蜿蜒的台阶缓缓而上。
直到多年后,简济宁仍旧记得他们见面时的场景。他从公司下班回来见爹地新家庭医生,自楼梯的台阶拾阶而上,那个正在跟爹地客套畅谈的男子回转头来跟他打个照面。
天地就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了。
简济宁惊魂不定瞪住那个曾在九寨沟有过一夜情的男子仿佛盯住了于末日现身要取他性命的鬼魅。他知道他又选错了。
自此,万劫不复。

第二见面

莎士比亚说: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的。是的,总会到来。一切罪恶曝晒于阳光之下,他无所遁行。简济宁五指痉挛地抠住楼梯扶手,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攒在手心里,每一挣扎都令他抽痛地几近窒息。当两个陌生男子曾如同野兽般□后再穿上衣服以文明人的方式见面,简济宁感觉极端屈辱,精神几乎要错乱崩溃。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立刻冲出去再不要出现在简家以逃避所有可能发生的令他更加难堪更加无地自容的场面。可是他不敢,他连一丝一毫逃走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济宁,上来!”简耀东讶异地望住这个一向安静到让人忽视他的存在的儿子,他的面色惨淡地恐怖,震惊绝望和木然的神情交替在他眼中出现以至于简耀东几乎要惊叹原来他的这个儿子也可以有这么多感情波动的。
简济宁听到了爹地的命令,虽然遥远地似从远方传来毫不真切却仍可以轻易摆布他的一举一动。他一步步地挨上去,双腿发软摇摇欲坠。
相较之下,另一个当事人单竟却仍是一脸的坦然无畏,他站在楼梯口笑眯眯地看着简济宁无可抗拒地自投罗网。“你好,简济宁先生。”他主动与他握手,声调低沉而清朗,得体一如平常。看来他真是执到宝了,今天的这个简济宁面容冷淡衣着禁欲,连那双漂亮的桃眼都被黑框眼镜遮掩地严严实实,哪有那天晚上的Vincent那么活色生香?
“你好,单医生。”简济宁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惨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来配合。
“二哥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公司里有事摆不平?”简济霆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凑过去意有所指的问了一句。最近大哥简济英频频出击,表现激进,他是很希望有人能站出来说两句公道话的。
“公司里……”简济宁下意识地应了半句,接触到大妈投来的狠戾眼神又赶紧摇头,“没有,没什么。我只是有点不舒服,对不起。”听他这么说,郑锦慧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简济宁暗自嘘了口气,果然说“对不起”永远都是最快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
“是不是生病了?生病就看医生!”简耀东见他的脸色怎么都缓不过来,也跟着吩咐了一句。
“不,不用了。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简济宁一点都不想引人注目,急忙解释着,“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简耀东威严地点点头,有些不满儿子的表现,“去洗个澡,一会下来吃饭。莲姐,让人把单先生的行李拿进客房去。”吩咐完简济宁,后面一句又是吩咐工人莲姐的了。
“他要住在这?”简济宁闻言几乎惊跳起来。
“简济宁!道歉!”简济宁的屡屡失态令简耀东愤怒不已,连名带姓地喝住他,“实在太失礼了!道歉!”
“伯父!”单竟觉得今天给予简济宁的压力已经足够了,赶忙提出他的反对意见,“您太紧张了!您要这么客气,我可就真不好意思住下来了。”说着,他又转过头给了简济宁一个安抚的笑容,温言解释着,“我要在你家住一段时间观察你爹地的情况,以后才好给他进行治疗。”
简济宁还是缓不过来,事实上自知道了单竟要住下来,他心头的血都仿佛已经凉透了,在血管里奔流的不再是鲜血而是寒冰。单竟见他这副惊惧害怕的神情一时竟微微有些不忍。睡房之内床第之间,尽可以放肆到凌虐对方至死,也仍是两人世界内自己的事。一旦大开中门众目睽睽之下,人的尊严倍增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单竟不是不懂这重道理的人,他决定替简济宁稍稍解围。伸手贴上简济宁的额头,毫不意外地感觉到掌下的身体微微发颤。几秒钟后,单竟收回手,言之凿凿地说谎:“济宁有些发热,需要好好睡一觉发发汗。伯父,晚餐就不用他出席了吧?”
既然有医生作保,简耀东也不好多说什么,冷着脸转头对简济宁吩咐道:“回房休息吧。”
简济宁如蒙大赦,赶忙逃回自己的房间。今天他所承受的刺激显然已大大超出精神和肉体所能忍耐的极限,简济宁的额头冒出冷汗,背靠着门咬着牙不停地颤抖。为什么他会在这?为什么他会是爹地的家庭医生?为什么这么巧?一想到原以为一夜癫狂后再不会碰面的人居然要堂堂正正地住进来与他朝夕相对,简济宁就控制不住地浑身发冷。是的,他并不同于单竟,可以有勇气在家人的面前坦诚自己的性向,简济宁一直都是躲在柜子里的人,渴望地窥视着外界的光明,可同时也害怕着光明会带给他的伤害;一如他痛恨黑暗给他的折磨,却又离不开隐藏在黑暗中的安全感。他缺乏勇气,始终缺乏。他总在为应付各种大小事宜而疲于奔命,偏偏有许多事,不是凭他一个人的能力可以解决。无计可施,无人可信。万一他们知道我跟他有那种关系……思绪一乱,简济宁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性事,那种如身在地狱的痛苦和痛苦之后的极至快意,苍白的脸颊渐渐染上如桃般艳致的颜色,体温似乎亦在不知不觉中攀升。然而,简济宁并没有纵容自己沉溺的权利,他很快醒悟了过来,并且觉得肮脏。想到自己居然会沉沦在这种有违人伦的性事中,不但真的做了甚至到现在仍会不受控制不知羞耻地回想,他就觉得自己肮脏不堪。
“二少爷,太太吩咐我送晚餐上来。二少爷,我进来了……”工人莲姐端着托盘推开简济宁的房门,就看到已洗过澡穿着白色卫衣的简济宁在专注地近乎狂热地整理着房间。所有家具上要看不到哪怕一个指印,看不见的角落里也要一尘不染。书架上的书籍必须按照类别和高低按秩序排列。哪怕是柜子里的衣物也必须按固定的顺序摆放,颜色款式一件都不能出错。工人莲姐见这个对整理房间要求最高的二少爷洁癖再度爆发简直有些无可奈何了。“二少爷,三姐已经帮你整理过,你就别忙了。”

简济宁充耳不闻,他当然知道他的房间每天都有工人替他整理。他只是控制不住,在洗过了三澡把房间整理了两遍之后,他仍然控制不了自己,他仍觉得脏,到都不干净。把书桌上放着的文件再点算整理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插在笔筒里的裁信刀上。银质的刀身在暗淡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寒芒,简济宁目光怪异地望住那把刀,神色茫然而迷惑,那是一种尖锐的锋利的,代表着危险和伤害的工具。他如同被召唤着伸出手抽出它,急促地喘息着,他感到害怕可却仍捉着那把利器不放,也许下一秒就会用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这重想法令他心情激荡。
“二少爷,我把晚餐放这了?”莲姐把托盘里的食物放到桌上,悄声打断简济宁的思路。
简济宁怔怔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把裁信刀塞进抽屉里锁起来,然后把锁的钥匙藏进另一个抽屉。做完这些,又狐疑地盯着那锁上的抽屉看了一会,确定那把裁信刀绝无可能再跑出来,他才松了口气。“把东西拿出去,我不想吃。”
莲姐惊讶地转身望住简济宁,简济宁一向纯孝,从不拒绝太太的好意。“二少爷,这是太太吩咐我端上来的。”她试着提醒他,“她会不高兴的。”
简济宁果然闭上嘴,他转过头把目光落在对面的书架上。在第三排书架上,从左往右数的第七本书,那是一本包着冰蓝色封皮的小册子,一共2多页,却是他平时看地最多的一本书,《Emotional Blackmail》由美国作者Susan Forward所著。情感敲诈的世界令人迷惑。它悄悄地溜进来,暗渡陈仓,站到了偏离正常的、为人所不接受的行为轨道上,开始时还是小心翼翼,随后就大肆渗透到我们生活的各个角落。
“把东西放下吧。”简济宁沉默地说着。他知道自己有问题,一直都知道。强迫症、神经质,就像只被悬在山崖边的瓶,摇摇欲坠,随时随地都会跌入万丈渊粉身碎骨。他知道自己不该轻易被人控制,被人以情绪要挟,比起身体上的暴力,精神上的操控和侮辱总是更加恐怖和伤人于无形。可他已经醒悟地太晚太晚,等真正能够睁开眼看清楚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个被穿着线可以任人摆布的人偶。虽然明知不停地整理房间也不会让自己好受点,但如果不这么做压力和恐惧就更没有地方可以宣泄。简济宁在莲姐走后把晚餐如数倒进马桶里冲走,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不妥协。
回到房间,找回自控能力的简济宁终于决定停下手中的清洁工作,选了一张CD放进唱机。演唱者天生的忧郁嗓音和如流水般蜿蜒推进的钢琴声在这个黑暗而空荡的房间里逐渐流淌。简济宁抱着抱枕蜷缩在沙发里静静地听。
O mother dear
Look what you’ve done
To your forlorn and once beloved son
Why was I born at all?
O mother dear
I’m such a freak
A mutant man,a woman underneath
Why was I born at all?
……
现在,他终于可以平静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首歌是:beauty is within us。
是首很……BT的歌,很适合简济宁这种表面正常内心崩坏的人。
上文录入的几句歌词中文翻译如下:
哦亲爱的母亲
看看您对自己那曾经被爱
又遭遗弃的儿子做过什么?
我降生此世究竟为了什么?
哦亲爱的母亲
我是如此怪诞
畸变的男子,底层的女人
我降生此世究竟为了什么?

单竟的新工作

单竟发觉简济宁起床下楼的时间很有讲究。比简济英晚一点又比简耀东和郑锦慧夫妇早一些。至于住在西园的何玉兰简济霆母子俩,因为离主屋比较远,反而是最后一个到步的。
经过一个晚上的调整,简济宁终于恢复了正常,至少是表面的正常。今天他穿了一身靛色西装、黑色衬衣,搭配土黄色丝绸领带,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唯一遗憾的是那副碍眼的黑框眼镜仍架在他的鼻梁上,给他原本柔和的面部线条凭添了几分刚硬冷冽。单竟发觉自己很难形容简济宁精神正常时的气质,可以说他很英俊,可是他更漂亮;若说他很优雅,他又很有书卷气;再接再厉说他温宛,他却凛然不容亵渎。
简家的早餐很丰富,但简家的工人一定很辛苦。简耀东不喜欢豆浆、简济英讨厌烤面包、简济霆独爱培根,两位夫人都不爱吃蔬菜,都不是吃素的人哪。简济宁还是中规中矩,什么都吃什么都吃不多,比他这个医生还注意膳食均衡。
“竟既然是执行董事,总要到公司行走一下。你对什么行业有兴趣,趁着大家都在,尽管提。”简耀东笑眯眯地问他。
单竟在心里暗自称赞了一番自己弟弟的办事效率,然后说道:“伯父,我只是医生什么都不懂,你让我去看着你的产业,我还怕连累你受损。这样吧,就让我去财务部从头学起,如何?”
听单竟有此一说,简济英简济霆两兄弟都松了口气,本来就吃不饱,哪容得别人再来分一杯羹?简耀东的民主功夫一样到家,转头问简济宁:“济宁你有没有问题?”
单竟迫不及待地去观察简济宁的反应,这一却让他失望了。简济宁从容不迫地拿起盐在煎蛋上撒上少许,淡淡地道:“只要单先生不怕辛苦,我无任欢迎。”
简济英见单竟如此知情识趣,也很愿意投桃报李一番。“济宁,财务部由你说了算,竟的工作怎么安排还不是你一句话?”黄马褂来公司行走,搞个过场给他镀镀金也就是了,谁还指望他真做出什么成绩来?笑话了!
简济宁没有做声,低着头用叉子把煎蛋戳破,让未凝结的蛋黄流出来,把撒太多的盐冲开一些。做完这些,他才慢吞吞地说道:“财务上的事,稍有纰漏,只怕损失就不可估量了。”言下之意是容不得一点点的得过且过。
简济霆见单竟投到太子党旗下自不会让他太称心如意了,随即建议:“既然如此,二哥何不考虑让单先生去第七部?手握重数,指哪打哪,威风八面。况且金融投资瞬息万变,单先生一定不会感到枯燥。”如果投资失误连累公司损失那就更好,大哥二哥面上无光,你也趁早走人!
听到自己想要的建议,简济宁终于露出了今早以来第一个笑脸,“单先生怎么决定?”
单竟目瞪口呆,他的目的是要进财务部查谢适言当年可能会经手的帐目是否有差错,由此引起他被害。怎么会三言两语就被踢进了跟简氏整体运作没多大关系的金融投资部?但到了这个时候,他若勉强亦是无益,最终只得呐呐点头称是。
简耀东见事情已定,笑着拍板道:“济宁那就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单医生。”
“我会的,爹地。”简济宁微笑起来。单竟真是太嫩了,爹地若真心安排你进公司执事,早该事先与你商量妥当,与我们商量妥当,怎会在早餐时贸然开口相询?需知事情一旦摆到台面上讨论,那就是大局已定,不容更改了。
简济宁是对的,简耀东的确不愿意让启远的人介入简氏的运作太。两家公司虽是合作伙伴,但香港商界这个特定的环境之内什么时候都是山水有相逢的,今日的恩可以变为明朝的怨,谁也不能保证启远与简氏之间的战友关系永远都不会更改。故而,他对简济霆的意见确然是万分满意。
至于单竟,要明白到这重道理还要在很久以后向自己的弟弟讨教。至于现在,一句话,商场上的事,云波诡谲、暗流涌动,还有的他学。
用过早餐,简家的男人们连同单竟一起赶去公司,单竟想坐简济宁的车,但最终还是顾及到自己医生的身份,上了简耀东的车。“济宁是安静了些,但他既然答应了会照顾你,就一定会用心教你的。”简耀东如是向单竟保证,他的这个儿子虽然能力有限,但专业上的事他还是很放心的。
但显然,简济宁并没有打算亲自教导单竟,他直接把他的得力属下Stanley王给叫进了办公室。“给你们介绍,Stanley王,财务七部的部门经理,我们简氏最好投资手,单先生在投资方面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他。”简济宁接着把手指向单竟,“单竟,启远主席单竟辉的大哥,我们简氏新任的执行董事,一会爹地会在会议上宣布这件事。单先生对金融投资有兴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有没有问题?”
“没有。”Stanley王立即应声,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那单先生的限额是……”
简济宁想了想,道:“1万。”接着转头问单竟,“单先生有没有问题?”
“1万?”单竟被吓到了,他进行投资交易最高竟然可以动用1万,太多了!
简济宁却以为他嫌少,不禁皱起好看的眉峰,但仍是平心静气地解释着:“七部里普通职员的限额是5万,小组长是1万,经理5万,Stanley有十年的投资经验,他的限额是2万。”说完,他沉默地望住单竟。
单竟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在问:你一个穿黄马褂的执行董事,凭什么本事要求更高限额?虽然反复告诫自己人在矮檐下,却终究忍不住气,想去挑战他的权威。“那么,简先生你的限额是多少?”
“2亿。”简济宁冷冷地道,“就这样吧,如果没其他的事,Stanley,带他出去认识一下同事。”说完,再不抬头看他一眼,只管埋首在文件中。

Stanley王站起身招呼单竟,“单先生,这边请。”
单竟跟着Stanley王走出门,背后又传来简济宁清清冷冷的嗓音,“1点有个会议,单先生请与我一同出席,不要迟到。”单竟忍不住回头看他,简济宁却不慌不忙地翻过一页文件,始终没有再把注意力分配到单竟身上。即便明知那一晚不过是逢场作戏一夜荒唐,但见简济宁这副毫不在意毫无影响的模样,单竟忽然又很想冲过去问他,究竟他还记不记得那晚?身不由己地被带出门,耳边已传来Stanley喋喋不休的询问:“不知单先生以前有没有接触过金融投资?对什么感兴趣?股票?外汇?期指?要我帮你开几个帐户?……我们的同事都很好相,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工作环境……”
“你们老板最喜欢的是哪种金融投资?最差劲的又是哪种?”单竟忽然转头很认真地问道。
老好人Stanley听得单竟有此一问吃惊之余又尴尬地笑了起来。
然,很快地,单竟就看到了简济宁工作中的另一面。不再是自信凛人从容不迫,反而是隐忍息事宁人。
那是在他们的行政会议中,简耀东宣布了一下单竟的职务和所在的部门后就由简济英全面掌握了整个会议的进程。简济英打算在九寨沟新开一家超五星级酒店的计划上追加5%的预算。
“是否一定有这个必要?”简耀东对简济英的这项要求有所保留,“那边主要的住客毕竟还是以游客居多。”
“所以,我希望这的酒店能做出点特色来。不久前,我跟济宁去那边实地考察过,那里流传着一句话,五岳归来不看山,九寨沟回来不看水。我希望在酒店里模仿九寨沟的几个著名景点做成小型温泉,一定不会让人失望的。”简济英的这番话,单竟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有能力的。如果能白天看了镜湖、火海、树正瀑布等景点回来,晚上在同样的温泉里泡浴消除一天的疲劳,想想就让人心动。
简耀东被说服了,“简氏的酒店一向强调品质和特色……”他点点头看向简济宁,“财务方面会不会有问题?”
有很大的问题!简济宁心道,不久前济霆提出在新西兰开一条新的航空线,大哥又要追加九寨沟新酒店整整5%的预算,再加上公司其他的投资项目,他又不是善财童子哪生得出这么多钱给他们消耗?“我对这个意见有所保留……”
“济宁你似乎太保守了?”不等简济宁把话说完,简济英立即不由分说地打断他。
“公司的头寸绷太紧的话会出问题的。这一年两位简先生不断到出击,公司的财政预算已经超出计划太多,我们财务部……”这回应他的是简济宁的另一个助手Frank张。Frank与Stanley不同,他跟简济宁一起负责公司财政方面的运作,这一年整个财务部和简济宁本人因为简家另两个兄弟的斗法挨得有多辛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简济英根本没有把一个小小的部门副经理放在眼里,再度打断他,眼光只看向简济宁。“济宁,我们这跑地有多辛苦你知道的。大哥还因为这个被抢匪打破头,差点没命。我伤才刚好,你就别让大哥头痛了。”说着,他意有所指地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一直保持沉默的简济宁目光倏缩,许久才压着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搞定。”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直到走出会议室的大门,回到自己的财务部,一直负着气的Frank终于跳脚喊了起来:“两个月之内筹3个亿给他!简先生你怎么可以答应这么苛刻的条件?这不是要钱,是要我们的命啊!”
简济宁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吩咐Stanley。“最近公司财务紧张,九寨沟酒店已经向银行贷过一款不能再有第二,这笔钱只能着落在七部头上。”他斟酌了一会额度,说道,“……1亿,具体每人的指标多少,Stanley你自己掌握。过了这一关,所有人给一个星期公假,这两个月薪水翻倍,年底加薪3%。”
Stanley也头痛,但听到简济宁自己要负担2亿又不忍,“简先生,我可以分担5万。”
“谢谢。”都是自己人,简济宁也不客套,勉强自己笑了笑,就把任务分了出去。
“简先生,这怎么行?”Frank听他们的对话几乎要疯了,“先不说三少的新航线有多少事等着我们做,大少这边两间酒店工程、新西兰的旅游线都在等着我们核数。还有制衣公司的换季新款展销三少说要搞秀,电力公司要换新的合约所有费用需要重新核定,港九的巴士线有部分车子使用已到期……”Frank不断地告诉他有多少事需要去做,他根本就不可能安心在金融市场上泡两个月去搏那1亿5千万。
简济宁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喝住他:“Frank,闭嘴!”
Frank猛地停了下来,偷觑了一会简济宁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道:“你的秘书告诉我,今天还有利通银行的年会您一定要出席……”他见简济宁的脸色愈发难看,终于住了嘴,“这么多事,你怎么忙地过来?”
简济宁苦笑着推了推眼镜,轻轻道:“但事情总要做啊……Frank,与其在这里抱怨不如帮我看看哪里还能挤出点钱来吧。”
在边上听得真切的单竟不禁有些黯然,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人前的风光永远是别人的,简济霆永远抱着美丽的航空小姐和走秀模特当他的青年才俊,简济英旗下的新酒店一家家地开新线路一条条地拓更是意气风发,只有简济宁一个人在背后做到吐血也不会有人来问他一句是不是真的忙得过来?换了是他,恐怕一天都忍受不了就要逃走了吧。

“简先生,大少请你过去。”正想着,简济英的一个得力助手□走过来请简济宁。
“知道了。”简济宁点点头,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去忙。”跟□一同走了出去。
简济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端了杯酒递给简济宁,“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喜欢单竟?”
简济宁接过酒杯,叠着腿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似乎也没必要非得去喜欢?”
“争取到他的支持就等于是争取到单竟辉的支持,你别告诉我你连这个都看不懂?”简济英一口把酒喝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为什么要听济霆的把他踢到七部?”单竟一进财务七部就等于是弃子一颗。七部的人虽然日子风光,但对整个公司的运作一点发言权都没有,爹地也绝对不容许他们插手分毫。单竟如果在七部表现良好,那就没道理把他调出来;如果是烂泥扶不上墙,他还能有脸留在简氏?单震洋的长公子、启远船运单竟辉亲大哥,又是爹地的家庭医生,明明是个好棋,却被这个糊涂的简济宁一句话就废掉武功,实在教人气闷。
简济宁低着头用手指不断地转动着酒杯,隔了一会才应声:“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心?”简济英冷笑着托起他的下巴,狠毒的目光如淬毒的钩子扎进他的皮肉里。“为什么我觉得你这两年越来越胆大包天也越来越不听话?你是不是打算改投济霆这个野种为主了?”
简济宁不做声,只是驯服地垂下眼睑,握着酒杯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着和尚骂贼秃。
从简济英这个角度居高临下地望下去,正好可以看到简济宁两排长长的睫毛栖息在他的眼底,如同两只受惊的蝴蝶轻轻地扑着翅膀。简济英心头不禁一荡,捉着他下巴的手指重重地腻过他如玉般柔嫩的皮肤,又狠狠一掐。“看来是真的了?”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清楚地把蔑视写在脸上,“他给了你多少好?介绍了多少人给你?”
简济宁再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重重地把酒杯摔在桌上,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冷漠地道:“大哥既然这样怀疑我,那我辞职好了!”
在边上看着的□脸色立刻一变,如果没了简济宁,简济英在财务方面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心如意,而且如果让大老板知道他这个做大哥的逼走了自己的弟弟又会怎么想?于是,赶紧上前打圆场。“二少,你们是亲兄弟,何必说这种话?大少,要单竟帮忙也不能一昧逢迎他,先打再拉他才会听话嘛。等他做出点成绩,再由大少跟二少一起向大老板提把他调出来帮你,岂不是更好?”
“谁要你多话?滚出去!”简济英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却并不高兴,反而发火地指着大门就让他滚。
简济宁却知道简济英虽然喜怒无常但这些话他其实是听进去的,他只是不高兴有人把他没想到的给说了出来而已。□虽然聪明却还没有弄清楚跟着这个老板,是绝对不可以表现地比他更能干的。见□灰溜溜地出门,简济宁走到吧台边倒了杯酒递给简济英,“大哥,我是大妈一手带大的,在我心里,她就像我亲生妈咪一样。她对我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报答不完,只要是她想要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她办到。你知道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简济英看了他一会,一手接过酒杯,一手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扯进自己怀里,他的这个异母弟弟身量不高,人又瘦,腰身细地仿佛一手就可掌握。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慢慢地滑进他的领口,“明明长了一张漂亮面孔,狠起来像狼一样要吃人……”他凑到他的耳边压低声恶狠狠地说着,“在九寨沟,大哥差点死在你手上……怎么样,你身上的伤还痛不痛?”
简济宁屈辱地咬住唇,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只伸到自己身上的手。“大妈教训地对,我无话可说。”感觉到那只手越来越放肆,他喘了一下,脸色渐渐发青,“大哥,你如果传这种丑闻,前途就全毁了。”
“难为你还想着大哥!”简济英收回手,他并没有要做些什么的意思,毕竟头上被瓶砸出来的伤才刚好没多久。他只是想确定一下简济宁的确受到了教训,不敢再反抗。应该说,他很满意简济宁现在的表现,把那杯酒抵上简济宁的唇,“大哥敬你。”说完,也不容他拒绝,就着自己喝过的位置把酒倒进他的口中。
“咳咳咳……”简济宁被呛到了,猛咳了几下后擦干嘴角漏下的酒渍,退后几步冷冷地道,“大哥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出去了。”
简济英有些遗憾地看着那如血般鲜红的酒渍在简济宁白皙的皮肤上收干,却仍是意犹未尽地走上前,帮他扣好衣扣,紧上领带。“济宁,你是聪明人。只有大哥好,你才有好日子过。只要大哥得到了简氏,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男人。”
“我出去了。”简济宁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死在简济英的手上,只要简济霆出局,简济英手上的那部DV就是绞死他的绳索。但在这一切还没发生之前,他哪也去不了,像一个黑暗中被绑在绞刑架下的囚犯,绳索已套上咽喉,只等聚光灯打到身上就死到临头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简济宁静静地坐了一会,喝了杯咖啡,却仍是克制不住最终去洗了个澡才感觉好点。擦干头发从浴室出来,单竟就坐在他的对面。简济宁讶异地挑了下眉,走到衣柜边,选了件黑色西装穿上,问:“单先生有事找我?”
单竟见他要带上眼镜,急忙倾前身把他拿着眼镜的手压下。果然不带眼镜的样子漂亮多了,眼睛雾蒙蒙的,皮肤又好,像一只大号的东方洋娃娃。“你大哥在九寨沟受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就是我们第一见面的那天发生的事?”
简济宁不耐烦地抽出手,把眼镜带上。“我大哥受伤是因为遇到了抢匪,如果单先生有兴趣知道更多,我建议你直接去问我大哥。至于其他的,单先生我不太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
单竟错愕地望住他,恼怒地问:“你以为我想以此要挟你?”
简济宁慢吞吞地推了推眼镜,说道:“一般到我这个办公室来的人都是来谈公事的,如果单先生也是一样,我十分欢迎。如果是来讲心事的,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知道我很忙。”
单竟想发怒,却瞪了一会简济宁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他带上眼镜就仿佛掩去了全部情绪,一切公事公办。是他糊涂了,这个圈子里的人本来就私生活混乱,上过一床根本就代表不了什么,是他用错方法了。“我会再找你的,为公事。”他打开门走出去,临出门之前又转过头问了一句。“对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心理医生?”他用目光示意简济宁被泡地发白脱水的指尖,“强迫症只靠洗澡是没有用的。”满意地看着简济宁脸色也渐渐发白失去血色,最后补充了一句,“这是出于一个专业医生,而不是你的属下的忠告。”目标明确,一击即中!

意料之外的困难

突如其来的任务让Stanley很是忙了一阵,因此带单竟熟悉环境、认识部门里的职员、了解各种规章制度的事宜都只能推到下午才进行。单竟原以为财务七部不过是个用于点缀简氏经营范围必要时救救急的小部门,不会有太大的意外等着他。事后才知道,他真是小觑了简济宁。整个财务七部共有一百二十多位职员,共分为十个小组,组员最多的有2多人,最少的1人也可成为一组。十个组长分别由四个经理负责,而他们又向Stanley负责,Stanley向简济宁负责。如金字塔般传统的企业架构其实质却是一个□裸的斗兽场。这里的人不讲纪律不讲人情不讲资历只看能力。只要你有能力为公司赚更多钱就会获得提升,不会管理人缘奇差也不要紧,能力过人的独行侠也一样可以得到跟管理层一样的权利,只要你能物尽其用让公司投资在你身上的钱有回报,怎么都行。同样的,如果你令公司损失,公司就会收走你的权限直到请你走人为止。财务七部组建三年,有一天都呆不下去的,也有干满三年的元老。有长年都只是小职员,资金权限只有5万的,也有像搭火箭一样几个月内就几上几下的,很奇妙。这里不靠关系不谈感情,一切凭数据说话。简单、公平、残酷。
“这里的人都是整个公司最凶的,我是指他们工作的手法。都是些疯子。如果适应不了,永远都适应不了。能适应的,都会离不开这里。我以前也在几家大公司干过,都没有这里连公司行政会议都进不去的小部门经理来得痛快。”Stanley微笑着解释,言谈中充满了感慨和满足。
单竟开始明白为什么Stanley会是这个部门的经理。简济宁养了一群狼,把他们放在最凶猛最具攻击性的部门,也只有Stanley这样个性温和的老好人才能给这群狼套上绳索,让他们不要疯地过分。“难道就不会觉得压力太大吗?”单竟忍不住问道。
“单先生怎么看?”Stanley笑眯眯地望住他。
单竟沉默了一会,忽然想到简济宁在布置任务给Stanley时说的悬赏,一下子福至心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单先生是聪明人!”Stanley笑着赞他。“而且,只要数目过得去,简先生从不阻止职员利用公司资源为自己赚钱。”这才是真正留人的办法,一个人的能力再高他能收到的消息又怎么能跟公司相比?
一手鞭子一手钞票,简济宁真是把用人的精髓都玩透了。谁能想到看似懦弱没主见又极端缺乏自信的简济宁居然会有如此强势的一面?想到这,单竟又忍不住微笑着摇头,不对,他这话说反了,只有那天晚上的简济宁才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整个财务七部连同简济宁从这一天开始打仗,单竟熟悉了状况跟自己的弟弟通了电话后却开始苦恼,他终于明白了简济宁安排他在财务七部的“险恶用心”。干得好,就只能继续干下去;干不好,只有走人。无论哪一条路看起来都已经离他原先的目标愈行愈远了。
“干脆回来帮我,”电话那头单竟辉憋了半天的笑声最终还是没忍住,“大哥若是想学财务,小弟亲自教你!”亲自两个字更是格外加了重音。
“不!所谓时时皆是学问,既来之则安之。你大哥我是半途而废的人么?”的确不是。单竟虽然有时固执,却也一样有他的骄傲和坚持,对于真正的道理学问他还是会予以足够的尊重的。仔细推敲了一番那天早上简济宁早餐时的表现,又哈哈大笑起来,“什么简氏主席简耀东、总经理简济英简济霆,还有你这个狗屁启远主席单竟辉,都被简济宁,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玩弄于股掌之间!简济宁根本就不想让我进其他的财务分部,结果他什么都没说,自然有人替他把话全说了事情也办了!厉害!这样的人你说他不懂权术,只是专业无敌?单竟辉,你眼睛脱窗了吧?”
“等等,把话说清楚。”单竟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什么叫简济宁不想你进其他的财务分部?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跟他上了床,上了床之后又犯了规。强行把一个不想再跟对方见面的人揪出来示众。一夜情向来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一夜情的双方不该在事后再出现在对方的面前,因为对方未必想再见到你。现在单竟打破了这规矩,简济宁因为没有出柜不能控诉他犯规,就用这种办法来治他。――但这个理由显然是不能告诉竟辉的。单竟沉默了一会只说:“反正我就是知道了。你看着吧,他既然有本事踢我进来,我就有本事堂堂正正地出去!你不相信?”
“不,我信,而且肃然起敬。”单竟辉急忙应声。心里却想着:大哥真是太小看商场了。只怕他越努力,离目标也就越远。不过也好,等玩够了,专业知识也熟悉了,正好回来帮我。若论财务,整个香港还有谁会比简济宁教得更好?
单竟踌躇满志但出师不利。第一交易,炒澳币,高价买进,低价卖出。且由于单竟不信自己的眼光会出错,不但错过了斩仓的最佳时机更是在澳币大跌的时候一意孤行两补仓,最终导致公司损失一千三百万。创财务七部单笔交易亏损新高。单竟一炮而红,却是以这样荒唐的方式。看到这个数据,单竟出了一身的冷汗,仅仅三天的时候,他输掉了一千三百万,或许是有些人一辈子都挣不上的数目……
亏损数目报到经理办公室,简济宁、Stanley与单竟三人六目相对,谁都没率先开口说话。简济宁静默了一会,喝了口黑咖啡,把他案头的目标数据由一亿四千万改为一亿五千三百万。
Stanley知道,简济宁的意思是这笔数他扛了。但现在离简济英提出的两个月的期限已过去了三分之一,而简济宁十多天的努力就这么被单竟的一笔交易全部抵消,目标还比原先多了三百万。“简先生,不如跟大老板提一下……”
“我能解决。”简济宁直接打断他的建言,爹地绝对不会插手的。如果可行,他根本就不会把自己逼成这样,这几天精神高度紧张,每晚都失眠,吃了药都不见效果。简济英不过是在教训他,教训他胆敢反抗,胆敢用瓶砸他的头。这不让他如愿满意,还会有下,不如咬咬牙撑过去也就是了。至少在两个月内挣3亿总比要他做别的强。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不要传出去。Stanley把这笔交易的记录删掉,你自己去做,不要假手于人。”
单竟也终于明白到简济宁这么做的意思,更加不喜欢简济宁为他掩饰错误,面红耳赤地说着:“我自己闯出来的祸我自己解决。”
“单先生,”简济宁有些不快地打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单竟,他以为这里是哪?他的手术室?这里是简氏最危险的赌场,根本就不是一个医生该来的地方。“您还是个新手,如果您愿意稍稍听一下我的意见,恕我直言,每笔交易请务必在有十足把握后才下注并且每下注都尽量不要下重注。……是的,您没有听错,我说的是下注。金融投资说得好听,但就某种意义而言,就是赌博。至于其他的,那是管理上的问题,你不用过问。”
“我知道了。”单竟觉得身上都在发烫,煎蛋都绰绰有余。简济宁没有指责他,非但一句重话都没有而且用了敬语更加任劳任怨地替他擦屁股。可单竟觉得羞耻,这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取下他温和面具的男人、跟他曾有过一夜情在他身下哭泣发抖的男人,变得高高在上,他用他的专业能力将他打击地体无完肤,使他自卑地无地自容。
“别放在心上。”虽然感觉沉重,Stanley出门后却仍是拍着单竟的肩安慰他,只因为他的脸色显然比他更难看。“我做新手的时候一样让公司亏了不少。简先生是个好老板,他要做的事总有他的道理,以后你就明白了。”
“我知道他是。”手下的职员替他损失了一千三百万,而且是在这么紧张的时候,简济宁没有破口大骂就已经是好涵养,居然还能二话不说把这笔数目一个人扛下来,做主修改交易记录维护职员的颜面,简直可以说是品行高洁了。单竟垂头丧气地叹着气,可怜兮兮地问,“Stanley有什么可以教我?”
Stanley想了一会,说道:“简先生说金融投资是赌博,其实也不然。至少据我所知拉斯维加斯每年的赌王争霸赛冠军必然精通算术和各类赌术,不是只凭运气的。”
“你是说专业技术?”单竟抬起头问。
“是的。我知道需要时间磨练积累,但这个东西真的是差一点都不行。”Stanley斩钉截铁地告诉单竟,“我记得单先生第一天来上班就问简先生他的最高限额是多少。我可以向你保证,简先生的那2亿限额全是靠他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跟他是谁的儿子在公司坐什么位置毫无干系。”
三天前,单竟跟单竟辉通了电话,让他明白靠一个执行董事的虚名查出谢适言的死因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别人三言两语就可以让他什么都做不了。而现在,Stanley的这番话又让他懂了另一个道理,要在简氏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有靠实力,绝对的实力。想到这,单竟朝Stanley感激地笑了笑:“以后别叫我单先生了,你是前辈我是后辈,你叫我‘竟’,我叫你‘老师’,你也绝对当得起。”他想,他要调整计划从头开始。

简家的家庭日1

第二天,是公众假期,同时也是单竟第一参与简家的家庭日。单竟原以为简济宁在公司整天忙地喘不过气,连吃饭也是随便弄个三明治就打发了,到了假期一定会好好休息一下。却没料到,他八点半从睡房下楼时简济宁已经坐在餐桌旁翻报纸了。
单竟四下看了看,餐厅里除了脸色仍很差的简济宁就看不到旁人,便走上前低声道:“怎么起这么早?你的脸色很差。”
“早?”简济宁合上报纸啼笑皆非地望住单竟,“单先生已经是起最晚的一个了。”
“那其他人?”单竟被吓到了,虽说单家也是这个规矩,即便是公众假期也没睡到晨昏颠倒的道理。但简家的成员要求似乎更加苛刻?
“都去晨运了。”简济宁把报纸折好随手放到一边,拿起叉子把盘子里的火腿来回拨弄了两下又放下。他没胃口。
“你不用去?”来简家住了一个星期,单竟渐渐明白到这里的生存法则,简耀东在的时候什么都必须以他的喜好为依归,简耀东不在则是郑锦慧说了算。至于何玉兰是非得回到她的西园才能称王称霸。
“我起晚了。”简济宁用手撑着头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应声。这个星期他实在是累坏了,神经性头痛一直没放过他,这几天又因为失眠全身酸痛。隔了一会,他睁开眼吩咐莲姐,“莲姐,给我一杯黑咖啡。”
“大清早就喝黑咖啡?”单竟一时情急,捉着他的手就轻声指责了一句。接着又转头吩咐莲姐,“莲姐,给他一杯鲜奶。”
简济宁触电般抽回手,惊疑不定地瞪住单竟,脸色微微发青。
单竟见简济宁反应剧烈不禁怔了一下,接着,他明白了简济宁在怕什么。这里毕竟是简家,他在怕自己的秘密曝光。从眼角看到唯一站在餐厅里的莲姐也已离开,他促狭地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唤了一声:“Vincent……”
简济宁面色迅速白了一下,但随即眼底浮起的轻蔑神色完美地压制住了潜在的恐惧:“你想怎么样?”
单竟再感到羞辱,他又一感觉到简济宁看不起他。他从未把那天晚上的事放在心上,那晚于他不过是在特殊情况下抱住了一截浮木,自己对他起的作用等同于一支□。而打破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再出现,以黄马褂的身份进入他的工作范围,进而缠着他不放,这所有的一切已经使简济宁顺理成章地把他定位成拆白党。想到这,单竟更是忿忿,忍也忍不住地道:“我想问我发觉皮夹里少了一百块,你有没有看到?”
简济宁不出声,只有极度的羞耻和悔恨隐在眼底于沉默中静静爆发。
单竟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他从没有这样彻底失去绅士风度,如果这时简济宁能站起来赏他一记耳光也纯粹是他咎由自取。可是他没有,他只是,不出声。单竟知道自己该道歉,但要他当真坦诚地说出致歉的话又实在太难。从小到大,他从未向任何人低头,怎能为简济宁破例。
“咦?竟你起来了?”单竟正尴尬,晨运归来的简耀东已一脚踏进了餐厅,“济宁,你今天起晚了哦。”
“Sorry,爹地。”简济宁习惯性地道歉,接过莲姐端过来的鲜奶犹豫了一会又厌恶地推开。
在他身边坐着的单竟见状不禁有些黯然,他知道简济宁最想推开的其实是坐在他身边的自己。有些沮丧地站起身,他找借口识趣地离开。“伯父既然回来了,我上楼去拿血压计。”
下楼的时候,正听到简济霆在质疑简济宁是否能够在两个月内凑足3个亿给九寨沟的酒店追加预算。
“公司的头寸还算松动,应该问题不大。”简济宁垂着睑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语气淡淡地做着回应。他不虚张声势也不夸大难度,仿佛那只是一件很普通的常规性工作。虽然单竟知道那绝对不是。
“可是我听说七部里有人单笔交易就输掉了一千三百万?”简济霆却不放过他,步步紧逼。“对二哥真的没有影响吗?二哥真的忙得过来?”
“传言而已,并不尽实。”简济宁仍是温文和驯的笑着,语调委婉,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
“传言?可我听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单医生现在也在七部任事,你有没有听到点什么?”简济霆抬起头递给他一个无害的笑容,仿佛真只是家庭日里鸡零狗碎的闲聊而已。而坐在他身边的何玉兰却热切地盯着他,至于何玉兰对面的郑锦慧母子又是满脸冷笑,气氛古怪之至。
简济宁授意Stanley删掉他的交易记录这件事单竟本来就不以为然,他觉得既然是他做错的事就该由他自己来承担一切后果。现在被简济霆如挑衅般提出来,他简直有种作弊被当场人赃并获的尴尬。虽然因为皮肤黝黑看不出什么,但他脸上的热度仍是在节节攀升的。“这件事,其实是我……”单竟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
简济宁却在此时忽然抬头,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投给他一个凌厉到近乎凶狠的眼刀。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单竟在简济宁的警告下匆忙改口,他几步走到简耀东的身边,“伯父,量血压了。”

“不清楚?”坐在简济霆身边的何玉兰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你怎么会不清楚?不就是……”
“小妈,单医生刚到公司上班才一个多星期。我工作又忙,他又要照顾爹地的身体,只怕连操作软件都没摸熟,他能知道什么呀?”简济宁推了推眼镜,柔柔地笑着,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简济英等了一会也不见简济霆拿出更实质的证据来,于是起身打圆场。“好了济宁,家庭日说什么公事?公司里你还没忙够啊?真是扫兴!”
“对不起,大哥。”简济宁微笑着,从善如流地道歉。
“耀东!”何玉兰仍不愿放弃,气恼地转向简耀东求救。
简耀东却并不愿插手,见其他人都用过早餐,如赶小鸡般大手一挥:“都围这干吗?趁天气好去运动运动!”
“你们爹地说得是。玉兰,我们也出去走一走吧,外面天气很好呢。”郑锦慧也笑着站起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何玉兰的胳膊。
直到所有人都依依不舍地走出门,单竟一边盯着血压计一边沉闷地说着:“伯父,其实那一千三百万是我……”
“我知道。”简耀东无所谓地笑着,“伯父第一做生意输得比你还惨,这没什么。”
“呃……您都知道?”单竟吃惊地瞪大眼,那刚才又为什么……
“这几年济宁从一个小小的投资小组把七部带到现在这样的规模,各中辛苦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会维护手下我并不意外。当初把事情丢给济霆他怕辛苦,现在看济宁做出成绩了又眼热来摘成果,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抬起头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单竟,又不禁有些好笑。在简家即便最不通权术的济宁在自身实力可能受损的时候也会有那样可怕的眼神,虽然他也清楚那一定是出于他大儿子的授意。相比之下,这个单家的长公子还是真是单纯如白纸啊,难怪只能当医生呢。“刚才济宁把你吓坏了吧?”
单竟静默了一会,把砸到脚背的下巴重新装回去,收拾好血压计,“一切正常,伯父平时继续照我给你的食谱进餐就行了。”他不想就这件事再说什么了,这里的人跟他都不是一个世界的,精神回路完全异轨。
可于简耀东而言,难得有个这么单纯的利益关系又牵扯不大的人在身边,他还是挺有聊天的兴致的。“我的这三个儿子,你怎么看?”
“济英稳重、济霆活跃,至于济宁……”单竟想了很久,最终无奈地摇头。虽然知道陪病人聊天也是治疗的一种方式,但要单竟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简济宁,他真的做不到。虽然,理论上这三兄弟中他最了解的就应该是简济宁。
“济英狡猾,敌不动我不动;济霆贪心,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抓不住。济宁……”简耀东笑着把单竟的潜台词补完,可说到济宁却也一样想了一会才接着道,“闷吧。我也觉得要说清楚他其实很难啊!就好像工作,你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底限在哪里。我几乎每都在等着他向我求救,可是每他都能自己解决。可惜没有上进心,你不逼他,他可以什么都不做,真是让人头痛。”说到这,简耀东也是好气又好笑。他简耀东的儿子,血管里天生就该流淌着掠夺的基因,可简济宁居然能够这样随遇而安?
“就好像皮球一样,给他的压力越大反弹也越大,总有惊喜等着你,让人不知不觉就失控了,偏偏他就是受不了也不会说,真是的……的确头痛。”单竟摇摇头,不想再继续研究简济宁,那不是他的目的。“伯父没想过给他们成个家吗?我爹地为了我们兄弟俩的婚事恨不得全世界海选呢。”
“怎么会不想呢?只是济英要求高非十全十美不娶,济霆是公子个性,要他为一颗树放弃一片森林根本不可能。济宁……”提到简济宁,简耀东又一迟疑了。这样的状况是他以前所不熟悉的,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了解这个儿子。为什么明明看着很清楚的一个人,真要去分析的时候却发觉好像隔了层雾,什么都模模糊糊了?
“济宁如何?”单竟却不理会那么多,他只想知道简耀东对简济宁的婚事是抱着什么态度,对他的性向又是什么态度。这关系到简济宁究竟会如何对待他,是视而不见还是除之而后快。
简耀东猛抬起头瞪住单竟,不吭声。是啊,济宁如何?究竟从什么时候起,除了工作其他的,济宁的其他事如何,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转头望向窗外,安静地坐在太阳伞下喝着果汁看着他其他两兄弟打球的简济宁的背影竟然如此陌生,简耀东的背上不禁沁出了一身冷汗。

简家的家庭日2

家庭日的集体行动到午餐结束为止,之后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简济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虽然今天一上午他都没有做什么活动,可还是觉得全身僵硬酸痛,像是个一直没有上油保养过的机器人在灰尘中搁置了许久后又强行调紧发条,每走一步身上各种生锈损毁的零件就零零落落地往下掉。
最要命的是明明泡在浴缸里的时候差点因为睡过去而淹死,可真躺上床他又睡不着了,精神高度紧张着,犹如一个亢奋的拳击手只等数到十就能弹跳起来。头痛顽固而剧烈,让他恨不得把脑袋往墙上撞去。最后仍是依靠安眠药才真正入睡。接着,他又开始做梦,仍是那个熟悉的梦境。
梦中,大哥让他去一个参加酒会,这很平常。这几年爹地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大部分的酒会他会让大哥出席,大哥不愿意去的又会推给他。他拿了请贴,回自己房间换了衣服去参加酒会。因为工作忘了时间,他到步时酒会已经开始,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然后,他推开门走进去,迎接他的是哄堂大笑。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不知道哪出了问题,可所有人却仍围着他拼命发笑,仿佛他本人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笑话。渐渐地,他感觉到了问题出现在哪。他低下头看自己,他是全身□的,没有衬衣没有西装没有裤子,什么都没有,就这么□地站着。全身上下唯一的遮掩是原本应该系在领口的黑色领结,现在它可笑地套在他光裸的头颈里,像一个被拆开的,已经完成包裹任务的蝴蝶结。他惊叫着抱住自己,酒会里的人却如看猴子般围了上来,一步步地逼近,那几乎要把房顶掀翻笑声仍在继续,他一步步地往后退,大叫着“救命”,希望有谁能来帮帮他。
没有,什么人都没有。所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对着他的狼狈放肆大笑,他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爹地、大妈、大哥、小妈、济霆,他全家的身影,他们都在笑着,仿佛是在耻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几乎要精神崩溃了,裸着身体就冲了出去。他没命地奔跑,外面的路却越跑越窄,终于跑上了一悬崖,下面就是死地,他却没有停止,心里隐隐知道那就该是他的归路。他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系在颈的领结却忽然变成了一根活扣的绳索,把他吊在半空中,那个活扣借着他自身的重力被拉地越来越紧。他感到自己正渐渐窒息,所有的意识都成了一片空白。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满不在乎的笑语。“亲爱的,你这么知情识趣,怎么会分不清什么是真心实意什么是逢场作戏?”

“不!不不不!”简济宁大叫着,像一根压到极限又突然被放开的弹簧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是梦,只是一个梦。他坐在床上用手撑住额头不断喘息,感觉身上冒出的冷汗很快把他的睡衣全部浸湿。
就在这时,房间的大门被轻敲了几下,大哥简济英的声音在门外想起:“济宁,起来了吗?今天是家庭日,你老躲在房里睡觉怎么行?”
“唔,就来。”简济宁换了口气,赶忙起床去浴室冲洗了一下,换上衣服走下楼。
客厅里,就只有大妈和大哥在,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母子俩有说有笑的。见到简济宁下楼就招呼他:“快来,正到精彩的部分呢。”
简济宁毫无防备地坐到他们身边,去看那台大电视,里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是他自己!狼狈地扒着车窗,苦苦哀求车内的人,看起来伤心欲绝。“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我对你我对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车里的人不为所动,嬉皮笑脸地答道:“好了亲爱的,任何享受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你付不起了,明白吗?”
简济宁脸色大变,立刻就惊跳起来,要去关电视。坐在他身边的郑锦慧却在这个时候拉住了他,沉着脸阴森森地说着:“济宁,你不是我亲生的。你妈咪抢走了我老公,最后连她都不要你,可我还是不计前嫌,亲手把你带大。我对你恩重如山,你就这么回报我?”
“没有,我没有!”简济宁惊恐地摇头,全身的骨头都仿佛是忘了上油的机械部件卡卡作响,“大妈,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没有做,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吗?”郑锦慧侧着头看他,神色似乎有所松动,但下一秒,她又变得更加不可理喻。“你没有错?你怎么能没有错?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我说是你就是你,不许犟嘴!”
“神,神经……”简济宁像是得了寒症牙齿嗑嗑地打颤,结结巴巴地骂道,“神经病!你疯了!你根本就是个疯子!”他跳起来挣脱郑锦慧的手,向电视机冲去。已经听到爹地的声音了,不能给他看到,绝对不能!
简济英却早已在电视机旁等着他,一下子就捉住他的双手反扭过去,把他压在地板上。“济宁,我说过,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简济宁拼命挣扎着,脸上模糊成一片,汗水和泪水都已经分不清了。听到爹地和小妈他们聊天的笑语就在门外了,他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声音也因恐惧而扭曲地几乎无法分辨,“饶了我!饶了我!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什么都做!饶了我……”
简济英却不为所动,狞笑着撕开他的衣服,大手放肆地在他身上游走着。“你说我想做什么?”他不断啃噬着他颈的皮肉,越兴奋越凶狠,如一个茹毛饮血的野人,“你说,你说我想做什么?”
“你疯了么?大哥,你是我大哥!”简济宁尖叫着,不断挣扎扭动,简济英却已经骑上他的身,丑陋的□顶在他的股间。“大哥,求求你!大哥!”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各种不堪承受却不得不一直在咬牙忍耐的东西汇聚在一起,终于让他原本就脆弱的神经,发出了彻底碎裂的声响。“大妈,帮帮我!大妈!爹地!救命!不!不!”
“别喊了!”简济英兴致勃勃地扭紧他,脸上带着残忍和玩味的笑意,“爹地很快就会来参加我们的家庭日的!你不用着急!”
简济宁用头抬起头,看到郑锦慧带着欣赏和赞同的笑容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他听到“喀”的一声,客厅的大门开了,爹地、小妈还有济霆就在门外。
电视里,那卷DV正播放到最后。
简济宁怔怔问坐在车里的人:“你究竟有没有……”他闭上嘴,已经没有勇气说“爱”。
车里的人潇洒地给了他一个飞吻,“亲爱的,你这么知情识趣,怎么会分不清什么是真心实意什么是逢场作戏?”
……
简济宁睁开眼,静静地看了一会天板。等紊乱气息地渐渐恢复平顺才慢慢地坐起身,从抽屉里翻了个图钉出来在手心里扎了一下。看着鲜血自那个小孔中慢慢流出,感觉到疼痛,他才确定,他真的醒了。
现在,不再是梦。
随手披了一件晨褛走上露台,他看到单竟穿着泳裤站在游泳池做热身。然后,他矫健地跃下泳池,像条自由的飞鱼很快在泳池里游了一个来回。单竟扶着靠着他房间露台这边的池壁上冒出头来,从他短短的头发中飞溅出来水滴在阳光的照耀下明亮地如同圣光。
单竟显然很为自己的速度感到得意,他笑着抬起头,就看到简济宁就站在露台上凝视着他。他脸上的表情是淡漠的不经意的甚至带着一点不屑。单竟有点不高兴,他再感受到了简济宁一直在刻意营造的、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的,他的高高在上。正如他现在站在露台上俯瞰着整个简园,而他却显得如此渺小,无论如何跃跃跳动妄图高高飞起,也永远都越不过他的脚下。单竟觉得他罪不至此,今天上午他最终也没有问出简耀东对简济宁婚事的看法,可就算简耀东是个和他爹地一样的老顽固,也不至于简济宁这样如临大敌地防备他。他承认,那在九寨沟,他其实认出了那个叫Vincent的男人就是简氏的简济宁,他要调查的几个目标之一。跟他上床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可他从未想过要以此要挟他,从来没有。简济宁如果在重逢后找个机会对他说:“Edwin,我们都忘掉发生过的事。”他是会肯的。但是简济宁没有,他把他想象成了最最差劲的那种人。
简济宁不知道单竟想了些什么,他只是有些承受不住对方那种坦然无畏的眼神。于是,从露台退回了房间。他在房间里呆了一会,扭开音箱,然后整个人蜷缩在沙发内,低低地哭了起来。他并不想这样,哭泣只能让他更加懦弱,但他对所有的一切都束手无策无计可施,所有可怕的梦境终有一日会全部成真,而他除了惶恐哭泣和麻木等待又能如何?原来人真的不能走错一步,在某时某刻曾犯的小小过错都可以一直含脓带血地隐在暗,等到事过境迁之后忽然毒发攻心使人措手不及。
而单竟,是他生命中,第一个男人。或许,也将会是唯一的一个。这二十多年的生命都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梦醒了,他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单竟,是他生命里唯一的真实。
只有单竟。

作者有话要说:弗洛伊德说,梦是愿望的满足。
于是,按照他的说法,简济宁潜意识在渴望什么?

简家的家庭日3

游完泳回房间洗澡换衣服的单竟从浴室出来后很快发现有一个空白的大信封放在他的书桌上。他想了想,打开那个信封一看,里面果然放了一张一百元面值的港币。“不过是说说而已,用得着这样吗?”单竟自说自话地抱怨了一句,越想越气不过简济宁的这种态度,好像他单竟是瘟神,非得撒豆驱邪才安心。直到捏着那信封横冲直撞地杀到简济宁的门口,平静下来的单竟对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扪心自问,是不是我自己也太小题大作了?要不要把钱收下,然后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么做会不会让他确定我就是一个只知索取占他便宜的自私男人?可如果进去跟他为了这一百块吵架,未免也太愚蠢了吧?单竟头痛地叹了口气,无力地用手抵住额头,真是进退两难。
正在门外犹豫,蜷缩在沙发里哭到睡着的简济宁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地声响,惊醒了过来。起身去浴室洗了脸,再去开门,单竟居然仍直挺挺地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单先生?”简济宁握着门把手站在只开了几公分的门缝,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显然并不打算请他进来,“有事?”
单竟楞楞地看了一会门板,有些奇怪地说:“我没敲门。”
“没事?那好。”简济宁点点头,准备关门。简济宁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因为轻度焦虑他的睡眠一向浅,但他并不打算因此而解释什么。
“等等。”单竟急忙用手撑住门板,看来是老天帮他选好了,他打算把钱还给他。“我来都来了,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你有什么事?”简济宁没有放行的意思,同样也没有赶他走。
“还钱给你。”单竟举高了手上的信封。
“不够?”简济宁暗暗地皱了下眉,开门让他进来。“你要多少?”他摊开支票本问单竟,只等他说出想要的数目就往上面填。
单竟脸都青了,走上前抽出那本支票本就甩了出去。“简济宁!”他怒气冲冲地捉住他的手腕,想动手揍他,可看着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又怎么都下不去手,辣手催实非他所能为。最终只把他扔回到床上。“你真是……你真是……”他甚至不忍破口大骂,恼怒地用手耙了耙头发,“是谁告诉你我是在向你要钱?”
被摔地晕晕忽忽的简济宁撑着头从床上坐起来,满脸茫然地问:“任何享受都要付出代价的,你不要钱还想要什么?”
“任何享受都要付出代价的?”单竟重复了一遍,发觉简济宁竟完全不是在说笑而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他慢慢地靠近他,屈起左腿压在他的身侧,右手则伸向了他的脸颊,玩弄着他略长的头发,刻意压低声道,“难道你不觉得即便真是如此,应该为此付出代价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吗?”
“不,不用,我不需要。”简济宁被吓坏了,万分确定他这是在正话反说,向后撑着被褥就往床里缩去。
居然还当真了!单竟郁闷已极,如果有动画背景搭配的话一定可以看到他的头顶飞过一排“哇哇”叫着的乌鸦,然后几条黑线从他的头顶挂下来。见简济宁想从床的另一头逃走,单竟想也不想地再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封住他的去路,搂住他腰身的左手更是直接蹭到了他的衣服里。“那你换种方法补偿我?”
“别这样……”那极富性暗示的口吻和动作使简济宁惊慌不已,他抗拒地去扯他的手臂,只是力量上的绝对差距简直令他绝望。不一会整个人都被单竟压在了身下,他所有的挣扎都徒劳地如同引诱。“别这样……别这样!单竟,你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惶恐地大叫起来,白日宣淫,又是在自己家,所有的家人都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摸到他满脸的泪痕,单竟那在不经意间再度失控的恶虐欲望才又被理智的绳索给套住了笼头。他叹着气松开手,在简济宁的身边坐下,等着情绪恢复。这个男人总有让他失控的本事。低着头翻检了一遍自己的衣服口袋,一无所获的单竟四下张望了一下,干脆把床上的被角扯给了简济宁,有些笨拙地安慰他:“别哭了。我跟你开玩笑的,真的。”
简济宁厌恶地把他的手推开,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无助的女人。用力一抹眼泪,也豁出去了。“那你到底想怎样?我躲又躲不掉,要你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又不肯,你究竟想我怎么做?”
“我肯啊,你怎么知道我不肯?”单竟听到他最想要的那个答案,立即热切地睁大了眼,“Vincent,”他捉着简济宁的手情真意切地说着,“让我们都忘掉发生过的事。”
简济宁狐疑地瞪住他,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可以不用任何代价就能解决麻烦?“你是认真的?”
“当然!”单竟连连点头。开玩笑,我还怕你不放过我,继续在公司给我小鞋穿呢。
简济宁观察了他一会,觉得自己能够信他,终于松了口气。“谢谢你,单先生。你是个好人。”
单竟笑了一下,没有应声。他没想到简济宁的好人卡这么容易就能得到手。事实上,是他趁人之危半迫半哄地让简济宁跟他发生了性关系;之后又打破19的潜规则再出现在简济宁的面前使他不安;刚才差点又非礼了他。“这件事是我不对。”单竟有些羞愧地伸手拍拍简济宁的背,“你以后,别那么容易就被人哄上床,这世上坏人多。”
“那天我其实……”简济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大哥他……”简济宁抖着唇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要一想到那天曾发生过的事他的心脏就抽搐不休,心壁上那种冰凉的感觉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嘘!”单竟意识到了他的为难,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素昧平生,不需要向一个陌生人交代那么多。最重要的是,那天晚上我们都得到了快乐。我很快乐,你呢?”
简济宁没有答话,也没有做任何动作,耳朵却慢慢烧红了。

晚餐后郑锦慧兴冲冲地端上了她精心制作的甜点椰子蛋糕,浓郁的椰香和松软的口感赢得了大家的交口称赞,就是一向不好甜食的简耀东也忍不住多吃了一块。与简济宁之间的问题顺利解决心情大好的单竟更是坐不住,很快拿了相机出来给众人拍照,鉴于再好看的美人张大嘴吃东西时候的样子也不会有多上镜,单竟手上的相机简直成了一柄大扫把,指到哪大家躲到哪,客厅里一片人仰马翻。镜头很快扫到了简济宁,单竟从镜头里看到简济宁几乎没怎么动手上的蛋糕,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用叉子不断地把它切割再切割。“济宁,你不喜欢这甜点?”单竟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相机,他明明记得中午的时候何玉兰做的水果羹大家都说太甜腻,只有他吃地不动声色。
“不是。”简济宁几乎是下意识地做了回答。然后,顺着单竟疑惑的眼光看向自己手里已经被肢解地四分五裂的蛋糕有些尴尬地解释着,“我,没什么胃口。”
单竟更加疑惑地瞪住他,晚餐时他就坐在简济宁的身边。简济宁分明也没吃什么,无论什么菜最多只夹三,吃的比一只猫多不了多少。
郑锦慧很快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走上前看了那蛋糕一眼,望住简济宁笑眯眯地问道:“济宁,不喜欢大妈做的蛋糕?”
“不是。”简济宁偷偷地瞥了单竟一眼,暗自责怪他多事。
“动都没动过,还说不是?”郑锦慧仍是那副和蔼可亲的笑模样,语调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没关系,你喜欢吃什么?告诉大妈,大妈下个礼拜亲自做给你吃。”
“没有,这个就很好,我很喜欢。”简济宁乖乖地应声,嗓音甜腻腻的,像是中午的水果羹。他叉起一小块蛋糕往嘴里送,有些顽皮地说着,“好东西要慢慢享受嘛。”
这场面很正常,母慈子孝,很好很好。可单竟却觉得不太对劲,简济宁的态度殷勤地过分,近乎谄媚。他嘴上说着“好东西要慢慢享受”,送进嘴里的那一小块蛋糕却怎么都咽不下去。单竟侧头想了想,忽然伸手从简济宁的碟子里一把抢过那块被切割成好多块的蛋糕,用手掌往自己嘴里推去。
显然这个变故让郑锦慧简济宁母子都措手不及,两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单竟用这种野蛮的方式三两下干掉一块蛋糕,连碟子里的蛋糕屑都没留下一点,忘了反应。
单竟举起右手抹去脸上蛋糕渣屑,露出一个快乐而满足的笑容,对简济宁解释着:“我刚才是想说,如果你不吃,给我。”
“哈哈哈……”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简济英见状大笑着拍着简济宁的肩教育他,“现在知道了吧?什么好东西要慢慢享受?是好东西就要先抢过来再说,不然就进了别人的肚了!”
简济宁神色复杂地朝舔着嘴唇满脸洋洋自得单竟看了一眼,咳嗽几声,想笑不笑的模样,最终应道:“受……教了。”他知道,单竟纯粹是为了帮他解围。

简家的家庭日

“如果你不喜欢,为什么不直说?”用完甜点,大家都回各自房间休息。单竟靠在盥洗室的门边,看着简济宁为了那一小口椰子蛋糕反复漱口,就忍不住问道。
“呼……”简济宁长长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镜子里满脸水珠的自己,狼狈而陌生。“我没有说我不喜欢。”
“你刚刚差点吐了!”单竟不爽地喊了一句。他觉得简济宁在说谎,说一个大家都知道是假的的谎话。“看你吃蛋糕我就知道什么叫‘味如嚼蜡’!难道你宁愿吃到吐也不想承认你大妈的蛋糕不合你的口味?”
“我不会吐,即便没有你帮我吃,我自己也能吃完它。”简济宁的眼底蕴藏着极度的恐惧,却被他的理智死死咬住。“我能吃完它。”
“所以,你想告诉我,我是在多管闲事?”单竟冷笑了一下,扭头就走。既然不领情,他至少可以做到不再把闲事继续管下去。
“单竟!”简济宁突然叫了起来,几步冲上前扯住他,“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着急地解释,“我只是,我不应该再被以前的错误控制,我应该、必须……好起来。”
“以前的错误?”单竟好奇地重复了一句,“你用椰子蛋糕做过什么坏事了?”可能是连自己都觉得这个说法很荒唐,单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简济宁见他恢复笑容,放心地松开他,退后几步道:“事关个人隐私,单先生。”

单竟不答话,只是很有兴致地看着他。
简济宁停了停,有些无奈和认命地叹气,他不能拒绝他,他做不到。“要喝点什么?红酒好不好?”酒精能给他诉说往事的勇气,他转头从柜子里取出红酒和两只酒杯,递给单竟其中一只。
“都好,只要别放安眠药。”单竟说了一句俏皮话,他知道这代表他跟简济宁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简济宁给两人的杯子都倒上酒,自顾自喝了起来,然后仰头看着天板。“小时候,妈咪很早就离开了我,我是大妈一手带大的。”隔了几分钟,他这样开始。“大妈很照顾我,但真的很严格。”他低头笑了笑,转头看向单竟,“我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家族规矩一向就比别人家多,但大妈啊……”他轻轻晃了晃脑袋,再倒了一杯,“她有项规矩,不听话的就罚抄《朱子家训》,不抄完不许休息。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我现在还能背。”
“呃……跟蛋糕有什么关系?”单竟奇怪地追问。
简济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很快喝完,带着妩媚的醉意睨了单竟一眼,涌动的眼波如月夜下粼粼的水色。“是你讲还是我讲?耐心听就是,那么多话!我说到哪了?……哦,《朱子家训》。然后……小时候管得严,没有零用,除了一日三餐连零食都不许多吃一口的。我记得那时大概还在念国小,家里附近开了家蛋糕店,房子是五颜六色的玻璃墙,很漂亮的那种,好像……就是个蛋糕的样子,那里面买得最好的就是椰子蛋糕,甜丝丝的,隔了半条街都能闻到。那时候为了跑出来看老板做蛋糕,几乎把《朱子家训》给抄烂了。就站远远地看着,有心买一点尝尝,又拿不出钱。终于有一天下了狠心,从大妈的皮夹里偷了一张一百块去买……”
单竟表情诡异地看着简济宁,谁能想象得到这个看起来乖巧地不像话的简济宁原来小时侯也做过贼?“被逮到了?”这简直是意料之中了。
“嗯……”简济宁狼狈地笑了起来,“人赃并获。”
“又罚抄书了?”单竟有点想不通,“抄书也能抄出恐惧症?”
“不,是挨打了。”简济宁带着自我厌恶的表情放下酒杯,那瓶酒已经被他喝掉三分之一。他有些倦怠地站起来,“从此以后,我再不吃椰子味的东西。”
单竟呆呆地望住他,心里不断地想着:要印象刻到再不能吃椰子味的食物,那得打成什么样?
“好了,故事听完了,请吧。”简济宁显然不想再招待他了,推了他几下就要请他走。
“故事讲完了,又要缩回壳子里去了?”单竟拽住他的手腕,目光直直地入他的眼瞳,“这只是一件小事,不会给你的人生造成任何污点。谁小时候没干过这种傻事?偷爹地妈咪的钱去买无关紧要的东西?好了,济宁,都过去了,take it easy。你背这个包袱也太久了。”
简济宁背转过身去不看他,语调闷闷地道:“你根本就不懂,那不一样!”
“她说难听的话了,是吗?”单竟立刻就猜到了真正的原因所在,“你大妈,对你说很难听的话了是吗?”孩子的心总是敏感而脆弱的,一句无心的话语都有可能让他们记一辈子,更别说是刻意的羞辱。
“她说,她说我跟妈咪一个样,只会偷别人的东西。她说,我……自甘下贱,还跑到学校告诉老师和同学,让他们防备我这个小偷……”简济宁吃力地扶住自己的额头,他真的有些醉了,眼前的景物不断地旋转,仿佛是时空倒转,让他回到了过去。“我不是,我不是这样的……可我的确偷了钱……如果没有想过去吃蛋糕就好了……”
“不是,那不是你的错。Relax!”单竟从背后抱住他,在他颤抖的头颈印下细细的吻,“是她错了,是她刻意夸大了一件小事所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并且把它变成事实,你并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罪孽重。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手无寸铁。你拥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自己。所以,都忘掉吧。”
简济宁在他怀里微微点头,可他却也知道,有些事并不是长大了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了,就可以轻易忘记的。

多年后重拾早已放弃的金融课程,对单竟而言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给自己大哥上课上地头痛的单竟辉趁着单竟在电脑上做模拟投资的时候去倒了两杯水过来,“昨天的家庭日如何?”
“还OK了。”单竟对着电脑心不在焉地应声。
单竟辉见他竟然能全心投入到这种曾经被他称之为“枯燥的数字游戏”中去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是谁令你改变?”
“你们!”单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拿过水喝了一口,“答应我的要求把我弄进简氏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会这样了吧?竟辉,你是故意的。”
单竟辉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大笑,“大哥,聪明多了!”顿了顿,他又补充,“你知道我身体一向不好,启远早晚会是你的,我也是为你好。”
单竟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起单竟辉22岁那年就曾因胃癌而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说什么傻话呢?”虽然自己就是医生,但当病人就是自己最亲的人的时候,单竟的表现跟普通的患者家属并无不同,总以为不说不面对就会没事。“只有你才撑得起启远,少胡思乱想。”
单竟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只问:“在简氏干地不好?这么急着补课?”
“第一交易,亏了一千三百万!”单竟唉声叹气地汇报他的成绩。
“不会吧……”单竟辉瞠目结舌地看着单竟,大约在一分钟的时间内他只会说那一句“不会吧”了。看着单竟以完全确定一点都不开玩笑的眼神看着他,单竟辉最终问道,“为什么我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简济宁让人删掉了那的交易记录,亏损的数目他帮我扛了。”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单竟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他一向不习惯让别人为他的错误负责。用一句曾经的流行语来说:简济宁剥夺了他一承担责任的机会。
“你跟了个好老板。”单竟辉如是说道。

“哪有那么简单?他帮我扛了这笔数目也不过是因为不想他的弟弟借着这件事插只手进来。”想到简耀东对他说的话,单竟有些不甘心地分辩。
单竟辉地看了他一眼,忍了一会才淡淡地说道:“无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能这么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所谓商场如战场,也只有真正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明白个中不得已。所以,在听到身边的同行们能在自身危殆的情况下仍能出手维护手下的人,这份侠义心肠就格外令他敬重一重。
“我知道的!”单竟不耐烦地摆摆手,忆起简济宁在工作之余的表现,又兴致勃勃地追问单竟辉,“竟辉,以你对简济宁的了解,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单竟辉呆了一会,才呐呐道:“你要是问我他这几年的成绩我还能回答你几句,说他本人的话……专业能力很强,办事很细致,人很低调,不爱争功,也从来不见他发脾气,其他的我还真说不上来。”
“算是个好人吗?”单竟这样问道。
“这个让我怎么答你?”单竟辉笑着摇头,“目前为止他没起过心思来害我,所以,对我来说他就是个好人。至于对其他人怎么样,你得问他们。”
“真是完全从利益出发的实用主义!”单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单竟辉的商人本质,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不也算是半个商人了么?于是,点头附和道,“对我,他也算是个好人了。”
“怎么,你想找他帮你查谢适言的死?”单竟辉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都还没打消对他的怀疑,怎么能现在就把真正的目的和盘托出?”单竟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着,“我只是觉得他或许能帮到我。”
“这么确定他一定会帮忙?刚才不还在抱怨他帮你是别有目的么?”单竟辉笑眯眯地跟他斗嘴。
“生意场上的朋友,讲金又不是讲心,有共同利益就行了。你以为我连这也不懂?”单竟白了他一眼,拒绝再被试练他的“商业天分”。“况且,你知不知道他其实是Gay?……我们是同类。”
单竟辉错愕地望着笑地像是偷了腥的猫一样的单竟,隔了半天才发自内心地大声咒骂:“Shit!”

理智与感情的碰撞

正当单竟还在努力补课的时候,月底已经快到了。
“月底?你指的是什么?”完全不在状态的单竟这样问Stanley。
Stanley有些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到月底你来七部就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你没下过一单。如果到28号的结帐日仍没有任何交易,你就可以另谋高就了。明白?”
“什么?有这规矩?为什么我不知道?”单竟惊地几乎从位置上跳起来,下个星期一就是28号,已经没几天时间留给他了。
“员工手册上都写着呢!”Stanley不满地丢给他一个白眼。
单竟七手八脚地把早被他拿来垫杯子的员工手册翻出来阅读,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么一条:七部员工必须保证每月至少一笔的交易量。“等等,”单竟只把那条规定看了一眼就想到其中的漏洞,“上面只规定必须有交易,但没规定一定要为公司盈利?”
“简先生说不想把规矩定太死了。所以,这算便宜你了,随便选一个买一点吧。”教完单竟应对这件事的具体方法,Stanley想了想始终觉得单竟不会是一个主动去看员工手册的人,又认命提醒他另一条注意事项。“三个月内亏损到一定数额,我们会扣你的资金权限。如果扣完,也会请你收拾东西走人,自己注意了。”
见Stanley将该说的事全部交代完轻飘飘地转身离开,单竟叹着气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电脑屏幕上。随便选一个买一点?怎么选?选什么?看着满屏那红红绿绿的数字,再想到那一千三百万,单竟就连闭着眼选一个的勇气都提不起来了。
在电脑前磨蹭了两天毫无反应,Stanley终于看不下去了,把单竟拎进了简济宁的办公室。做财务的总是每到月底最忙,恨不得一天有8个小时。简济宁自然也是一样。当单竟走进简济宁的大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全没有前些日子的斯文形象了。此时的他脱了西装外套、拿掉了领带,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衣,袖子一直卷到手肘,领口的纽扣也开了两颗,红着眼岔着两条腿坐在电脑后跟一堆数据奋战。本来就愁眉苦脸的单竟见简济宁这样不修边幅的模样反而笑了起来,心里想着如果他再在嘴里叼一根烟,那真是十足的流氓形象了。当然,即便真是流氓,也一定是最漂亮的那种。
简济宁听到了他的笑声就从电脑屏幕后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摘掉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做完这些,他拿出一块眼镜布一边擦拭着镜片一边问:“什么事?”
“单先生到现在都没做成一笔交易。”Stanley答道。

简济宁很快挑了一下眉头,问单竟:“什么原因?”
单竟想了想,决定如实回答。“我没有把握。”
“竟,第一交易你不需要有把握,最重要的只是让你熟悉情况。”Stanley不厌其烦地再提醒他。
“但这显然并不是我第一做交易。”单竟坦然地答道,“我希望能够在更加有把握的时候出手。”
Stanley还想劝他,简济宁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只是不想再因自己一个随意的决定而造成另一个失败。简济宁注意了一下电脑上的日期,点头道:“总之下周一是结帐日,你最晚这个周末前必须做交易。至于其他的,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单竟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愕然,他还以为要说服他会很困难,没想到他这么通情达理。正想说两句感谢的话,简济宁的秘书小姐Amy已经敲门进来了。“简先生,大少请你过去。”
“好,知道了。”简济宁匆忙应了一声,站起身一边打领带套外套一边对单竟说道,“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就这样吧。”话音未落,人已经三步并做两步消失在门外。
坐在单竟身边的Stanley无奈地苦笑着道:“每月底都跟打仗一样,大少还总喜欢在这个时候诸多要求,也只有简先生才受得了他。”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单竟微微地动了一下眉毛,心想简济宁跟他大哥的关系也许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甚至极有可能是隐患重重。
简济宁很快从他大哥的办公室里回来了,单竟注意到他的手上拿着一份制作考究的请柬,跟秘书Amy低声交代了几句后,Amy很快打了个电话给Frank,告诉他今晚的会议取消。然后,五分钟后,怒气冲冲的Frank抱着一堆资料杀进简济宁的办公室。
见到Frank暴跳如雷的样子单竟只觉得好笑,老板骂员工他见得多了,员工拍着桌子破口大骂自己的顶头上司他还是第一见。由于关着门,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单竟完全无从得知,但从头到尾简济宁一直是任人搓圆捏扁的好脾气模样,却很快拉下了百叶窗帘。
“大少一定又让简先生代他去酒会了。”坐在单竟身边的一个同事如识途老马般笃定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单竟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我们这谁不知道啊?”那同事居高临下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但说八卦的兴致却被“求知若渴”的单竟给全部挑起来了。所谓办公室是非向来都是因为有人捧场才会愈演愈烈的。“大少一向都是这样的,不喜欢去的酒会就让简先生出马应付。我们这个老大向来对他大哥百依百顺,全天候2小时stand by。Frank因为这种事被耽搁了他的正常工作也不知跟简先生吵过多少回了。不过你看着吧,别看简先生脾气好,他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一会一定是Frank输!”
那位“老马”同事的话音刚落,简济宁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财务部副经理Frank垂头丧气地被一脸温和的简济宁送了出来。单竟又回头看了看那同事得意的眼神,怔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厉害!”明明被那3亿的追加预算压地喘不过气来,还要代替简济英去参加什么酒会,单竟是越来越好奇他们兄弟俩究竟有多情了。
因为要去酒会,简济宁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让秘书Amy事先替他选好礼服和配饰以便他到时候可以直接换好衣服去酒会。Amy替他选了一套黑色礼服、白色的衬衣、黑色的领结,这是最简单也最不会出错的搭配。更何况简济宁的身型十分完美,偏瘦的腰线会令酒会上的女士们排着队期待他的邀舞。然而当简济宁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一边拨弄他的金色袖扣一边不经意地观察镜子中的自己时,他突然有些受不了系在头颈的黑色领结,有些无力地用手撑着镜子大口喘气,这个领结太像梦里的那个。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面色惨白的自己,再低下头去看身上的天鹅绒面料的华礼服,分外耀眼。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不看镜子,简济宁思索了片刻最终仍是选择把这套礼服换掉。自己重新选了一套三件式的蓝色礼服搭配白衬衣黑色领带,把金色袖扣换成暗沉的宝蓝色,再戴上黑框眼镜,镜子里的那个男人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却令简济宁更觉安全。换好衣服,简济宁抬腕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便快步往车库走去,司机已经把车停在门口等着他。
简济宁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眼睛望着窗外心里不断想着公司的事,所以当他发觉他把那封请柬给忘在原来那套礼服的口袋里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等等,回公司。”简济宁看时间仍有富余,便想自己回去拿请柬。却在这时才发觉司机开的路线根本就不是去酒会的路。“这不是去酒会的路,你要送我去哪?”见司机不但不答话反而更用力地踩下油门,简济宁更是紧张,用力扳着车门喊,“停车!我让你停车,听到没有?”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见简济宁脸色泛白仿佛真的被吓到了,急忙把头上的帽子给摘了下来,又把车内的后视镜转到简济宁可以看到他的脸的角度。这个司机正是单竟,他对着后视镜露齿一笑,说道:“我想带你去一个比酒会更能让你高兴的地方,简先生。”
惊魂甫定的简济宁长长地呼出口气,闷闷地说道:“你搞什么鬼?快送我回公司,我忘带请柬了。”
“忘带了?那就是老天注定要你别去酒会嘛。”单竟充耳不闻,只管自己开车。既然伪装的身份已经被揭穿,他更加没有拘束,把CD推进音箱,那激越的节奏立即在车厢内响了起来。“反正你也不喜欢去酒会,跟我走吧,包你不虚此行。”
简济宁知道自己该拒绝,他应该命令他立刻把车子开回公司,等他拿上请柬再送他去酒会。可他却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Bon jovi叛逆而昂扬歌声在鼓舞着他从这一个个令人厌倦的酒会中私逃。简济宁明白,他心里其实是期待的,甚至,是跃跃欲试的。那不是什么重要的酒会,去不去都没多大问题,大哥不会知道的。他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后悄悄地对自己说,一就好,让我喘口气,就这一。
单竟等了一会,见简济宁不答话就明白他是答应了。于是,便笑道:“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最好等下了车才发现:‘哇!这根本就不是那个该死的酒会嘛!真是Surprise!’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惊喜差点变成惊吓。”
简济宁抿了抿唇,悄悄地露出一个淡淡的浅笑,应道:“我还以为我被人绑架。”
“放心,就算真被绑架,你爹地也一定会把现金全堆到电视台去悬赏救你的。”单竟满不在乎地挥手,从后视镜里发觉简济宁容色有异又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简济宁知道他在说城内另一个富豪贺承希的逸闻,他静默了一会,眼神忽然变得很阴郁从未有过的阴郁。“没什么。”
“没什么?我看你的眼神也知道有什么啊!”单竟却不放弃,简济宁此时的神情实在古怪,似笑非笑又隐隐有些不屑一顾,仿佛他们正在讨论一件极其荒谬可笑的事。
简济宁静默了一会,低声道:“你觉得那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吗?贺承希被绑架,他的爹地带着1亿去救他,最后人救到了,欢喜大结局,真是这样吗?”

一切不容于世的

单竟满头雾水地看着后视镜中的简济宁,他眼底光芒仿佛是黄泉路上的幽冥鬼火明亮诡异又飘摇不定,使他几乎要怀疑坐在他身后的简济宁究竟是不是平时常见的那个。隔了半天,他才呐呐地挤出一句:“你怎么看?”
“贺承希跟他的爹地关系向来不好,而这的绑架案后他放弃所有财产离开香港……你觉得我会怎么想?”交易,用所有的财产来换取自己的生命安全。这就是简济宁对贺承希的事的看法。
单竟显然明白了简济宁的意思,可他却觉得简济宁的想法实在太消极悲观甚至阴暗。于是劝道:“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有危险怎么可能不去救呢?你想太多了。”
“贺承希是同性恋,你觉得他的爹地能够接受这样一个儿子么?如果他能接受,他就不会答应让贺承希放弃财产,更加不会让他离开香港。”
“所以,别人眼中的为爱放弃一切追寻新的生活,你心里想的却是一段罪恶的感情不能见容于世,所以要逃离公众的审判自我放逐?”单竟不快地皱起眉头,他不理解简济宁,明明他自己也是同一种人,理所当然更加能理解贺承希,为什么反而会把他的境想地更加不堪?
简济宁敏感地察觉到了单竟的不快,他淡淡一笑,随即改口:“也许,真是我想太多了。”长久以来简济宁已经习惯于服从,尽量避免反驳与人起冲突,而单竟却是唯一一个曾经包容他拥有自己独立意志的人,他一点都不想使他不快。
单竟却误以为自己说服了他,高兴地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所谓血浓于水,亲情总是最珍贵的。”
“嗯。”简济宁轻轻地应声,心里却想着:万一我被人绑架,大妈他们自不必说了,爹地应该会伤心难过一阵,但同时也会暗自庆幸摆脱了一个只会让他丢脸的大麻烦吧。转念又一想,他这么不起眼,即便是从利益最大化去考虑,绑匪也应该是去绑架大哥或者济霆,而不会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想到这,他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
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简济宁下车看了看他面前的那个流光异彩的大招牌,问道:“Pub?这就是你想带我来的地方?”
跟着下车的单竟没有回答,而是摸着下巴反复打量简济宁:“我怎么总觉得……不对劲呢?”看着他一副衣着整洁文质彬彬的模样,从头发到皮鞋都打理地一丝不苟,单竟眼前一亮,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把领带拿下来,背心脱掉,西装的扣子只扣中间一颗,还有……衬衣的领口解开两粒纽扣。”
听到这种古怪的要求,简济宁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为什么?”
“笨蛋!哪有人穿成要上镜一样来泡吧的?照我说的做!”说着,单竟就主动上前帮他抽领带解扣子。
这样的动作在外人眼里真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迎上旁人异样的眼神,简济宁狼狈地捉住单竟的手,急忙道:“我自己来。”说着,他转身钻回了车子里。
很快地,简济宁照着单竟的要求打理好自己。单竟却仍不满意,喃喃道:“怎么还觉得有问题呢?”他觉得现在的这个简济宁所展现出来的魅力只有他第一见到的那个Vincent的一半。想了想,单竟走上前伸手弄乱简济宁的发型,又摘下他的眼镜。总算,优雅中又带着点不羁,凌乱的发型让简济宁看起来性感异常,果然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他高兴地打了个响指,招呼简济宁:“走吧!你会把他们都迷死的!”
简济宁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以为单竟说的是女人,但进了那间Pub才发觉他们来的原来是一间同性恋Pub。简济宁看到全场都是同性的男和女拥在一起,并且不时有人向他抛来挑逗的眼神当即沉下脸质问单竟:“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觉得不太自在?”单竟却笑着拍拍他,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放心,这间Pub很干净,而且也不会有人认出你,Relax。”
简济宁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低声道:“我想你搞错了,我不是……”
“我是不是搞错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单竟飞快地打断他,轻声道,“我没有要你现在就去承认什么,我只是想请你坐下来,喝杯东西,去仔细看一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保证,他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简济宁不说话,感觉到单竟并没有恶意,他眼中的抗拒不再那么明显。单竟感觉到了他的软化,笑了笑,把他拉到一边坐下,顺便替他点好了饮料。“这里我以前经常来,放松点,我保证不会有人端着相机杀出来让你见报。”
简济宁勉强自己笑了一下,缩在座位里用防备的眼神观察着四周。单竟知道需要给他点时间去适应这里的环境,于是道:“我有朋友在,去打个招呼一会回来,你先坐。”说着,便端了杯子走向吧台。
正如单竟所说,他的确很熟悉这里。Pub的老板兼酒保Andy也是他的老熟人,一见他走过来就大声招呼:“Edwin,很久不见了!”
“即便没有我,你这也一样热闹。”单竟笑着做到吧台前的旋转椅上去,顺手把已经空掉的酒杯放在吧台上。
Andy熟门熟路地给他续了一杯Gordon's,回敬道:“我要是靠你开饭就死定了!”单竟虽是同志,私生活却一向检点,在Pub寻找猎物玩一夜情的事他向来不屑。但今天见单竟没有伴在身边Andy又有些好奇,“怎么,一个人来的?”
“带了个朋友过来见识一下。”单竟转身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简济宁,没有人在身边时时刻刻盯着他,显然更能使他放松。他看着四周的眼神已渐渐不再是防备而是好奇,慢慢地啜饮着手里的低度鸡尾酒,看起来惬意了许多。
“普通朋友?”Andy仔细观察了简济宁一会却忍不住皱起了眉,“你该不是想带他进这个圈子吧?”
单竟哑然失笑,辩解道:“你想哪去了?我是这种人么?他本来就是,不过是带他来看看。”

Andy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他知道单竟是在把潘多拉的魔盒在这个人的面前打开,然后看着他自己选择。这种事,他见得多了,有些人会因受到引诱而堕落,有的却能做到洁身自爱。可不知怎么的,他第一觉得有危险不是被Edwin带进来的这个男人,而是Edwin自己。“Edwin,朋友一场,我劝你一句,别玩火!你的这个朋友,不简单。”
“哦?”单竟满是好奇,他很想听听一向自诩看人极准的Andy要怎么分析这个因为不敢面对自己真实性向而极端缺乏自信的简济宁。
“他……太漂亮了,很招人啊。”Andy如是说道。
“有眼睛都会看么。”单竟只觉得好笑,加上刚走开的那个,简济宁在这间Pub才坐了十分钟不到已经拒绝了三个男人,但显然仍有人不怕死,前赴后继。的确是太招人了。
Andy白了单竟一眼,担忧地道:“眼睛太暗,心暗。你真把他拉下水,小心他反咬你一口!”
单竟楞了一下,想到不久前他们在车内的对话,如果连亲情都不信任的人,是否还会相信其他感情?但很快地,他摇头大笑起来:“Andy,你想太多了。我的这个朋友简直乖巧地不像话,你说他是小白兔我就信,魔鬼?……差太远了吧?”
Andy叹口气,不再开口。既然单竟不信,他说什么都没用了。随手取了瓶龙舌兰酒出来倒了一杯推给单竟。“老规矩,你朋友既然是第一来,我请他喝一杯。”
“Tequila?还是净饮?”单竟一扬眉毛,“你很少送这么烈的酒给新客人的,他适合么?”龙舌兰酒口味凶烈,香气独特,饮用的时候在手背上倒些海盐末吸食,然后用淹渍过的辣椒干、柠檬干佐酒,犹如引火烧身,让人难忘。
“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了!”Andy觉得那些给女士饮用的鸡尾酒根本不可能对简济宁的胃口,他把各种佐料放上吧台指使单竟一并送过去。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到简济宁那边已经闹出事来,赶紧一拍单竟,“快去救你的小白兔吧!他有麻烦了!”
单竟回头一看,几乎立刻就火了。有三个男人围了简济宁,其中一个捉着他的手腕,拉住他的腰意图把他带出去。简济宁慌乱的眼神和害怕的挣扎落在单竟的眼里让他的心揪得发疼,随手拿起吧台边上装饰用的棒球棍就冲了过去,狠狠地一棍敲在那个对简济宁动粗的男人的背上。
男人痛苦地嚎叫着,松开了简济宁。
单竟迅速站过去,把简济宁挡在身后。“老兄,这事过分了吧?”
虽说在Pub里勉强把人带走的确不光彩,但众人见单竟只是一个人,而简济宁又实在出色,色心一起也就顾不得什么道义规矩了,互相看了一眼,围了上来。
单竟紧了紧手里的棒球棍,对身后的简济宁吩咐道:“一会躲远点。”他着实有些郁闷,刚才还跟简济宁夸口这间Pub干净,没想到这么快垃圾就围上来了。
身为老板,Andy很快也赶了过来,在他们身后说道:“几位,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你们不是想我报警吧?”
见老板出现,那三个男人也知道他们是绝对带不走简济宁了,很快扔下几句场面话离开了Pub。
单竟松了口气,把棒球棍扔给Andy,不满地抱怨:“你这边的人什么时候品流这么复杂了?”
Andy接过棒球棍解释道:“前面的一家Pub刚结束不久,最近有点乱。”
“竟……”自冲突开始就一直没开口的简济宁终于说话了,他狼狈地捂着腹部小声地道,“我……不舒服……”他觉得好热,下意识地去扯自己的领口,呼出的气息好像随时会变成一团火。自小腹升腾起不知名的火焰迅速流窜过全身,从嘴巴到身躯的每个部分,那种□的感觉,带着一种不适感。
单竟转过身扶住他,看到简济宁脸孔通红,身上的皮肤滚烫,汗水滚下额头,皱着眉,随着身体的不适加剧发出不堪重负的喘息声。“怎么了?”
简济宁回答不出来茫然无措地摇头,他只是喝了杯酒,什么都没做。
单竟又焦急地转头问经验老道的Andy,“他怎么了?”
脸旁燃起的艳丽颜色,若隐若现的领口令人血脉贲张,人看起来那么纤巧,腿却特别长,腰和臀部窄小而收拢……Andy一时看地呆住了,直到单竟开口发问才不自在地转过头去,急道:“被下药了!带他走,快点,不然会出事的!”这种尤物一旦被发现,没人会松口的。Andy比谁都明白,男人的劣根性和侵略性。
“Shit!”单竟低声爆了一句粗口,半扶半拖地带着简济宁出门,没走几步,又干脆把人打横抱起,直冲了出去。
Andy见状知道他以后都不用再劝单竟别玩火了,这把火根本就已经烧起来了。

性是罪恶之源

单竟沉着脸把简济宁塞进车厢,车子开地飞快。
简济宁整个人已是昏昏沉沉的,急促的喘息渐渐变成苦苦压抑的粘腻的呻吟。他感觉到了什么,却仍是不太敢置信地问着:“是……什么?……什么,药?”
“迷幻药。”单竟用力踩下油门,沉着声问道,“有人请你喝东西了?”他有点生气,即便他说过那间Pub很干净也不代表简济宁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的邀请。这是两回事。
“没有,我没有碰。”简济宁惶恐地摇头,身体里有怪异的渴望在慢慢抬头,烧地他的脑袋一片模糊。“我什么都没碰,为什么会这样?”
那么,就是侍应给他送来的那杯鸡尾酒,看来是一进Pub就给人盯上了。想到这,单竟神色稍霁,他开始有些后悔把简济宁带去那种地方。有些好东西是不可以拿出来展示,只能藏起来自己私下享用。“我送你回家?”单竟轻轻地询问简济宁的意见,等着他拒绝这个提议。
“不,不行。”简济宁果然摇头,急地眼泪都要出来了。
“那我带你去酒店。”单竟表情轻快地说出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放心,这种药偶尔吃一对身体不会有太大的伤害,很快就没事了。”
“我们简氏就是做酒店的。”简济宁努力缩起身体,压制住体内脱缰狂奔的欲望。简氏也做酒店业,而且还是在香港酒店业内第一块招牌。由于酒店业经营的特殊性,港内几乎所有酒店之间都会有一定的消息往来,这意味着无论简济宁去什么酒店都一定会第一时间传到他爹地的耳里。
单竟经他提醒才想通了这个道理,懊恼地抓抓头,又建议道:“那我带你去会所?”
“都是一样的……”被简济宁苦苦压制的呻吟已经被燃了全然失控的泣声。
“那你说怎么办?”单竟恼火地一拍方向盘,简济宁前怕狼后怕虎,简耀东又是天罗地网,这一家都有问题。
简济宁不说话,只是摇头,不一会就抱着小腹弯下身去,额头重重地磕在面前的驾驶台上。额头沁出的冷汗顺着脸颊划入衣领,汗水明明应该是冰冷,却让简济宁感觉像是一条条被点燃的导火索带着火一路烧下去,意图引爆他的全身。
单竟沉默了一会,把车子停到一僻静的小巷,然后伸手去抱简济宁。“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心里着急。”
感觉到单竟把手伸到他的两腿间,简济宁受惊地用力并拢双腿,拼命摇头,“不可以,不,不行的……”
“济宁,这种药很难忍的。”单竟担忧地望住他,越是熬下去他只会越痛苦。
简济宁不出声,他就是这么想的,忍过去,神不知鬼不觉,那才是最安全的办法。可是额头上溢满的汗珠在催促他改主意,它们凝结起来,一颗一颗地滴落在痛楚的肌肤上,带来另一重新的折磨,仿佛永无止境。他张了张嘴,像濒死的动物最后的喘息。“别墅,去别墅。……我有一间,私人别墅。不会有人知道。”
单竟眼睛一亮,按照他的指点飞快地启动车子向简济宁的别墅开去。来到简济宁的私人别墅,单竟顾不得参观,直接把人抱上了床。
“不,不要!”简济宁见他伸手解自己的衣服,惊叫了一声,蠕动着想要逃开。
“别动!”单竟不耐烦地捉住他的腰。他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简济宁还在别扭什么?难道非得先喝两杯再放点音乐把气氛搞起来才行?
“别,别这样!我不想……”简济宁试图掰开单竟的手,另一只手按着腹部,痛苦的喘息著,身体蜷成了一团。他不想只是因为药才跟单竟做,那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人而是一头卑贱的兽,被欲望所控制而没有理智。
单竟静了一会,看着简济宁。床上的男人因为喘息凸显出迷人的曲线,胸膛剧烈的起伏,眼睛迷蒙着没有焦距,明明已是欲望的俘虏,可他却死咬着最后的理智不屈服。有意思。单竟松开他,“随你。”
简济宁松了口气,很快移动到床边,但是跌了下去。单竟伸出手想去扶他,简济宁却抗拒地如同被鬼捉,推开单竟连滚带爬地逃进浴室,重重地摔上门。
单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太明白简济宁怎么就会突然有那么大的力,差点把他整个人都推出去。是因为今天的意外把他跟那些人归到了一类心生厌恶?还是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经不得一点点的刺激?他坐在床上想了又想没有答案,最后只得无奈地笑着摇头。浴室里很快地穿来了哗哗的水声,单竟实在不明白简济宁为什么会舍近求远,用最令自己难受的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明明他们的第一大家都是得到快乐的。
很快的,浴室里传来“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打断了单竟的思考。单竟急忙冲到浴室前,用力拍着门追问:“济宁,你没事吧?济宁?”
没有回答。
单竟伸手去转门把手,浴室的门却被简济宁从里面锁住了。他恼怒地在门口转了一圈,一狠心一脚踹开了大门。及目所见,只穿着衬衣和西裤的简济宁把自己泡在浴缸中,冰冷的水流不断地从他头顶冲下来,把他弄地狼狈不堪。他明明已经冻地全身瑟瑟发抖嘴唇泛白,却仍是捉了地上的被摔碎的镜子碎片往自己的手臂上划去。“你做什么?”单竟几步冲上前,扭住他的手腕,从他的手中夺去那块镜子碎片。
简济宁不断地摇头,眼瞳里写着满满的痛苦、恐惧与乞求。“给我!只有,这个办法了……”他倒抽了一口气,续道,“我好难受……”
“不,还有别的办法的。”单竟把西装外套扔在一边,慢慢地跨进浴缸,心疼地伸手搂住他,全力压制住怀中身体的抽搐抖动,去解他衣服的扣子。

“别这样,别这样!”简济宁蜷缩起身体试图推开他,可浴缸里的方寸之地既然塞满了两个大男人就不可能再有更大的余地让他挣扎。
“你究竟在抗拒什么?这又不是第一了!”单竟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情愿让自己痛苦甚至流血也不愿选择一个可以令自己更愉快的办法?
“因为我觉得恶心!”简济宁如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拼命往里缩去,歇斯底里地喊着,“性让我觉得恶心!做这种事让我觉得自己很脏!”
单竟错愕地看着他,目瞪口呆。隔了一会,他伸手去探简济宁的额头,“你是不是病了?”他伸手搂抱住简济宁的腰,把他带回原,又把热水打开,让简济宁能舒服一点。“别说傻话了,男欢女爱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
简济宁的身体已经被药物折磨地极端敏感,腰身只一被触碰就全身酸软地再没有任何的力量反抗。看着单竟慢慢地剥去彼此身上的衣衫,简济宁只是不断地摇头落泪,冲出口的哀求话语颤抖地几不成声。“别这样……竟,求,求求你……”
“放松点,没事的。”单竟充耳不闻地亲亲他的脸颊,从背后搂住他,曲起他的双腿,手伸到他的下-体。
“不,不……不要,不要这样……”自己的重要部位掌握在别人的手中,被玩-弄-搓-揉,然后在别人的手中释放。简济宁只觉得羞耻地几乎要发疯,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腾”地烧了起来,如肿涨开的血块压着神经一突一突地跳着,不断放大直至爆炸。他忍受不住地挣扎扭动,到最后发出的声音已接近惨叫,“竟……不要……饶了我……”
“为什么会这样?痛苦可以忍耐,快乐却让你害怕成这样?”单竟扭头盯住简济宁,喃喃地问了一句,他真的不懂。
简济宁纤细的手指紧捉住单竟的手臂,同时被羞耻痛楚以及难以言喻的快-意折磨地微微发颤。他近乎错乱地哀求着:“饶了我……我快疯了……”
单竟伸手替他抹去因呜咽啜泣而布满脸颊的泪痕,然后从西装外套里取出烟和打火机。他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后送进简济宁的嘴里,“放松点,济宁。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只要享受就可以了。”低下头继续刚才的工作,低声诱哄着,“这不是你的错,上帝造人的时候既然赋予我们情-欲,就是让我们享受的,这不是错。”他有技巧地控制着手指的力度,轻轻地问着,“这样会不会舒服点?……这样呢?”
简济宁忍不住自喉咙中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甜腻呻吟,快-感不断间歇性的发作,身体内部传来的战栗,使简济宁很快再在单竟的手中释放。
“感觉很好,对不对?真可爱!”单竟在简济宁的耳边呵呵轻笑了起来,简济宁实在是太敏感了。
简济宁抬起手取下唇边的烟,慢慢地将它烫入自己的掌心。随着烟头烧伤皮肉发出的声音,他听到了自己的意志龟裂的脆响。他咬着唇,仰起头无声地流泪,腰部以下分明已经因太过频的快-感疲倦地不住发抖,可身体却仍渴望着更多,摆布着他把自己的欲望不断蹭入单竟手中。简济宁对这样的自己全然绝望。单竟已经掌控了一切,而他却一败涂地。还能坚持什么呢?是时候,应该投降了。
单竟,这个男人,彻底抓住了他。

朋友的新定义

时光飞逝的定义对单竟而言是指从星期三到星期五。直到星期五的上午,单竟仍旧没有用他的帐户进行任何的金融投资交易。
“究竟问题出现在哪呢?”简济宁忍无可忍地把他请进自己的办公室,特地拨冗亲自对他进行指导。
单竟无辜地看着他,说:“我有心理阴影,你知道的。”
“你是打算也让我用这个理由跟七部的其他员工解释么?”简济宁恼怒地看着他,被指责的单竟却直视着他的眼睛寸步不让。隔了片刻,简济宁移开眼睛低声道,“竟,随便选一个吧,别让我为难。”
单竟静默了一会,一字一顿地问道:“如果我坚持不选,你会在下周一宣布解雇我吗?你觉得为难,是因为你想留下我,还是因为我的身份使你不能就这样炒掉我?”
简济宁退后几步把两人之间过于暧昧的距离延长到安全级别,肃然道:“单先生,请不要将公私混为一谈。”
单竟转头把电脑的显示器关掉,然后站起身迎向他:“那么,我们就谈私事!”他伸手摁住简济宁的肩,用力往后面推去。
简济宁站立不稳地踉跄着后退,直到整个人都被封锁在单竟与办公室的墙壁之间。“做什么?”简济宁的脸色一下子泛白。
“那天晚上……”单竟慢慢地把头凑过去在他耳边道,“为什么要逃走?简济宁、Vincent,这已经是你第二逃走了。难道我真的这么可怕?”难道两我都是在□你?难道你从来不曾得到快乐?单竟隐下了更难听的话没有出口,不是不愤怒的。简济宁被人下药的那晚到最后明明是他自己主动要求单竟抱他。可是到了第二天一早,单竟从睡梦中醒来,简济宁却再不告而别。然后,就像现在这样,他又变成了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凛然不可侵犯似的。接连两如此,让单竟地感觉到简济宁只是把他当了成了自动□。

听到单竟有此一问,简济宁脑中立时一阵晕眩,似乎是被单竟把那段使他痛苦不堪羞愤欲死的回忆全勾了起来,他别过脸去不愿多想。
“简、济、宁!”这种全然拒绝的姿态令单竟恼火万分,用力扣紧他的肩头,对着他无色的唇重重地揉了上去。这已经无法再称之为亲吻,反而凶狠地如同野兽在撕扯爪下的猎物。直到简济宁的唇瓣被他啃噬地红肿充血,单竟才放开他,不死心地低问,“难道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由始至终都只是一动不动贴着墙壁站着任由单竟为所欲为的简济宁直到这时才开口道:“你还想要什么?爱情?”目光宁静,水平无波。
单竟禁不住转过头去,吸了口气。他也一样给不起简济宁“爱情”,甚至连“喜欢”都不能给。那么,简济宁的做法反而是最正确的。有些无趣地松开他,他岔着腿在简济宁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济宁,有没有人说过你太冷静太理智,根本不像一个人,反而像是一架机器?”
“有。你不是第一个,更不是唯一的一个。”简济宁低下头用手擦了擦嘴唇,神色坦然地仿佛是在餐后用纸巾擦嘴而不是在抹去另一个男人给他留下的热吻印记。“我的工作需要我保持冷静,我们现在也回到工作上,好不好?”他若无其事地询问着单竟的意见。
单竟转过椅子,重新打开显示器,看到红绿两色的数字仍在屏幕上尽职地滚动,刻板地如同简济宁毫无情绪变化的脸孔。
站在单竟身侧的简济宁看到单竟因为犹豫不决几错失了买入的最佳时机,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总是在拖延?你的眼光明明是对的。”
“哦,我总是在事后才能确认我的眼光的确是对的。”单竟一样很无奈。
“看来那一千三百万的确让你印象刻!”简济宁促狭地笑了起来,“好了,我们先放松一下吧。”他站起身,双手环胸斜倚着办公桌,用两条笔直的长腿支撑着全身的体重,他侧过头对单竟说道,“我记得大概是三年前,爹地提出要在简氏成立一个专做短线金融投资交易的部门,他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告诉他,我可以试一试,但其实我也没有把握。我在大学学的是财务,到简氏工作接触的也一直是财务,对金融投资可以说一点概念都没有。然后,七部很快成立了,我请了一批业内的高手加盟,制定了游戏规则。但要他们服从我、服从我的游戏规则,首先我自己就必须做到最好。单竟,我没你这么幸运,因为我没有输的资格,一都没有。”
单竟知道他没有说大话,简济宁虽然不常出手,然而每出手必有所中,他的投资失误率是整个七部所有人中最低的,在15%以下。这是一个恐怖到根本无人胆敢心生挑战念头的数据。“那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简济宁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在七部正式开始运作之前,我跟你一样,不断地补课,不断地在操作软件上进行模拟演练。但是,无论练习的时候成功率有多高,赚到了多少钱,等第一真正去下注买入第一支股票的时候,依然紧张地满手冷汗,连滑鼠都抓不住。那种感觉很糟糕,所有人都在等着我下注,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这个老板究竟是货真价实还是虚有其表,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我,可是我却紧张地六神无主,几乎连帐号密码都忘了,我都快哭了!然后,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像现在这样,deadline快要到了。我不能再拖,因为如果不选那就是认输。所以……”他俯下身,握住单竟捉着滑鼠的那只手,“我把我看好的几支股票全调出来,”他一步步地按照他所说的做下去,“然后,闭上眼睛,随便点一个。”手指迅速地点下屏幕上某个公司的股票,键入买入的数额,完成交易。“听天由命!”他笑了起来,得意地如同因做了不为人知的坏事而窃喜的孩童。
单竟看着简济宁飞快地完成一系列操作,瞠目结舌。
“很幸运,那我赢了。”简济宁站起身,认真地对单竟道,“有些事就是这么简单,所以我才说金融投资就是赌博。好了,看一看你这是不是有跟我一样的幸运吧。”
单竟转过头去看价位,已经跌了两毛。“看来幸运女神这并没有眷顾我。”他笑了起来。
“要不要再等等,也许会升回来?”简济宁在他身后提醒他。
“不用了。”单竟键入密码,很快将刚买入的股票以更低的价位卖出。“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无论输赢都不会影响大局。重要的是我开始了,我会在下个月做到更好。”
简济宁真心地笑了起来,“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已经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单竟无论是买还是卖,仅凭一天的交易量这输赢的数目都不会对七部有多大影响,根本不值得单竟如此重视甚至赔上自己的信心。简济宁要教他的也正是这个。
公事解决,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把对话继续下去。单竟仔细回味着简济宁刚刚教他的一切,忽然道:“我发觉,你有一点非常过人之,就是不论昨天曾经发生过什么样让你难堪难受难过的事都是属于过去的,决不带到今天来。对工作是这样,对感情,是不是也是一样?”
简济宁脸色微微一变,却不出声,他从小养成这脾气,越有话说,越是沉默。
单竟却不愿放过他,咄咄逼人。“公和私,性……和其他,你真的可以分得这么清楚么?”
简济宁还是不吭声,嘴唇却被咬得发白。他不懂为什么总是有人可以这样理所当然要求别人的付出和牺牲,一夕欢愉就要赢得一颗心来标榜自己的胜利么?可是他自己却从来没想过要用心去交换。“竟,我跟你不同。”隔了许久,他才低声说道,“我总是在恐惧。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恐惧是种什么滋味,它会让你发疯,做出完全不可理喻的事来。”他拼命想忍住哆嗦,但牙齿却磕地格格作响。然而即便如此,简济宁仍勉强自己把话说下去,给自己划出一道安全的界限,奢望着能挡住单竟保护自己。“你是个很好的性伴侣,但仅止于性。……你我都清楚,我们不可能有爱情。你不能,不能要求更多,我办不到。”
单竟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无论是逼迫还是羞辱,简济宁的反应永远是那样。不动如山,这称号真没辱没了他。“算了,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单竟低下头笑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居然感觉有点失落。但很快,他令自己遗忘了这种感觉,重新振作起精神。“既然你希望把我们的关系仅仅定位于此,我不会勉强你。至少,我们还是朋友,是不是?”
简济宁想问他:你会不会跟朋友上床?可最终仍没有问出口,只是僵硬地点头。得到了他的肯定答复,单竟很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简济宁在他走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慢慢地坐回到位置里,把自己缩成一团。一直以来,他总是在恐惧煎熬。可不管心里有多少恐惧身上有多少疲惫,他没有选择,只能坚持赢下去。在每一局战役中取胜以至于全场战争胜利,让所有对手都拱手称臣或落荒而逃而后已。但对单竟,他根本就已经输了。只是赢的那个到现在仍没有意识罢了,他衷心地期望单竟永远不要兴起念头去检阅他那一夜的战利品。因为无论输掉什么,他都不想把自己的心输掉,他付不起这样的代价,真的付不起。

可爱的与可恨的工作

有时候,想做的事跟喜欢做的事可以是完全背道相驰的两回事。单竟发觉他开始慢慢地喜欢上了在财务七部的工作,凭技术去选择凭眼光去豪赌,这种刺激让单竟欲罢不能。而与此同时,单竟也的确有其过人的领悟能力和投资天分,很快成长为七部里又一位投资高手。单竟知道他不能沉溺,不能忘了他来简氏的真正目的,但这份工作又的的确确给了他在精神上的控制欲的绝对满足,正如简济霆曾经对他说的,手握重数、威风八面,这份掌控一切的感觉使他很难拒绝。因此,当单竟真正意识到原来他真是很喜欢这份工作的时候,他已经很习惯跟一群同事混在一起上夜班吃便当两眼通红地关注各地股票外汇市场,像一群狼一样随时等待着出击。
“我一直以为你不会习惯这种工作节奏。”七部的同事们在跟单竟混熟后也就不再拘泥于他的黄马褂身份,说话也随便了很多。
单竟从电脑后面抬起头,跟他搭讪的是坐在他对面的同事David张,他是七部中几个“独行侠”之一,技术成熟出手精准同时也眼高于顶不轻易向人示好。单竟笑了笑,把刚买的三明治递给他一块。“这没什么,我在美国当住院医师的时候每个星期都要值班的。”
David张毫不见外地接过那块三明治,咬了一大口。“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环境改变人。”单竟真心地笑了起来,他知道他赢得了他们的认同。只在一个月前,他的这位新同事连倒杯水都不会麻烦他。
David张在位置上伸了个懒腰,说道:“的确如此,这里的氛围会让人很有冲劲。”
单竟知道他是对的,七部的人是整间公司里加班时间最长的,可同时也是最有精神一群的,即便是现在,半夜11点,这里的气氛仍是热烈的有活力的,而不是死气沉沉的。“赌徒精神。”单竟笑着说了一句,有些好奇地追问,“难道就真的从来没有觉得厌倦,想退休?”
“没有。”David张果断地摇头,“说什么工作让人心态苍老,但真正让人觉得老的是因为在工作中无法得到乐趣。应该说,我一直很享受这种状态,只有退休才易显老,在沙场搏杀的兵将除了死只有生,只会精力过人青春常驻。”
此话确然,单竟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出声。
倒是David张自己有些意犹未尽地说着:“其实,到曾想过出去自立门户。”
“哦?”单竟兴致勃勃地瞪大眼,“为什么没有真正实施?”
“谁说没有?”David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喷出笑来,“我递辞呈的时候简先生就断言我不行,性格不适合,我不信。结果……果然乖乖地回来。”他摆了摆手,总结道,“往事不要再提。”
单竟却知道事情必然没那么简单,David张性格孤傲能力又强,即便当不成老板也不愁找不到别的饭碗。要让他肯心甘情愿地吃回头草,简济宁是需要几分本事的。仔细想来他的能力似乎一向都是这么不显山不露水,看似不打眼,但只有真正进来了才能知道这里的水究竟有多。转念又一想,被折服的何止David张一个,他单竟不也是一样?
单竟还想再说什么,David张看了一眼电脑忽然变了脸色。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内也突然爆发出一阵极慌乱地声响。“美国那边出消息了,联邦基金率再提高!道琼斯指数已经在跌了,快通知Stanley!”
Stanley王没等人来通知他,很快从自己办公室里冲了出来,拨开围在身边的人群,迅速地在电脑上敲打了几下后颓然地坐倒。他用力抹了下脸,吩咐道:“美国的联邦基金率再提高,指数还会再跌的,斩仓吧。”
跟单竟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们听到Stanley这样说都沉下了脸,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压抑了下来,凝滞地让人感觉身在雪柜。David张铁青着脸看了Stanley一会,慢慢说道:“我们所有人都买它升,现在斩仓损失会超过一个亿。”
“我知道。”Stanley沉默了一会才知道回答,只那么一个决定,他几乎就耗尽了全部的力量。
“换句话说,分到我们这间办公室的五千万指标我们非但没有完成,还把目标数扩大到了一亿五千万,而离最后期限只有不到2天。”David张努力忍着气继续说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单竟对所有的事都一无所知,他只是觉得非常地不安,为他猜测到的事实感到不安。
没人回答,所有人都只是用惶恐的眼神注视着Stanley,整间办公室死寂地如同停尸房。
许久之后,Stanley站了起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你们会买升是因为听从了我的指令,我会为这件事负责。”
“Stanley你授意他们一起买道指升?可你根本无权这么做!”单竟惊惶地大叫起来。Stanley虽然是七部的经理,但他根本无权授意七部的同事按他的意思进行交易,这是员工手册上明令禁止的。他的这个经理职务只在行政决策方面有效,这一点所有七部的人都应该知道才是。他无措地看着其他同事们,“你们疯了?所有人都买升?这根本不合规矩!”
David张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嘲地道:“我们现在知道了。”然后,他不再理会单竟,而是转头去看Stanley,“Stanley,那是一亿五千万,我们完不成的。”
“输了就是输了,再撑下去也不可能把输变成赢。”Stanley无奈地说着,“斩仓吧。”
“这件事,简先生知不知道?你们要不要通知他?”单竟虽然身在事外,却也一样焦急地想着办法。
“通知他有什么用?”Stanley听了这句却忽然暴怒起来,“大少除了不断提高要求为难我们还会有什么建设性的办法吗?”
单竟不出声,知道他们所有人都是又急又气方寸大乱,不去惹怒他们。隔了一会,他才道:“我打电话通知你们老板简济宁。”
简济宁不在办公室而是在家休息,这种情况很少见,通常他总会加班到很晚。但每做完季度帐目后他又总是累地非得躺下好好睡一觉才行。接到单竟的电话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单竟几乎以为他又睡着了,才终于回道:“我马上回来。”
而简济宁毕竟不是美国总统更不是神仙,没有办法令那货币政策重新放宽使道指重新升回去,所以回到办公室了解了全部情况后他做出了跟Stanley同样的决定,斩仓。
“简先生,这件事我会负责。”在简济宁的办公室里,Stanley站在他的面前郑重地说着。

“怎么负责?引咎辞职么?”简济宁静静地反问了一句,不带一丝情绪起伏。“你知道我从来不是只会追究手下责任的老板。”
“但是……”
简济宁摇摇手打断他,“Stanley你的所有行动,或者说你授意其他同事们的所有行动我都知情,你完全是在我默认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做。这件事情应该由我跟你们一起承担。现在离最后期限只有2多天,而我们的目标只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Stanley,你别告诉我你到这个时候了才决定以后都不帮我了。”
“简先生……”Stanley说不出话来。
“好了,就这样吧。”简济宁觉得那种倦然已经入骨髓到他灵魂的,可他仍是勉强自己笑了笑,“今天大家都累了,让他们下班吧。无论在忙什么,只是一个晚上是不会有什么大的成果的。都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从头开始。”
Stanley看着他,他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的人很快都走光了,简济宁没有走。他慢慢地走到窗前,环着胸伫立在那久久不动。
“济宁,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同样留在办公室的单竟有些难受,早知道是这结果他根本不该打那个电话。这样至少简济宁今晚还能得一夜安枕。
简济宁不回答,他低头往楼下看。他的办公室在3层,并不是公司的最高层,上面还有爹地、大哥、济霆,甚至好几个董事的办公室,但这个高度对他而言已经足够让他心悸。他往后退了几步,仿佛在防备下面的黑暗将他一口吞噬,然后低声说道:“有好几,我站在这里,都有种冲动想跳下去,一了百了。然后,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简济宁,如果你真的从这里跳下去,我保证这条新闻的保鲜期不会超过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地球照样转、日子照样过。那么,你就这么死了,究竟对谁有好呢?别人不会有兴趣知道你为什么自杀,他们只会说你是个蠢货。”
听了这些,单竟感觉有些怪怪的。他知道若是一个人到了需要抓着身边的朋友陪着说话聆听苦况的地步,那么因工作而产生的烦恼痛苦已极有可能严重到病入膏肓。但是,简济宁,整个香港商界公认的财务高手,单竟辉这么不可一世的人对他也是赞不绝口,怎么可能会痛苦到要寻死的地步?隔了很久,他才憋出一句。“游戏规则是你定的,为什么打破它的人仍然是你?”
简济宁知道他在说Stanley授意其他同事进行交易的事,他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道:“我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但显然这个解释并不能被接受,简济宁很清楚他根本不可能用这个解释说服任何人。
果然,单竟接着问道:“如果有压力,为什么不告诉你爹地,而是要自己逞强?”
简济宁对着明亮的落地玻璃忽然笑了起来,神气飘渺而怪异。“我忘记了……”

请允许我补救

财务七部一夜之间投资失利损失近一个亿,这条消息根本就不可能瞒得住。例行行政会议上,简济宁没有公开损失的真正原因,反而是轻描淡写地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只说是因为自己的决策失误而造成的损失。“我对美国方面新的货币政策的通过过于乐观,对不起。”
他的话音一落,会议上的各位经理和执行董事们都纷纷开口对他进行口诛笔伐,整间会议室一时间热闹地如同街边菜市。坐在他对面的单竟目瞪口呆地望住他,完全没料到简济宁居然有这么大的胆量在行政会议上说谎。要知道昨晚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的交易记录都还没来得及全部删除,只要去查一下就可以知道他这是在说谎以掩饰Stanley违反规则的行为。
会议室里热闹了几分钟,又渐渐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眼光转向了简济宁的父亲、简氏的主席简耀东。简耀东清清喉咙才问道:“济宁,你说你一交易让公司损失了近一个亿。我问你,你为这交易投入了多少资金?”
“2亿。”简济宁直视着简耀东的眼睛,极镇定地说道。
“2亿?那是你资金权限最上限。”简耀东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的。我过于乐观。”简济宁轻轻说了一句,不再多言。
就凭这一句,简耀东知道简济宁在说谎。简济宁从来不是这种人,除非有十足把握他绝对不会下这么大注。然而,简耀东之所以是简耀东,在香港商界笑傲多年,也正是因为他的行事作风足够地老辣,一亿损失虽然不是个小数但也仍在简氏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那么,无论简济宁是为了维护谁在帮谁背这个黑锅,只要他觉得有这个必要,简耀东可以知之为不知。“那么,你就不得不为你的乐观付出代价,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从今天起,你的资金权限改为1亿,有没有问题?”
“没有。”这样的罚完全在简济宁的意料之中,所以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爹地,难道你到现在还能信任二哥的投资能力?”老三简济霆却是不依不饶,“我只怕这是一亿,下就不知道会是多少了。”
他的话音一落,部分与会的成员竟也是心有戚戚,三言两语地纷纷附和。温和一些的就建议简济宁放大假,调整一下状态;心思重些的就建议多派一个人跟简济宁一同管理七部;愚蠢的则干脆要求简济宁直接从七部退出来,交给别人接手。

单竟暗自皱眉,简济宁带领七部每年给简氏挣这么多钱,也没见他们对简济宁有多感激,偶尔犯错却是这么咄咄逼人。他转头去看简耀东的态度,谁知原本可以一句话就为简济宁解围的简耀东却也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望着简济宁道:“济宁,你怎么看?”
简济宁抬起头吸一口气,环视一圈整间会议室。那些要他交出七部的人马仍旧是济霆一派的,至于大哥济英那边还是没有动静,换句话说他不会答应简济宁把七部交出来。既然了解了简济英的态度,他也就明白了该怎么做。“短线金融投资亏损或盈利都是很平常的事,跟管理并没有任何关系。既然这的亏损是我造成的,我就在这里做个保证,两个月之内,我会为公司赚回一个亿。”
“如果你做不到呢?”简济霆不屑地追问,他可不信简济宁当真有这本事,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如果我做不到,”简济宁的目光陡然变得阴鸷,“就证明我根本没有这个能力领导七部。到时候,就请济霆你给我介绍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来接手我的工作。”
简济宁把话说得这么强硬,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简济霆固然是被堵地脸色泛白,便是简耀东也有些下不来台。他咳嗽了两下才总结道:“金融投资方面的胜败都是寻常事,济宁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了。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们讨论下个议题。”
散会后单竟跟简济宁并肩从会议室走出来,他反复回味着简济宁的那句狠话笑着道:“很少见你这么强硬,你真的很喜欢七部的工作是不是?”
简济宁却只是笑而不答,对他来说工作就是工作,没有什么喜欢和不喜欢。既然是工作,就只有做好它。而态度强硬与否,他也一样没有自己的立场,不过是看别人的脸色行事罢了。
单竟却仍惦记着他昨晚的那番话,继续劝解道:“其实做事总有压力的,最重要的是你在做的事是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么就算有压力也可以想办法排解。其他的,不要胡思乱想太多。”
简济宁微微有些感动,一直以来,愿意听他说话而且能够听得进去的人,也只有单竟而已。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简济英却在这时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道:“来我办公室。”他的眼神冷戾,让人感觉冻彻入骨。简济宁的眉头微微颤了一下,他完全能感觉到简济英的不快,却怎么都想不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来到简济英的办公室,简济英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简济宁认真地看,仿佛刚刚认识他似。隔了片刻,他忽然厉声道:“我到是没想到,济宁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在行政会议上都敢当众说谎!你真以为我看在兄弟一场,不会揭穿你么?”
简济宁转过头呼出一口气,轻声道:“大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简济英瞪着眼看了他一会,冷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光碟扔在桌上。“你以为会议结束了,所有的交易记录也一定已经全部删掉,不留一丝痕迹是不是?你要不要我把这张光碟交给爹地,看看爹地怎么说?”
简济宁不出声,忍了一会才静静地道:“大哥,你在七部安插人手监视我。”
简济英毫无愧色,冷酷地道:“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会知道你这么胆大包天?”眼底的光芒极恶毒地闪烁了一下,令道,“你要帮Stanley扛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但Stanley既然让公司损失了这么大笔数目又违反游戏规则,简氏容不下他。你随便找个理由,请他走。”
“不行!Stanley不能走!”简济宁心头一跳,想也不想地就开口拒绝。Stanley等同于他的左膀右臂,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Stanley。
“不行?”简济英忽然转过头扫了他一眼,凶狠地几要择人而噬。“你跟我说不行?简济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走过去伸手托着简济宁的下颚一字一顿地道,“你以为你有资格说‘不行’?你最好分清楚谁是主谁是副,太过界的事做出来只会自取其辱。”
简济宁吸一口气,微微仰起头,咬牙道:“不行!我今天的这个谎既然瞒不过你,你以为我能瞒得过爹地?你现在去找他,你在为难的那个人不是我,是爹地。”
“很好,还知道找爹地给你撑腰?”简济英却只是不住冷笑,上下扫视简济宁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垃圾或者灰尘。“你以为爹地会帮你?你自己是什么身份,需要我提醒你么?你敢,找他给你撑腰吗?”
简济宁瞳孔倏缩,心脏好似被一片冰冷的薄刃穿透过。在羞辱他上,简济英跟他的母亲郑锦慧有着同样的天分。他们不需要做什么,只需一个眼神一句问话,就可以达到最好的效果。对他强迫侮辱百般折磨,从身到心彻底地侵蚀。
“总而言之,我不想再看到Stanley这个人!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简济英冷冷地搁下最后通牒,“既然他觉得我只会给他难题,我就放他一马,让他以后都不必再为难!”
简济宁这才明白简济英为什么非要Stanley走人的真正原因。他下意识地捏紧拳头,可忍了几秒后却仍是亲自倒了杯酒端给简济英。“大哥,如果Stanley说了什么话得罪了你,我代他向你赔罪。”
简济英接过酒杯,似笑非笑地望住面前仍显恭顺的简济宁。若说这世上谁最清楚简济宁究竟有多少本领,除他简济英再无第二人。小时候即便不看书也能考第一,进了公司给多大的难题都能自己解决,这样的出色都是他的心病。他跟妈咪也不知敲打压制了简济宁多少回才渐渐把他改造成今天这样的唯唯诺诺,唯他之命是从。但今天,他在会议上的那句狠话,虽然是针对济霆的,可未免也太惹眼了些。想到这,简济英忽然一抬手,把整杯酒都泼了到简济宁的面上。“你以为我会跟这种人计较?”他重重地搁下杯子,恨恨地道。他就是想看一看,简济宁究竟能忍到什么地步,只有把他压制到没有脾气,把隐忍变成懦弱才可以真正让人放心。只有养熟打服的狗,才不会反口噬主。
简济宁被那杯酒泼地转过脸去,有近一分钟的时间脑中俱是一片空白。他几乎想就这么冲出去,不要再忍受多一秒的羞辱。可最终仍是动着嘴机械地恳求:“大哥,我知道你一向大人有大量。你就当是帮我,没有Stanley,我在财务方面真的会有很大的困难。”
“帮你?”简济英显然极满意他的表现,凑过去吹他的耳廓,“大哥凭什么帮你?”
简济宁怔了一会,压下头低声道:“求求你。”
简济英闻言,放声大笑起来。要不要炒掉Stanley根本就是件小事,他所想的就是要听简济宁说这个“求”字。“你是我弟弟,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怎么会不帮你?”他把手搭在简济宁的肩上,却仍是摸到了一些酒水沾染的湿意。“去洗个脸再走,免得别人看笑话。”
“谢谢大哥。”简济宁低声应了一句,默默地走向盥洗室。

风雨飘摇中的蜡烛

Stanley接到简济宁的秘书Amy的电话来到简济宁办公室的时候,简济宁刚刚洗过澡换好衣服。他一见到Stanley就把手上的一份文件递了过去,说道:“这是Frank刚刚交上来的报告,最近的财政还算松动,他那边可以挤出一亿三千万左右,加上我这段时间的成绩,我们还需要七千万补数。”
“那么,昨天损失的一亿……”Stanley试探着问道。
简济宁地吸了口气,故作轻松地道:“那就是我的问题了,你不用操心。”
“简先生……”Stanley说不出话来,能够帮手下背黑锅的老板实在太少。
“出去做事吧,我们只有二十天的时间了。”简济宁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最近,小心……我感觉最近的市场有点怪。”对于那个新的货币政策,简济宁一开始就是持保守意见,他觉得美国不会再度放宽他们的基金率。可Stanley却坚持他的乐观看法,简济宁向来不会在投资方面强迫Stanley听从他的意志,所以也就默认了Stanley的做法。这其实并不是他第一与Stanley意见相左,但不知为什么简济宁总感觉这一市场上的风波不会这么快过去,甚至,还只是刚刚开了个头。所以,他终于打破了他一贯的行事方法,提醒Stanley要小心。
Stanley楞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简济宁只是出于好心,而不是因为对那一亿损失有什么不满。当即答道:“我会再看一下的简先生。整个国际市场已经热了近三年,如果真是大危机的话,恐怕造成的影响会很严重。”
“但愿不是吧,世道不好的话你们做事都没精神了。”简济宁笑了一下,极难得地说了一句俏皮话,“那样我就麻烦了。”
Stanley见简济宁把目光转向电脑,随即站起身道:“那么,我先出去了。”
“嗯……”简济宁点了点头,直到Stanley走到门口才忍不住叫住他,“Stanley!”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在外面说话小心,有些不该说的就注意一下,如果传了出去,你我都会很麻烦。”虽说简济英正是因为Stanley的话才有借口发作他,简济宁却并不打算在Stanley的身上讨回公道,他甚至连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兴趣都没有。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正是因为简济宁从小需看人脸色行事动则得咎,他才更不喜欢随意指责别人。只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言语所能带来的伤害究竟有多大。
“你是说……”Stanley立刻就明白了简济宁的言下之意,犹疑的目光在外面扫来扫去。
“那个人究竟是谁根本就不重要,就算今天不是明天也有可能是。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出错,别人就拿我们没办法。”简济宁却对捉内奸这回事完全不热心,只是这么轻轻地提醒Stanley。
但显然单竟却有不同的看法,当愁眉苦脸的Stanley跟他说完简济宁的怀疑单竟几乎立刻就跳了起来。“既然知道有内奸为什么不把他捉出来?为什么还要纵容?这种食碗面翻碗底的混蛋难道还需要留情?”
“简先生说内奸这种事就算今天不是明天也有可能是,既然防不胜防,也就无谓浪费时间了。”Stanley叹息着说道,他觉得简济宁是对的,人心难测,内奸这回事是捉之不尽的。
“那就有一个捉一个!”单竟恨恨地道,眉宇之间尽是凛冽的杀伐之气,“吃两家聘礼难道还有理了?”
Stanley瞪着单竟看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简先生可没你那么大的杀性。几个老板当中,他的为人再好不过了,从来都不会说重话的。”
“那是他错了!”单竟极为自负地道,“我们这老板,隐忍有余,果敢不足。行事软绵绵的,难怪日子也过地不痛快!”
Stanley不应声,心里却想象了一下简济宁一脸肃杀手上刀锋灿灿的模样,若是真有跟大老板一样的说一不二、十荡十决的豪烈气概,那该是什么样呢?Stanley想了又想,始终不能把这种气质跟简济宁永远温柔精致的面容联系起来,最终只得无奈摇头,每个人都有最适合他的风格吧。
单竟见Stanley不回应,又转头去看坐在办公室里的简济宁。只见他坐在沙发椅内盯着显示器默默的出神,手上则拿着眼镜慢慢擦拭,单竟知道他这是觉得为难了,几乎每他有难题解不开都会习惯性地擦眼镜。“你真的可以,保证永远都不出错吗?”他压低声,自言自语地道。

在过去的一个半月内,简济宁帮公司在股市上赚回了一个亿,同时帮单竟补平了那一千三百万的损失。但这并不代表他还能再在二十天内为公司赚回七千万。就像是个刚跑完马拉松并且赢得奖杯的冠军,你不能因为他之前的表现神勇就让他停也不停地接着再去跑个五千米,这会要了他的命。可这却不是简济宁就此放手不管的理由,无论有多困难,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咬牙撑下去直至赢得下一场再下一场以至无数场的胜利。
“标准普尔跟纳斯达克都有问题啊,美国的房市究竟……会有多大危险呢?”已经在办公室里守了近十个小时股指的简济宁撑着头低声嘟囔了一句,抬眼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是半夜12点多,再过一会他还得继续关注伦敦那边的股市,这中间他可以休息一个小时。简济宁拨好了闹钟,打算先睡一会,这几天他几乎翻遍了美国近三年来的房贷相关资料,都快成为半个房贷专家了。本来这种问题,他是可以跟香港商界内某个朋友稍微沟通一下的,毕竟他也曾是他在英国的学弟,而他在地产方面的专业更是无人可比。但自从他离开香港由他的妹妹接管家族企业,他就一直在避免跟这位女罗刹直接接触了。不可否认,由于郑锦慧的关系,简济宁对跟女性接触其实是有点抗拒的。女性对他而言都是一种费解的、不可理喻的、令人惶恐且不知所措的生物。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简济宁趴在桌上渐渐睡了过去。
同样刚刚看完道琼斯指数的单竟才站起身准备回去就见到简济宁已经趴在桌上陷入熟睡。他知道简济宁暂时还不会回去,这几天他每天都要到凌晨1、2点才到家,第二天一早9点又得准时上班,几乎每一天单竟都会觉得他的脸色更差了一些可能会撑不下去,但他又每一都能用事实来证明他仍然精力充沛可以再战江湖。到现在,单竟已经不再好奇他的底限究竟在哪,也许有一天发觉他的体内并不是人类的器官而是一堆只需要上油的机械也说不定。想到这,单竟不禁低下头吃吃地笑了起来。然而,笑完了,他仍是下楼替他买了一份宵夜上来,希望等他睡醒了能让他吃点,睡不好又吃不下,他真以为自己是超人么?
单竟拿着宵夜走进简济宁的办公室的时候简济宁就醒了,他的睡眠一向很浅,稍微有点响动就能惊醒他,见到单竟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就问道:“还没有走吗?”
单竟看着他一脸朦胧地揉着眼坐起身,模样可爱地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就温柔地笑了起来,连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我买了点宵夜给你,先吃点东西再做事。”他举了举手上的宵夜,把它放到桌上。借着灯光仔细打量他,简济宁眼底的暗青让人心疼。
简济宁怔了怔,苦笑着低语:“长贫难顾。”
“那我就天天送,只要你喜欢。”单竟笑着应声,把宵夜一样样摆在他的桌上。“福记靓粥,还有几样小菜,你一定会喜欢。”说完,又细心地替他卷起衬衣袖口,把汤匙塞进他手里。

简济宁被工作折磨地全无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放下汤匙。他把自己陷在沙发椅内疲惫地叹气:“我头痛,有烟么?”
单竟知道他已到极限,不再劝说,而是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后送进简济宁的嘴里。
简济宁其实不会抽烟,只吸了一口就呛地大咳起来,咳地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就撑着头低声地笑。“没用。”
“不是没用,只是爱逞强。”单竟不留情面地揭穿他,“已经过了十天,还差五千万多,你完不成的。为什么不向你爹地求救?”单竟一直都记着简耀东曾跟他说过的话,他一直在等简济宁向他求救。
简济宁不作声,只是低头着温文地笑。他不是愿意求救,只是明知行不通又何必再说呢?小时候他考试得第一,爹地出差不在家,家里整整两个月没人跟他说一句话。他先是气愤后来又是害怕,那种被所有人当空气的感觉几乎要令他发疯,等爹地一回来他就迫不及待地告状。结果,爹地只听大妈随口推委了几句就认定他在说谎,命令全家一个星期不许跟他说话,让他尝尝什么才叫“没人跟他说话”。有了这的经验,以后大妈对他更加变本加厉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这件事让他明白在这个家他的情绪是不被允许的,他只需要乖乖听话做好自己的事别出声,但也别让人觉得他比大哥出色。否则,他的日子就会很难。渐渐地,简济宁也就变得泯然于众再没什么耀眼的光芒可以引人注目了。
单竟不喜欢简济宁那样的笑容,礼貌又疏离,明显的拒人以千里之外,连掩饰都懒。“究竟是为什么?”他捉着他的手问,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他的心捉回来。
“不想认输吧。”简济宁沉默地笑着,那种妥协温和而纵容。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把自己的一切都封闭起来,单竟的关心让他觉得舒服,但他能给单竟进一步的空间却也只有这么多了,更多的,他早已无能为力。
单竟知道他是问不出什么了,无奈地说着:“既然还要撑下去,自己注意身体吧。”
“我知道,谢谢关心。”简济宁默默地点头。心道:我的蜡烛从两头烧起,看来是不会燃到天明了。

金融危机下的转机

单竟真正感觉到美国的道琼斯指数出现问题是在四天后,在联邦基金率再上调后,美国的抵押贷款风险开始浮出水面,大部分的抵押贷款公司都采取了更为保守的政策。然而,总体来看,投资者们对整个市场仍是持乐观态度的,几天后略显低糜的股市又恢复了往昔的活力。而单竟却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感到不安,他在美国第二大抵押贷款公司新世纪金融任职的大学同学告诉他,他们公司已经在逐渐放缓他们的放贷脚步。一个行业巨头的迟疑往往比市场上任何热情投资者的观点更有价值。夜坐在办公室看着那节节攀升的股指,单竟却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如果这只是市场的泡沫,那么这股灾一定会死很多人……”单竟自言自语地道。
正巧走到他身边的Stanley听到这句话不禁微笑了起来。“竟,你真的很有天分。”单竟疑惑地抬起头,只见Stanley跟他说完这句就情不自禁地转向了显示屏,一脸忧色掩饰不住。注意到单竟正等着他的吩咐,Stanley摇摇头接着道:“简先生请你跟我一起进去,我想他应该是有比较重要的事要做决定。你是公司的执行董事,你在场会比较好。”
两人来到简济宁的办公室,简济宁一反平时温和柔缓地做事方式,第一句话就问:“你们对美国的股市怎么看?”
单竟扭头看了一眼Stanley,见他示意自己先说,也就不再推辞。“我这个星期都在道指,感觉……很奇怪。有危险,问题出现在他们的房贷上,如果情况真的糟糕到无法挽救,只怕对整个国际市场都会有所震动。”
“股市是整个经济的晴雨表,如果美国的房贷真的出现问题,我想这金融危机波及的范围会很大。”Stanley同样点头附和。
“很高兴我们三个人的意见一致。而我现在的问题是,所谓危机,有危险就必然有机会,我们七部目前的情况这么困难,我们究竟要不要趁此机会做点什么?”简济宁轻声征询他们的意见。
“当然!”单竟迫不及待地应道,“你该不会有精神洁癖,觉得我们在发死人财吧?既然情况已经是这样了,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而已。”
“但现在最安全的做法是紧缩现在所有的财政政策,绕开这的冲击。”这一,Stanley却有不同意见,“简先生,我建议你立刻跟大老板谈一下这件事。这不仅仅是我们财务七部一个部门的问题,而是整个简氏的问题。”
“我不同意!胜在险中求,为什么要白白放过这的机会?”单竟不满地喊着,Stanley的做法虽然老成持重,但于他实在是太保守了。
“竟,你的想法是好的。但目前为止,你也只能看到一而看不到二,你知道美国的股市会垮,但你知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垮?即便只是差了一天,简氏都会有大麻烦的。”Stanley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悦地提醒他。单竟太激进了,这是做金融投资的大忌。
“这……”单竟果然被问住了,以他目前的能力,他的确看不到这么长远。他转头去看简济宁,希望他能有答案。
简济宁不说话,而是默默地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拿下来反复擦拭。
“你知道是不是?”单竟看了他一会,这样问道。
简济宁沉默了一会才慢慢答道:“你说你这一个星期都在看道指,可我关注这的房贷危机却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到现在,我敢说这的金融危机是一定会发生的,就在不久的将来。既然已经了解了这个情况,绕开这的冲击紧缩七部的投资甚至于紧缩整个简氏的对外投资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真正的问题在于,这的金融危机会延续多久、牵涉的范围有多广,没人知道。股灾只是个开始,股灾之后世道冷淡,简氏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撑多久?三年?五年?十年?如果简氏停下发展的脚步,等经济真正复苏,简氏会变成什么样?”

“那么你还在犹豫什么?”单竟不明白,既然他什么都看得清楚,为什么还不下命令。
“我并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简济宁用力地吸气,这个决定影响太大,他缺乏勇气。
“这世上谁做事一定会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单竟有些烦躁,不得不说简济宁的心性软弱有时真的很让他看不惯。
简济宁疲惫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还记得爹地让我着手组建财务七部的时候说过,财务七部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简氏在市场上赚热钱。七部的所有交易交割期限都不会超过三个月,这样的投资最刺激同时也能保证安全。无论七部的交易出现多大的问题,都能保证不会动摇简氏的根本。”
Stanley明白简济宁既然这么说,那么他所能预测到的股灾爆发的时间一定已经超过三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他要赌这一铺则必然要知会大老板简耀东,那么这就不会只是财务七部的事而是整个简氏的事。“简先生,我们从现在开始放缓投资。如果你真想赌这一把,过几月再开始也是一样的。”他小声提出了一条比较温和的建言。
坐在一边的单竟却只是嗤笑一声,不再劝说。就是金融白痴也知道现在开始跟几个月后再开始完全是两回事,炒股指炒的就是时间差,正如Stanley所说相差一天都可以是天壤之别,更何况相差几个月?眼睁睁地把绝好机会轻轻放过,这从来不是单竟的作风。只是简济宁……在这种紧张地时刻,他居然莫名地想起了谢适言,以他的自信果敢和对他的绝对信任,如果今天是谢适言坐在这,他一定会听从他的意见。
简济宁最终只摆手道:“Stanley,通知所有同事,在这几天内把手上所有的交易全部交割,有少许亏损也无妨。然后……集体待命。”他仍拿不定主意,可他却也明白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得不跟他的爹地、简氏的大老板简耀东好好谈一谈了。

当简耀东拿到简济宁交给他的所有资料听了简济宁对未来半年内的全球股市的分析之后,早就饱经风霜见惯风浪如他也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简济宁在他的书房内等了他足足一个小时,直到简耀东把那些有关美国房贷市场的调查资料全部看完,他才终于开口问道:“这件事,你有多少把握?”不等简济宁回答,他又仿佛是要说服自己似的补充道,“美国房地产市场上的级按揭贷款政策已经实施了近二十年,效果一直都很好,尤其是这四五年来整个经济都非常地荣。就连恒嘉地产的贺以枫也正是借助着这股东风大举进军美国的地产界。”说实话,简耀东并不太愿意相信这是真的。马照跑舞照跳的安逸日子过太久了,人就会不太愿意相信他们即将面对几要灭顶的灾难。
这并不是第一简济宁的意见被简耀东否决,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顺着简耀东的意思说两句自己考虑不周,没有太大把握什么的,然后带着资料退出去。但这一,他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干系重大,容不得他有丝毫退缩。“爹地,我已经联络过贺承希,这段时间他本人就在美国对整件事的始末都十分清楚。而且,他也已经认同了我对这件事的看法。”
“贺承希?……他是你在英国念书时的学长,差点忘了。”虽然思想保守的简耀东一直对贺承希的性取向不是很看得惯,却也不得不承认在地产界,他的眼光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难怪最近恒嘉地产的步伐也放慢了很多,原来如此。”简耀东把这些资料跟目前的市场状况还有恒嘉地产最近的运作前后一映证也就清楚了这件事已经容不得他再回避。“但是,我们简氏毕竟不是做地产行业的,只要注意别让财务七部陷得太,影响应该不会太大,我们只要稍稍紧缩一下财政就是了。那么,济宁你今天来找我是希望我能否决你大哥在九寨沟酒店追加5%预算的计划?”
“不,不是这个意思。”简济宁微微摇头,“大哥这个计划本身并没有问题,我认为可以继续执行。我是希望爹地你能给我权限和资金支持,让七部买道琼斯指数四个月后跌。”
简耀东沉默地望住简济宁,他的这个儿子并不同于其他两个。另两个总是野心勃勃,就两条喂不熟的豺狼随时等待着出击为自己争取更大的权和利,但简济宁是简家的绵羊。他一向安于在财务部跟数据打交道,没有野心没有欲望甚至没有进取心。他对自己的要求很低,做好自己的事不管其他。这样的孩子虽然不能惹人注目可至少也能不让人操心。所以,久而久之,简耀东发觉他已经忽视了这个儿子太多太多。而现在,这是简济宁第一在公事对他提要求寻求他的支持,他本该感到高兴,因为简济宁终于表现出他是真正想做些什么得到些什么赢得某一场的胜利。可第一的要求,居然就是要他把整个简氏压在轮盘上赌一个可能,又似乎太刺激了?他忍不住又看了简济宁一眼,即便是要他下这么大的决定,他的目光仍然沉静安宁神情也仍是一贯的温柔和煦,丝毫没有简家人特有的极富侵略性的凌厉。“济宁,你知不知道你在跟我要求什么?你有多少把握?”
“七成。”简济宁极冷静极迅速地做了回答,显然这个问题他已经考虑了很久,久到闭着眼就可以把全部可能发生的意外都说出来。
简耀东笑了一下,他知道简济宁做事从来认真。“济宁,你清不清楚如果你错了,简氏会有多大的损失?”
“如果我错了,我愿意负全责。”
这是简耀东第一见到简济宁有如此的强势,这种说一不二的跋扈气焰确然有它令人心悦诚服的魅力。简耀东真心地笑了起来,心里想着即便只是为了让简济宁真正能提起做事的兴致来,也绝对值得他赌这一铺了。些许小数,简氏不是输不起的。可,仍是想逗逗他。“那么,如果你赢了这一铺,对爹地还有什么要求么?”他以为简济宁会提出离开财务部。事实上,只通过预测金融危机这一件事,简耀东就已经明白到再把简济宁放在财务部已经是太屈才了。
谁知,等了半天,简济宁竟抿着唇交出一封辞呈。他神情肃穆地望着简耀东,一字一顿无比坚定地道:“如果我赢了,请爹地允许我辞职。我真的,不想再留在简氏了……”

在重压下见证历史1

一个星期之后,简氏召开特别董事会议。会议的主题是暂停简氏三项重大的在建项目,在三个星期内筹集1-15亿的资金投入欧美股市,买四个月后跌。
尽管事前曾与简济宁讨论过这个问题,但当单竟以股东的身份代表启远正式参与这会议,听到简耀东的提案时,他仍是被简耀东雷厉风行的大手笔给震地瞠目结舌。跟他一样瞠目结舌的还有其他与座董事,在市场一片大好的情况出这么大笔资金买欧美股市大跌,他们甚至觉得简耀东的脑袋有问题。
但是,简济宁的准备更充分。当他把有关分析资料交到各位董事的案头,以他一贯温和从容波澜不惊的语调把美国房贷市场的种种隐患向各位董事娓娓道来时,便是极端熟悉他软弱无助一面的单竟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没有简家人特有的高傲自负和舍我其谁的气势,他在专业方面的能力仍可以使他轻易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当一个投资人可以把投资过程中的种种可能以最精准最不可能说谎的数据精确换算到小数点后四位,这种强大到可怕的“算无遗策”会让人除了心悦诚服找不到第二条路走。
最终,这项决议顺利通过。尽管忐忑不安总是必然的,但至少表面上谁也提不出任何反对的意见,再给他们一年的时间准备也不行。散会的时候各位董事看简济宁的眼神都有些异样,从简济宁今天的表现来看,究竟是谁在背后促动了简耀东下了这个近乎赌博的决定一望即知。看来一向安于平淡的简家二少爷终于是坐不住了,这是所有人共同的想法,包括单竟。疯狂,这同样也是所有人共同的想法,却不包括单竟。
“二哥好大的手笔,小弟自叹弗如。”简济霆笑眯眯地凑到简济宁的身边说了一句。

简济英却是更为直接,冷冷地丢下话来:“你以为用这种办法就能引起爹地注意?我看你怎么死!”便再不看他一眼,扬长而去。
简济宁仍是低着头捉着手上的资料不应声,仿佛刚才在会议上展现他强大的专业能力的人根本就不是他。那种惴惴不安而又缺乏自信地模样仿佛一只过路的蚂蚁都能把他吓倒,偏偏又是那么地动人,无论是在会议上的表现出来的镇定和专业抑或现在的惊惶和荏弱。
单竟忍不住微笑,怎能有人将这两种气质协调地如此完美?就像是把两种毫不相干的水果放入了搅拌机。
简济宁被他看得微微着恼,热着脸问:“已经采纳了你的建言,你还笑什么?”
“所以我才高兴嘛!”单竟眼都不眨地说谎,谁会介意简济宁会不会采纳他的意见,只这样的天赋美貌就足够简济宁赢得一切特权。
简济宁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脸颊更是滚烫。明明他的眼他的笑都不是那个意思。
“济宁,我很高兴你能坚持自己的看法并且有勇气将它付诸实施。”单竟仍盯着他的一颦一笑,惟恐错过了什么。
再得到单竟对他的认同,简济宁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只要一想到未来的困难,他又忍不住叹着气低声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四个月,任何一个利好消息和市场上放出的烟雾弹都可以把人们的恐惧放到最大,介时他要承担的压力……只要一去想,简济宁就紧张地心脏紧缩满额冷汗。他早已习惯了顺从,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坚持己见顶住压力熬过这四个月?简济宁完完全全地束手无策。
“有压力总是难免的。”单竟呵呵笑了起来,顾不得这里是公司的走廊就抬手理了理简济宁的发际,“你只要记着真理是站在少数人这边就行了。更何况,还有我。”
简济宁勉强自己笑了一下,虽然单竟的保证对他其实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至少有这一句,他就不是孤军作战的。“竟,谢谢你。”他轻声说道。

简济宁的担忧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仅仅只过了两个星期,简济英就因为财务部着手削减他在几条公交线路上的运营开支而找上了简济宁。
“大哥,你知道公司最近财政紧张。”简济宁坐在办公桌后,小心翼翼地看着简济英。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也不想动手削减简济英手上产业的运营开支,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么做究竟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我知,你跟爹地有大事要做嘛!”相比简济宁的胆怯,叠着腿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的简济英似乎更像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提到简济宁要跟简耀东做的“大事”,他忍不住在嘴角挂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但是,陆上运输毕竟是简氏的根本,我们简家就是靠这起家的。济宁,孰轻孰重你总该明白吧?”
“所以,这削减的只是两条不太重要的线路。”简济宁试图解释,因为政府新建了一条新的地铁线路,影响到简氏这两条公交线路的运营状况,所以简济宁才会决定削减费用,把多余的车辆调拨到其他线路中去。
简济英沉下脸,重重地把杯子搁到桌面上。隔了一会,他才冷冷地问:“什么时候开始那两条线路的运营情况必须向你汇报了?”
“大哥……”简济宁轻轻地喊了一句,又是惶恐又是委屈,脸色相当难看。“这只是暂时的。”
“暂时?”简济英的脸色稍稍有些缓和,低声道,“既然是暂时的,大哥也不跟你为难。你告诉我,需要多久?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只要能在一个月之内解决,大哥绝无二话。”
简济宁闭上嘴不出声,简济英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
简济英可不管简济宁不吭声是因为不想说还是举白旗,他只是自顾自地把炮弹丢过去。“济宁,在简氏,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冒出来。你这么做,大哥也很理解。但是,”他轻蔑地横了他一眼,重重地转折,“想踩在我头上往上爬,你似乎打错主意了吧?”
“我没有……”他只是想给自己赢一条退路。简济宁的眼里闪过一丝黯淡的光芒,低声的喃喃,“大哥,我没有。”
简济英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他不懂简济宁究竟有什么理由这么坚持?简济宁一直都知道他的底限在哪,也很聪明地从来不敢过界。换作平时,但凡他有一丝怀疑简济宁有坐大的野心,他就该屈服了。这一难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是输赢只在此一举,所以死活也不愿松口?……万一他对股市的预测是真的,爹地该对他刮目相看了吧?正想地心慌意乱,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简济英想也不想地吼道,“没看到我在跟简先生谈话么?”
“简先生……”来人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被吓走,而是叫着简济宁很快推门走了进来。来人是单竟。听到简济英的吼声,他转头一脸无辜地望着他,仿佛刚刚才发现他,“咦?济英,你也在啊?”
简济英见是单竟,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与他寒暄道:“嗯,我跟济宁有事要谈。怎么,你工作忙吗?”
“还行。”单竟笑着摆摆手,一副事情太小在简济英这个大老板面前完全不值一提的模样,“不就是在忙你爹地摊派下来的事么。”说着,他从怀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简济宁,“对了,Amy要我带进来的。你爹地说削减荃湾两条公交线路一半运营开始力度太小,让你再考虑一下,重新给他一份计划。”
简济宁有些呆滞地望住单竟,脸孔一下子涨地通红,呼吸都急促起来。隔了半天,他才回神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那份文件,把它紧紧捉在手里仿佛是捉住了救命的稻草。这是第一,爹地在他跟大哥之间起冲突的时候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在他这边。
坐在简济宁对面的简济英同样变了脸色,但仍是不失风度地款款站起身,伸手拂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描淡写地道:“既然济宁你有事要忙,我们的事就晚些时候再谈。”
目送着简济英出门,单竟地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果然抬大老板出来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什么?”由于单竟是背对着他的,简济宁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色,却仍是很快发现了这当中问题,“刚刚你说爹地说的话……”
“后面半句是真的。”单竟笑眯眯地转过头,有些赧然又有些洋洋自得地道,“前面半句是我加上去的。”

“原来是这样啊……”简济宁低声应了一句,脱力地松开那份文件不再应声。
单竟不知所措地望住简济宁,他不明白气氛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摆脱了简济英的刁难,明明应该高兴的,可简济宁却显得那么地失望,完全掩饰不住。他静默了一会,干脆拉过椅子在简济宁的身边坐下,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他。
“我还以为……他至少会帮我一的。”隔了一会,简济宁轻轻地开口。
单竟知道他在说简耀东,于是劝道:“他那么信任你,而且,他未必知道你大哥他……”
简济宁只是微微摇头,看他的表情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爹地根本就不喜欢我,他不会帮我的。妈咪当初离开的时候也不愿意带我走,爹地又是这样……”他抿了抿唇,抬起头,满脸惶恐地看着单竟,小心翼翼地确认,“竟,我就真的这么讨人嫌么?”
他凝视着简济宁,忽然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这样一种错觉:面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已经成年的有足够的冷静和头脑的简济宁,而是那个幼小的可以为了看蛋糕店师傅做蛋糕而被罚抄《朱子家训》因为一时冲动偷钱买蛋糕而被狠狠惩罚到对所有椰子味食物产生阴影的几尺孩童。想到这,单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他想终于明白简济宁为什么永远在恐惧了。他的内心世界里,原来还有那么一部分一直没有长大,仍是如孩童般□纯粹的状态。而把一个孩子放在一群大人中,四周都比他强壮有力那么多的“巨人”,他怎么能不害怕不惶惑不恐惧?

在重压下见证历史2

简济宁跟简济英之间的冲突很快就传到了简耀东的耳里。简耀东听自己的得力助手Philip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一一相告,呆了半天才失望地摇头。“济宁的个性还是那么懦弱。”
Philip也没什么话好说,这位简家二少爷专业能力很强,但性格真的很软弱,根本不像姓简的。他是羊,是注定被狼群活活吞掉的羊。
“如果不是单竟帮了他一把,恐怕已经屈服了吧……”简耀东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不悦地皱起眉锋,“这孩子的个性怎么一点都不像我呢?”
Philip没有回答,他知道简耀东其实不需要他的回答。
果然,只隔了一会,简耀东就仿佛是下定了决心,“看来济宁只适合做个辅助者了,他天性中就没有那种霸气,不可能担当更重大的责任。”
听到简耀东最终把简济宁剔除出简氏继承人的候选名单,Philip却仍是一贯地不动声色。继承简氏,简济宁从来不是适合的人选,这一点,全世界都比简耀东更早看清楚。简耀东只是被简济宁父亲的这重身份给迷惑了而已。现在能看清楚这一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想到这,Philip抬手给简耀东续了一杯茶,宽慰他:“济宁眼光独到性子又温顺,他会是最好的辅助者,跟济英一起把简氏推到一个新的高度。”
简耀东苦笑着饮了一口茶,一直都非常喜欢的普洱这却有点涩。“济英太狠,他不会是个好老板;济霆又太随性,实在不能让人放心。济宁……济宁一直都很好,目光敏锐又沉得住气,只是怎么会这么怕事呢?”简耀东难以置信地摇头,望着Philip 道,“我跟他妈咪都不是这样个性的人……Philip,我简耀东居然有个胆子小地像猫一样的儿子……”简耀东很清楚,简济宁的天份是三个儿子中最高的,只是他那不可逆转的性格缺陷严重阻碍了他能力的成长,已经不可能成为令简耀东满意且符合简氏需要的leader。世间不如意之事十常八九。
“有济宁在济英身边帮手,济英会是个好老板的。”Philip从来都是支持简济英的,也从来不在简耀东面前掩饰他的支持。“他们俩一个锋利一个宽和,又是一个妈带大的两兄弟感情厚,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简耀东也一样没有选择,无奈地把面前的茶杯推远,“只能如此了。”站起身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终于决然道,“只要这能证明济宁的眼光是对的,就把他调出财务部,他有必要去学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学习如何更好地当好一名辅助者。

简济宁并不知晓简耀东的打算,仅仅是面对那些随时都在怀疑他的决策的董事们就足够耗尽他全部的精力。虽然,这两个月内单竟的确做到了他曾经承诺过的诺言,站在他的身边支持他。但当美国方面的利好的消息越来越动市场形式也越来越好时,单竟也渐渐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看着简济宁失礼地把那些因为道琼斯指数再度上扬而紧张地惊慌失措的董事和七部员工一并关在门外,单竟忍不住担忧地摇摇头,仍是照老规矩下楼帮简济宁买了宵夜带给他。“你总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也不是办法的。”
简济宁接过了宵夜却不忙着吃,只是睁大了眼睛如临大敌地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惟恐他们会来敲他办公室的门。好像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群来反驳他所有决策的人类却是一群饿急了的野兽,随时准备冲过来将他撕碎。“我说服不了他们,我……我不行的。”他只是摇头。
单竟见他的捉着汤匙的手指都在不停发抖,冷汗顺着光洁的额头一滴滴地滑落,仿佛随时都会被那巨大的恐惧压垮就觉得可怜。这几天简济宁真的是太累了,不但要筹集资金投入股市、要安排七部的员工进行所有买卖交易、要说服所有有怀疑的员工或董事继续支持他、要应对简济英简济霆刻意的刁难,原本在财务部的工作也同样不能放手。而简耀东,正如简济宁之前所说的,他真的一点都不插手。他只管决策,至于如何实行如何解决麻烦,都是简济宁的工作范围,他从来不过问。“如果说服不了,就别理他们。他们要是跟你罗嗦,你就带他们去见你爹地,让他们自己跟你爹地谈!”单竟狠狠地道,谁都知道决策权在简耀东手上,简济宁虽然有建议但最终也仍不过是听命办事而已。有怀疑不去找简耀东,却来对简济宁拍桌子,真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我不行,我不行的……”简济宁又是连连摇头,俊美无比的容颜几乎被恐惧所扭曲。所有会杀上门来置疑他的人都是他的长辈,平时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见面他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Uncle、Aunt,怎么可能把他们带到爹地的办公室里去向爹地告状?至于大哥和济霆,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如果他敢这么做,已经因为这件事很愤怒的大妈和小妈会亲手杀了他的。
单竟见简济宁这种食不知味的样子就叹气,伸手把他从椅子里拉起来,“跟我走,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不,不用。”简济宁简直害怕走出这间办公室,出去了就仿佛是一脚踏进斗兽场。在简氏想要做出点成绩来都得过五关斩六将,只是他真的很缺乏这样的豪勇。

“还要看着股市?”单竟转过头,以一种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你不是说美国股市还有一个月才会垮吗?那现在还看什么?跟我走!”说着,他用力一拽简济宁纤细的手腕,很快把跌跌撞撞的他拖出了公司。
果然,坐在餐厅里,没有了怀疑的眼神在身边环伺,简济宁的脸色好看了很多。单竟微笑着翻开餐单开解他,“放松点,这家餐厅的牛排不错的。想吃点什么?”
简济宁茫然地摇摇头,他根本就没胃口。
单竟却不管这些,他只坚持一点:既然到时间吃东西了,简济宁就“应该”吃点什么。于是,他招手叫来侍应,说道:“给我和这位先生一人一份例餐,这位先生还需要多加一份浓汤。”他把手上的餐单和简济宁手上的那份一并交给侍应,接着对简济宁说道,“一会要是还吃不下,至少把汤喝了,知道吗?”
简济宁乖巧地点头却仍只是拿着叉子把盘子里的食物拨来拨去,不愿送进嘴里。
“其实……”几分钟后,单竟忽然犹疑着开口,“我们都知道美国的股市会垮,但你怎么会这么确定一定是在下个月呢?”
“数据不会骗人的。”简济宁低着头闷闷不乐地答了一句,这句话他已经对公司里的董事们说过无数遍,但真正信任他的……一个都没有。他们情愿相信被人为夸大的利好和市场上虚假的泡沫却不愿相信永远不会作假的数据。
“这么肯定?”单竟忽然高声笑了起来,“也许数据本身就是错的呢?”
简济宁猛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单竟,有些失落地问道:“竟,你也在怀疑我是不是?已经三个月了,美国股市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也开始动摇了,是不是?”
被说中心事的单竟窘迫地转过眼去,等了一会才又递给简济宁一个熟悉的笑靥,“我当然会相信你。”
简济宁起初不答话,只是用力戳着盘子里的牛排,看着两分熟的牛排里流出来的血丝逐渐涂满整个餐盘。他咬了咬唇,忍着气有些不快地解释:“学长给我的数据不会错,我的判断也一定不会有错。”
“学长?”单竟纳闷地反问了一句,却完全忽略了简济宁语气中的果敢狠决,他从未见识过的果敢狠决。
简济宁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单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如果说在商界还有什么人是值得我绝对信任的,那么就只有一个。我在英国念书时的学长、前恒嘉地产主席,贺承希!”说到这,却忽然想起了贺承希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如果别人都在反对你,Vincent,那么你唯一能做的,不是屈服,而是更加坚持。豁然开朗。
单竟见简济宁说完这句就忽然胃口大开地狼吞虎咽,不禁失笑。“怎么一提到他就胃口那么好么?”
“不!”简济宁吞下一小块带着血的牛肉,认真地答道:“商场如战场,能够死在战场上是一种荣耀。但如果还没到最后摊牌的时刻就先饿死了,那就是耻辱!”简济宁心里很清楚,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坚持。无论有多少人反对,无论反对的人群中都站着谁。

一个月后,美国房业抵押贷款风险浮出水面,美国第二大级抵押贷款机构新世纪金融公司宣布濒临破产,美国股市全线大跌,道琼斯指数跌2%、标准普尔指数跌2%、纳斯达克指数跌215%。紧接着,贝尔斯登旗下对冲基金瓦解、麦格理银行声明旗下两只高收益基金投资者面临25%的损失、房利美房地美两家美国最大的房地产抵押贷款公司申请破产保护,全球金融市场大震荡、欧美股市全线暴跌、金属原油期货和现货黄金价格大幅跳水。在美国乃至全世界横行了近二十年的级贷款如数崩盘,市场一片哀鸿惨不忍睹。
四个月来,整个简氏上下都在期待着这一天,但当美国贷危机真正席卷全球,这样巨大的影响力和破坏力仍然令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冷汗淋漓。简耀东在简氏所有董事的陪同下亲眼目睹了房利美房地美两大房产业抵押贷款巨头垮塌被政府监管的全过程。然后,他笑着向围在身边的董事们询问道:“我看就到此为止吧,再等下去也是吞那些中小股民的血汗钱,于心不忍啊……”
那些曾经置疑他的决策拍着桌子吼简济宁的董事们全都铁青着脸出不了声,沉默良久才三三两两地点头称是。简耀东笑呵呵地吩咐Philip:“平仓,算算我们简氏这究竟赚了多少。”
“是的,简先生。”满头大汗的Philip整整计算了三遍才抖着嗓音难以置信地报出最终数据,“简先生,初步估计我们简氏在股市上的收益已有18个亿,现在仍有少数仓位还需要点时间,等全部平完预计我们此战的斩获将在22-25亿之间。”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之后就是满场掌声,响彻近百尺的简氏最高层的会议室。
不去看坐在主席位上的简耀东笑得志满意得的模样,单竟注意到坐在会议桌靠后排的简济宁在这时才轻轻地嘘出一口气。他用力眨眨眼,有迷离的雾气在他明亮动人的黑眼睛里酝酿聚集汇合成最晶莹的泪珠,滴落在会议室的桌面上。
“Want some tear drops?”不知怎么的,单竟忽然想到了这句话,如果这个时候能有杯爱尔兰咖啡,那滴天使之泪必然是无可替代的调味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

作者有话要说:交代两条春秋笔法:
1、美国贷危机,自7年开始显山露水至今仍影响着全球经济大环境。文中所提及的几大事件在真实历史上延续了近两年的时间,为本文剧情发展需要,本人强行把其压缩至四个月。此乃所谓的“春秋笔法”,如有专业人士质疑这段剧情……俺也只能坦白承认我的确是在现实的基础上胡编乱造了。见谅见谅!
2、关于“天使之泪”的说法,详情请百度“爱尔兰咖啡”,此乃“春秋笔法”之二。

第二逃跑

一个星期后,简氏此在股市上的获利终于全部算清,总计为2亿。在市场一片惨淡之际,简氏是少数几家赚得锑满钵满的公司。而与简氏在金融危机后的整体发展一同提上议案的还有对简济宁本人的职务晋升。
“运营总监?”简济宁茫然地重复了一遍简耀东对他的新任命,有些不知所措。不该,不应该是这样的呀,这明明跟他们说好的不同。
“对。”简耀东温和地笑了笑,解释道,“济宁你有很好的大局观,爹地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简氏的COO。下个星期一的会议上,爹地会正式宣布这项任命,你回去准备一下,把办公室搬到我楼下来。”虽然不能把简氏给简济宁继承,但简耀东却并不认为他的这项任命会被拒绝。运营总监对公司的运营有计划、建议、否决、调度之权,对公司各职能部门有考核权,对主席的任何决策有建议权,是仅于主席的实权人物,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不说将来,至少现在他的新职务已在他的两位兄弟之上。他觉得简济宁不会拒绝,甚至应该欣喜若狂地接受。可剧情却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发展。
简济宁显然一点都不乐意这样的安排,他铁青着脸拼命压抑自己失控的心跳和愈显急促的呼吸,像是被欺骗了似的颤着声道:“爹地,你那天晚上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简耀东不悦地促起眉头,低声质问:“难道你就非离开简氏不可?难道简氏就这么容不下你的发展?运营总监这个职务还不够高,不能让你满意么?”说实话,他根本就没把那天晚上简济宁递给他的辞呈当回事。不过是被压在财务部几年都不得动弹心生不满而已,而递辞呈更是显而易见的以退为进――简耀东就是这么想的。
“不是这样!”简济宁从沙发上猛跳了起来,大声囔着,“你答应过会让我辞职!你明明答应的!”
“我答应过什么?”简耀东的脸色瞬间阴沉,属下有功是一回事,但以功劳相要挟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一点,简耀东绝对不会容忍,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好了,不要再闹了!”他当即喝断他,断然道,“运营总监,不可能再高了!你做不了!”
简济宁所有胆气都被简耀东那一声给喝断了,他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瞪大眼有些惊恐地望住简耀东,心头有千言万语滚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简济宁知道爹地根本就不明白他真正要的是什么,他从来就没理解过,也没有那个兴致去了解。在他看来,他帮公司赚了钱,他给他运营总监的职位就已经是最好的奖励,这件事就该到此为止了。他如果不领情甚至还另有要求就是不懂事不识抬举。――简济宁的要求不重要,重要的是简耀东的安排。一贯如此,这也不例外。
而明明是该气恼简济宁太过得寸进尺的简耀东见了他这副悲哀失望的神色竟也不忍责备他什么。同时,简耀东也是觉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是有些对不起这个儿子的,可惜他所理解的对不起,却不在于不答应让他辞职而是不能把简氏给他。他走上前拍着他的肩道:“就这样吧,济宁。你的新办公室就在爹地楼下,那是整个简氏除了爹地的这间办公室之外风景最好的一间,你一定会喜欢的。”
简济宁眼眶微红,单薄的身躯在简耀东的掌下轻颤了一下,微微弓着背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只随时会炸毛的猫。他心里有太多气苦却最终低下头驯服地应道:“谢谢爹地,我先出去了。”
把简济宁一切神态看在眼里的简耀东有些无力地收回手,心中再度浮起对这个儿子无可奈何的感觉,用句粗俗的话来说还真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简耀东几乎是在等着简济宁发作了,可他却永远都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到完美无缺,什么都打不破他得体的假面。升他当运营总监明明是件好事,理应皆大欢喜,为什么到最后居然会搞成这样?好像一个是逼迫硬给,另一个是无奈屈从似。难道真要让他辞职?想到这简耀东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怎么可能答应这么孩子气的要求?就算再怎么宠爱简济宁也没道理真让他辞职赋闲,一辈子当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的。算了,这也是为他好。想到这,简耀东也就心定了不少,挥手道:“出去吧。”
简济宁走出主席办公室,脚步越来越急。他要走!他要离开这!一片空白的脑海里除了这句再剩不下其他,就差这一步,他无论如何都要走!离开!离开这地狱!否则他早晚会发疯!

在七部忙了整整四个月后,单竟终于盼来了一个星期的公假。这天刚跟弟弟单竟辉喝了下午茶回到简家就看到简济宁在自己房里手忙脚乱地翻找护照现金收拾行李。“要出差?”单竟推开虚掩着的大门如是问道,“事先没听你提过?”然而,很快单竟就发现简济宁在做的并不是出差前的准备,而是逃亡。电脑上在自动删除所有的通讯资料和各种文件,支票本和信用卡都被随意地扔在桌上,抽屉里的现金却被全部集中起来。大件的行李统统被舍弃,只有一些贴身衣物被收拾进了行李箱。护照和出差时绝对用不上的各种私人证件从柜子里搜罗出来,还没来得及塞进行李箱。整个房间被翻箱倒柜地如同战后的废墟,这简直与单竟当年跟谢适言私奔时做的准备工作如出一辙。“你要逃走?”单竟急忙冲上前,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为什么?”
“放手,走开!”简济宁破天荒地用了命令式的口吻,简洁、有力。他摔开单竟的手沉着脸把所有必备的东西塞进行李箱就往门外冲去,姿态决绝毫无留恋。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单竟简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简济宁刚刚立了大功,可他却要逃走?这太可笑太匪夷所思了!他再伸出手想挽留他,“先把话说清楚……”
“别碰我!”这明明是最普通的问句,简济宁却如同得了折磨人的过敏症一般难以控制地发出一声常人不能想像的惨厉尖叫,“这与你无关!与你无关!”
单竟被吓到了,讪讪地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简济宁。“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离开这!”简济宁看着单竟的眼睛,认真地说着,眼神却怪异地可怕。“你怎么能忍受住在这种地方?”他张大眼睛,瞳孔却因为恐惧而猛然收缩,“到都是令人作呕的腐臭,简直让人窒息……我不该这样生活下去……你为什么还在这?难道你喜欢腐坏的食物和下水道的蛆虫?”他急促地喘息着,冷汗如雨水般从额头淌下来,身体抖得像狂风中无助的树叶。
单竟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简济宁的压力很大同样也清楚他的精神状态一向有问题。他不在正常的状态,而是亚健康或非正常,这些单竟一直都很清楚。却从没有料到居然会有一天在他眼中看到如此病态而疯狂的神情,可即便如此,他却仍是这么地漂亮,不,是更加地漂亮,惊人的……美貌。脸孔精致地仿佛轻轻触碰一下就是对他的亵渎,双眼又是这样的冰冷而透彻,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对这所有的厌恶,怪诞而又……完美。“事情没有这么糟糕,济宁……”单竟干巴巴地说着,“想象总是会把恐惧夸大。你这么有才干,金钱和美貌一无所缺……”单竟猛然住嘴,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居然会说这么□裸的近乎调情的话,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下。
“总有一天会变为现实的……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自己?我觉得我就像躲在臭水沟里的老鼠,不能容忍……”简济宁满是遗憾地叹气,“身外之物有什么值得珍惜?这种肤浅的优势只会带来灾难……”
“济宁,你还能控制你自己吗?”单竟几乎无法再把话题继续下去,简济宁的话似是而非,明明漏洞百出却又像除之不尽的毒草一般轻易能影响人。他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单竟在心里吼着。
“控制,还是压抑?”仿佛是被点到死穴,简济宁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眼底地憎恨凄厉而怨毒,“你们总在使用这种让人产生混乱的词语,精神上的操纵让你们更有成就感吗?奖赏近在眼前但永远都得不到,惩罚却永远如影随形,这就是你们擅长的。看着我,从内部开始一点点腐烂崩溃,是不是非常赏心悦目?”
单竟不受控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不知道哪出了问题,但他知道再勉强简济宁只会把他逼疯。“快走!”单竟忽然大力把他推出门,“我不会说出去的,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简济宁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地看了单竟一眼,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那一眼极是复杂纷乱,以至于单竟根本分不清那眼神究竟是感激?惊讶?抑或仅仅只是告别?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单竟,他才力竭似的在床边坐了下来,用双手蒙住脸。“言言,他快疯了……他真的,快疯了……”简济宁是他要调查的对象之一,可他却这么轻易地把人放走……在言言的性命之前,无论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简耀东的爱子情怀

不知过了多久,简济霆忽然推门进来。单竟仍坐在床边就这么傻傻地看着他像火车头一样冲进来,到这时才意识到他实在是应该帮简济宁收拾一下房间,做点伪装好拖延点时间。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简济霆环视了一圈简济宁凌乱的房间就忍不住在嘴角挂了一抹高莫测的笑容,似无奈似嘲讽。“居然……又跑了……”他压低声嘟囔了一声,招呼单竟,“竟,我爹地正在书房,他请你过去一趟。”
单竟站起身跟着简济霆一起往外走,身为同谋心里很有一种被人赃并获的忐忑。“你们,都知道了?”他低声问着。
“嗯,二哥一出门莲姐就通知爹地了。”简济霆苦笑着摇头,有些头痛地抱怨,“二哥每都是这样,一有问题解决不了就会逃跑。”
虽然惊讶于简耀东天罗地网地管束方式,可听到简济霆的话单竟仍是忍不住追问:“每?”
“这是……第二。”简济霆思索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第一是在三年前。我们简氏就是做航空运输的,二哥特地绕开简氏的产业范围搭火车去广州,然后经白云机场直飞英国,直到半年后爹地才找到他,把人带回来。从此以后,我们三兄弟中他的行踪是最受爹地关注的。”有些轻蔑地哼了一声做结尾,简济霆显然非常不屑于简济宁这种幼稚的争夺爹地的注意的方式。
单竟心头微微一动,三年前,正是言言死的那一年。而简济宁,也一样是在财务部任职。言言死后三年简济宁一直留在财务部,没有得到晋升。这些难道仅仅只是巧合?还想再问些什么,简济霆已经推开书房门率先走了进去。单竟紧随而入,见到除了简耀东之外,郑锦慧简济英母子以及简济霆的妈咪何玉兰都已在座。
简耀东正在讲电话,眉头皱地能夹死苍蝇,脸色黑得像扣了一口锅。“……派人去守住所有的机场、码头、火车站、长途巴士站,一见到人立刻把他带回来!”顿了顿,又气急败坏地补充,“如果让他跑了,你们也不用回来了!”说完这句,简耀东忿忿地扔下电话,抬起头单刀直入地质问单竟,“竟,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济宁的人,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打算去哪?”
单竟呆了一会才摇头,如犯了错的孩子般低头道:“不知道,他没有提。”
“每有事必然逃家,难道这个家这么让他忍受不了?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不让我操心!”简耀东咆哮着一挥手,几乎把书桌上所有的摆设统统扫落于地。
坐在一边的简济英注意到那些幸免于难的摆设中赫然有一只简济宁几年前送给简耀东当生日礼物的水晶鹰雕,不禁冷冷地勾了勾嘴角。无论发多大的火、嘴上叫嚣地多厉害、表面看起来一碗水端地有多平,简耀东心里最为在意的,还是简济宁。“爹地,济宁既然这样不喜欢留在这,何不就放他自由?”想到这,简济英忍也忍不住地出声建议简耀东放弃寻找简济宁。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爹地真正把简济宁宠上天,甚至把简氏也留给他,尤其是在简济宁立了这么大功劳的情况下。
“你在说什么混帐话?”谁知,简耀东听了这句立刻暴跳如雷地冲简济英吼了出来,“他是你亲弟弟,你就这么容不下他?”
被说中心事的简济英恼羞成怒,反而豁出去了,想也不想地便顶了回去。“爹地,溺爱济宁也该有个限度。他今年都多大了,每一有问题只会逃跑根本不懂如何承担责任,我们还需要容忍他多久?难道等到他七老八十还要跟在他身后替他擦屁股?”
“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总该互相扶持,什么擦屁股这么难听?”简济霆却在这时冷笑着出声。在他看来,凡是简济英支持的他就得反对,凡是简济英反对的他就该支持。尤其这简济宁出了这么大风头,不把他留在简氏把水搅混那才有鬼了。
“济宁这孩子没有妈咪在身边照顾,如果连我们也不管他,外面的人会怎么说?大姐你说是不是?”何玉兰凉凉地补充了一句,在看到郑锦慧果然变了脸色后又满意地眼神转到简耀东身上,“说起来,这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他非要逃走这么严重?”
“这点到还真是挺奇怪的。”简济霆笑眯眯地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眼神只看向对面的简济英。“二哥刚刚为公司赚了二十多个亿,他完全没道理要逃走啊。又不是三年前,公司的帐目泄露……”
“咳咳!”简耀东忽然清了清喉咙,硬声道:“三年前的事是济宁没有经验,而且也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惩罚。这件事我不会再提,你们最好也不要再提。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找回来。既然他没有说会去哪,以你们对这个兄弟的了解,你们认为他会去哪?”
沉默,一阵难耐的沉默。谁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谁也没有了解简济宁了解地这么。
“不知道?都不知道?”简耀东气急反笑,从单竟在家庭日那天问起简济宁开始,他越来越发觉自己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了解这个儿子。原来,并不是他不了解,而是这个家没有人了解。辛苦经营这个家这么多年,原来简家没有亲情可言,有的只是争风吃醋追名逐利。“济宁出了什么事你们不知道,他有什么朋友你们不知道,他会去哪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知道什么?你们在简氏还有没有升职的可能?我的遗嘱上给你们留了多少财产?济英、济霆,现在济宁不见了,你们俩还坐在这干什么?”
简济英和简济霆同时苦着脸站起来,认命地准备出门去找这个随意一个动作就可以把这个家搞得天翻地覆的混帐东西。
“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他会去哪。”一直保持沉默的单竟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刚才简济霆提到三年前简氏的帐目泄露而简耀东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这无疑是坚定了单竟的怀疑。对不起济宁,单竟在心里默默说着,在我还没有把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不能让你走!“我记得他跟我提过,在整个香港商界,他唯一能够信任的人,是他的学长,贺承希。”
简耀东微一促眉,立即道:“据我所知贺承希这段时间一直在美国纽约。”

“我马上让人去查所有飞美国纽约的航班!”简济霆高叫了一声,先于简济英得令而去。

简济宁果然如单竟所料准备去美国投奔贺承希。三年前的逃家失败,让他明白若想在简氏这么强大的运输网络中逃离,只凭速度和刻意掩饰自己的行踪是没有用的,还得有人接应掩护。而在他认识的人群中,有能力并且愿意向他提供这种帮助的,只有贺承希。
他本来是可以逃走的,如果没有单竟。――简济霆赶到机场请他回去的时候,他刚刚办好登机手续。出于三年前被找到后因为反抗而一路像囚犯一样被2小时监视着押回家的经验,简济宁在见到简济霆带在身边的几个强壮的保镖后就放弃了抵抗。被推进简耀东的书房后脑子一片空白地呆坐了近半个小时,简耀东才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三年前,你东躲西藏,让我像猫捉老鼠一样找了你大半年。三年后,你的胆子比以前更大,居然直接一步到位杀到机场,就这么肯定去了美国贺承希一定能掩护你么?”
简济宁茫然地抬起头,他没有料到简耀东居然能猜到他会去找贺承希。
简耀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简济宁甚至没来得及呼痛就重重地倒在了沙发上。而简耀东的怒火显然并没有因这一耳光而消逝,他扯起简济宁的手腕把他整个人带起来,反手又在他的另一边脸颊重重拍下。
虽然自幼家教甚严,但这种粗暴的殴打对简济宁还是太陌生,以至于他完全被那两巴掌打地脑子里一团糨糊,什么急智反抗应对解释都成了空白,整个人伏在沙发低声啜泣着哀求,“爹地……”
看着这个儿子无辜柔懦的模样,简耀东无力地叹了口气,顿时心软了。伸手触上他的面颊,虽然是留了手的,却仍是滚烫着泛红。“升你做运营总监,真的让你这么为难吗?”
简济宁颤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吃力地道:“爹地你不是这么答应我的……”眼眶一红,几乎又要落泪。他逃不掉,始终逃不掉。
“济宁,爹地当初这么答应你是希望你能有斗心。”简耀东苦涩地说着,他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孩子对他整个的人生居然没有任何的期望,没有生气。
“我害怕,爹地……我真的好怕……”简济宁捉着简耀东的袖子微微发抖,“我……”想说些什么,却又忽然神经质地猛吸一口气闭口不言,决绝地如同踩下了刹车。
“不准哭!”简耀东用手指拭去自简济宁眼角溢出的泪珠,肃声道,“你明明做得很好,济宁,一直都很好。”他勉强自己笑了一下开解他,“你以为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借助这金融危机为公司赚二十多个亿?济宁你这么优秀,为什么还要害怕?”
简济宁全身一震,抬起头满是哀伤地看着简耀东。整个房间安静地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他慢慢地从沙发上滑了下来,跪跌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从微微地颤抖直到剧烈地仿佛得了寒症哆嗦个不停,他开始笑,笑地几乎连呼吸也难以为继也无法停止,直笑得泪水滑落。“所以,我又弄砸了是不是?如果没有那2亿,爹地就会答应我辞职是不是?”
简耀东惊呆了,但仅是一瞬,他伸手揽住简济宁,“济宁啊……”满是疲倦和沧桑,“爹地给你一个月的大假,等你想清楚了,再来回答我,要不要做这个运营总监,好吗?”
简济宁在简耀东的怀里急促喘息,隔了一会才低低应道:“……好。”平静如一潭死水。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到这一章我终于可以回复前几章的几个回贴了!
第一个回复:简耀东究竟爱不爱自己的儿子简济宁?
当然是爱的。只是爱而不得法,有时候还不如不爱了。感情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无论多么的挚爱情,真正要以行动去表达这份爱的时候往往仍会以自身的要求和愿景为出发点,就像我们平时都经常听到的那句“我是为你好!”。那么,这样的一份“爱”究竟对被爱者有无益呢?真是很难说。
第二个回复:既然境这么艰难,简济宁为什么不走?
不是因为他仍有留恋,不是因为他是被虐狂,而是因为他根本走不了。
简氏主要的产业就是陆上运输、航空运输,在现今的信息时代,简济宁逃家的话想要完全隐瞒自己的行踪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只要他爹地想查。另,简氏还有连锁酒店的生意,也就是说他连住酒店都会有随时被人发现然后逮住的可能。也许有人会抗议这也太巧了……但不好意思,所谓无巧不成书,我就是这么安排了。
其实作为一个写手,有些剧情线索的安排看似无足轻重,但未到最后揭蛊的时候读者也未必知道这些看似无用的伏笔究竟有何作用。本人知道自己行文无趣进展缓慢剧情慢热拖沓感情,罪行累累实在令人发指。但既然我乐意写,读者朋友们又愿意看,有关一些对文章的看法和剧情的发展我也十二万分的愿意与读者们交流,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话……
老实说,我真是很有一种兴冲冲亲自下厨请客吃饭,临了临了还要被人指责菜烧得不够地道,坏了他们的心情和胃口。其实本人只是一个才码生平第二篇原创文的超级小透明,的确是入不得某些大方之家的法眼,麻烦您把鼠标移至右上角,轻轻一按,算是成全了我的BLX可好?

对简济宁的新认识

虽然明知简耀东一定不会告诉简济宁究竟是谁道破了他的行踪,单竟却仍是万分忐忑地等在简耀东的书房门口,等着他们父子俩的谈话结果。这种忐忑并不是为自己,而仅仅是为了简济宁。如果简耀东为难他,简济宁的个性又是这么地荏弱受不得一点刺激……只要一想到这,单竟就对自己的所为懊悔。但如果重头来过,又该怎么选呢?单竟却是完完全全地束手无策。原来身陷其中,要做成一些事就必然会伤害一些自己本不愿伤害的人。单竟禁不住微微苦笑。
终于,简济宁打开书房的大门,慢慢地走了出来。单竟猛转过身去,刚想叫住他,却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无法再吐露一个字。应该说简济宁的状态很好,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痕。即便是挨了两个耳光,到现在颊上也只剩下了一点淡淡的红印,并不显眼。可是他的神情,却是如此地反常,不是绝望却是平静和木然。仿佛走出来的并不是一个会呼吸的活人而是一件完美精致的高仿真玩偶,他漂亮的双眼如同琉璃珠子,通透却没有焦点。走廊上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简济宁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单竟一般,平静地一步步地走过他的身边。
“济宁!”单竟在简济宁与他擦肩而过后才恍然回神,急忙冲上几步紧紧拽住他。“济宁,你还好吗?”即便心里明知他不会好,却仍奢望着能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好”,让他聊以自欺。
一抹虚幻的微笑在简济宁的嘴角静静绽放,“单竟,”他顿了一下,“今天,谢谢你。”
单竟的脸一下子涨地通红,他想说:“别跟我说‘谢谢’,是我违背了承诺,出卖了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简济宁抽回自己的手臂,向楼下走去,僵硬地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单竟看到守在大门口的两位保镖伸手拦住了简济宁。然后,简济宁认命地从皮夹里抽出自己的身份证交给他们。终于,以此为代价暂时离开了简园。单竟痛苦地用双手蒙住自己的脸,他知道,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简济宁今后的一切行动将更受监视和控制,就像一只被围困的猎物,可以躲闪的余地越来越小,每一挣扎都不过是向死地更近一步的努力。
简济宁去了自己的别墅,从身体内部而生的倦意如同疯长的藤蔓将他整个人紧紧缠绕,使他不得挣脱。一个月的大假,除了倒头大睡简济宁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想。莲姐每两天会来一趟别墅,把他叫醒,提醒他吃点东西。偶尔几在夜被噩梦惊醒,他不开灯,而是固执地瞪大眼与窗外的漆黑对峙,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才又疲惫不堪地沉沉睡去。耳边,是那段已经熟悉无比的旋律,狂野而自由的歌手骄傲地唱着:“When you’re brought into this world They sayyou’re born in sin Well at least they gave me something I didn’t have to steal or have to win……”
这是他唯一的能做的、徒劳的反抗。直到一个星期后,单竟找上门。

单竟本来是想跟莲姐一起去的,谁知莲姐却告诉他简济宁的别墅根本没有锁门,所以单竟随时可以去,不会有任何的不方便。听到莲姐这样告诉他简济宁的情况,单竟在瞠目结舌之余只剩下了无比的心疼和歉意。正是因为怀着这样一份愧疚的心情,到达简济宁的别墅后,单竟没有像莲姐说的直接推门进去,而是先敲了门。
等了很久,直到他的耐心几乎耗尽想改变主意不请自入,简济宁才来开了门。见到裹着毯子来应门的简济宁神情憔悴,单竟心里微微有些发麻,隔了一会才道:“济宁,我可以进去么?”
简济宁看了他一眼,松开门把手,自顾自地回到睡房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去。
单竟在门口呆了一会,终是尾随着他走了进去。单竟坐在简济宁的床边,沉默了一会才低声劝道:“济宁,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总是这样不行的……我听莲姐说你这几天除了睡觉什么都不做,连饭也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呢?”说着,他便伸手去探简济宁的额头。
简济宁有些不悦地转过身躲开他的手,轻声嘟囔:“我没病,不需要看医生。”
身体也许真的没病,那么心理呢?单竟望着这窗明几净的别墅微微苦笑,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莲姐的功劳。一个在孩童时代就受到家长的严厉管制而无法适时表达个人喜怒哀乐情绪的人,会很容易形成强迫症。因为没有足够的自由空间,受到父母制肘,所以造成心理上的压抑,再加上找不到倾诉的朋友,最终变得沮丧和失落。当面对挫折时,就不会向包括父母在内的任何人寻求帮助,而是选择一个人承受压力,为了把埋藏在心里的苦楚发泄出来,便选择不停地整理房间等做法,以此来排解心中的烦恼。“济宁,你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告诉我吗?”单竟在心里拼命想着措辞,恼火又焦急,“别再……别再整理房间、别再让自己的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我们是朋友啊,朋友就是用来互相援手倾吐烦恼的,不是么?”
简济宁在听到单竟所说的“朋友”二字就忍不住心头一震,所谓安慰人的那些话从来都是遥不可及的谎言,他真的已经无心亦无力。“我不想做……”他把头埋进松软的枕头里掩去嘴角的微弱冷意,“我不能,不能让爹地知道我们的这种关系……如果你有需要,去找别人吧。”
“济宁!”单竟倏地站起身,震惊地瞪住他,猛叫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未免太看低了我,也看低了你自己!”单竟希望简济宁能把自己心里的不痛快发泄出来,却不曾想到简济宁已然绝望地自暴自弃到这个地步。
简济宁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仿佛是极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又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一瞥,然后目光便很快地回到自己放在床单上的双手上,“对不起竟,我知道其实一直都是我自己的问题……”他笑了笑,许是自嘲之意,却令人捉摸不透。“别人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又是在说谎,我真的分不清……我总是,会当真,到最后不可收拾……真的好累。”说完这些,他重重地倒进大床里,拉起被子蒙住自己,再不开口。
单竟呆若木鸡地看着盖着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简济宁,原本被简济宁的那句话挑起的郁火却又被他的一番解释消弭地无影无踪。这不是他与简济宁之间起龌龊之后第一由简济宁首先开口道歉,事实上自他们相识以来,但凡两人见解看法有分歧总是简济宁先屈服,单竟也一向视之为理所当然。可这一,他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简济宁的道歉并不代表他真心认同了自己,而仅仅只是免于更大麻烦的一种手段。这种认识着实让单竟郁闷,表面屈服内心抗拒、口服心不服,简济宁真可谓是口是心非的典型,偏偏“认罪”的态度又是那么地良好,让人抓不到一点点的毛病。当然单竟也可以再把人从床上抓起来,跟他好好理论一番“单竟究竟什么时候曾经欺骗过简济宁,使得简济宁对单竟也需要如此防备?”这一话题。但遗憾的是,单竟并没有立场这么做。他隐瞒接近简济宁的目的、他出卖简济宁的行踪,这些都是欺骗,简济宁或许不知道这些欺骗,却不代表他有说错。――单竟,根本完全没有立场可以跟简济宁讨论这个话题。
想通这些,尽管是被殃及池鱼,单竟也只能摸着鼻子自认倒霉却不吭声。虽然他要求进来时简济宁没有反对,但现在单竟却也了解到简济宁之所以不反对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既然反对无效,也就不再做费事耗力的多余之事。不被主人欢迎的客人,应该识趣地自行离开,可单竟却发觉自己的脚像生了根一样,怎么都迈不出这间房。单竟发觉自己渐渐开始了解简济宁,同时也渐渐地看不透他。这世上的人有的如他,张扬任性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如有人冒犯必然如数奉还,教他吃不了兜着走;有的如贺承希,隐忍待到忍无可忍的底限时便翻脸无情雷霆一击,必不给人翻身的余地。却原来还有简济宁这样的,看似懦弱无能凡事必先低头,却原来内心一直固执坚持并不易改变心志。那么,他的退让究竟是真心还是隐忍?他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究竟是无能为力还是另有所图?如果有人将他逼到极限,等待对方的究竟是简济宁彻底的崩溃屈服以至失去自我的无比顺从抑或是远比任何人都更为疯狂可怕的绝地反扑?
这些想法直把单竟给吓了个成身冷汗,虽不确定简济宁是否真有这份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豪烈,但无疑他的的确确是有这份能力和定性将任何的报复手段赴诸行动并且取得成功。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酒吧老板Andy评论简济宁的话可能是有些道理的。简济宁未必真是魔鬼的化身,但若说他是单纯无知的小白兔……似乎也已经不太像了。就在单竟自己也不自觉的时候,有一种想法悄悄地在他心底生了根。对于简济宁,他只可以在感情上对付他、摆布他、控制他,却绝对不能在手段上强逼他、迫害他、设计他。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简济宁听的那首歌,是Bon Jovi很著名的一首硬摇滚歌曲《Blaze Of Glory》,荣耀之光。
整首歌的歌词很有点意思,在文中节选的几句歌词翻译如下:
当你被带到这个世界上,他们说你一出生就有原罪。
好吧,至少他们给了我一样我不需要去抢或去赢的东西。
但既然是Bon Jovi的歌,就注定了整首歌的基调不会是那么……哀怨。
SO,这首歌应该说很清楚地表现了简济宁同学内心的挣扎、抗拒、不甘……以及,骄傲。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听一下。

再的试探

但实际却是,简济宁并没有单竟想地那么复杂,至少这一不是。他说自己无法分辨别人说的话是真实还是谎言,完全是言出肺腑,无可奈何无计可施。所谓商场如战场,豪门之内的利益纠葛更是触目,威逼利诱都有。这些,简济宁并不是不明白。身在局中,人人都是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小心翼翼去减低他日多一重困扰的机会,这一点上别人与简济宁并无不同。但是,人生高低起落相同,每个人的忍耐度却有不同。有的人足够现实,可以把这种种残酷和谎言看做一种历练和经验,闭上眼就过去了,当成是过眼云烟的寻常之事。简济宁却做不到,他认定了是谎言就是谎言、欺骗就是欺骗、出卖就是出卖,非白既黑。他的自尊和骄傲让他无法做到真正的妥协容忍,即便表面屈从内心的伤口却一直不能愈合,等到忍耐至极限,唯一的选择就只有躲起来或是彻底发疯,来逃避他不想面对的一切丑陋。
简济宁这一觉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久,等他彻底清醒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再睡是怎么都不可能睡着了,可如果去干点别的,又怎么都提不起兴致。简济宁从床上坐起身,呆呆地望对面的墙壁,表情漠然。
“这几天你都是这么过的?睡觉、发呆,睡不着就起来整理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原本空旷的房间内听到第二个人的声音。简济宁迟疑着慢慢抬起头――果然是单竟站在他的房门口。原来他一直都没有走吗?这重想法令简济宁心头微微一热,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就像是人工呼吸时渡过来的那口气,无论多微弱也足够令人还阳。
“起来,我给你找了一个更加有效的发泄方法。”单竟走上前掀开他身上的被子,把只穿着睡衣的简济宁一路拉进客厅。
看到客厅的长桌子上放着十几瓶价格不菲纯度极高的名牌洋酒,简济宁不禁恍惚着呆了一下。“轩尼诗、芝华士、哥顿金、百加得、龙舌兰、瑞典伏特加……”他把那些洋酒的名字一个个地报过去,“一醉解千愁。各种调酒方法我都会一点,你想怎么喝?”
简济宁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很莫测地笑了一下,拉过椅子坐到长桌旁。“据我所知,净饮才是最好的解忧方法。”说着,他拿过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很爽快地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目光炯炯地望住单竟。
单竟再度苦笑着摸摸鼻子,他明白简济宁的意思,这是要跟他拼酒了。他给自己挑了一瓶常喝的哥顿金有样学样地倒了一杯喝光,显然对拼酒赢过简济宁充满信心。
毕竟都是男人,酒过三巡话也说开了。单竟侧着头目光透过装满金黄色酒水的杯子有些费解地问简济宁:“我听济霆说你三年前也跑过一?”
跟单竟不同,简济宁的面前已经摆了四五个不同的酒杯,装着不同的酒。他用手指把那些酒杯一个个地点过去,然后随机地挑了一个出来喝光。
“既然跑了,又怎么会被捉回来?你不会笨到搭自己家的飞机住自己家的酒店吧?”见简济宁不应声,单竟不禁有些好笑地追问。
简济宁微微摇头,苦笑着道:“爹地,在英国的各大报纸都登了寻人启示。每天都登,最后是我的房东通知爹地的。”
“你就不该去英国!”同样极有逃家经验的单竟哼哼着教育他,“你大学就是在英国念的,你爹地怎么会想不到去英国找你?”
“英国不是我的目的地,只不过……钱用光了,所以就逗留了下来。”
“逃家怎么能不准备钱?你就没有存款?”单竟几要晕倒,这个简济宁根本连逃家最基本的要点都没弄清,难怪会被捉回去。
“支票和信用卡在离家后就被冻结了。至于现金存款……”简济宁忽然仰头灌下一大杯,喝地又急又快,“我正巧在离家之前送人了。”
“送人?”单竟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你要逃家还把钱送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之后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想到这,简济宁猛然一凛,他知道这个话题已经进行地太了,于是改口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其实无论逃家的计划有多周密,爹地如果真要找我,怎么会找不到?”
“比如?”单竟显然并不赞同他的这种说法,至少他当年不就很容易地从他爹地手掌心里逃走了,不是么?甚至还多带了一个人。
“比如如果他说他病危,你说我会不会回去?”简济宁抬起头,凝视着单竟,“换了是你,会不会回去?”
单竟默然。如果换了是他……即便明知这条消息是假的也会非得回去看看才能安心吧。毕竟,血浓于水。
“既然知道逃不掉,为什么还要逃第二?”
简济宁低着头孩子气地抿着嘴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杯壁,忽然笑了起来:“我没想过要站在风口浪尖,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难道也没想过要得到简氏?”单竟好奇地一挑眉毛。
“那么你呢?”简济宁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把皮球踢回给单竟自己。“有没有想过要在启远当家作主?”
单竟的心头不可避免地掠过一个人影,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酒杯不做声,隔了一会才低声道:“我一直都认为,竟辉比我更适合。”
“可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简济宁用左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侧着脸给自己面前已经全部空掉的酒杯再倒满不同色的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从英国毕业回简氏工作,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可以做出一番成绩来,成为……Somebody。……后来才明白,现实和理想是两回事,能力和成绩又是两回事。是我太天真了……别人说什么我都当真……”他吃吃地笑了起来,满是苦涩自嘲,“我也,没有资格得到简氏。”
“是什么令你改变?”单竟顿了顿才又一字一顿地道,“……因为,三年前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你宁愿放弃一切来逃避也不愿面对?”
简济宁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几乎连呼吸也断绝了。他迟疑了一会方应声,“……改变岂会是一朝一夕的事?在简氏我是个什么境,难道你还看不清?……并不是非得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而是很多矛盾冲突日积月累,总会有彻底爆发的一天。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外如是。”一口气喝完好几杯的他仍觉不过瘾,干脆拿了个大酒杯过来,把面前的各种酒都混在一起狂饮。
“简济宁!”单竟已是半醉,眼神迷蒙,渐渐忘了自己问话的初衷。他用力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地吼着,“难道你真不觉得自己的事有问题吗?如果你想要,你就得明明白白告诉别人,你要!这世上,谁会对不思进取得过且过的人怜惜让步?与其一忍再忍打落门牙和血吞以至忍无可忍却仍被一干人等认为懦弱无用难当大任,何不从第一天开始就不再忍耐只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简济宁闻言,看着单竟微微笑了起来,被酒精浸润的双眼犹如窗外那一轮氤氲朦胧的明月。他没有答话,因为他知道答与不答其实都不重要,已经发生的一切不可改变。而单竟,也已经醉了。
果然,单竟摇晃着举起手里的酒杯,大着舌头低声嘀咕着:“你这个人啊,就是太过优柔寡断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自讨苦吃啊……”酒杯还没送到嘴边就趴了下去再无知觉。
简济宁回房拿了条毯子给单竟盖上,继续自斟自饮直到桌上的酒瓶全空。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的步伐仍显轻盈,双手环胸,静默地望着窗外的那轮明月。三年前……三年前,又有什么是他真正想要的呢?爹地的肯定?简氏的继承权?前者是曾经苦苦追求却最终绝望死心的可有可无,而后者更是身外之物烫手山芋避之惟恐不及。他想要的,不外是与一个合心绪的人,同看这弯月亮。那个人,是他一手招进公司,亲自教导提拔,只因为他有与他一样的在绝境中仍能奋力拼搏不肯认输。那么……Nice的一个人,仿佛这世上一切的钟灵美好都集于他一身,如同夏日最晴朗的阳光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却原来一切的好意温暖都只是为了最后彻底的背叛出卖,那些带着毒汁的“爱意”如同蜘蛛的利爪慢慢扎进被网住的猎物的心脏,取他性命。那之后,他每晚都睡不着,早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酒鬼,直到连酒精也帮不了他,直到大哥抓到他的把柄不断要挟他,直到逃跑失败用兴奋剂送酒被送进医院洗胃……各种不堪的回忆纷至沓来,令简济宁难以负荷。他忍不住退后几步,躲开那些冷厉如钢刀的月华,把自己隐在黑暗中扶着结满冷汗的额头痛苦喘息。三年前……原来一切都已是三年前,曾经那个凄惶的身影在停车场内先是默默垂泪继而纵声狂笑,一眨眼原来都已成过去。那么遥远,却仍清晰地铭刻在他的记忆中,恍如昨日。自此以后,他一步错步步错,再无翻身之可能。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把“忍无可忍,重头再忍。”这条诫言烙进自己的灵魂。

各自的暗涌

第二日,因为放大假而一直无事可做的简济宁终于有了可以使他忙碌的事――照顾因宿醉而头痛不已的单竟。
“你居然喝了整整六瓶?而且还是混酒喝?”像醉虾一样被摆平在床上的单竟在简济宁端浓茶给他的时候仍在讥讥歪歪喋喋不休,“你究竟是不是人啊?”
简济宁懒得理他,只是用力把人从床上扶起来,把浓茶给他灌进去。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头好痛……”单竟只一坐起身就觉头晕目眩,像是孙猴子带上紧箍咒后又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
简济宁体贴地拿了几个枕头垫在他的腰下,打开电视。“你已经睡很久了,再睡头只会更痛。看会电视吧。”
“是经验之谈吗?”见简济宁不回答转身要走,单竟急忙伸手捉住他,“我一直以为身为你的朋友,我应该很了解你。原来……在很多方面,其实我都对你一无所知?”
简济宁动了动眉毛,刚想开口,就听得单竟继续说道:“你想跟我说,交浅岂能言,是不是?”
简济宁极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赏的笑意,虽然没有开口附和,但表情却是实实在在地表露出“你明白就好”的意思。
“为什么对我这么抗拒?难道我就一点都不值得你信任?”单竟不是感觉不到简济宁对他的若即若离,在好奇之余同样也有少许的气闷。
“就像你说的,我们是朋友,难道还不够?”简济宁低声问道,“要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你觉得……我对你的信任没有辜负你的付出?”
“比如说……情人?”单竟把简济宁扯进自己怀里,带着一丝调侃意味地托起他的下巴,“你觉得怎么样?”
“不,我不愿意。”简济宁眉毛也没动一下地开口拒绝。
“这么直接?”明明是在开玩笑,可不知怎么的,当听到简济宁的拒绝单竟仍有一丝不快。“你就不怕伤了我的心?”
“现在让你伤心,总好过将来我伤心。”简济宁挣开他,站起身道,“我去煮饭,你想吃点什么?”

“又是你那学长贺承希教你的?”单竟有些讶异地挑眉,在他看来男人会做饭绝对是少数,尤其是他们这种富家子。即便是当年他跟言言在一起的时候,三餐也一样叫外卖,自己煮饭绝对是自杀性行为。想到这,单竟忽然心中一动,拉下脸带着三分醋意地追问,“你该不会……爱他吧?”
“酒醒要吃点清淡的,给你做点粥吧。”简济宁不回答,只管定下要做的东西便走了出去。
既然说是要做点清淡的,单竟一直以为会是比较简单的白粥或皮蛋粥,没想到最后简济宁端给他的居然是……“艇仔粥?”单竟用汤匙随意一搅就看到了他喜欢的干贝、鱼片、牛肉、海蛰等配料,整碗粥用料十足,香气扑鼻,让他食指大动。
“不喜欢?”简济宁诧异地扬眉,他分明记得单竟每去饮下午茶必点艇仔粥。
单竟笑眯眯地摇头,只品尝了一口就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嘴里仍含着粥没有咽下就“唔唔”地赞好。一碗艇仔粥很快见底,单竟理直气壮地把空碗递回给简济宁,豪气地喊道:“再来一碗!”
简济宁没有接,他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单竟,很快回厨房把整锅都端了过来。“要吃多少自己盛,你还真把我当佣人了啊?”
“佣人?”单竟一边给自己添粥一边一本正经地反驳,“你这么贤良淑德,只当佣人用也太浪费吧?”
“哦?”简济宁听他说自己“贤良淑德”也不生气,只是好笑地挑起眉毛。
单竟拉长音慢慢说道:“出得厅堂,入得厨房……”顿了顿,他促狭地看着简济宁,再道,“商场上稳如泰山,”凑过去,热热的气息喷在简济宁的耳边,近乎挑逗地说出最后一句,“睡房里……千娇百媚……”
“你……”简济宁差点惊跳起来,用手指着嬉皮笑脸的单竟,一副不知该做何表情的尴尬模样。
“我怎么了?”单竟满脸无辜地望住他,用自己的厚颜向简济宁展示着什么叫“无耻”。
隔了半天,简济宁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低声道:“早知道你是这种人,居然差点给你绕进去了。”
听简济宁这种语气,单竟反而不乐意了,促着眉头追问:“依你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单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个简济宁还真说不上来。人前的单竟自然是耀眼自信又随和,优秀地引人注目。但每他与单竟私下里接触闲聊,只要气氛轻松愉快,单竟总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把话题转到很敏感的方向去。比如看杂志时会抱怨最近流行的西服又窄又紧,他坐下时要用手遮住前方以免失礼人前,询问简济宁会否有同样的困扰。而每简济宁将自己的脆弱彷徨泄露在他眼前,只要条件允许,总有那么一两回,单竟的关怀到最后不免要关怀到床上去。在确信自己的精神状况正常、能够负担这样复杂的“感情问题”的时候,简济宁也曾平心静气地思考过何以他与单竟的私交居然会以这样一种荒唐的方式越来越熟捻着。简济宁曾怀疑是不是因为初识的那晚他给单竟的印象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随便的人,才会令他对他们之间的性关系越来越肆无忌惮?简济宁自然知道自己并不是那样的人,但如果只是为了这个误会而特意去说明似乎太过小题大做,又隐约有要求“真心以对”之嫌;而倘若是被下药的那晚他从一开始的苦苦哀求抗拒直到最后全然失控地主动请求单竟抱他,令单竟怀疑他可以随意操控他的身体折服他的意志,那么送上门去解释更无疑只会坐实单竟的猜测,让自己输掉最后的底线。而且,不得不承认,在两人的□中,简济宁也的确是得到了放松和享受的。那么,不如只将两人的关系定义为性伴侣,一切的困扰则都会迎刃而解。而一个在“性”之外仍愿意分神稍稍照顾他情绪的单竟,简济宁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没什么,你很好。”简济宁轻轻地摇头,感情这回事他为畏惧,无论是要求单竟的“真心”抑或输掉自己的“真心”。所以,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好。
单竟知道简济宁并未说实话。简济宁在他面前说谎从来瞒不过他,这点固然让单竟得意。但同时,只要是简济宁不想说的,单竟无论用什么方法也休想让简济宁吐露实情。――这又让他郁闷不已。气闷地掀被下床,单竟提议道:“外面天气这么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你头不痛了么?”话虽这么说,简济宁还是很快换好了衣服。他与单竟相向来是单竟掌握主动,这自然也不会例外。
简济宁的私人别墅近海,两人一起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海边。单竟踩进细滑的沙子里仰头望着夕阳在天边海面酝染出艳丽的色彩,忍不住满足地叹息。“想不到香港也有这么好的风景,简直就像世外桃源。”
简济宁不说话,独自面对着蓝的大海,双手插在裤袋里低着头看着不断涌到脚下的浪。海水,沉且冰冷,压力和窒息,那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却同样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单竟知道简济宁的落寞,无论怎么掩饰都不可能完全隐藏。他想走上前把他拥进怀里,对他说:“想哭就哭出来吧。”然而,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默默地看着冰冷的海风吹乱他的发,夕阳把他的身影印在沙滩上,微微有些扭曲,很遥远。“过来,济宁。”单竟终于忍不住开口命令他,他觉得危险,仿佛简济宁随时会蹈足海再不回头,“过来。”
简济宁没有回头,他仍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站着。海潮渐长,海水逐渐淹没他的鞋子和裤管,简济宁却似不知,只那么站在海浪中。
单竟再也无法忍耐,急急走上前,将人紧紧拥在怀里。
简济宁惊了一下,困惑地抬眼看他,但随即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单竟也不出声,只用力按着他的背,将他嵌入自己怀中。单竟就那样抱着他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他将简济宁打横抱起来,低头贴着他的颊,一步步地淌水上岸。简济宁却在此时忽然伸出双臂揽上他的颈,仰起头主动来吻他。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却是第一单竟听到自己体内烈如擂鼓的心跳,甚至于每一条血管也好象要随着心脏跳动起来。在失去控制之前,单竟单膝跪地把简济宁横放在沙滩上。“济宁,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试图提醒他,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暗哑地惊人。可令他亢奋的却不仅仅是□,单竟清楚地知道这一绝不仅仅是□,绝对不是。难道是心动了吗?单竟忽然迷茫。
简济宁从沙滩上撑起身,就这么看着单竟,目光明澈。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说了句什么。
单竟没怎么听清,可他知道那绝对不会是拒绝。他的呼吸一下子变粗,然后慢慢把人摁进海浪里。
在海边做其实并不容易,潮涌的海浪不断地拍打在他们的身上。浑身□的简济宁陷在水中不停地发抖,冷地几乎窒息,可他却觉得只要有单竟的怀抱这么大的空间就足够他生存。是的,是的。这就是我想要的,他对自己说,只要性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暗涌》,个人极喜欢的一首歌,尤其是黄耀明的版本。

很适合看这章时听,嗯,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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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某位读者的回帖后的补充留言:
本人自认为除了会对某些特别喜欢挑刺的读者没啥耐心之外,对其他读者还算有礼。
更文也算勤快,也没因为文冷文热的问题矫情拿乔纠结坑OR不坑;有人看霸王文也OK,看到回帖有跟自己不同的理解也不会冲上去喊打喊杀。
但是,
前几天刚回了一个喜欢回字母贴的读者,要求其至少自重一下,哪怕看霸王文也比以这种恶劣的态度敷衍人好,否则我也只好删贴了。于是,可笑的是,刚刚看到他的新回贴,居然回了我一串与前几天的字母贴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快”字。ORZ!
可能这位读者是觉得这与上不同了,但抱歉,我仍是在第一时间就删贴了。虽然本人身为小透明对每个回贴都异常珍惜会反复看上三五遍,但您的回帖实在倒尽我胃口。
如果您做不到自重,那么我也不介意再蛮不讲理不识抬举一。
如果你做不到安静地看霸王文,并且仍喜欢回这种在我看来完全是侮辱人的贴,我虽做不到封你IP、ID,至少也能申诉,也能把你的贴看一删一!
谢谢合作!

溃退的堤岸

简济宁记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失去了知觉,他只记得单竟热情,从未有过的激烈疯狂,几乎要将他吞噬掉。还有月上中天时汹涌澎湃的潮汐一遍遍地冲刷着他的身体,教他一刻不得喘息。然后,他就被淹没了。被冰冷的海水和疯狂的单竟给彻底淹没了。
再度清醒的时候简济宁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抱着枕头趴睡在大床上。单竟甚至帮他做好了事后的清理工作。除了上被人下药,这还是第一单竟帮他做清理。以前,无论他们做完之后简济宁有多累,只要他还有神志都会坚持自己去善后。简济宁并不愿在清醒的状态下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那种失控会让他害怕。可是昨晚,在自己意志清明的情况下彻底失去对自己神志和身体的掌控权,非但没有引起他的惊悸,反而隐隐有种安然。这种反常让简济宁微微有些惶惑,他忍不住伸出手掌试图阻挡窗外的过于明亮的阳光,可那些狡猾的冷芒却仍是轻易地穿透他的指缝,直刺入他的眼中。
已经打点好自己的单竟靠在门边细细地打量仍趴在床上的简济宁,清晨柔和的阳光满满地铺陈在他光滑□的背部,白皙的肌肤漂亮地几乎能反光一般。他的背线十分地完美,随着他眯眼避开光线的动作牵动肌肉慢慢拉伸舒展,像一条蜿蜒流动的河。单竟的心不禁微微一动,仿佛被一片羽毛轻盈地拂过。他走上前,手掌温柔地不带丝毫□地慢慢抚过简济宁的背脊,那细腻的触感仿佛是摸上了一匹上好的绸缎,柔滑且弹性十足。“醒了?”
“唔……”简济宁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慢慢地趴回枕头上去,闭上眼,乖巧地像一只晒着太阳享受主人爱抚的小猫。
“我要去上班了。”感觉到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单竟安静了一会才继续道,“昨天晚上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我下了班就回来。”
简济宁把头转过去,没有作声。他一向不喜欢离别,总觉得好像走掉的那个人会一去不回头,把他一个人扔下。可他也不喜欢依赖人,若是对人产生了依赖之心,那人就总有办法让自己伤心痛苦。“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别再来了。”
回应他的是单竟压在喉咙口的低笑,“真是别扭!”他宠溺地揉了揉简济宁的头发,帮他把被子拉高,顺势在他的颊边亲了一口:“乖乖等我回来。”
简济宁在单竟走后才渐渐开始发抖,只是一但开始就再也无法控制。肌肉紧绷着,牙齿磕地格格作响,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心跳声在耳边放大,沉重冰冷。“我,不等……”他动动唇低声说了一句,却根本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在被尘封的记忆里,也曾有人这样弯下身对他说,“小宁,你要乖乖的,妈咪很快就回来。”
简济宁有些恍惚,母亲高心屏的脸旁却忽然清晰起来。已经模糊了这么久,却忽然无比地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她穿着一身浅灰色羊绒连衣裙,胸口别着一只宝蓝色的蝴蝶胸饰站在阳光里微笑着看着他,笑容恬美安详,却无比坚定地把简济宁的手指一根根从自己的腰间掰开,“小宁,你要乖乖的,妈咪很快就回来。”她说,然后拎起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将他远远抛在身后。
“……我、我,不等!”简济宁青虫似的拱进被窝里把自己卷成一个蛹,用力闭起眼睛,细弱的、抽泣一样的低语如同小兽悲鸣一般,一丝一缕地渗在阳光里,“……不等,我谁也不等……”谁都是一样的,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济宁!”

在被子里把自己闷出了一身虚汗,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刚走出门,就听到那声熟悉的轻唤。仿佛是万里晴空中的当头一声霹雳惊散了他的魂魄,又好似天地震动倒悬,脚下的实地都化为沼泽将他陷落。分明是面对着面,简济宁却犹如在对着虚空茫然低语:“你不是走了吗?”
单竟大吃一惊,脸上小心翼翼的讨好全都化作惊惶失措:“我,我想请一天假,陪陪你……”,却见简济宁的神色仿佛再不抓住便会片片碎裂散逸在这冷风里一般,心里顿时慌成一团,一把紧捉住他手,将他的手腕卡地死死。“济宁,你怎么了?”
简济宁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地喃喃追问:“你不是走了吗?你不是走了吗?……”嗓音破碎让人不忍卒听。
单竟心中大恸,这些日子的担忧冲口而出:“济宁,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总这样装着没事,什么都不肯说,你这是要逼死你自己啊,你让我、让我……”喉间一哽,单竟勉强压下已破音的话语,只是迎上前把人用力地搂进怀里,赌咒发誓般地说着,“我不走了,我陪你,我留下来陪你!”
谁知一向温顺的简济宁这一竟在单竟的怀里死命挣扎起来。单竟不理这么多,任由简济宁在他怀里又踢又打地,只管紧紧箍着简济宁的腰身不松手。不多时,简济宁便失了气力,全身软软地瘫在单竟的怀里一动不动。单竟刚想开口,简济宁却突然隔着衣服一口咬在单竟的肩上,泪如雨下。
“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感觉到肩上的刺痛和刺痛之后的湿润,单竟没有躲闪,只是笑了笑,抬起手轻轻梳理简济宁的头发。一下再一下,那么温柔,仿佛可以就此永恒。

简济宁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下意识地伸手护住那个不由分说就扑到他身上来叫“哥哥”的孩子,脸上是略带迷茫的柔和。他无措地转头去看单竟,单竟却只是笑而不语。
“哥哥,来帮我建城堡吧!我封你做副司令!”那个只穿着汗衫小短裤的小男孩却是自来熟地很,一手拿着玩具铲子一手拖着简济宁就往他的领地去了。
莫名其妙地被分到一只小塑料桶、一把小铲子、几片不知从哪拣来的贝壳、若干个做成不同职业性别的小人和塑料桥梁等玩具,简济宁就这样成了这个看起来只有5、6岁大牙还没长全的小男孩的玩伴,要陪他一起在海边玩沙子!“竟……”简济宁小声地叫他,他不会!不会玩沙子更不会陪孩子玩!
单竟却是打定主意作壁上观,看着在公司里精明强干的简济宁被一个孩子给差遣地手忙脚乱焦头烂额。不过好在简济宁的聪明才智属于放诸四海皆准的那一型,很快就学会了调和沙子和海水的比例,并且还能不时地就城堡的形状提一点自己的意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就这么蹲在沙滩上,竟也玩地兴致勃勃。他的脸上是乐在其中的安宁专注,身后是蔚蓝的海浪轻轻拍打着海岸线,这样的美景让单竟感觉心旷神怡。
直到小男孩的母亲寻来把人带走,简济宁终于松了一口,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
“玩地开心吗?”单竟走过去朗笑着问他。
简济宁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水,没好气地反问:“你说呢?”
“看来是挺开心的。”单竟哈哈大笑起来,“小朋友是见你长得好看,才死缠烂打地要你陪着玩嘛。”
“好看?”简济宁疑惑地重复了一句,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
“是啊,是很好看。”单竟点点头坐到他身边,认认真真地端详他的眉眼,神清骨秀,的确好看。“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没人跟你说过么?”
简济宁想了一会,默默地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单竟不明白他这又点头又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接着问道:“难道这些年也没人追你?”
“有,一个。”简济宁思索了一会才接着道,“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追,应该是吧。”
“才一个?怎么可能?”单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长这么漂亮,一看就应该是很招蜂引蝶才对嘛。”这一,单竟还真是没有一点的做假。在他看来简济宁人长得漂亮,桃眼又勾人,身边应该从来不缺伴侣才对,男女通吃,老婆婆都能为他打破头才叫合理。
“就一个。”简济宁侧过头想了想,笑了起来,“其他的,都是朋友。”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自然也是有人因为他长得不错而凑上来的,只是渐渐地都成了普通朋友,再然后又一个个地消失不见。“可能我太闷了吧。”
“公子不风流,难怪都成了普通朋友了。”单竟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又问,“那么,那一个呢?”
“他骗我。从我这拿到他想要的就走了。”简济宁语调宁静地说完,却仍是不太自在地转过眼去。
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单竟的心底一闪而过,还来不及捕捉分析那究竟是什么,单竟便已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三年前?”
“回去吧。”简济宁站起身,刻意避开这个问题。
单竟有些气闷地四下看了看,注意到被那个小男孩遗留在沙滩上的各种玩具,忽然眼前一亮。“还早,再坐一会。”他伸手拉住他,一手提起沙滩上的小塑料桶兴致高昂地说,“既然你陪小朋友玩过了,没道理不陪我玩吧?”
“这种事……”简济宁微微抱怨了一句。然而,虽然语带不满,却仍是很顺从地坐了回去。
――沙土游戏治疗,是指利用沙土、沙盘和微缩模型为工具,创造出一个人内心的世界,借此来了解和治疗来访者的心理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几件事:
文章码到这忽然想起一句老话:女孩子要富养,男孩子要穷养。但个人感觉无论男女无论穷富,至少都得保证精神上的富足。否则,就像简济宁一样,轻易给块糖就被骗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爆!
关于沙土游戏,有兴趣的了解心理学的读者可以自己去百度之狗狗之谷歌之……本人非专业人士,也就不买弄了。
最后,那啥明天就放春假了么,SO……关于更新的事……望天,上吊也要喘口气,铁人也要上油保养,奴隶也是有人权滴……于是,这几天更新的事就看我的时间和心情了哈……
最后的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爱老虎油!

开始的开始1

在海边玩沙子其实是件体力活,如果再加上利用心理学中沙土游戏来窥视游戏者的内心世界了解他的心理问题,那更是难上加难。忙碌了一整天的单竟强忍着睡意开着壁灯坐在电脑前等他学长的回邮。单竟的学长Martin Smith博士,任职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医学中心,是美国西海岸著名的心理学专家。现在是凌晨3点,洛杉矶与香港有16个小时的时差,单竟知道他需要有点耐心。
随手摁灭烟头,移动鼠标再刷屏,收件箱右边的数字由数字“”被刷新成数字“1”,那是系统在提示有新的邮件进来。点开邮箱,果然是学长的回邮。单竟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急忙把邮件点开。
“Edwin,
来信已收到,已经看过了你Email过来的游戏照片,很高兴你还没忘了选修课程的教学内容。在针对这位患者做出心理分析之前,我必须再确定一件事。这是这位患者主动寻求你的帮助,而他也知道我的存在,我们的行为受到他的认可,并无任何的越权。如果你能确定地回答这个问题,那么简单的分析报告如下:
患者在游戏中选择了成人极少使用到的栅栏、几乎没有桥梁、井井有条的规划,说明他的防备意识很强,拒绝沟通,极度缺乏安全感。由你所给资料分析,患者的母亲在他岁时将他遗弃,患者与父亲之间的关系不佳,与父母关系的建立受挫导致他的心理状态仍停留在肛欲期,在生活习性中表现为守秩序、爱清洁和过分认真。代表自我的沙土堆积的岛屿小而偏僻,典型的神经官能症患者,缺乏自信,习惯把所有问题归咎于自身。同时阿尼玛和阿尼缪斯表现混乱,对自己性征定位不明,矛盾混乱,对自己的真实性向无法进行自我承认,在日常生活中极可能选择隐瞒,有罪恶感,感觉压抑和孤独。
目前为止,你的分析和沙土游戏治疗方案暂时不需要我做指导。但这里有几点注意事项有必要提醒:
沙土游戏治疗的康复过程不仅来自支持性的环境所带给患者探索内心世界的勇气,还来自沙土游戏本身的对患者产生的冲击,这里需要患者本人的配合,如果他抗拒治疗,我们的分析将毫无意义。从患者自身的情况看,这将会是一个长期的治疗过程,需要循序渐进和极大的耐心,操之过急不但达不到目的而且会令患者更加恐慌增加他的心理负担。建议你从他的童年着手开始治疗,注意巩固每一步的成绩。令患者通过游戏的方式控制可怕的事件,在游戏中模拟并战胜想象中的恐惧,使患者对自己的价值产生新的认识,刻体验到康复过程正在进行之中,那么患者应付生活情感等问题的信心也将随之提高。
另,由于患者的强迫症症状已十分显著,建议你说服他寻求专业心理医生的帮助。
我在附件中选择了一些相关书目和针对该患者的沙土游戏治疗方案,希望能给你一些参考。
Martin。”
信不长,单竟在把邮件反复看了两遍之后点开了附件,参考学长替他制定的治疗方案暗自盘算了一下要如何说服简济宁继续他们的“My Dream World”的游戏,按部就班地把这个沙土游戏治疗进行下去后关上了电脑,上床休息。
现在是凌晨:3,睡在另一间房的简济宁对隔壁房间里发生的对他的心理分析一无所知。而事实上,这甚至是他在第二逃跑失败后睡地最好的一夜。

在陪单竟玩了一天的沙子后再被带到海边要求继续昨天的玩耍,简济宁简直有些无可奈何了。“单竟,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就不可以玩沙子?谁规定的?”单竟兴奋地拉着简济宁来到昨天划定的领地,指着昨天的成绩和剩下的空位豪迈地宣告:“我们的目标是要把这里都堆满!在这建我们的梦想王国!”
“还不是海水一冲就没有了。”简济宁眉心跳了跳,终是忍不住吐槽。
“那也比你整天关在房间里强。”单竟固执己见。

简济宁从裤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我有一艘游艇就停在那边的码头,我们出海吧。”
“游艇?”单竟意味长地笑了笑,接过那串钥匙在掌心里抛了两下道,“你那别墅是贺承希送的,游艇也是他送的?”
简济宁楞了一下,他记得他并没有跟单竟说过别墅的由来。但转念一想,这件事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严格来说这别墅和这游艇都是简济宁在英国念书时自己投资赚的,但既然本钱是贺承希出的,算他送的也没差别。“我们出海吧。”他再开口建议,他希望能跟单竟分享一些以前都只能他一个人欣赏的东西,无论单竟明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不管怎么样,他来这世上走一遭,也算是替自己得了点什么的。
谁知,单竟一扬手,竟把那串钥匙扔进了海里。
“喂!你……”简济宁的心随之一沉,恼怒地叫了一声,扭头就往海里跑去。
“不准拣!”单竟却几步追上前紧紧地拽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挣脱。
“为什么?”简济宁急道。
“为什么?”单竟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瞪着他似笑非笑地说着,“总是贺承希长贺承希短的,你也不怕我吃醋?”
简济宁一怔,微红着脸不自在地转过身去,心里微寒的凉意瞬间被这当空的烈日和单竟炙热的视线烤地暖融融的。隔了一会,他才低声道:“他是我学长,我很尊敬他,我们……没什么的。”
单竟笑眯眯地上前环住他的肩,在他耳边诱哄道:“和我一起完成我们的梦想王国,好吗?”
简济宁转过脸叹着气问:“你想怎么开始?”满是温和的纵容和顺从。
“昨天是整体规划,今天当然是从小时候开始,童年、少年、成年,不同时期有不同的梦想,循序渐进嘛!”单竟带着笑高声说着,“我小时候可是孩子王,同学里就没有一个不是听我的……”

凌晨1点,今天的邮件比上早了两小时。单竟点开邮件,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上MSN,马上!”单竟有些意外,他这个学长是超级大忙人,从来认为聊天工具都是在谋杀生命。然而,意外归意外,单竟还是很快登陆了MSN,毕竟他还在等着新一份的分析报告。
刚一上线,Martin就发了个表示愤怒的黑脸过来。“太快了!”他说。
“太快?”单竟不太明白。
“进度太快。患者会受不了的。”网线的那头,Martin飞快地敲打着键盘,“每一步都需要有一个巩固的过程,鼓励患者通过模拟战胜潜在恐惧。你的进度太快,患者对康复的信心没有建立起来,会抗拒继续治疗。”
单竟沉默了一会,他没有想到学长竟会如此敏感,的确是专业过人。完整的沙土游戏治疗需要在患者做完游戏之后与治疗师一起共同回顾游戏的过程,解释沙土游戏的内容了解患者潜在的心理问题,达到自我修复的目的。而这个回顾的过程,单竟并没有跟简济宁一起完成,而是直接省略。事实上,他在做的,只是通过沙土游戏来刺探简济宁的内心世界,与治疗毫无干系。但这个,显然不能让简济宁知道更不能让Martin知道。“他的情况很好,目前仍在可以控制的状态。”想到这,单竟很快打了一行字上去。
“你确定?”Martin显然仍有怀疑。
“他是我朋友,我比谁都关心他。如果我不能得到他的绝对信任,这个治疗根本就不可能开始。”
Martin沉默了一会,似乎是相信了单竟的解释。慢慢地打出了这一沙土游戏的分析。
“这的游戏比上一更为入,显然患者已经有了倾诉的欲望,这是个好现象。根据你给的资料,患者的童年并不愉快,生母遗弃、养母精神上虐待他、父亲冷落。游戏中有母亲的形象,但同样于一个很偏远的位置并且使用到士兵对她进行看守和防范,他对生母的感情可能很复杂,爱恨交织,既恨她的遗弃又因为养母的虐待而不断假设如果生母在身边童年该是另一种状态。所有的假设和幻想都会不断巩固这种信念,同样的心理障碍会使患者将错误归咎于自身,认为是自己不够好才被遗弃,而拒绝承认生母其实并不爱他。
相对的,对养母的感情比较简单,恐惧和憎恨。患者在游戏中使用到了更多的士兵,这是一种防备和攻击的状态,也就说他在面对养母的时候可能感到恐慌,需要更多的力量进行自我保护,而当这种力量积蓄到一定程度,患者很有可能选择反击。
父亲是权威性的体现,对于这种绝对的权威,患者表现出畏惧、服从和崇拜。由象征权威的父亲发出的命令信号,会得到患者不折不扣地执行。但当这种命令与自身述求产生冲突,在执行命令的同时患者会感到压抑和困惑,有倾诉的欲望,寻求认同。我想,这大概是为什么这你们的进度可以这么快的原因,患者本人有述说的欲望。”
“Martin,我注意到一个词,‘可能’,你这的分析反复使用到了这个词。”
Martin给了他一个笑脸。然后回道:“是的,可能。心理学中没有绝对和唯一,所有的分析都只能是可能。Everything is possibile。”
“因为人心是复杂的?”
“可以这么说。患者的每一个心理状态每一个行为和述求都与他过去的经历有关,必须把这些联系起来看,而每一段经历都会对他最终决定产生影响。这也是为什么我建议从修补他的童年开始。我要不厌其烦地再强调,这个步骤非常重要。Edwin,你现在给我的感觉是你们都太心急了。”
“好的,谢谢提醒。”
“还有一点比较特殊。”打完这句Martin再沉默,很久之后才继续在对话框里打出他想说的话。“我知道你是同性恋,但根据你给的资料,患者目前为止只是表现出了这样的倾向。而我们都知道,幼年时对母性权威的错误认识会导致性向的偏差。换句话说,你的朋友未必真是同性恋。所以,在没有真正确定他的性向前,注意在治疗过程中尽量不要让他产生阳性移情,取悦你或者爱恋你,这会使他对自己的性向产生二偏差。你必须对你的病人负责。”

关闭对话框后,单竟在房里抽了一支烟,他决定去看看简济宁。简济宁睡得并不安稳,所以,当单竟一握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他就惊醒了过来。
“做噩梦了吗?”单竟弯下腰替他擦去额头上沁出的满满的冷汗。
简济宁闭着眼用力喘了口气,摇头,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声呓语:“不是,梦到了妈咪……她要走,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他多少年没做过类似的梦了,今天却很反常,一个接一个的梦境,都是小时候的事。
“别怕,有我在,我不会扔下你。”单竟屈起膝盖压到简济宁的身侧,地吻他。不一会,房间内就传来简济宁低低地略带压抑的喘息呻吟。

作者有话要说:两件事:
关于本章标题,是一个在这章以及下一章给我很大帮助的朋友取的。在此,再感谢她的帮助,爱老虎油!
关于心理分析,觉得我牛X的,是的,我的确很牛X;觉得我狗屁不通的,是的,我的确非专业人士。如果我真是干这行的,也不会在这浪费时间了,给病人做心理治疗有效益多了,这里还是免费的。
所以,高挂免战牌,谢谢配合!

开始的开始2

Martin的担心是正确的,简济宁果然开始抗拒继续这个游戏。
“头痛?”单竟看了一眼目光躲闪的简济宁,告诫自己不可心急。“是不是着凉了?”他把手掌抚上简济宁的额头。
简济宁不太自在地转过头去避开单竟的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就是……有点害怕。“没什么,大概睡一觉就会好点了。”
单竟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苦笑了一下,对自己说:别是阳性移情改阴性移情了吧?简济宁这是对我不再信任?怀疑不满了?“好吧,”他顺势拥抱了简济宁一下,“去睡吧,今天的晚餐我来搞定。”
“你搞定?”简济宁神色奇异地看着他,这几天他算是领教了单竟的“厨艺”,真让他搞定只怕会把厨房给烧了。“还是叫外卖吧!”
“小看我?”单竟不满地瞪起眼,“今天一定让你吃到丰盛的大餐!”
“我很期待……”简济宁很是敷衍地说了一句,起身回房间里去了。
结果,当天晚上的晚餐是――
泡面,额外多加了几块培根和一些蔬菜的泡面,还有一盘水果沙拉,的确是比一般的杯面丰盛。简济宁抬起头看了看桌子上点着的烛台,问:“跳闸了?你弄坏了什么电器?”
单竟从额头上挂下几条黑线,咬牙切齿地强调:“烛光晚餐!这是烛光晚餐!你浪漫点行不行?”
“就算是全黑了,泡面吃到嘴里还不是泡面?难道会变成鱼翅?”简济宁低声嘟囔了一句,拉开椅子在单竟的对面坐了下来。
古人说,灯下观美人真是一点都没有错。透过烛光看坐在对面的简济宁,他的肌肤莹白如玉,双眼波光粼粼顾盼生辉如水中明月。只可惜,神经线仍是与电源线一样的构造。被噎了个半死的单竟在位置上缓了一会才记起给简济宁倒酒。“86年的Lafite搭配泡面,没试过吧?”
“的确没试过。”简济宁笑着跟单竟碰杯,“Cheers!”

“Cheers!”单竟只喝了一口便迫不及待地申明,“今天可不拼酒!”
简济宁笑而不答,他知道那天晚上他的海量让单竟心有余悸。
“我看过你的酒窖了,那里的藏品的确很丰富。”单竟也意识到了刚才的那句话是明显地示弱,急忙扭过头四下张望了这间别墅改口道,“其实我很喜欢你这间别墅,以前也想过有一间差不多的。房子不需要太大,但一定要清静,空气好、风景好,房间里所有的装修摆设都要合自己的心意。闲暇的时候,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来渡假。”
“自己喜欢的人?”简济宁下意识地低声追问了一句。
单竟笑了笑,拿好酒具,拉着简济宁的手一起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去。“我今年都27了,当然会有自己喜欢的人。”
“是吗?”简济宁垂着睑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句。
单竟却仰望着天板无比温柔地笑了起来。“我认识他的时候,还在念大学。没见过他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但只有见了他,才明白被上帝眷顾恩宠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们在一起一直很开心,总是不停地笑,好像全世界最幸福最美满的就是我们,谁都比不上。即便连爹地,知道我们的事也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什么事,只要是发生在他身上的,都会让人觉得,他就应该得到最好的。他,值得那些最好的。”
简济宁不为人知地苦笑了一下,问:“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那时我们都太年轻,相爱容易相难。矛盾不可调和,大家又都骄傲不肯让步……”明明是在虚构一段美好的爱情,却也同样引动了单竟真实的痛苦。他顿了一下,语音中满是遗憾和感伤,“没有后来了……”
“后悔吗?”
“有遗憾。很多事,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的太固执太不懂体谅人太年轻可笑,把爱情像廉价品一样随意挥霍。”
“难道就没有想过回头去找他?”语气中,是自己也不自觉的妒忌。
“这不可能,济宁。”单竟顺手又给简济宁倒了一杯,“已经不可能了。这么多年过去,感觉……不同了。至少,现在我知道他过得很好,他也知道我过得不错。以后,会遇到第二个自己喜欢的人,吸取经验教训,更加懂得珍惜、包容、体谅……”他伸手握住简济宁的手,直视着他的眼,“济宁,你愿意,跟我一起学着珍惜吗?”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只手轻颤了一下,他急忙用力紧紧捉住,“就从,我们的梦想王国开始,好吗?”
简济宁觉得自己好像是醉了,今天的晚餐太丰盛,他吃得太多,血液全都跑到胃里帮助消化,帮不了他进行思考。今天的熏香太好闻,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不设防。今天的红酒纯度太高,以他的酒量抵抗不了太多。还有今天的单竟,他的眼睛太亮、说话太动听、感情太款款,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无力招架。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他是,真的醉了。

“更多的地下通道和海洋生物,潜意识渴望被掌握,还有对性本能的抗拒。”
单竟想了想,在对话框里打上一行字。“他曾经说过性是罪恶的,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很好理解。服从是患者从小的习惯,陌生的感情没有前例可寻,害怕出错。所以,让患者自己做主反而无所适从,渴望被人掌握被人摆布,希望有人能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父母爱情失败,患者是背德的产物被双方遗弃,养母在抚养患者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潜移默化,加这种理解,患者求告无门,又没有人对他做出正确的指导,所以最后只能屈服,认同这样的理解,认为性是罪恶的背德的。父亲对患者极端的冷落、对同性恋恶痛绝,出于对权威的服从,患者会以父亲的标准苛求自己,尤其是同性之间的□,更让他充满罪恶感。从游戏过程来看,这里出现了一个第三者,给患者很大的压力。”
“他有说过他曾经有过一段情,但是被欺骗,会不会是那个人?”
“不像,但也有可能。这个人显然对患者有企图心,而且压力至今仍在。”
“他的恋人,已经一去不回头了,压力也应该不复存在。”
“没这么简单,Edwin。这个问题到这一步已经看不出什么了,我们先放一下。我觉得你有必要再做一沙土游戏,爱情这个命题显然对患者有极特殊极重大的意义。目前我们看到的,仍然只是表面。”
“好的,这个我会想办法。但我有个问题,你说他对性有罪恶感,但据我所知,他的私生活……虽然谈不上混乱,但似乎也谈不上对性非常地排斥。”
“压抑到极端反而容易反弹,禁欲或纵欲,两种表现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患者对□没有底限,有猎奇心理,这或者也是一种自暴自弃。如果患者的私生活真的如你所说,我仍然建议他找专业医生做一些辅导。”
“我会跟他谈。”
“一定要跟他谈,这种问题不能怕尴尬。放纵的□会像毒品,把他整个人都侵蚀掉。”
“我会照你的意见再让他做一游戏,你什么时候在?”
“随时。你的这个病人让我感觉很不安。他把自己钉在了十字架上,Edwin,我们得负责把他解开,心理医生就是干这个的。”

“Edwin,这段时间要注意患者会不会有自杀倾向。”

“这么严重?”单竟有点不太敢相信,这段时间简济宁的情绪明明好了很多。
“恐怕是的。”Martin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在对话框内打字,“这的游戏,很明显有自毁的倾向。因为父母的经历,使患者对爱情本能地不信任。而患者本人又再因为背德的爱情被欺骗,他跳出父亲这个权威的象征给他设定的框架,去做了不被允许甚至是被批判的事,然后,受到巨大打击。同样习惯性地把问题归咎于自身,认定自己就是罪恶之源,是羞耻的,不值得存在的。他会有自毁的倾向。”
“所以,现在的他渴望被人掌控,是因为他曾经的选择最后证明是错的。”
“是的。把两治疗联系起来看,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患者曾经的经历影响他的选择,他比以前更需要有人引导。如果引导他的人是善意的,患者有机会渐渐康复;如果是恶意的,后果不可想象。”
“可他不久之前还试图逃跑,来回避这样的心理压力?”
“即便是一心寻死的人,如果你掐着他的脖子,机械性窒息的情况下他还是会挣扎反抗。Edwin,这只是本能,与意识无关。又或者,更的潜在意识里仍然有抗争,但几逃跑都不成功,会让他觉得他逃不掉。逃跑、认为自己逃不掉、果然失败,陷入怪圈,越逃越绝望,更加自毁。这是两种可能,两种可能都存在。”
“于是,我们又有了不确定的因素?”
“是的,everything is possibile。我说过这个治疗过程很漫长,我们需要有耐心。我建议你做第三,如果患者的状态良好的话。”
“我知道了。”单竟叹了口气,关闭对话框。他知道简济宁的状态不行,压力已经太大,让他不胜负荷。
简济宁满头大汗地坐起身,这的梦境比前几都简单,却更为可怕。他梦到四面都是墙,把他整个人封锁在内。墙壁上魅影憧憧,所有的影子都在上面。熟悉的、不熟悉的,如幽灵般出现又消失,他却怎么都出不去。然后,出现一个陷阱。他听到耳边不断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跳下去吧!跳下去就没事了……”
没多久,单竟开门进来。这几天他经常在夜进他的房间,仿佛是预知了他会做噩梦。“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单竟给他递了杯水,问他。
简济宁把整杯水都灌下去,粗重的喘息才渐渐整齐起来。“竟,我想回家……”
单竟眼神奇诡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问:“回哪里?”
“回……”简济宁被他问地只是一怔。回哪里?他能回哪里?那个“家”么?他就是从那个“家”逃出来的,如果这里也不安全,他还能回哪?想到这,整个人如浸入雪窟,一片冰寒。
“别怕,只是做梦,有我在你身边。”单竟爬上他的床,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对不起,济宁,我利用了你。他在心里默默说着,每晚见简济宁被自己的心理问题这么折磨着,他不是没有愧疚的。那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济宁。只要让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我一定会治好你。在这之前,请你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Lafite的吐槽:
一般看TVB总能动不动就看到XX富豪拿出一瓶82年的Lafite出来摆谱。曾经,摆谱的对象是女主,但如今卖腐当道偶尔也能看到几是向男人摆谱的……
每当这个时候,本人就总想不明白这个问题:82年的Lafite之所以稀罕不过是当年雨季短,葡萄收成不好,于是酒的产量也不高,所谓的物以稀为贵。但其实,每部TVB里甚至于跟TVB风有关的每部BG、BL,不知道还有没有GL里都要拿至少一瓶82年的Lafite出来摆谱,你说这本来就少的82年怎么就老也用不完捏???
话再说回来,其实只论口感的话,86年、89年、91年、92年雨季都很长,红酒的质素也很好,应该比82年好喝很多。于是,其实那些开82年的人们其实炫耀的是钞票而不是品位?真是值得思啊……
以上。

各自的所求

单竟没能接着把这个游戏进行下去。第二天一早,Stanley找到了别墅告诉简济宁,简济英和简济霆在新一的常例行政会议上分别提出了同一个议案,将财务七部独立出去成立新的子公司。
单竟一听到这条消息就变了脸色,冷笑着道:“这七部帮公司赚了2亿,看到有利可图就来摘成果,他们的算盘打地好精啊!”

简济宁却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沉默不语,良久才道:“我爹地怎么说?”
都被人打上门来了,这个时候还理董事长怎么说干嘛?关键是你自己怎么想啊!Stanley暗自皱了皱眉,却仍是恭敬地应道:“董事长当时没说什么,只说要把两份议案看一看,之后再做决定。简先生,您还是回公司上班吧。”
“他说,要看一看?”简济宁猛地站起身,撑着桌面的手臂却不停地发颤,“看一看……这件事我了解了。Stanley,你先回去吧。”
听到简济宁如此敷衍,Stanley再也忍耐不住地叫了出来:“简先生,这件事你不能再让步了!你拿出点勇气来行不行?你也是董事长的儿子,凭什么?凭什么啊?你就让我这么走了,你让我怎么跟七部的同事交代?他们跟了你三年,三年了简先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简先生!”
Stanley吼得声嘶力竭,简济宁却只是低垂着脑袋看着桌面呆若木鸡。
“Stanley,你先回去,这件事简先生自有打算的。”单竟见情况不妙,急忙来打圆场。
焦急万分的Stanley却一把推开了单竟,直冲向简济宁。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简济宁一句实话。这三年七部一直在简济宁的羽翼下已经是标准的简济宁一党,这个时候被分出去成立公司,顶头上司又不再是简济宁,他们无论做得多好都不可能真正成为新老板的心腹。更何况,另两位简先生根本就不懂金融市场的游戏规则,他们只看到七部赚了2个亿的风光却看不到未来几年金融市场注定的低靡惨淡。成立新公司,却帮不了他们赚钱,介时,他们这些人还有存在的必要吗?“简先生,你告诉我,我们这些年究竟跟了个什么样的老板?”Stanley紧紧捉着简济宁的双臂,恶狠狠地道,“你是不是到这个时候也不敢为他们出头?”
单竟也想知道简济宁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对简氏对自己的事业没有一点的企图心。但看到他被Stanley逼问地狼狈不堪的模样,却仍是不忍就此袖手旁观。只得再走上前,隔开他们俩:“好了,Stanley!这件事简先生知道了。你总得给他点时间考虑一下怎么布局理,先回去吧。”
Stanley仍不死心,可看着简济宁一脸惶恐地躲在单竟的身后,看起来完全是吓坏了一般也知道他是绝对问不出什么了。最终只得恨恨地道:“简先生,如果……这么轻易让七部分出去,你自己日后在简氏还怎么立足?你好好想一想吧。”
听到大门被用力摔上的巨响,单竟松了口气,转过身把躲在他身后不断发抖的简济宁揽在怀里,“没事了,济宁,他走了。但是,这件事,逃避解决不了的。”
“……走吧……”简济宁在他怀里低低呻吟。
“走?”单竟很是欣慰,“你想到怎么解决了?要回去?”
“走吧,离开这里。”简济宁摇着头,泪水簌簌而落,“我什么都不要,让我走……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这样钝刀子割肉何时才到头?他情愿当胸一刀,反而来得痛快。
单竟眉头一皱,二话不说抬手便给了他一记耳光。“简济宁,你争气点行不行?”
简济宁的脸被打地侧到一边,颊上很快显出一个红肿的掌印。可他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看起来像一只被取下了电池的机器人,于绝对静止的状态。
“你坐下。”单竟看着他,命令道,“我去泡两杯咖啡,我们一起把这整件事好好分析一下。看看你害怕的东西究竟有多恐怖!”
事实证明,简济宁的确是适合被人掌控的。听到单竟的命令,就好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他颤抖着缓缓吐出一口气,安静地坐了下来。虽然神色仍显忐忑,但至少已经没有刚才那种慌乱到无法自控的情况出现。
单竟很快把冒着热气的咖啡端了过来,坐到简济宁的身边。“我相信你的能力,所以,告诉我你都想到了些什么?”
简济宁喝了口咖啡,理了理思路才道:“把七部分出去成立新公司,事情的关键不在大哥和济霆做的计划书有多完美,而是爹地怎么想。”
“你爹地说要看一看,也就是说他还在考虑这个问题,没有最终拿定主意。”单竟还是很乐观的。
简济宁却只是摇头,“他会同意的。当初成立七部最初的想法就是要把它变成新的子公司,这七部为公司赚了这么多钱,把它独立出去是顺理成章的一回事,也算是完成了爹地的心愿。”
“但人心不在他那,你看Stanley今天急成这样就该明白,七部没有人会同意他的做法。”
“你以为人心在我这?你错了。人心只会跟着利益走。一个部门和一间公司之间的人员设置是完全不同的,现在所有人都在担心的是他们职务会不会变动、他们的权限会不会改变、他们的既得利益会不会受损,至于新老板是谁,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扭头看着单竟微微变色的脸,简济宁静静地笑了起来。冷酷吗?事实就是这样,否则哪来的所谓商场如战场。“而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升一批、降一批、杀一批。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大家当然会抱成一团害怕自己的利益受损,但如果既成事实,而自己的利益非但没有损失反而有所提高,他们也就不会再是铁板一块了。”
单竟下意识地摸了摸有些发凉的脖子,心道:果然可怕。“那么有没有可能让你来当这个新公司的总经理呢?毕竟七部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也算劳苦功高。”
“我是专业的财务,不可能分心去经营公司的。更何况,大哥和济霆都已经先我一步提出这个议案,爹地如果认同他们就必须给他们奖励,这才叫赏罚分明。不可能再考虑我了。”牺牲一个儿子,安抚住两个儿子,完成自己多年的心愿,白痴都会知道简耀东会怎么选。更何况还有运营总监的位置,爹地一定是认为那已经足够补偿他了吧。
“这么看来,我们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简济宁以为他会放弃,谁知单竟静默了片刻仍是转过头笑眯眯地说着,“说服你爹地打消把七部独立出去这个念头。”
简济宁呆了一呆,随即便说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刚才也说了,他还在考虑。也就是说机会是5%和5%,胜负仍在两可之间,何必没开仗就认输呢?”单竟却仍是笃定地笑着,“不妨来算一算我们手上的筹码,看看我们究竟有多大的赢面。但在这之前,我要先确定一件事。济宁,你究竟还想不想继续保留七部?”
简济宁被问住了,无所适从地望住单竟,默默思考了半天的结果居然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从没有人问过他他想不想。“爹地他……”下意识地,他仍只懂重复别人的答案。
“我不是在问你爹地想不想,同样也不是在问你大哥想不想、济霆想不想、Stanley想不想、七部想不想、全世界想不想,我在问你,济宁,你自己,想,还是不想?”单竟打断他的话,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简济宁眼眶一热,有些狼狈地转过头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单竟这样一句简单的问话竟让他的心又酸又涨。“三年前,成立七部的时候,爹地跟我说了一句玩笑话。”简济宁忍耐良久,才把涌上心头的那股热气压下,“他说,‘就当是给你找了件解闷的玩具。’虽然很就快就明白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但当时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你不想把这个玩具让给别人?”单竟轻声确定。
简济宁抬起头看着他,隔了很久才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道:“我、不、想。”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很难,比做任何事都难。简济宁感觉嘴唇干燥缺乏水分,每说一个字都在担心下一个字的音节会不会被吞没,或者舌头就这么粘住了再也出不了声。可当他说完,又……忽然间无比轻松,心里听到咯啦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三个字一起落地。
“我们会赢的,济宁。”单竟微笑了起来,“第一,金融危机之后世道惨淡,这个时候成立新的公司,非但很难有赢利日常开支反而增加,对简氏不是好事;第二,这简氏赚了2个亿,如果再成立新公司风头太盛,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简氏身上。如果交不出漂亮的成绩单,你爹地面上无光,这一跤会跌得很惨;第三,现在是你大哥和三弟同时在争七部的主事权,把新公司的权利拆分是自寻死路,你爹地不会这么愚蠢。但如果把权利交给其中一个,顺得哥情失嫂意,反而不妙;第四,你这为公司立下大功,你爹地却要从你手上拿走七部,那就是不奖反罚,他无法服从;第五,七部的队伍是你一手带出来的,成立新公司后新的制度新的老板新的人员设置,会不会水土不服让原先的七部武功全废,谁都不知道。既然有这么多的问题有待解决,你爹地是否仍要一意孤行去冒这个险,我觉得他很有必要考虑一下。”
简济宁地吐出一口气,“我会跟爹地谈一下。”事实上,他愿意放弃运营总监的位置,只要能保住七部。
“不,我去。”迎视着简济宁吃惊的神色,单竟抬起手试图拭去他颊边红肿的印记,“让你去谈的话,只怕你爹地一吼,你就怕到把什么都忘了。而且,这已经是……你们三兄弟争权夺利的范畴了吧?我觉得我出面会比较方便,至少不会把你陷入他们之间的斗争。”
“竟,谢谢你。”除了这句简单的谢谢,简济宁不知道他还能说些什么。
“你看,只要把问题摊开来、摆在桌面上慢慢分析,恐惧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强大,没有破绽,是不是?”单竟凑过去,在他那半边仍显红肿的颊上印下一个吻,半开玩笑地说着,“这件事情解决,把我调到Frank手下吧。”
刚挨过打的面部皮肤有些敏感,简济宁不自在地瑟缩了一下,问:“为什么?”
“你不觉得我这又立下了大功吗?我跟Stanley两头大的话,你又会为难了吧?”单竟无比轻松畅快地笑了起来。心道:这个,就是所谓的双赢吧。

转折的转折

听完单竟说过目前不可以把七部独立出去的理由,简耀东在桌面上轻敲着手指问了一句:“看来竟你跟济宁的交情不错?”
单竟也知道他跳出来说这番话的真正心思绝对瞒不过简耀东,干脆也就不再推委掩饰,只呵呵笑着道:“相久了总会有点感情。”
“不一般,在别墅陪了济宁很久啊。”简耀东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单竟只要一想到若是简耀东真知道了他那所谓的“陪”是个什么意思恐怕会当场杀了他,就感觉不寒而栗。下意识地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掩饰道:“这没什么,医者父母心而已。”
“医者父母心?他病了么?”简耀东闻言眉头不禁一皱。
“心病。”无论是强迫症还是其他心理问题,这些都事关简济宁的个人隐私,单竟只得含糊其辞。
“心病还需心药医。难道竟你也认为我应该让他辞职?”简耀东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明白他真正的意图。“可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当初又为什么要告诉我济宁他可能会去美国投奔他的学长?”
“因为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当时的情况,即便我不说,伯父你早晚也会找到他。”简济宁逃跑的事过了这么久,早已足够单竟想到最得体合理的说辞。因此,他很是从容不迫。“但济宁的个性是那种很难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说出来的人,我觉得伯父你对他,应该有点耐心。”
这世上有种人,他的样貌不必有多英俊他的口才也不必有多犀利,只他们的无论何时都显质朴无私坦诚无畏的眼神气质就已经足够打动人心,使人不自觉地信任他的说辞。单竟,正是这种人。简耀东晒然一笑,道:“如此……竟,那你告诉我,既然济宁连在简氏的职务都不在乎,又何必在意一个财务七部的归属?”
单竟楞了一下,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能不能说服简耀东只在此一举。“其实,来之前我也曾问过济宁,究竟想不想让七部独立出去成立新的公司?”单竟斟酌了半天,这样开始。
“哦?他怎么说?”相对于之前单竟跟他谈的条条款款,一切都以简氏的利益为出发点,简耀东显然对现在的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其实这个问题我问了很多遍,前几他总在说简氏需要怎么样,伯父你又是怎么想的。我不放松,一直问一直问。他想了很久,然后说……”单竟抬起头来,直视着简耀东的目光明朗清澈,坦荡地不带丝毫杂念。“他说,当年成立七部的时候伯父你跟他说过,就当是给了他一件解闷的玩具。虽然现在事实证明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但是您的这句话他一直都记着。”
简耀东忽然觉得单竟的眼神有些刺眼,他咳嗽了一下移开眼,喝了口茶后才道:“你的意见、济宁的意见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慎重考虑。”

单竟看他的眼神也明白事情已经成了,当即站起身道:“这样,我就不打搅了。”
直到单竟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出去,简耀东才开口问一直坐在身边的Philip:“你觉得单竟的话还算有道理吗?”
Philip却笑着道:“他之前提的几点再有道理也比不上最后那番话更能打动老板你的心。”
简耀东闻言,大笑着摇头,“Philip你说话真是几十年如一日,从来都不给我这个老板留面子!”
“要听好话外面随便找个人都能给你说三天不重样的,何必来问我?”Philip也是大笑,一辈子的至交好友,一起出生入死熬过了多少难关闯过了多少风浪,他们之间的谈话早就超越了一般上下级的关系。
“……没想到济宁,还记着。”简耀东沉默良久,终于慢慢说道,“成立七部是三年前……他用兴奋剂送酒送到医院洗胃,之后又知道他染上酒瘾,给他戒酒就用了大半年。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他好了懂事了。没想到……情愿万里迢迢去投奔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我这个爹地。你说我究竟有多少对不起他?……除了,没能给他一个亲生妈咪……可是锦慧这些年一直把他当成自己亲生的一样,还不够吗?他今年才26岁,整个人却一点生气都没有。”有些无奈地用手撑住额头,“这个孩子真是让我束手无策,轻了不是重了也不是。问他什么都只会说好……”
“所以,难得单竟能问出他的真心话,就干脆顺他一意?”Philip了然地帮简耀东把话补完。
“怎么,太感情用事了?”简耀东苦笑着反问他。
“或者,我该说,你是个好父亲。”Philip拍着他的胳膊安慰他。“跟济宁好好谈一谈吧。就像单竟说的,有点耐心,多问几,别发火。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三个儿子中你最在意的就是他,可你每的关心,用劲都用地不是地方。”想了想,Philip紧接着又问了一句,“那么运营总监的位置……”
“当然还是他的!”简耀东斩钉截铁地道,“七部那边Stanley能搞定。济宁手下出来的人一向好用,这个在我们简氏不是有公论的么?”
“这到是。”Philip微笑着应承了一句,说起□手下的本事,整个简氏里还真没人及得上简济宁。

大摇大摆走出董事长办公室的单竟得意地有点像是胜利凯旋。当然,能够说服简耀东改主意,也的确有他得意的理由。
借口上来交文件的Stanley一见到单竟出现就把他扯到了一边,连声追问:“怎么样?”
单竟沉着脸看了他半天,就在Stanley几乎要绝望地说出“算了,我知道你们都尽力了。”时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伸出右手做了一个代表胜利的“V”字。
Stanley见状,欣喜地猛拍了单竟的肩两下,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身边忽然□来一个十足挑衅的声音:“Stanley,我还真不知道七部原来这么闲,连你这个部门经理都可以随时在上班时间找人聊天?”
单竟和Stanley闻言,同时向声音的源头望去。说话的那个人居然是简济英身边的特别行政助理□。只见他随手把一沓文件交给坐在门口董事长的秘书,走到他们面前接着道,“看来我有必要跟简先生建议一下,七部的规矩要改一改了。”
□口中的简先生,自然不会是指简济宁。单竟见他这副七部已是简济英囊中之物的狗腿模样就来气,忍也忍不住地反驳:“七部的规矩怎么样,还轮不到你的老板说了算!”
见是公司的执行董事单竟开口训斥,□也不好再强自分辩,只冷冷地横了Stanley一眼便忿忿下楼了。
Stanley见□走远,这才皱眉道:“一个小人,竟你何必与他计较?”
“不过是看不惯他狐假虎威的嘴脸罢了。”单竟冷冷地哼了一声,根本不把这种人放在心上。“就像你说的,一个溜须拍马的小人,难道我还怕了他?”
Stanley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像单竟这种人,能力卓绝家世显赫年轻气盛身居高位顺风顺水,是听不惯他们这种老派人的劝告的。但其实,很多事最终就是坏在这些小人的手上。但愿,这是他多心吧。
谁知,与Stanley有同样想法的,还有简济宁。听完单竟说完今天在公司发生的事,本该应保住了七部而感到高兴的简济宁却一直蹙着秀挺的眉锋满脸忧色。良久才道:“那句话,你不该说……”
“哪句?”单竟一时没反应过来,问话出了口才真明白了简济宁指的是哪句,不禁笑道,“是不是你太草木皆兵了?”
“不可能。”简济宁只是摇头,“□是大哥身边最得力的人,交文件这种事根本用不着他。他一定是知道你去见爹地特地上来探口风的。有你这句话,只怕大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单竟讶异地一扬眉,仔细想了想当时的情况,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简济宁的话有道理。□虽然嚣张却不是不会看人额头眉眼的人,在单竟面前说这种还没定论绝对挑衅的话似乎不是他的作风。想到这,单竟强自笑了一下,宽慰简济宁道:“即便你大哥知道又如何?这件事他早晚会知道的。”
简济宁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如果让大哥知道他插手了这件事,阻止爹地把七部独立出去。以他睚眦必报的个性,简济宁真是不敢想象他会怎么对付他。
简济宁还没说什么,单竟见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到是有些不痛快,沉声问道:“你也觉得我那句话说错了?”他本意明明是在为简济宁出头,否则他如此大费唇舌所为何事?
“看一个人的级数,看他的对手。江湖之战,对手往往定了自己的地位跟道行,跟自己差距太远的人交战有失体统与身份。”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简济宁没怎么注意单竟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喃喃。
单竟怒极反笑,“看来我今天的所作所为,还真是连累了我们的简老板跟我一起失了身份和体统了?”

简济宁听了这句语带锋棱的话便是一凛,看到单竟沉着的脸简济宁就暗自责怪自己太随性。这几天真是过地太放松太忘乎所以,竟然把别人对他的好意如此肆意挥霍,实在不该。“竟,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不是……”他拉着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说着。
“真的不是?”单竟笑眯眯地伸手揽过他的腰,“那就补偿我吧……”
“怎么补偿?”简济宁全然地茫然无措。
单竟看着他,意味长地笑了一下,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坐上来……”
简济宁的耳朵瞬间变得滚烫,涨红了脸骂道:“无耻!”刚想逃,却已经被单竟扣住了脚踝。
单竟顶地太,让简济宁感觉身体内部的脏器都快被刺穿了。他用手臂撑着单竟的肩试图逃离,单竟却把他的腰扣地死紧,一点都挣脱不开。“竟、竟……慢……”简济宁的眼前一片恍惚,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敏感地觉得今天的单竟太过兴奋了,可这兴奋的原因却未必是因为他。这种想法让他觉得不安,于是他只能对自己说:别想太多,简济宁,这对你并没有好。
那时的简济宁并不明白,真正的爱情从不需要他自欺欺人,更不需要他看人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上半部完结在即,一直看霸王文的各位读者们,
本人没功劳也有苦劳,没苦劳还有操劳,出来冒个泡吧……

简济英的杀手锏

安抚住了单竟,不代表简济宁也安抚住了自己。辗转反侧到半夜,简济宁终于决定回家一趟,哪怕交出运营总监的位置,不,甚至是要答应更加令他为难的事,也得请求爹地明天就公布这个决定,以免夜长梦多。
然而,车子刚开出别墅就见到大哥简济英的车子向他迎面驶来。简济宁的心狠狠地一紧,他知道他还是晚了一步。眼见简济英熄火下车走过来,简济宁也知道他再也无法逃避,在车内吸了一口气,跟着推开了车门。“大哥。”
“这么晚还出门?”简济英点上烟用力吸了一口喷在他的脸上,“我们简家二少爷真是贵人事忙啊,放大假都不得轻松。”
看到简济英要往别墅里去,简济宁几步冲上前拦住他道:“大哥有什么事不妨在这说。”
“怎么?不方便?”简济英讶异地一挑眉,“单竟在里面?借宿?还是……”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嘲讽地道,“还是借你的人一用?”
简济宁的身体微微一僵,却仍是用力捏紧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地吐出一浊气。“如果大哥你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来羞辱我,你做到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不奉陪了。”说完这句,他转身去拉自己的车门。
简济英却忽然伸手,猛地把半拉开的车门压了回去。“我让你停,你就得停!”他在简济宁的身后暴喝出声,在他耳边阴恻恻地说着,“谁允许你走了?”
简济宁忍不住闭上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是因为害怕却是因为屈辱。
可喝完那句的简济英却又恢复了一贯的端正严明的模样,“大哥今天难得有兴致来找你聊天,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简济宁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地瞪着眼前的天际,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芒,从来都没有。他不答话,垂下睑中却有郁到了极的光一闪而过,神情漠然。
简济英却仍在他身后兀自喋喋不休地说着:“今天晚上大哥兴致好,喝了点酒,就忍不住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一些,三年前的事……济宁,你对谢适言这个名字还有印象吗?”
谢适言这个名字显然对简济宁有天塌地陷的效果,他猛然转身瞪住简济英,嘴唇惨白地没有一丝血色。过了很久,久到简济英几乎以为简济宁要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石化,简济宁才终于绝望地叹息了一声,整个人都瘫在了车门上,“七部,我交出来……”
简济英听了这句话却并不为所动,故作痛心地笑着摇头道:“谁跟你说七部了?关七部什么事?……看来你是忘记了,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济宁你怎么就这么无情呢?大哥以前可不是这么教你的,真是让我失望。”他伸手拽住简济宁的手腕,“跟我走吧,大哥觉得你真是很有必要把以前发生过的事好好复习一下。”

“别这样……大哥……不,不要……”简济宁懦弱地呻吟着哀求,努力发音希望能躲过这样非人的折磨,“你……不能……”他拼命把自己整个人往里缩去,徒劳着拽着车门,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已经过去的事已经掩盖的伤疤,怎么能承受得了一地被翻检出来供人细细观赏品味?
“不?”简济英却是不为所动,目光冷冽地望住他问,“难道你想进别墅里看?”
简济宁猛然一怔,背靠着车门艰难地吸气,虽然已经用双手抱住了自己,可仍然冷地全身发抖,从心脏到指尖都一同冻结的寒冷。不能让单竟知道!这是他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唯一还能剩下的一点理智,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这最后的一点干净也被践踏成泥。他低垂着头看着地面,许久才道:“我跟你回公司……”语音漠然而麻木。
简济英三年前偷拍到的DV,在这三年里简济宁看过四,梦里却已反复播放过无数。熟悉,熟悉地只要简济宁一闭上眼就能忆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段对话。
那天是周末的下午,谢适言到他的办公室交文件,顺便问了几个业务上的问题。简济宁出去给他倒了杯咖啡,回来就发现谢适言已经离开,而他的电脑里有一批极重要的帐目被调在了桌面上。他急忙冲到停车场,看到谢适言正驾着车准备离开公司。
“适言!停车!停车!”简济宁冲到谢适言必经的道路前,用力拽住车窗,哪怕会被启动的车子卷到车轮下也再所不惜。
谢适言无奈地踩下刹车,探出头冷漠地道:“让开!否则我就撞上来了!”
“为什么?”简济宁痛心疾首。“难道你真的是商业间谍?”
“你明白就好了。我们各为其主,你怨不得我。”谢适言对他抱歉地一笑,踩下油门。
“不准走!”简济宁却根本不愿就此放手,不死心地追问着,“难道我们之间你也从来只是各位其主,没有别的意思?……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我对你我对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谢适言的眼神不自在地闪了一下,紧接着便嬉皮笑脸地答道:“好了亲爱的,任何享受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你付不起了,明白吗?”
“你的意思……原来我们之间,是交易?”简济宁不敢不能更不愿相信,付出真心,原来只得一场交易。
“何必装地这么情款款?富家子弟游戏人间,这种事难道还少了?”谢适言冷笑着道,这世上唯一一个不会作戏的人还在美国等着他。他实在没耐心再跟简济宁扯下去。
简济宁怔怔问:“你究竟有没有……”他闭上嘴,已经没有勇气说“爱”。
谢适言潇洒地给了他一个飞吻,“亲爱的,你这么知情识趣,怎么会分不清什么是真心实意什么是逢场作戏?”
连番打击,简济宁本已绝望至谷底,心口压抑着,喘不过气来。可谢适言的冷嘲热讽却又让他无法忍耐。他地吸气,令道:“我们的事,就当是我有眼无珠!但是公司的帐目,你不能带走!还给我!”
对上简济宁沉地与负伤野兽无异的狠戾眼神,谢适言的心不禁微微一颤。似乎是暗自恼怒自己那一瞬间的惶恐,谢适言冷哼了一声,讽刺道:“好了,我的简老板!输了就要认、技不如人就该低头,该退场了还死抱着桌角不放未免有失风度。”
眼看着车子的车窗逐渐升上去,车子又迅速向外滑出十几米,简济宁追着车尾绝望地吼道:“谢适言!今天你走出这一步,就永远别想回头!”
车子里的谢适言没有再说话,而是从车窗里伸出手向背后的简济宁挥了挥,做出再见的手势,扬长而去。
简济宁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先是默默垂泪,继而又纵声狂笑。
DV放到这嘎然而止,简济宁以为他会昏晕过去或者忍耐不住地跳出来去抢夺那卷DV,没想到竟也死撑着咬牙看到了最后。“……我没有杀人。”他混乱地喘着粗气,低声道。
“谁会相信?”回应他的是简济英不带一丝温度的冷嘲,“简家二少爷,喜欢上一个男人,结果被这个商业间谍骗财骗色,成了大笑话。你们俩闹翻,你警告他出了这个门就别想回头。结果他果然出车祸,死了。谁能相信那是意外?谢适言车子的刹车早不失灵晚不失灵,偏偏在那个时候失灵,真的是意外吗?”他伸手托起简济宁的下颚细细地看,“啧啧!真是可怜!满头大汗的!这段往事真有这么可怕吗,济宁?可为什么大哥却觉得,这段DV怎么看也看不腻呢?先是震惊失望,再是伤心欲绝,最后是狰狞可怖,完成这所有的转变只在短短几分钟内,真是让人惊叹!济宁你的演技足以去拿小金人!你说是不是?”
简济英的声音遥远而陌生如在梦境中出现,却又喧嚣而嘈杂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吵闹,一切如此荒谬、如此真实。简济宁的心被拧成了一团,心口窒闷地令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艰难地咽了几口唾沫,终于爆发似地大喊起来:“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谢适言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简济英一把扭住他的胳膊,狞笑着说:“这种话跟我说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告诉爹地、告诉警方,告诉他们,你是同性恋,你被谢适言引诱、负心、抛弃、出卖,可你没有杀他?你敢说吗?谁会相信你?”
简济宁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如被人抽去了脊梁。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发觉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如同一个溺水的人在水下挣扎下沉,想喊喊不出,想哭哭不出。
简济英满意地看着他,递给他一个电话。“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简济宁抬起头看简济英,眼前的影像却逐渐模糊不清。他用力地咬唇又松开,眼神迷离,像是笼入了天微明时将散未散的雾气。然后,再无丝毫反抗,顺从地接过了电话,摁下号码。“喂,爹地,是我,济宁……关于七部的归属……我仔细考虑过了,交给大哥对公司更好……没有,没有为难。……对,只是担心自己忙不过来……我相信大哥能搞好……爹地晚安……”
简济英从简济宁的手里抽回那个电话重重地摆回去。只一下,就足够让简济宁心惊肉跳。然后,他退出了那盘光碟,慢慢地走到简济宁的面前,“济宁,你听话点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难道你真以为搭上了单竟,他就能拯救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随手把那盘光碟扔在简济宁的脸上,“这盘光碟就送给你,留个纪念。以后遇事也长长记性,别老逼着我跟自己兄弟翻脸,有什么意思?要是还好了伤疤忘了痛,就拿出来看看,明白了?……犯贱!”
简济宁在简济英走后慢慢地瘫在了地上,俯着身,用拳头一遍遍地捶着地板。他想大声哭喊,然而超过极限的屈辱,反而让眼泪一滴也掉不出来。空旷的房间里,只有钟摆的声音在耳边不断放大再放大,再无其他。即便是连简济宁本人,也不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别问我谢适言究竟是不是简济宁杀的,你们知道,我是绝对不会现在告诉你们滴。
打死我,也不说;打死你们,我更不会说了。
以上。

蝴蝶效应

凌晨2点接到简济宁的电话要自己回公司,Stanley很是意外,当然也很不情愿。但跟了简济宁这么久,Stanley也明白简济宁绝不是一个不会体谅下属小题大做的老板。因此,无论半夜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有多困难,他还是在5分钟后赶回了公司。
来到简济宁的办公室的时候,简济宁正抱着双臂站在落地窗前。这种姿态Stanley以前经常见到,可这一,不知怎么的,Stanley忽然很有种冲动想把他拉回来。仿佛他再不动手简济宁随时都会跳下去一般。可能是被自己的这个荒诞的想法给吓到了,Stanley暗自摇了摇头,唤道:“简先生。”
“来了,坐。”简济宁似乎这才回神,转身招呼Stanley坐下。
“简先生,你……还好吗?”Stanley见了简济宁却忍不住皱起眉,他的脸色实在难看,白中泛青,眼底的血丝却鲜红地吓人,一副病态的模样。
简济宁没有应他,只道:“我预计明天或者后天的常例行政会议上爹地就会宣布把七部独立出去成立新的子公司,并且交由我大哥管理。在这之前,在我还是七部的老大的时候,Stanley,我要你、还有名单上的这些人暂时放长假,具体什么时候可以复职,我会再跟你联系。”他递过去一张名单给Stanley。
Stanley没有接,锐利的眼神如针般直刺到简济宁的面上。“Frank说你不会帮我们的时候,我还骂了他一顿。没想到……为什么,简先生?”
“如果你还相信我,就照我的意思去做。”简济宁微一闭眼睛,沉静地说着,“我知道你们跟我大哥不合,但如果你能照我说的去做。我就有办法让你在新公司坐上总经理的位置。让你,至少在新公司里跟我大哥平起平坐。至于其他的,我真的帮不了你们。”
“为什么,简先生?为什么?!”一向温文宽和的老好人Stanley终于暴怒地掀翻了整张桌子,拍案而起。“我们为什么会跟你大哥不合,你知道原因的。我们跟了你三年,忠心耿耿做牛做马,到现在你跟我说你帮不了我们?简济宁,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我真是看错了你!”
“站住!”眼见Stanley要摔门而去,简济宁急忙开口喝住他。他慢慢地走到Stanley的面前,一字一顿地说着,“Stanley,你今天走出这个门,明天投简历,后天就能找到新工作。但是七部的其他员工呢?能这么顺利么?他们的脾气、他们的作风,在外面哪个老板能受得了?May每天下午三点就要下班回家带孩子,Eartha让她中午12点之前回公司是要她的命,阿Ben一个星期只上三天班,David跟全世界都不好,连我都不给面子。你要他们,以后怎么办?我知道这是我不对,但是既成事实我没有办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尽可能地保全我们七部的所有人,即便将来你们不在我的羽翼下。我也希望你,能代替我去照顾他们,而且我绝对相信你可以做得比我更好。Stanley,事到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就是照我说的去做,当新公司的总经理,照顾好七部的这班手足,效忠你们的新老板,我简济宁的死活再与你们无关;二就是出这个门,七部以后会怎么样再与你无关。看在我们合作三年的份上,我会给你写一封最好的推荐书。”
Stanley沉默着转头看简济宁,他的双眼通红,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可他却一直死死忍着,努力保持平静。“简先生,这三年里,七部从无到有、从小猫两三只到现在一百二十七名员工、从全部人加起来的资金权限不到一千万到现在你个人资金权限就有2个亿,我敢说我们七部所有人投在七部上的精力都比不上你一个人的心血。简先生,你自己忍心吗?你扪心自问,就凭你大哥一句话,就要把七部交出去,你心甘情愿吗?”
简济宁泪光闪烁,心口锐痛不可抵挡。似乎是怕Stanley看到自己失态,他猛转过头去,低声道:“我习惯了。”
“难道以前我们聚会的时候你跟我们说,七部,就像你的孩子一样;做金融投资,是你的梦想。这些话都是假的了?”
“那么今天我再告诉你一句,”简济宁低下头拭干眼泪,转头望着Stanley静静地说道,“其实梦想对我来说,是一件挺奢侈的事。”
Stanley对他失望透顶,愤然道:“简济宁,你心性软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是,与人无攸。将来,即便我再怎么狼狈落魄,Stanley你也不必出手相助,因为,根本就不值得。”说这句话的时候,简济宁奇异地没有痛苦,仿佛是在无比冷静地看着自己不停向下坠落,有一种罪恶的快意。
Stanley再无话可说,只走回到办公桌旁问:“那么,要照顾好七部这么多人,把他们一个不少地带到新公司重新开始,我要怎么开始,简先生?”

三更半夜接到扰人清梦的电话的,不仅仅是Stanley,还有单竟。
“……喂……”单竟闭着眼将手机贴到耳边,把濒死的声音传过去。
“大哥,我记得我一早就提醒过你,不要插手简家兄弟争产官司。”电话那头是单竟的亲弟弟单竟辉一贯冷淡的声音。

“竟辉?”单竟猛地睁开眼,打开灯拿过床头的电子钟看了一眼,“有没有搞错?半夜3点,你跟我说这个?”
单竟辉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哼着声道:“要不是有人先扰我清梦,我也没这么好兴致半夜跟你联络兄弟感情!总之,你收拾好东西,我明天来接你回家!”
“什么?为什么?事情都摆平了,不用了吧?”单竟可不愿意现在放弃,很快他就可以调出七部正式着手调查简氏的帐目跟言言的死是不是有关系。临门一脚,怎么能善罢甘休。
“事情都摆平了?”单竟辉拍着自己的额头道,“大哥,今天晚上简氏大地震,你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地震?”单竟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单竟辉无力地叹了口气,忍着气解释道:“你以为已经摆平的那件事,简济宁改口了。明天,简耀东就会在会议上宣布把财务七部拆分出去成立新公司,老板是简济英。你在简氏为了简济宁跟简济英作对,现在简济宁自己倒戈,你已经山穷水尽。简济英容不下你,简耀东也不想你插手简氏其他产业,所以,你这个执行董事可以收拾包袱回家了!”
“什么?”单竟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怎么会这样?”
单竟辉有些受不了地把电话拿远,隔了几秒确定单竟吼完了才又说道,“我早告诉过你,简济宁是标准的太子党。你居然支持简济宁反他大哥,你吃错药了?”
“等等等等!”单竟有些接受不了地抬起手,仿佛是要阻止电话那头的单竟辉继续把话说下去,“竟辉,这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我先找简济宁,然后再给你电话,就这样。拜拜!”
听到电话断线时发出的“嘟嘟”声,单竟辉到没什么脾气,反正已是既成事实,他只要记得明天去简氏把大哥风风光光地接回来就是了。
一挂断电话,单竟就去隔壁房间找简济宁。“济宁,你睡了么?济宁?”扭开房门,简济宁的床上空无一人,被子都是冷的,显然已经走了很久。单竟想了想,又拿起电话,拨到简济宁的手机。
简济宁不在自己办公室,他在简氏最高层,38层的天台上。一个人,坐在天台的围栏上,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送走Stanley,他几想打电话给单竟交代这件事,却怎么都提不起勇气。现在好了,不用他再挣扎,单竟自己主动打电话过来了。直到他把手机捏地发烫,电话铃声始终没有停止。简济宁终于摁下了通话键。
“济宁,你在哪里?”电话一接通,单竟焦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竟,对不起……”简济宁艰难地开口。
单竟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听到简济宁这句“对不起”,他知道,什么都不用问了。本该发火的,心积虑这么久,努力争取了这么久,明明就差一步,应该发火的,可单竟却竟然是无比地平静。“你真的答应你大哥,把七部让给他了?”
“对不起。”
“究竟出了什么事?”单竟努力地吸气再吸气,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对不起,对不起……”简济宁却只会说这一句了。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他,除非谢适言死而复生。
“你现在在哪?我马上来找你!济宁,喂喂……”电话挂断了。
单竟再拨电话过去,那边已经是盲音。忍着气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单竟终是压不住火,狠狠地把手机砸在了墙上。“懦弱无能!烂泥扶不上墙!”他用力踹了房门一脚,暴吼了出来。
已经挂断电话的简济宁自然没有听到单竟说了什么,即便听到了也只会觉得他说得太客气。捉着电话的手已经汗湿,简济宁无意识地松开五指,那只手机立即从他掌心里滑了出来,以一种决绝的姿态从38层高的上空直坠街面,四分五裂。
认识谢适言是四年前,他来应聘简氏初级会计的工作。以他夜大的学历本来是不符合要求的,但不知为什么,跟着公司人事来看人的简济宁一看到他那种不顾一切也要成功的眼神就被震住了。那种眼神太像他当年在英国求学时的背水一战,同病相怜,简济宁开口录用了他。一年多的时间,简济宁悉心教导他栽培他,把他当自己最好的朋友毫不设防。他说要用钱,他问都不问一声,就把自己多年的积蓄全拿了出来交给他,到最后连自己的心都搭了进去。简济宁自问没有一点对不起谢适言,可他得到了什么样的回报?如果没有谢适言,简济宁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他自己是喜欢男人的;如果没有谢适言,简氏的帐目不会泄露出去连累他在财务部待了六年都动弹不了;如果没有谢适言,他不会这样被大哥拿着把柄不断要挟!谢适言简直就是他命中的克星,把他整个的人生摧毁殆尽。“谢适言!谢适言!”简济宁忽然站起身,对着一片黯淡的虚空大声喊了起来。然后,无助地蹲下身抱住自己失声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完结上半部,其他没什么好说了。

最后的谢幕曲

简氏常例行政会议,每两个星期的星期一召开一。这人到地特别齐,还在放大假的简济宁也早早地坐在了会议室里。
1点,会议正式召开。简耀东坐在主席位上,习惯性地环视了整间会议室一圈,清清喉咙道:“在开会之前,有几件事要宣布一下。第一,我们的执行董事单竟单先生,实习期满,前几天我们的合作伙伴启远主席单竟辉亲自打电话来向我要人。竟,打虎亲兄弟,看来伯父再怎么舍不得,也不得不放你走了哦!”
单竟微笑着欠了欠身,推辞道:“伯父你说笑了。”
听大老板一上来就说了这么一段客套话,气氛也轻松了。大家都三三两两地向单竟倾吐着离别之情,不舍之意。却是一直安静地坐着的简济宁听到这消息猛地站了起来,带倒了椅子也一无所知,惨白着脸只这么直直地看着单竟。
简家二公子这的动静实在太大,所有人都给他吓到了。整间会议室里忽然鸦雀无声。“济宁,坐下!”简耀东皱着眉呵斥简济宁。
简济宁充耳不闻,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就这么死死地瞪着单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简济宁!我让你坐下!”简耀东这一是真的生气了,音色一下子变得冷冽无比。
Philip见简济宁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知道是怎么都不可能让他把他爹地的话给听进去了。于是,站起身绕到简济宁的身后,替他扶起椅子,把人摁了回去。“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济宁。”他轻声提点他。然后又笑着抬头招呼单竟,“看你的人缘多好?要我们的简二少认可说好的员工,整间简氏都不多了!连我,都不知道算不算是呢……”
有Philip这么一插科打诨,气氛果然又活跃了,简耀东适时地公布了第二条消息。“这第二件事嘛,财务部总监简济宁从今天起取消休假,升为公司运营总监,办公室搬到37楼。”
简耀东的话音才落地,还没等其他与会成员说恭喜,又轮到单竟呼地站了起来,地看着简济宁不作声。
气氛实在古怪,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住了Philip,希望他能再解围。可Philip自己都快崩溃了,天知道这两个年轻人在搞什么。
好在,单竟并不需要Philip过来强行把他摁回位置上去。只隔了几秒,他就反应了过来,若无其事地对简济宁笑道:“济宁,恭喜了!升职这种事,不请客我可不饶你!”
简济宁的大脑一下子轰鸣起来,就像龙卷风过境一般,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他情愿单竟直接问他是不是用七部换了运营总监的位置也不要听单竟说这句“恭喜”。不是这样,不是你想的这样……他在心里疯狂地喊着,却仍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看单竟自己坐了回去,简耀东也不禁暗赞这个年轻人心理素质过人。于是接着道:“那么最后一件事,简济宁升职后财务七部无人监管,董事会决定把财务七部独立出来成立新的子公司,由简济英担任总经理。”说完这条消息,简耀东顿了顿,意犹未尽地问道,“这么一条好消息,你们是不是应该全体起立鼓掌庆祝啊?”
有大老板一句话,所有人自然是无有不从,很快,会议室里的掌声就响了起来。
会议结束后,简济宁被单独留了下来。
“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请单竟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简耀东亲自泡了杯浓茶给简济宁,他知道简济宁现在需要这个。整夜未睡,他的脸色难看地与死人无异。
“……为什么?”简济宁的意志已经全然崩溃,帮不了他进行任何的思考。
“单竟这么旗帜鲜明地反对你大哥,你以为把七部交出去了以后你大哥还能容得下他?”简耀东转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这件事是你大哥先通知了启远的单竟辉,单竟辉再打电话给我要人,总算是没闹出什么大笑话来。你大哥理地很得体。”
简济宁一仰头把整杯浓茶都灌了进去,那茶味果然苦得难以下咽。
“济宁,我不知道你跟你大哥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一,你真的做得很错,很让我失望!”简耀东冷着脸凝声道,昨天晚上接到那个电话他气得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要不是Philip劝住了,他几乎连运营总监的位置都不想给简济宁了。“济宁,你是当头的知不知道?下面所有人都看着你,听你的命令行事。你自己反水倒戈,你让别人还怎么跟你?”
简济宁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空杯子。现在,他整个人就像这个空杯子一样,什么都剩不下了。
简耀东见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强忍着动手揍他的冲动教训道:“希望你坐上运营总监的位置以后能有所长进,不要再像今天这样没有担当了!去看一下单竟,给他道个歉。出去吧!”
简济宁默默地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却没有直接去单竟的办公室,而是捂着嘴冲进了厕所。他一手扶着水池一手摁着胃部翻江倒海地呕了起来。但从昨晚到现在总共只喝了一杯浓茶的他根本什么都吐不出来,所以只是干呕而已。胃里的苦汁反上来又吐不出,呛进气管。眼泪让视线一片模糊,而渗入鼻腔的一部份泪水又让他渐渐无法呼吸。简济宁打开水笼头不断地把冷水拍到自己脸上来掩饰溢出的泪水,却最终捂着嘴哭了出来。

单竟在自己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在简氏的时间不长,半年不到。私人物品到是积累了不少,理理也有大半个纸箱。他拿起那个简济宁送他的水晶镇纸,摩挲了半天,轻轻地抛进了垃圾筒里。
“竟,我们能谈谈吗?”简济宁终于收拾好自己,出现在了单竟的面前。从七部一路走来,迎接他的都是冷漠而异样的目光。可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如单竟一人的那么冰冷无情,那么让他痛彻心肺。
单竟走到窗口,把百叶窗帘放下,转身问道:“谈什么,简先生?”

“竟……”这样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简济宁根本说不出话来。
“简先生还是叫我单先生比较好。其实我到现在才发觉,我们俩的关系根本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熟,熟到可以互相称呼名字的地步。”单竟的话一样冷漠地毫无感情。
“竟,你别这样……”
“看来简先生是没什么话要跟我谈了,那么,告辞。”单竟不耐烦地抱起纸箱准备离开。
“竟!你别这样!别这样对我!”简济宁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在公司的情谊被他背叛了毁掉了,那么连私人的情谊也什么都不剩了么?“是大哥逼我的,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哦?他怎么逼你?”单竟冷笑着问。
简济宁被问住了,忡怔着抬起头望住单竟,隔了半天才微微摇头,“我,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说不出来?简济宁,我真的从没见过一个人像你这么……做作!简直无法形容!”单竟再抱起了纸箱,绕开简济宁走向大门。
“竟,你别走!”简济宁却忽然扑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默默垂泪,“你别这样,我,我……喜欢你,你别这样对我……”
听了这句“喜欢”,单竟的心莫名地涩了一下。但很快地,这种酸涩又变成了厌烦。“喜欢?那么对你大哥呢?这么顺从,该是刻骨铭心的爱了吧?”
“没有,真的没有……”简济宁拼命摇头。
“没有?”单竟擒住他的手腕步步紧逼,“在九寨沟跟他吵了架就来找我寻求安慰,在公司里跟他闹不和也来找我当渡劫的桥,还说不是?”
“没有!没有!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真的没有这么做!”简济宁彻底崩溃地痛哭了起来,“是他逼我的!在九寨沟那是他要强迫我,我用瓶砸他,我以为我杀了人,所以才……”
“所以才想在坐牢之前先破了?就像女人总希望在世界末日之前终结女之身?”
听到单竟这么犀利恶毒的评语,简济宁吃惊地瞪大眼睛。“竟,你……”心头微微凉了下去。
单竟却并未有所觉,他伸手拭过简济宁颊边的一滴泪,淡淡地说道:“简济宁,你这种哭哭啼啼的样子,真的让我很厌烦!”他一把把人推倒在地,打开门,不顾而去。
走出简氏大楼,单家的车子已经等在门口。而除了单竟辉,远在瑞士的单震洋也出现在了单竟的面前。
“大哥,不好意思。为了公司,只能大义灭亲了。”单竟辉接过他手上的纸箱笑着道。
单竟拍了拍他的肩,他知道这是竟辉为他好下台找的借口。
“玩够了?玩够了就回家!”单震洋却比单竟辉直接多了。“一个小医生也想在简氏搞风搞雨?笑话!”
单竟不答话,而是倏地转身回头去望简氏大楼。在简氏的第37层,最大的那个房间,有一盏灯亮了起来。
“怎么?还舍不得?”单震洋不悦地皱眉。
“不是。我想我终于渐渐开始明白这个游戏要怎么玩。”单竟扭头对单震洋和单竟辉笑了笑,“我们回家吧!”简氏,简耀东、简济英、简济宁,今天的耻辱,还有言言的血债,他日我单竟必定一笔笔地讨回来!

简济宁一直在原地坐着,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觉得冷,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冷,丝丝寒意,冷得他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也许,人到了非常时期,就会有种奇异的麻木和镇定,那是一种独特的保护机制,保护自己的精神不至崩溃。
“知道你升职,我特地让人买了件小礼物送来。”简济英的声音不知何时出现在办公室里。
简济宁茫然地抬起头,这才发觉他居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新办公室。可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呢?简济宁却一点都记不起来。
随手把简济宁握在手里的水晶镇纸扔到一边,简济英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人都已经走了,还留着东西有什么意思?水晶这么冷,晚上能解你寂寞么?”
简济宁如触电般颤了一下,急忙从他身边逃开,指着大门道:“滚出去!”
然而,话音未落地,迎面便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简济英赤红着眼猛扑了过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命令我?”他一手摁住简济宁的脖子,一手去扯简济宁的衣服,“情愿便宜了外人也不愿给我……送上门去还给人扔出来,犯贱!”

“放手!放手!简济英……你疯了!放手!我要叫爹地了!放手!”简济宁放声尖叫起来,他拼命挣扎着,外套却仍是很快被简济英扯了下来。简济宁伸脚去踹他,却被更为身强力壮的简济英隔开,然后重重地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
简济宁一下子没了声息。简济英看着他的身体因痛楚而缩成一团,只觉得他那张煞白的脸美地更为惊心动魄,颤抖的躯体那么无依,彷佛要把他怎样都可以。咽喉都仿佛是被无形的手给捏住了,呼吸困难,身体更是燥热像吞下了一团火。“叫爹地?叫爹地一起上吗?啊?”他兴奋地喘着气,动手撕开简济宁身上的衬衣,看到有人在他的腰腹部留下了暧昧的印记,心里郁火难耐,又是重重地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然后是腰上。“果然给人用过了……”简济英发觉自己很难分得清楚对这个弟弟的感情。憎恨,应该是憎恨吧,既恨他引诱他,又恨他不知廉耻。
简济宁痛地全身痉挛,唇齿间因耻辱而发出哀吟。趁简济英撕开他的衣服发怔的一瞬,他一脚踢在简济英的脸上。然后急忙咬着牙爬到茶几边,用尽全身的气力一拳砸在茶几桌面上。随着巨大的“哗啦”声,有机玻璃制成的茶几面成了一堆碎片。
被那一脚踹翻在地的简济英还想再扑过来,却发觉简济宁已经捏着一片玻璃碎片抵住了他的咽喉,形势再倒转。“你动一下,我就杀了你!”简济宁目光凶狠地瞪住简济英,抬手擦去不断从嘴角溢出的血迹。
简济英犹不相信,向来懦弱的简济宁怎么可能会有杀人的勇气?他试着动了动胳膊,谁知,简济宁二话不说,捏着玻璃碎片的手往前一送,脖子上的血就喷了出来!“你敢?”简济英惨白着脸往后缩。
“我已经杀过一个,还会在乎再杀第二个吗?”简济宁的眼底却尽是疯狂。
“济宁,你冷静点、冷静点!”简济英头皮一阵发麻,无论他缩到哪那个要命的碎片就跟到哪,而简济宁的眼神,冷酷地就像死神。
“滚出去!”简济宁用刻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语音之中毫无抑扬顿挫。“别让我说第三遍!”
“好,好,我滚!”简济英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危机解除,简济宁却仍是跪在原地没有起身。听到房间里有类似水声的声音出现,他有些奇怪地四下找了找,这才发现原来是他的右手一直在流血,可他却一点都没有痛的感觉。抬起手,慢慢地把手伸到自己唇边,试探着舔了一下,那种茫然无辜的神情看起来让人好生心动。血液的腥甜气味奇异地能给简济宁一种安心的感觉,使他满足地仿佛品尝到了什么绝世珍馐。“……如果你消失,就好了……”简济宁望着门口,轻声低喃着。在他的脑海里,他清楚地听到,有一种类似皮筋一样的东西,被拉伸至极限,然后“啪”地一声断裂。
最后的堤坝终于被冲毁,洪水滔天。

作者有话要说:几件事:
1、上半部到此完结。再提醒别问我也别这么快确定谢适言究竟是不是简济宁杀的,要揭这个谜团为时尚早。太快认定谁是凶手OR有没有凶手会影响对下文的理解。
2、本人刚换了新本,磨合中,脑子快,手慢。SO,下半部啥时更新不确定,只可以保证不会太晚,且一但开始更新就会很稳定。没更新之前你们可以多刷新。
3、在码浮生如斯的时候曾答应过会给那一对CP写番外,跟这篇的CP一起写。虽然,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这事……但既然答应了,我一定会做到。SO,近期会有一个番外更新。
、……没啥好说了,有问题尽管问,剧透的问题不回答。
5、谢谢大家一路陪伴。

分岔路(上)

在香港商场上,曾流行过这么一个说法。恒嘉地产的贺家两兄妹,如果说贺承希是活阎王的话,那么他的妹妹贺以枫至少是个血腥女罗刹。对于这种不客气的说法,天生丽质待字闺中的贺以枫到是没什么太大的抗拒。在她看来,商场之上利益为先,犹如一个鳄鱼潭,与其被人欺,不如让人怕。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态,同时又继承了贺承希凌厉的商业手腕,在恒嘉地产由贺以枫当家作主后,恒嘉的一干大小员工与对手究竟是存活在何等的水火热中,似乎不需赘言。
都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重道理除了姓贺的一家大小,与贺家有关的人等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同样体会刻。对恒嘉的高级职员而言,每天牺牲睡眠时间上午9点不到就开始开会,天天如此年年如此风雨不改,的确是让人难以忍受。但如果把会议改到下午甚至是晚上进行,应付老婆查勤却是件更为复杂的麻烦事。那么对恒嘉的对手而言,贺承希的不动声色和雷霆一击虽然可怕但至少也是有迹可寻,大可自行注意不要踩到他的底限以保平安无事。但贺以枫的喜怒无常和犹如羚羊挂角的行事作风就真是让人头痛不已了,往往还没真正明白到究竟做错了哪一点,灭顶之灾已近在眼前。
毕竟是个女人,早晚要嫁人改姓,到时候娘家的产业总要放手,要不要这么狠啊?吃过贺以枫亏的人们私底下常常这么抱怨。贺承希是摆明立场诚然是个断袖了,那么作为贺家老三的贺承林你就不能争气点,生个继承人出来煞煞贺以枫的威风?好事者们也同样这么期待着。唯一遗憾的是贺承林本人却并未有此自觉,照旧当他游戏人间公子,没有定下来的打算,实在令人气闷。
正是因为如此种种的不如意,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开始怀念当年那个冷漠强悍说一不二的贺承希。所以,今天,当贺以枫突然把常例会议改到上午1点进行,并且在会前就要求各位同事们长话短说,以免耽搁了她去机场接大哥的时间安排,整个会议室的职员们都激动地几乎不能自已似乎也就是一件十分可以理解的事了。
“怎么?都很期待我大哥的回归?我就这么令你们不满么?”贺以枫见状一边抚着自己的发端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其实,假如撇除贺以枫恒嘉地产主席这重大地压死人的身份地位和她摧枯拉朽的行事作风,她本人仍是一个极为吸引人的女性。风华正茂面容娇好,即便生为一家上市公司的主席,她的形象也仍是一贯的明艳靓丽时尚女郎,而非古板保守让人难分性别的“女强人”。以至于上任之初,有不少青年雄性曾幻想过以自己的男性魅力征服这匹万众瞩目的胭脂马,财貌两得。当然,很快地,贺以枫就以自己的行动让这些荷尔蒙分泌过于旺盛的少男们捧着一堆被伤透的玻璃心铩羽而归。前车之鉴太多太惨烈,以至于恒嘉的高级职员们面对贺以枫再生不起丝毫地怜香惜玉的妄想,只对着一脸娇怯天真的贺以枫齐心合力地摇头。

贺以枫微微一笑眼波流转,似乎极满意将这些自视甚高的男人们镇压地犹如一只只弱鸡。“看来我的表现也足够向我大哥交代,好了,我们开始吧。”
一干同事们的面上立刻显出石化龟裂的神情,却是敢怒不敢言。不是说贺以枫不好,事实上她的确很好,能力强眼光准,只是,只是……这个女暴君!

女暴君在机场见到贺承希却完全是另一种状态。“大哥,这边!”看到贺承希拉着行李箱出现在通道上,贺以枫用力挥了挥手,就冲了过去猛扑进贺承希的怀中。
贺承希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住她,却仍是迟疑了一秒钟后才放松自己抱住了她。“公司不忙么?”
“我是老板,忙不忙还不是我说了算!”贺以枫满不在乎地说着,四下张望了一下才问,“……他,呢?”
“明宇要回家见他姑妈,我跟他分头行动。”贺承希淡淡地应道。
只这么一问一答的工夫,贺家的其他成员也都围了上来。“承希,好久不见!黑了一点,不过精神多了!”贺承林的母亲姚晶笑着上前与他拥抱。
“是吗?大概是海风吹的。”贺承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跟卓明宇在地中海住了大半年,只说“黑了一点”,而不是说他“黑得发亮”姚晶真是很客气了。比如关Uncle就赞他现在的状态是:一关灯,伸手不见五指。
“大哥,地中海好不好玩?有没有什么艳遇?”相比姚晶的客气,贺承林却是满不正经。
贺承希笑而不答,只对着勾着贺承林手臂的小美女问道:“新女朋友?以前没见过。”
“贺承林!”小美女闻言顿时拉长了脸,摔开他的胳膊扬长而去。
“Sweet!Sweet!”贺承林急忙追过去,边跑边回头指着贺承希道,“大哥,算你狠!晚上回去再找你算帐!”
一直在一边站着的贺永智大笑出声,拍着贺承希的背道:“顽皮!不过承林换女朋友的速度的确是太快了,看了就头痛!”
贺承希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轻声道:“爹地,好久不见。”
贺永智没有在意他这一举动,只点点头道:“我们回去吧。”
“我在酒店订了房。”贺承希站着没动。在离开香港前,他就已经把自己以前住的那套别墅送给了一直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四姐。现在他回来了,如果不想住卓明宇家的话就只有住酒店。
“胡闹!都回来了还住什么酒店?跟我回家!”贺永智转头轻斥道。话语虽然是责备,眼神却是请求。
“大哥……”贺以枫轻轻摇着他的手臂。
“承希,阿姨炖好汤了,回去尝尝好不好?”姚晶也跟着出声。
贺承希用力一闭眼,止住那阵恍惚的晕眩。他并没有与他们和解,一直没有。但当他把恒嘉的所有的权利全部移交,凭借恒嘉的力量要找出贺承希的所在并且不时地侵入到他的生活中,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更何况,贺承希从不认为他离开香港是逃亡,所以根本没这个必要刻意隐瞒他的行踪。他以为冷漠以对会令他们知难而退,却没料到他们的耐心比他想象中的好了很多。当无论他如何拒绝,他们却仍可以毫不气馁地以更温柔更耐心的态度出现在他的身边,贺承希发觉自己真的有些束手无策。
那么,你究竟是拒绝不了还是不想拒绝呢?不由自主地,贺承希想起了卓明宇的话。承希,我不是要你做出什么选择,只是希望你能在做出任何决定前都能平心静气地把所有的一切都考虑清楚,不要冲动。这就是贺承希为什么会回来的原因,除了因为担心一个人非得回来看看不可,他更想弄清楚自己的心情。“爹地,我这回来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边吃边谈好不好?”贺永智急急地拖着贺承希的手就往车子走去,想做到既成事实,令贺承希无法拒绝。
贺承希的心头略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却终究没有再拒绝贺永智的邀请。

晚餐时的气氛很好很热烈,菜色也全都合贺承希的口味。特别为贺承希整理出来的卧房也完全是按贺承希一贯的品位进行的装修,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十分到位。可是贺承希却仍然睡不着,他以为他会做噩梦,却没想到连让自己入睡都这么困难。下楼想去喝杯水,却意外地见到了贺永智端着咖啡杯坐在客厅里发呆。“爹地,这么夜了,你也睡不着?”
其实,只说贺永智在发呆并不太准确。他一直都是望着客厅里的那张餐桌,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温暖、温馨。听到贺承希的问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哦,在想刚才那顿饭……明明很早以前就可以是这样的,是爹地自己错过了太多。”
贺承希怔了一下,双手插在睡衣口袋里,低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毛绒绒的拖鞋没有吭声。
“你睡不着?是不是因为时差的关系?爹地去给你倒杯牛奶。”贺永智站起身,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就往厨房里走去。
“不!”贺承希急忙叫了一声,镇定了一下神色才急忙解释道,“这种事应该我来。晚上喝咖啡不好,我给你泡杯奶茶好吗?”

贺永智似乎完全没想到贺承希会这么做,欣喜若狂地点了点头,连声说好。
贺承希的心头再度略过一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是难堪还是酸涩,只一回头便往厨房里去了。
当贺承希递了奶茶给他,自己又端了杯牛奶坐到贺永智的身边,贺永智不禁极满足地长舒了口气。“你说这回来是想要爹地帮你一个忙?”
“嗯,”贺承希极认真地道,“我想见济宁一面,说实话,我很担心他。”
“简氏的简济宁,你在英国时的学弟?”贺永智有些意外地扬眉,“简济宁刚刚升职当简氏的运营总监,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贺承希用双手握住杯子慢慢地说道:“工作上的事我从来不担心他,但他的个性却实在不能让我放心。简耀东一向不喜欢我,更不喜欢我跟简济宁接触太频。所以这件事只能拜托爹地了。”
贺永智苦笑着摇头,“你要爹地带你去见简济宁只不过是小事一桩,只是……承希,你这么为简济宁设想不令他为难,是不是值得?爹地不想你对任何人放低姿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爹地。”贺承希完全明白这是贺永智对他的珍惜和爱护,“但如果能够达成目的而不伤害到任何人,稍微放低一点点姿态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我会回来是因为担心Vincent,既然是出于对他的关心,又何必做令他为难的事?”
“OK,这件事我来安排。”贺永智没有在这种小事上跟他纠缠,改口道,“既然说完了他的事,我们来谈谈别的。承希,即便你不想再回恒嘉,爹地也仍然希望你能生一个继承人。小枫毕竟是女孩子,早晚要嫁人。不是说因为她是女儿,我就不把她当自己人,而是假如将来由她的孩子继承恒嘉会很麻烦。”
“爹地你知道我跟明宇在一起了。”这个话题在贺承希离开香港后已经不是贺永智第一向他提起,甚至还用了一些超过他容忍程度的手段。“即便小枫将来的孩子不能得到你的承认,还有承林。况且,我不认为恒嘉一直把持在姓贺的人的手上对恒嘉会是一件好事。恒嘉任何时候都只是需要一个英明的掌舵人,至于他姓什么并不是那么重要。”
“难道承希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要一个孩子?我知道你跟明宇的感情很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等你老了,我们都不在了,甚至也许明宇也走在你的前面,你一个人要怎么办?”贺永智的问话却是很坦然很直白。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难解决,但这不代表爹地你可以不断地往我床上塞女人。甚至还有一个居然爬上了卓明宇的床!”说到这个话题,一贯事冷淡如贺承希也有些压不住火。换作任何人,在渡假期间不断被不同品种的女人骚扰,甚至在他跟卓明宇亲热的时候都会突然从床上或者是浴室里冒出来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再去维持他那该死的绅士风度。
被抓到自己的错,贺永智有些尴尬,可他却不能分辩说那是因为那个女人没有职业道德,他已经扣了她的佣金当罚。很明显,如果他敢这么说,贺承希一定扭头就走。
“好了,爹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至少目前为止,我不希望我跟明宇之间再有第三者插入。如果将来男人和男人也能生孩子,我会很乐意跟明宇生一个,但这不代表我会为了孩子去找代理孕母。如果我不能爱孩子的母亲,那个孩子会变成什么样?难道我本人不已经是最好的例子?”贺承希平心静气地申明自己的立场,语气却是不容质疑。他不希望再有同样的事发生,一都不可以。
听到贺承希的这番话,贺永智当时的脸色真是难以形容。他显然是被男人生孩子这个说法给雷到了,但贺承希的语气却正常地像在跟他讨论公司的事。至于后面的那些话,又是不是代表着贺承希始终无法释怀以前的事呢?贺永智完全不敢想下去。最终只能拍着他的膝盖道:“你坐了一天的飞机,早点睡吧,别太累了。”可说完这句,他本人反而比贺承希更早落荒而逃。
贺承希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叹了口气,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刚想回房就收到了同样因为时差睡不着的卓明宇的短信。“回家的感觉怎么样?”贺承希侧着头想了想,回复道:“很好,却很不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标题:
意思是人生有很多条分岔路,也许只那么一步,所有的一切便全然不同。

分岔路(中)

“回家的感觉怎么样?”第二天在某个咖啡厅见面,贺承希原封不动地把昨晚的那句问话扔还给了卓明宇。
卓明宇叹着气摸着自己的脸问:“你说,我是不是要去做个美白护理什么的?”
贺承希的眉心跳了两下,说道:“你之前还不是自夸有男儿本色么?”
“可是姑妈和警局的同事们都说我就跟黑碳头一样……”卓明宇趴在桌上哀怨地叹息。

贺承希静默了一会才勉强出声安慰他:“我们马上就要回纽约了,几个月就会白回来的。”他实在不想见到卓明宇在家里做美容,用西班牙或者意大利的海底泥敷着脸走来走去,他脆弱的神经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
地中海可能有这世上最好的海岸,但同时也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阳光。两个“黑人”面面相觑很久,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在地中海的假期很愉快,而且那边的人的皮肤都黑,他们俩又是男人根本就不觉得“白”算什么重要的事。可是一旦假期结束,这种诸如“煤炭掉进饭团堆里”的揶揄却着实听了不少,而且贺承希绝对相信卓明宇的朋友们形容起他来比他身边的人更不客气,也难怪卓明宇这副行状了。
“对了,那件事问了么?”好在卓明宇也明白自己并不是靠脸吃饭的小白脸,很快振作精神换了话题。
“你想听什么样的答案?”听他有此一问,贺承希却忽然露出了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你以为我爹地会帮你说话?”
贺永智恨不得他立即在这世上消失!否则怎么会这么卑鄙地使用超限制战?故意找个女人让承希误会,好让他们分手。卓明宇拉着贺承希的手,捶胸顿足地叫起冤来,“承希,那真是唯一的一个啊……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骗你……”
贺承希却不为所动,只是这么冷冷看着他,道:“我说过只有一个方法才能让我真正安心。”
要证明前面的清白就要奉上后面的清白……卓明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额上划下几滴冷汗,悔不当初。早知道会演变成那样,在发现有个女人从他床上钻出来的时候就该叫承希过来一起理,而不是私底下给她钱打发她走人最后又被承希看到,简直跳到海里都洗不清这冤屈了!“这其实是两回事……”他努力试图分辩。
“可我觉得只有那样才能证明你爱我。”贺承希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爱你也不代表愿意被你爆菊好不好?卓明宇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正想着措辞,卓明宇就敏锐地听到身后有相机连拍时发出的“咔嚓”声。“什么人?”他猛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咖啡厅门口彬彬有礼地拦住了另一个陌生男子,很快从他的背包里拿出相机抽出记忆卡走了过来。
“贺先生,好久不见。”那位西装男恭恭敬敬地跟贺承希打招呼,把记忆卡递给他。
贺承希没有接,而是维持着他一贯冷淡的面目道:“你帮我理就是了。”
卓明宇毕竟当过警察受过特训,虽然只跟这个男人见过一面也很快把人认了出来。“你不是承希派去保护小枫的Alan吗?”
身为专业保镖,Alan的样貌绝对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就认不出来的那种,因此听到卓明宇有此一问他立即笑了起来。“卓先生果然好眼力。贺小姐说现在贺先生比她更需要我。”然后,似乎是为了不要让贺承希误会似,他又急急补充,“贺小姐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不希望贺先生被不相干的人骚扰。”
贺承希的态度仍是冷冷的,给个笑脸都难。“既然如此,Alan你就多费心了。”
Alan敏锐地感觉到了贺承希的冷淡,立即起身道:“那么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目送着Alan起身离开,卓明宇又恢复了笑脸,“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贺承希有些不快地放下咖啡杯,扭头望着窗外。“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做不做是他们的心意,但领不领情只看你的心情。”卓明宇比任何人都明白贺承希的矛盾,“承希,其实大家都清楚他们根本没有立场去逼你接受些什么。如果现在你觉得痛苦,那么究竟是因为觉得麻烦受到了骚扰,还是……仅仅是因为他们?”
如果仅仅只是觉得麻烦受到骚扰,贺承希根本就不会感到痛苦,甚至这种小麻烦完全不会给他产生任何的困扰。这一点,贺承希跟卓明宇也都一直很清楚。贺承希沉默了一会,忽然又兴致全无地说了实话。“其实那个女人……是从我房里出去的,因为我告诉她,贺承希在隔壁房间。”明明一直都期待着真相大白时卓明宇哭笑不得的表情,可到现在真正看到的时候,贺承希却没有了诡计得逞的快感。“其实这段时间,爹地、他们所有人的所作所为带给我的并不仅仅只是麻烦……或者,也曾经觉得快乐,无论有多短暂。我能理解小枫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同样能明白为什么承林到现在都不肯正经找个女朋友……可是为什么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
“恨他们吗?”卓明宇握着他的手低声问道。
贺承希默默地摇头,“我明白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对他们,真的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只是觉得,有些东西真正想要的时候得到了那是幸福和完满,事后再弥补的话,无论有多好,那种滋味也都说不清楚了。”
卓明宇没有说话,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到底意难平。他很清楚这根刺一直扎在贺承希的心里,只要还拔不出来,他永远不可能真正原谅他的家人。心口被扎了根刺自然是疼的,但已然习惯了这根刺的存在再要大动干戈把它□,那究竟又有多疼?贺承希从来都是有自己独立意志不受他人影响能够亲手掌握自己命运的人,除了保护他安慰他引导他,卓明宇不会再做其他任何事,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不想贺承希受到伤害。“你学弟的那件事你爹地怎么说?”
提到简济宁,贺承希也恢复了精神,吸一口气道:“他会安排。”
卓明宇到现在仍不太明白自己的爱人跟他的学弟之间的交情究竟是个怎么样神奇的存在。“我真是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会只凭一封邮件就认定了他一定是出了事?”
“不是一封邮件,是很多封邮件,我都说了好几遍了!”贺承希不悦地反驳,隔了一会才继续道,“我认识Vincent的时候他才16岁,他的精神状态……很有问题。”
“可是他很有能力?”卓明宇知道贺承希从来不会看重一个弱者。他会保护他们,但绝对不会分神在意他们,这是两回事。
“是的。他看起来很……很虚有其表,但他的专注力非常地可怕。当他真正潜心沉入一件事,能够爆发出来的能量简直让人难以想象。我记得我刚认识他,他才去英国半年,但是……已经染上了毒瘾。他把可卡因当奶粉一样大包大包地吃,这种堕落的日子维持了大半年,他把他爹地给他的三年的生活费在短短的半年内用个精光,连车子都卖了。然后,他振作精神,决定戒毒。跟我的情况不同,在医院里接受最好的治疗,身边都是支持我的人。他没有,他没有这样的条件。没有医生,没有指导和帮助,甚至没有人支持。他身边的人都在吸毒,生活的圈子、住的地方,只要一出门就能接触到毒品。毒瘾发作的时候得到毒品会很容易,尤其他……很吸引人,我相信很多人会很乐意免费给他提供点什么,仅仅只是为了让他不要这么难受。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他把毒瘾戒了。毒品就在手边,只要一伸手一句话就能得到,可是他戒了,你能想象吗?那时,他才16岁。”
卓明宇张口结舌,半天才挤出一句。“真是条硬汉!”
贺承希微笑起来,“但愿你见了他还能这么说。在那之后,我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他太容易受到引诱,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目标。可是又太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包括学坏。然后,他跟着我在英国学习金融投资。我大学毕业后借了点钱给他,帮他开了个帐户,他必须靠自己赚取大学期间的一切费用,因为他不能让他爹地知道他曾经染上毒瘾。那是背水一战,谁都会有压力,但是当他大学毕业,他让自己成了富翁。三年,没有人在身边支持照顾、自己赚取学费和生活费、金融市场的瞬息万变足以让人发心脏病、身边的人都在用毒品麻醉自己的神经,他没有复吸、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在香港为自己赚了一幢海景最好的别墅和一艘游艇。”
卓明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觉得你在说……传说中的人物。”这句话不是置疑,而是惊叹。

“在香港,他是最好的财务人才。专注和沉稳,这种特质别人或许要培训上二三十年也未必能有成就,可他却是与身俱来。我一直希望他能成为香港商界的定海神针,但是,一个没有目标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永远这么稳?他能坚持越久,他的精神就会越脆弱,就像是一根头重脚轻的棍子,或者说,两边极端不平衡的天平。”说到这里,贺承希不是不遗憾的。简济宁可以是最好的,可惜他的光芒和缺陷一样的明显。
“那么这你回来,就是因为感觉到他那个脆弱的重心、支点,又出现问题了?他,又要崩坏了?你觉得,你能治好他?”卓明宇有些好奇。
“至少能让他知道退无可退也至少还有我在,那么,他就不会把自己也毁灭。”这就是贺承希回来见简济宁的目的。

卓明宇猜得到贺承希跟简济宁的见面一定非常地……和谐。可看着几乎要挂在贺承希身上粘住不放的简济宁,这也太亲密了吧?卓明宇地眉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尤其这传说中的简济宁又长得这么地……出色。
“嘿嘿!”卓明宇不得不走上前扯开他们俩,转头对贺承希道:“承希,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贺承希与简济宁同时笑了起来。
“OK,介绍一下。”贺承希从善如流,“卓明宇,我男朋友。简济宁,我学弟。”
两个男人友好地握手。从正面仔细看简济宁俊秀的面容,卓明宇真的很难把“硬汉”这两个字再加诸到他的身上。他的气质并不同于贺承希的冷冽,却是更为地温柔。如果说贺承希是寒冰,那么简济宁就是一泓流水,更轻盈也更剔透。卓明宇心想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贺承希会对简济宁尤其特别了,这样的一个人本来就值得人温柔以对的。
“爹地见到你把他带来,脸都黑了。”简济宁上下打量了一番卓明宇这么对贺承希说道。
“我看到了,那你有没有看到我爹地的脸也是黑的?”贺承希满不在乎地反问了一句。
简济宁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在客厅里的情况,低声笑了起来。“学长永远都是这样敢作敢为,真让人羡慕。”
“Vincent,难道到了现在你仍然没有勇气……”贺承希伸手去抚简济宁的发端,“在给你美国房贷市场资料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很快来美国找我。”
简济宁一点都不意外贺承希会这么说,虽然他从没有跟贺承希提过这个打算。但是,贺承希总会知道的,他总是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的确曾经这么想过,但是现在我已经彻底放弃这个想法了,我觉得……我已经逃避地太久了。”
“你想跟他们一争长短?”贺承希有些意外地挑眉,“你大哥和你三弟?”
“学长觉得我做不到?”在贺承希面前简济宁从不需要掩饰他真正的想法,无论这种想法是对是错。
“我只想问你,你究竟想做到哪一步?让你爹地看见你,或者,得到整个简氏?”贺承希果然没有反对,只是给出指导。“你应该明白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目标。目的不同,手段也会不同。”
“我不知道……”简济宁仍旧茫然,“我只是不想再这样痛苦下去,不想再任人摆布,不想再辜负别人,不想哭,不想被人夺去自己所仅有的。为什么每都是我,遇到这种事呢?就像学长说的,最不能忍耐的就是什么都可以忍耐,我不想这样。如果我不甘心把自己再毁灭,就必须站出来做点什么。”
简济宁很少说“不”,这一点贺承希一直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痛苦到说出这个一直最缺乏勇气去说的字?
“我喜欢上一个人……”简济宁忍住泪把头扭向一边,“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这么痛苦呢?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的,我的困境,可是他根本就不能理解……是我辜负了他,这几个月他一点音讯都没有。就像你说的,人总得给自己找个重心。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他,一直想一直想……你知道的,那种状态,感觉会被渐渐放大……后来,我就对自己说,只要他能回来,只要他还要我……怎样都行,怎样都行。爱情真是可怕……”
“那是因为那并不是真正的爱情。”贺承希与卓明宇互视了一眼,眼底掠过一抹戾色。“Vincent,如果他不能理解而只是一昧要求你的付出,那根本不是爱情。像蟒蛇一样,缠地更紧一点,需索更多一点,渐渐窒息,慢慢杀死人,那不是爱情,是欲望、毒品、麻醉剂。”他伸手用力扣住简济宁的胳膊,强迫他面对着自己。“Vincent,你清醒一点,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回帖的读者,俺争取今天更完,所以,可能会有二更。

分岔路(下)

简济宁没有回答,这是第一,他不想回答贺承希的问题。难道简济宁自己不知道单竟对他并不是全然坦白无私吗?――那未免也太小看简济宁了。即便对感情再无知要求再低,也该明白所谓恋人至少应该是共同进退互相理解的。更何况,在他的身边,还有贺承希和卓明宇这对最好的范本在。可以说,单竟那天的离开就已经让简济宁明白他给自己的,只是虚伪的爱情,如同有毒瘾的麻醉剂。只是即便单竟真是毒品和麻醉剂,那么已经染上“毒瘾”泥足陷的简济宁,要他一时三刻就看清事实戒除毒瘾重新做人又谈何容易?想到这,简济宁只是摇头,“他或者可以停下来不再爱我,但是我可以停下来吗?……我做不到,学长,我控制不了……是我自己,自讨苦吃。”
贺承希几乎要摔一个耳光到简济宁的面上,怒气冲冲地追问:“那么,你想怎么办?就像在英国的时候一样,像滩烂泥?你什么都明白又为什么要让自己一地被引诱?Vincent,把持住自己难道真的这么困难?你还记不记得在英国戒毒的那几个月?那么痛苦,就像剥皮拆骨一样,难道你还想再试一?”
提到往事,简济宁忍不住一阵恍惚,额头沁出了密密的冷汗。那几个月,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被彻底放弃,像是流放一样被赶到英国,周围的环境所有的人都在醉生梦死,于是理所当然地堕落。半年内用掉了三年的生活费,整个人被毒品攫取地如同一具会移动的骷髅,这些事爹地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呢?也许,是知道的,只是不想插手,期待他的自我毁灭。如果不是遇到了学长,很多年以前大概就没有简济宁这个人了。“我还想再试一……”简济宁低声说着,执迷不悟。“也许,我有机会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赌一把?你觉得你有多大的赢面?”而贺承希之所以可以成为令简济宁信服的引导者正是因为他这种无时无刻的冷静和理智。他不会命令强迫简济宁应该怎么做,而只会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上,给他分析每一个选择将会导致的结果。
“我不知道。但是谁能保证自己的感情可以像水晶一样干净纯粹没有丝毫杂质?学长,你可以吗?”简济宁又转头去看卓明宇,目光挑衅,“卓明宇,你敢说你从来没有骗过学长吗?”
被点到名的卓明宇笑出了满身冷汗,心里哀叹着他的诡异运气,真是躺着也中枪。“这个问题……真是挺犀利的……”他苦笑着打着哈哈。
简济宁也显然并没有真正期待他的回答,而是转头望着贺承希道:“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不会骗我,能够关心我在意我,那么就只有一个人……学长,为什么我没有爱上你呢?”
贺承希没有回应,只是长久的沉默。许久才艰难地道:“Vincent,学长一点都不想你受到伤害,你明白吗?”面前的这个人,虽然不曾对他有过像对卓明宇一样的挚爱情浓,可其他的感情却是真的,像对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把他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呵护。这样的用心,并不是为了某一天把他彻底交出去任人伤害作践。为什么所谓爱情总是这么伤人,却又让人难以自拔?
“让我试一吧,学长……”简济宁扶着贺承希的膝盖认真地道,“我知道如果我没有爱上他什么都好办,如果我可以少爱他一点就不用这么屈就自己。可是你的学弟真的就是这么无能,你让我……让我试这一吧。”
贺承希推开简济宁猛站起身,厉声道:“明知道你这么做是错,你还要我支持你?从错里争取一个对,Vincent你到底明不明白这究竟有多困难?”
简济宁不回答,只是含着泪瞪大眼要哭不哭地望住贺承希。
“承希,就放手让他做一吧。”贺承希仍拿不定主意,却是卓明宇更快有了答案。“你这学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只有让他撞个头破血流才会知道痛的。好在感情毕竟不是毒品,至少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大的伤害。”
“你在胡说什么?伤心难道不是伤?”贺承希忍也忍不住地就对着卓明宇开火。
“反正他都习惯伤心了,痛觉神经没你这么敏感。干脆彻底让他伤大的,也就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万一运气好到爆棚,说不定就得偿所愿了呢?”卓明宇却仍是满不在乎。在他看来,感情这种事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不过来,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贺承希这是关心则乱。
“我这回来,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你。本来我是想,如果你的情况真的很糟,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把你带走。”贺承希扶住额头地吸了口气,决然道,“Vincent,你长大了,你应当知道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一应后果,盈亏自负。……OK,我知道感情的事真的很难说对错应该不应该,也许就是你上辈子欠他的。但是Vincent,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我的立场就是,我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到我关心的人。所以,如果将来这件事发展到无可收拾,逼得我不得不出手,所发生的死伤,我希望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很严重的警告,却没有令简济宁反感,反而让他更为安心,至少无论如何只要有贺承希在都不会是山穷水尽。简济宁是决意要赌这一把了,不害怕不逃避。却是贺承希仍显不安,事情一旦牵扯到他关心的人,就总是优柔寡断地让人头痛了。他低声嘀咕着:“难道就非他不可?我是情愿相信你爹地……”
简济宁失笑,“我跟爹地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可以沟通的渠道,又何必到了现在再去勉强?不觉得太刻意了吗?学长,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重拾旧欢也未必还是自己喜欢的,无谓纠缠着不放。”
简济宁这番话说地云淡风清,却把贺承希听得只是一怔,仿佛一直困扰在心头的难题终于得到解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低声喃喃了两句,忽然转头对卓明宇道,“明宇,我们今天就回美国,你有没有问题?”
卓明宇在听到简济宁的一番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现在见贺承希有了决定,当下便问道:“你真的想清楚了,没有……”触到贺承希如撕裂般的眼神,他又闭口不言,只道,“那么,我先走一步去机场订机票,我们机场见。”他上前亲了亲贺承希的面颊,匆匆走了出去。
“学长也一样放不下,是不是?”简济宁了然地说道,“不过总算还有卓明宇在身边,永远支持你,真是让人羡慕。”想到单竟,他们之间如果要有这样的默契,不知还要等多久。
“是,放不下。”贺承希苦笑连连,“感情的事,真的很难说对还是错,所以Vincent你的选择我真的没办法给你意见,你看我自己也是一团糟。我只是尽量听从自己的本心去做决定,一是不要怕二是不要悔。”
“学长你别这么说,你已经教了我很多。”简济宁无比诚挚地道。
“好了,虽然感情上帮不了你,其他的还是可以给你点指导的。关于你们简氏,需要我的意见吗?”贺承希很快恢复如常,微笑着向简济宁问道。
结束与简济宁的谈话已经是下午四点,贺永智见贺承希走下楼便微笑着站起身。“小枫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是在外面订了位置一家人一起吃顿饭,我们现在过去的话时间刚刚好。”
贺承希沉默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后抬起头道:“抱歉爹地,我已经订好了晚上7点的机票飞纽约。这顿饭恐怕不能陪你们一起吃了。”
贺永智呆了片刻,似乎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一个答案。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中做客,随即笑着道:“没关系,一家人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的,你跟济宁把事情谈完了?”
“已经谈好了。”贺承希转身去拍简济宁的肩,“Vincent,我的承诺永远有效。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来美国找我。”
简济宁默默点头,却没有应声。
“永智,这可不太好,你儿子挖角都挖到我家里来了?”简耀东带着几分不满几分调侃地说着。

“简伯伯,Vincent的本事我在英国就领教过了,这样的一个人才给我发现了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手。再说了,您有三个儿子,子承父业也未必非得是Vincent不可,何不成全了我?”贺承希微笑着回应。
“你看到了耀东,我这个儿子我是从来管不了他。你一句话,他有千百句等着。这个官司你们自己去打,我不理。”贺永智大笑着拍着简耀东的胳膊提醒他,“只不过嘛,就算我儿子盯着济宁不放也要看济宁自己愿不愿意,你这个当爹地的摆平自己儿子还不是小事一桩?”
简耀东如何不知贺家这父子俩一搭一唱不过是在给简济宁捧场,有人认同自己的儿子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但高兴之余又隐隐有些被指责的不悦,虽然他到现在仍不太明白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被指责。看着他们俩都有些不自在的并肩离开简家,简耀东不太能理解地摇头感叹,“也不知道这对父子在搞什么,怎么就成了这样?”
简济宁呆呆地坐在沙发扶手上,默默地应道:“因为伤心和……绝望。”这是儿子们的专利,父亲们永远不会理解。
简耀东果然不理解,只正色警告简济宁:“济宁,你知道我不会答应你去投奔贺承希。别再有第三,爹地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明白。”简济宁轻轻地微笑,他已经无路可走,要么生,要么死。

贺永智显然并不想认命,仍在做最后的努力。“承希,真的不能再多留几天吗?”
“还有机会的。”贺承希只这么回答他。贺永智发际的几缕银丝让他的心猛然收紧,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眼里慢慢浮出水气,他低下头,不想让他知道。看到贺永智的鞋带散了,他蹲下身,一个膝盖稍稍下沉,慢斯条理地帮他系好。整个动作做得很自然,理所应当的样子。
贺永智完全没有料到贺承希会这么做,低着头看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颤着手摸上贺承希的背脊,“承希……真的不能原谅爹地吗?”
贺承希努力睁大眼把眼泪逼回去,别过头低声道:“爹地,很多事情,并不是我愿意去做,就可以做得到的。……你保重!”他转头接过卓明宇手上的机票,率先走向了登机口。
跟在贺承希身边的卓明宇急忙把手上剩下的半个汉堡塞进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拜拜,欢迎来纽约玩。”什么的,拎起行李箱就跟着冲进了登机口。
直到飞机起飞,贺承希终于低下头默默地捂住了眼睛。
卓明宇无奈地看着他的侧脸,叹着气把手帕递给他。相比他的学弟简济宁的软弱,贺承希的倔强同样让人头痛。“其实现在跳伞还来得及。”
“不好笑。”贺承希把用过的手帕塞还给他,哑着声道。
“承希,我任何时候都希望你能幸福。”卓明宇伸手揽住他,“如果跟他们和解你可以幸福,那就和解;如果永不原谅你可以幸福,那就不要原谅。”
“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像是你学弟。”
贺承希仍没有笑,他真的没心情。抬起头看着机舱顶,默默地叹气。“也许将来我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可至少现在,我真的没有办法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现在不后悔就够了,以后的后悔留到以后再哭也来得及。”单竟笑了起来,然后又忽然皱了皱眉,“说到你学弟,我有件事差点忘记跟你说。你学弟……是不是有强迫症?”
贺承希闻言,瞬间恢复了冷静。“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我最近在上心理学的课程,正好研究到这个方面。我总觉得,他的房间……所有的东西,家具、书本,都太……整齐。我知道有些有洁癖的男人,他们的房间会比女人还干净。但你那个学弟真的……不太正常。吸过毒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神经衰弱,再加上你说过他的情绪一直都不稳定,个性太脆弱。如果真的有问题,可能会很麻烦。其实今天他跟我们聊天我就觉得他,有些神经质。”
“你不早说?!”贺承希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我要马上回香港!”
“冷静点!这是在飞机上!冷静点亲爱的……”卓明宇急忙手脚并用地缠上他,“你总不能真去跳伞……拜托……算我求求你了……”为什么人人都说贺承希的冷静睿智无人可比?他明明是这世上再冲动不过的人,可以随时把车子开到海里去,可以因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女人想翻身做攻,可以因为自己学弟的几封Email万里迢迢从美国飞回香港,可以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再万里迢迢地飞回去,当然也可以在飞机上跳伞……卓明宇欲哭无泪。
……
“我要查清楚Vincent的一切情况,他的身体健康、心理健康,还有他喜欢上的那个混蛋究竟是谁。我要知道Vincent在简氏的一切行动,我要想办法知道简耀东究竟意属哪个儿子,我要提醒小枫在简氏的继承权出现问题的时候支持Vincent,我要……”
卓明宇无力地撑着额头打断喋喋不休给自己订计划的贺承希。“承希啊,有没有人说过你对别人的私隐……之类的,有着无与伦比的旺盛的好奇心?”
“别人的私隐?你指的是什么?”贺承希一脸茫然。
“你这该死的……八卦天王!”卓明宇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唇。
“比你更八卦吗?”亲吻的间隙,贺承希轻声笑了起来。

相恋一年多之后认清这个事实,对卓明宇并不算是太大的打击。至少他们仍然相爱,他们的路仍在继续。并肩而行,无论到哪个天涯海角。

-END-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篇番外,主要是讨论了两点。
父子和爱情。
一直觉得父子这个命题挺奇妙的,至少我觉得有句话说“父子是上辈子的冤仇”还是有点道理的。于是,我们有爱的YY,但Y成父子文就多多少少有点……那个啥了。
本文的最后,简济宁的微笑和贺承希的哭泣其实也一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如果现实中真有爹做到那个地步……强烈要求YAN了他!!!!!
至于爱情,想说的在文里都说差不多了。祝福简济宁在拥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之后有个好结果吧。哪怕成就不了爱情,也至少成就了自己。
就这样。

单震洋的剧本

“三年!这三年来你无时无刻不想着谢适言,他已经死了!死了!”一回到家,单震洋再无好脸色给单竟,怒气冲天地大吼起来。
面对父亲的怒火,单竟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很是闲适地在沙发上坐定,答道:“我说过我不会放弃。”
“大哥,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你根本就不可能再查出什么来。”单竟辉颇为无奈。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两个人凑在一起一向有核爆的效果,如果再加上“谢适言”这个催化剂那简直就是火星撞地球。
“你的‘不放弃’就是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简氏搞风搞雨,还把宝压在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身上结果被别人扫地出门?”单震洋尖锐的讽刺。
单竟瞬间熄火,这完全是他学会跟单震洋争执以来的第一。哑口无言,全面失败。他恼怒地站起身,想离开却又猛然意识到如果还想为言言查清真相讨回公道就不可以再这么任意妄为下去。他已经付出够大的代价了。
见到自己的大哥没有习惯性地摔门而去而是尴尬地站在原地,满脸涨地通红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单竟辉就明白到经过这的教训大哥至少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任性,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了。“大哥,难道你真的不能忘记谢适言忘记这件事么?”他急忙在单震洋再度开口刺激单竟之前给单竟递了个台阶。
单竟静默了一会,满是苦涩地笑了起来:“他是我唯一爱过的人,他为了我付出了一切死地不明不白,你让我忘了他忘了这件事?竟辉,如果我真能忘记,我还算是个人么?”
“他毁了你的一切!如果不是他,你不会是同性恋也不会去当什么该死的医生!”单震洋大力拍着沙发扶手破口大骂。
“可是他救了我的命!”单竟断然截断单震洋的话。
“你说什么?”单震洋目瞪口呆。
“是他救了我。”单竟微一闭眼低声道,“在美国学医的时候,有天晚上我打工回来遇到黑鬼抢劫,被捅了两刀。如果不是言言,我未必有命活着出院。他在医院照顾了我大半年,一个人扛下了十几万美元的医药费,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他,爹地你早就没有我这个儿子了。”想起那大半年,单竟仍是满心的苦涩却又夹杂着丝丝的甜蜜。单竟自己也是医生,在医院里见惯生死悲欢。有多少病人因为没钱支付医疗费只能等死又有又多少家属因为觉得照顾长期卧床的病人太过麻烦而对患者冷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而谢适言,身无长物,却做到了。最严重的时候,单竟连个人卫生都不能自理,全靠谢适言帮助,可他却从没皱过眉头。那个时候的谢适言与其说是在照顾自己的爱人不如说是在伺候自己亲爹。等到单竟痊愈出院,谢适言瘦地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头发都熬白了好几根,那时他也刚2出头。
听到自己的儿子曾经被人抢劫用刀捅成重伤在医院住了大半年差点死于非命,单震洋不禁骇出了满头冷汗。然而,只安静了一会他便又恨恨地骂道:“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如果没有谢适言,根本不会有这种事!”
话说到这一步单竟反而没了火气,疲惫地坐下来蒙着脸低声道:“爹地,我想我真的没什么好说了。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完全沟通不了。”

单震洋亦无话可说。在他看来谢适言有无数缺点令他不满,他的性别、他的个性、他的出身,甚至他的存在!但只凭他是真心真意豁出性命去爱自己的儿子这一条,他就在单竟面前永远没有胜算,永远。见单竟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打算回房间,忍耐良久的单震洋终于慢慢开口道:“三年前的真相,你还想不想知道?”
“爹地!”没等单竟有所反应,单竟辉已经惊叫了起来。
单震洋拍着单竟辉的手安抚他,“早晚要让你大哥知道的,难道我们还能隐瞒他一辈子?”
“爹地,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听出了单震洋的言下之意,单竟瞬间沉下脸来。
单震洋叹着气指着他对面的位置吩咐道:“你坐下。……坦白说,谢适言的死我也要负一定的责任,你又这么放不下这件事,这两年竟辉的身体越来越差……竟,我希望事隔这么多年,你能够冷静、成熟地来面对这件事。”
“你说。”单竟的嗓音僵硬地如同石头。
单震洋吸了口气,将往事娓娓道来。“你知道的,谢适言曾在简氏的财务部任职,一直很受简济宁的器重。正是因为这种器重,让他接触到了一些简氏不为人知的秘密。简济宁的亲生妈咪高心屏,以前是政府公务员。她跟简耀东相恋之后就利用职权帮简氏搭通天地线拿到了成立简氏第一间连锁酒店的地皮。而谢适言接触到的,就是那个时候简氏分给一些政府官员见不得光的红利帐目。”
单竟猛吸一口气,许久都说不出话来。经过这几个月在简氏的实习,他虽说不上是脱胎换骨至少也不再是商业白痴,完全明白自己的爹地所说的言言接触到的帐目如果属实,足以动摇简氏王朝的根基。也许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杀人、灭口。“那么,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单震洋直视着单竟的眼睛平静地说道:“谢适言发现这个情况吓坏了,来向我请教。我鼓励他,把这件事揭发出来。”
单竟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跟简耀东交情匪浅么?为什么不想办法替他遮掩?”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当然也不会有永远的朋友。”单震洋回答地毫无愧色。
“可是言言未必会听你的。”单竟却仍有怀疑。
“我答应他,只要他能拿到帐目交给警方,我就认可他跟你在一起。”
如果说之前的单竟对自己父亲的话还有几分疑惑的话,那么现在他是一丝怀疑也没有了。谢适言的意外死亡、简氏的帐目泄露简家人却讳莫如、爹地一直阻扰他查明谢适言的死因,这种种疑团到今天终于有了全盘的解释。原来言言的死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他!“所以,他死了……”单竟猛站起来,怒吼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可是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大哥,你做什么?!”见单竟拿起电话单竟辉急忙扑了过去摁住他的手。
“你说我要做什么?”单竟冷笑着挥开单竟辉,“报警!当然是报警!让开!”
“我们没有证据!”单竟辉再扑过去,干脆直接拔掉了电话线,“我们没有证据,大哥!”
“为什么没有证据?为什么?”单竟已然狂怒到失控,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他可以将一切都毁灭给谢适言陪葬。
“谢适言连人带车摔下悬崖,什么证据都毁了。你忘了么?”单竟辉看着单竟一字一顿地说着,如此直白、如此冷酷。
仿佛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又好像是整个人被塞进了大冰柜急冻起来,单竟一下子没了声息。足足过了几分钟,他才渐渐地嘘出一口气,问:“是谁下的手?”
“不知道。警方说是意外。”单竟辉静静地答道。
“意外?”单竟扯动嘴角,嘲讽地道,“三年前我就不信,现在还会信吗?……爹地,你会不会信?”
被单竟如火焰般愤怒炙热的眼神逼到面上,单震洋不禁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去。“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就是简家的那几个人。简耀东是当事人、简济宁掌管财务部、简济英简济霆都想争上位,如果说可能,他们都有可能,整个简氏都有可能。”
“所以,你想我息事宁人?”单竟的问句中是掩饰不住的刻骨恨意。
“那么你想怎么样?”单震洋不悦地扬眉,“警方都查不问题,就凭你,你能怎么样?”
“用我的方法,解决这件事。”单竟的语气无比坚定,决不言悔。
“什么办法?”单震洋却不把他的决心放在心上,有些轻蔑地道,“利用你的专业杀了简耀东?你好像,连这个机会都已经失去了。”
如果换了平时,单震洋的这种语气无疑是再一战争开启的先兆。然而这一单竟却不为所动,他慢慢地坐回到沙发上,叠起腿,慢斯条理地道:“何必如此,爹地?让我们都开门见山吧,你告诉我这些难道仅仅是要我不再查下去?”
单震洋终于笑了起来,“要给你的谢适言讨回公道,就只有一个办法,让简氏彻底消失。但是,这绝对不是你一个人或者说你这一辈子就能做完的事。”
“但至少也算是个目标,是不是?至于我能不能做到又需要用多长时间时间才能做到,未到最后见分晓的时候谁也说不清楚。”单竟淡然的微笑中隐隐带着一抹义之所在万死不辞的决然。言言,你可以用一生来爱我,我也可以用一生来殉你!“爹地你教我,我该怎么开始?”

“我要先去新加坡的分公司全面学习商业知识……”
送接收了太多讯息而显得疲惫不堪的单竟回房,单竟辉不满地质问单震洋:“爹地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的,都是实话。”面对知道一切真相的单竟辉,单震洋仍旧坦然无比。
“可不是事实的全部!”单竟辉想叫出声来,却仍因为顾及单竟而不敢太过放肆。
“是竟需要知道的事实的全部,这就够了。”单震洋的话语意外地软弱,他也有些累了。
“你让大哥的心里只有仇恨。”单竟辉完全不赞同这个主意,“仇恨只会毁了一个人。”
“让他的心里只有仇恨的是谢适言。而我,只不过是在帮他找一个可以发泄仇恨的渠道。这是最正确,同时也是最有效的渠道。”单震洋安抚似的拍了拍自己另一个儿子的肩,像在说服他又像在说服自己。“竟辉,你我都很清楚启远和简氏已经越来越没有办法共存。而你大哥,早晚要承担起领导启远的责任。除了你,我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个儿子一辈子碌碌无为,为谢适言陪葬?”
单竟辉无话可说。如果他的身体能够好一点,或许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没有转圜。谢适言不会死,大哥也不需要一辈子背着这个包袱,爹地也不用对自己的儿子说谎。可是,这世上何曾允许有“如果”?

庆祝会上的蛋糕

数月后的一个周末,是简氏旗下第一间五星级连锁酒店正式开业的三十周年纪念日。简氏的连锁酒店产业是由简耀东年轻时一手创办,现在简氏的连锁酒店业已成为简氏的支柱产业,自然是要大肆庆祝大办特办一番。
邀请启远参与庆祝会的请帖送到,单震洋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然后顺手扔给了刚从新加坡回来的单竟。
“单竟有些意外,问:“你让我去?不怕我做什么出格的事?”虽说他这几个月在新加坡的表现不错,但他可不认为自己的爹地能这么快对他“刮目相看”。
单震洋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还想为你的言言讨回公道呢,就该明白什么叫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
单竟收下请贴,没有做声。却是单震洋意犹未尽,又道:“只是庆祝会上别又见色忘事便好。”无论单震洋怎么不乐意承认,他都明白单竟喜欢男人的这一癖好是不大可能改地掉了。虽然知道他跟简济宁之间是欲大于爱,但只要一想到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单震洋仍是有些不太痛快。斜眼看了看另一个儿子单竟辉,如果他真有个万一……那么竟肩头的担子就不再仅仅是继承启远这么简单,他必须为单家延续血脉,责无旁贷。
单竟对着别人或者还能维持绅士风度,可一旦对上自己的爹地从来都是炮仗脾气,一听到他这么说话忍也忍不住地就想跳起来。
单竟辉见状赶紧岔开话题:“大哥,这的庆祝会是简济英简济宁两兄弟一起筹划的。他们俩一向是最佳拍挡,这些年简氏的很多业务都是他们一起办下来的,你这去不妨好好看看他们俩的能量。”
“别人有三个儿子各个能干都能帮得上忙,我就两个还跑了一个。你这个做大哥的看着自己弟弟这些年撑这么辛苦,不知道心里有没有愧疚?”单震洋冷哼着道。
单竟不屑地撇撇嘴,刚想回一句启远又不是夫妻老婆店,还用兄弟齐上阵才能看住家业。但看到竟辉不太健康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伸手拍了拍单竟辉的胳膊。

一家连锁酒店开业三十周年的纪念活动,看似老生常谈,毫无新意。但简氏的连锁酒店又一向强调品质和特色,如果一应庆祝活动缺乏创意,不免让人笑掉大牙。而这一,简氏设计出来的桥段在单竟看来诚然是惠而不费,且功效十足。简氏只是仔细翻阅了多年来的住客登记簿,将曾经的现在的社会名流一一请到,邀他们重温简氏连锁酒店的优质服务检阅三十年来的人生得失就已经做到化腐朽为神奇,吸引各地传媒争相报道。虽然对简济英简济宁两兄弟多有不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单竟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俩的确能力过人。
单竟走上前去跟简耀东打招呼,看到简耀东的大老婆郑锦慧一身中式大红褂裙招摇过市,而小老婆何玉兰只能委屈地穿宝蓝色西式晚装,意识到这夫妻三人之中的暗涌激烈到如此地步,单竟在好笑之余又不期然地想起了本该也出现在这里的简耀东的另一位小老婆、简济宁的亲生母亲高心屏。按说当年简耀东之所以能成立简氏的连锁酒店,全靠这位小老婆帮他搭通天地线,功劳不可谓不高。如果她今天仍在这,这女主人的位置是不是真由郑锦慧坐得稳如泰山还真是难说得很。再回头去看仍是一如既往只是陪衬的简济宁,单竟虽已是怒其不争大于哀其不幸的心怀,却仍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一会,庆祝会进行到了一个小□。由简氏连锁酒店的金牌甜点师Golden王带领着一批员工推出了好几只6寸大的提拉米苏蛋糕,要让各位来宾们旧梦重温参与三十年前开业那天的曾举办过的吃蛋糕比赛。“从三十年前到现在,我的蛋糕一直都是我们酒店的招牌。三十年前,我们邀请了女士们来参与这个比赛,这一,我们要请我们的男士们来共襄盛举!”
Golden王的蛋糕单竟自然也是知道的,造型美观像件精美的艺术品,口感甜糯香醇,的确是美味非常。但现在如果要让他,一个成年男人,天生比女人更不喜欢甜点的男人一口气把它吃完,却不是易事。这个活动与其说是纪念,到不如说是恶作剧多点了。想到这,单竟的心头忍不住跳了一下接着便有些哭笑不得,相信在场的不少男士们都会有同样的感觉。
很快的,七八位或被点名或被推出来当炮灰的男士们在这些蛋糕面前一字排开,还没开始就已经苦笑连连,都有点尴尬。但比赛仍未即时开始,还有一只蛋糕无人认领。被简耀东亲自点名的与简氏有长期合作关系的利通银行大班Josee周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叫道:“还一只蛋糕让你们大老板亲自来吃!”

Josee周的话音一落,立即受到众人的认同,场面一下子鼓噪起来。却是简耀东有些张口结舌,显然是后悔了适才点Josee周名的行为,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简耀东正为难,一直站在他身边没有做声的简济宁忽然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简耀东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显然是摆脱了困境。然后,简济宁笑眯眯地摘去眼镜、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带,卷起袖子站了出去,对着Josee周说道:“周Uncle,我来代替我爹地参加比赛如何?”
Josee周对着一个笑盈盈的简济宁便是一楞。他,不,应该说在场的很多人都没见过简济宁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但这样的一个简济宁无疑是极吸引人的。笑容明朗灿烂,容貌纤秀漂亮,尤其是那双不再被古板的黑框眼镜所遮掩的美目,明澈清冷却有着空前强力的魅惑。Josee周这才意识到,一直在简氏默默无闻最近刚冒出头来的简济宁原来有着如此出色的外貌,甚至,俊美地有些过火了。待他回过神,简济宁已经在比赛的队伍中站定,正侧着头问侍应要餐巾。
大家听到他有这个要求便“噗嗤”一声哄笑起来,连站在一边观战的简耀东也是好笑地连连摇头。Golden王忍不住出声提醒他:“简先生,这是在比谁吃得更快。”
“我知道啊……”简济宁认认真真地把餐巾的一角塞进领口,又抽了手巾出来擦手,“我会得冠军的。可以开始了吗?”显然他比谁都兴奋。
Golden王笑着点头,吹响口哨,比赛开始。
其他男士们纷纷拿起了刀叉与面前的蛋糕搏斗,而简济宁却是把蛋糕碟子拉到面前,也不用任何工具,迅速把五指□蛋糕里,粗暴地抓起大概四分之一那么大,直接用手掌往嘴里推。
单竟看得呆住,胸中满是窒息的感觉,仿佛瞬间坠入地狱永不熄灭的岩浆中。如此的野蛮天真的热情,畅快奔放的享受,真是前所未见。现场先是一片沉默,接着便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大家都觉得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无比严肃的简济宁,原来当他愿意不计形象投入到玩乐中去的时候,竟是这么的可爱和耀眼。
才三五分钟的时间,简济宁陶醉痴迷地完成比赛,他随手扯掉餐巾兴奋地举起左臂,左手握拳在半空中用力挥了两下表示胜利,右手顺势抹去脸上沾到的蛋糕屑和奶油。
单竟没有笑,他静默地凝视着简济宁的双眼,流光溢彩动人心魄,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走上前用自己的嘴代替他的手一口口帮他吃光他脸上的蛋糕渣屑。
Golden王哭笑不得地把象征冠军的水晶奖座颁给像只猫一样脸上仍没彻底擦干净的简济宁,说道:“简先生,您是第二个这么吃我做的甜点的人。”话一出口,Golden王便有些懊悔,第一个这么吃他做的蛋糕的人正是三十年前参加这个比赛的简济宁的亲生妈咪,高心屏。一个绝对不该在今天提起的人。
“谢谢!”简济宁不理会他,高高兴兴地拿了奖座就冲下领奖台,把奖座随手塞给简耀东便抱着郑锦慧大笑起来,“妈咪,我厉不厉害?”
原本还有些生气Golden王胡言乱语的郑锦慧见简济宁如此聪明,在大家面前给足她面子也就配合地把刚才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笑着推着他的肩令道:“一身奶油!还不快去洗干净?妈咪的新衫要是被你蹭脏了,可要算在你的薪水里的哦。”
“才不要!”简济宁却死缠着郑锦慧不肯松手,连声嚷着,“老规矩,亲一下才去!亲一下嘛!”郑锦慧莫可奈何,只得在简济宁的颊边轻轻碰了一下。简济宁这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大厅。
见他们“母子情”,大家俱是会心一笑。哪怕是熟知内情的人也觉得刚才Golden王的那番话已是烟消云散。
庆祝活动仍在继续,单竟却无心继续看下去,随手拉过一名侍应问明了最近的洗手间在哪,便跟着离开了大厅。刚走进洗手间,就看到简济宁两眼红红的从厕所门后走出来,打开水笼头簌口,显然是刚刚吐完。单竟见他皱着眉十分辛苦的样子,便忍不住道:“何必要出这种风头,让自己难受?”
“我……”简济宁苦笑了一下,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又忽然用力捂住嘴再冲进了厕所。
单竟急忙跟进去,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问:“以前只是不能吃椰子味的甜点,难道现在连提拉米苏也不能碰了么?”
刚刚翻江倒海地吐完一,胃里已经全空了,简济宁根本什么都吐不出来,想吐只是因为觉得反胃而已。他摇摇头,推开单竟回到洗手池边簌口洗脸。“谢谢你,我没事,就是有点反胃。”
“反胃?”单竟怀疑地盯着他摁着胃部的左手,显然并不信任他的说辞。
简济宁低下头慢慢地蹙起好看的眉头,低低地说道:“胃痛……竟,我胃痛……”
看到这种与在众人面前不同的,神态哀婉动人的撒娇,单竟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但很快,他就笑了一下,走近简济宁的身边,伸出手指抹去沾在他脸上最后一点的奶油,放进嘴里,轻声说道:“以后……别让别的人看到你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简济宁茫然地抬起头。
“知道吗,你比蛋糕看起来更好吃。”单竟地看着简济宁,忽然笑了起来,“很漂亮很精致很……难形容,可以放进托盘里拿出去展览。然后……被人一口一口地吃掉!”
第一听到有人这么形容他,简济宁整个人都怔住了不知该做何反应。然而,没等他有所回应,身体已经被单竟拥在怀里,重重地吻了下来,理智的最后一根丝弦就此断裂。

各自的计划

当简济宁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勾住单竟,任由自己毫无反抗地沉溺到这个吻中,单竟却又忽然推开了他,浅笑着提醒道:“晚宴要开始了,你是主人可不能迟到。”
目送着单竟率先离开洗手间,简济宁怔怔地站在原地喘息片刻,等着因接吻而嫣红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他知道,数月前发生的那件事单竟并未原谅他。
西式自助餐式的晚宴使单竟很容易就找了今晚简家真正的“壁先生”简济霆。相比简济英的统揽大局风头十足和简济宁的另辟蹊径一鸣惊人,一向与简氏的酒店业无涉的简济霆简直是斯人独憔悴。单竟走上前轻轻地与简济霆碰了碰杯,“我们好久不见了,济霆。最近好吗?”
单竟居然会跑来找他说话,简济霆是稍稍有些讶异的,但也未到失态感激的时候。他无所谓地笑着,应道:“总是给人打工,不过如此。到是竟你,听说在新加坡很是做出了些成绩,还未恭喜呢。”
单竟也不谦虚,笑道:“总是自家产业,敢不尽心竭力?”见简济霆不甚在意地撇撇嘴,他又似极无可奈何地补充,“累是累,但我和竟辉毕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兄弟,就是想推良心道义上也过不去啊。”
“上阵亲兄弟,是不是这个道理?”说这句话的简济霆感慨万千,更显意味长。
“就是这个意思!”单竟大笑起来,“一母同胞血脉相连,怎能不亲?至于其他的……就未必真那么可信了。”
简济霆闻言倏然一惊,猛转过头去看单竟。可单竟却已经状似无意地换了话题,指着不远一位如火球般身穿大红低胸晚礼服年轻女子问道:“那位小姐是谁?”
简济霆这才能确定单竟刚才的那番话并无他意,看了一眼那名与简济英谈笑风生并不时笑倒在他怀里的小女孩介绍道:“信达电子丁朝年的掌珠,刚从国外回来度假。”简济霆向来自命风流,但至少与女人的一切关系都是在你情我愿的情形下发生,并无丝毫欺瞒哄骗。至于自己大哥居然无耻到对不知世事的小女孩下手,说实话,他是颇有些不屑的。
单竟可顾不了简济霆曲折的公子自负心思,只再接再厉感叹道:“济英今天可有些忘形了。只不过嘛,豪门望族内再放纵不羁的后生子女也仍是天皇贵胄,名分摆在那,我们到也不用替她操心。”
简济霆的心又是蓦然一动。单竟见已经落足了药,亦不再多言,信步向人群的中心,简氏主席简耀东那边走去。刚以启远总经理的身份与简耀东以及各位商界巨头寒暄了几句,抬眼就看到简济宁总算是收拾好自己,换了套衣服走出来一路与诸位宾客打招呼。站在简耀东身边的几位客人见简济宁出现,当即笑了起来,齐声道:“我们的冠军出场了!”简耀东无奈地笑着,扬手示意简济宁到他身边来。简耀东的这一举动并无他意,然站在他身边不远,于另两个人群中心的简济英简济霆兄弟俩却已齐齐变了脸色。他们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以往,简耀东出席这种宴会场合是从来不需要自己的儿子跟在身边与其他商界大佬寒暄见礼的,这却让简济宁作陪,莫非有什么意?兄弟俩犹自揣测不休,而简耀东见简济宁只端了杯香槟在手里,什么都不吃却已笑着打趣他:“刚才的蛋糕吃饱了?”
简济宁猛涨红了脸,又急又气地喊了一声:“爹地!”无奈,众人已经笑了出来。
“简伯伯,我是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把刚才比赛的那段录影剪下来……”单竟满面诚挚的微笑,见站在身边的Josee周微微变了脸色,这才慢吞吞地把话补充完,“尤其是济宁吃蛋糕的那段,拿到电视台去播,保证全城轰动。大家即便只是为了尝一尝简氏酒店的蛋糕也一定会想来住一的。”
Josee周开怀大笑,拍着单竟的肩直说:“竟这个建议好……”他上下打量了简济宁一番又道,“简老板,你这宝贝儿子无论人还是蛋糕都是秀色可餐哪……”
Josee周向来口无遮拦,这在香港商圈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他的那句“秀色可餐”仍是让简耀东简济宁单竟三个一起变了脸色。简济宁无奈地睨了单竟一眼,显然是有些埋怨单竟先挑起了这个轻佻的话题。单竟却并未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有什么错,觉得不痛快只因为一句话,只许周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他单竟挑逗简济宁几句可以,但若是让别人也有机会这么做,就好像是侵占了他的个人权益,让他极其不爽了。
可能是想到简济宁刚才也是为了替他解围,简耀东没有任由Josee周再说下去,笑笑地转了话题,把身边的几个大商家介绍给了简济宁。简济宁极为得体地与他们见礼,含笑点头,话却不多,所有的应酬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比平时,任何场合都留心着结识的新旧朋友,从他们的对话中尽量榨取商业机会和资料。胃痛是原因之一,但与单竟在几个月后再会面却是更为要命的理由。简济宁知道自己这几个月来对单竟的思念已经太过超出正常状态,到了“不正常”的水平,却并没有料到单竟对他的影响力竟是如此巨大,让他完全无力招架。这重认知,无疑是让简济宁极其惶惶不安,甚至是无比恐惧的。若是让单竟知道了这些,他会感动?吃惊?抑或不屑?想起数月前他曾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简济宁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一仰头把整杯香槟都咽了下去。然而,疼痛的胃部根本就承受不了酒精的灼烧,简济宁猛咳了两声眼睛再红了起来。戴过眼镜的都知道,眼镜的镜片只要一碰到热气就会雾蒙蒙地让人什么都看不清。简济宁手上这副号称某某名牌防水隔热的产品效果却也并没有好上太多。于是,很快他就不得不摘下眼镜一边抹去镜片上雾气一边仰起头努力止住无声无息的眼泪。
一个摘下了眼镜,红着眼眶眼睛水汪汪的简济宁,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姿态擦眼镜忍眼泪。到了这个时候,即便单竟再怎么不痛快也阻止不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切意识到简济宁的确是非常地“秀色可餐”这回事。

晚宴结束,简耀东仍在继续今晚对简济宁的格外青眼,在另两个儿子苦苦压抑的妒忌猜疑下他把简济宁单独叫进了书房。
在书房里坐定,简济宁伸手给简耀东和自己分别倒上一杯普洱,问:“爹地还有其他的事要吩咐?”
简耀东看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简济宁一会,忽然笑了起来。“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
简济宁有些茫然,问:“爹地指的是什么?”
“你今天,叫你大妈……妈咪?从小到大,你从没有这么叫过。为什么今天会改口?为什么偏偏是今天?”简耀东意味长地望着简济宁。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点猜到了简济宁的心态,但他却并不希望济宁真是那么想的,为了形势所逼而改口,他不喜欢。
听简耀东有此一问,简济宁放下手里的茶杯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等了很久才轻声说道:“其实……早应该改口的,是我自己想不开罢了……我一直以为妈咪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到现在才渐渐明白,无论我怎么努力,她走了就是走了。不会再回头了。”简济宁勉强让自己笑了一下,“今天听到Gloden说那句话,我以为我会心里很不舒服。可不知为什么转身见了大妈就很想叫她妈咪,这才意识到,到了今天,对妈咪的那种感觉,思念,真的已经过去了。大妈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替代了她的位置。所以不管信不信命,信不信上帝,有时候真的不得不要让自己想得开一点。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可能完美无缺,谁都一样。”
简耀东听了这番话便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慢慢地伸手替简济宁抹去眼角的泪痕,宽慰地道:“你能这么想,爹地就安心了。”
简济宁没有做声,只听到自己的心,如冰晶慢慢碎裂,一片一片地,支离破碎。“那么爹地呢?”他令自己抬起头直视着简耀东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恶虐的弧度,“爹地还想不想妈咪?”
简耀东一下子被问住了,许久才挥挥手令简济宁自行离开。简济宁并无异议,他并不期待简耀东的回答,无论这个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都不是他所想要的,更不是他所能承受的。而真正应该关心这个答案的,简济宁相信会另有其人。
临睡前,简耀东将简济宁对他说的那番话如数告诉了郑锦慧,心满意足地道:“锦慧,你做得很好,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郑锦慧显然绝不会如简耀东一般乐观,这些年她是怎么待简济宁的,怎样遮住简济宁的头顶让他不见天日,简济宁又怎样被自己和自己的儿子济英一步步逼到崩溃屈服顺从,没人比她更清楚。能想象一个人会真心真意地感谢感激感恩害自己到万劫不复的仇人吗?郑锦慧心惊不已,可她却绝对不能揭穿简济宁的谎言,反而要配合简济宁把这段谎言完美团圆地继续下去。而简济宁无缘无故地要撒这个谎却又让郑锦慧担心之余更感觉有些捉摸不透,因此表现在脸上也就有点不太自在。
“怎么了?”却是简耀东注意到郑锦慧不自在的神色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郑锦慧越想越恐怖,只道,“济宁这孩子……我真是从小就看不透他。总是不说话,惯于沉默,你甚至不知道他下一步的反应会如何。那样的让人捉摸不透,令人心悸。”
“捉摸不透?”简耀东斟酌了一下这个用词心头不禁微微一动,有些惆怅地说着,“是啊,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就像他……”
“就像他亲生妈咪一样,是不是?”郑锦慧冷着声拉下脸来,醋意泛滥。“今天Gloden的那句话、济宁的那番话都让你心猿意马了,是不是?”
五分钟后,简耀东跳下床,摔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章的标题应该是“各自的黑化”或许会更好点,爆!

目标:简济霆

“我的计划是与简济霆结盟,拆简济英简济宁的兄弟档。”从庆祝会上回来,单震洋问他的打算,单竟是这么回答他的。
“目标明确,但知道要怎么进行么?”单震洋的问话却很务实。
“简济霆在简氏孤立无援,若是我肯暗中出力推他上位,只怕他求之不得。”单竟却并不担心简济霆会不愿配合他的计划,除非简济霆肯打消念头不与自己大哥争简氏。而这,又是绝对不可能的。
单竟辉仔细想了想简济霆在简氏的位置与平日的行事作风不禁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事大有可为。“简济霆心思浅薄目光短浅,的确易于掌握。但简济英和简济宁这两兄弟一向是简氏的黄金搭档,要做手脚只怕并不容易。”
“这两兄弟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亲密,简济宁对他大哥只怕早就已经忍无可忍。之所以到现在仍乖乖听话受他控制,我想简济宁一定有什么把柄捉在简济英的手上。”单竟满不在乎地说着。
“大哥的意思,是要帮简济宁摆脱简济英的掌控?”单竟辉颇有些好奇。
“我又不知道是什么把柄,怎么帮得了他?”单竟却只是冷笑,经验告诉他简济宁这种人帮他只会害了自己。“这对兄弟矛盾重重,简济宁的心态又很有问题,只要再加一点外部压力这种联盟自然会解体,不需要我们操心。”而简济霆,正是单竟要创造的外部压力。等简济霆强大到能够威胁到简济英的地步,再加上少许的“误会怀疑”,简济英自会如单竟的意自毁臂助,完全不需要单竟自己亲身上阵做这恶人的。
“你别忘了外部压力也可能让他们更加团结。”单震洋轻声提点他另一个可能。
“但如果简济宁知道他除了他的大哥之外还有别的选择,他就不会那么坚持了。”单竟笑地很是意味长。
单震洋沉默了一会站起身,道:“既然这么有把握,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说着便离开客厅安心去休息了。
却是单竟辉看了自己的大哥一会,低声问道:“大哥,简济宁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单竟楞了一下,随即便无所谓地笑了起来。“问这做什么?难道我跟他之间还能有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单竟辉显然并不满意单竟的回避,疾言厉色地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有喜欢的人,我一定不喜欢他欺骗利用我对他的感情。”单竟刚想说话,单竟辉又补充道,“大哥,虽然说商场如战场,想赢就要兵不厌诈。在商场上你可以利用任何东西去赢,但是这任何东西绝对不包括感情。不要用感情去算计权势,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鬼蜮伎俩,永远不会长久。”
单竟愕然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这还是竟辉第一如此不客气地跟他说话。“竟辉,你想太多了。”
单竟辉有些无奈地摇头,他知道大哥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可他又能如何呢?一个外人、一个自己大哥,亲疏立现。只希望在商业上眼光精准的简济宁在感情上同样能带眼识人吧。

简耀东却觉得,自己那个眼光精准的儿子简济宁在升职为简氏的运营总监后胆气也足了不少,居然敢在常会上质疑简氏一贯的运营模式,甚至可说是简氏的商业理念。
事情的起因是济霆交上来讨论的一份计划书,他要在泰国普吉岛新开辟一条旅游线路。谁知却被简济宁一票否决。
“太急进!”简济宁是这么评价简济霆的计划书的。“无论是选择开辟这条新线路的时间,或者……你想在半年内完成这件事,都太急进,完全不可取。”
简济霆不悦地撇撇嘴,反驳道:“急进?我可看不出来。普吉岛是泰国著名的风景区,客源根本不需要我们担心。难得广北航空公司愿意承让,基建工程又都搞得七七八八了,我们简氏只是做一点收尾的工夫,半年内完成投入运营根本不成问题。”
听简济霆如此一说,简耀东本人也颇为意动。仔细翻阅了一番简济霆的计划书,广北航空公司的确已做完了至少7%的事务,割售的价格也十分合理,的确是门好生意。可还未等简耀东出声发表意见,简济宁已经清清楚楚地例举不同意这项计划的理由。“全球金融危机,泰国又刚刚政变,现在的大环境这么差,你所说的客源我完全不抱希望。普吉岛真有那么好,广北航空也不会让出来。尤其广北航空公司在业内一向声名狼藉,他们能做出多好的基建工程来?只怕济霆你这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他把那份计划书随手扔到一边,慢慢道,“如果你真想做,就调查清楚了再来说话,这份计划书我是不会同意的。济霆,别说做二哥的不教你,做生意呢还是稳健点好,所谓财不入急门。”
简济霆被简济宁的一通抢白逼地说不出话,怒急反笑:“不好意思二哥,我这是在说航空公司的生意,可不是财务部的预算。财入不入急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简氏的生意一向是这么做的,有人敢卖我们就敢买。这个道理,二哥只怕还不懂吧?”
见这两兄弟越争越过分,简耀东有些不悦地伸手想阻止他们。然而,同样的,还未等发言,简济宁已经率先说出了一番石破天惊的话来。“即便简氏一贯不会拒绝收购的机会也不代表就不会有例外,更何况时代在进步,二三十年前的理论到现在是不是仍行得通,还得两说。”
只这一句,简耀东也忍不住拉下脸。即便他涵养再好,也容不得自己的儿子这么不给面子地当众质疑他的商业手腕,尤其这个儿子还是刚刚被他一手提□的。“好了!你们是两兄弟,何必掐得跟乌眼鸡一样?就不能好好说话?济霆,你的计划书先放我这,这个项目做不做是小事,但是你以后还敢跟济宁这么说话,我饶不了你。你别忘了,在公司他是你上级,在家里他是你二哥!至于你,济宁,公司的经营政策,是你这个运营总监可以随意质疑的吗?”
兄弟俩一起道歉,不同的是,简济霆是笑嘻嘻的,简济宁却沉下了眉。他了解自己的爹地,既然他说要把简济霆的计划书留在身边看一看,那就意味着他是赞同济霆的这个计划的。
散会后,简济英几步追上了简济宁。“知道你刚才错在哪吗?”见简济宁不出声,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不该质疑爹地的理念,爹地这么好面子怎么能容得下你反驳他?”
“但是济霆的计划的确有问题。”简济宁轻声说着。
“有问题也是他的事我们已经提醒过了,真出了事也得他自己担着。”简济英却十分轻松。在他看来,虽然济霆今天出了彩,可真要把一个项目搞起来千头万绪的事还多得很,到不急着在这一时半刻收拾他。最要紧的是今天不是他跟济霆起了冲突,爹地若是不满也怨不到他头上。但万一事情发展真不顺利,公司里又是谁都知道简济宁的先见之明就等于是他简济英的用人之能。顺手拍了拍简济宁的肩满意地道:“今天,做得不错!”
简济宁的身体猛然一僵,目光缓缓地落在自己的肩头,简济英的那只手,很碍眼。
简济英触到简济宁的眼光便有些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不是怕他,却是觉得他那种眼神,恶毒狠戾又隐约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让人心悸。如果非要让简济英形容一下的话,那就是简济宁变态地很彻底。只是,以往说这话的得意现在已渐渐被忐忑所代替。
看着简济英惶恐逃离的背影,简济宁勾动嘴角微微冷笑起来。今天之所以回否决简济霆的计划自然不是为了简济霆,质疑简耀东一贯的经营理念更加不是为了否决而否决。这些,简济英不会明白,也不需要明白。简济宁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财务部,把简济霆的那份计划书仍在了现在的财务总监Frank的案头。“能不能解释一下这里面的几个财务数据?”
Frank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简先生。”
“不明白?那么我说地简单点。投入2个亿,在半年内完成全部基建工程投入运营,真的可以做到吗?”简济宁仍是不紧不慢地问着,他没有气愤的感觉,只是觉得好笑,班门弄斧。
而当简济宁不再愤怒,愤怒的就是别人,Frank暴怒地跳起来嚷道:“这只是一个财务理手法,有什么问题?简先生,你是大老板的儿子,即便什么都不争也不会少了你的那一份。可你别忘了,这世上像你这么幸运的,毕竟是少数!”
简济宁等的似乎就是这句话,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就选择跟着济霆了?”
Frank多少还是有点尴尬,他一直是简济宁的人,被简济宁一路提拔至部门总监,才几个月的工夫就改换门庭,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可一想到Stanley和七部的下场,声音又冷了下来。“简先生,我不如你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做人总要为自己多多打算的。”
简济宁了悟地微微点头,提点道:“如果你觉得济霆可以信任,就去做吧。只是有一点,不要为他做假帐欺骗董事会,万一真的事发,只要他一天仍是简耀东的儿子,会被牺牲掉的就一定是你,我想你应该明白。”
“简先生……”Frank彻底怔住了,还想说点什么,简济宁已经拿回那份计划书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两个星期后,简济霆的那份计划书的第三稿终于得到通过,简济霆不日就将前往普吉岛监督工程运作。收到这个消息的简济宁楞了一下,随即把刚刚收到的广北航空最近一段时间的财务报告删除,习惯性地双手环胸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望着窗外暗沉的天空,许久才低声对自己说道:“既然事情改变不了,就开始着手准备补救工作吧。”

目标和布局

广北航空自然是有问题的,既然这笔生意是单竟辉通过曲折的关系“不经意”间透露给简济霆的。“交易本身是绝对没问题的,包括广北航空之前做的基建。”单竟辉在得到简氏已与广北航空正式签约的消息后这么跟单竟说道,“问题,在于他们的结帐方式。”
“泰铢?”单竟楞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自从泰国发生政变,局势不稳,泰铢不断贬值,到简氏真正完成这项计划在普吉岛开辟出新航线的时候就会发现,现在他们看来物美价廉的收购将会使他们大大的亏损。简济霆以为计划通过一切就尽在他的掌握,却不知单竟辉早已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掌握到了这个计划中最大的破绽。就像是用锥子在水袋上扎了一个小洞,到最后只能是白忙一场。“可是竟辉,你这么做除了削弱简济霆和简氏,对我们并没有好。”
“只有让简济霆真正感觉到危机才会急切地想要寻求帮助,锦上添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雪中送炭才能让我任由我们摆布。”单竟辉笑了笑宽慰单竟,“大哥,我知道你很心急。但是……我们跟简氏,这件事急不得的。”
“广北航空的这件事是你透露给简济霆的,他会不会事后……”单竟仍不太有把握。
“不会。”单竟辉斩钉截铁地答道,“因为我从来都不说谎,所以即便这说了谎也不会有人相信有人怀疑。但是,这种办法这辈子只能用一,毕竟谁也不是笨蛋。”单竟辉长叹了一口气,续道,“无论如何,大哥我帮你开了个好头,至于以后要怎么做,你必须自己把握。”单竟辉其实是很有些无奈的,刚刚告诫了单竟不要用旁门左道,没想到一转眼自己反而先动了手。但转念一想,单竟辉真的情愿在生意场上用诡计设局套简济霆,也不愿意单竟在感情上用诡计设局套简济宁。毕竟是自己的大哥,自己最清楚。单竟看似任性妄为,其实心肠极软,很有点优柔寡断。这件事即便真让单竟做成了,也难保他日后不会后悔愧疚,再跟简济宁牵扯不清下去。这对单家岂是好事?
单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单竟辉的胳膊。一个星期前,竟辉去医院做了身体检查,发现他胃部的癌细胞有再度活跃的迹象。在做过一胃部手术后的五年内再复发,同样身为医生的单竟很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现在,进一步的检验报告还没有出来,单竟很希望那会是虚惊一场,但如果事实真的无法转圜,他也就真的责无旁贷了。与简家战前来到香港后才发展起来不同,单家从来都是煌煌世家,早在二三十年代国内的金融中心上海,多少人听到单家的名号必然是垂手而立恭敬无比。这对单家的子孙是荣耀,更是负担。这些年启远的发展不如人意,竟渐渐被可说是小字辈的简家迎头赶上,单震洋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必然不舒服。为维护启远维护单家,万一单竟辉力不能继,单竟身为单家唯一的子孙,必然要一肩挑起。而这,与其是说单震洋单竟辉看单竟痴情一片,给了他这个替谢适言报仇的机会,不如说是一磨练。成功自然是好,哪怕是失败了,一来,启远毕竟势大力足还输得起,有单震洋和单竟辉看着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二来,在商场上跌一跤积累了经验教训日后的发展也必然会比永远一帆风顺好很多。这一点,到是可以参考当年贺承希的例子,如果没有那的收购广嘉失利,恐怕也不会有日后的封刀大成,与政府合作搞新城市计划的风光。

到了晚上,已明确为启远下一任主席的单竟代表启远出席贺家每年都要办一的宴会。单竟到步时已经有点晚,但总算还没有正式开始。他一路与相熟的友人打招呼,向这场宴会的主角贺以枫走去,却猛然发觉正站在艳光四射的贺以枫身边与她相谈甚欢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简济宁。
那不该是简济宁的位置!单竟的脑海中第一时间闪现了这句句子,贺以枫的身边,那个位置不属于简济宁,太耀眼太张扬太引人注目,简济宁不该站在那。单竟忍不住眯起眼上下打量他,即便目光已经挑剔到苛求,却也不得不无奈的承认,虽然不适合,但简济宁的确有资本站在那,迎接全场所有人对他们的注目。一身简洁的白衬衣黑西装还摘掉了眼镜,的确很迷人。气质再不同于以往的沉默温和,却是更为淡然优雅。不,并不是说他看起来像是个万人迷,公子什么的,在美酒和熏香中左拥右抱让人觉得心醉神迷,大有人生几何及时行乐的感叹。简济宁不同,他的气质更干净些,他就那么站在那,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然而在举止间无意渗出的青涩诱惑,却让人既想狠狠蹂躏一番看看他掩饰在外表下的“真实”,又让人想好好收藏起来,任何人不得染指。
正是怀着这样复杂的心绪,单竟走到他们身边,跟他们打招呼。
“竟,女士的邀请也敢姗姗来迟,自罚一杯吧!”贺以枫笑着招呼侍应给他端上了一杯酒。
单竟无异议地一饮而尽:“在聊什么?我能不能加入?”他在问贺以枫,目光却更长久地落在简济宁的身上。
注意到简济宁不太自在地转过眼去,贺以枫的面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即便笑道:“没什么,只是谈了一点以前我大哥在英国念书时候的事。”
“你大哥?”单竟猜到了他们话题的中心,却仍是配合地露出惊讶的神色,“说起来,我真的是挺好奇的,贺先生真的退休了?他还这么年轻。”
“我大哥……应该说,他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他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目标明确、心无旁骛。”贺以枫微微一笑,简单一句,却把站在他身边的两个大男人同时说地一楞。
很快地,音乐响起,这是宴会上的第一支舞,照例应由主人贺以枫先开舞。站在她身边的简济宁微笑着伸手给贺以枫。
贺以枫把手递给简济宁,转头对单竟点头示意道:“那么,竟,少陪了。”
两人旋入舞池,简济宁到这时才开口道:“为什么要帮我?”
贺以枫无所谓地笑笑,应道:“以前第一支舞总是大哥来开舞,无论他选谁都会有诽闻。那么现在轮到我肯定也不会例外,既然注定要传诽闻,当然要找个顺眼的。”贺家的宴会,向来是上流社会的风向标,今天贺以枫选择了简济宁开第一支舞,就已经注定了简济宁将会是这一整年的话题人物。至于他能做到一个“好”的话题,或是“坏”的话题,那就要看他自己。贺以枫,只是给了他一个站在公众视线下的机会。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简济宁要的却并不是这个答案。
“那么,OK!”贺以枫沉吟了一会又道,“大哥特地从美国打电话回来,要我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你一把,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有意义吗?”迎上贺以枫疑惑的眼神,简济宁低声问出了自己一直埋在心里的疑问,“在伤害已经造成且无可挽回之后再做出补偿,究竟有没有意义?”
贺以枫微微变了脸色,换了一年前的她,可能已经狠狠赏了这个不识抬举不知感恩的简济宁一个耳光扬长而去。但是一年后的她,毕竟是比以前成熟太多。她认真地审视了简济宁一会,最终确定他真的有疑问,而不是嘲讽。于是道:“我知道很多事是很难弥补的,但总不可能因为不能弥补就什么都不做。”
“那么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呢?”
“何必要计较这么多?我做了,我心里的确舒服很多;如果大哥觉得他不接受他会舒服点,他完全可以不接受。”贺以枫微微皱眉,终究忍不住提点他,“济宁,其实你的问题不在于你做了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而是你想不想去做,又想做到哪一步。”
简济宁苦笑着摇头,“看来学长真的跟你说了很多我的事。”
“大哥的毛病就在于对于自己真正关心的人,他永远不忍心去摆布他们,而是希望他们自己能有答案,将来不至于后悔。但其实有的人,”贺以枫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错了是一定是要指点出来,否则她会一错到底反而辜负了。而有的人……”她对着简济宁微笑,“济宁,在你没有清楚明白你想要做到哪一步、需要付出多少、让多少人受到多少教训、而做了这些事之后你又能获得多大的满足和平静之前,我建议你先不要这么着急。毕竟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
“经验之谈?”简济宁很是好奇。

“算是吧。”贺以枫仰头笑了起来,曾经以为用最少的代价换到了最珍贵的东西,后来才知道原来这笔交易根本就是得不偿失。所以,现在即便只是为了贺承希不要再烦心,她也不希望简济宁有事。“现在的话,先跟我跳完这支舞吧。”
看着贺以枫与简济宁在舞池里相拥旋舞,耳边却不断传来类如“贺以枫和简济宁是不是有暧昧”之类的话题,单竟怒气冲冲地把手里的加冰马帝尼一饮而尽,冰块咬咬地“咯咯”作响,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活像一个打翻醋坛的妒夫。

崩溃的规则

有贺家的保驾护航,简济宁在宴会上很是如鱼得水。而与由简耀东带着见识场面不同,由贺永智陪同着引见商场大佬,等于是给了众人一个明确的信号:恒嘉地产,是简济宁的盟友。简济宁很清楚,今晚的安排完全是出于学长的授意。即便他本人已经彻底离开了恒嘉地产,但他对恒嘉的影响力永远都不会消失。直到临近午夜,宴会终于结束。简济宁告别了贺家上下走出贺宅。司机早已等在车旁,简济宁却地吐了一口气,微微摇头。“我想一个人走一走,你在山下等我。”午夜的凉风让他十分舒爽,从这里下山大约需要半小时的时间,简济宁想利用这半小时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正如学长所说,目标不同、手段不同。如果他再犹疑下去,还不如干脆忘记一切用自己一条命逼爹地放手。成功就去美国投奔学长,不成功就去死了算了。
缓缓地走在公路上,简济宁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随手扯下系在领口的黑色领结。他想到了他的学长,贺承希。简济宁很清楚贺承希之所以对恒嘉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家人对他有愧疚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他在恒嘉做出的成绩。彻底终结了恒嘉地产山头林立的局面,与政府合作的新城市计划则确保了恒嘉地产至少在未来二十年内不可能有第二家地产公司可以在香港压过恒嘉地产一头。而新城市一旦建成,人们更不可能忘记恒嘉地产忘记带领恒嘉地产取得新城市开发权的贺承希,哪怕终有一天恒嘉地产不复存在。这种在一家公司甚至一个产业绝对的至高无上的地位,非不世之功不可为倚仗,非不世之功难有此锋芒。相比之下,利用这美国贷危机帮恒嘉地产牵头在北美拓展地产业务反而是小事,甚至只会是继任者贺以枫的功劳,如果她真有那份能力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学习学长呢?像他一样,在简氏烙上擦不去也永远让人忽视不了的“简济宁的印记”,即便不可能得到简氏,即便自己以后会变得怎样地不堪,即便……爹地如何地不在乎他这个儿子,但只要简氏还存在一天,他就不得不记着自己这个儿子?简济宁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这种想法令他兴奋。如果说简氏是爹地最在意的东西是简家其他人最想得到的东西,那么想要爹地别再像抛弃一件无用的垃圾一样抛弃他,想要其他人别再有机会在尽情践踏之后像抹去地板上一滩多余的水渍一样抹去他,或者这就是唯一的办法。让简济宁的影响和简氏再也分不开。
正想地入神,简济宁的身体,忽然被一个强有力的横抱从身后蛮横地强行抱住,半拖半拽的强行将他向一辆车厢里拉去。简济宁这辈子没遇上过这种事,被拖着连退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惊慌着要挣扎,只是手臂都被人拧住,几挣扎却连转过身看清楚那人是谁都做不到。张嘴想求救,却又被人连嘴都捂上了。闻到他手上熟悉的在梦中在回忆中已经反复温习过无数的气息,简济宁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乖顺地被单竟推进了车厢。“竟?”
简济宁以为自己的乖巧至少能拿点分,谁知单竟仍是黑着脸怒气滔天:“一个人走夜路,谁拉你你都会跟着他上车,你有没有脑子?”
简济宁怔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起来,目光满是温柔纵容,却什么都不肯解释。
单竟看到他笑就不高兴,满是醋意地追问:“刚才再想什么这么入神,在你身后按喇叭都听不到?贺以枫?一个很好的婚姻缔结者,是不是?”
简济宁听到自己的心脏,忽然“砰”地一声,从万丈高空直坠无底渊。大约隔了一分钟,简济宁才想起要呼吸,他伸出手摁住胸口平息错乱的心跳,简直不敢想象可能会有机会得到这么多,太多了。单竟的那句话,是吃醋吗?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单竟猛然伸手想扣住他的肩,又忽然在中途改变方向狠狠地砸在简济宁身后的沙发椅背上。
简济宁的呼吸一下子凝滞了,眼神从单竟的脸上移到他握紧的拳头,这是暴力?简济宁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他要好好整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半年多以前,他跟单竟相识,上床。回到香港,又见面,上床。几乎每都只是上床,他们是性伴侣。可是单竟却说是“朋友”。第二逃走失败后,他真的像一个“朋友”一样关心他,甚至有可能是一个“恋人”或是“准恋人”。然后,他辜负出卖了他,单竟收回他的关心。他对单竟说“喜欢”,可单竟说的是……“厌烦”。然后现在,“吃醋”和“暴力”?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简济宁被弄糊涂了。“竟,我不明白……”简济宁迷茫地睁大眼,喃喃地道。
“不明白什么?不明白……”不明白自己跟贺以枫是什么关系?不明白贺以枫能给你带来多大利益?不明白贺以枫有没有机会嫁给你?单竟错愕地咬住自己的舌头,老天!他想问什么?脑海里翻滚的问题和怒火究竟是为了什么?单竟侧过脸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这张扭曲的脸孔活像一个捉奸在床的妒夫,可笑!单竟坐在了简济宁的身边,有些疲倦地道:“济宁,你我究竟是哪种人,大家都清楚。我不管你是听了谁的命令,但是,骗婚这种事……说实话,真的很缺德。而且,你别忘了她是贺以枫。”
简济宁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低下头用左手手指来回摩挲着额头以此来掩饰眼底渐渐崩塌的羞辱和无奈。“没有的事……”简济宁的声音有些虚弱,却仍是努力回了一个笑脸给他,“他们只是因为学长所以才……我,我要回去了……”简济宁慌乱地转过头去扳车门,他不能再跟单竟呆在一个空间了。总是给他希望,然后再剥夺,最后是无情的指责。这种大起大落的刺激,他脆弱的心脏受不了太多,而他自己甚至没办法为自己争取公平一点的待遇。如果他不理解,那么就是不理解。一个人不可能只凭言语去改变另一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的观点看法,那种努力是徒劳的。而假如他反驳或者惹怒他,结果只能让单竟再消失。
一下子变得压抑古怪的氛围让单竟感觉疑惑,他追下车去扯简济宁,毫无意外地看到他的眼睛又红了。“又哭了?”这种感觉很奇怪,烦躁,看什么都不顺心。
“不是。”简济宁急忙否认,还是清楚地记得单竟离开简氏时是怎么厌恶地说看到他哭就“觉得讨厌”。“隐性眼镜,有点不舒服。”
单竟知道这不是理由,却仍忍不住出口讽刺。“为了贺以枫,你到是下足了血本。”
简济宁的脸色白了一下,渐渐地竟也平静了下来。“单竟,如果你满意了,那么我要回去了。”
“可我觉得你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单竟显然还不想结束。他知道自己有可能伤到简济宁了,不太确定,只是有可能。就像简济宁说的,很晚了,他该让大家各自回家。但就是因为这该死的,一点点的不确定,单竟觉得自己无法放手。“从你们简氏酒店的庆祝会开始,你应该有很多话跟我说。”
简济宁木然地看着单竟,摇头,无论他的眼神看起来多么像是在……关心。他的确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告诉他“喜欢”。当然也不能说“思念”。不能让他知道在他离开后反复回忆过往的结果是让他把那点滴的美好回忆渐渐放大到难以自拔的迷恋。不能说那一点点回忆就足够成为他的支柱,能让他接近就觉得满足,哪怕身份只是在酒会上的两个陌生人。更不能让他知道他的态度哪怕更恶劣,都会让他不厌其烦地出席一个个的宴会,满心欢喜地期待再见他一面。如果让单竟知道,大概会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
“真的没有?”单竟把他压在车门上,低声诱哄着。
简济宁全身都绷紧了,他根本就拒绝不了。于是,伸手揽住的单竟的腰,把额头轻轻地抵靠在单竟的肩上,就像一个疲惫到了极点的人,借着轻微地触碰来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从单竟的角度望去,简济宁微闭着的眼睛、不断抖动的睫毛、柔和的面部线条、藏在衬衣下隐约的锁骨,所有的一切,一切的简济宁,都性感地不可思议。“这个……算是邀请吗?”单竟轻声问着,嗓音低哑地把自己都吓到了。伸手托起简济宁的下颚,温柔而眷恋地吻上去。到这时,即便单竟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点思念简济宁的,至少是他的肉体。
在热吻的间隙,简济宁不太确定地轻声呢喃。“性和爱……是两回事?”简济宁知道如果自己脑筋清楚的话就不该要求更多,但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总又忍不住想期待,无论这看起来有多荒谬可笑。

单竟的回答果然是在意料之中。“我以为这是我们早就制定好的游戏规则,而且,还是你自己的决定?”他把简济宁打横抱起来,塞回车厢。
“我的司机还在山下等我……”简济宁低声说了一句,他没有听出单竟话语中的试探,正如单竟一样不曾听出简济宁的试探。
单竟没有说话,直接扔了一个手机过来。
“能不能……”
“一下车,二我决定一切!”单竟忽然转过头怒气冲冲地瞪着简济宁。既然你决定了游戏规则,那么其他的就该由我支配,单竟近乎愤怒地想着。
简济宁顺从地闭上嘴,暗自告诫自己,这就该是最好的结果了,不能也不该再奢望更多。只有如此,胆怯的心才不会再多生妄想。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标题:
这个崩溃虽然是指那个游戏规则其实已经名存实亡,是崩溃的,但其实,我码这章也码地挺崩溃的。
唉……

恐惧的能量

早上8点回公司上班,还没到自己的办公室,简济宁就被简济英请到了他的办公室。“昨天晚上你没有回去?”
“哦,宴会结束已经很晚了,我去别墅睡了一夜。”简济宁淡淡地应了一句,“大哥叫我来就为了问这个?”简济宁有点不高兴,如果今天是简耀东来问他这个问题他或许还会有点羞愧,但既然问话的是简济英,那就只剩下厌恶了。
“跟贺以枫很相配,有入赘贺家的打算?”一想到今天早上的报纸登载的贺以枫与简济宁相拥而舞的照片简济英就不太痛快总要讽刺两句才甘心,随手扔给他一份计划书说道,“这份计划书你看一下,我一会会在会议上交给爹地。”
“大哥要拓展货运公司的运营规模?”简济宁低下头翻了翻手上的文件,故做诧异地瞪大眼,心里却冷笑着对自己说:果然仍是那几板斧。简济霆拓展了航空公司在泰国的业务范围,简济英就想着要拓展货运公司的规模,毫无意外毫无惊喜。“OK,我知道要怎么做了。”简济宁把计划书递还给简济英,站起身准备离开。
“济宁,”简济英却忽然在他身后叫住了他,状似无意地提醒道,“回办公室记得换件衣服,把衬衣的衣领换高一点的。”
简济宁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头颈,却在手指碰到自己的脖子之前忽然醒悟了过来,转过身看着简济英慢慢道:“谢谢你提醒了我该换个司机。”
简济英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道:“果然是被人玩弄地越来越下贱了,廉耻都不顾了!”
简济宁回应给他的只是满不在乎的冷笑,“大哥,如果你有证据……不妨到爹地那去告发我。”
“你别忘了……”
“那张DV?”简济宁轻声打断他的话,眼底闪过的冷芒恶毒地令人吃惊。“我收着呢,听你的话,收藏地很好。”就像一条不想再被人锁着喉咙的狗仔细地收藏起自己的狗链,他在心里把话补完。“据我所知,知道这张DV的存在的人只有我和你,或许还得算上大妈。如果这世上还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大哥,我想我只能一死以谢天下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简济英真真切切地笑了出来,“你不觉得这很可笑?”
“我何必威胁你?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简济宁的面色却和蔼地如同在教化门下子弟,“如果我因为这件事死了,你觉得爹地会怎么看待还活着的你?”
“你……”简济英终于变了脸色,他知道简济宁说的是真的,这个变态是从来都不怕死的。

“大哥,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你知道的……”简济宁地看着简济英,目光锐利冰冷如冰锥,偏偏说话的语气又是那么地温柔委婉,那是一种极度冷静的疯狂,看起来那么地无害可又仿佛下一秒就会跳起来给人致命的一击。然后,他笑了笑,神色逐渐恢复正常。“大哥,这张DV是把双刃剑,用起来千万要小心点。”说完这句,他再不去看简济英的脸色,打开门扬长而去。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简济宁却迅速地拉下了窗帘,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飞快地吞了下去。全身发着颤地在位置上僵坐了近十分钟,额上背上的冷汗才渐渐沁了出来,很快濡湿了衬衣。感觉到心绪已然平静,简济宁轻嘘了一口气,一边揉了揉脸颊让发青的脸有点血色,一边起身解开衣服向浴室走去,心里想着:这种镇定剂的效果不错,到是可以多买点放在身边,以后一定会有很多机会要用到。
坐在办公室里的简济英彻底怔住了,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自从他掌握了这个把柄,就把简济宁使唤地如同自己脚下的一条狗。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意识和喜好,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服从再服从。可是到了今天……简济宁,他居然在反抗?针对他□之外的要求的反抗?他、怎、么、敢?!回过神来的简济英勃然大怒。
而简济宁的挑衅行为却并没有因为简济英可以预见的怒火而终止。就在两个小时后的常例行政会议上,当简济英递上了那份计划书,简济宁居然明确地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今年公司的财政预算已经饱和,恐怕……”
简济英怒瞪了他一眼,明明在他办公室还一口答应,正式摆到桌面上谈了却提出反对意见。再结合简济宁今天在办公室里说的那番威胁,简济英已经很确定他是起了二心了。“总有事急从权的时候。”
“每件事都要我事急从权,那么还要做什么财政预算呢?当初我在财务部任职就一直很反对大哥你的这种做事方式,现在我虽然离开了财务部,不太方便管这些事。但如果大哥一定要问我的意见,我只能说,我反对!”简济宁认认真真地把话说完,随手把那份计划书扔到了一边。
会议上在座的众人见到他这一动作就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这个动作从来都是简济宁拒绝执行的招牌动作。上简济霆要拓展泰国的航空线路他也是这样完全不给面子的否决,虽然后来由大老板亲自批准通过,但直到现在简济霆去了泰国开展业务仍不是很顺利,个中原因就是因为简济宁这个运营总监的不配合。而今天,简济宁在削了简济霆的面子后居然马不停蹄地要削自己大哥的面子?整个简氏谁不知道简济宁从来都是旗帜鲜明的太子党?难道他们这组黄金搭档要拆伙?简济宁升了运营总监也算是正式上位,莫非是想自立山头?
“济宁,你在我办公室里可不是这么说的。”简济英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冷着声提醒他。
“那是因为我知道大哥你一定不会接受我的意见。”简济宁却对自己曾经“欺骗”了简济英这回事毫无羞愧,“而且大哥,难道你亲耳听到了我说‘同意’?”
简济英哑口无言,他自是没有听到简济宁亲口说“同意”。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以前,他从来不需要简济宁的“同意”。他只需“知会”,而简济宁只要“服从”,就这么简单。
简济英不做声,整个会议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简耀东有些头痛地扶住额头,为什么济霆都已经去泰国公干了,简氏的常例会议上的火药味还会这么浓?济宁最近未免也太好斗了。求表现自然是好的,可是难道他不明白过犹不及?刚想开口劝简济宁两句,一只玻璃烟灰缸突然从他眼前急速飞过,在众人的惊呼中准确地砸中简济宁的额角。
简济宁呻吟了一声,用手捂住额头。但即便如此,他额上渗出的鲜血仍是很快地染透了自己的外套。
简耀东简直难以想象简济英居然会因为一句不合对自己的弟弟下这么重的手,站起身两眼赤红地吼道:“简济英!”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见战火升级早就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简济英见整间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当下也不管不顾地叫了起来:“爹地,这人居心叵测,他耍我!”
简耀东一边不断地抽出摆在桌子上纸巾让简济宁捂住伤口,搂着他的肩安抚他,一边怒火中烧地质问简济英,“他反对你的计划书就是居心叵测?他是运营总监,对公司里的一切计划提出意见是他的工作!在公司里他是你的上级,在家里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简济英咬着唇不出声,他知道自己刚才那下是大错特错了,真要动手也该找个没人的时候,哪怕下手更重十倍,量简济宁也不敢告状。可不知为什么刚才见了简济宁这种满不在乎的笑脸,步步紧逼的质问,吃定了他别无选择的选择,就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简耀东仍是怒瞪着简济英,如果说对简济宁更多的是因为他从小没了亲生妈咪的怜惜的话,那么对简济英这个长子嫡孙更多的则是无比重大的期望。虽然他跟济霆不和,但考虑到毕竟不是一个妈生的,在公司虽然争地厉害却也没有真正撕破脸他也就没当回事。却怎么都没有想到,简济英居然可以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事事以他为主的弟弟简济宁也下这么重的手。而动手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济宁反对了他的一份计划书!身为兄长,怎么可以这么暴力这么狠辣?感觉到瑟缩在他掌下的身躯微微发颤,而简济英看着他这个弟弟的目光却凶狠地像要吃人,简耀东更是失望。“给你弟弟道个歉,济英。”
“你要我向他道歉?”简济英难以置信地吼了起来,别说道歉他几乎想再扑过去揍简济宁一顿。
“道歉!”简耀东厉声道。
简济英知道无论他再说什么只能让爹地更生气,但道歉……想也别想!他转身摔门而去。
“简济英!”简耀东气地全身发抖,几乎要追出去把人押回来亲自听他说了那句“对不起”才甘心。
“爹地,我好痛……”一直没有出声的简济宁却在这时拽住了简耀东的衣角,眼泪簌簌而落,“真的好痛……”
简耀东见简济宁那被鲜血洇了半张脸,因忍痛而咬地惨白的嘴唇就止不住地心疼,“没事了,Philip去叫白车了,只是擦伤了一点点,不会有事的。”
然而,简耀东的安慰对简济宁完全无效,他一边哭一边拽地简耀东衣角喃喃地解释着:“爹地,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简耀东有点听不懂,这句话难道不应该让简济英替自己分辩的时候来说才对吗?他困惑地拧起眉。
谁知简济宁见状竟“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抱着他的双膝近乎错乱地连声为自己分辩着:“爹地,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故意跟大哥为难!公司这么迅速地扩大规模虽然是好事,但生意铺得太大管理也会有很大的问题。万一受到冲击,很有可能照顾不过来……”
“济宁,站起来!”简耀东彻底被他这个举动给吓到了,直到简济宁说了半天才想起要把他拉起来。
简济宁却只管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尖叫:“爹地,你听我解释……你不能每都这样,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求求你,听我解释……”
“济宁,你先起来,济宁……冷静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爹地没有怪你,济宁……”如是闹了数分钟,简耀东从一开始的困惑到惊慌无奈,直至现在的全然绝望。“济宁,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有爹地在,你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白车到了,在楼下。”Philip冲了进来,原以为因暴力事件而受够惊吓的心脏却遭到了更大的冲击。简济宁,已经完全失控了,哭闹不休一定要解释,连自己额上的伤口再度挣裂流血也毫无知觉。

最后,Philip请来了随车医生,给了简济宁一针镇定剂,他终于筋疲力尽地昏迷了过去,整个世界清净了。医生小心地观察着简耀东沉重的脸色试探着开口:“简先生,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我建议……”
“我跟你们一起去……”简耀东的心里实在有太多的困惑,沉甸甸地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父子交心

当简济宁彻底摆脱镇定剂的作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简济宁很是了点时间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软成了一堆面团。应该是镇定剂过量了,两颗药丸和一针针剂,简济宁有点担心自己会再药物上瘾,他总是太容易被这类可以轻易夺去人思想的东西所引诱。只是每一都是过程美妙,代价惊人。费力地抹去额上因“起床”这一简单的运动项目而冒出的汗水,随手扭开了壁灯,病房里果然没有人。用力揉了揉眼睛,等到眼前的叠影从三个变成两个,他掀开被子下床准备换衣服出院。
“下床”这个动作刚进行到一半,端着几个药瓶出现在病房里的护士小姐已经惊叫着扶住了他。“简先生,您现在还不能起来!”
简济宁用力抓紧被单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要向下栽去,但只是那么微小的动作牵动肌肉,全身的汗水就像决堤似地涌出来。“我要出院……”他摆摆手,试图挣脱护士。
“简先生,您暂时还不能出院!”护士小姐显然比他更强壮些,她把简济宁摁在了床上。“检查报告还没有出来……”
“不需要检查,我根本……”简济宁很抗拒这些,检查,证明他有问题,没有价值,被放弃。
“济宁,你最好听护士小姐的。”简耀东的声音很快在门口响起。
“爹地?”简济宁诧异地扬眉,他以为简耀东现在应该会在公司翻查近年来的投资项目。那么……也许已经看完了?简济宁改变了想法,所以现在来找他谈公事了?……看来是这样的。那么,他该怎么说?有技巧地让爹地发现一些问题收回一部分权利?简济宁努力思考着措辞,却因为思考再度引发头痛,额头沁出了一头冷汗。如果爹地能再给他点时间,他可以把一切安排地更完美些,他摁着太阳穴,无不苦涩地想着,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不是吗?
简耀东走过来,挥手示意护士小姐离开。他看着简济宁静默了一会,伸手触上他额角的纱布。“还痛吗?”
简济宁温柔地笑着摇头,“已经不痛了。”他知道这只是开场白,他等着戏肉。
而简耀东却只是长久地凝视着简济宁保持沉默,看起来心事重重。
“爹地?”简济宁觉得这气氛不太对劲,简耀东的眼神让他觉得不安。理论上,剧本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他应该带来几份文件,那些收购后盈利记录不佳的财务报告根本到都是,唾手可得。然后质问他为什么不早些向他反应这种情况,问他是不是为了维护简济英的利益就忘记了自己首先是简氏的职员,问他这件事应该如何解决。就像一个精明合格的企业家该做的一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愁眉苦脸地坐在他的面前不出声,似乎在担心他随时会死掉,看起来就像……就像一个父亲?!
“……医生说,你有点轻微脑震荡,最好卧床休息几天。另外,你额头上的伤口不会留疤,放心,不会破相。”简耀东试图说两句玩笑话让气氛轻松点,可他做不到,说完这些就又皱起了眉。
简济宁不安地动了动,难道还没查清楚?还是……今天的那些话已经引起了爹地的怀疑?爹地向来很讨厌有人向他告状。“爹地我……”简济宁不敢问,他想说他想睡了,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再做些什么了,他头痛地厉害。
“济宁,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简耀东却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有些急迫地说着。
简济宁呆了一下,随即便低下头倦然地问着:“这要把我送去哪?”他知道他不应该在公司失控,但这个根本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我不想去英国,”简济宁强迫自己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如果爹地不喜欢我去找学长,我可以不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但是,别再是英国好不好?那里,冬天很阴冷。”
简耀东觉得绝望,他一直以为自从送这个儿子去英国念书,他一切都开始正常了。原来根本没有,还是那个被妈咪抛弃不停哭泣的小男孩,还是那样,甚至更糟。“济宁,难道你这一生就这样过了吗?你岁的时候妈咪离开了家,那天你哭到嗓子都哑了,病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后的大半年爹地走到哪你就拽着爹地的衣角跟到哪,看不到爹地就哭。在你之前,爹地从来没有亲手照顾过一个孩子,那个时候爹地连你吃饱穿暖都照料不好,但是你从来都不说话,永远都是在哭。济宁,爹地问你,难道你这一辈子就打算这样了吗?永远都在害怕、永远不敢提要求、永远,都只会哭?”
简济宁用力咬着唇,努力睁大眼不让眼泪掉下来。那大半年,是他们父子最亲近的时候。然后简耀东把他交给大妈来照顾,他掉进地狱。曾经用尽一切力量试图回到父亲的身边,可或许,爹地对他所有的耐心都已经在那半年内被他挥霍一空了,连最基本的信任也不复存在,最后的结局是他被彻底驱逐。为什么还要提起那段时光,在他已经学会不去怀念和奢望之后?提醒他,他的人生也曾有过色彩对比现在的一片灰暗,让他的人生看起来更加惨淡?
“如果爹地问不出你究竟在怕什么,我希望专业的心理医生能够替爹地做到爹地做不到的事。”简耀东觉得自己快被撕裂了。当他是个企业家的时候,他一直都无比地成功。可当他是个父亲……面前的儿子,他们父子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只证明了两个字――失败!彻底的失败。作为他的父亲,他居然得不到儿子的信任,一点都没有!“济宁,无论你怎么看待爹地,爹地都不能任由你把自己毁了。”他递给简济宁一张名片,“从下个星期开始,你必须至少每个星期去见心理医生一,直到他说你已经完全健康,不再需要他的帮助。”
简济宁把那张名片揉成了一团。“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在放弃我之前总要先证明是我错是我罪有应得?”
“济宁,爹地从没想过要放弃你!”简耀东站起身大叫着强调,“爹地只是想关心你!”
“关心我?”简济宁泪流满面终于失控地吼了起来,“关心我所以从来不听我解释;关心我所以把我送去英国;关心我所以让我去看心理医生?你为什么不干脆送我去疗养院?半年,不,三个月,我保证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回应简济宁这些话的是简耀东万分恼火的一记耳光!简济宁被这一耳光带倒,趴在床上几乎背过气去。可是,简耀东的话却仍在他的耳边隆隆作响。“爹地不是不听你解释,爹地只是不能助长你的说谎癖。济宁,你不能为了引起别人的关注不断地说谎,这是错的。送你去英国念书,是不希望你继续跟那些坏孩子走在一起,简家不能有不求上进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这是错的。同样的,现在让你去看心理医生,是希望你能摆脱恐惧,成为一个真正的有担当的男人。爹地,不会容许你逃避。逃避,也是错的!”
简济宁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却仍俯在床上,低声说着:“我没错,我没有错!”语调轻柔,却怨毒。这些,从来就不是他的错。如果他真有错,那也只是错在他不该说实话,不该把爹地拒绝接受的事实告诉他。所以,他受到惩罚,为自己说的实话以及简耀东不愿承认的一切买单。
听到这句话,简耀东明明应该愤怒的,可他却一点火都发不出来,更是满心疲惫。这已经不是他第一容忍简济宁的死不认错,简耀东知道他这么做就意味着他离一个合格的父亲的标准更远了些,可每每看到简济宁眼底几乎可以化为实质的愤怒和仇恨,他就彻底失去了一个父亲的立场。儿子恨他,因为他让他失去了母亲。“下周四下午二点,第一见医生的时间我已经帮你定好了。如果你不去,我自然有办法押着你去。”
“爹地!”看着简耀东走出去的背影,简济宁突然叫了他一声,他看着简耀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着,“爹地,别让我恨你!”声音不大,偏偏每一个字都让人心悸不已。
简耀东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一锦慧拆穿了他的谎言,作为父亲,他狠狠惩罚了他。然后济宁尖叫着对他喊:“我恨你!我恨你!你气走了妈咪,还想抛弃我,我恨死你了!”若论言语间的刺激成分,现在的济宁大不如前。但若论起伤人心,他还真是二十年如一日地有天分。但简耀东仍对着他微笑了一下。“很好,至少这仇恨始于今日而不是我以为的二十年前。我希望这仇恨能带领你从恐惧中走出来,有朝一日,成为你勇于抗争的力量源泉。”
刚走出门,一直等在外面的Philip就迎了上来,焦急地追问:“怎么样?”
简耀东苦笑着摇头。
Philip眉头一皱,忍也忍不住便道:“济宁在财务部干了六年,哪些投资有问题难道他还不清楚?你是他亲生爹地,莫非他还想吊起来卖,跟你谈条件?……我去跟他说!”
“你胡说什么?”简耀东反手扯住了他,阻止Philip推门进去。“济宁怎么会是这种人?他既然主动跟我提了这件事,又怎么还会跟我提条件?”
“那为什么……”Philip还是不明白。
“我没有问。”简耀东疲惫地揉揉眉心,“他现在的情况,你让我怎么问?更何况,他今天怕成这样,也未必能问得出什么。总之,你先安排人手去查吧,这件事不要惊动任何人,由你负责,悄悄地办。”
“是的,简先生。”谈起公事,Philip也认真起来。他想了想,又提醒道,“济英和济宁两兄弟之间是不是要……我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点问题。”
“这个,我会理。”Philip只是怀疑,而简耀东却是确定。今天济宁失控时已经说了很多,虽然都只是极破碎的几个字,但也已经足够简耀东下定决定找时间跟锦慧和济英好好谈一谈,当然他仍是认为更重要的是要让济宁本人先好起来,看心理医生势在必行。“先把公司的事办妥。这段时间,Philip,你帮我看着济宁,他要做什么,你多帮帮他。但是,一不能让他离开香港,二不可以不看心理医生。”
Philip虽然点头,却不认为在这两条之外他还能帮简济宁做点什么。然而,无论是Philip或是简耀东本人,都不曾意识到就这么一句场面话大于实质关心的交代,竟在不久的将来彻底挽救了简氏公司一。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到是看起来简爸爸更可爱点……
恩,不是洗白,不过是有很多事,其实都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明明互相关心在意,却怎么都说不到一块去,这是怎样的悲哀?
我果然是极爱父子这一命题口牙!

初露端倪

一个星期后,简济宁开始让他的心理医生沈静小姐头痛。当然并不是说简济宁会因为抗拒简耀东对他这样的安排而对一个女人恶言相向,这毕竟不符合他从小所受的教育。简济宁唯一做的只是沉默,保持沉默,无论他的心理医生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每五天一、每两个小时的会面,简济宁从不借口不到或迟到,但也绝对不会配合。
已经跟这个病人见了五面,却没有听到简济宁亲口对她说过一句话。沈静有些懊恼地用手撑着额头,她希望做点什么能对得起那每小时五位数的咨询费。“如果是我令你紧张的话,不妨坐起来我们聊聊天。”这个病人有的防备心理,如果说这几的见面沈静了解到了什么的话,这是唯一的一条。每约会的整整两个小时,他就这么安静地躺在椅子上望着天板,心理咨询室里常备的那种放松躺椅是根据人体力学原理设计的,很容易使人入睡,可这位病人却可以在全然安静的状态下躺在上面整整两个小时保持清醒。他有极的防备心理,几乎无法信任任何人。“心理医生……”沈静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就我本人而言,我更愿意称我的职业为心理咨询师,心理咨询师并不是洪水猛兽,我坐在这里也并不是怀着要证明你有问题这个目的而来。更何况,我是女人,你是男人,难道我还能伤害到你?”她温柔地笑了起来,接着又说了些类似闲聊的话,即便这房间里另一个人所做的回应只是平稳的呼吸。
五分钟后,简济宁从躺椅上坐起身,走到房间另一边摆放着的一面大镜子面前,慢斯条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仔细地把每一个褶皱轻轻抚平,打开门走了出去。
沈静挫败地叹了口气,摁下录音机,她知道这一仍没有进展。“我送你。”她很快振作精神跟简济宁并肩走了出去,跟以前几一样,争取所有机会和简济宁建立友好信任关系。

两人一起路过一间关着的咨询室,正巧里面有人走出来。简济宁无意中瞥了一眼,看到咨询室里是一个才十一、二岁大的孩子正顿在地上玩沙子。长方形的沙盘,堆满了沙子和象征海水的蓝色液体,还有一些贝壳、桥梁等塑料玩具。简济宁微一皱眉,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可仔细一想又是模糊一片。“这是……”
五见面后简济宁第一开口跟她说话,沈静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急忙应道:“这是沙盘游戏,主要用于儿童心理创伤性治疗。一些有强迫症的成年患者有时候也会用到这个治疗方法。”
“强迫症?”简济宁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内心无由来地一阵惶恐。
坐进早已等在路边的车子里,简济宁不适地动了动身体。在躺椅上躺了整整两小时,他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好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拆散了一遍再被胡乱拼凑起来,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赞这种躺椅舒服。
“简先生,回公司吗?”新换的司机见他老是不说话便低声问了一句。最近大老板带着一帮高层翻查近几年公司所有产业的投资盈利帐目,公司上下忙得人仰马翻,他不认为身为运营总监的简济宁可以这么悠闲。
每见过心理医生,简济宁整个人都会有点僵,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疲惫不堪。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去,手机便响了起来。是单竟发给他的短信,只写了几个字:“Pub,等你。”简济宁呆了一下,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迷幻药,呼吸随之凝固。但一分钟后,他仍是开口说道:“不回公司,你可以下班了。”等司机下车,简济宁踩下油门,转向去找单竟。
也不知道单竟究竟是吸取了教训还是对上的意外全不放在心上,这一竟没有在包间里等简济宁,而是直接把他拉到了吧台边。
简济宁很爽快地把Andy推过来的Tequila一饮而尽,一边把酒杯推回去示意还要一杯,一边皱着眉说道:“这里好吵……”不仅仅是吵,Pub里沉重的重金属音乐让他的神经有些受不了,像是在被铁锤敲打。
单竟笑眯眯地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大声问:“你说什么?”
简济宁闭上嘴不再出声,他知道单竟并不是真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见简济宁不再抗议,单竟满意地笑了起来。“从公司翘班出来了?”
简济宁心中微微一动,含糊地点头。潜意识地,他不愿让单竟知道他去见了心理医生,虽然见心理医生同样不是他的本意。
“最近很忙?”单竟伸手按了按简济宁的额角,凝视了简济宁的眼睛一会才放低声交代着,“自己要注意身体。”那是绝对不会让人认错的温柔怜惜。
简济宁静默地看着他,眼底混杂着的情绪复杂而激烈,“竟,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他不自禁地轻声喃喃,这段时间的单竟总是在重复这适才的那种行为,对他冷淡只索取肉体,却在不经意间表现出他仍关心着他。正是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让简济宁不能真正死心可又没有把握不能安心。简济宁觉得自己仿佛是嘴里含着糖果等在黑夜中的孩童,因恐惧而不断吮吸着糖果的甜味。可是糖果是经不起这样的消耗的,一旦糖果吃完了,一切会变得怎么样?被黑夜全然吞噬?还是会有光明降临?简济宁始终猜不到,只能徒劳地含着糖令自己不害怕不动摇。
单竟神色一动,微微有些茫然。然,很快他便又大声问着:“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
简济宁笑了笑,改口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问一下你弟弟在泰国的情况。”这的确是单竟的真正目的,“我听说你们简氏对泰国那边的投资放慢了?”
简济宁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点头道:“是有这回事,爹地在查帐。”自Philip查出简济英简济霆两兄弟这两年为简氏购入的产业业绩都让人不甚满意后,简耀东便决定收缩简济英简济霆两兄弟在公司的权限,并且在简氏大举查帐,这在香港商圈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担心以后的业绩不好吗?”单竟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会不会太小心了?简氏毕竟是大公司,不怕别人说你们谨慎过头?”
简济宁却不赞同,“不断购入新产业新公司自然很风光,但生意铺得大了,要操的心也就更多。如果那些产业不能为公司盈利,仅仅是因为面子而维持着,我觉得似乎没这个必要。”
单竟闻言,了然地道:“看来你最近跟你爹地谈了不少。”
简济宁抬起头看了单竟一眼,敏感地感觉到单竟很不高兴。他放下杯子,认认真真地问:“竟,你似乎很关心济霆在泰国搞的那条新航线?”
单竟静了一会,把简济宁从身上推下去,随手抱了一个男孩子跳进舞池贴面热舞。两个人的舞技都好,动作火辣地好似当众□一般。简济宁只看了一会便烧红了脸,转过头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
“他不如你……”才两杯下肚,一个男人的手便搭上了简济宁的肩。
简济宁疑惑地仰头去看,面前这个面目俊朗的男人是全然陌生的。他侧过头去想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被搭讪了。
“可惜,他不爱你。”那个陌生男人贴近简济宁,悄声说了一句。
简济宁知道这两个“他”是指不同的人。他摇摇头,有些厌倦地说着:“我知道。”话音未落,已经被那个男人“偷袭”了一口。简济宁惊了一下,意识到那个男人并没有恶意,只是觉得好玩这才不满地擦着脸说:“我也不爱你。”
“我知道……”那男人的语调拉得长长,很是哀怨。
简济宁见他这副挤眉弄眼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另一边,单竟虽然搂着好几个男孩子又亲又抱,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简济宁不放。眼见有人趁他一走就上前搭讪已经气得咬牙切齿。再看到简济宁被偷亲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更是火冒三丈。随手推开围在身边的人,冲到简济宁那边,也不劳废话,直接一拳就挥上了那个陌生男人的脸颊。

“竟!”简济宁刚惊叫了一声手腕就被单竟锁住,在众人的惊呼中被跌跌撞撞地带上楼。
楼上是休息室,单竟铁青着脸推门进去,随手把简济宁摔进床里,恨恨地道:“我一走开你就招蜂引蝶,就这么缺男人?”
床上铺着厚厚的床单,虽不痛但简济宁仍觉得头晕目眩,自从上被打伤头,动作的幅度稍大他总会觉得眼前模糊一片,不是很舒服。简济宁仍在努力恢复视力,单竟已经三两下扯下了他的外套。
“你做什么?”简济宁意识到他的企图,急忙伸手想推开他。
单竟并不在意他的惊慌,用力把简济宁摁在床上,把他身上的衬衣褪到手腕,绕了两圈,干净利落地绑了个死结。“你说做什么?”他又去解简济宁的裤子,声音冷冷地,“别动!我不想弄痛你!又不是第一,何必搞得像□一样?”
“放开我!”被反绑着简济宁这是真的生气了,大吼着努力挣扎。只是无论手脚都被衣裤缠住,这一挣没有挣开单竟,他自己反而从床上滚了下去。
眼看着简济宁要摔下床,单竟急忙把他捞了回来。手上的动作却不停顿,松开他的裤子,又拿起领带蒙住他的眼。
身陌生环境,失去行动自由又看不见,而单竟又失控地近乎狂暴,简济宁又急又怕,连声哀求着:“竟,放了我!放了我!”听不到单竟的反应不一会又气急地尖叫,“单竟,你太过分了,你当我是什么人?”
单竟忙完这些,摇着沉重的脑袋重重地喘了口气,酒精伴随着呼吸一起冲出口。听到简济宁有此一问,他搭住他的肩,从他身后慢慢贴过去,低头一口咬在他因害怕而不断上下滚动的喉结,含含糊糊地说着:“当什么?……自然,是当男朋友……”
仿佛是一颗命中注定要打中简济宁的子弹。砰!一切结束!
简济宁的呼吸一下子凝固了,身体仿佛是被闪电击中,先是紧绷如铁石,紧接着就彻底柔软下来,好似在暴雨中被不断冲刷着的泥泞。“相信他,试着……相信他……”简济宁努力调整呼吸放松身体,反复对自己说着,蒙住双眼的领带,颜色渐渐变。

作者有话要说:初露端倪,感情和阴谋都……

恋人间的坦白

单竟不知道自己跟简济宁现在算是个什么状况,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正抓住了简济宁。但无疑,他们是极有缘的。在Pub的那,他喝醉了,把他们的关系定义为了“恋人”。简济宁当时没拒绝,但两人之间的性事完结之后他也同样不曾表现地很依恋。之后的三天,他没有收到简济宁的一个电话甚至一条短信。然后,是现在。他跟客户谈完公事回来,在路上看到了坐在餐厅里发楞的简济宁。看着坐在靠窗位置的简济宁,单竟不禁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欣赏的笑容。这个人真是无时无刻都光彩照人,哪怕只是这么安静地坐着,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洒向他的侧脸,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宁静而和煦,便是匆忙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他两眼。单竟的心中不自禁地有一股静谧的暖流涌动,原打算吊着简济宁胃口的想法似乎瞬间就被这极好的阳光给清空了,他推开餐厅的大门走了进去。
“一个人?”单竟走到他的面前柔声问他。
简济宁怔了一下才回神,看到单竟出现便笑了起来。“其他人都在那边。”他转过身指了一个方向。
除了简济宁的新手下,单竟还看到了几张熟人的脸,曾经的财务七部、现在的简氏金融投资公司的老员工。想到这附近就是简氏金融投资公司的办公大楼,单竟了然地问道:“你爹地让你来查帐?”
简济宁苦笑着点了点头。说实话,他真是不太明白爹地是怎么想的。简耀东显然采纳了他的建议,开始着手清查简氏这几年的投资项目。可却不愿意放权给他做事,而是把他踢来了这里。莫说他跟简氏金融投资公司的一干人等早已再无交情可言,做起事来难免事倍功半。只说简氏金融投资公司不过是一间刚成立不久的小公司,能查出什么问题来?更何况现在在这家公司坐镇的是Stanley,简济宁是绝对信得过他的为人的。思来想去,简济宁只能猜到他的爹地大概是在防备着他趁机坐大吧。想到这,又忍不住苦涩地摇头,即便到现在,简济宁从未奢望过要得到简氏。
单竟没有简济宁想地这么多,他只知道全世界都认定简济宁用一个财务七部换了他现在这个简氏运营总监的位置,七部跟简济宁之间的情谊早已一笔勾销。简济宁现在来这查帐,他会很麻烦。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单竟言语苍白地安慰他:“慢慢就会好了,事情并不急于一时。”
简济宁点点头,心里却对“取得七部的同事的谅解”这回事不抱任何的热情。要补救已被摧毁的信任岂是简单的事?只单竟一个就已经让他心力交悴,至于其他人他真的顾不过来。
单竟注意到简济宁面前的餐盘,颇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又没胃口?”伸手端过那盘基本没怎么动的食物,极细致地把盘子里的牛排切成小块,再把盘子推回去。“没胃口也多少吃一点,否则哪来的力气做事呢?”
简济宁的心头一紧,虽然全无胃口却也顺从地拿起了叉子。只是还没开动,前财务七部职员现简氏金融投资公司副总经理David张已经板着脸走了过来,在简济宁的对面直接拉开椅子坐下,单刀直入地问道:“简先生把英镑交割的帐目安排在了下周三开始查?”
简济宁放下手里的叉子,温言应道:“的确如此,有问题?”

“其他的外汇帐目都是从今天下午开始清查,为什么惟独英镑例外?”
简济宁侧过头笑了笑,冷淡地道:“我怎么做事,似乎不需要向你交代?”
“那么简先生我也告诉你,我不需要你帮忙。如果英镑那边查出什么问题,我愿意承担责任。”David张毫不避忌地直视着简济宁,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话或许会激怒他。
一番好心却被人当面这么顶撞,单竟完全能想象得到简济宁现在该有多难受。但转念一想若不是他自己出卖了七部又怎么会有今天的难堪?微微叹了口气,单竟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不想再介入他们之间的矛盾。
最终,仍是老好人Stanley赶来给简济宁解围,拍着David的肩道:“David,过分了!”接着又转头向简济宁道歉,“抱歉简先生,我代我的同事向您道歉。我保证,我们公司上下都会全体配合您的工作。”当然,对简济宁也一样是连最后一点的面子交情都不剩了,客套地犹如陌生人。
不料,David张却冲动地摔开了Stanley的手,瞪着简济宁尖锐地嚷道:“抱什么歉?我告诉你简济宁,我David张求谁帮忙也不会求你,免得将来给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
在场的几个人齐齐变色,气氛一下子沉凝起来。简济宁就在这个时候用手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眼睛一一扫过在他面前的单竟、Stanley、David。“你们,都认为我是用七部换来了运营总监的位置,是不是?”
全世界都知道的事,你还想抵赖?David不屑地看着简济宁,刚想出言讽刺却被简济宁的眼神震地说不出话来。简济宁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接着又放开。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屈辱只有愤怒,光芒犹如一团随时会喷发出来的烈火。“这金融危机,我为公司赚了2个亿。运营总监的位置是我应得的,根本不需要我用任何东西去交换。”简济宁的声音不大,偏偏每一个字都让人心头一颤,使人不得不信服他的说法。“我唯一没有做到的,只是顺你们的心意保留七部。但是既然我要升职,七部就必须另由他人来管理。Stanley是个很好的人选,可既然是我大哥提出要求,我就必须满足他。在简氏,人人都说我是太子党。现在我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你David,我的确是太子党。这么多年我的立场没有变过,如果你不明白,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们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跟大少的关系怎么样大家都清楚,你到今天才跟我们说你是太子党?”David仍不放松。“那么这么多年你在做什么?误导我们?”
简济宁勉强笑了一下,道:“如果真的曾经让你们产生误会,我很抱歉。但是我的立场,不会改变。至于你们,除了换了一个地方上班、每个人的薪水都上调一级之外,我看不到你们有什么损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话说到这份上还真是无话可说了。既然简济宁从没有把财务七部看地很重,强要他在财务七部与简济英之间的取舍中讨个说法实在是自取其辱,甚至因简济宁曾经的取舍表现出不甘都是一件十分可笑的行为。David忿忿地瞪了简济宁一眼,扬长而去。
“简先生,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自己很了解你。”Stanley对简济宁给出的解释完完全全地接受不能,甚至近乎错乱。如果说今天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太子党是言出肺腑绝无伪饰,那么那天晚上跟他讨论七部的去留时的悲伤和不甘又是什么?纯粹演戏哄他让他配合,好让他大哥接收到完整的七部?简济宁,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Stanley真的分不清了。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无比地可怕。
“但其实,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我!”简济宁冷冷地帮他把话补完。
“不错,告辞。”Stanley无力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对七部放手是因为你是太子党?因为你从来都是……帮你大哥的?”单竟没有走,他努力地吸气令自己保持平静不要冲动,“你说你有苦衷,你可以解释。所以,这就是你的解释?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被你大哥欺负,但其实这些都是你心甘情愿,你从来不觉得那是欺负,我们都白操心了一场?”
简济宁静默了一会,低下头拿起刀叉继续吃东西。虽然已经是味如嚼蜡,但如果不往嘴里塞点东西进去,简济宁真怕自己会当场吐出来。
“简!济!宁!”单竟用力一拍桌面,震地餐桌上所有的东西跟着一跳,“回答我的问题!”
简济宁怔了一下,随手拿起餐巾擦擦嘴,然后无比平静地说道:“竟,既然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无论我怎么解释都已经不再重要了。”虽然也曾小小地企盼过单竟或许会明白,但……绝路就是绝路。
“你……”单竟张口结舌,隔了半天才勉强道,“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应该很坦白……”
回应他的是简济宁飘渺的笑容,他抬起头看了单竟一眼,目光中满是哀伤痛楚和根本无法言喻,但却让单竟真真切切感觉得到的,令人心痛的苦涩。“因为我们,是恋人关系?这种话,单竟你自己相信吗?”他万分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仿佛是被人抽去了骨头。“……我承认,我对你难以抗拒地迷恋、不能自拔地喜欢,可是那又怎么样?难道你会因为这样同样喜欢上我?别傻了单竟,这种谎言根本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还想要我怎么做呢?只要你提出要求,我都会满足你,无论你说不说那些……甜言蜜语。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也绝对不会来打扰你,还不够吗?竟,你不能要求更多了,你至少、至少……”简济宁扭过头去不再开口。他的付出永远等不到对等的回应,偶尔的甜蜜总是伴随着更为苛刻的要求。就像吸毒一样,少许快乐之后是更大的空虚和无奈。简济宁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不断地说服自己坚持下去终有一天会等到单竟的回应,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单竟能给他的只是谎言和伤害。然而坚持是九十九分的痛苦和一分的欢愉,放弃却是百分之百的痛苦,他还能怎么做?
单竟楞楞地看着简济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利用简济宁对他的好感并不是那么光彩的行为,却也决然没有想到竟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痛苦,如此地……残忍。当济宁只敢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定义为性不去奢求更多;当他用那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和济宁上床;当济宁明知那句“男朋友”是谎言却仍要令自己去相信去配合。甚至每一完事之后,他只管自己清理好转身离开,对济宁甚至没有一句安慰一个电话……“为什么……还要坚持?……既然,明知……是假的?”单竟艰难地开口,只觉喉咙一阵阵地发紧。单竟真的无法理解,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不断地忍受?
“大概……真的疯了吧。”简济宁的面上显出厌倦的神色,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他伸手招来了侍应帮他结帐。
目送着简济宁逃离这家餐厅,单竟破天荒地没有追上去继续纠缠。他的思维,已经被简济宁全然拨乱了。

简耀东的调查

听过David送上来的他跟简济宁之间的对话录音,简耀东安静了一会才开口问道:“David,如果我让你选,我这三个儿子你会选谁当你的老板?”
David被这个问题彻底给惊住了,他觉得大老板可能是有点糊涂了,这种问题是可以随便问的吗?
坐在简耀东身边的Philip也忍不住坐正了身体,他是知道简耀东最近为了简济英简济宁之间的矛盾有点焦头烂额,但问这种话未免也太……不管怎么样,至少目前为止大家一直都是默认简济英是简氏的继承人,万一这句问话传了出去,天知道简氏该震动成什么样!
简耀东看了两个忐忑难安的属下一眼,继续温言对David说道:“没关系,只是随便聊聊。以你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的性情和做事的方法,你觉得你跟着谁做事会比较舒服呢?”
David也知道这个问题他是怎么都躲不过去,沉吟了片刻后答道:“我会选简济英先生。简济宁先生很好,跟着他会很安心不用担心背黑锅,有什么麻烦他也能替你解决。但是……毕竟人往高走。”
这是一个不是回答的回答。简耀东苦笑着挥挥手,“出去吧。”
“今天的事……”Philip却慢斯条理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会守口如瓶。”David急忙应道。开什么玩笑?大老板今天问他的话要是传了出去简济宁死不死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死定了。
David走后,简耀东又把那段录音听了两遍,嘿嘿笑着,意味长地说了一句:“太子党……”
Philip给简耀东续上茶水,颇有些奇怪地道:“如果你是生气济英势大我还能多少明白些,可你显然不是在气这个?”
“你担心我会跟济英父子相疑?”简耀东不悦地竖起眉。
“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Philip笑着摇头,简耀东若真是那种死抓着权利不放器量狭窄的人,那么首先在简氏就不会有他Philip了。“那么,你到底在气什么呢?把济宁赶去查帐,让David套他的话,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何在?”
简耀东沉默了一会说道:“还记得那家简氏金融投资公司是怎么成立的吗?”
Philip意外地一挑眉,他知道简耀东不是在说“简济宁用一个财务七部换了一个运营总监的位置”的流言。仔细思索了一番后,答:“济英接手七部成立新公司,那时候七部里的人走了大半,Stanley也申请放大假,头两个月的业绩实在不能看。后来嘛,济英去找了Stanley,答应全权授权给他管理公司一切业务。Stanley靠着自己的人面把以前的老员工都找了回来,从七部到新公司,这才实现平稳过渡。”那个时候简济英以这种方式把问题解决,Philip也曾私下里赞赏过简济英做事极有魄力敢于放权,一切从大局出发不计较面子上的少许得失。但现在被简耀东这么一问……Philip猛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难道说,这些事背后都是济宁安排的?”
简耀东没有回答,只说道:“Stanley,从来不是一个善于权谋的人。”
“可是济宁也不是啊……”Philip的声音有些发飘,“而且,他玩这种手段又对他有什么好?”根本是损人不利己啊!
“真的不是吗?”简耀东的语气很沉重,他简耀东跟高心屏的儿子怎么可能真的那么……无能?“至于目的,我想是再简单不过了,济宁从没想过把七部交给济英。情愿让七部像现在这样独立出来大家一拍两散也不愿让济英插手。”
“何必如此?何必如何?”Philip颤着声道,“我们不是早就决定不把七部独立出去,他为什么……”Philip是真的害怕了。简济宁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温顺乖巧,虽显懦弱却也的确是个好孩子。可为什么明明可以很简单理掉的事,这孩子却要用到如此复杂的手段?如果这件事真是他安排的,那么他的手腕就委实地有些可怕了。时机的配合、人脉的安排、事件的发展、乃至简济英个性的把握,他真的可以算计地这么准确?不但瞒过了整个七部、瞒过了单竟、瞒过了简济英、瞒过了自己,也几乎就瞒过了简耀东?!就像……就像,披着羊皮的豺狼。
简耀东,却是怀疑。“他明明可以继续保留七部,为什么要改变主意?……我知道他未必心甘情愿,可究竟是怎样的不甘才能让他用这样可怕的手段?太子党……他还是太子党吗?立场真的不会改变吗?在这个家长大,明明他一样有机会,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得到……究竟是没有想还是不敢想?”
“看来济英跟济宁之间的矛盾绝没有我们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Philip语气沉重地总结。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初选简济英为继承人令简济宁从旁协助的计划就行不通,也难怪简耀东会问David喜欢哪个老板了。要在简家这三个儿子中选一个来继承简氏还真是一件很让人拿不定主意的事。
简耀东不说话,但他一样有同样的想法,并且为之担心。
下午的时候,简耀东又见了简济宁的心理医生沈静小姐。听完那些从来没有简济宁的声音的治疗录音,沈静很郑重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希望结束对简济宁的心理咨询。
简耀东的心惊跳了一下,却没有开口问原因。
沈静自然知道自己是必须给出合理的解释的,别以为是大富豪了就会一掷千金,不把钱当回事。严格来说,正是因为他们尤其把钱当回事,他们才会比一般人更有钱。沈静笑了笑,委婉地说道:“就我本人而言,我是极愿意继续这种每五位数的心理咨询的。但既然心理咨询的目的就在于解决来访者的心理问题,帮助他们心理减压。而我的存在却给简济宁先生带来了更大的心理压力,我认为不适合再继续下去。”
“你觉得他不适合接受心理咨询?”简耀东皱着眉问道。
“应该说,在他本人能够自愿接受心理咨询师的帮助之前,给他安排任何心理咨询强行介入他的心理问题都是极不适合的。”沈静静默了一会,终是忍不住提醒简耀东。“作为一个给简济宁先生做过几心理咨询的心理咨询师,我只能说简济宁先生的心理压力的确很大、防备心理也很重,再勉强下去对他本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其实这个要求应该由简济宁先生本人来提,可他却一直保持沉默,宁愿每隔几天就来受一折磨……既然我发现了问题,那么我也没有办法只因为高额的咨询费继续给简济宁先生施加压力。以简济宁先生的情况来看,家人的关心任何时候都比心理咨询师更加有效。”
简耀东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你觉得他的家庭生活不幸福?”
这种问题怎么回答?沈静目瞪口呆。她知道有很多不了解心理学的人会把心理学想象地很神秘,把心理咨询师当成无所不知的神算,但如果心理咨询师真有那么神奇,她相信这世上自杀的人会少了很多。沈静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慢慢地说道:“简济宁先生有很高的专注力,他……他数完了我的咨询室天板上画满的满天星星。我当心理咨询师这么多年,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做到的人。能够这样心无旁骛地专注于一件事,这已经不仅仅是天赋,而是长期训练的结果。控制自己的情绪专注于一件事,不去想别的。”
简耀东有些诧异地挑起一边的眉毛,他不太明白沈静究竟在说什么。
“我不敢说他的家庭生活究竟如何,因为我真的不了解。但是,身为一个男性,他惯于沉默,这样的防备心理、这样强的专注力都不能说是正常。男性天生会比女性更容易陷入夸夸其谈更缺乏危机感更容易因外物好奇分心,而简济宁先生为什么会表现出这样的偏差,我认为简先生您应该好好跟他谈一谈。”

“你是意思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有问题?”简耀东的眉头越拧越紧。
“我以前有个病人,长期受到丈夫的□,但是她的刺绣非常地棒。她跟我说,因为小时候父母的婚姻失败她一直被同学嘲笑,那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让她记忆刻。所以当她自己的婚姻也出现问题的时候,她就选择保持沉默不敢告诉任何人,惟恐别人会再嘲笑她。只有全身心地投入到刺绣中去,才可以忘记婚姻生活的不幸福,她的心灵才能得到平静。”沈静觉得自己说多了,或许还有些不负责任,但她真的没有办法因为简济宁的拒绝而完全袖手旁观。对病人有悲悯之心,是一个心理咨询师最基本的职业道德。“简济宁先生的情况,我真的不能说他是正常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沈小姐。”简耀东微微点头,斟酌着开口道,“如果我能说服济宁心甘情愿地继续接受心理治疗……”
“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来帮助他。”沈静当下应承了下来。
“谢谢你,沈小姐。”
临睡前,简耀东愁眉苦脸地告诉了郑锦慧给简济宁做心理咨询的咨询师辞职的事。
“为什么?”郑锦慧焦急地追问了一句,顿了顿又显得很欢喜。“济宁没事了,是不是?我早说了济宁没什么的,兄弟俩吵两句嘴而已,哪有那么严重的?都是老爷你太紧张了。”
吵两句嘴会吵到用烟灰缸砸人?这还是我在场!想到简济英到现在仍不愿对自己弟弟说句“对不起”,郑锦慧又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简耀东心里就不太舒服。“那位心理医生到是说济宁最近的压力比较大,建议让他休息一段时间。”
“最近公司很忙?”郑锦慧怀疑地问了一句,她没听儿子提起过。
“忙也忙不到济宁的头上。”简耀东也表现地不太满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说谎骗了心理咨询师,好让我给他放假让他去找他学长。”
郑锦慧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他对他的学长到是真心,这么心积虑想找他去。自己家的生意怎么就不放在心上呢?这孩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难道一个外人还比自己的亲人更重要?”
简耀东也配合地做义愤填膺状,数落道:“个性又软弱,问他什么又不说,遇上事只会哭,真是不能让人放心。难道真像心理医生说的,他的心理有偏差?偏偏又不肯安分点接受心理治疗……”
“既然这个心理医生干不了,不妨换一个?”郑锦慧试探着问。
“这已经是最好的一个了,也给他气跑了。再换,只怕事情越闹越大,我们简家还要不要脸了?”
“那就送他去疗养院。”郑锦慧顺理成章地应了一句,“怎么说那里的环境总比家里好。”
“你为什么不干脆送我去疗养院?半年,不,三个月,我保证一切问题都能解决!”听了妻子的这句话,简济宁在医院对他说过的话忽然极刺耳地响了起来。简耀东地看着郑锦慧,眯了眯眼。从头到尾,这个做大妈的没有为济宁辩驳过一句。每一句话看似关心,却绝口不提要以“母亲”的身份去关怀他一下,到最后却顺水推舟要送济宁去疗养院?那里的环境,真的会比家里好吗?
“老爷?”
简耀东猛一回神,掩饰道:“这件事,我再考虑一下。”
“夜了,睡吧。”郑锦慧拉开被子躺到床上去。
简耀东看着郑锦身边的那半张床,背后忽然沁出了一身冷汗。“我还有点事,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他突然很想去看看济宁,很想很想。

不能负荷的真相

简耀东踌躇地站在简济宁的房间门外,他几乎想不到自己能跟这个儿子谈点什么,直接问他“从小到大,你大妈对你究竟好不好?”或是问“济宁,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要得到简氏?”不,不。这简直太愚蠢了。注意到房间里并没有灯光透出来,也许他已经睡了……那么,喝点东西然后去玉兰那过一夜或许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简耀东叹了口气,低下头揉自己的眉心,他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他会缺乏面对自己的儿子勇气。就在这个时候,简济宁的房间里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轻响,简耀东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当下踹开门直冲了进去。
简济宁并没有企图自杀,地板上散落着六七个空酒瓶,显然他只是喝地烂醉如泥。简济宁被那一声巨响给吓到了,然而被酒精彻底征服的他只是醉眼朦胧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神情呆滞着,完全表现不出被抓个现行的惶恐不安。接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柜前,当着简耀东的面从书柜后面拿出一瓶藏着的伏特加,拔掉瓶塞对着瓶口狂饮起来。
冲进来之前的担忧在看到简济宁现在的这个状态后彻底被怒火所取代,简耀东大步走到简济宁的面前,抢下他手里的酒瓶,然后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你答应过我你会戒的!”

站立不稳的简济宁被这一耳光打得直接摔在了地上,手掌重重地压在了刚刚被他摔碎的酒杯碎片上。简耀东眉头一紧,刚想伸手去扶他,简济宁却似不知痛一般跪坐在简耀东的面前,伸手拽住了他的裤管。“还给我……”简济宁仰起头渴望地看着简耀东手上的那个酒瓶,呼吸间散发着伏特加酒独有的香草谷物芬芳,“我保证我明天能正常上班……好酒,是不应该浪费的……”
简耀东痛心地摇头,“济宁,你太让我失望了!”
“别装得好像你也会关心一样!”简济宁怒吼了一声,然后筋疲力尽地把额头抵在了简耀东的腿上,喃喃自语地求饶,“就这么一个晚上,爹地,你就对我宽容点吧……”
简耀东把酒瓶扔远,伸手扣住了想爬过去捡的简济宁的肩膀,大声道:““不准捡!它只会毁了你!”
“不会,不会的!”被制住了身体完全动弹不了简济宁放声大喊起来,“它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他打了个酒嗝,眼神迷离,脸旁却被酒精烧地绯红显出令人窒息的魅色。“当然……比可卡因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可是,比爱情管用……”说完这句,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简耀东急忙伸手托住他的背,把他抱到沙发上躺好。低声问了一句:“可卡因?”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眉宇间刹时乌云密布。
“一瓶酒……”简济宁伸出一根手指,笑眯眯地提出交换条件。
简耀东地吸了口气,放下简济宁,转身到书柜后面摸索了一下,果然又发现了一瓶酒,这是白兰地。他果然没有戒酒!简耀东万分恼火地想着,把酒递给像条死鱼一样半挂在沙发上的简济宁。简耀东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用这种方法套自己儿子的话。
“可卡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简济宁灌下小半瓶后神情迷醉地说了这么一句,仿佛在赞美膜拜自己的梦中女神。
“你试过?”简耀东低声问,心口揪地生疼。
“当然!”简济宁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伸出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半年,在英国的时候……每一天都好像在天堂一样,它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那些只在梦里出现的,完美无缺……”
“有什么是让你只能在梦里才能得到的?”这个家还有什么没有满足你的?简耀东的面色铁青。
“爹地、妈咪、一个完整的家。别让我看起来像是多余的,隐型的……”简济宁低声嘟囔着。
“只是,这个吗?”简耀东心口一痛,忽然无法再开口责备他什么。济宁不会是那种会因好奇刺激去尝试毒品的人。那么,他说的理由很可能就是他为什么要吸毒的真正原因。一个简单的、所有人都是唾手可得的,却让他觉得付出健康乃至生命去交换也是值得的原因,一个真正的家。
“够了,真的够了。”简济宁满足地微笑起来,“太贪心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为什么要戒了?既然它让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简耀东清了清喉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至沙哑。
“……我不能,我不能。”用双手蒙住脸,简济宁失声痛哭起来。“爹地不会答应的……我不想留在英国,我不想被遗弃……爹地不会原谅我的……我总是不能控制地想和他们说话,可是爹地根本不在我身边,妈咪……”他倒抽了一口气,又是惶恐又是委屈,“我根本不知道妈咪去了哪……我不能总是对着空气说话,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过程越美好,清醒了就越痛苦……我真的快疯了!”
“没事了济宁,没事了……”简耀东急忙抱紧他,心中不可抑制地疼痛在四肢百骸放肆流窜。“没事了,你回来了,你回家了……”
“骗人的!”简济宁吃吃地笑了起来。“亲情,那是一个谎言;爱情,也是。”
“爱情?”这是简济宁在今晚第二提到这个名词,莫非是失恋了?“济宁,她是谁?济宁?”
简济宁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简耀东紧紧地抱了他一会才叫来了工人给他清理、包扎手上的伤口,服侍他上床。看着工人们做完这些悄悄离开,简耀东叹息着坐到了简济宁的床边,轻轻地拨开他额上的凌乱的刘海,几个星期前他大哥留给他的印记仍有隐约的痕迹。简耀东转过头去,再一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不能带小宁走。”
不知为何,简耀东忽然想起了高心屏,那个他曾经爱过的女人。在他们的感情破裂高心屏明确表示要下堂求去时,她清楚明白地说了这句话。“我不能带小宁走。”
简耀东没有说话,面对一个他仍然爱但对方已然背叛的女人,他能保持风度不跳起来对她实行家暴已经算是好涵养。
“如果小宁是女孩子,我一定会带走他。可小宁是男孩,留在你身边会比跟着我离开对他更有利。”高心屏认认真真地说着,“当然,如果你觉得是因为‘他’不想我带小宁走,也随你。”
简耀东忍着气努力不让自己去在意高心屏刻意的炫耀,“因为简氏?”
“可以这么说。”高心屏毫无羞愧地笑了起来。她是个很独特的女人,从不掩饰她的野心。“耀东,我自己就是从社会最低层挣扎上来的,住村屋穿妈咪和姐姐穿剩下的衣服,就算我每年考第一也一样没人看得起。钱有多重要,没有会比我更清楚。小宁如果是女孩子,只要长得好看脾气好总能找到疼爱她的人照顾她一生。可惜,他是男孩。我不想他将来因为拼搏地太辛苦而恨我让他失去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简耀东恼怒地站起身,道:“亲生妈咪不要自己的孩子,我见了不少。能遗弃地这么理直气壮,你是第一个。你不要小宁,小宁也还有我,将来一定不会不幸福!”
高心屏难得地没有因简耀东的恶劣态度跟他起争执,只是平静地说:“那么,小宁以后就拜托你了。还有,如果你真心希望小宁能幸福,不要把他交给你太太去照顾。耀东,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个女人的妒忌心究竟有多可怕……”

那时因为羞愤和痛苦刻意无视了高心屏对他的告诫,难道说她才是对的吗?简耀东把手摁在简济宁的头顶,长久地沉默。究竟要怎样的痛苦,才能让济宁选择用毒品来逃避?难道我真的,完全没有做到我的承诺?

第二天一早,简济宁果然准时坐到了餐桌前跟大家一起吃早餐,看他把自己收拾地无比精神清爽完全看不出昨晚曾经醉酒过,简耀东又是心疼又是恼火,心疼他会伪装、恼火他太会伪装!见他在餐桌上居然还能跟郑锦慧谈笑风生母慈子孝更是气地眼前阵阵发黑,用力一拍筷子,当下冷冷地命令道:“不吃了!济宁,你跟我上来!”
简济宁昨天晚上着实喝了不少,连自己是怎么换的衣服上的床都记不清楚,能挣扎着爬起来还是靠了他向来神经衰弱睡不多的毛病。一头雾水地听了简耀东的命令就跟着他往楼上书房里去,谁知还没进门一本厚厚的文件夹就迎面砸了过来。简济宁整个人都僵住了。
文件夹砸到头上其实并不太疼,毕竟有点距离,简耀东也没怎么用力。简济宁还没什么反应,简耀东却已经几步赶了过来,用力摁住他的额头就问:“打痛了没有?怎么也不知道躲呢?”
简济宁颇有些哭笑不得地喊了一句。“爹地?”怕我痛又为什么要动手啊?
简耀东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收回手镇静了一下神色才问道:“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简济宁感觉有些奇怪,却仍是点着头应道:“很好。”
“很好?”简耀东恨恨地拧起了眉,“喝了那么多酒也不觉得头痛?你的酒量很好嘛?”
简济宁又僵住了,隔了半天才惨白着脸发誓:“我会戒的爹地。昨天晚上是意外,你相……”他想说“请你相信我”,但想到这句话根本就不可能实现,也就默默地闭上了嘴。
简耀东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住他,缓缓地问:“你还有什么想解释?”他期待着简济宁能在清醒的状态下给他一个理由。失恋、工作压力、想念妈咪,什么都可以。至少能证明他这个做爹地不是那么失败。
简济宁却只是抱着头在沙发上坐下,不带任何希冀地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上的医生,除此之外没别的要求了。”
简耀东想破口大骂,却发觉胸口沉闷地怎么也喘不过气来。他用手抚着胸口急促地喘息,内心被极度的酸涩所涨满,完全无法忍耐。
简济宁还在等着简耀东的发落,简济英却忽然冲了进来。神情急切地嚷道:“爹地,泰国那边发生暴乱,济霆被反政府武装给扣了!”
简耀东猛然一惊,原本就感觉压力甚重的心脏狠狠一拧,仰面倒了下去。
“爹地?爹地!”简济英简济宁两兄弟同时发现了简耀东的异常,一起冲了上去把他扶到沙发上坐好。
简耀东毕竟不是第一发病,两兄弟虽然惊慌但也没有失了方寸。简济宁已经在翻抽屉找药,简济英急忙准备去叫白车。
“济英……”简耀东青白着唇拉住他,艰难地交代着,“泰国那边的投资……不能停!”
“我知道,我知道!”简济英连声应着,冲了出去。
“爹地,药!”简济宁翻出了药丸,送到简耀东的嘴边。
简耀东把药含在嘴里,苦涩的味道渐渐在唇齿间蔓延开,他已经没有力气把药吞下去了。“叫、叫济霆回来……”心里明白这的病发不同以往,说不定就不行了。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呼吸难以为继,简济宁要把耳朵凑过去才能听清楚,“我有三个儿子送终,不能、不能少了一个……”
“爹地,你不会有事的……”简济宁放声大哭,扯住他的袖子哀求着,“别扔下我爹地,别扔下我……”
简耀东动了动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已无能为力。手掌落在简济宁的头顶,三个儿子我最放心不下你,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照顾自己啊?心脏又是一阵抽痛,简耀东连呻吟一声都做不到,晕了过去。

危险与机遇

“心肺衰竭……患者的年纪不适合动手术……建议用保守治疗……先用药物控制病情……从患者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可能会昏迷很长一段时间,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爹地究竟还有没有可能会醒?”在医院焦急等待了数个小时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简济宁的脸色实在好不到哪去,白里透着青看起来像是头七后还魂的鬼魂。
“这要看患者自己的意志力,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主治医生平静地看着简济宁,不是他没有同情心,实在是在医院这种地方看惯生死,也就比一般人更为冷静和冷漠了。
简济宁腿一软直接坐在了椅子上,转头问刚从公司赶过来的Philip。“有烟吗?”
医院走廊的墙壁上正贴着禁烟的标志,小护士想出声提醒,却被医生阻止了。
简济宁抖着手点上烟塞进嘴里,才吸了一口便狠狠地咳了起来,一直到咳出了眼泪才感觉稍微镇定了那么一点。“我爹地的情况现在适不适合转院?如果我安排他去一些医疗技术更先进的地方进行治疗,会不会有转机?”
“简老先生现在的情况并不是适合移动,但如果能把国外的心内科专家请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简济宁点点头对Philip说道,“这件事就拜托Uncle了,还有爹地以前的家庭医生聂Uncle,他虽然已经退休,但在这方面一定比我们有经验,也请Uncle跟他联系一下。”
“我会办妥当,你放心。”Philip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肩,沉静地道。
简济宁的目光却不在他的身上逗留,而只直接穿过窗户看着病房里插着管子一下子就显得老迈的简耀东和哭地一塌糊涂的郑锦慧、何玉兰。他皱了皱眉,接着道:“大妈和小妈这样是不行的,我要请几个最好的看护照顾爹地和大妈小妈。”
“我来理。”Philip当下应声。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医生向简济宁点头致意,转身离开。到这时,心里才对简济宁这个富家子弟有点敬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发泄方法,哭泣、愤怒、惶恐、诅咒、仇恨,歇斯底里的疯狂,极尽所能地诋毁。可简济宁,他太冷静,他没有怨天尤人没有呼天抢地,而是直接考虑到治疗的种种问题,同时还能考虑到自己家人的情绪,实在是让人惊叹。从他对他爹地紧张的程度,医生相信他不是对生命漠然的人,那就说明他早已习惯面对劫难,收拾残局。清楚明白狂躁抱怨于事无补,要挽回只能靠自己努力。
简济宁不需要别人的敬佩,哪怕那个人是他爹地的主治医生。摁灭烟头,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僵。他努力去试着想点什么,什么都行,偏偏一片空白。有些焦躁地在病房外来回踱了两圈,很闷,仿佛整个人置身于真空之中。努力喘了几口气,感觉能呼吸到稀薄的空气后他伸手去转病房的门把手。
“济宁……”Philip却在此时忽然扯住了他的手腕,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什么事?”简济宁奇怪地问道。
Philip却只是注视着简济宁保持沉默,似乎是在掂量他的斤两。隔了片刻,他终于咬牙道:“泰国那边,你爹地出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简济宁怔住了,爹地出事后由于泰国那边的情况也很紧急,简济英没有跟来医院而是直接回了公司主持大局,现在Philip却特地赶来医院问他爹地在出事前对泰国那边有没有什么交代,那是不是意味着……简济宁退后几步,整个人无力地倚在了墙壁上,都这个时候了简济英还在想着怎么揽权陷害,简济宁分不清他现在对自己的大哥究竟是憎恨多点还是鄙夷多点。只是觉得,好累!“爹地说,泰国那边的投资不能停……”
“果然如此!”Philip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如果这个时候撤资不但简氏损失极大,更会影响以后的发展,你爹地果然不糊涂!济宁,你大哥现在在公司可不是这个意思,你打算怎么做?”
我能怎么做?简济宁一抬头看到病房里的郑锦慧的身影,背上就激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痉挛似的剧痛。爹地出了事、济霆不在国内、小妈方寸大乱,如果他这个时候敢跟简济英对着干……他能有这个勇气吗?简济宁下意识地把自己抱成一团,仿佛如此就可以抵御他根本反抗不了的伤害。
“简济宁!你也是姓简的!争气……”Philip气恼地去拽简济宁的胳膊,努力压低声不想惊扰了里面的两个女人。然而当简济宁顺从地抬起头,他却惊骇地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
简济宁的脸色极度苍白,仿佛是被放尽了鲜血的尸体泛着死亡的白。他用力咬着唇,眼睛睁地大大的,看着Philip的眼神仿佛是看着一头与他对峙的野兽,随时都会因恐惧发出疯狂攻击一般。“你说得对……”简济宁神经质地抖着,慢慢地松开自己,那动作就像是用一把无形的工具把他的四肢强行扳直。“如果这个时候,我做不到……那么,也就没有以后了……”Philip听不明白简济宁究竟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的音色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置之死地的疯狂和痛快。“你去叫车,我跟你回公司!”
这句Philip听懂了,他很快走了出去。
简济宁在Philip走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手撑着椅子,几用力却根本站不起来。他越喘越急,双手拼命地在身上翻找。终于,翻出一个药瓶,倒出几颗药丸飞快地咽了下去。冷汗已经把头发都浸湿,而素有洁癖的简济宁却感觉渐渐好了起来,仰起头大口吸气,心里慢慢恢复平静,他知道他总算是从恐惧的水底挣扎了上来。

简济英微挑着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简济宁,反复思考着他手上究竟握着什么筹码才能使他这么胆大妄为地反对他的意见!“济宁,”简济英轻轻地叫他,“你确定你没有听错?爹地说要继续在泰国的投资?”
“绝对没有。”简济宁眼睛都不眨一下,断然道,“事实上,我相信大哥也听得很清楚。”
“济英,我知道你要收回投资是为了止蚀,但是做生意眼光要放远一点,这你爹地是对的。”Philip也在边上劝了一句。
对上简济英似笑非笑的眼神,简济宁知道简济英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想通过收回投资这件事激怒那些反政府武装,他不想让济霆活着回来。“Philip,你出去。我想有些事需要我跟大哥单独谈一谈。”
Philip万分讶异地看了简济宁一眼,简济宁不但不想他在身边助阵更对他用了命令式的口吻?在整个简氏,胆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除了大老板简耀东,简济宁还是头一个!“你们好好谈,会议在半小时后开始,注意时间。”Philip拍了拍简济宁的肩提醒他注意时间后便走了出去。
“大哥,Philip说的那些道理你不是不明白,所以我也不想浪费唇舌了。”简济宁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灌下,“我只提醒你一件事,等爹地醒了,知道你在里面玩的手段,无论济霆是不是有命活着回来,你觉得爹地能原谅你吗?”

简济英无所谓地笑笑,毫无羞愧地应道:“只要济霆死了,无论爹地原不原谅我结果还不是一样?简氏除了交给我,难道还能交给你?”
“爹地说过要济霆马上回来,我绝对不会不救济霆!”简济宁强迫自己凝视着简济英,不要转开眼睛,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着,“一会的特别行政会议,我一定会反对你的意见。简家二少爷的招牌,抬出去还是可以吓唬吓唬人的。更何况,在公司我是你的上级,还有Philip,或许还有别的人,大哥你毕竟不是爹地,你做不到一言堂。等我揭穿你想害济霆的心思,你觉得谁还会跟你同一阵线?想不想试试?”
简济英猛然变了脸色,他没料到简济宁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跟他彻底撕破脸。在爹地病倒、济霆不在国内,他四面楚歌的时候,为了一个跟他全无兄弟之情的简济霆,彻底跟他撕破脸。简济英地吸气,克制自己不要扑上去扭断他的脖子。他没有提那张DV,他知道简济宁既然敢在自己面前说这番话,那就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况且,公司的事牵扯到个人隐私未必能让人接受,无谓拿出来浪费筹码。简济英很清楚,在公司,他和济宁谁都代表不了爹地,只有他们联合起来,才能暂时取代爹地,解决一些早就想解决的人和事。无论如何,他不可以放弃这的机会。“既然你坚持,泰国的投资可以不撤,但济霆身为负责人,必须在泰国那边监管直到事情平息。”正好趁这个机会腾出手来清理一下公司里碍眼的人,至于济霆,只要他还在泰国,谁也保证不了会出什么事。万一真的鸿运当头回来了,也已经是树倒猢狲散的下场了。
“不行!爹地说过,泰国的投资不能停,那就一定不能停!爹地说过,让济霆立刻回来,他就必须活着回来!”简济宁断然否绝。
“济宁,你私下来找我而不是直接把爹地的意见捅到会议上去,还不就为了谈一个大家都满意的条件,尽快把事情解决?否则,在会议上你我各执一词,等吵出结果,只怕不但生意砸了,济霆的尸骨都寒了。那么,何不各让一步?难得你忠心要救简氏,我这个未来的继承人怎么能阻止?至于济霆……这个便宜弟弟,就看他自己的命吧!”简济英一番话说地不软不硬,却是吃定了简济宁根本就没有选择。
时间紧迫,简济宁果然不能拖延太久,他沉思了一会后道:“可以。但是,泰国那边的事必须由我全权负责,我信不过你。”
简济英还不想沾手,等老爷子醒了知道他们把自己兄弟扔泰国不管不问,只怕没什么好下场。简济宁既然信不过他,简济英乐得当不知道这回事。“只要你能摆平那些执行董事!”他冷笑着道,打开门走了出去。
简济宁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趁他不注意时,慢慢勾起了一丝轻蔑的冷笑。野心勃勃却又不敢承担责任,简济英还真是大而无当。简济英或许不明白为什么简济宁可以每每在绝境中从他手中逃脱,简济宁却是清楚的。很简单,生死关头简济宁永远豁得出去,横得下心孤注一掷;而简济英,却总是爱惜自身小心谨慎一点险都不敢冒。
简济宁能摆平那些执行董事。当他拍着桌子厉声质问他们究竟简氏还是不是由董事长说了算?董事长以下公司里究竟谁最大?简济英甚至没有等到他出场的机会,所有人就已全票通过了简济宁的提议:继续在泰国的投资,让简济霆继续在那边监管直到事情平息。看着在会议上横眉竖目却英姿勃发的简济宁,简济英竟无由来的一阵惶恐,这个弟弟,未必是他能掌握地住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锁文和修文弄得我很忧伤,感觉像是把自己孩子给截肢了……
抽。
我要休息两天缓一缓,请大家自由地……

各方的异动

中午的时候,简济英去了医院探望简耀东,并且把公司的决策告诉了自己的妈咪以及济霆的妈咪。
何玉兰当场跳了起来,尖叫:“济霆也是姓简的,你敢这么做?!”
简济英眉毛也不动一下,只说:“这是公司的决策,小妈你就别操心了。”
“什么决策?这是什么决策?!你爹地还没死,你就想着要你亲弟弟的命了?”何玉兰奋不顾身地猛扑过去,似乎是要活活掐死简济英。
简济英毕竟是成年男子,人高马大,很轻易地格开何玉兰,颇有些不耐烦地道:“小妈,你要是还这么疯疯癫癫的,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被重重地推到墙上的何玉兰怔了一下,随即便扑到了昏迷着的简耀东身上,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耀东,你睁开眼看看,看看你儿子是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郑锦慧眼神阴冷地看着何玉兰,心中虽觉快意却也明白现下却不是该快意时候。于是转头问自己的儿子:“济英,让济霆继续留在泰国主持局面究竟是谁的决策?”
简济英的眼神在简耀东和郑锦慧的面上来回转了一圈,答道:“济宁说,是爹地的意思。”
“你撒谎!”何玉兰当即转过身咆哮,“你爹地最疼济霆,怎么会不管他?是你,一定是你……”
“好了,小妈!”简济英厌恶地打断她的话,“就算真有人说谎,这个人也是济宁而不是我。爹地吩咐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去打电话叫白车,爹地究竟是怎么说的,只有济宁知道。现在,也是济宁在公司主持泰国的事务,你扯着我有什么用?”

何玉兰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简济英好一会,似乎在确认他的话的真假。隔了一会,她抹干眼泪,拿起皮包说着:“我这就去找济宁!”打开门,冲了出去。
何玉兰走后简济英上前为简耀东整理好被何玉兰弄乱的被子,问:“爹地怎么样?”
“还在昏迷,医生说……情况不是很乐观。Philip已经去联系外国的专家还有以前的家庭医生聂医生了。”郑锦慧的神色很疲倦。简耀东刚刚病发送进医院的时候她的确很焦急很担心,但镇定下来了心绪又有些捉摸不透。虽说她一直都盼望着自己儿子能顺利继承简氏,让她在简家威风八面扬眉吐气把一赶看不顺眼的人都扫地出门。但跟简耀东毕竟是三十多年的夫妻,是不是真的毫无情谊?郑锦慧又说不清楚。总之是,一言难尽。可能是想到年纪一大把还想那些情情爱爱实在丢脸,郑锦慧转过脸去叹了口气转了话题:“现在公司里是济宁在主持?”
“哪轮得上他?”简济英不屑地撇撇嘴,“不过是济霆的事让他理而已。”
“可现在公司里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郑锦慧不悦地皱起眉,“你让他理,外面的人看在眼里会怎么想?”顿了一下,又轻蔑地冷哼,“济宁也是,自己大哥客气抬举他还真就当仁不让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简济英仍不是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随手剥了橙放进嘴里。“正好我还不想理!等爹地醒过来,还不知怎么收场呢。”
“这话怎么说?”郑锦慧疑惑地追问,伸手把他手上另半个橙抢了下来。“都什么时候了?你爹地要是有个万一,你就是要当家作主的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那孽种插只手进来?”
简济英见自己妈咪是打定主意不把事情弄清楚就不给他吃东西了,只得抹抹嘴道:“其实,爹地的意思是让济霆赶紧回来……”注意到郑锦慧的眼色转为愤怒鄙夷和不屑,他又赶紧补充道,“是我跟济宁私下达成协议,让济霆留在泰国,我也正好趁这机会置一下济霆这边的几个人。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不让济霆回来是爹地的主意,等爹地醒了,他必然会追究责任。到时候……让济宁好好跟爹地解释吧。”
“办法是不错。”既能达到目的又不惹祸上身。“只不过……”郑锦慧仍在介意这当中的几个字。“什么叫你跟他达成协议?他有什么资格跟你谈条件?”
说到这里,简济英也有些不痛快,语气酸溜溜地道:“他现在可是运营总监了,职务还在我之上。今时不同往日!”本以为他就算升再高也一样是在自己掌握之中,根本不足为虑。但最近简济宁的行动却又总让他有种此人即将脱离掌控的感觉。
“什么今时不同往日?我到不知今时和往日有什么不同?”郑锦慧站起身冷笑着道,“升了职,还真以为自己能一飞冲天?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地位,难道还要我再提醒?”扭过头又向自己儿子开炮,“你也是,一个简济宁也摆不平?他有这么多把柄在你手上,随便抓个痛脚就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用跟他客气?你记着,不论他在公司是什么职务,你永远要高过他一头,这样别人才会服你!就像这,简济宁可以负责泰国的事,但必须是因为你下的命令,你让他去做,而不是他从你手上抢了这件事!”
简济英开口反驳,又忽然想到简济宁怕自己是审时度势,怕自己妈咪那根本就是本能。现在情况特殊,妈咪的担心的确是有她的道理。不如让妈咪出马敲打敲打他?想到这,他笑笑地怂恿道:“要拿捏济宁,还真得妈咪才行了。”
郑锦慧却在发完一火之后徒然安静了下来,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坐了回去。“我不能去!”
“妈咪?”简济英颇为错愕。
“你爹地一向不喜欢身边的女人插手公司里的事,这一点全世界都知道。”除了一个女人……郑锦慧忍不住眯了眯眼,眼神刻骨阴冷。“越是在这种时候,我越是不能落人口实,对你不好。简济宁的确需要敲打,这个人诡计多端不能让他有一点点的机会。但就算要教训,也不急于一时,更不能是在公司。何玉兰蠢,我不能蠢,我就不信简济宁不回家!”

简济宁的确没有回去,不是因为忙,而是他不敢。下午的时候,小妈冲来了他的办公室,当着一大帮同事的面把无数恶毒的诅咒和谩骂像扔炮弹一样扔到他身上。简济宁脸色铁青全身发颤,直到Philip出现把人拉走给他独的空间,他才渐渐镇静下来。Philip很快就把何玉兰给劝走了,简济宁却感觉地到更大的风暴还在半空中酝酿着,等待时机降临到他的头上。他不能回去,回去送死。
在简耀东的病房门外一直等到郑锦慧交代完看护所有注意事项离开房间,简济宁才悄悄地溜了进去,安静地坐在简耀东的床边握着他的手不出声。曾经,无数的幻想过如果有一天,爹地不在了,他可以离开香港,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继承一笔不多不少的遗产,跟学长一起,重新开始的自己的事业和人生。那个时候,他就彻底自由了。可今天看到爹地病发躺在这里,听到医生说“要做好心理准备”,简济宁心里除了害怕伤心却再也想不起其他。“爹地,你不要有事……”简济宁泪盈于睫,把自己的脸埋进简耀东的手掌中低声抽泣。
“……济宁……”尾随着简济宁来到医院的单竟见到他一个人躲在房间的暗无助地哭泣,这才走了进来,犹疑着把手摁到他的肩头,心中又是酸涩又是茫然,说不清什么滋味。
简济宁惊了一下,迅速擦干泪,望住他。
“我是来看伯父的,白天人太多,我觉得不是很方便,所以就晚些过来。”不用等简济宁出声询问,单竟早已想好了说辞。
“谢谢。”简济宁低声应了一句。
“这有什么?”单竟笑了一下,已经取过的床头的病历记录来看。“医生怎么说?”
“他说爹地的情况不适合手术,建议采用药物治疗先控制病情。”简济宁眼巴巴地望着单竟,期望着能从他那听到一些好消息。
而单竟,却只能让他失望。“目前为止,这是最好的办法。”见简济宁闷闷不乐地垂下头,他又嘱咐了一句,“你要振作点,不然,你爹地怎么办呢?”
“爹地不能有事……”简济宁用手支着额头,幽幽地望住简耀东,“我在这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亲人了……”
单竟一楞,随即明白到另外的几个亲人有还不如没有了。想到若是简耀东真的撑不下去,简家随之而来的争产风波简济宁这种性格身陷其中一定会被撕成碎片又忍不住一阵心悸。“你还有我……”单竟轻声安慰他。
听了这句话,简济宁的反应却很奇特。他先是淡淡地看了单竟一眼,接着便慢慢地移开目光,只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简耀东,一言不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既不是轻视绝望当然也不会是感动依赖,简济宁看他的那一眼,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隐隐责怪这个陌生人说了一些失礼的话,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令两人都于尴尬境地。仿佛是在说:“怎么可以完全不经大脑思考说这种话?”
单竟被那如古井般宁静无波的眼神激地一阵血气上涌,几乎立刻就要捉着他的手赌咒发誓,可一想到誓言的内容又是茫然。颓然枯坐许久,单竟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公司里,还好吗?你大哥他……有没有再跟你为难?”
简济宁的眼前略过一个虚幻的影象,他的小妈何玉兰在他的办公室里歇斯底里地咆哮:“要给你妈咪出气,尽管冲着我来。敢陷害我儿子,我饶不了你!”而他的大妈郑锦慧却只站在一边嘴角噙着一抹笑冷冷地望住他,仿佛在看脚下的尘埃。简济宁忍不住闭了闭眼,安静地摇头:“我可以应付。”

“不让济霆回来,万一泰国那边政局变动,会不会……”单竟试探着追问。
“不会!”简济宁斩钉截铁地道,“一定不会!泰国政府已经把局势稳住,济霆那边之所以会出事是因为用工纠纷给人借题发挥,我已经派人去理,并且通知了当地政府保护济霆。一定不会有事!”
简济宁其实不用把话说地那么清楚,单竟知道他会这么认真地解释并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而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让自己做事更有把握。但无论如何,那个问题整个简氏至今仍没有人发现,他该安心了。伸手拍了拍简济宁的手背,安抚道:“别太紧张了。今天只是第一天,这是长期抗战,你要是没有体力的话,很难撑得下去。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简济宁的目光不自然地收缩了一下,摇头道:“我想留下来陪爹地。”
单竟知道自己该走了,可不知为什么,察觉到简济宁那一闪而逝的惶恐他就怎么都走不了。“我留下来陪你。”高级病房,安置他们两个人完全绰绰有余。
“竟我……”简济宁皱起眉,微微有些抗拒。
“我只是想陪你,不会做什么的。”单竟轻轻地拍了拍简济宁的头顶,认真地解释着,目光诚挚。
简济宁看了他许久,终于微微点头。单竟果然信守然诺,只陪他在医院住下并没有来打搅他。然而简济宁却根本睡不着,辗转反侧许久,他终于拿起手机发邮件给远在美国的贺承希。“学长,关于我小妈,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调查……”

作者有话要说:在锁文的打击中迅速站起来,请叫我坚强地不死瞳!

不能摆脱的恐惧

风暴终于在简耀东出事的第三天降临到了简济宁的头上,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为摆平简济霆在泰国搞出来的用工风波,简济宁要求从简氏金融投资公司临时抽调一亿的资金出来。如果简氏金融投资公司仍是简济宁名下的财务七部,这个决策他甚至无须知会简氏的各位执行董事们便可自行置,但现在,简济宁不得不在简氏的常例行政会议上提出这项建议,同时也就意味着他彻底侵犯了简济英的个人利益。
会议结束后的两个小时,简济宁安排好抽调资金的各项事宜,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迎来了一个他躲了整整三天的人――他的大妈郑锦慧。
郑锦慧不是挟了怒火而来的,她与何玉兰不同,她是带了汤来探望两个因父亲重病身上的担子徒然加重的儿子们的。简济宁当着Philip的面把带着笑的郑锦慧迎进办公室,眼看Philip转身要走却忽然惶恐地扯住了他的胳膊。
Philip疑惑地转过身看着紧捉着他的手臂的简济宁,“还有事?”
“……通知航空公司的高级职员,半个小时后我们开会。”简济宁静了一会,如是吩咐了一句,强迫自己松开手不去做徒劳的努力。
半小时?不是说好了下午开吗?Philip正打算问个明白,简济宁却已经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Philip注意到他关门时的眼神,惊慌至极,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彻底崩溃的尖叫来。Philip的内心忽然掠过一阵剧痛的悸动,犹如被滚油泼过。他在门外怔了一下,几乎要猛扑进去把简济宁拽出来,但只在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想法的荒谬可笑,摇摇头走了出去。
简济宁一步步走进郑锦慧的身边,每一步都摇晃地仿佛随时都会软软地倒下。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心脏仿佛是被人注入了冰水,体温飞快地降低,身体已经浮出了一层冷汗。十几步的距离,艰难地像是跨越了两个时空,简济宁把自己挪到郑锦慧对面的沙发前坐下,低声道:“爹地还在医院,家里全靠妈咪一个人,妈咪要注意身体。”
郑锦慧笑眯眯地把手伸过去摸简济宁的脸颊,简济宁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在接触到郑锦慧的阴冷的眼神后僵住了不敢动。“你三天都没有回来,妈咪很担心。”
郑锦慧的手太冷,被她触碰过地方,从脸颊到肩膀都渐渐麻痹。简济宁忍不住闭上眼,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沉重冰冷,一下下撞击地他的胸口都在痛。时间的每一秒都在无限延长,在血管里奔流的血液渐渐凝结成冰。“公司……最近比较忙。”他的声线无可奈何地变得艰涩低沉。
“那也不能不回家啊。”郑锦慧理所当然地接了一句,她慢慢站起身,走到简济宁的身后,手仍按在简济宁的肩上。而简济宁,却因为这一毫无力量的举动完全站不起来。“济宁,妈咪一直很担心你,担心你会做错事。”
简济宁抽了口气,这句话从来都是他将被惩罚的信号。全身肌肉一下子紧绷,皮肤变得异常敏感,空气里最微小的波动都会引起他控制不了的惊颤,而思绪一片混乱。恍惚中,他觉得郑锦慧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冰冷的手仿佛在慢慢下沉,就这么穿透他的身体,握住他的心脏,然后,毁灭。简济宁努力调整呼吸,反复提醒自己,自己已经长大,她所有的手段都已经对他无效。可是混乱的思绪却仍顽固地停留在二十年前,那些可怕的惩罚和绝望的境,求告无门无路可逃,他一步步地往后退,身后却是万丈渊。全身的力量如泄洪般消失,简济宁咬着牙苦苦压抑忍耐,克制着自己不要跳起来夺门而逃。有一种铁锈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血液的腥甜让他渐渐有了神智,简济宁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喉咙口一点点地挤出来:“公司里有大哥看着,我听命行事,不会有问题的。”
“多事之秋,你们兄弟俩要齐心协力才好。”郑锦慧语调温柔地提醒他。“将来,等你大哥继承了简氏,妈咪不会亏待你的。”郑锦慧不太确定自己许下的好是否有效,这个人总是不识抬举。而通常情况下,只要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他就会做出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来,像一个十足的疯子。或许她应该更强硬些?
简济宁知道自己该微笑着说“谢谢”,说“只要是妈咪想要的,我一定会努力去完成”。可是他做不到,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生了锈的机器人,完好的遥控器已经控制不了那个毁坏的机器人的动作。

“唔,你知道的,这是妈咪唯一的心愿,所以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来破坏。”郑锦慧把搁在桌上的汤盛了一碗递过去。“济宁,你会,帮助妈咪的,是不是?”
令人窒息的语气和压力。简济宁强迫自己立刻伸出手接过那碗汤。郑锦慧的喜怒无常使他完全不敢揣测如果他不把碗接过来,她会怎么做?是亲自动手喂他还是直接整碗汤泼到他的脸上。
好在郑锦慧并不在意这些,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再一确认简济宁仍在掌控之中,玩不出样来。她甚至勿需开口威胁,简济宁知道该怎么做,知道怎样在可以被容忍的范围内存在。
直到Philip来催他去开会,简济宁才渐渐清醒。他试着抬了抬手,这对他有点困难,包裹着他的空气凝滞而厚重,像是粘粘的胶水使他的四肢僵硬麻木。
“济宁,你还好吗?” Philip觉得简济宁的脸色很糟糕,苍白,完全失去血色的苍白。还有那木然的眼神,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光芒和灵动。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僵硬和虚幻,这让简济宁看起来像一个活死人。
简济宁慢慢恢复了呼吸,松开紧咬的牙关。他觉得疲惫不堪,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累得几乎不想再呼吸再思想再抗争再……存在。“我去洗个澡,马上就过去。”简济宁慢慢移动麻木到失去知觉的身体,想让自己能够看起来比较正常地站起来。
在简济宁踉跄摔倒前,Philip及时扶住了他。他的手,像冰块一样没有温度。Philip暗暗蹙起眉,然后就摸到了简济宁掌心的湿润,是血。简济宁是男人,又有很严重的洁癖,指甲自然修得很短。要用这样短的指甲把掌心抓破究竟要用多大的力气?Philip不禁一阵心悸。而简济宁,却已经不耐烦地摔开Philip的手,挺直脊梁大步向浴室走去。
“济宁?”Philip喊了他一声想问些什么,却又张口结舌。
“给我五分钟。”简济宁什么都没有解释,只仍下这一句就走进了浴室。
时间不多,简济宁知道自己该选择淋浴,可他却仍是在按摩浴缸里放了一缸热水,然后躺进去。没有在躺进去的同时顺便带上刀片,那得归功于他还在工作的理智。他知道Philip想问什么,但是他已经完全没有解释的兴趣了。所有的有关解释申辩的欲望都已经被岁月消磨地一干二净。曾经解释申辩的结果只是给了郑锦慧第二诋毁他的机会,然后他得到双倍惩罚,简济宁已经受够了教训,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让自己不要冲动,坚持忍耐保持沉默。温暖而柔和的水柱按摩着他僵硬酸痛的身体,掌心里一些干涸的血迹被温水晕开,淡淡的红色扩展开来,一丝一缕地随着翻的水流消散。简济宁想,他大概这一生都摆脱不了这种血腥的味道了。
接到简济宁的电话单竟很意外,而事实上简济宁同样惶恐。单竟决定时间地点,他赴约,这一向是他们的游戏规则。简济宁不知道单竟会不会因为“他”的需要而破例,可是他想有单竟在身边,至少是见过大妈后的今晚。即便没有关心安慰至少也能有□后的茫然虚脱,可以暂时令他失去全部思考的能力,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简济宁要的,实在不多。好在单竟并未为难他,很快来到了他的别墅。
“对、对不起……我知道不应该打扰你,但是……”简济宁全身都抖得厉害,冷汗涔涔滑进颈间,他说不下去了,只是扑进单竟怀里主动吻住他。
美人在怀又是主动,单竟的思想很快当机。然而,他很快就发现到有些不对劲。简济宁太热情,甚至是在用一种登台献艺的方式在取悦着他。“济宁,怎么了?”既然发现了问题,单竟就不想再当不知道,他伸手推开了简济宁。
简济宁的状态实在有些狼狈,衣衫已是半褪,被挑逗到最高点,然后推开,延迟的快感仍在他的体内搅动,这比不回应更糟糕。他循着本能缠过去,近乎混乱地低喃,“抱我,竟……快点……”
“到底怎么了?!”单竟捉着他的手腕,随手用散在床上的睡衣腰带捆了起来,同时压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动弹。看简济宁这种失控的状况,他真正要的根本就不是性。
“竟,别这样……别绑我……我会很乖,我保证,我会听话的,别绑我……”简济宁在他的身下错乱地哀求直至失控哭泣。
单竟不予理会,当然也没有放开简济宁,而是把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低下头轻轻地吻他的头发和额角。“我在这里,我在,宝贝。Everything is OK。”他不确定这是否有效,至少比起性来,他更愿意用这个来安抚简济宁。当然,前提是简济宁愿意安分下来,要知道他的身材一直都很……完美和梦幻,让人性奋。
显然,他的选择是对的。简济宁更想好好哭一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宝贝。”单竟重复做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保证,用手反复在他背上轻轻地抚摸着,企图理顺他郁结在胸口的气息。
如幼儿一般全然失控的哭泣持续了大约半小时,然后哭声渐低,但还是有点抽噎。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单竟心想。于是,他开口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感觉到怀抱里的身体微微僵硬,单竟更用力地收紧手臂,摁着他的头吻他的眼睑,“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简济宁沉默地摇头,然后垂下目光。“是……是我大妈……”他费力地咽了口唾沫,企图让自己发声,“我控制不了……像个漩涡……”那种几乎已经是与身俱来的恐惧,像个漩涡把他吸进去。他以为他熬过了最糟糕的时刻,结果却证明根本不是这样。郑锦慧带给他的阴影和压力是那么的巨大,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艰难,他完全逃脱不了。到最后,他几乎有种冲动想跪在郑锦慧脚下乞求她把惩罚尽快降临到他身上,让一切了结。他靠在单竟的胸膛上,低声地诉说那些完全摆脱不了的阴影。
单竟觉得胸口闷闷地发痛,滴在他胸口的热泪像熔岩一样灼烧着他的灵魂。他是知道简济宁的童年并不愉快的,只是没有想到竟会这么地沉重。可令他觉得疯狂的是,他居然想奋不顾身地去替他分担一部分的重量,哪怕只是为了不再看到他哭泣。“没事了,济宁。”他搂住简济宁轻柔的吻一点点地落在他的眼睑、额角,“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你已经长大了、成年了,不再是手无寸铁。你的世界这么大,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能够遮得住的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利用你的恐惧来威胁你,像一条被锁起来只能冲着你狂吠的疯狗。想象一下,她能作恶的空间就这么大,稍有超过,她脖子上的锁链就会冷酷地把她拽回去。然后她‘呜’一声,夹着尾巴跑远了……”
这个恶毒的比喻显然有效,简济宁的情绪渐渐放松。他在单竟的怀里不安地动了动,低声道:“放了我……”
“放了你可以,不过……不准乱动!”单竟解开简济宁绑着他手腕的腰带,用下半身顶了顶简济宁,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一种调笑般的暧昧。
感觉到下身有一种热热硬硬地东西顶到,简济宁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拽住了单竟的衣袖,“竟……”欲言又止。
单竟温柔地叹息,这个人无论曾与他做过多少□的事,他的眼神永远清明如昔,丝毫沾染不了。单竟也不想,现在的感觉很好,真的很好。再做什么的话,即便简济宁顺从,他也一样会觉得是破坏了他们之间这么美好的氛围。从背后搂住简济宁,他埋下头在简济宁的颈间印下一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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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假情真

一个星期后,简济英在简氏航空风生水起地排除异己的行为终于引起了Philip的愤怒。Philip几要跟简济宁讨论这件事,却又屡屡被简济宁顾左右而言他糊弄过去。直到Philip的学弟、简氏航空的副总经理Kevin李到他的办公室道别,说是半小时前刚刚向简济英递了辞呈,Philip终于爆发。“你跟我去见简济宁,让简济宁约束他大哥,实在是太过分了!”Philip的这个学弟做事精干眼光敏锐,一直是简济霆好帮手,连简耀东也多夸奖称赞,简济英就算再怎么闹也不该把这样的人才赶走。
“学长,算了吧。”Kevin自己反而没什么太大的愤怒,他的才能摆在这,今天出了简氏的门,明天请他过档的公司就能踩烂他家的门槛。“大老板眼看着是不行了,以后是大公子当家作主,与其将来受他的鸟气,还不如我现在另觅高枝。”
Philip默然无语,这十几天简耀东每况愈下,也难怪简济英肆无忌惮。想到自己当初极力向简耀东举荐简济英继承简氏,Philip隐隐有些后悔。真是日久见人心,平时掩饰地再好,到了危急关头妖魔鬼怪的嘴脸统统都现形了。现在看来简济英此人目光短浅气量狭隘生性凉薄一朝得志语无伦,把简氏交给他对简氏绝对会是灭顶之灾。“不行,你跟我去见简济宁!”Philip仍然坚持,至少现在简耀东还在。无论如何,他必须保证简耀东出事前公司是什么样简耀东离开后公司还是什么样,直到把公司完好无损地交给下一任继承人,他才能安心收山归隐,也对得起跟简耀东一场兄弟情谊。
“学长!简济宁生性懦弱,怎么可能插手他大哥的事?他是背黑锅的命我还怕惹上他自己也跟着倒霉呢!你就饶了我吧!”Kevin避之惟恐不及地推拒。
Philip重重地叹了口气,只道:“Kevin,你是我介绍进简氏的。现在简氏风雨飘摇,你就这么走了?”
Kevin闻言,也只是沉默,隔了一会才低声道:“学长,我知道你是士为知己者死。但是现在的简氏……我是做事的人不是做人的人更加没那个兴致去迎合上位。在简氏这么多年,我对得起这份薪水,离开了,我并没有愧疚。……这样吧,学长的面子我不能不给。我不会去见简济宁,他如果敢跟他大哥对着干,让他亲自来找我!”
Philip静默半晌,终于重重点头。如果连简济宁也没有勇气插手,他想,他也该在简耀东离开后正式考虑退休的事了。
Philip找到简济宁的时候单竟正在餐厅陪着简济宁吃饭。
“再多吃一点?”单竟耐心地把一道麒麟鲈鱼往简济宁的碗里夹,“这里的鲈鱼是主厨推荐,一点都不腻的。”
简济宁只勉强塞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我真的没胃口。”
单竟心疼地摸摸他消瘦的脸颊,说道:“你就是不吃不喝,你爹地也不会好起来。相反,你身体垮了,简氏怎么办?”
简济宁只是握住单竟的手,摇着头不说话。
Philip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说句实话,挺美好的。午后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给两个人的身上都洒了一层碎金。简济宁默默地握着单竟的手,柔弱依赖;单竟摸着简济宁的脸颊,满是怜惜。简济宁俊秀单竟英挺,整个场面赏心悦目地如画一般,Philip却隐隐觉得有些异常,但很快,他用力摔了摔头,大步冲了上去。“济宁,我有事跟你谈!”
单竟先于简济宁站起身招呼Philip坐下,给他倒水。Philip见单竟没有回避的意思,而简济宁又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想到单家好歹也是简氏的股东,也就按下了请他暂时离开的意思,只对简济宁说道:“简氏航空的Kevin刚刚递了辞呈,你大哥已经批准了。你准备怎么办?”
“Kevin?”简济宁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简氏航空的副总经理Kevin李?”
Philip轻轻哼了一声,以示应答。
“大哥怎么能这么做?”简济宁低声喃喃。
“济宁你打算怎么做?”Philip不屑地撇撇嘴,目光炯炯地瞪住简济宁。
简济宁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Philip,沉默许久才低声道:“Uncle是希望我能去挽留他?……这不可能。”
“济宁,你也是姓简的!”Philip咬牙切齿地提醒他。
简济宁转过头苦笑了一下,满是落寞地道:“我这个姓简的也不过是高级打工仔而已,做得了什么主呢?”
“简氏你也有份!你就看着你大哥自毁江山?”Philip拍着桌子质问他。
“简氏是我大哥的江山,跟我有什么关系?!”简济宁站起身怒吼了一句,又颓然坐倒,“Uncle,我已经十几天没回过家了,可这十几天大妈每隔两三天就来一趟公司……除了摆平泰国那边的事、看着简氏的股票,我真的……帮不了你。你别再逼我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大妈来公司……她来公司不是来看你?她不是……关、心、你、吗?”Philip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说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放着亲生儿子不去关心,每隔几天去关心一个别的女人生的儿子?是不是兴致太好了点?可如果不是关心,那她来公司又是做什么呢?
“你怎么说就是什么吧。”简济宁无所谓地笑了笑,感觉到单竟在桌下握紧了他的手,目光转柔。“总之,爹地还在一天我就留在简氏一天看着简氏一天。爹地有一天要是不在了……你我各寻退路吧。”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Philip不置信地喃喃自语,“济宁,你也姓简的,简氏你也有份,你也有责任……”
“什么责任?!”简济宁听了这句却突然勃然大怒,“风光的时候你们从来没把我当简家的人,现在危难了就拉着我同生共死?Uncle,你自己扪心自问,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做‘有份得到简氏’的人看待过?”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怒火把Philip给吓住了,他侧过脸喘了口气,低声道,“我什么都可以去做,但得罪大妈的事我绝对不会做。你用不着指望我。”
Philip还想再劝,单竟已经出声打断他:“好了Philip,济宁有济宁的难,你是简氏的元老,有声威有名望,你说一句话比济宁这个弟弟说一百句都有用。何必非要推济宁出来当炮灰?你爱惜的是自己的名声,济宁,可是自己的一条命!”
被隐约说中心思的Philip不禁老脸一红。非常时期,他的确是害怕有人说他功高盖主以下犯上,所以才想着让济宁出来解决问题。况且济宁怎么说也是姓简的,他又快退休了,总不能晚节不保吧?
正在这个时候,简济宁的手机响了起来。简济宁接通电话只听了一句就变了脸色。
“出什么事了,济宁?”单竟再顾不得其他,当着Philip的面握住了简济宁的手。
“爹地……爹地在医院……”简济宁抖着唇说不下去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转身就往门外冲。
“你坐着!”单竟急忙摁住他,命令道,“叫侍应来结帐,然后去停车场等我。我去取车,我们马上去医院!”
简济宁完全失了方寸,单竟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一口令一动作。
单竟一边匆忙往停车场跑一边打电话给自己弟弟。“竟辉,两个消息:简氏航空的Kevin李辞职,简耀东病危。简济宁已经方寸大乱,简氏无人坐镇。你尽快把这两条消息放出去,狙击简氏股票。”
赶到医院的时候简耀东刚刚抢救过来,身上插满了比之前更多了一倍的各种管子。简济宁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摇摇欲坠。单竟知道他这十几天整个人都熬坏了,又是公司又是医院又是他大妈,铁人也受不了,急忙扶住他在边上坐下。
单竟毕竟也当过一段时间简耀东的家庭医生,向简耀东的主治医生和简家从国外请来的心内科专家表明身份要了病历来看。看过病历,他跟几个医生商量了一下,向简家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说道:“动手术吧,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简济宁的身体忽然颤了一下,像是被谁抽了一鞭,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只转头看着简济英。这个时候,也的确只有简济英才能说得上话的。
简济英虽然打的是简耀东再也醒不过来的主意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在简氏搞风搞雨,但真的知道自己老子真是不行了却也难免紧张。青白着脸问:“没有别的办法了?”
“再拖下去就是死,动手术还有点希望。”单竟目光平静地看着简济英。他的心绪却是有点复杂。当过医生,虽不可能再跟其他人一样对这种生离死别感同身受可如果说他极盼望着简耀东赶紧死,让简济英这个败家子尽快折腾完简氏又是不然。目光转向简济宁,他的脸色已经灰败地与死人无异。简耀东是他唯一的亲人,万一不在了,他要怎么办?单竟的心头一阵麻木的痹痛。
“有多大的把握?”简济英接着问。
“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主治医生不卑不亢地说着。
简济英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终于决然道:“动手术!”
郑锦慧与何玉兰同时震了一下,想开口又最终放弃。
“派人,去泰国……”简济宁忽然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拉住了简济英的衣服,“大哥,派人去泰国接济霆回来!”
简济英根本没这个意思,想也不想便挣脱他:“你在胡说些什么?泰国那边,济霆走得开吗?”爹地没事最好,就算有事,等济霆回来也是大局已定,不怕他翻出浪来。
“派人去泰国!派人去泰国!”简济宁却不放弃,扯住简济英不肯放手,绝望地哭喊,“济霆一定要回来!爹地说过,他有三个儿子送终,不能少了一个!万一爹地有事,他永远不会原谅我的……让济霆回来,大哥,求求你……让济霆回来……”
“你在说什么晦气话?送什么终?”简济英忿忿地抽了简济宁一个耳光,转头招呼工人莲姐,“莲姐,送二少爷回去休息!没我的允许别让他出门!”
“放开我!”简济宁尖叫一声用尽力气推开莲姐,死缠着简济英不放手,“大哥,让济霆回来……让济霆回来……小妈,你说句话啊……”
呆滞了半天的何玉兰终于醒悟了过来,也跳了起来。“对!要让济霆赶紧回来!再不回来就晚了!什么都晚了!Philip,你是耀东几十年的朋友,你怎么说?”
Philip有些为难,简济英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泰国那边的确是抽不出人手。“那边的局势刚刚定下来,一定要有个有分量的人坐镇,本来Kevin可以代替济霆在那边……”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简济英,难道说Kevin辞职就是因为这个?……不,不会。简济英再有心计也不可能料得到自己爹地的病情会突然严重。
“济宁……”单竟走上前,把哭地站也站不住的简济宁温柔地抱进怀里,伸手抹去他满面的泪痕,“济宁,你别怕。让我帮你,去泰国把济霆换回来好不好?”
“你?”所有人的眼睛同时望住了单竟。
话说出了口单竟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但既然已经说了,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认下来。“我虽然不在简氏了,但执行董事的名分还在。由我去泰国坐镇,就算不管事,这个招牌抬出来都可以压死人了。”
“竟……”简济宁紧紧握着单竟的手,说不出话来。

单竟看着简济宁只信赖自己的眼神,又隐隐觉得这的冲动或许不是什么坏事。不管怎么样,至少他去泰国的事,这就算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俺,回来了!

单竟的迷茫

单竟是个急脾气,坐言起行,当下就赶回家收拾东西。简氏有自己的航空公司,给他在飞往泰国的班机上安排一个位置快如闪电。
要带去泰国换洗的衣服还没整理好,启远的主席单竟辉回来了,坐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单竟讶异地挑了挑眉毛,问:“这么快就大获全胜了?”
单竟辉淡淡地道:“略有斩获。”说着又瞥了单竟一眼,补充,“你那小情人真是厉害,这边哭地死去活来哄得你自告奋勇去泰国卖命,那边翻脸无情杀伐决断把我几支资金打得灰头土脸。真不愧是贺承希的学弟,青出于蓝啊。”
单竟自然是知道单竟辉是在说贺承希当年收拾他自己爹地的手段,刚开完生日Party庆生转脸就把人赶出恒嘉。“你说济宁?”单竟有些意外,“不会吧……”对上单竟辉戏谑的眼神,他投降似的举起手,“OK,OK,我承认,我看得出来他今天的确是在作戏,但明显目标是Philip,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说,你以为的戏假情真,其实全是假!”单竟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要是真担心自己爹地担心地吃不下饭,就不会还有这本事把简氏守地稳如泰山。你以为这十几天就只有我们启远在打简氏的主意?告诉你,简耀东不行了,简济英能力不够,谁都想在肥羊身上咬块肉下来。可是你看看这十几天谁得了便宜了?简济宁……不简单啊!”
单竟自然知道简济宁非但不是小白兔还很有些本事,但听自己的弟弟用这种异样的语气夸奖他,单竟又有些不太痛快。他觉得单竟辉不是在夸他有本事,而是在损他有阴谋。因此,颇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句:“不简单也好,对手蠢如猪只会让自己失了格调,这不是竟辉你说的吗?”
“那么我问你,你今天自告奋勇要去泰国的目的又是什么?”单竟辉见他怎么都不开窍,当下沉了脸。
因为不想简济宁为难。这个答案在一秒钟后被否决。单竟笑了笑,解释道:“简氏航空被简济英拆地像块破布,我虽然知道到都是窟窿,但不去看清楚窟窿究竟在哪,心里总没有底。而且,我们埋在那边的定时炸弹也可以推波助澜一下嘛。简耀东这不管扛不扛得过来,简济英是注定上位了。简济宁不可能明面上跟他大哥争,简济霆就不能放弃。趁这个机会跟他交好一下,以后也方便做事。”
“不错,脑筋还算清楚。”话虽这么说,单竟辉却仍是一点笑容都吝啬。“只是大哥,你今天说要去泰国真的全然是这个原因吗?”顿了顿,他的容色转戾,“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如果简济霆这回不来,而简耀东手术成功,这件事在简家会闹成什么样?简济英、简济宁全脱不了干系!万一简耀东撑不下去,让简济英继承简氏,以他的性格会善待两个弟弟吗?简济霆一无所有,自己爹地最后一面也没见上,他回来以后会不会闹?豪门争产的官司一打几年,简氏还能不垮吗?何必你这么辛苦冒着枪林弹雨去泰国跟简济霆联络感情?”
单竟目瞪口呆,许久才羞愧地道:“我没想到这一层。”
“你不是没有想到,你是迫切地想把简济宁摘出去。”单竟辉失望地摇头,“可是简济宁这么厉害,他真的需要你的保护吗?……大哥,你当初说要利用简济宁对你的感情刺探消息我就不赞同,可是你没有听我的。那么现在,你了解你利用的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单竟哑口无言。有些呆滞地放下手上的衣物,在床边坐下,心里苦苦思索着,一直以来我究竟是把简济宁当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从相识之初情不自禁地被他所吸引,那是因为性因为男人的本能;接着了解了他的心理问题和在简家的境对他心生怜惜,那是保护弱者的骑士思想在作祟;之后因简济宁的出尔反尔而不得不离开简氏,他看透了简济宁的懦弱觉得厌烦甚至隐隐怀疑在这懦弱的表象的背后是他意料不到的阴谋诡计,证据就是那个运营总监的位置。在知道了言言的死跟简家绝对脱不了干系之后,他首先想到要打探简氏的消息可以利用简济宁。那是因为他确信以简济宁渴望被人关心被人控制的病态心理,他绝对有机会凭借着对自己对他的心态的掌控在他身上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而事实上一切也的确如他所料一般地发展,简济宁在他的面前全无还手之力,任他摆布。那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只索取他的肉体偶尔给予温柔让他更加离不开自己,实际却是意在简氏的关系渐渐改变?……是那在餐厅见面,简济宁洗清了自己出卖七部和他得到运营总监位置的嫌疑,又在绝望之下亲口承认了自己对他无法抗拒地喜欢和迷恋。单竟毕竟没有磨练到心如铁石,当一个人在他的面前这样无可奈何地承认喜欢他,喜欢地如此卑微和绝望,单竟真的做不到继续无动于衷地只把他当成计划中的一环或者是达到目的的一件工具。他相信简济宁对他的喜欢是真的,他该死地真的相信!并且开始忏悔不该用简济宁对他的喜欢去利用他,无论简济宁本人如何,至少他的喜欢不是错,也不应该因此而受到伤害,尤其那样的伤害来自于单竟,简济宁喜欢着的那个人。
“你觉得他柔弱无辜需要保护。可是我告诉你,简家三兄弟最可怕的就是他!只要他想,以后的大赢家必然是他!大哥,”单竟辉却管不了自己大哥那么多曲折的心思,只总结道,“你知不知道利用一个人的感情最失败的结局是什么?……就是把自己的感情也赔进去!现在抽身还来得及,你好自为之!”
听到那句“把自己的感情也赔进去”,单竟的心猛地一沉,惊惶地仿佛被人揭穿了心思,矢口否认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喜欢的只有言言一个。简济宁……我只是不想太过伤及无辜,毕竟……毕竟,就像你说的,至少他喜欢我不是错,不该因此而受惩罚被欺骗,这对他太过残忍。”
“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单竟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是你自己说要利用简济宁,可现在你又觉得那对他太残忍?你知不知道这种话谁都可以说,唯独你不能说!当你决定利用简济宁对你的感情那一天起,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如果你想赢,你怎么可以说这句话?”如果不是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大哥,单竟辉恐怕真要飞起一脚踹过去了。“算了大哥,泰国你别去了,简济宁你以后也别再见了。要给谢适言报仇讨回公道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可你再这么跟简济宁纠缠不清下去……只怕你总有一天会连谢适言对你的情义都辜负了。”
单竟呆住了,隔了一会他才抱着头蹲了下去,紧锁着眉痛苦地喃喃:“上帝……我究竟在做什么?”为了替言言报仇,他选择去伤害另一个喜欢他的人,可又在这个过程中情不自禁地被那个人的情所打动和迷惑……他意识到了这样的错误,却固执地不肯承认,找借口去掩饰辩解。这样的所为简直卑鄙无耻无能至极,无论是对谢适言还是简济宁。
“放弃吧大哥,无论是商场上还是感情上,你都不会是简济宁的对手。你根本,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对手,放弃吧。”单竟辉低声劝道。
“如果我放弃,言言的仇还能报吗?”仿佛是挨过了几个世纪,又好像只是一瞬。单竟忽然短促地一笑,笑声中透出一股难言的寒意。“竟辉你如果还有其他办法得到简氏的消息,这段时间就不会看着我跟简济宁在一起而不插手。”说完这句,他站起身,把刚才的整理工作继续下去。
“你还要去泰国?”单竟辉扯住了他的手腕。

“对。”单竟极冷酷地一笑,“计划已经开始,就没道理半途而废。我承认我被简济宁所迷惑,但是言言跟济宁究竟谁更重要……”他握紧右拳用力捶在自己的心口,“我心里一直很清楚!”
“你还想帮他?”单竟辉却不相信他的解释,恼羞成怒地说道,“简济宁在骗你啊大哥,你是不是真是傻的?”
“竟辉,是我在骗他,而且还会一直骗下去,直到我替言言讨回公道为止。”单竟平静地说着,“做戏做全套,我既然答应了简济宁会去泰国换简济霆回来,那就一定要做到。否则,那就是打草惊蛇了。”
单竟辉根本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他,自己的亲哥哥,他怎么会不明白?从来都是嘴硬心软,哪里会是贺承希一手□出来的简济宁的对手?“大哥,简济宁根本就不需要你帮!”他苦口婆心地劝着,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单竟究竟能听进去多少。“简济宁不是一直说他从来没想过得到简氏吗?他不是说他最忌惮的就是他大妈,所以任何违背他大哥意思的事他都不会去做吗?这些话,他根本就是骗人的!今天简氏航空的Kevin李辞职。据我所知,这个人绝对不简单,简氏航空3%的生意都捏在他手上。如果简济宁不要简氏他就不会理Kevin走后简氏航空是个什么结果,如果简济宁真的决不违简济英就不会去找Kevin回来,但我赌他一定会去!因为他要得到简氏,他要让简济英破坏他来补救,让简济英得罪全世界他来忍辱负重。邀买人心,让所有人都承他的情让所有人都支持他。你到底知不知道?”
“那是简济宁和简济英兄弟俩之间的问题,与我无关。他有他的计划,我一样有我的。竟辉,我知道要怎么做。”单竟重重地喘了口气,他知道不能逃避,如果他放弃这个计划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为言言讨回公道,那才真是完全辜负了言言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可是胸口却压抑地像是被块大石给压住了。
单竟辉张口结舌,如果单竟巧舌如簧他就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伪饰,可他却惜言如金,单竟辉知道自己大哥说的是实话,他在谢适言与简济宁做了选择。单竟辉被弥漫在空气中哀伤所感,他的行为第一脱离了他的理智,轻声问单竟:“大哥,你究竟知不知道如果你坚持,你跟简济宁之间就真的不可能有转圜了?……即便他再怎么爱你,也绝不会容忍你这样欺骗他!”
单竟一开始没有答话,他拎起行李箱把手摁在单竟辉的肩头,隔了一会才道:“竟辉你自己注意身体。从今而后,你肩上的担子大哥帮你一起扛。”
单竟辉低下头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单竟。“这是今天的战绩,你看一看。我祝你一路顺风,大哥。”如果单竟仍然坚持,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让自己大哥知己知彼,别再为无谓的同情怜悯所迷惑。
单竟下意识地接过来,今天简氏爆了两条利空,而且都是启远在幕后操控的,可启远今天的盈利却不到2%,的确只能说是“略有斩获”。从他打电话开始启远狙击简氏,几炒卖开始盈利,然后到下午3点简氏开始反击,几支追着简氏的资金都遭到了迎头痛击,这当中自然也包括启远。下午3点……单竟低头想了想,那个时候正是他们商量好简耀东动手术的全部事宜从医院出来。简济宁,真的可以这么迅速地转换情绪调整状态吗?单竟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

简济宁的布局

夜在机场送走单竟,简济宁果然跟Philip一起去了Kevin家。
“咖啡行不行?我只有这个。”Kevin把他们迎进门,便转到厨房忙碌。
“清水就可以了。”简济宁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最近他吃的药太多了些,不太适合再多喝含有咖啡因的饮品。
Kevin楞了一下,从善如流地端了杯清水给他,同时把泡好的咖啡递给Philip。“两位今天来有何指教?”这句话是明知故问,但要不要回简氏航空Kevin还是要考虑一下的。难得有大老板的二公子亲自登门请他回去,他如果不好好为难一下,为自己在简济英身上吃的龌龊气讨回一个公道那才有鬼了。
可惜,剧本完全不是照Kevin想象中的那样上演。
“李先生今天刚刚递辞呈,外面就有人收到消息。”简济宁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问罪。而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发现Kevin的手上还捏着简氏的一个大项目,他今天根本就不会跟Philip一起过来管这闲事。仅仅是股市上的动荡就已经够他忙的了。
“你怀疑是我把消息放出去的?”Kevin不悦地拉下脸。Kevin是简氏航空的高层,手上掌握着很多有关简氏航空的内部资料。他是跟公司签过保密协议的,辞职后的三个月内不会主动透露他已离职的消息,一年内不会在同类型的公司里任职。今天简济宁问他的这句话已经是对他的职业操守的侮辱。
Philip听到简济宁有此一问心里也是突地一跳,如果简济宁此行的目的是兴师问罪,那么其他的事就不用再想了。于是,当即打圆场道:“简先生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简济宁却是冷冷地打断了Philip的话,冰冷的眼神只落在Kevin 的身上,像是要把这个人看透。“李先生离开简氏,手上却仍捏着一个大项目没放手。早上1点离开公司,12点就有人放出消息狙击简氏的股票,你让我怎么想?”
“简先生既然有怀疑,我不介意你请商业罪案调查科介入调查。我还有其他的事,两位请吧!”Kevin火冒三丈地站起身打算送客。
“我没有证据。”被下了逐客令的简济宁却仍是坐地纹丝不动。“所以你这很幸运地过关了。李先生欺我大哥刚刚接手简氏航空对公司业务不了解,没把在国内投资开辟新航线的计划书交代清楚就离职,那是你聪明。但是,你别忘了,开辟这条新航线的前期工作你都是在简氏完成的,即便简氏得不到,我也只要等那条新航线定局,就能把你和那家公司一起告上法庭!”
“太过分了,简济宁!你简直颠倒黑白含血喷人!”Kevin气地呲目欲裂,脸孔都涨地通红,“我离开简氏航空之前明明已经把这个计划书跟简济英交代地一清二楚,他自己接不了手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要我给他的愚蠢买单?”Kevin自然不会做出带着前公司资源投奔新公司这等吃碗面翻碗底的反骨之事,但如果简济宁硬要把简氏航空未来可以预见的失败跟他的离职混为一谈,他虽不担心法庭会定他的罪,但他的名声是铁定毁了,以后也别想再在这个行业立足。
简济宁不应声,只是侧过头冷冷地望住他。奇怪的是本该在里面做和事佬的Philip此时竟也在万分诡异地睨了简济宁一眼后不再吭声。

Kevin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片刻终于恨恨地道:“你不就是想拿到那条新航线吗?我帮你搞定!然后我们两清!”说完这句,Kevin的心中郁闷地几乎要吐血。但他又有什么办法?他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辞职本就不合规矩,再加上胳膊拧不过大腿。
简济宁到这个时候才稍稍露出一个笑容,说道:“简氏航空公司总经理。”
“什么?”Kevin错愕地问了一句,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简氏航空公司总经理。只要你能帮公司拿到那条新航线,我保证你可以坐上这个位置。”简济宁目光炯炯地望住Kevin,极诚恳地说道。
Kevin一下子呆住了,坐在简济宁身边的Philip却终于开怀大笑起来,拍着Kevin的肩命令道:“明天回公司把各项准备功夫做一下,后天你就飞北京全权负责这件事。”
Kevin终于明白简济宁的意思了。从头到尾,简济宁根本就没想兴师问罪,他的确就是来请他回去的。偏偏一个“请”字都没说,只捉着他没有把手上的工夫全部做好手尾交代清楚这一条就逼得他自己答应回公司。“简先生……”Kevin只说了这三个字就不住地摇头叹息。这个简济宁,心思之之稳,绝非他可以想象。“你难道就一点不担心万一你这激将法不灵,惹急了我,我跟你一拍两散?”
简济宁到这时才端起那杯清水喝了一口,悠然道:“来之前的确担心过。后来看你给我们倒咖啡,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为什么?”Kevin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可以让简济宁有这样的把握有恃无恐。
“你很清楚我们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如果你真的不想谈,连杯水都不会倒给我,更何况是泡咖啡?”简济宁淡淡地一笑,平静地犹如刚刚跟自己的员工谈完工作计划,而不是用计骗一个绝对不可以失去的高层心甘情愿地回公司。他动手拂了拂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道,“那么,我们明天公司见。”
见微知著!听完简济宁的解释,Kevin心里首先浮起的就是这四个字。接下来还可以有更多的溢美之词,冷静果断、有勇有谋、心思缜密等等等等。Kevin今年35岁,一直以来,他自视甚高,由于工作出色能力过人更是觉得那些名门公子大都虚有其表,除了有个好爸爸一无是。简济宁,是其中尤为明显的一个,他在简氏多年毫无发展,被自己的大哥和弟弟压得全无颜色。在公司的常例会议上屡看到他因不敢拒绝两个兄弟的要求,而让自己陷入绝境,Kevin甚至觉得哪怕是让只猪来坐他的位置,都会比简济宁本人做得更好,至少猪也知道什么叫反抗不合理要求。但今天的简济宁,显然让他大开眼界,但多年的成见使Kevin仍有些不放心。“简先生,这件事您做得了主吗?”
“你指的是什么?你的复职还是升职?”简济宁回头笑了一下,道,“前者,你的辞职报告还没到人事部,换句话说你仍是航空公司的副总。如果你担心去北京的事我大哥会暗中阻扰,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至于后者,这条新航线有多重要你知我知,只要你能做得到,我相信爹地一定不会吝啬一个总经理的职位。”
“简先生,你别怪我说话太难听,万一大老板不行了呢?”
简济宁的眸色一,隔了一会才清清楚楚地说道:“那么那个继承人也一定不会吝啬。”
这句话很空泛,Kevin却并不在意。跟国内在商谈中的新航线确切来说不是一条而是一组。全世界都知道二十一世纪国内才是经济发展的中心,只要能拿到这组航线,简氏航空以后就吃穿不愁了。而他手上既然捏着这么大的功劳,谁敢请他走人?但,还是想继续逗逗简济宁。“那么简济霆先生要怎么办呢,如果我坐了他的位置?”
“他另有大用。”简济宁也察觉出了他的试探,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便离开了Kevin的家。
跟简济宁一起走下楼,Philip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腕看表,才5分钟。想到来之前简济宁不耐烦地说:“我只有一个小时的空闲,如果超过一个小时,我建议Uncle你直接找人事部贴招聘启示。”他不禁连连摇头,心悦诚服。“济宁,你真要跟Kevin一起去北京?”
“很有可能。”简济宁淡淡地应了一句,拉开车门坐进车子里。似乎完全不明白这个安排对他意味着什么。
“你爹地的手术,就在大后天。”Philip试着提醒他。
“我不是医生,我就算守在他身边也帮不上忙的。”简济宁用力捏着手心道。
Philip注意到了他全身的紧绷,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这么冷酷。“济宁,难道你不怕……”
“我怕!我怕爹地醒不过来,我怕简氏会出问题,我怕大哥会怪我把Kevin找回来不给他面子,我怕济霆回不来,我怕单竟这去泰国会有危险,我怕大妈会生气……可是我有什么办法?”简济宁把脸埋进手掌里,气息微弱地道,“就像Uncle你说的,我是姓简的,我责无旁贷……”
Philip沉默了一会,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改口道:“今天Kevin离职你爹地病危两条消息被人爆出去,你怎么看?”这种话题本来应该跟简济英讨论才是正经,可就在不知不觉中,Philip竟已习惯跟简济宁讨论,并且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听了这句,简济宁的心头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他很快就摔摔头,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给甩开,只道:“现在这社会,吃两家聘礼的人多的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自从爹地出事,四面八方的人凡是有眼睛的都看着简氏,只要我们能沉得住气,等爹地动完手术就没事了。”
Philip想了想,也觉得是自己太草木皆兵了。甩下究的念头,又有些好奇地追问:“你跟说Kevin说济霆回来有大用是什么意思?”
简济宁微一闭眼,淡淡地道:“这济霆在泰国做得很好,他回来以后爹地一定会升他的。”尤其这简济英趁爹地生病抓权太过又自毁长城,几乎连最重要的新航线也丢了,爹地一定不满,必然会升济霆上来制衡他。
“还升?”Philip奇怪地皱了皱眉,已经是总经理了,还能怎么升?
“运营总监。”简济宁淡淡地说出了简济霆的新职务。
“什么?”Philip一下子从柔软的沙发椅上坐起身,“那么你呢?”
简济宁疲惫地摁着太阳穴,低声道:“爹地要济霆回来,我却让他留在泰国;大妈要我支持大哥,我却把Kevin找回来,你觉得我还能留在公司吗?”他把头搁在椅背上,借着窗外一点冰冷的月光,可以看到他向后仰的脖子拉出了一条完美的弧度,如天鹅,垂死。“我想去美国,我相信学长会照顾我……Uncle,如果爹地真的很生气,请你看在我帮你把你的学弟Kevin找回来的面上,帮我说句话吧。”
Philip的脑海中如炸雷滚滚,简耀东进医院前交代的话是要简济霆马上回来而不是让他留在泰国主持局面?那么,简济宁在特别会议上却说让简济霆留在泰国岂不是、岂不是……简济霆回来了怎么会善罢甘休?想到这,Philip一把捉住了简济宁的手腕,急切地道:“济宁,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的,你让别人怎么看你?怎么想你?他们会以为你是因为忌恨你弟弟故意不让他回来,连你爹地也……这种事情根本就说不清的!”感情的事从来都是最怕解释,越解释越说不清,到最后只能越描越黑。Philip很清楚,万一一个理不好,只怕简济宁和他爹地之间会因为这件事永远有个隔阂在。

“如果我有办法,我一定不会这么做……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简济宁用力用手蒙住脸,却仍是止不住从指缝中不断溢出的泪水。
这不是Philip第一见简济宁哭泣,却是第一感同身受他的无可奈何。因为这一,他终于了解了全部的情况。简济英不愿自己的弟弟回来,故意说要撤消在泰国的投资;为保简氏不受损失,简济宁不得不让步暂时让简济霆留在泰国,给简济英时间收揽大权。可现在的问题是:宣布这个决定的人是简济宁,他当初又一口咬定是他们的爹地简耀东的意思,简济英从头到尾没插过手,简济宁已经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一定会有办法的,让我想想,让我想想……”Philip不断地低声喃喃,脑中一片混乱。
简济宁却似已认命,不再想他控制不了的事,闭上眼,争取这难得的休息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打榜期间好歹给点面子,有分的给个分场,有贴的给个贴场。
都不行的,加个收藏?

蜕变

对于简济宁把Kevin李重新请回公司的行为,简济英出人意料地没有反对。因为他终于弄明白了赶走Kevin简氏究竟要面对多大的损失,既然他的智商还没有破表,他就不得不承认简济宁这做的是对的。况且,Kevin的辞职报告并没有送到人事部,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申称Kevin的离职不过是市场放出的烟雾弹,目的是要动摇简氏的股价。只是,心里认同简济宁的做法是正确的不代表行为上也认同。因此,直到Kevin差不多结束一天的工作,他才被忠心的属下悄悄告之,有关争取国内新航线的事,就在昨天一直与他们联系的有关人员打电话来通知他们定下的面谈的时间,改期了。时间不再是后天早上而是明天早上!
这下,麻烦了!麻烦的是Kevin本人。一般而言,比较重大的投资是可以容忍在面谈时间上的少少差错的,毕竟人无完人,太过吹毛求疵对合作双方都是一种困扰。但却不代表可以不要求任何解释地原谅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尤其这还是第一面谈。态度虽不决定一切,但也仍是占了很大的比重。那么,为了向对方致歉,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个人出来负责。身为这个合作案的总负责人Kevin,似乎是个极好的选择。至于合作案么,既然第一面谈没有开始总要另约时间,那么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应该足够简济英挑出另一个负责人来取代Kevin的工作。很完美的解决方法。
收到消息的Kevin匆忙去找了简济宁,虽然他不确定简济宁能不能帮得上忙,但这已经是他唯一的选择。
简济宁在了解情况后沉默了片刻,之后便摁动对讲机吩咐秘书Amy在今晚飞北京的航班上给他安排两个座位。
“简先生,资料还没有全部整理好,就算我带我的秘书赶去也……”Kevin试着提醒他目前的窘境并不是两张机票可以解决的。
“不是你跟你的秘书去,是我跟你去。”简济宁冷静地打断他,“你的秘书要留在公司把全部资料整理好传真给我们。”他抬头看了看时间,“今天晚上八点的飞机,我们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你回去拿一下护照和换洗的衣物,把最重要的文件带上,我们机场见。”
“简先生,您跟我去?”Kevin错愕不已,他一直以为简济宁昨晚说可以陪他去的话只不过是说说罢了。
“既然你还没有完全准备好,除了我这个运营总监跟你一起去见他们,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表达我们的诚意。”简济宁要陪Kevin一起去的理由很简单。
“但是……董事长后天就动手术了……”Kevin试着提醒他。
“如果我们能摆平这件事,相信对爹地康复大有益。”似乎是明白到这个说法说服不了Kevin,简济宁沉默了一会又问道,“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帮你?”
Kevin无言地点头。说实话,虽然感觉荒唐但他真有种简济宁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的错觉。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做了很多事,最后却被别人一句话抢走全部功劳和努力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去收拾东西吧。”简济宁冷冷地扔下这句,率先离开了办公室。
只是嘴上虽说得功利而冷漠,简济宁却仍是在赶回家之前先去了医院。仔细问过主治医生简耀东目前的状况,他在简耀东的病房里坐了十分钟。近一个月的昏迷,简耀东整个人看起来如脱水了一般消瘦不堪再没有了往昔的英伟健朗。简济宁看得鼻酸,动手默默地帮他把被子掖好。“爹地,我要去北京,你动手术的那天我不能陪你了……”虽然明知简耀东不会听到他说的话,简济宁却仍是固执地说了下去。“爹地,你不要有事……”他不自在地扭过头吸气忍住了泪,“你欠我太多,这些年对我太不公平……如果你,现在离开我,那么我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沉默地看着简耀东,眼底是再无法掩饰的被逼入绝境的疯狂,决然道,“爹地,如果这一你撑不下去,我就从简氏大楼的楼顶跳下去,说到做到!”说完这句,他再不迟疑,转身离开病房。
到家里刚刚收拾好护照,大妈郑锦慧已经走了进来。“听说你要去北京出差?”
简济宁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快泄露出去,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在郑锦慧的积威之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掌心就已汗湿,要不是及时捏紧了拳头镇定自己恐怕已经被款款走上前的郑锦慧给逼退。简济宁慢慢地呼吸,令自己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能退,答道:“是的,这的公事很重要。”
“难道你爹地的手术不重要?”郑锦慧当即沉下脸咄咄逼人地问道,她绝对不想简济宁在这个时候离开香港去领这份功劳。

简济宁从小在郑锦慧的手下挣扎求生,若论对这个女人察言观色的功夫那还真是没人及得上他。郑锦慧一向自负大家闺秀,有知识有教养,与那些不三不四的野女人的有天渊之别。在别人的面前,她一向极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即便心里有多愤恨也不会在面上作出颜色来。哪怕是想法子折磨简济宁也总是把表情伪装成十分慈爱的模样,记忆中偶尔几见到她这种凶狠残酷的神情,简济宁最后的下场都要比以前惨烈上十倍,让简济宁至今不敢回顾。现在见到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简济宁心底升起一股恶寒,已经心知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善了。
郑锦慧见简济宁的额上逼出了一头冷汗身体不可抑制地发颤,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令道:“留在家里,现在没有任何事会比你爹地的手术更重要!”
“不、行!”简济宁只说了这两个字就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郑锦慧难以置信又恶毒憎恨的眼神,重复,“这的公事很重要!”
下一秒,简济宁收到了郑锦慧的回应――一个响亮而沉重的耳光,以及被她修剪地又长又尖的指甲划开的三道血痕!“留在家里!”郑锦慧重复了一遍,她觉得该完事了,简济宁不可能也不会敢再坚持己见,他的表现一如既往,少少的暴力就可使他驯服地如一个完美的傀儡。
然而,她错了。
挨了一耳光的简济宁的确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头晕目眩,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但当他渐渐从这个耳光中清醒过来,他却慢慢地握紧拳头。愤怒!无法掩饰和控制的愤怒!为什么总是他在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他永远要受人摆布?个人的独立意识被无情抹去,像是一个完全不值得尊重的玩偶。被人狠狠踩在脚下,带着一种残酷和玩味踩着他的脸尽情□。为什么总是他?为什么?!冲天的怒火趋使他站起来,身躯挺地如标枪一样笔直。“我说了,不行!”他绕开郑锦慧向门外走去。
“你敢不听我的?!”郑锦慧难以置信地拉住简济宁,长长的指甲直掐入他的胳膊里,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简济宁,你敢?!”
简济宁忍着痛举起胳膊,眉宇间没有一丝的情绪,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妈,这是公事,你不会明白的,放手!”他用力一摔胳膊,试图摆脱郑锦慧。
效果好得惊人!曾经无论拳打脚踢都不可能伤到郑锦慧分毫的简济宁这一只是那么轻轻一推,就把郑锦慧推到在地,摔了个倒仰。能够推倒郑锦慧,简济宁显然比郑锦慧更加震惊。他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狼狈地用手撑着地板几试图站起来却不果的郑锦慧,只觉眼前的一切虚幻地如做梦一般。他就那么站在那,忘了反应,心绪复杂地想大笑一场又忍不住想嚎啕大哭。
就在这个时候,被简济宁那一推害得扭伤脚的郑锦慧终于放弃了靠自己站起来的打算,一边大叫着“莲姐!莲姐,你死哪去了?”,一边用手捶着地愤恨地看着简济宁,咒骂,“简济宁,我饶不了你!”若不是还顾忌着自己的形象,郑锦慧几乎想脱下高跟鞋往简济宁的脸上砸去。
简济宁见她形容狼狈状若疯妇自身难保,却仍不忘出言威胁,不禁想起了单竟曾经对他说的一番话。“想象一下,她能作恶的空间就这么大,稍有超过,她脖子上的锁链就会冷酷地把她拽回去。然后她‘呜’一声,夹着尾巴跑远了……”然后,简济宁终于放声大笑起来,俊秀的脸上尽是看透她虚实的鄙夷和不屑。他再不对郑锦慧有任何的回应,扬长而去。
莲姐在简济宁走后才匆忙赶到简济宁的房间,见到女主人摔在地上大吃一惊。“夫人,你怎么样?”她急忙冲过去想把郑锦慧扶起来。
“去!去拦住简济宁!拦住那孽种!不能让他走!”被简济宁推倒又被他耻笑,郑锦慧愤怒地几乎要择人而噬,咬牙切齿地推开莲姐尖叫,“快去!不准他走出家门一步!否则就打断他的腿!”
“哦,噢!我这就去!”莲姐不知道他们这对“母子”又出了什么事,但多年在郑锦慧身边听命行事,她早已习惯对郑锦慧的话奉若圣旨,而不去考虑其中的可行性。刚冲到楼下,就看到简济宁开着车子从车库里掉头出来。莲姐急忙拦在车子必经的道路上,大声喊道:“二少爷,夫人请您回去!”
同样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郑锦慧只是让自己的怒火更盛而不去考虑发生的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但简济宁却已经清楚明白他终于从积年的恐惧中走了出来,了解到它并不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大,拥有了与它直面抗争的勇气。因此,这一,他再没有逃避,而是摇下车窗冷淡而厌烦地令道:“让开!”
“夫人请您……啊!”莲姐的话还没有说完,简济宁已经用力踩下油门直冲了过去。莲姐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一向斯文懦弱的简济宁居然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来,一下子吓得腿软脚软,除了瘫在地上闭着眼放声尖叫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简济宁在距莲姐不到五公分的地方踩下了刹车,把手搁在车窗上,探出头,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尖叫。心里觉得,看着别人因为自己而感到恐惧,那种感觉真是美妙地无可复加!“莲姐,既然你不想让开,那就滚、开吧!”
巨大的惊吓终于让莲姐卡住了喉咙,她瞪大眼看着笑眯眯望住她的简济宁,只见他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摔在车前的自己,微微一挑眉。在天边一弯淡月的映衬下的简济宁风神俊朗容色明艳,脸颊边的几道血痕非但没有破坏他那极精致秀丽的美貌,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夺目逼人,如吸饱活人精血而更为怒放的一品牡丹。莲姐的喉咙卡得咯咯作响,心里只浮现出两个字:魔鬼!
“莲姐,你还要让我等多久?”简济宁开始不耐烦了。
莲姐知道简济宁让她滚开,那的确是让她“滚”的意思。她再不敢心生抗拒,全身发着抖,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一边。
简济宁满意地点点头,升起车窗踩下油门,绝尘而去。在去往机场的路上,他用力紧了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这是生平以来的第一,第一尝到绝对掌控的甘甜。他的双手能够握住的,不再只是无奈和愤怒而是绝对的权利和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相信都已经期待很久了,
于是,放鞭炮庆祝某人魔化吧!

收官

北京的天空有些暗沉,据说是因为沙尘暴的关系。然而从房间的窗户往下去,除了来往的人流车流,简济宁看到最多的却是绿色,大片大片绿色的植物,把整个城市切割地错落有致。房间里很安静,除了简济宁的呼吸就只剩下挂钟在一格格走动的声响,像是一声声的叹息。
Kevin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简济宁正呆呆地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沉默地与黑暗融为一体。Kevin从同事的耳中听说过简济宁的这个习惯,说是简二少做事认真细致,很能让人安心。但千万要注意一点,就是跟他谈公事的时候千万别选有窗户的地方,他一定会走神,那就什么都谈不成了。初初听到这种说法Kevin心里是暗暗笑话过那些同事的,居然连溜须拍马的功夫都不到家,一个这么容易被窗外的风景夺去心神的人,怎么可能做事认真细致?但现在亲眼见到了,Kevin才隐约意识到,或许简济宁要看的从来不是窗外的风景,而只是抗拒不了身体里那种被掏空的茫然。Kevin忍不住伤恸,抬起手扭亮房间的壁灯,叫他:“简先生。”
简济宁怔了一下,回神。“你来了?”
Kevin微微点头,低声道:“已经晚上1点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简济宁,提醒他,“董事长的手术应该已经结束了……”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的时效性,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在Kevin说完这句后立即刺耳地响了起来。
简济宁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走过去接电话而只是望着Kevin,仿佛是在等他下面要说的话。
Kevin呆了一下,确定简济宁不会去接电话了,于是走上前拿起听筒。只听了一句,便喜笑颜开地对简济宁嚷道:“是Philip的电话,他说董事长的手术很成功,要你不要担心!”
简济宁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想做出一个喜悦的表情,已经僵直站立了数个小时的双腿却再也承担不了他的重量,他手抬了一下贴在落地窗玻璃上,想撑着站起来,可是两个膝盖间的刺痛已经让他无法忍耐,终于慢慢地跪倒在了地上。简济宁把头抵在地板上,整个人呻吟着蜷了起来。Kevin惊慌地想上前扶他,却听到那低低的呻吟渐渐转换成了泣声。他不知所措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意识到他应该离开留给简济宁独的空间。
膝盖的刺痛逐渐蔓延全身,就像有把刀子在他的身体毫无章法地攒刺,简济宁拼命咬住唇不想哭出声,他觉得那不仅仅是懦弱更是犯贱。就在刚才,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他的紧张终于到达临界点,惊恐而慌乱,甚至觉得只要爹地能好起来,哪怕一切回到从前,让他忍受更大的羞辱他都乐于交换。简济宁知道自己如果想达到目的最好就不要有感觉,摈弃所有的感情,否则连呼吸都会觉得痛。他的付出和爹地的付出从来都不是对等的,可他却悲哀地不想放弃,即便那种对父爱的期待是多么地让他感到绝望,即便只是用布局和手段得来的感情,虚幻地像是海市蜃楼,只等谎言被揭穿的一天就会一切归零,可他却仍想把它揣在怀里好好珍惜。感情,怎么能让人如此地无可奈何?

Kevin感觉到简济宁跟他爹地之间的关系可能出了点问题是在他们去北京后的一个星期。大老板简耀东术后渐渐康复,身为儿子的简济宁人不在自己父亲的身边,居然连电话也不见他打一个,Kevin本来是有点腹诽的。可是没多久他却接到了自己的学长Philip的电话,要他在北京时注意一下简济宁的情绪。Kevin好奇问了原因,才知道原来不是简济宁没有打电话回去慰问而是简耀东根本不接这个儿子的电话。Kevin有些不安,于是道:“这简先生是因为我才会来北京出差没有陪着大老板动手术,要不我亲自打电话跟大老板解释一下?”
“不是因为这件事。”Philip有些不太痛快,想到Kevin回来也会知道情况也就不再隐瞒他,“简济霆回来了,他指证他大哥故意把他留在泰国是想要他的命,简济英却说这完全是简济宁的意思,他并不知情。大老板是因为这件事才生气。”
Kevin微一挑眉,说道:“学长你要我照顾简济宁的情绪,看样子你并不相信简济英的说法?”
Philip自然不相信,这件事的始末简济宁早跟他坦白。况且,让简济霆留在泰国对简济宁完全没有好,相反,简济英趁简济霆不在香港的机会,在简氏航空大肆排除异己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去。这件事究竟谁在说谎,一目了然。
“但这件事你相信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大老板相信谁。”Kevin皱了皱眉,又道,“既然大老板有怀疑,为什么不让简先生回香港交代清楚?……还是说,他只听了片面之词就已经定了自己儿子的罪?”
“简济英的妈咪从楼上摔来了,她说,是简济宁推她下楼的。”Philip沉默了一会,又爆出一条消息。“如果简济宁可以对自己的养母做这种事、自己的爹地动手术他也可以不在香港,那么你说他会不会关心自己异母弟弟的死活?”这不是Philip的想法,却是Philip可以猜到的简耀东现在想法。所以,他才会有怀疑,不接简济宁的电话。
Kevin怔了一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学长说的这个怀疑是可以成立的。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总而言之,既然你们在北京还有事要忙,就让简济宁暂时先不要回来,等他爹地消了气再说。”Philip最后吩咐了一句。
但要做好这件事又谈何容易?简济宁总是心事重重,看着他在与合作方商谈公事的时候都会失态地带倒了茶杯,酒店房间里的灯总是到了半夜二三点才熄灭,Kevin知道简济宁其实很介意他的爹地对他的怀疑,而并不像他表面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不如趁今天有空出去走一走?”这几天负责这个项目的其他同事也陆续赶到了北京,大家忙了几天难得有空都想出去走走。Kevin见这个提议不错,急忙跑来邀请简济宁,希望他能散散心。“去看看故宫啊天坛啊什么的,跟香港完全不一样呢。”
简济宁却坐在沙发里摁着眉心摇头,“不去了。开了好几天的会有点累,你们玩得开心点。”
Kevin见他不住地眨眼滴眼药水,便追问道:“简先生,你的眼睛……”
“有点模糊……”上被简济英打伤头觉得看东西模糊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简济宁一直以为是脑震荡的关系现在应该好了。可最近一忙,看东西模糊的情况又出现了。“可能是北京的气候有点干,不太适应吧。”
“要不要去医院……”Kevin有点不放心,简济宁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
“这种事……”简济宁显然觉得那是小题大做,看着躲在门外探消息的其他同事一脸迫切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说道,“行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你跟其他同事出去玩吧,我买单。我这个当老板的不在,你们也放松点。”
“那你好好休息。”Kevin犹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带着一班如脱缰野马的同事们直奔北京各景点。
简济宁却并没能如愿上床休息,他很快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不久前拜托学长贺承希帮忙调查的事终于有了眉目。
简济宁的妈咪高心屏出身寒门,凭自己的努力做到政府高官的首席秘书,前途大好。然后,她遇上了爹地,爱上他。那个时候爹地已经有了门当户对明媒正娶的妻子郑锦慧,在爹地跟郑锦慧的婚姻里,妈咪是个第三者。爹地因为简济英的关系不能跟郑锦慧离婚,妈咪当了爹地的小老婆,然后,有了简济宁。但就在妈咪因为胎儿不稳住院疗养的这段期间,爹地认识了一直照顾妈咪的护士小姐何玉兰,两人暗通款曲,何玉兰又当了妈咪和爹地的感情的第三者。大妈郑锦慧比高心屏更早看透了这两人之间的暧昧,出于对高心屏的怨怼,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占着不放。她非但没有如当年打压高心屏一般,对自己的丈夫与何玉兰棒打鸳鸯,反而一力支持简耀东把何玉兰迎进门分薄对高心屏的爱宠。得陇望蜀得一想二从来都是男人的劣根性,既然大老婆如此贤惠支持,简耀东也就不客气了。没多久,何玉兰入简家当三老婆,还生下了简济霆。算算时间,简济宁跟济霆一个生于年头一个生于年尾,换句话说,爹地对妈咪的忠贞在妈咪怀孕后甚至没能坚持上一年。高心屏是新派女性,虽然出身不够但胜在有学识有能力,在工作上也是简耀东的得力助手。她从来自视甚高,这一生做地最委屈的一件事怕就是为了爱情入简家当别人的小老婆,结果迎来的却是爱人无情的背叛。这对妈咪一定是极大的打击。在何玉兰入门后几年,高心屏与简耀东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差,最终无话可说,高心屏抛夫弃子下堂求去。
简济宁关掉邮件,叹气。上一辈的四角恋他这个做晚辈的实在不好说,高心屏虽是他的亲生妈咪却也不能说她从来没有错;郑锦慧的手法虽然可恶,但也是因为是爹地先背叛了她的缘故。只是上一代的恩怨却祸延到他这个下一代的头上,着实可恨!那么这爹地对他的怀疑,除了意料之中的郑锦慧的诋毁简济英的委过,会不会其中也因为有这段恩怨的关系呢?因为何玉兰简济霆母子,他简济宁失去了亲生妈咪,因此而对何玉兰简济霆两母子心有怨恨似乎是件极理所当然的事。简济宁相信这个推测非但是不无可能,更有甚者这个怀疑已经在爹地的心里埋藏了多年,只等一个机会爆发而已。
把自己的爹地简耀东的心理都分析透彻,给了家里所有人足够的时间下足药做够功夫,简济宁觉得他是时候该回去了,回去迎接这场暴风雨。只有在爹地的面前把所有的矛盾冲突都揭出来,让他亲眼看到他所受到的伤害,让他亲自上场做了这个帮凶,然后,再让一切真相大白,才能让他追悔莫及把这整件事铭记于心,让他感同身受他的痛苦,让他永远记住他究竟欠了简济宁这个儿子多少!

父子摊牌

Philip在机场接到了完全可以说是从北京逃回来的简济宁,一见到他人,立即就吼了起来:“不是让你留在北京吗?”
简济宁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低声道:“早晚要面对的,早晚而已。”
可能是旅途的关系,他的脸色有些晦涩。Philip僵了一下,忽然不忍心,拍着他的肩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简济宁的目光越过Philip的肩头望向不远。
Philip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简济英正带着几个人向他们走来。
“济宁,爹地在等着你。”简济英伸手拍上简济宁的肩,顺势把他手上的行李箱交给身后的人。
Philip这才看清了那几个人的脸,是那些保镖。曾经无数他和简耀东觉得简济宁有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保镖。“济英,济宁是你亲弟弟,你别太过分了!”Philip开口提醒,或者说是警告他。
“过分?”简济英转过看着Philip,然后当着他的面扯住简济宁的胳膊把他拖到自己的面前,摔了一个耳光上去。“这才叫过分!”
Philip目瞪口呆,他从没想过简济英可以这么做,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示威。
简济宁低下头擦去从鼻腔里流出来的血迹,什么都不说。感觉到机场里路过的行人递来的惊讶而异样的目光,他只想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引人注目。
简济英仍恶狠狠地瞪着他,“妈咪就是养条狗也比养了你强,喂不熟的白眼狼!……把他带走!”随行的保镖们似乎就是来干这事的,簇拥着简济宁把他架了出去。
被扔下的Philip在原地傻站了一会,终于决定要追上去。虽然知道自己的担心似乎很没道理很可笑,可他真的觉得简济宁或许会被他们弄死,被自己的家人,弄死。
跟简耀东的见面仍是在书房。看到简济宁脸上那醒目的掌印,简耀东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简耀东不知道该怎么开始,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的眼神审慎中又带点探究和若有所思。他希望济宁能自己主动说点什么,可他却只是缩着肩把自己埋在沙发里,颓丧地像一个等着被宣判的罪犯。看着他这副懦弱畏缩的模样,简耀东心里一阵烦躁,转过头去看一直摆放在书桌上的水晶鹰雕,用自己的视线温柔地抚过它利落的线条。他知道当年那个会扯着他的袖子哭闹然后再哄他开心的简济宁已经永远消失了,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简耀东还是想不起要怎么问、问什么。隔了一会,他在简济宁的身边坐下,低声道:“济宁,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扳过简济宁的身体,强迫他看着自己,“爹地不相信也不想相信济宁你会是那样无情的人,对济霆、对爹地、对你大妈都没有一点感情,爹地不相信!”
简济宁的眼睛瞬间热了,把头埋进简耀东的怀里低声说:“爹地,我真的很担心你会有事……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简耀东轻轻地抚摸着简济宁的背,慢慢道:“因为有些事,爹地想先想明白。济宁,这么多年爹地真的做得很不够很让你……怨恨吗?”
简济宁猛然震了一下,抬起的眼里是真真切切的惊慌。“爹地?”
“一直以来,爹地总觉得亏欠你很多,因为你妈咪的关系……”简耀东用力顿了一下,把话补充完,“但这跟济霆没有关系,他是无辜的。还有你大妈……错的是爹地,你明白吗?”
简济宁呼吸渐渐凝滞,慢慢说着:“我不明白……”
“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背叛你妈咪的,是我。跟你小妈没有关系,跟济霆和你大妈更加无关。你可以恨爹地,但是不应该对济霆和你大妈那样做。”简耀东用力地说出了这句话,每一个字都用了十分力气以至于胸口的刀伤都在隐隐作痛。
简济宁伸出手指微微抵着额头,想做个轻松的表情却最终放弃。“我还以为……”他别过头去,默默地厌弃自己。明明知道的事,却仍是会因为一句话而燃起不该有的奢望。那一瞬间,简济宁恨透了自己的懦弱。“Uncle让我留在北京不要回来惹你生气,可我还是想回来看你,我不放心……结果你让那些保镖压我回来,大哥在机场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我,你一句话都没有。你心里根本就认定了全是我的错……”他飞快地用手指摩挲着额头,忍住眼泪,“我要离开这里,死都要走!你别再阻拦我,别再……假装你很关心我……算了,真的算了。”
简济宁站起身想离开,简耀东却突然伸手扯住了他。“济宁,你拒绝所有人,永远没有一句实话。在你的眼里,所有人关心都是怀着恶意的……”

“我没有!我没有!”简济宁大声打断他,“我没有说谎!我没有想害济霆没有推大妈下楼,你信吗?你永远不会相信,怀疑我根本就是你的本能!”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对你说得清清楚楚让济霆回来,可你又是怎么跟公司里其他人说的?你推你大妈下楼是莲姐亲眼所见,她脚扭地那么厉害,难道还会是假的?难道是她自己跳下去来陷害你?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简耀东也嚷了起来,气促地抚着胸,他曾经有负于高心屏的事实就像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疮疤,虽不致命却已足够让他浮想联翩。“你连爹地的手术都没有露面,你大哥和大妈都劝告全不管用,你又要让爹地怎么想?一件事,是别人陷害你;两件事,还是别人陷害你。那么所有事都加起来呢?还是陷害吗?这个家真有这么多陷害吗?如果你想来陪爹地动手术,谁又能阻止你?”
“济霆不回来究竟对谁有好?董事长先生难道你连这个都不懂?大妈为什么要陷害我,你该去问她我究竟侵占了她什么,而不是来问我!我去了你的手术又能怎么样?除了在门外担心地发抖我还能做什么?那么在北京发抖和在香港发抖有什么区别?至少在北京,我能替你解决那条新航线。”
“利益,永远都是利益!感情呢?你永远都是这样,一切感情都要折合成现钞才甘心吗?”
“跟谁的感情?跟你?你从来都不信我!大妈?小妈?她们曾经把我当过儿子吗?还是大哥和济霆?我是他们的兄弟吗?在简家,你跟大妈大哥是一家人,你们之间有感情;你跟小妈济霆也是一家人,同样有感情。可我不是,从来不是!”
“你说过你把你大妈当亲生妈咪?”
“那是因为你想听!”简济宁愤怒至极,“那是你想要的。我只是一件工具,需要的时候拿出来,不需要的时候扔到一边。我永远都在按你的标准做事,可你永远都不满意。用不着这样,简先生,用不着。只要你一句话一个眼神,我很乐意乖乖地消失,这辈子都不出现在你的眼前,用不着这样折磨我!”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所以,你一直都在恨我?”简耀东疲惫地看着简济宁,声音暗哑。
“是你在恨我!我16岁你就把我扔到英国,你知不知道一个……在英国,没人理睬没人在乎,人生地不熟要怎么活下去?我每天晚上在闹市里游荡,为的就是不要一个人呆在公寓像是被全世界遗弃。学长是我唯一的朋友,可你根本不允许我跟他接触,回到香港我还一个游魂,孤立在人群之外。是你割断了所有绳索!我要感情的时候你说我脆弱,我听你的话努力工作你又觉得我无情?什么才是对的?正确答案永远都在俄罗斯轮盘的另一边,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简济宁控制不住地爆发了出来,把所有的抱怨像炮弹一样扔了过去。
孤寂,他人生的主旋律,永远都摆脱不了,刻骨铭心。无论是在英国还是在香港,很多夜晚,他留在教室自习或者留在公司加班,但总有更多的夜晚,他再也没有借口留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迷茫地看着路边的霓虹。无论家里那两个温馨的家庭还是路边亲热的情侣都让他觉得寂寞难耐,非得避开才行。寂静的夜,从一个街区走到另一个,穿过大半个城市,直到筋疲力尽。看着往来的陌生人流,像是一个出来寻找食物的吸血鬼,饥饿在吞噬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和灵魂,可他却永远都得不到满足。有时他会独自一人驾着游艇出海,夜躺在甲板上看着漫天星,耳畔起伏的潮汐渐渐将他淹没,让他把所有的一切统统忘记,连自己也不复存在。周而复始。那是一种可以将整个人的精神和肉体一并摧毁的力量,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入诱惑,在英国有毒品、在香港有谢适言和酒精……
“爹地从来没有要扔下你,从来没有!更加不会恨你!”
“你只是不信我,永远!然后,证明一切都是我的错,把我驱逐。我当初为什么要从英国回来?难道只是为了给你第二机会抛弃我?真是可笑!”简济宁摇摇头,大力拉开门想走出去。
简耀东的手又忽然从他背后摁住了门板,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济宁,你坦白告诉爹地,你妈咪其实是因为爹地娶了你小妈才离开这个家的这件事你究竟知不知道?”
简济宁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半天才嘲讽地道:“我现在知道了……爹地,这就是你觉得对我有所亏欠要补偿的方法?变本加厉地……怀疑我?”他走出去,砰地一声摔上门。
他不知道,济宁不知道!简耀东站在原地,心脏扑扑直跳。他一个字都不提心屏的事,只是怨恨当年送他去英国。他一定不知道,否则不会这么沉得住气。锦慧在说谎,济宁说的才是实话……
好不容易弄清事实的简耀东刚想出去追简济宁回来,却在这时听到简济宁在门外极怒地喊了一句:“何玉兰,你还有脸……”然后就是一阵短促的叫声,有什么重物在楼梯上撞了几下发出闷响,然后滚了下去。简耀东急忙拉开门冲出去。只看到何玉兰由济霆陪着手足无措地站在楼梯口,连声嚷着:“不是我,不是我推的……”妻子郑锦慧也在济英和工人莲姐的陪同下慢慢从房间走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着眼的一切。
至于济宁,他在楼下躺Philip的怀里,满额是血地昏迷了。
是简济宁,从楼上摔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觉得所谓说谎的最高境界――
是真话假话混起来说!
握拳!

那些散在风里的

简济宁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闻到医院病房里独有的消毒水的气味,听到医用盐水从滴管里一滴滴落下的声响。他慢慢地抬起手抚上自己的眼睛,指间的触感很柔韧,是纱布。

“视网膜脱落,只是小手术,我甚至可以顺便帮你调整一下视力。”主治医生语调轻松地说笑着。
简济宁没有说话,眼睛暂时看不见之后耳朵变地特别灵敏。他听到病房外简耀东的声音,掩饰不住的痛苦和愧疚。“公司所有员工每年都有健康检查,可我居然连我儿子的身体情况都不清楚……六年了……我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他甚至要用镇定剂才能熬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给他点时间,好好休息,把身体调理一下。其他的,以后再说吧……”那是Philip的声音,低沉而无奈。
简济宁心头一阵茫然。被诱惑然后堕落,太容易了。16岁,他从一个英国同学的手上接过了第一支掺了大麻的香烟,毒品从此在他体内生了根。就像热带雨林中野生藤蔓,在他的身体里迅速膨胀生长。所不同的是,热带雨林中的藤蔓吸收的是雨水,他身体里的那些吸收的是他的血液。不,不是吸收,是疯狂的掠夺和煎熬。每天下午,他全身都在剧烈抽搐,血压升高,身体发烫,涕泪横流,心跳到发慌,徒然地张大嘴急速喘息,到最后又变成歇斯底里的哭泣和哀求。只要能够得到毒品,他什么都可以去做。为人的尊严被彻底粉碎,一点残渣都剩不下,那个时候简济宁觉得自己连狗都不如。
他想办法戒毒,可是谈何容易?
在那些反反复复戒了又戒的日子里,他的心脏、胃肠道系统、植物神经、免疫系统、内分泌系统都遭到了彻底的损坏,精神障碍和思维障碍也日趋严重,每当情绪低落都会出现妄想和自毁倾向。就像一只被摔烂的蛋糕,漂亮精致的包装礼盒下装着的只是一堆垃圾。
回到香港,他认识了谢适言。确切地说,是谢适言闯进了他的生活。他以为是救赎,实际却是另一的毁灭。早该明白的,救赎、希望、未来,这些美好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为他准备的,那并不是他能拥有的。
然后,他接触到酒精。比毒品更温柔的东西,伤害却是一样的。之后又戒酒,像是活生生被扒下了第二层皮。
在公司六年,他没有去参加过一健康检查,不敢让人知道他的身体状况,那些丑陋的疮疤,他那么狼狈那么惶恐地捂着,不想让人看到。镇定剂,他一直在吃,可也是故意要让爹地发现的。一直很仔细地控制着药量,因为自己心里很清楚如果再有第三,他一定会把命都丢掉。但是不是真能控制住,简济宁对此毫无把握。他总是那么容易受引诱。
简耀东在门外擦干了眼泪走进去,“济宁,能谈谈吗?”
“……是我自己从楼上摔下来的。”简济宁沉默了一会,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为何玉兰开脱。
简耀东狠狠地咬着牙,半晌才低声道:“你在恨我,济宁,你在恨爹地。所以你惩罚我,用伤害自己的办法惩罚我。”
简济宁面无表情地躺在那,一个字都不说。
“Philip说让你先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可是我知道,有些事如果还不解决,我们父子俩永远都不会再有以后。”他呼地一下站起来,沉声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济宁,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交代!”他弯下腰在简济宁的额头印下一吻,一步步离开了病房,步履沉重而坚定。
直到病房里再听不到任何动静,简济宁才嘲弄地说了一句:“我说的是实话,真是我自己从楼上摔下去的……”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实一文不值谎言肆意横行?他这半辈子都在说实话,可却屡屡被嘲弄被欺骗被折辱,当他决心为自己讨回点什么,他学着说谎学着布局学着阴谋算计。他要为自己向那些人复仇,结果却是把自己也变成了那种人。“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简济宁低声喃喃,语音冰冷坚定神情却迷茫而弱小。简济宁想哭,眼眶却干涩地再无一丝温度。
简耀东的速度很是雷厉风行。在公司,他大力嘉奖了简济宁并且宣布将他提拔为董事长特别行政助理,这个职位曾是简耀东在三十年前坐过的位置,三年后,他当上了简氏主席。同时,升简济霆为运营总监、Kevin李为简氏航空总经理,开除了简济英安插在简氏航空以及其他几个产业的得力人手。自此,全世界都知道简济英已经失去了简耀东的欢心。在家里,他辞退了莲姐,与郑锦慧正式分房,并将简济宁的房间搬到他的新房隔壁。
郑锦慧对这所有的安排都气得发抖,她的丈夫在公司和在家里同时打了她和她儿子的脸,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尖叫。
简耀东近乎憎恨地看着她,把她拉到楼梯口。“你说你被济宁推下楼?济宁刚刚在我的眼前也摔了一,他摔到脑震荡视网膜脱落!可你只是扭伤了脚?”
郑锦慧面色发白。
“你不是气我扫了你的面子吗?只要你敢再完好无损地摔一给我看,我就相信你。你敢不敢?敢不敢!”
简耀东拽着她的手腕要把她往楼下推,郑锦慧却紧紧捉着楼梯扶手惊恐地哭叫起来。
“这仅仅只是你说过的一个谎言,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多少?……济宁本来就不是你生的,以后他的事,也不用你插手!否则,你知道我会怎么收拾你!”
如晴天霹雳劈到郑锦慧的头上,她抚着胸难以置信地瞪住简耀东说不出话来。恍惚间,竟忆起了简济宁那天从楼上摔下去的情景。在摔下去之前,他隐约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递给她一个嘲弄的笑容。“他是故意的……”郑锦慧这才明白到那个笑容的内涵,抖着唇尖叫,“他是故意的……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回应她的,再不是简耀东信任的眼神,而是彻底的鄙视。郑锦慧知道,她再一失去了丈夫。

“英国,很古老,很冷,像是走错了时空,我被孤立在那个世界之外……”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爹地,如果你不喜欢?”
“我打过,我真的打过,可是你总是很忙,总是没有空。我从来不知道我找你,这么难。”
简耀东忆起了他曾经的愤怒,以及对他的谎言的厌倦。要给他点教训,他决定不理他,他拒绝了那些电话。“那么,朋友呢?同学,总该有啊……”
“我没有,我没有朋友。他们,不是讨好我、看不起我就是把我当成怪物,他们根本就不明白……我只有你,爹地,只有你。”

虽然明知简济宁看不见,简耀东却仍是及时侧过脸迅速而胡乱地擦了下眼角,“为什么会吸毒?”
“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穿过一个个的街区,没有目的地,走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一下,公园的长椅或者热的通风口边上。有时候,会在那睡着,也总是睡不长,因为凌晨的时候总是很冷。路上有很多灯红酒绿的酒吧,我不想去,我知道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但是,就像拔河一样,我一个人跟全世界拔,真的好累。后来有个同学递过来一支烟,我知道里面是大麻,可我真的想试试,一开始我以为没关系的,我太天真了。”
“什么时候开始戒毒的?”
“钱用完了,学费没有了,车子卖了,房租也付不出来,我几个月都找不到你。我不想跪在别人面前去要毒品,我想死……后来遇到学长,是他帮我戒毒。如果没有他,早就已经没命了。我不想去医院,我怕你会知道,那你就更加不会要我了。我要学长把我绑起来,他不忍心。可是发作的时候我会想自杀,他总是抱着我,所以那段时间他身上也总是带着伤。”
简耀东很长一段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就是那段没有医生帮助指导的戒毒期,彻底毁了他的健康。“所以,你的学长,他对你的意义,那么地……不同?”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爹地……”简济宁却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小时候就总是有人因为我是简耀东的儿子刻意讨好我。在英国的时候,我以为没有这重身份会简单点,可是他们,他们对我说,只要我愿意脱衣服,他们就给我一点。只要我愿意陪他们一晚,我还可以得到更多……”
“那帮混蛋!”简耀东暴怒地握紧了拳头。
“学长,不是那种人。他一直都那么光明磊落,我永远都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弟弟,不会变的。他不会利用我,无论是我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我相信他,比相信自己更多。他照顾我指导我,教我做金融投资赚学费,他是我的导师。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亲情不是爱情。我不是Gay,不是同性恋,如果说在这世上我必然会爱上一个男人,那么只能是学长。但既然我连学长都不爱,我就不会是同性恋。”
简耀东苦笑着摇头,他知道这个儿子一向心思细腻,却从没想到竟会是心细如发。曾经他阻止济宁跟贺承希走得近是担心贺承希利用济宁的身份为自己造势,而贺承希以孙辈继承家族产业力压自己的父亲一头在商场上又一向没什么好名声。后来贺承希闹出那件事,济宁又一直没有女朋友,他也的确曾经隐约担心济宁对贺承希会不会是……原来他全都知道。“后来呢?既然知道戒毒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喝酒?”
简济宁的脸上一片空白,许久才低声道:“因为没有希望。你要我回来,我真的很高兴。可是我还是一个人,没有变。每天晚上,万家灯火,从山顶望下去就像银河一样,但是没有一盏灯是在等我。我回来,是公司的职员,是简氏简耀东学成归国的二公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镇定剂呢?”简耀东的声音都在发抖。
“无论你相不相信爹地,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真的很怕,怕你有事,怕我看不好公司没办法跟你交代,怕我以后就是一个人了……我害怕呀,爹地……”
看到简济宁的肩微微地发抖,简耀东急忙扑过去用手轻轻地盖住他的眼。医生已经交代过,手术之前他的眼睛最好别再受到任何的刺激。“不准哭……”
而简济宁却顺势从轮椅上滑了下来,跪在简耀东的面前,搂住他的双腿,脸颊轻轻地贴在他的腿上蹭了蹭,温顺地像一只急待人娇宠的小兽。“爹地,别扔下我,别再扔下我……我会怕,我害怕呀,妈咪已经不在了,别把我一个人留下,爹地……”
简耀东低下头轻轻地抚摩着简济宁单薄的背脊,感觉喉咙仿佛是被一块石头给卡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仰起头,地吸气,看到那湛蓝的天空蓝得简直令人心碎。那些他曾经以为的沧海桑田,逸散在风里再无迹可寻的,原来一直都完好无损地存在着,那孩子单纯无比的如宝石般闪耀通透的心。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开始,那孩子内心的某部分就再也没有成长过,一直苦苦依恋着那曾经的美好温存。――他从来,就没有长大过。
“济宁,你怎么就长不大呢?”简耀东轻轻地把叹息四散在风里。
简济宁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抱紧他。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反复地问着自己,内心一片苍茫。
――而在不远,刚从泰国回来的单竟,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刺到简济宁面上的眼神,逐渐锐利、刻。

作者有话要说:个人以为,这章的标题或许用“阴谋让感情更美好”会更符合一点,喷。
但是……还是文艺一把吧。
因为实际上真的有很多东西已经散在风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新的异动

直到简济宁动完手术,单竟才第一正式去探望了他。那是在中午,单竟在简济霆的陪同下一起去了医院,快到病房的时候简济霆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挥手示意单竟先进去。
简济宁躺在病床上正睡着,午后的阳光自不远的窗外射进来,洒在简济宁的身上,给他的额头覆上一层朦胧的金光。这是单竟第一见到简济宁入睡后的样子,在这静谧的环境里,时间的脚步如此缓慢,五彩的光影照亮房间上空静静飘荡着的灰尘,简济宁就那么安静地睡着,平静的面容显得异常地纯净温柔。单竟不禁微微屏住了呼吸,悄悄走近他,几乎本能地想伸出手触碰他的脸,但是手伸到半空又顿住了,慢慢地拧起眉。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简济宁的眼睑微动,他慢慢张开了眼睛。一张极熟悉的英俊脸旁入目,居然看到了单竟,简济宁的面上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又慢慢阖上眼。单竟微微一楞,刚有些纳闷他为什么是这反应又忽然醒悟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简济宁又猛地睁开了眼睛,伸手给他,“竟!”
单竟顺势拉住他的手,把枕头垫在他的背上,让他坐了起来。“睡醒了?还以为你不想看见我呢……”
“不,是太高兴了。”简济宁的脸旁微红,说起话来却仍是有些气促。刚才,他真的以为是在做梦。
即便不问医生,单竟也能看得出来就术后的恢复情况来看,简济宁的情况的确不是很好。他静了一会,语音低沉地道:“你应该好好照顾自己。”
简济宁笑了一下,默默地垂下视线。
单竟又是一怔,然后便摇头笑了起来,心想:简济宁自己可能永远想象不到他在跟别人对视时,在对方的目光下垂下视线那一刻,留给别人的感觉。想起那天在医院园里见到的情景,单竟终于明白到一场对决,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赌胜的筹码。
门外的简济霆终于讲完电话走了进来。“二哥,今天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简济宁的声音又轻又柔,听起来很飘忽,气力不济的样子。
简济霆忍不住皱起了眉,“爹地给你找了几个医生……”他勉强笑了笑,似在安慰简济宁,“中医西医都有,会好起来的。”
“我讨厌中药……”简济宁低喃了一句,之后便累地几乎不想再开口。眼睛动手术是在两个星期之前,可他的复原情况一直很不理想。医生说那是因为他的身体太虚的关系,其实不用医生解释他也明白,他的身体底子早就已经在几年前被掏空了。
简济霆四下望了望,又问:“爹地呢?他比我还早出门呢。”
“在医生的办公室里。”简济宁应了一声,然后又低声道,“其实,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清楚,再怎么调理也……”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你还年轻,说这种话做什么?”简耀东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背后响起。他几步走上前拉住单竟的手,“竟,泰国那边的事,我还没好好谢过你!”
单竟笑着摇头,只道:“有济霆在前面主持大局济宁在后方全力支援,这里面没我什么事。我也不过是扛着块招牌去耀武扬威一番,事情都给济宁济霆做完了。”
简耀东笑着拍拍单竟的胳膊,似乎对他的不居功不自傲很是叹服。
却是简济霆在边上不平地插话道:“竟一个外人危难时刻他也会来帮我一把,反而是有些自己人……日久见人心哪。竟,无论如何,我简济霆心照不宣了。”
单竟笑着摇摇手,示意不用放在心上。
简耀东却是看看简济霆又回头看看简济宁,禁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简耀东早已了解清楚了泰国那边全部情况,要说究竟是谁在最危险的时候付出最大的努力保下了简济霆的一条命,那个人无疑是简济宁。偏偏简济霆不谢简济宁,却对去泰国换他回香港的单竟感恩戴德。就跟他妈咪一样,对济宁一口咬定是自己摔下楼的说法没一句感谢。他走上几步,在简济宁的床边坐下,伸出手理了理简济宁额头的碎发,轻声道:“济宁,爹地说过会把跟你妈咪所有的事都告诉你,我……”
“爹地!”简济宁却突然喝住他,激动地挺起身捉着他的手,隔了片刻才慢慢道,“我不想知道。你跟妈咪的事,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不管怎么样,妈咪离开我是事实,我身边的亲人只有你们也是事实,我觉得,我觉得……”他侧过头去,借着阳光,单竟很清楚地看到他的眼底隐隐有泪光一闪。
简耀东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伸手搂住简济宁的脖子。
简济宁把头抵在简耀东的肩上,闷闷地道:“我很好爹地,真的很好……”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在简济霆和单竟的面前这么黏黏糊糊的样子实在有些尴尬,他很快抬起头说道,“济霆,既然我会有很一段时间不在公司,我想有些工作上的事应该尽快跟你交代一下,尤其……泰国那边。”
单竟的心暗自惊跳了一下,有点慌张。就在那一刻,他终于无奈地发现他是真的看不透简济宁,他的情绪变化太快以至于分不清真假。就像那张启远狙击简氏的成绩单上所显示出来的,上一秒还在情意绵绵下一刻却是杀伐决断。可他却仍是笑了一下,说道:“还是让我先把情况交代一下?济宁,我这边比较简单,也能快点。”
简耀东回头看了看简济宁略显疲惫的神色,点头道:“那就竟先说吧。”
单竟整理了一下思路,很快把他在泰国坐镇一个月来发生的情况向简耀东和简济霆一一交代清楚。虽然这些事他一回来就已经向简氏交过书面报告,但由他本人亲自说明的内容显然会比那份报告更有参考价值。
简济霆知道他升职后泰国那边将会由他全权负责,因此听地很是仔细,并且不时提出一些关键性的问题。反而是简济宁,单竟开始没多久,他就微微阂上眼又睡了过去。
单竟知道简济宁一向睡得浅,颇有些忧心忡忡地低声问了一句:“安眠药用太多是不是不太好?”
简济霆小心地观察了一会简耀东的神色才摇头解释:“没用药。”
“那怎么会……”

“济宁在我住院的那段时间吃了整整两个月的镇定剂,医生根本不敢再给他用药了……”简耀东阴沉着脸道,“他太累了。”
单竟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是知道简济宁那段时间压力一直很大的。只是要用到镇定剂?原来他那时表现出来的冷静和决断都是因为镇定剂?很荒谬,可单竟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安静地凝视了他一会,单竟忽然开口道:“我们,出去谈吧。”
房间里另外两人同时站了起来,简济宁却在此时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句:“济霆……”
“二哥,我在。”简济霆配合地弯下腰凑到简济宁的床边。
“别用泰铢……”他低低地嘱咐了一句。
“我知道二哥,你已经交代过了。”简济霆小心翼翼地应着,有些无奈。这已经不是简济宁第一说这句话了。要不是简济宁清醒的时候表现还算正常,他几乎都要怀疑简济宁是不是吃药吃坏脑子了。
“哦……说过了就好。”简济宁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安静了一会又重复了一遍,“爹地,别用泰铢……”
单竟猛一回头,脑袋几乎撞在门框上,可他却什么都顾不得,犀利的眼神只看向简济宁。这个人,这个人明明已经精神差到这个地步,可为什么心思还能这么敏锐?他的身体真有那么差吗?
三人很快谈完公事,简济霆又跟单竟一起离开医院。
“伯父不回去?”单竟好奇地问了一句。
“爹地在二哥隔壁有间房,估计会睡那。”说完这句,简济霆偷偷撇了下嘴。
单竟自然没看漏他的这个举动,笑着道:“吃醋?”
简济霆用力握紧方向盘,隔了一会才道:“他应得的。即便换了是我,都不可能做到像他那样……”听完简济霆说完这段时间简家发生的事和简济宁目前的身体情况,单竟叹了口气,还没说话就又听到简济霆笑着问他,“是不是以为我会继续跟他斗个你死我活?”没等单竟回答,简济霆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不是简济英,这些年也只不过是想给我妈咪争口气。如果将来简氏当家作主的是简济英,我一定不答应。但如果是他……也未尝不可以接受。”
单竟眉心一动,忽然伸手摁住他的肩语调沉凝地道:“济霆,还是争一争吧。”迎向简济霆纳闷的眼神,他坚定地把话补充完,“不是跟你二哥,是跟你大哥。”
“他已经是特别行政助理了,竟。”简济霆颇有些自嘲地笑了出来,“我爹地,看不上大哥还有二哥,我只是老三。而且,二哥的确是有实力的。竟,我知道二哥以前跟你闹地不是很愉快,以后简氏跟启远……”
“不是这个意思。”单竟顿了一下,解释道,“无论是从全然利益的角度还是私人感情方面,我们启远未来的合作伙伴最差就是你大哥,最好是你。但我让你争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哦?”简济霆好笑地挑起眉,他觉得单竟这话太真诚,虚假到及至反而听起来很真诚。
“我自己就是当医生的,你二哥的身体……”单竟有些不抱希望地摇了摇头,“争一争吧,是为你自己。你二哥……他不行的。”
“这么严重?”简济霆猛然拧起了眉,可心里却奇异地有些……跃跃欲试。
“如果他的身体状况真如你所说,那么,济霆你要为自己留条后路。”说完这句,单竟忽然笑了起来,“身为未来的启远主席,我很乐意为我自己选中的未来的简氏主席提供一点帮助,但是……这种帮助就都是在商言商了。”
简济霆静默了很久,车子的油门却一直踩地很紧。在风驰电掣中,简济霆终于道:“让我想想,竟,让我好好想想。”
单竟没有答话,他知道简济霆会心动的。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章起,慢慢看单竟布局吧。

破局

简济宁的提醒终究是晚了。一个星期后,当泰国那边递交上来的财务报告送到简氏,整个董事会都炸了锅。由于简济霆与泰国那边的几个合作方签定合约时采用了泰铢作为结算方式,简氏如果按照合同履行合约,那么因汇率兑换而造成的损失将至少达2%。
“我们简氏的国际业务向来是用美元作为结算方式,为什么这居然会例外?”性格相对比较温和的林董事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就直接把眼神转向了财务总监Frank。
Frank微微欠身,解释道:“当初决定用泰铢是因为当时泰国政府那边出了一个鼓励使用本地货币的优惠政策……”
“Frank不愧是跟着简济宁出身的人,精打细算地很。不过这一似乎是因小失大?”而脾气比较暴躁的郭董事就不会那么好生好气了,没等Frank把话说完就直接把指责扔向了在座的三位当事人,Frank、简济霆以及……单竟。“Frank是财务人员,可能对国际市场不是很了解,这个情有可原。济霆你本人一直都在努力开拓海外业务,难道还不明白当地政府之所以会有这种优惠正是因为他们底气不足?现在果然出事了?还有单先生,虽然你已经离开了简氏,但毕竟仍是简氏的执行董事,你们启远也是简氏的股东之一,大家同坐一条船,为什么你代济霆在泰国呆了一个月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Frank跟单竟同时低头道歉,Frank甚至已经狼狈地脸孔通红。在简氏,航空公司的业务8%以上都是国际业务,郭董事说他不懂国际市场还不如直接说他是尸位素餐。
反而是简济霆仍有不服气,低声申辩着:“当初从广北接手这项工程的时候他们已定的结算方式就是泰铢,而且那个时候大家都对普吉岛的投资十分乐观,谁会猜到泰国居然会政变导致汇率大跌?”
“正是因为如此,广北的失败我们简氏眼看着就要重蹈覆辙了!”郭董事家是跟着简济霆的祖父一起打江山的人,在董事会上简耀东也要给几分面子,哪里听得了简济霆说这种话。当即言辞犀利地教训道,“说起这个投资,我记得你二哥当时就反对。那个时候他的位置就是济霆你屁股下面的那张。要做好简氏的运营总监,我看你还要更加用心才行。”
郭董事此话一出,简济霆固然被噎地张口结舌羞愧难当,便是简耀东的脸上也有些讪讪。毕竟,当时决定否决简济宁支持简济霆的人正是他自己。反而是单竟在听了郭董事的一番话后猛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在边上看了半天好戏的简济英见是时候了,于是开口劝道:“好了郭Uncle,你也消消气。济霆虽然还年轻经验不足,但是做事有冲劲总是好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简济英这句话一出口,会议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要解决这个问题,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合约本身完全没有问题,对方在履行合约方面也没有出过什么纰漏,难道要指望对方良心发现做个有理想有道德知所取的高尚商人把简氏自己犯的过错轻轻放过?
简济霆的面色尤其沉重,这个项目是他一力促成,要是解决不了目前的困境给公司造成损失,他这运营总监的位置就别想坐稳了。现在上有二哥简济宁压过自己一头,下有大哥简济英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怎么能在这时出错?正想地心烦气躁,就在此时,身后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轻轻传来。“对不起,我来晚了。”
会议室里的人几乎同时把头转向了大门,果然是简济宁站在了门口,手上拿着几份文件。单竟注意到他没有穿西装,身上只套了件淡青色的翻领夹克,脸色苍白,手背上甚至还贴着医用胶布就知道他一定是从医院逃出来的。
“济宁,你应该在医院!这里没你的事!”简耀东没好气地吩咐身边的Philip,“派车送他回去!”
“爹地,我只要半个小时,说完了我就走。”简济宁却突然出声打断他,看他神色坚持语调却飘忽地像是黎明时的雾气。
简耀东也知道简济宁会出现在这必然是因为有绝对重要的事要说,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会道,“只有半个小时。”
“足够了。”简济宁笑了一下,在众人的瞩目下第一走到简耀东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坐下,翻开手上的文件递给简耀东,又把一沓复印稿传了下去。“我今天过来的主要原因是关于我们简氏航空在泰国方面的投资有点问题需要跟那边的合作方磋商一下。”
“济宁,如果是关于结算方式的事,我看你不用费神了。”简济英冷笑着应了一句。
“不,不是这个。大哥你看一下文件就知道了。”简济宁的声音还是很低,完全没有恢复健康的模样,但吐字却仍十分清楚。“是这个样子的,我发现跟我们合作的几家供应商,他们提供的原料,有些并不是很符合、一些国际标准。……可能是吹毛求疵了点,但是毕竟飞机失事不是小事,我想大家都不想,所以还是尽量做好一点吧。”他顿了顿,又转过头向简济霆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济霆,这件事应该早知会你,但是我最近的身体……二哥没耽误你的事吧?”他的声音很轻,声调柔和,可是却准确送到每个人心里。
单竟低头仔细看了看那些文件资料,被简济宁捉出错的合作方大都与简氏协议用泰铢作为结算方式,至于剩下的供应商能给简氏造成的损失已经很小。而那些所谓的国际标准有些是刚刚出台不久的,有些是一些极微不足道的小节,难为简济宁能查地那么细致。只看他眼底的暗青和来会议室的时机,单竟也知道他那句“因为身体的缘故忘了知会简济霆”绝对是在说谎。想到这,单竟不禁暗暗咬牙,辛苦布局那么久,居然被简济宁如此轻易釜底抽薪。简济宁这个对手真是强大地可怕。
“二哥你太客气了!”正头痛的问题被及时出现的简济宁轻易化解,简济霆简直兴奋地不知说什么才好,“爹地,看来我们要打官司了。”牵涉经济纠纷的官司往往旷日持久,足够拖垮一家一公司,简济霆相信在权衡轻重之后,他们会选择与简氏继续以一个更合理的方式合作下去。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是喜气洋洋,简耀东含笑看了简济宁一眼,随后吩咐简济霆,“通知刘律师做准备。但在这之前,济霆你派人先去趟泰国,能够以一种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法解决这件事是最好的。毕竟商场上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
“我知道怎么做,爹地。”简济霆连连点头。简济宁已经把一副好牌交到了他的手上,简耀东又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何谓“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法”简济霆自然不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简济宁却是面容平静,仿佛他真的只是来交代工作而不是给公司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说完要说的事也不逗留,轻咳了两声站起身,“那么这件事就交给济霆你了。爹地,我先回医院。”那声音跟他刚刚近来时说话的声音一样的轻柔。
坐在位置上的郭董事听他说话的声音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是底气不足摇摇欲坠,忍不住从侧面望住站起身的简济宁,一身浅色休闲装的他看起来又年轻又消瘦很有点弱不胜衣,黑黑的眼和尖尖的下巴,有些长的头发略弯地拢在耳后,把人显得十分纤弱,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个女孩子。“济宁,你自己要照顾好身体,”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带着几分关切地提醒他,“你跟你爹地走马灯似的进医院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会注意的。”简济宁顺从地点头。
Philip放下了电话,对简济宁说道:“车子已经在楼下,要我派人送你吗?”
“这么点路我不会晕倒的Uncle。”简济宁笑着说了一句俏皮话,打开门走了出去。
简济宁刚一离开,为了照顾他的身体而一直都在刻意保持安静的氛围立即被打破,大家七嘴八舌的都围着如何能不失风度地让那些合作方主动提出“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法”以及简济宁以目前的身体情况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公司上班两个话题打转。
而简济英,也正是在这个混乱的时候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会议室。

一秒钟前还在电梯口等电梯下楼,一秒钟后却被一只蛮横的手拉住,“跟我过来!”粗重的鼻息落在他的耳边。简济宁的心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简济英推进了一边的房间。
简济英重重地把他摔到地板上,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刚刚在董事会上大出风头,是不是很得意?”他的手劲渐渐加重,变成两个结实的巴掌打在简济宁的脸上,“你还在我的手掌心里,最好别忘记了!”
简济宁咬牙忍住了疼痛,垂着眼低声道:“现在是我占上峰,无论你把那卷DV交给谁,我都有把握让爹地相信那卷带子是从你手上传出去的。那么最好结果也不过是你我同归于尽,让简济霆渔翁得利。”
简济英见他喘息着想爬起来,又一脚狠狠地踩在他那只贴着胶布的左手手背上。“简济宁,我真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彼此彼此!”简济宁吃痛的话音还没落地,整个人又被简济英提起来,重重地撞到墙上。“啪”的一声,他的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简济宁的脑子被打地嗡嗡直响,全身骨头都在痛,膝盖软地几乎支撑不住自己,可他却仍是带着明显嘲弄的口吻说着:“到了这个地步,你我都清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少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想要我的命,只有一个办法,在简氏把我打下去!”
“你以为我没这本事?”简济英把他摁在墙上,像铁钳一样掐着他喉咙的手渐渐收紧。
简济宁见到简济英的眼底尽是凛冽的杀意,一边徒劳地挣扎着一边慌忙翻出手机摁下了扩音键。顿时,他的手机刺耳地尖叫了起来。
简济英怔了一下,急忙松开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拉开门急冲冲地走了出去。
简耀东等人破门而入的时候,简济宁刚刚艰难地拾起从指间滑下的手机摁下静音,然后扶着桌角站起来。见到他们出现,他明显松了口气,一头栽了下去。在所有的声音消失前,他听到了两声“济宁”,一个声音是简耀东,另一个……属于单竟。

变局

“放心,事情没你想象中的那么悲观。”听过单竟回来跟他说过简氏今天针对泰国那边的情况所做的决策后,单竟辉反而不如他的大哥那么气馁拍着他的手很是笃定地安慰他。
“难道你还有办法?”单竟疑惑地追问。
“怎么可能?”单竟辉好笑地摇头,“大哥,我又不是超人。”
“那么……”
“简济宁能够做到的不过是补救日后的损失,至于已经在帐面上产生的支出,简氏已经损失定了。”
“些许小数,不值一提。”单竟不在意地撇撇嘴,他甚至能想象得出简耀东说这句话时的爽快。
“那么,名誉损失呢?”单竟辉忽然看向单竟幽幽地说道。
单竟一怔,又忽然抚掌大笑起来。“有你的,竟辉!”正巧简氏在国内争取那条新航线,如果这个时候跟合作方闹出官司来,而简氏又不是非常地占理,恐怕事情就要难办许多了。单竟很清楚那条新航线简氏是势在必得,否则简济宁也不会明知他爹地要动手术还跑去北京。到时候,北京那边对简氏有怀疑,单家跟国内的关系向来极好,简氏必然会找启远帮忙。那时候可以做的事就多了。
单竟辉却只是谦让地摇头,改口问道:“你说简济英动手打了简济宁?”他显然对这件事更加感兴趣。
想到当时跟简耀东一起破门而入时见到的情景,单竟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没有说话。
可单竟辉显然并不愿放过他,带着明显调侃的口吻说道:“怎么,心痛?”
单竟把头搁在椅背上,用力揉了揉脸,“争权夺利,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只不过,简济英的手段让人不齿罢了。”
单竟辉的话语却是冷戾地没一丝温度,“所谓风度不过是人在顺风顺水之时装点门面的小玩意,涵养则是在蒙尘之际鼓励自己的托词而已,一旦牵扯到切身利益谁不是张牙舞爪不遗余力地维护自身?你以为简济宁就全然无辜?”
“我知道,我知道竟辉。”单竟的疲惫地叹息,一身是伤的简济宁一头栽倒在自己面前的幻影却仍是挥之不去。“只他今天给简氏出的那个主意,简耀东要是心狠手辣一点,不知道有多少公司要给他们简氏活活拖死。”简济宁的心肠并不如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柔弱。

“今天简济英对他一顿拳脚是出了口气,可却也完全失了简耀东的欢心。到是简济宁,受一通皮肉之苦,就彻底绝了他大哥再上位的可能,值!如果他还能做到委曲求全息事宁人家和万事兴,那他爹地将来只会更加看重他。他今天得到的,远比失去的更多。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单竟没有说话,单竟辉对简济宁的冷嘲热讽实在是让他难以忍耐。可是他又能以什么立场去反驳?尤其,尤其是有了上的经验,连单竟也猜得到简济宁必然会照着单竟辉说的那样去做。曾经以为那个人单纯地像小白兔一样,却原来他的真面目竟狰狞如厉鬼。
“其实……”单竟辉转着手腕拉长音看着自己大哥,“大哥有没有想过把这两件事连起来一起做做文章呢?”
“竟辉!”单竟难以置信地瞪住自己的弟弟,完全想象不到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你怎么能……”
“阴损,是不是?”单竟辉满不在乎地帮他把话说完,“大哥,你记不记得你跟简济宁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你现在的脸上还写着什么?”
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单竟的脸上,他狼狈地移开了目光,他知道自己的脸上有什么,无论心里有多明白嘴上有多刻薄,他的眼里还是怜惜,只是怜惜。毫无遮掩。
“大哥,你记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单竟辉冷冷地责问他,“别再让我提醒你。你毕竟是我大哥,我不想让你太丢面子!”
单竟一下子泄了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单竟到医院去看望简济宁正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医院园里随可见的长椅上,呆呆地看着不远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跟他的母亲亲密地说着话。单竟走过去把披在他肩上的外套给他拉好,“外面风大,为什么不呆在房间里?”
简济宁回神柔柔一笑,抱怨:“别一个两个都当我快要病死了好吗?其实我早就可以出院了。”
“大家都是紧张你。”单竟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简济宁的脸色果然是比上在董事会上见到时好了很多。白皙的脸上有了血色,嘴唇也不再惨白,看起来活色生香。“那天……”
“那件事不要再提了。”简济宁的目光轻颤了一下,郑重地说着,“我答应过爹地,这件事以后绝口不提。”
“家和万事兴?”单竟微微眯起眼。
简济宁笑了一下,把目光转向远。“竟,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你爹地只有你妈咪一个妻子,你弟弟也是你的亲弟弟。我爹地有三个老婆,我不知道他要怎么摆平两个女人之间的矛盾。我只知道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亲情?”
“难道就这么算了?”看着简济宁的落寞,单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简济宁忽然喷出笑来,摇手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出门最起码有一打保镖跟着我?”
单竟叹了口气,摁住他的肩用力揉了两下,另一只手却搭上了简济宁的大腿根部。他悄悄地凑到简济宁的耳边掩饰住手上的动作,低声问道:“有没有可能……甩掉这一打保镖跟我走?”
简济宁猛转过头,瞪大眼看住单竟。单竟的眼里,是□的毫无掩饰的火热欲望。感觉到那只手的有技巧地在自己的腿间抚弄,简济宁的呼吸一下子乱了,呼出的气息热地发烫。
游艇驶出港口,简济宁给单竟倒了一杯红酒,自己却只端了杯果汁在手上。见他用目光递过来的疑问,简济宁解释道:“我答应过爹地会戒。而且,医生说如果我还上瘾,只怕就不能活着从医院出来了。”
单竟隐约听简济霆谈起过简济宁的身体状况,但他仍想亲自跟简济宁确定一下。“你,吸过毒?”
简济宁垂下眼看着手里的杯子,“很意外?”
“的确很难想象。”单竟的嗓音微微带了一丝冷意。他见过那些瘾君子,在医院工作的时候。毒瘾发作的时候,就根本不能把他们当人看。单竟从心底里鄙视,同时也难以想象一个人可以让自己堕落到那种地步。
简济宁忐忑地看着他,心却渐渐凉了下去。谁能接受呢?这样一个满是缺陷的简济宁?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觉得手上的那杯鲜榨橙汁似乎有点涩。于是放下杯子,低头专注地看着桌面的纹路,仿佛那里蕴藏着世间最大的奥妙。要是随便说两句敷衍过去就好了,他有些悲哀地想着。简济宁知道自己的毛病,懦弱、脆弱、神经质、现在再加上吸毒的前科还有说谎,简直一无是。这个人对他本来就没多少好感,他还要不断地给自己减分,怎么可能还能留得住他?居然还曾经痴心妄想感情,妄想能在他的面前像个“人”一样,做真正的简济宁,妄想能跟他分享这片海域。“我开船送你回去?”简济宁静了一会,低声询问单竟的意见。
单竟却忽然从他背后抱住了他,手从他的领口探了进去,语带双关地说着:“我刚进来,你就要让我出去?”
简济宁的喘息立即粗重起来,双膝软地无力支撑,整个人都瘫在了单竟的怀里。“我以为……”
“以为什么?”单竟在他的□重重揉了两下,“我去泰国一个月想你想地不行,你呢?有没有哪怕一分钟想过我?”
“有,我有……”感觉到单竟的手越来越放肆,挑逗起他身体每一的欲望,简济宁眼神迷离越喘越急,终于忍不住呻吟起来,“竟,别……别,轻点……”
单竟充耳不闻,扳过他的肩重重地吻下去,把他的哀告都堵了回去。两人缠在一起,甚至来不及回房,跌跌撞撞地倒向了窗边。简济宁被摁在了地板上,可他却似乎仍想挣扎,手痉挛地拽住了窗幔。然后,只听到“咝啦”一声,那厚重的窗幔落了下来,把两具身体严严实实地盖住。红色的窗幔伴随着简济宁忽高忽低忽急忽缓的呻吟剧烈地抖动了一阵,然后,猛然静止了。除了微微的喘息声和起伏的海浪声,整个船舱里听不到一点动静。
就在这个时候,一条□的手臂从窗幔后探出来,环绕过另一个□的头颈。“嗯……竟……”那压低的声音分外地诱人,像是装在罐子里的绞丝糖,一勺就拖起长长的糖丝,甜腻腻地将人缠绕。

一个星期后,有媒体爆出了简氏航空公司在泰国的投资项目因结算方式的问题即将面临大幅亏损的消息。紧接着,又有八卦周刊爆料简氏大公子与二公子不合,二公子被殴打至重伤入院,两位当事人的身世又被人挖出来就“嫡庶尊卑”的问题狠狠炒作了一番。然后,向来天马行空想象力旺盛的八卦周刊们终于想到把这两条新闻连起来一起运作,有关豪门争产、婚姻外遇、兄弟情仇的相关报道一篇接一篇,成为全港市民在茶余饭后最新鲜的谈资。在经历了三有记者伪装成病人或探访者冲到简济宁的病房要求采访,简济宁再不能继续在医院疗养下去。
单竟远远地看到一身肃穆黑西装的简济宁戴着遮着大半张脸的墨镜,只露出鼻子和嘴,下巴的线条棱角分明,丝毫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由四五名保镖陪伴着,在大小闪光灯的围追堵劫下面无表情地钻进车里,离开了医院。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单竟这才松了口气。简济宁由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无论那些记者们的问题有多伤人。由于带着墨镜,单竟看不清他的眼神,他坐进车里时那冷冽的气质也让他的情绪无从泄露。只是单竟却仍是久久忘不了看到情景,心里只觉得简济宁那饱满的额头和坚毅的下巴都无言地透露出摄人的强悍冷硬,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吃惊和不安,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而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简济宁终于接受了简耀东的建议,再一接受心理咨询师的帮助。

作者有话要说:嗯,有几个XX词,
其实都挺河蟹的,请大家联系上下文自行想象。
谢谢!

人心难问

沈静吃过午饭之后回到办公楼。
“Miss 沈,他来了!”秘书小姐目光直直地看着走进来的沈静,然后忽然压低了声音,“他就是那个……简氏的特别行政助理?”她朝里挤挤眼睛,表情看起来跟平时有点不同。
沈静同样惊讶,就在上一的咨询中,简济宁从没有一早到过。但她的秘书显然并不是为了这个而兴奋,反而看起来有些……芳心可可?可是为什么是这而不是上一?沈静摇摇头,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把注意力回到工作上去。也许,这一真的会有不同吧!她接过秘书递来的材料,走了进去。
简济宁正背对着门站在她的办公桌边,伸手拨弄着瓶里的一束鲜。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对着沈静笑了笑,“沈医生。”
沈静眼前一晃微微走神,仿佛只是那一瞬间,整个房间忽然亮了一下。沈静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她的秘书会这么激动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穿着白色夹克衫的简济宁看起来格外地从容优雅,那双再没有眼镜遮掩的双眼明澈柔和,像是夏日晴空下最清澈的湖泊。那些曾经被他牢牢掩饰的东西,那种随时随地吸引所有人瞩目的光彩现在正毫无保留地显现在沈静的面前。沈静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把手里的材料放在桌面上。“看起来很不错。”
简济宁的目光随着那些材料落下,应道:“但依旧忐忑不安。”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说笑,可他的语调却很沉稳,让人不得不相信。
“不不,比我想象中好很多。”沈静做了个手势,继续道,“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很好。我还以为我会见到一个度抑郁症患者。”她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很随意地递过来一杯纯净水。
“谢谢。”简济宁接过杯子在她的办公桌对面坐下,“是因为那些报章杂志?”
“这的确是你爹地同时也是我本人对你的案例非常担心的一点。”沈静很坦白地点头,“那么,是不是真的完全没有影响呢?”
“这个……”简济宁曲起胳膊把食指抵在他的唇下,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注意到沈静的眼神很敏锐地落在他的手上。他笑了笑,放手手臂,有些好奇地追问,“在心理学上,我这个动作是不是就是一种说谎的暗示?”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沈静无奈地摇头,“简先生,您真是我最麻烦的一个病人。……有时候太敏感并不是一件好事。”
简济宁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然后应道:“好吧,我承认我介意。但,无论是身份还是家庭,我出生就是那个样子了。如果26年我还学不会接受,我想我熬不到来见你。”他轻轻地吐了口气,接着问,“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难道不是已经开始了吗?”沈静好笑地张大了眼睛。

简济宁明显一楞,下意识地把头转向房间里那张躺椅,“我还以为……”他摇摇头,极诚挚地说道,“沈医生你真聪明。”
“那张椅子显然不能让你放松。”沈静大笑起来,显然很为自己因改变策略收到成效而高兴。“一定要控制些什么才能让你有安全感吗?”
这一简济宁没有再正面回应她的问题,“安全感这个词似乎是女人专用的。”
“你很抗拒?”沈静收起笑容,望住他。她知道,真正的治疗现在才开始。
“有点吧。”简济宁勾了勾嘴角,试图做一个“笑”的表情。“因为这不符合标准。”
“标准?”沈静又笑了起来,“你指的是什么?”
“这个世界、约定俗成的法则,行为规范之类的。我想你能明白?”简济宁仰起头看着天板,“我很,不能说抗拒,是怕。很怕这个。标准太多,我应付不了,永远都做不到符合标准。然后,被证明……错误,放弃。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被证明,我自己暴露了一切,无所遁行……”
“证明?谁来证明呢?”沈静抓到了一个关键词,“难道曾经有人证明过你是错的?安全感是错的,你的行为法则,是错的?”
“不,没有人!”简济宁完全下意识地飞快应了一句。接触到沈静疑惑的眼神,他咽了口唾沫试图解释,“总会错的,时间久了,总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说不下去了,“……对不起。”
沈静很意外简济宁居然会道歉,但仍是温和地注视着他,“还不到时候是吗?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简济宁勉强笑了笑,没有应声。他很快把目光转向了窗外,看起来忧伤极了。

第二见面,简济宁还是早到了。沈静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简济宁正在跟她的秘书小姐聊天,她的秘书为此兴奋地两眼发光。见到沈静出现,秘书慌忙站起身喊了一声:“Miss沈。”
“别动!”简济宁忽然伸出手,一手贴住她的腰一手摁住她的肩固定住了她的身体。
沈静的秘书的脸上立即布满了羞涩的红晕,却很快安静了下来,专注地看着简济宁的动作。她看到自己的长裙胸前那复的边和长长的丝缀钩在了简济宁袖口的扣子上,只要她稍有动作她的新裙子就毁了。她看到简济宁正低着头用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把那些丝线一个个地解开,他们俩凑地那么近,她甚至可以感觉到简济宁呼出的热热的气息,他的刘海落在她的前胸,明明隔了条裙子却仍使她感觉微微有些发痒。
“真可惜。”看到秘书小姐胸前那朵漂亮的朵脱了线,简济宁惋惜地叹了口气,尽量把那些丝线送回去。“我给你买件新的吧?”他抬起头对她笑了一下,明眸皓齿,简直让人晕眩。
沈静微微摇头,突然意识到这世界上原来真有那么一种人,会有那种与身俱来的魅力,蛊惑人心是他天生就会的。
因为这个小插曲,两人当天的交谈很轻易地说到了女人和爱情。
出乎沈静的意料,简济宁并没有太多女朋友,他甚至现在仍没有女朋友。“要求太高?”沈静笑着调侃他。
“不,不是,绝对不是。”简济宁一口气否认了三。他想了想,然后解释,“也许对我来说,女性是一种令人费解的生物,你们在火星,我在地球。”
沈静大笑起来,追问:“那么曾经爱过吗?这么惶恐,是不是因为曾经受到过伤害?”
简济宁的眼中再浮现出说不出的忧郁,隔了一会才认真地答道:“爱过,也被伤害过。”
沈静的手一抖,差点把案上的文件给扫下去。这件事在所有有关简济宁的材料中都没有记录,包括她跟简耀东关于简济宁的交谈中。
简济宁就在这个时候抬头看了沈静一眼,有些疲惫地笑着:“爹地不是忘了告诉你,而是……他也不知道。……正是因为她,我才会染上酒瘾。”他侧过头去,用手指点着自己的额角,笑容温柔而哀伤,简直令人窒息。“失去她的那段时间,好像不能呼吸。醉生梦死,对我是种解脱。……我仍然爱着她,直到现在。”
沈静忽然转过头去,避开他那双情而脆弱的眼睛。那一瞬间,沈静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乱,对着这样一个出色的男人,听他又甜蜜又哀伤地回忆起自己曾经的爱人。沈静发觉,身为一个女人,她忽然理解了任盈盈。但是,她是心理咨询师!心理咨询师!她在心里反复说了几遍才重新拥有了直视简济宁的勇气。
“每个人都会有他不堪回首不愿回首的往事,那些禁锢和枷锁,不是那么容易拿掉的。再或者,就算你可以帮到我,我也未必愿意拿掉。”简济宁默默地看着沈静,“那些事,总要交给时间的,三年、五年、十年,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忘掉她,然后爱上另一个人。这个,心理医生帮不了我,除非……我爱上心理医生。”他低沉地说着,最后却仍是笑了起来。“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追究了吧,沈医生。”
沈静没有说话,她明白简济宁的意思,那段感情是他心中圣地,不容任何人践踏。更加不容许任何人拿这做文章,证明他有问题。她叹了口气,回头去看墙壁上的钟,时间到了。
简济宁利落地站起身,向她点头致意。“我们下周见,沈医生。”
直到简济宁走到门口要出去,沈静才又叫住了他。“简先生,对你来说穿休闲服到我这,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放松些呢?”
“只是一种心理暗示吧。”简济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我想,解开。但这不是想就能办到的。”

“所以这才是我存在的意义,不是证明你有问题,而是帮你解开。”沈静认真地强调,简济宁两拒绝入谈下去,已经让她感觉到了他的抗拒。
简济宁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沈静的办公室。
坐上车,简济宁再一疲惫地叹了口气。他把自己整个陷进沙发椅内,用手扶着额头长久地沉默。对心理医生说谎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沈静除了专业还有简耀东的全力支持。幸好,爹地并不太了解他。想到这,简济宁不禁苦涩地笑了起来,这样的庆幸还真是悲喜莫辨了。但无论如何,他都不需要心理医生。他们能做什么呢?证明他有问题,没有价值,然后被抛弃?或者,像个医生一样治好那些伤口解决所有问题?可能吗?心理医生真的可以帮他解决所有的问题?那些童年、少年、成年的痛苦彷徨,那些亲情和爱情的伤痛?那些根蒂固的成见和恐惧?那些烙在他灵魂的原罪?
心理医生做不到,沈静做不到。
她只能让自己放松一时,给他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说服他像傻瓜一样带着她的答案去面对一切,幻想着能解决所有问题,就像是得到了阿拉丁的神灯。但其实,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存在,迎接他只是更加广袤无尽的黑暗。
简济宁根本不相信她,不相信心理医生。可在这之前,他必须先拿到那张该死的――合格证明书!

作者有话要说:先感谢大家在上一章的回帖,因为都太有质量了,以至于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你们。
只能说句,谢谢!
关于这一章,猜猜简济宁究竟说了多少谎话?

自以为是的救赎

简济宁一直没有销假,在做心理咨询之余,他有了更多的时间跟单竟在一起。这对他无疑是目前最好的一种减压方法。简济宁知道自己不该贪恋,可除了这种方法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有办法帮自己抵抗那一身的阴晦。无论是那一步步挑战着他内心底线的心理咨询还是他目前仍不能回公司上班的事实都让他感到焦躁,可他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因为那样只会让情况更糟。简氏航空跟北京那边磋商的新航线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如果他不能得到这个项目的负责权,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会有第二机会让他能在简氏做些什么。不可否认,即便是事业也一样需要时机和适逢其会。可简济宁现在非但不能回公司为自己争取这个机会,反而要先跟简耀东、沈静捉迷藏,这让他很头痛。
下了班后单竟没有去停车场取车而是匆匆忙忙穿过大街,坐上了简济宁的车。“你最近很忙?”他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问道,“打你手机总是关机,不是还在放假吗?”
“少爷,我这不是已经亲自来接你了吗?”简济宁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接着才解释道,“我有别的约会。”
“哦?和谁?”单竟摸着下巴侧过身上下打量他,“说起来,是穿挺漂亮的,女人吗 ?”
简济宁静了一会才若无其事地应道:“是啊!”
“这么爽快就承认,也不怕我吃醋?”听简济宁答地毫无负担,单竟反而放心了。简济宁有心事总是瞒不过他的。
“你会吗?”简济宁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启动车子,“去哪?”
单竟很快报了一个地址,而没有正面回答简济宁的疑问。
车子很快停在了一条商业街的转角。
“这里?”简济宁从车里探出头望着对面锁着卷帘门的小门面,他怀疑自己来错地方了。
“就是这,下车吧。”单竟率先从车子里走下来,拉开卷帘门走了进去。
简济宁锁好车跟进去,意外地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家蛋糕店。“启远打算投资餐饮行业?”
单竟回过头瞥了他一眼,似乎已经对他那堪比海底电缆的粗神经绝望了。“不,是为你准备的。完成你幼年时的梦想,纪念你手无寸铁的童年。”单竟很想一本正经地把话说完,可到最后他仍是忍不住大笑起来。这笑声,有调侃也有得意。
单竟以为简济宁会捧场他的玩笑,却根本没有等到他的回应。简济宁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这家蛋糕店,神色间隐隐有着迷离地不确认,透出几分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极罕见的脆弱。他神情迷乱地看着橱窗里那一块块精美的蛋糕,虽然只是样品,感觉却好像已经把它们统统吃下肚,从身到心全然的满足。

“济宁……”单竟忽然有些心慌,他伸手去牵简济宁的手。
“……的确是我的梦想,甜甜的,让人觉得幸福和美好的东西……”简济宁轻声说着,神色却虚幻而空茫,看起来遥不可及。
“喜欢吗?”单竟被打动了,他曾对无数的人送出过无数的礼物,但只有这一,他才真正了解到原来能够送礼送到别人的心上自己也能够得到同样的巨大的满足。
“喜欢,真的好喜欢!”简济宁连连点头,满足地像是得了糖的孩子,忍不住转过身主动拥抱了他。即便已经,不可能再……但至少这一刻,他拥有了,足够了。
单竟显然被简济宁少见的热情给吓到了,楞了一会才缓缓地举起手拥住他,手指慢慢地在他的发间梳过。
“想吃点什么?简单一点的我都能做。”却是简济宁比单竟更快振作精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了他。
看着简济宁几乎没有一丝阴影的笑靥,单竟第一觉得或许简济宁能够哭出来会更好点。但是,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简济宁的眼泪了,取而代之的是简济宁一比一更加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是那么地眩目那么地诱人,以至于似乎再难捉摸得到他心底的灵犀。“慕斯蛋糕,会做吗?”
“等着。”简济宁随手系上了围裙,虽然有点复杂,但还难不倒他。
单竟安静地看着简济宁为了他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心里忽然无比地宁静满足。等待的几个小时竟也不觉得无聊,甚至到简济宁把成品端到他的面前,他还颇为惊讶地问着:“这么快?有没有偷工减料?”
简济宁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单竟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看起来极精美的蛋糕。“唔……不够甜……”
“不够甜?”简济宁疑惑地拿起了另一块想试试,“不会吧,我明明放了很多糖。”
“错了,不是这样。”眼见他要把蛋糕送进嘴里,单竟忽然伸手摁住他的手。“要这样才对……”他就着简济宁的手咬了一口蛋糕,然后吻上他的唇。

“简先生,这款芝士蛋糕是公司新增加的下午茶点,很受同事们好评呢。你尝尝?”
“好,谢谢。”简济宁伸手去接,却忽然愣神。
……
“做蛋糕很简单,我教你。”
“好吧,我可以试一试……”
“竟,你做什么?”
“做蛋糕啊,做我最喜欢的蛋糕!”
“喂……”
“喜欢什么颜色?”
“……唔,放开我……”
“这可不是答案,济宁。告诉我,喜欢哪一个?草莓酱?蓝莓酱?抹茶?奶油?巧克力?”
“……白,白色的……”
“代表纯洁是吗?……真可爱……”
“别……别,外面……会听到……”
“你明明很喜欢……专心……”
……

“简先生?简先生?”
“济宁,怎么了?”简耀东有些担忧地把手搭到简济宁的肩上。
简济宁猛然回神,急忙接过Amy递过来的芝士蛋糕,再说道:“谢谢。”
Amy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忍住了没有说什么,很快离开了办公室。
“你怎么了,济宁?脸很红啊,不舒服吗?”简耀东伸手盖住了简济宁的额头。
简济宁尴尬地缩了一下肩,这才意识到那疯狂的夜晚已经是三天前的事。而现在,他正在公司里,帮简耀东参考简氏航空的那条新航线计划。“没,我没事,爹地。”
简耀东又看了他一会,确定他的确没有问题,这才把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北京那边基本已经谈地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正式的合约拟定的步骤。Kevin的分量不够,简氏需要再找一个人全权负责这件事。济宁你怎么看?”
“这个项目很重要,我想我们应该找个自己人。”简济宁低下头假装翻阅文件,掩饰住自己慌乱的心跳,“以前航空公司的业务都是济霆在搞,爹地这有不同意见吗?”
“他的经验还欠缺一点,而Kevin……”简耀东地看着简济宁,“他向我推荐了你。”他极满意地笑了起来,“爹地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济宁,你的身体还有沈医生那边……”
“我的身体没问题,至于其他的……我明天会去见沈医生,明天已经是一个疗程的最后一天,我相信沈医生一定会给爹地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么,一切就等明天再决定。”简耀东拍着他的肩开怀地笑了起来,这段时间济宁明显开朗了很多,他绝对相信沈医生能给他他想要的答复。谈完公事,简耀东也没有忘记要关心一下这个儿子的私人感情问题。“爹地听说你请沈医生的秘书吃了饭,还送了她一条裙子?”
“嗯,是有这么回事。”简济宁很坦然地点头。
“那么,有没有可能请她回家来再吃一顿呢?”简耀东兴致勃勃地追问。
“爹地!”简济宁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辩解道,“我请她吃饭、送她裙子完全是因为我有一不当心弄坏了她的裙子,没别的意思。”
“难道说那个女人真的让你这么难忘?”简耀东忧心忡忡地皱起眉,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只看简济宁这些年的沉默压抑,他也明白济宁显然已经为那个女人付出太多,他真的非常担心。
“她已经离开我,我不会让自己走不出来。我答应过你我会戒酒,我没有忘记。”简济宁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但现在……爹地,我真的不想谈这个问题,我觉得还不是时候。”
“济宁,你没有爱好、没有娱乐、没有女朋友,爹地不希望你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有。你明白吗?”
简济宁垂下眼,心头一片混乱。一个染上毒瘾的人,生理戒毒只要半年,但心理戒毒或许就是一辈子。为什么有这么多吸毒者戒完毒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新染上毒瘾?因为毒品的确有它不可抗拒的魅力令身心疲倦的人回复活力,整个人都飘飘然地轻松起来。尘世间有太多压力需要缓冲与平衡。而当年的谢适言,就是看准了他这一点,在他精神体力最疲惫最空虚之际乘虚而入。真正的爱情绝对是对人的身心都有益的活动,恋人之间互相包容彼此理解,大家都成长为更加心境柔和精明通达的人物,对双方都有莫大的裨益。不幸的是简济宁从谢适言身上得到的,只是跟毒品有类同作用的情感麻醉剂,一旦泥足陷要自拔就难了。这些年简济宁绝口不提感情,并不是因为对谢适言难以忘情,仅仅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没有勇气,也不敢再去尝试。只好让那一个个如游魂般在街上行走、办公室的灯亮到凌晨、在游艇上听着茫茫水声直到失去知觉的漫漫长夜侵占他全部的生命。于是,这些年的寂寞,如附骨之蛆。直到单竟的出现。又想到单竟,在自己的爹地面前想到他,这种感觉既羞耻又……隐隐有种藏起秘密不让人发觉的悸动。简济宁抬起眼,努力发音,“我会努力的,爹地。给我点时间,我,一直在努力。”
“爹地相信你。”简耀东有些沉重地应了一句,他知道他不能着急。毕竟一切都在渐渐好转,所以他更加不可以操之过急。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章,本来是会有一段很……河蟹的河蟹,
但是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于是,就成了这样……
只能请大家自行脑补了,望天!

加班无止尽,更新无定时。
大家节哀顺便,该干啥干啥去!
不过也别太哀了,我相信你们再哀也不会比我本人更哀……

关掉和开启的大门

沈静发觉只要简济宁愿意,他绝对可以是最好的情人。今天他来的时候送给了自己的秘书小姐一小瓶玫瑰精油,SP的牌子,用很精致的一个小瓶子装着,只有拇指那么大,价格却贵地令人乍舌。
“如果你不是想追她,等你的治疗结束,我想我可能会失去这个秘书。”沈静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她是我的得力助手。”
“不会,一定不会。”简济宁笑着摇头,“我们是朋友。”然后,他又拿出另一只礼盒递给沈静,用小小的浅蓝色纸盒装着,看起来很别致。“Kuumba线香,送给你。”
沈静早猜到了这个答案,可奇异地竟然不生气。不可否认,简济宁就是那种人,可以把所有的好意表现地不令人反感误会,体贴周到又不显炫耀。她很自然地接过那盒线香,在房间的一角点上,淡淡的藤树香味静静地弥漫了整个房间。沈静站在那闻了一会,才颇有些好奇地问:“今天的心情格外好?”
简济宁侧过头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今天去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商店了。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不像个活人。”
沈静微一挑眉,问:“那么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想到……”
简济宁摊开双手,意思是他自己也不明白。“开车过来,正好经过一家香薰店,所以就进去看了看。”
“可是这种地方,通常女生去的会比较多?”
“……我记得她一直很喜欢SP的精油,但是从来都不喜欢我帮她买。”简济宁尴尬地笑了笑,垂下头,“她很独立,不喜欢我过多地插手她的事。所以那个时候,反而要去压抑想要关心照顾她的欲望。正好上跟你的秘书吃饭,她也提到了这个牌子的精油……补偿心理?恋爱创伤?这个是不是会比较符合你们的理论?”
沈静没有回答他,而是欣慰地笑了起来。多年来简济宁因为心理创伤习惯性地压抑自己的各种欲望,就像他自己说的,不像个活人。但到了今天,他能够想到去购物,虽然是买来送人,但也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很少有男人会想到送这种东西。”
“太女气?”简济宁伸手捋了捋头发。
“太细致。”沈静望住他,良久才道,“你太敏感,不,或者应该说是太细腻,能够感觉得到别人心理细微的变化。像是电影The Green Mile里的那个John Coffey,看过吗?再加上以前的一些阴影,让你习惯性地迁就别人,久而久之,这会让你很痛苦。”
“不不,我不会是他,我不会是上帝的奇迹。”简济宁摇摇手,喷出笑来。
沈静却只是沉默地望住他,不说话。
“是纠正?”简济宁有些讶异,这些话不像是一个心理医生应该说的。
“是劝告。”沈静微微叹了口气,以前她手上有很多案子,以后还会更多,但她相信可能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比简济宁更令她担心。她现在担心的程度就好像不得不把自己好不容易教好的孩子送回斗兽场去这么可怕。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在简济宁的病历报告上签名。
接过那份报告,简济宁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坦白道:“如释重负。”
沈静宽容地笑了起来,“很多人都这样,不独独是你。”
“就好像坦胸露腹看着你一刀刀刺过来却不能反抗,这样吗?”简济宁抬起头认真地问了一句,下一秒,没等沈静回答,他又极灿烂地笑了起来,“开个玩笑。”
沈静没有笑,这个比喻几乎让她感觉回到了原点,这对她根本就不是玩笑简直是惊悚。“那么,下个疗程,每两周见一。”
“好,我们下下周见。”简济宁点点头,离开她的办公室。
送走简济宁,沈静捧着杯子靠在办公桌边长久地出神。很奇怪地感觉,这一结束一个疗程的治疗取得阶段性的成果,并没有让她感到兴奋,反而觉得很累,就好像……好像上一不得不对简济宁中止治疗一样。沈静自嘲地笑了笑,感觉自己太过患得患失,她用力摔摔头把这想法甩走,回到办公桌后继续她剩下的工作。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秘书走了进来,鬼祟地向外张望了两眼,悄声问沈静:“怎么样,他有没有说?”
“说什么?”沈静的精力仍专注在工作上。
“约会呀!”秘书惊讶地瞪大了眼。
“约了下下周,你不是知道吗?”沈静茫然地抬起头,她有点担心自己的秘书是不是真失恋了不在工作状态。

“我说的不是这个……”秘书小姐的表情却很奇异,看起来又是焦急又是兴奋还很有点……八卦?反正不像是失恋。“私人约会,他没有约你吗?”
沈静怔了一下,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她放下手里的原子笔,沉下了眉。“他为什么要约我?”
秘书小姐讨好地笑了一下,随即便振振有辞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又会说那是病人对你的阳性移情,不能当真。但是Miss沈,他跟别人不同,他很关心你的事,你的喜好习惯连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书,他什么都想知道。我们一起吃了三顿饭,他每都在问你,那种表情……真的很痴情。其实他条件这么好,你不妨考虑一下?”
沈静的心猛地一沉,手忙脚乱地抽出简济宁的病历从头看了起来。那些童年阴影、恋爱创伤、天性中的敏感忧郁,然后在她的指导下渐渐康复。全部的病历循序渐进完美无缺地如同一本教科书!假的!全部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完全都是谎言!是根据她的喜好给出的假象,连今天的礼物都是,让她相信他可以开始融入社会。沈静觉得愤怒和无奈,她颓唐地用手撑住额头,简济宁实在是她所见过的最聪明的病人,可同时也是最顽固的一个。那勃发的怒火让沈静等不到下下周,她直接拿起电话打给了简济宁。
在车里看到沈静打电话过来,简济宁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起来,语调轻松地问:“沈医生,我忘东西吗?”
“简先生,我想我们有必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沈静刻意在“开诚布公”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当然,你也可以不来。那么我就会直接跟你爹地谈。但是,我想我准备跟你爹地谈的内容一定是你不希望我说出来的。”
简济宁的面容逐渐冷峻,他静了一会沉声道:“我立刻回来。”说完,他挂断电话,摘下蓝牙耳机重重地摔在边上的副驾驶座上。
两人于半小时后再见面,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和睦氛围。
沈静沉着脸看着简济宁,地吸了几口气才硬声道:“简先生,就我个人而言,我挺佩服你的。从来没有人,能像你一样有这么好的演技!”
简济宁笑地毫无羞愧,“如果真的足够好,我就不会还坐在这。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我的秘书小姐以为你想追我!”沈静紧紧盯着简济宁的眼睛,若不是理智克制住了冲动,她几乎要尖叫着咒骂起来。
简济宁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从我约她那一刻起,我就担心过会出现这个问题。可惜我别无选择。沈医生你真的很厉害,可以把我逼地这么狼狈。”
看着他那双无可奈何的眼睛,沈静忽然又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她想到对她本人而言,只有到真相大白的现在她才感觉到了被戏弄,但对简济宁,这整个疗程中,他大概从来没有轻松过。“你究竟做了几假?”沈静疲倦地发声。
“每一。包括每都早到,让你觉得我很积极,都是假的。”简济宁苦涩地笑了一下。
“简先生,我在帮你。如果你拒绝别人的帮助,那么谁都帮不了你!”沈静严肃地看着他,“你的确很了解心理学,甚至把我也骗了。但了解不代表可以应付。如果你自己真的可以解决所有的事,你就不会坐在这!”她安静了一会,忍着气道,“我想我必要延长一个疗程。”
“不!”简济宁怒气冲冲地望着她。然后,他克制了自己的火气,轻声说道,“沈医生,别逼我,这对你没有好!”
沈静很明显被吓到了,楞楞地望住他说不出话。
简济宁笑了一下,柔声道:“别这么做。相信我,你不想这么做。”
“为什么?”沈静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如被控制了一般。
“因为我会追你,很痴心很死缠烂打的那种。如果你拒绝,或者对我不假辞色,我或许会自杀。”简济宁地看着她,语调阴柔地近乎诡异。“沈医生,你不想我变成这样吧?”
“简济宁!你真是……”卑鄙!沈静想把杯子里的水泼到他的脸上去。
简济宁一开始没有说话,隔了一会才低声道:“沈医生,你认为你真的可以解决我所有的问题?你不了解我,我只是你其中一个病人,我的人生对你只是一个故事。就像在学校答题,你看过了听过了,给出标准答案,事情解决。但真的解决了吗?解决了多少?一个问题,还是全部?能解决多久?只是这一刻到我离开这间办公室为止,还是我这一生?”
简济宁的质问很刺人,沈静却没有急于反驳,她知道在浪费了这么多的时候,这才是第一简济宁真正想说点什么,他终于真正开口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那些禁锢和枷锁,很沉重。在自己的人生路上,让人觉得厌倦,像雨中孤独的麻雀。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谁也帮不了谁。心理医生……你能给我做多久的心理治疗?一年?两年?一辈子?我每一个痛苦和迷茫你都能参与吗?就算你可以,那么以前的那些呢?那些已经发生的,你能改变吗?”
“缺陷和空洞,已经存在。不是你随便说两句,或者制定什么模拟方案就能解决的。我并没有轻视你轻视你的工作的意思,但是这世上真的有些问题心理医生解决不了。你觉得我给了你假象,但实际是我不想你给我假象,让我以为你能帮我解决。有些事有些问题,到最后都只能靠自己,因为那是我自己的人生。”
沈静沉默不语。在这种情况下她奇异地想到死亡,那么彻底和绝对,无可改变。“简先生,”她试图说服他,虽然自己也明白希望渺茫。“我们都知道你有问题,你不肯说假装自己很正常,这不代表问题不存在。这些问题早晚会爆发出来,到时候,你控制不了,那就是致命的。”
“我知道,我等着那一天。”简济宁点点头,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种偏激执拗到近乎决绝的快意。
沈静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简先生,如果有一天你想说,你可以来找我。”
简济宁笑了一下,目光里是难得一见的温暖。“我没什么好说了。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已经没有什么事再值得我喋喋不休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标题:
关掉的门,自然是指简济宁的心灵之门;至于开启的,是指他的事业。
以上。

重新洗牌

简氏航空与国内磋商的那组新航线将由新上任的特别行政助理简济宁牵头负责这件事在香港商界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虽说在简耀东任命简济宁为简氏的特别行政助理之时大家就都已经明白简济宁十有八九是简氏下一代的继承人,但毕竟一直以来简济宁长于财务,对简氏其他的商业运做参与不多,头一主持一个新项目就是这么大的案子,大家的心理都有些微妙。甚至在简氏的董事会议上一样有着不少反对的声浪。
听着那些老前辈老股东们不断地在“经验不足、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谨慎”这些语句上打转,仍然代表启远在简氏的股东旁听的单竟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偷偷打了个哈欠。
“竟,你来说说你的意见?”也不知道郭董事是不是看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单竟的嘴还没闭上就被他点了名。
“这个嘛……”单竟为难地看了看两边,一个是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简济宁一个是满是急迫期待的简济霆,还真是顺得哥情失嫂意。“我记得在简伯伯生病住院的那段时间,如果不是简特助当机立断简氏已经失去这条新航线了……”
“所以他现在是我们的特别行政助理!”简济英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话,夸简济宁当初的决策正确那不就是说他大错特错?虽然明知这个项目他自己是绝对没有份了,但只要一想到让简济宁如愿,他的心里又极其不忿。“但若论主持一个项目的能力,他还差得远。”
单竟好脾气地笑了笑,似乎完全不介意简济英如此不逊地打断他的话。“最重要的是大局观,简特助有这个长比什么经验都更重要。具体操作方面,我觉得可以给他找个助手。济霆这些年一直都在航空公司任职,我想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一番安排,却所有人都不屑一顾,甚至觉得是单竟在异想天开。简济宁当年是太子党的时候就没少帮着简济英对付简济霆,跟简济霆简直势成水火。现在简济宁压过自己大哥一头成功上位,要让他们两兄弟抛弃过往恩怨携手合作,根本就是天方夜潭。更何况,这是简济宁上位后的第一个项目,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他究竟能不能坐稳特别行政助理的位置。而简济霆在航空公司多年势力厚,简济宁难道就不怕被架空?这个建议首先在简济宁那就通不过。
简耀东显然也明白这当中的弯弯绕绕,转过头意味长地看了一眼简济宁道:“这件事我们再斟酌一下,先谈下一个议题。”
单竟也没想过他一开口就能让所有人都把他的话奉若圣旨,撇撇嘴不再多言。就在简耀东说话的间隙,他看到自己的手机无声地闪了一下。
“今天晚上来别墅吗?我做饭。”是简济宁的短信。
单竟颇为惊讶,简济宁主动开口邀约的数一向都屈指可数。“今天心情很好?”他忍不住回信去问他。
简济宁的目光一直没有转到单竟这边,他把短信发过去很久,才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瞥了一眼。仍是没什么表情,眼尾却略略弯了一下,只那么一个细微的变化,整张脸明媚生动了不少,令单竟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压迫起来。
会议结束后,简济霆照例跟单竟一起吃午餐。
没等简济霆开口要求,单竟已经率先说道:“济霆,唯一的机会就是当简济宁的助手,由你自己来主持这个项目已经不可能了。”
简济霆不太痛快,“你知道这项目有多重要?”不等单竟回答,他自己又忿忿地补充,“不亚于你们启远在欧洲的业务、恒嘉的新城市!这个项目只是个开始,以后一定会占简氏的半壁江山,不世之功也不过如此。我为了这个项目忙了几年,你要我现在让给简济宁?我让的不是一个项目,是整个简氏!”
单竟叹了口气,心道既然你清楚这个项目有多重要那么简济宁又怎么可能放手?“你为这项目忙了几年没成果,真正把它定下来的是简济宁。他现在成竹在胸,你爹地又支持他,你争不过他的。”
“他对航空公司的业务一无所知,上是我被困在了泰国,他运气好罢了。”说到这,简济霆甚至开始有些怀疑当初把他留在泰国是不是也是简济宁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总之他现在已经是赢家,你手上的筹码又少,跟他硬碰硬没好。”单竟苦口婆心地劝着。
简济霆却在这忽然抬起头扫了他一眼,“竟,你怎么老帮着他?明明今天在会议上他被郭董事问地一个字都答不出来,你凭什么这么确定他赢定了?”
单竟哑口无言。他凭什么确定?凭的就是简济宁的那条短信。他要不是有十足把握也不会有这闲情逸致亲自做饭请他。但这个理由显然是说不出来的。“总之,如果你信我,就去找你爹地告诉他你愿意跟你二哥合作。就像你说的,他对航空公司的业务不熟悉,来日方长。现在跟他闹翻绝对没好。”

简济霆侧过头,地思索起来。

晚上把车子停在别墅的停车房,走下车,单竟意外地发现整间别墅竟是一片漆黑。
“找我来,自己又不在?”单竟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拿出简济宁给他的钥匙自己打开门走了进去。
出人意料地,走道上铺满了鲜,大厅里点满了明亮的蜡烛,一阵音乐飘了出来。
穿着白色骑士装的简济宁从走道的另一头走了过来,看起来性感至极可偏偏又十分地干净优雅。他牵起单竟的手情地道:“尊贵的公主殿下回来了!”
单竟无语地看着他,甚至忘了要纠正简济宁对他的称呼。他完全不明白简济宁究竟在搞什么,只知道他很少这么兴奋。
“您忠诚的仆人等您很久了,”简济宁退后一步弯下单膝,躬身行礼。那身挺拔制服上,带流苏的金色肩章在烛光下微微闪着眩目的光芒。他顺势执起单竟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印下一吻,“我最美丽圣洁的公主殿下,请允许我将这朵娇艳的玫瑰送给您,只有它才能配得上您的风华!”简济宁不知从何摸出了一朵红玫瑰递上来。
单竟嘴角抽搐了两下,触电般抽回自己的手,“别这么叫我!”
“好吧……”简济宁的目光戏谑地闪了一下,语调如海妖般诱惑无比。“那么,我的王子?国王?……主人?能有幸请您跳个舞吗?”他把那朵玫瑰咬在嘴里,抬起头对单竟笑了一下,眼波流转,眼底的天真不泯却顾盼生辉。
单竟的呼吸一滞,欲望猛地被勾了起来,仿佛是吞下了一团烈火,让他有种冲动想彻底撕碎眼前这个魅惑的男人。他情不自禁地取下那朵玫瑰,托起简济宁地下巴粗暴地吻了下去。
简济宁果然没有逃避,反而伸手勾住了单竟的脖子,慢慢地站起来,搂着他合着音乐跳起舞来,动作极其舒展。
单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了两步,无奈地问:“你真想跳舞?今天这么高兴吗?”
简济宁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地问道:“喜欢这首歌吗?Right here waiting,我记得小时候爹地妈咪经常用这首歌一起跳舞。”
“你想她了?”单竟搂住简济宁腰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是想借此安慰他。“可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太夸张了,像是在演舞台剧。单竟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忍不住想笑。
简济宁把下巴搁在单竟的肩头,如梦呓般说着:“你不喜欢吗?小时候,爹地妈咪经常陪我一起玩游戏。爹地是大魔王、妈咪是公主、我是保护公主的骑士,或者妈咪是女巫、爹地是国王、我是国王最珍贵的小公主。”
“不是,很好看。”单竟轻笑起来,在简济宁的耳畔说着,“可我觉得比起骑士,我会更喜欢小公主。”
“你喜欢?我穿给你看。”简济宁吻着他,声音柔媚入骨,“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扮给你看……”感觉到单竟瞬间滚烫的鼻息喷在他的颈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简济宁慢慢在他的腿间跪了下去。

单竟睡醒的时候看到简济全身□地坐在窗前,竖着膝盖如孩子般把自己柔软地抱成一团。柔软的白月光铺陈在他光滑□的背部微微反射着莹白的凝光,像条忘记流动的蜿蜒的河。单竟有些惊诧,他呆呆地看着简济宁,他没有表情,甚至没有呼吸,在无边的夜色中,如身陷混沌的河流,扑朔迷离。唯有他自己,仍在发着光。
“怎么了?”单竟摇摇头,甩掉那些莫名的想法,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把简济宁裹了起来。
简济宁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隔了一会才低声道:“今天是济霆的生日。”
单竟愕然地瞪大眼,说不出话来。
“因为有了小妈跟济霆,爹地和妈咪的感情才会破裂……”
“你都知道?”单竟几乎要尖叫起来,那时在医院简济宁口口声声说不想知道他的妈咪跟他爹地之间的事,原来不是不想而是他早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简济宁低切地笑着,“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咪当初离开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放下,爹地……爹地只会更早,仍然为此念念不忘的,只是我而已。”
“济宁……”单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是从背后用力抱紧他。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才、5岁大的简济宁被自己的父母丢弃在回忆里,然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找不到找回自己的路。
“爹地,还希望我能跟济霆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兄弟,他希望我能跟济霆合作搞那个新航线。爹地对感情,总是那么目下无尘……”简济宁嘲讽地说着。
单竟的目光微微一凝,“那么,你的意思……”
“我告诉他,如果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提这个建议,我会考虑。”简济宁把目光转向单竟,认真地看着他,沉默不语。我以为谁都看得明白的事不会有人把这种蠢话说出口,却没想到最后提这个建议的人是你,那个明明应该是最应该会帮我的人。

简济宁的目光里怨恨没有责备甚至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单竟的脸上却仍是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他知道他今天提的那个建议不仅仅是影响了简济宁借新航线的项目树立自己的威望,更地伤害到了他。“济宁,我……”
简济宁无力地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不想知道。任何理由,我都不想知道。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件好事……”
单竟被堵地说不出话来,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却惊讶地发现原来他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也已陷落在这浑浊的夜色中,不能自拔。
一个星期后,简氏主席简耀东正式对外宣布将由简氏特别行政助理简济宁、运营总监简济霆同时负责新航线的业务。

作者有话要说:两件事:
关于那首英文歌,照顾了剧情和两主角的感情线就照顾不了这首歌的创作年代,算是个隐性BUG,见谅见谅。如有读者有更好的曲目,请千万不吝推荐。
关于和谐,请大家脑补之。
PS:这算是我这个星期的第二更了吧?是不是该表扬一下?

先手与弱点

虽然只是以副手的身份协助简济宁主持新航线的项目,但简济霆的却很快就表现地比简济宁更为抢眼。简济霆做事急进简济宁却又太过谨慎,兄弟俩的性格天差地别,以至于他们俩磨合期从一开始就矛盾重重。往往简济霆的一个命令下去了简济宁却仍说要再考虑白白耽搁时日,简济霆又是个火暴脾气直接跟简济宁在他的办公室里争执起来的戏码也不知上演了多少回,公司同仁们从好奇到麻木渐渐地心里也就明白简济宁简济霆两兄弟他们更应该怕哪个。
这天,单竟到简氏来找简济霆,正巧看到简济霆亲自抱了一堆文件来找简济宁。只见他把简济宁堵在了办公室的门口,当着一班同事的面板着脸冷冰冰地说着:“麻烦简特助立刻把这些文件签了,同事们还赶着要用!简特助如果对业务不熟悉最好在晚上自己加餐,别耽搁了大家的进度。这里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
一瞬间,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简济宁一言不发,在众目睽睽之下按着简济霆的指示在这些文件上一份份地签名。“还有吗?”终于把所有文件都签好,简济宁脸上的尴尬再无法掩饰,艰难地注释着简济霆。
简济霆依然满脸不耐烦地盯着简济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简济宁,表情里满是不屑。隔了一会终于道:“我给你的那份建议书……”
“我明天就答复你。”简济宁急忙说道,似乎是极害怕简济霆再对他发脾气。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单竟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想到不久之前简济霆来找他喝酒抱怨,说是简济宁不简单,虽然对航空公司的业务并不熟悉但见事极明,什么权该抓什么事该放什么人能用心里一清二楚。他就是有在航空公司经营多年的根基做事也很束手,往往轻易就被简济宁拿捏住动弹不得。他担心长此以往,再不可能在这个新航线上压过简济宁一头,最终会成为真正的龙套。
单竟曾经跟着简济宁做事亲眼见识过他的能耐,之后又通过单竟辉对他的评价了解了更多有关他的做事风格,自然清楚简济宁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柔无害。要单竟自己说的话,在工作上这个人就好像是水草,看似没有威胁可一旦被缠住就绝无逃脱的可能。简济霆这种炮仗脾气看似可怕,其实却是直来直去很容易化解,如简济宁这种绵里针恰恰是他的克星,把他制得不能动弹绝对是小菜一碟。所以,简济霆的这种状况在单竟看来根本就是意料中事,完全不值得他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然而想到启远正要进行的计划还得着落在简济霆身上,单竟也不得不搅尽脑汁给他想办法。而单竟对付简济宁最有效的办法,从来就是一种,万变不离其宗。“你二哥做事喜欢绕弯子,他心思缜密,你绝对不是对手。只不过……”单竟抬起头犹豫地看了简济霆一眼,终于咬牙道,“只不过他的个性软弱害怕跟人起冲突……要对付他只能从这上面想办法。”
简济霆还真是个好学生。想到这,单竟颇有些自嘲地苦笑起来。他很清楚无论什么文件都不会重要到要简济霆把自己二哥堵在门口,连回办公室都等不及。他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在落简济宁的面子。
“竟?正要找你!”简济霆如愿以偿,回头见到单竟就春风满面地向他打招呼。
“是吗?我也有事要找你。”单竟勉强笑了一下,克制住自己走向简济宁的冲动。他很明白自己并没有立场这么干。只是当两人一起离开,单竟忍不住回头去望简济宁,看到他若无其事地吩咐围观同事们继续做事,他的心仍是狠狠地撞了一下。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简济宁地吐出一口气,拿起了简济霆一个星期前递上来的建议书,封面上“与启远合作开发新航线”几个大字立即映入眼帘。简济宁冷笑一声,随手把文件扔进了垃圾筒。
然而第二天在简耀东的办公室里,简济霆仍是把这份简济宁已经明确否决的计划再度提了出来,与启远合作在航运与海运两方面共同发展这组新航线。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简济宁就已经极为不悦地打断他:“济霆,这件事我们今天一早已经谈过了,我说了,不行。似乎没有必要再拿出来浪费大家的时间。”
原本踌躇满志热情如火的简济霆听了这番话面色立即一冷,当即应道:“你说不行那是因为你看不到这对简氏究竟是一个多好的机会!”

“济霆,怎么说话的?”没等简济宁出声,简耀东已经率先开口指责。还以为外面传言济霆对济宁不太客气只是传言,原来是真的?简耀东颇有些头痛,他略带着些不安和歉意地看了简济宁一眼,简济宁的表情却没什么波动,仿佛毫不在意。
感觉到简耀东传达的担心,简济宁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回头对简济霆淡淡地说道:“是不是好机会,也要看以后正式运营了才知道。但是眼下,如果我们与启远合作,那么这个新项目谁是主谁是副?海运与空运的要求完全不同,设立新航线的几个地点的地理情况也不一样,运营中心要设在哪?结帐方式要怎么理?海运存货量大,我们要不要多增加飞机承接?如果加了,预算超支怎么办?这么多的问题,你考虑过没有?”
简济霆虽没被问地哑口无言却也相差不远了,海运一向是运输行业的老大,启远又是霸主的地位,跟启远合作的确是太容易被反客为主。只是启远在国内根基厚,有他们帮忙做起事来一定会事半功倍,更何况还有单竟答应捧他上位的画饼在。这样的诱惑,简济霆的确是很难拒绝。他转头对简耀东争取道:“爹地,你不是一直向开发国内的业务吗?启远跟国内的关系这么好,难得……”
“济霆!”简济宁猛站起身,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地说着,“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启远要在国内发展独立就可支撑,何必非拉着我们简氏,迁就我们简氏?”
简济霆呆了一下才应声:“我们跟启远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我可看不出来他们会有什么坏心……”
“你看那边。”简济宁凭空指了一个方向,见简济霆把脸转过去,他立刻挥手在简济霆的脸上掴了一下,“如果能让看清楚,那就不是启远,不是在香港商界几十年屹立不倒的大财团。”简济宁顿了一下,冷笑着看着简济霆续道,“如果还不明白,二哥就还教你一句,不要贪图眼前小利趋易避难。启远的确可以帮我们搭通国内的天地线,但无论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别把别人都看成傻瓜。在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简济霆下意识地捂住脸瞪着简济宁,张口结舌。简济宁给他来的这一下其实并未用力,但对简济霆内心的震撼却是无比地巨大。到了这个时候,简济霆才终于意识到,他以为已经压制住了简济宁,其实都不过是他的错觉。看看简济宁,这么老谋算,要么不动,要动就干净利落,绝不给敌人反击的机会。再回头看看自己呢?看起来挺有能耐,资源人脉一把抓,还对简济宁不时地随意敲打落他颜面。可这份得意原来都是简济宁给的,就像是养着一只娇纵的宠物,随他吵任他闹,可只要这宠物不合心意了,一巴掌就能把他拍死。
与会的几个参与这组新航线的高层见到兄弟俩的这番景象面上都显尴尬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声援简济霆。
终于,简耀东开口了。他清了清喉咙,对这两兄弟吩咐道:“都坐下吧。……这个建议,的确有很多的问题。我知道国内也有这个意思,但我们跟启远的合作向来都是在现有的产业上寻找共通点进行磋商。要共同开发一个新项目,两个企业的定位又不同,的确是太过麻烦了。济宁,你找个时间跟国内通个气,说清楚里面的困难,推了吧。”
简济宁微一欠身,神态自若地道:“我知道怎么做,爹地。”
简耀东笑着“唔”了一声,对简济宁今天的表现满意极了。虽然以他的个性仍不会主动与人起争执,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模样。但毕竟这段时间有心理医生的帮助辅导,总算不是那么畏首畏尾,也知道要怎么坚定立场不动摇了。
会议结束,简耀东仍是习惯性地开口把简济宁留了下来。这个举动并不反常,以往几跟大老板开会也都是这样的,但惟独这一,几个高层在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后终于显得若有所思起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两父子,简耀东和简济宁都放松了许多,随手端了咖啡杯做到了沙发上。
“爹地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做法……太不给济霆面子?”简济宁没有保持沉默,而是直视着简耀东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简耀东被这一问给问傻了,他呆滞了片刻,看简济宁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眼神却游移闪烁根本不敢看他,心头一软,终于忍不住笑着揉乱他的头发:“济宁,你就是太敏感。知道沈医生当初是怎么说你的吗?她说你心思太细腻太敏锐,最是容易自讨苦吃。爹地明明什么都没有提,你就想这么多,自己吓自己,你说你是不是自讨苦吃自找麻烦?”
简济宁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沈静的的确确是一位有职业道德的心理医生,且说一是一言而有信。虽然是被欺骗着出那份证明,可她却没有试图用任何方法扳回这一局明示或暗示简耀东。对简济宁本人的唯一要求也只是疗程不可以结束,他可以不配合,但作为心理医生她有义务继续提供帮助。“是我想太多了。”
“其实关于这项建议……”简耀东随手拿起那份已经被否决掉的建议书,沉吟不语。许久,他笑了笑忽然改口道,“济宁你对启远了解多少?”
简济宁怔了一下,随即应道:“启远的前身是单氏钱庄,战前在国内的金融中心上海是钱庄里的头一份,足可以跟一些外资银行分庭抗礼。后来因为战乱辗转到香港发展,从事海运生意,从走私军火起家到今天在欧洲占有大半海运生意。也正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做的生意,所以他们跟国内的关系一直很好。”
“而爹地最看重的,就是这点。当年把简氏3%的股份承让给单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简耀东接口道。
“跟国内的关系?”简济宁脑子里把这些年看过的资料过了一遍,立即明白了简耀东的意思。“这些年我们简氏能够在国内打开局面,的确是靠了启远不少。所以爹地觉得他们还是可信的?”
“不然。”对上简济宁疑惑的眼神,简耀东一大把年纪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可能是爹地想太多了些……可是爹地年轻的时候,称呼单震洋一向都是叫大哥的。这些年简氏的发展势头一直很好,而启远却有些停步不前。其实是因为单家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继承人,单震洋年纪已经不少,单竟前几年不知所踪,单竟辉是个人才偏偏身体又不好,难免人心不稳。反而我们简家,你们三兄弟虽然也闹不合,但总算所有的争斗都在明面上,而且都一心在公司业务上做出成绩……济宁?”简耀东见简济宁走神,便轻声唤他。
简济宁摇头晒然一笑,只道:“我没事爹地,我听着呢。”
简耀东点点头,继续说道:“再加上近些年经济飞速发展,航空业跟酒店业跟着越来越好。所以反而是我们简家看起来更风光些。但如果简氏和启远真要一较高下,我们简氏远没有单家这么根基厚。……这种事,我算是旁观者清,单家,未必是这个想法。……就像这份建议书,看起来很好……可能是爹地疑心病吧。”
简济宁听完这番话,也跟着笑了起来,安慰简耀东道:“爹地又何必妄自菲薄?今时今日在香港商场上……哪怕是整个东南亚,谁又有资格听你叫声大哥?简氏有今天爹地有这样的江湖地位,都是爹地应得的。”
难得听简济宁说这样近乎溜须拍马的话,简耀东差点笑出声来。可他等了半天却又没等到简济宁跟别人一样说一句“我心里既羞愧又敬佩”之类的话来做总结,不禁打趣地追问道:“难道就没有自愧弗如?”
简耀东说得戏谑,简济宁却摇着头,正色道:“的确高山仰止,但绝不会自叹不如。爷爷和爹地白手起家自有你们的功劳,可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必看着就气馁,你们把开山劈石的功夫做好,我以后只会做得更好。要是打定主意一代不如一代,只怕简氏时日无多。”
简耀东闻言先是一楞,接着便拍着简济宁的肩放声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我简耀东的儿子,正是要一代强过一代,才不枉了爹地培养你们的一番苦心。济宁你虽无傲气却有傲骨,的确很好!只是,你记着,居安也要思危。三年前财务部出的那件事给我的感觉和这份建议书很像,三年前的事我们查不出眉目,这一,济宁你去查一查吧。”
简济宁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他知道,简耀东能有这个吩咐就说明他在简耀东心目中的那个地位已经无可动摇。只是面上仍不显,接过那份建议书平静地应道:“我知道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三更,我果然是铁人瞳!

单竟的告白

单竟走进Pub照例先跟老板Andy打招呼。
Andy一边擦着杯子一边指了指斜对面的小包间,“等你很久了。”
单竟回头望了简济宁一眼,见他仍是沉默地玩着杯子并没有焦急的样子便又把头转了回去。“老规矩,一杯Gordon's。”
话音未落,Andy已经把酒杯推到他的面前,白了他一眼道:“Edwin,怎么说他也跟了你这么久,你就是对他好点又怎么样?”
单竟的心惊跳了一下,接着又假作满不在乎地说着:“当初要我离他远点的也是你,现在又让我对他好一点?”
Andy却一点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看到简济宁坐在那边又拒绝了一个男人的邀请,这口气就再也忍不下去。“这个圈子换人的速度快过搭火箭,这个谁都清楚。但是你看Vincent是怎么对你的,你呢?”
“难道我对他还不够专一?”单竟笑了起来,背上却逼出了一身冷汗。
“你在意他就不会让他在这等几个钟头!”Andy忿忿地把手里的抹布扔在了桌上,眼睛狠狠地瞪住单竟,“你以为他除了你就不能有别人吗?他没这资本吗?”Andy对简济宁并没有太大的好感,总觉得这个人长得太招人太危险,蛇蝎美人蓝颜祸水的那种。虽然目前没看到他做了什么坏事,可心里有种感觉,觉得他总有一天会做点什么,很可怕。可这段时间以来,屡屡看到他在这里等单竟,有时等得到有时等不到,但无论能不能等到,他总是一个人,看起来寂寞又忧郁,Andy又忍不住替他心痛不值起来。
单竟滞了一下,接着却仍是强词夺理地叫道:“嘿!嘿!我才迟到一,你用得着这样?”
“这是第一吗?”见单竟这副死不悔改的模样,Andy知道自己是绝对说服不了他了。于是,反而平静了下来。“Edwin,如果有一天Vincent因为你的冷落而背叛你,我真的觉得你一点都不值得同情。”说完,他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再不想理会他。
单竟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酒杯,目光黯然了一下。然后他仰头把整杯酒灌下肚,那酒味涩地他几乎要逼出泪来。他放下杯子,吸一口气向简济宁走去。坐到他身边,很习惯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问:“等了很久?”
“还好。”简济宁笑了一下,语调柔和完全听不出有丝毫的抱怨。
单竟知道,这一,他迟到了三个小时。想到刚刚跟Andy吵架时听到那几句,他忍不住转过头叹了口气,问:“最近公事很忙?”
“还好。”简济宁仍是低着头,温顺又沉默。
“我听济霆说,那份建议书是你……”
“是我否决的。”简济宁终于抬起头直视向单竟,“我的怀疑,我相信济霆也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你。那么,你能给我解释吗?”
简济宁抬起了头,单竟反而又不敢看他了,不自在地转过眼去,笑道:“如果你要我说,我只能说你们的确是太小心了。启远的目的只是在国内找个合作伙伴,既然我们在香港在东南亚的合作关系都不错,自然是做生不如做熟了。其实这个计划提出来的时候爹地就有所保留,毕竟在国内的新航线对你们简氏举足轻重,我们也很担心你们会有所误会。所以,我才会想到让济霆先出一份建议书,而不是直接找你或找你爹地谈。”
简济宁点点头,没有说话。很合理的解释,但不知为什么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太真实。“启远是不是已经意属济霆来当你们的代言人?……或者我说得更明白点,你们是不是觉得未来我们三兄弟中由简济霆当简氏的主席是最好的结果?”单竟跟简济霆关系交好是他去泰国代济霆主事之后的事,然后济霆做事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带着一些启远的影子在。第一简济宁觉得是自己敏感,第二他以为是巧合,那么现在呢?连那份那么重要的建议书,连爹地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得不心动的建议书都是由济霆提出来的,谁都明白这个计划万一能促成,功劳最大的一定是济霆。启远白白送一份这么大的功劳给他,他们私底下究竟达成了多少协议?
“怎么,吃醋了?”单竟笑着搂了搂简济宁的肩,“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帮你而不是帮他?”
“公事和私事,我不会分不清楚。……况且,我有什么立场要你帮我?”简济宁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过头看向人群。
简济宁的那句话说得很轻,却仍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落进了单竟的耳里。他的心口再度窒痛了一下,拉起简济宁道:“难得出来放松一下,不要再谈这些事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单竟带简济宁去了迪斯尼。

“这里?”简济宁一看到门口的招牌就一阵晕眩,“竟,这种地方只适合小朋友!”这太愚蠢吧?简济宁心想,居然带他来一个只适合1岁的孩子来玩的地方,海洋公园都比这里更好。
单竟买了票回来,理所应当地点头道:“对啊,很适合你。你以为你今年多大,济宁小朋友?”
“哼!”简济宁顿时涨红了脸摔过脸去不理他,“反正我不进去!”
“票都买了,怎么能浪费?”单竟好笑地拖过简济宁的手把他往里面拉。
“不要!不去,我不去!”简济宁躬着身拼命往后缩,看着门口不断有牙都没长全的孩子被自己的父母领进去,他的耳朵都烫起来了。“这太丢脸了,竟……”
两人像拔河一样在门口闹了几分钟,单竟终于不耐烦起来。“两个选择,一是你自己走进去,二是我抱你进去!”
抱他进去?简济宁呆住了万万想不到单竟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种话,之后还真会做出这种事。
简济宁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选择,单竟的面上又浮现出电视里那些超级大色魔才有的□,道:“看来是选第二个了。”他冲上前,马步一蹲,双手揽住他的腿,一用力,把整个人都扛上了自己的肩。
简济宁做梦都没想到单竟真会这么干,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被单竟头朝下挂在了单竟的肩上。呆了几秒后,简济宁终于尖叫起来:“放我下来!”他根本不敢叫单竟的名字,毕竟两个都算半个公众人物,万一让人认出来,他就只好去死了。
单竟双手铁箍一般箍住他的腰和腿,也喝道:“不准动!”这一句当然摆不平拼命挣扎着要下来的简济宁,于是他飞快地压低声说了第二句,“你再乱动我就打你屁股!”
这下,整个世界清净了!单竟如愿走进了迪斯尼。
看着往来的人流都以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两人,简济宁很想找个洞钻进去。他真的没有单竟这么厚的脸皮,可以把众人的眼光都无视,甚至仍洋洋得意,挺胸叠肚像一个骄傲的将军。“竟,放我下来。我不走,听你的还不行吗?”简济宁小声哀求。
单竟斟酌了一下情况,终于把他放了下来。简济宁刚一落地站稳,便二话不说拽着单竟往前冲去。一直跑了近十分钟,把那些人群都甩开,才终于安下心。
“放心吧,现在是晚上,来这里的又是游客居多,不会有人认得的。”单竟好笑地安慰他。
简济宁白了他一眼,没有应声。然而虽然是被人胁迫着进园,可一看到那些耳熟能详的迪斯尼卡通人物以及让人眼缭乱地游戏设施,简济宁又很快比谁都投入起来。
玩过漂流、飞车、跳伞等主要项目,单竟已经两腿发软走路打飘,可简济宁却仍是兴奋地脸孔通红,两眼像雷达一样扫视着整个游乐园,一刻都停不下来。“旋转木马!”简济宁用手指着不远五光十色的旋转木马叫了起来,“我要乘旋转木马!”
单竟想尽量维持平静的微笑,别让自己看起来太失态,只是怎么都控制不住嘴角的抽搐。那些排着队的大人们手上无一例外的牵着一个孩子。然后,他们两个大男人要跟着一起去?“还是不要了吧?”单竟试探着劝他。
“为什么?”简济宁完全理解不了单竟的犹豫和爱惜面子的心态,“人又不多,走了走了!”他拉过单竟的手就往排队的人群走去。
这回轮到单竟崩溃了,早知道就该去海洋公园才对!他跟着简济宁磨磨蹭蹭地往旋转木马那边去,脚步沉重地像是上刑场,仿佛这不是去坐旋转木马,而是让他骑木驴游街。直到坐上那匹马,单竟的脸仍黑地像锅底,看看四周那些高兴地哇哇大叫的孩子们,单竟地觉得自己真是头猪啊,明明可以当机立断抱着简济宁就走的,为什么就没有这么干呢?为什么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他在心里无声地迎风流泪,无语凝噎。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简济宁的热情仍没有消退,脸旁的红晕像是天边的晚霞,眼睛明亮地如闪烁的星辰。单竟却急忙在他说出下一个提议之前率先道:“我们去看歌舞表演!”
果然这个选择是正确的。简济宁不是追星族,不会闹着要上台跟那些表演明星们合影游戏什么的,只是兴致勃勃地在台下看着他们载歌载舞。玩了半天,单竟觉得有些口渴,他在简济宁的耳边低声说道:“我去买水。”见到简济宁微微点头,便安心地挤出人群。
然而,十多分钟过去,歌舞表演结束,单竟都没有回来。简济宁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人群逐渐散去,内心越来越恐惧,他拿起手机打给单竟,他的电话却已关机。简济宁心里焦急,却根本一步都不敢离开,惟恐他这一走单竟回来看不到他。可又在原地等了五分钟,连第二场歌舞表演都要开始了,单竟还是没有回来。
简济宁频频看表,心跳声越来越大,额上已经布满了冷汗。简济宁早已习惯等待,等单竟,在不同地方,Pub、别墅、他的公司楼下,几乎每一都会等上几个小时。单竟有时会来,有时只会打个电话通知他临时有事要他不要再等下去。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绝对不是一件享受的事,可这却是第一简济宁如此地惶恐不安。广播里不断地在播放着走失孩童让孩子们的父母去服务中心认领的通知。可是这些孩子的父母真的会去领回他们吗?这里是游乐场,一切都美好地像是Dreamland,那么地不真实,所有的狰狞危险都掩盖在美丽的幻境下只等欣喜如狂的人们来亲手把它揭开,迎接最后的surprise。然后,一切结束!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单竟带他来这里,来这个Dreamland玩地这么开心,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手机关机,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地加重他内心的恐惧。最后一把周围的人脸辨认了一遍,简济宁终于咬牙追了出去。
单竟其实并未走远当然更没有迷路,他只是在回来的路上正巧看到了一个走失的孩子。给他买了支冰淇淋哄他破涕为笑,陪他在原地一直等到他的家人找到他,这才耽搁些时间。走到歌舞表演的地方,正巧是上一场结束,单竟以为简济宁必然也已经走出去了,急忙回头找他,却没想到简济宁也许还在等他,没想到再进场看一看情况,两人这才错过了。但单竟显然不会像简济宁这么慌张,当他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又到找不到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找人借电话。可等电话借到手,还没来得及按键,他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单竟把电话还了回去,刚想走上去叫人,却敏锐地发现简济宁的情况很不对劲。他的表情那么地惊慌失措,仿佛是被全世界遗弃。看着他一个个地扳过穿着与单竟差不多颜色款式的游客的肩膀去看他们的脸,脸色在兴奋和失落之间转换着,每失望一就更加绝望一些。到最后,他根本没有勇气再继续找下去,只是默默地跟着一个身材背影都跟单竟差不多的男人走了一段路,然后停下脚步,看着他渐行渐远,终于筋疲力尽地蹲了下去。
“济宁……”一直跟着他的单竟心痛地几乎要窒息,他终于走上前,把人抱了起来,勉强自己笑了一下。
看清抱起他的人,简济宁的眼泪一下子全涌了出来。“你怎么才回来?!”他大叫起来,声音哽咽,“所有人都走了,表演早就已经散场了,我一直等一直等,你怎么才回来?”
“对不起济宁,对不起……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我保证。”单竟紧紧拥抱着他,感觉自己的眼也红了。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拥抱着,谁都没有再率先开口。直到天空亮起绚丽的烟。
“好漂亮!”简济宁仰起头着迷地看着烟,忍不住惊叹。

单竟却只神情迷醉地看着简济宁,烟盛放时的光芒把他怀里的简济宁的半边脸照得雪亮,如一朵雪莲在他眼前绽放,让人心旌神摇。“济宁,我爱你……”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简济宁猛然转过头看着他,脸上却绝对没有丝毫欣喜的表情。“竟,你别这样……”简济宁眼里噙满了泪,却死死忍着不想掉出来,轻声地说着,“我们,我们……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好就在一起,不好就分开,我能接受,我可以的……你用不着这样,用不着说这种话……”
单竟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口却炙痛地让他完全无法忍耐,似乎只有把心脏挖出来才能好过点。“济宁,为什么不相信我是认真的?”
简济宁却神经质地摔开了他的手,“我要回去了……”
“济宁?”单竟急忙伸手拉住他,眼底满是说不出口的迫切期待。
“别这样,你冷静一下吧……”简济宁用力挣开他的手,软语哀求着,“竟,别再用这种甜言蜜语来骗我了……求求你……”
回程的路上,简济宁的泪水终于汹涌地落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眼睛痛地厉害,眼前一片模糊,却仍是不断用力踩下油门。医生早就交代过他的眼睛不可以再受刺激,可是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别相信他,别相信他……简济宁,别信他!……他随便说说的,不是认真的,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不断地自言自语试图说服自己别再妄想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车载广播里女歌手忧郁的歌声却如魔咒般在他耳边久久缠绕……
Now what if I never kiss your lips again
or feel the touch of your sweet embrace
How would I ever go on
Without you there’s no place to belong
Well someday love is gonna lead you back to me
but till it does I’ll have an empty heart
So I’ll just have to believe
somewhere out there you’re thinking of me
Until the day I let you go
Until we say our next hello
It’s not goodbye
……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那首歌,是Laura Pausini的It’s Not Goodbye,个人挺喜欢的,感觉很适合这两主角,大家有兴趣可以去听一听。
于是,百度来的完整版本的中英文歌词附上:
It’s Not Goodbye
没有告别

Now what if I never kiss your lips again
如果我无法再吻你
or feel the touch of your sweet embrace
无法感受你甜蜜的拥抱

How would I ever go on
那我要如何活下去
Without you there’s no place to belong
没有你 没有归属之地
Well someday love is gonna lead you back to me
某天爱会指引你回到我身边
but till it does I’ll have an empty heart
但此前我会一直空虚
So I’ll just have to believe
我不得不相信
somewhere out there you’re thinking of me
在这以外的某 我仍被你想起
Until the day I let you go
直到我让你离开的那天
Until we say our next hello
直到我们再一遇见
It’s not goodbye
那都不是告别
Til I see you again
直到我再看到你
I’ll be right here remembering when
我会在这里思念
And if time is on our side
如果时间属于我们
there will be no tears to cry on down the road
就不会再有泪水
there is one thing I can’t deny
我无法否定
It’s not goodbye
那不是告别

You’d think I’d be strong enough to make it through
你以为我足够坚强熬过这一切
and rise above when the rain falls down
But its so hard to be strong
然而坚强是多么困难
when you’ve been missing somebody so long
当你如此长久的思念
It’s just a matter of time I’m sure
我相信这只是时间早晚
but time takes time and I can’t hold on
但是时光流逝 我无法停止
so want you try as hard as you can
你有没有尽力
to put my broken heart together again
去试着弥补我破碎的心

接着说点闲话,不久前用手机充了些盛大点,幸运地在月12日之前。刚哈皮地看了一点V文,我的盛大帐号居然被盗了,长这么大第一,郁闷!于是,我的盛大点啊,我们就只好Time to say goodbye了,泪目。

爱情的原形

“关于这个项目,济宁你怎么看?……济宁?”
“简先生?”坐在简济宁身后的秘书Amy见他居然在行政会议上走神,急忙倾前身推了推他。
简济宁这才猛然回神,对上简耀东不满的眼神又羞愧地低下头,翻开手上的文件说道:“我们简氏在马来西亚那边的酒店的经营状况……”简济宁的话才刚开了个头,衣角就被Amy扯住轻轻地摇了两下。“Sorry!”他心领神会地把压在下面的第二本文件抽出来,吸一口气续道:“关于电信大楼租约到期的问题……”
“错了,简先生,不是这个。”Amy无奈地再开口提醒,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炸开了,简济宁从来没有在会议上如此失态过。“董事长说的是……”
“我说的是我们简氏新开拓的新界的巴士线路,不是酒店更不是电信公司!”已经黑了大半张脸的简耀东终于忍不住开口训斥道,“济宁,你有没有带脑袋来上班?”
“Sorry。”简济宁头也不敢抬,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翻文件。身为特别行政助理,简氏所有的项目都要最终归总到他这里,因此,每开会他面前的文件总会是别人的几倍。那些堆地高高的文件根本承受不了简济宁如此粗暴的翻找,不一会就全倒了下去。坐在他身后的Amy眼明手快地扑上去接,却仍是有好几本落在了地板上,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简济宁似乎已经完全控制不了目前的局面,见到文件落地也没想到赶紧拾起来,只是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济宁,昨天晚上没睡好吗?似乎没什么精神,完全不在状态吗?”简济英见状面上便带了三分笑,故作关切地问候了两句。
简耀东重重地哼了一声,站起身道:“休会半小时!”说完,他狠狠瞪了简济宁一眼,走了出去。
见其他与会人跟着大老板鱼贯而出,秘书Amy这才敢轻声问简济宁,“简先生,您还好吗?这几天您……”她静默地望住简济宁不再说下去。
“It’s OK!”简济宁弯下腰去捡那些文件,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又被袖子扫了下去,落在地板上。简济宁看到他的手机的指示灯微弱闪了两下,然后自动关机,差点没惊跳起来。连整理到一半的文件也顾不得了,捡起手机就冲了出去。
“简先生?简先生!”一头雾水的Amy三两下把文件都拢在一起抱起来跟着简济宁跑出了会议室。
“Amy,我的充电器放哪了?”回到自己办公室的简济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厢倒柜地找他的手机充电器。“帮我找一下,快点!”
被支使地团团转的Amy也顾不上那些文件了,随手把它们扔在沙发上又奔向了简济宁的书柜。“简先生!”Amy很快把充电器递给了简济宁,追问道,“简先生,您在等电话?是谁的电话这么重要?”
简济宁被Amy问地一楞,他呆了一会忽然万分疲惫地坐了下去,无力地摆着手道:“出去吧……”
Amy仍是疑惑,但看到简济宁满是落寞,终是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走了出去。
简济宁仍是呆呆的,望着扔在桌上的手机和充电器不出声。等,他总是在等,等单竟。等他接受,等他回应,等他出现。抱着满满的期待,满心欢喜,却往往都是失望,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所以难得的几愉悦总是让他更加感觉难能可贵,不愿放手。所以越来越迁就,越来越没有底限。简济宁很清楚,如果他没有爱上单竟,那么什么都好办。他不知道要爱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能如此屈就。
已经三天了,那个电话不会再来了。
简济宁把头搁在椅背上幽幽地叹气,明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想把逢场作戏当成真情实意想让瞬间美好凝固永恒,那么荒谬。桌上的手机仍安静地躺着,没有插上充电器,简济宁却渐渐无法再面对它。他知道应该放下这件事,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自己的工作。然而,几分钟后他却仍是站起身,迅速抓过西装套在身上,打开门走了出去。“我今天不在公司,有事你先帮我Keep。”他一边走向电梯一边如是吩咐Amy。
Amy听到这句话就呆住了,几秒钟后才回过神三步并做两步追上简济宁,“简先生,会议还没结束,简先生!……你要去哪啊?”
“出海。”简济宁冷冷地交代了一句,很快搭电梯下楼。简济宁不是没有听到Amy的提醒,但即便是要伤心,他也不想表现在人前,让人看到。
死心了,就好了。
甲板上,简济宁坐在围栏边慢慢地把酒瓶里的酒倒进海里,面无表情。
他是什么呢?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工具。在家里用来伪装温馨和睦,在公司用来证明强盛实力,在床上……在床上也只不过是给人发泄的玩物。总之就是这么个东西,像安全套一样,没有价值,用过了就算,腻了就扔掉。单竟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好感,是他自己总是死缠着不放,像条狗一样跟在他身后,赶都赶不走。
有谁会去在意一件工具?这种东西只有用得顺手或不顺手,谈情说爱?如果自己足够聪明,那天就该配合着单竟把戏演下去,而不是去在意什么真心真爱什么甜言蜜语。之所以没有做到,简济宁知道自己还不够贱。
现在这个工具已经不顺手了,也是时候该换一个了。他弄地单竟那么尴尬为难,以后也不会再找他了吧。想到自己居然仍惦记着那些充满了□的约会,简济宁忽然又自嘲地笑了出来,其实自己已经算是贱地很有突破性了,是不是?
简济宁把自己从甲板上撑起来,换上潜水服,想象着已经被倒了好几瓶烈酒的这片海域是一个巨大的酒池,一头扎了进去。人体所能承受的徒手潜水极限是15米。但简济宁知道,他只有超过这15米才可能让一些他不愿意再去思考的事统统粉碎。

简济宁选择潜水来忘掉不开心的事,单竟却在家里的跑步机上发泄着他旺盛的精力,来阻止那个去找简济宁的念头影响自己的理智判断。
单竟辉见自己大哥已经在上面发了三个小时的神经都没有消停的迹象,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替他按下了开关。
已经剧烈运动了三个小时的单竟也的确是没有力气再固执了,他抬头看了单竟辉一眼就直接在跑步机上坐了下来,抽出塞在领口的毛巾擦汗。
“说吧,跟你的小情人又在闹什么?”单竟辉无奈地问道。
单竟全身都湿透了,刚坐下没多久身下就积出了一个小水洼。他一开始没有吭声,只是埋着头看着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刘海落在地板上。“竟辉,你从来都不喜欢言言,但你叫他还是会叫谢适言。可是对济宁,你一直、一直都是说‘你的小情人’这样,语气……很轻佻。你根本就看不起他。”
单竟辉微一挑眉,谑笑着道:“连这种福利都要替他争取了吗?你的小情人挺有本事的。”
“竟辉!”单竟断喝了一声,怒道,“你尊重一下他,尊重一下我行不行?”
“你凭什么问我要尊重?”单竟辉当即反问,“你跟他什么关系?”顿了顿,他又说道,“一个女人以身体为武器,我只会觉得她人品有问题。但是一个男人也这么做,你觉得他配得到我的尊重吗?”
“你明明知道……”单竟艰难地发音,声调沉闷地如躲在枯井中。

“有什么区别?”单竟辉根本不想听单竟的任何解释,任何解释都不过是借口。自甘堕落就是自甘堕落,没有理由也不需要解释。“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你敢说你迷恋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体,他不是在用自己的肉体挽留你?那么,有什么区别?”
单竟辉刻薄的话语像是两个响亮的耳光,虽然不是直接打在了单竟的身上。可他却觉得远比打在他的身上更痛更难受。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一把齿锯状的刀子捅进了胸口,在心脏上绞了一圈再狠狠□。为什么济宁要忍受这样的羞辱,他只是、只是……爱他,错了吗?单竟感觉自己的眼睛潮湿了,他吸一口气,低声道:“有区别。因为我也爱他。我从来不认为他是在用身体为武器把我留在身边,我会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两、情、相、悦。”
单竟辉似乎早料到了这个回答,连嘴角的笑意都没有动摇半分。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大哥,冷漠地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真是让人感动的爱情宣言。那么谢适言呢?你对他的爱情呢?消失了?全部转移到简济宁的头上了?还是说,你仍然爱着他,没有想过放弃。而你爱他的表现,就是打算要跟一个可能有份害死他的人天长地久,把他当成一份珍贵的纪念放在心里永恒?”
刹那间,仿佛一记重拳迎面呼啸而来,单竟完全无法招架,他就那么呆立着,仿佛被人抽去了神志,无法作出任何的反应。
“大哥,我们的计划已经开始,你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单竟辉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相信我,你只是一时迷惑。真正刻骨铭心的感情,一个人一生只能有一,你的份额已经在谢适言的身上用完了。”
单竟几乎无法承担那只手的重量,全身意外地软弱无力。“不,我不能再骗他……竟辉,我做不到……我快疯了!”他猛然抬起头凝视着单竟辉的眼,“我恨透了这样的日子,我恨透了简济英,还有简济霆,他们有什么资格跟济宁争?痴心妄想!可是我根本没有立场站出来说这一句,因为那个最最卑鄙无耻的人,是我。是我!”
单竟辉被他眼底的疯狂给吓到了,可他却仍是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大哥,寸步不让。“对!从你决定用感情来欺骗简济宁开始,你就已经是这种人,所以你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和立场去维护他。大哥,这世上最无聊的事就是做了魔鬼还要心灰意冷。到如今,你已经别无选择,只有做下去。”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单竟蹲下身,痛苦地喃喃。
“那么你想怎么做?谢适言的事就这么算了,我们启远的计划也就搁置了,什么都别管,去跟简济宁表白,然后带他走,躲到世外桃源不问世事?”单竟辉的音色仍旧冷淡,如没有温度的冰块。“大哥,你不该生在单家,你该活在童话世界里,只有爱情没有责任。”
“我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单竟沉默了一会又慢慢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简济宁,问清楚简家还有他,跟言言的死究竟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他会说实话?天真!”单竟辉知道自己大哥不是说假的,急忙尖锐地嘲讽起来,试图打消他的念头,“你问了这个问题,除了打草惊蛇,什么都做不了!”
“他会说实话的……”单竟的态度却是无比地决绝,有种置之死地的疯狂,“因为他爱我!如果跟他有关……我就亲手杀了他!”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在逃避?”单竟辉几步冲上前,死死拖住往外冲的单竟嚷道,“你这么做你要启远怎么办?你要我们单家以后怎么办?”
“我顾不了这么多了……”
“我看不起你!单竟,你这个懦夫!”单竟辉终于吼了出来,狠狠一拳挥在单竟的面上。
单竟脚下一个踉跄,刚跑过几公里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力,一头栽倒在地板上。“我也这么认为。”单竟用手撑着地板,仰起头朝单竟辉笑了一下,“我一直自恃甚高,其实到现在才明白,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架子。我没有爹地那样的魄力,没有你那样的能力,没有言言那样承受生活重压的耐力。甚至连我以前一直都看不起的济宁,我觉得他懦弱,但其实,面对爱情,他一直都比我更有勇气。竟辉,你大哥就是这样一种人,不要再对我有任何期待了……”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单竟辉气得脸色铁青,他还想再追,胃部却又剧烈地疼痛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健身室,家里的工人早已守在门外一把扶住他。“二少爷,你怎么样?”
“快,打电话给老爷,让他回来……”单竟辉咬着牙交代了这么一句,意识便渐渐抽离。昏迷前,单竟辉才终于想明白:真心,原来这世上最可能敌得过真心的就只有真心。谢适言,你输了!一段感情毁了三个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拖拉已久的更新……
于是,扣除番外的3章,我已经码了67章,在浮生里,这里已经在写后记了,泪。
这文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我能在1W字内完结,之后又发展成2W字,现在……
我已经不想考虑这个问题了,再泪。
于是,大家还愿意继续跟我这么流水帐下去的,就看吧,
觉得无聊的,我能明白你们为什么弃文,真明白,泪流满面。

追爱之路

当简济宁从水底钻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水下呆了超过四十分钟,这已远远超出他的身体状况可以承受范围。有些费力地摘下面镜和呼吸器,把脸抬到水面上艰难地喘息,简济宁清楚地感觉到水下压强已经对自己的眼睛和肺部造成了伤害。眼睛刺痛无比,眼前模糊成一片几乎看不清游艇的扶梯在哪,而每吸气入肺部都痛地厉害,仿佛是直接把冰块塞进了肺里。简济宁在水面上浮了片刻,才渐渐生出点力气划向自己的游艇。然而,他的手指一搭上扶梯就是一阵颤抖,全身酸软地连把手指蜷起勾住两侧扶手的力气都挤不出来,身体刚一用力想脱离水面,身上的装备和海水就一同出力把他往水里拽,感觉像是陷入了沼泽中。简济宁的身体整个往下沉了几米才又能保持平衡,捉着扶梯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再探出头能够直接看到阳光。简济宁疲惫至极地把额头抵在扶梯上,感觉身上的冷汗如决堤似的一层层地冒出来。他闭着眼,安静地在水面上浮了一会,忽然无声地落下泪来。这种感觉,真的好辛苦。总是这样挣扎求生,真的好辛苦,他想放弃。
但毕竟,简济宁自己也知道,他现在的这个想法是不切实际的是病态的。他很快伸手擦干了眼泪,慢慢地把身上过重的装备一件件地脱下扔掉,总算有力气爬上扶梯,回到游艇上。脚刚一踩上甲板,简济宁便一头栽了下去,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挂在半空的太阳渐渐变成一道白光,接着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而与此同时,刚刚去过简氏得知简济宁没有携带手机并且已经出海散心的单竟正驾车去到简济宁的别墅。――出海后在别墅住一个晚上向来是简济宁的习惯,单竟打算在别墅里等他回来。
这是第一,单竟在简济宁不在的时候来到简济宁的别墅。以往的每一,他们约会在别墅,简济宁总会比他早到,做好所有的准备。而他,即便有钥匙却也总是姗姗来迟,理所当然地享受简济宁的精心安排。
没有简济宁的别墅寂静地让人感觉有些害怕。别墅里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具再看不到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地太好摆放地太整齐,连装修都是冷色调,反而不太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却更像是一个冰冷的坟墓。坐在沙发上的单竟吸了口气,不安地抽出一支烟点上,左手习惯性地一伸,竟很轻易地在旁边的小立柜上拿到了烟灰缸。济宁不抽烟的,换句话说这个东西根本不应该存在!单竟猛然意识到这一点,这才明白原来这只烟灰缸只是为他而准备的。可是之前,他明明每都会用到却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一点。而济宁,连他总是从左手边拿烟灰缸的习惯都了解地一清二楚。单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伸手摁了摁感觉酸涩眼睛。然后,他发现了第二件不该属于这间别墅的东西――一个纸制杯垫。单竟认识那个杯垫上的图案,那是Andy那间Pub里的专用杯垫。应该是某一他们约会在Pub里的时候济宁不经意间带回来的吧,单竟心想。可当他伸手把杯垫拿起来,发现杯垫背面写的那些字,他知道,他又猜错了。
上面只写了三句话,没头没尾。一句是“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一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每一都像是恩赐。”;最后一句只有触目惊心的两个字“忍耐”。字迹很凌乱却格外用力,相信简济宁写下这些话的时候心情并不好。
单竟紧紧闭上了眼睛,他能想象得到简济宁一在Pub里等他,等上几个小时都未必清楚他会不会赴约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原来他真的这么恶劣,恶劣到连Andy都看不过眼要为他说句公道话。可是简济宁究竟是以怎么一种心情来接受他的恶劣,对他说“还好”?当他写下这些文字,却一点不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情,他们之间这样所谓的情人关系,究竟有没有闪现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火?
单竟放下那个杯垫,站了起来。他想更认真地去了解简济宁,他已经错过太多。
首先单竟发现简济宁在每个房间都放上了烟灰缸。虽然单竟本人的烟瘾也不是很大,但简济宁显然仍是做了最全面的准备。接着,衣柜和鞋柜里都有适合他的风格尺码的衣裤鞋袜,连拖鞋和睡衣都准备地很好。浴室里放上了他习惯用的那个牌子的洗漱用品和古龙水。卧室明显重新装潢过,因为卧室的色调相对比较柔和,是单竟喜欢的风格。床头柜里甚至还放着安全套和润滑剂。书房里腾了半个书柜出来,上面摆满了只有单竟才会有兴趣的商业以及医学类的书籍。厨房冰箱里,塞满了他喜欢的食物和饮料。单竟从口袋里掏出大门钥匙又低头看了一眼,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当简济宁把这条钥匙交给他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他接纳自己走进他的世界占有极重要的地位。可他却轻蔑地以为那只是因为他不想在外面开房让他爹地有所察觉。
济宁,一直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他仍是什么都没有说。跟自己在一起这么久,无论自己对他有多不公平,他从不抱怨要求更不辩解指责。单竟明白,那是因为他想维持最后的尊严。他的爱并不卑微,只是可以这样缄默不语。单竟低下头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天色渐暗,单竟发觉自己再不可能只是这么等下去什么都不做,他已经一秒都等不了,非得立刻找到简济宁,告诉他,自己爱他。他决定去码头碰碰运气。
从别墅去码头并不是一条很长的路,但天色仍是很快全黑了下来,风也越来越大。单竟这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正常的天黑而是天气变化。他在码头找到了一个专门出租快艇的老板,老板却拒绝租快艇给他。“气象台预报马上要刮三号风球了,现在出海很危险!”
“我一定要去!我朋友还没回来!”风越刮越猛,单竟不得不放大音量才能让老板听清他在说什么。“拜托了老板,价钱不是问题!”
老板却仍是摇头,“会出事的先生!”
“所以我才更要找他回来!老板,请你帮帮忙!”单竟一边紧紧捉着对方的胳膊不放,惟恐他也离开码头,一边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老板见他这副急切的样子笑了出来:“小伙子,这么紧张是你女朋友吧?”
单竟呆了一下,第一在外人面前同时也是在自己心里承认了简济宁的身份:“是。他是我爱人。”
显然世人总会对“有情人”更优厚些,老板终于答应把快艇租给单竟。“小伙子,一定要在下雨前回来,否则你就危险了!”
“谢谢,谢谢……”单竟连连点头,接过钥匙便跳上快艇飞快地驶离了码头。
单竟的快艇才驶出去不久,天空就再看不到一丝亮光,黑暗浓重地如墨色一般。风声在单竟的耳边呼啸,海浪一浪高过一浪,把单竟驾驶的快艇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单竟根本没有意识到相比之下简济宁在游艇上会比他本人目前的状态更加安全,他只是把快艇上的灯打到最亮,却仍是到看不到简济宁的游艇的影子。感觉到脸颊上一线冰凉,巨大的雨云像吸饱墨汁的大团棉絮滚动着飞速从天边压了过来。单竟更加担心到现在仍不知所踪的简济宁,虽然明知他不可能听到却仍是忍不住放声大喊起来:“济宁!简济宁!你在哪?回答我!简济宁……”
昏迷在甲板上的简济宁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点声响,好像是有人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叫着他的名字。他动了动手指渐渐苏醒,感觉全身都被滂沱的大雨砸地生痛,那黄豆大雨滴密集地覆盖自己的全身,压迫地他无法呼吸。他慢慢地侧过一边的肩膀试图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可就在下一秒,在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炸雷,闪电划破夜空,似乎要将这天空分为两半。简济宁的眼前一黑,再度昏了过去。
当全身湿透的单竟发现简济宁的时候,他已经毫无知觉地在暴风雨中淋了大半个小时,奄奄一息。他的面色苍白唇色更加是完全看不到,体温又低,抱在怀里就像是抱了一块冰。眼看着怎么都叫不醒他,单竟顾不上身体的疲倦,急忙抱起简济宁把他扔进放满热水的浴缸。谁知,刚才还怎么都叫不醒的简济宁一接触到热水就惨叫一声,人虽昏迷着却仍是毫无章法地疯狂挣扎抵抗。
“济宁,怎么了?怎么了?!”单竟被那一声惨叫渗地心里发慌,根本不敢再勉强简济宁。急忙把他又抱出了浴缸,伸手帮他解开如橡胶般裹在他身上的潜水衣。他看到简济宁的身上有着大片大片红肿的印记,衬着他原本白皙的肌肤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皮下出血,单竟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很明显的潜水伤害。“济宁……”单竟更用力地把浑身□的简济宁搂进怀里,究竟要怎样的痛苦才能让你选择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的解脱?他们在一起那么久,简济宁总是温柔顺从,言谈之间连辛苦也不曾触及,原来都在无人可觉之默默承受。
“竟……”
忽然,单竟隐约听到简济宁叫了他的名字,他欣喜若狂地托起他的下巴,连声应道:“我在,我在济宁,我在这。”
简济宁却并没有清醒,单竟等了很久只等来又一句“竟”,他慌忙又应了。于是,简济宁的神色看起来便又安宁些,单竟抱着他又泡进浴缸里他也不再反抗,只是皱着眉死死忍耐,额上沁出了满头的冷汗。单竟也不忍心如此,只是简济宁身体一向就弱,淋雨着凉对他真是可大可小的一件事。好在简济宁极好应付,但凡他感觉难受了就叫一声“竟”,只要单竟应他一声也就安分了。却是单竟自己,从一开始应地有口无心到后来心痛难耐,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游艇外,狂风暴雨肆虐,单竟却觉得若是能让他一辈子都只在这游艇上陪着简济宁,也就是上苍对他最大的宽容了。

微明的晨曦里,绵连起伏的海浪声带来阵阵凉意。单竟自睡梦中醒来,低头在蜷缩在自己怀里的简济宁额上印下一吻。他伸手试了试简济宁的体温,感觉仍有点发热,就从床边又拿过一条毛毯盖在他的身上,然后才轻手轻脚地下床去厨房打算找点他能理的早餐食材出来。
走回游艇的客厅里,习惯性地拉开窗帘,单竟抬头望去,一时竟恍惚怔住了。眼前已是风平浪静,远的海面与苍穹交接,一轮红日正渐渐自蔚蓝的海洋里慢慢升出,如负重一般一点点地上升,终于冲破了云霞的束缚,完全跳出了海面发出夺目的亮光,射得人眼睛发痛,它旁边的黯淡云朵也突然有了光彩镶上了金边。而那片浩瀚的大海也同时如梦幻般地呈现出几种异常美丽的颜色。热烈的红、耀眼的橙、明澈的黄、纯净的蓝,最后混合成一片轻柔的绿,在阳光下静静荡漾,显示出无边的温柔与力量。哪里还有昨天滔天风暴的半点影子。单竟如被击中般呆立在原地,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他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景色,可只有这里,才是他一辈子见过的最令人动容的海。原来这就是简济宁一直想邀请他来游艇的原因吗?――只是为了这片景象,如天堂一般。刹那间,单竟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是谁?”
单竟有些恍惚地从那片海域中回神,这才发觉简济宁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客厅。他微微眯着眼,脚步有些迟疑,每走一步都要伸手扶一扶身边的墙壁。
“是谁?”单竟听到他有些暗哑的轻柔嗓音在问,“是谁在那?”
单竟的心猛地一沉,怎么都不敢相信那最可怕的事会发生在简济宁的身上,他急忙向简济宁冲去。
简济宁的眼睛只是因为水压的关系有些模糊,见到那个站在灿烂金光里的身影向他冲来,竟有些惶恐地退了几步,下意识地问道:“竟?……是不是竟?”
简济宁的话音未落,单竟已经狠狠拥住了他。
“竟……”感觉到那熟悉的怀抱,终于能够确认来人身份的简济宁,就这样与单竟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三个关于:
关于这章的标题,挺……
但还是挺适合的,而且我又想不到其他,所以,就这样吧。
关于济宁写的那句话“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出自旧约・传道书。
关于潜水伤害,有兴趣的朋友请自行百度,或在能保证生命安全的情况自行尝试,谢谢。

无法say No的选择

单竟把车子停在了简园不远的一个拐角。“你确定不要去医院看看吗?”他有些担心地伸手在简济宁的额头轻轻一抚,“你的脸色很差。”
简济宁仰头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摇头。
“那么……”单竟的目光转向简园又很快转回来看着满脸虚弱的简济宁,他根本就舍不得说“再见”。
坐在车里的简济宁也没有动,依依不舍地望住单竟,似乎想开口问些什么,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济宁,有件事……”单竟又一想到谢适言,可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要问起谢适言必然要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必然会让简济宁猜到他最初进简氏、接近他的目的。――欺骗,这是完全无法回避的事实。他们刚刚才对彼此表明心迹,爱情就好像刚出生的婴儿,娇嫩柔弱。然后他要立即让简济宁知道他曾经欺骗他,简济宁能接受吗?
“竟,你是……认、真的,吗?”简济宁终于忍不住把问题问了出来,语调轻如蚊鸣,到最后几个字几乎完全听不清楚。他从来都没有信心,现在仍是。也从来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够为人所爱,总觉得那些关怀爱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
仍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的单竟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简济宁的问题。而仅仅只是那么一刻的犹疑,已经令简济宁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他慌忙低下头松开安全带,“我回去了。”
“济宁!”单竟急忙跟着跳下车把人拦住,“我……”

“你还会来找我的,是不是?”没等单竟开口解释,简济宁迅速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会来的,是不是?……那就够了。”他勉强自己笑了一下,声音微微颤抖,“其他的,不重要。”
单竟沉着脸看他,内心有种的无力。“济宁,我说真的,我爱你。”他试图去牵简济宁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别,别说这种话。……我没关系的,”简济宁低着头死死看着地面,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只要,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你别……别丢开我,其他的,我不会再问了。我……”简济宁想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可是一想到单竟消失的那几个月里,每晚他从噩梦中惊醒,面对着空荡荡的墙壁,那刻骨铭心的虚空,让他害怕。他的声音哽了一下,“怎样都可以的……”
单竟楞住,他是那么敏感脆弱,却为了自己一再让步。他的心仿佛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单竟跨前一步,把他搂在怀里,神情小心翼翼充满爱惜,温柔地吻着他的颈侧和耳廓,像是安慰女孩子一样柔声安慰他:“我是认真的济宁,没有比这更认真的了。”
单竟又走路送了他一段,直到再不能送下去为止。
“你会来找我?也会打电话给我?”临走前,简济宁死死抓着单竟的手反复确认。
“会的,都会的,我保证!”单竟耐心地做着保证,心里微微一恸,感觉像是把一个孩子丢在了这里。单竟知道,他大概永远都不可能跟这小男孩提起谢适言的事了。
回到家,简耀东正板着脸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等着简济宁。“去哪了?”
简济宁在简耀东的逼视下瑟缩了一下目光,隔了一会才应道:“出海潜水。”
简耀东冷哼了一声,又道:“昨天刮三号风球,你还真有兴致!”
简济宁一下就听到了简耀东语气中的异样,急忙走上前蹲在简耀东的面前捉着他的手轻声道,“对不起爹地,我让你担心了。”
简耀东忍不住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额头,感觉到他有些异常的体温,眉头便渐渐皱了起来,从领口看到那明显的皮下出血脸色更加难看。“爱姐,叫家庭医生过来一趟。”他高声吩咐家里的新管家,然后才转过脸低声责备简济宁,“你这么大的人了,做事别那么任性。公司的事先不说,自己身体也照顾不好吗?发烧怎么能潜水?”
“不是这样的。”简济宁有些不服气地低声辩解,“只是不当心淋到雨,我怎么知道会刮三号风球……”
看着他孩子气地鼓着脸,满脸的挫败气恼,简耀东简直又气又好笑,“居然还有理了!上楼休息,今天别去公司了!”
坐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郑锦慧目送着毫发无伤的简济宁上楼休息,目瞪口呆。明明简济宁没出现之前还是风雨欲来,可等简济宁一出现,随便撒撒娇立刻就转成了风和日丽?“他扔下工作去潜水,一个电话都没有,你就这么算了?!”郑锦慧忍不住尖叫起来,“耀东,都是你的儿子,一碗水要端平!”
“他耽搁公司里的事了吗?”简耀东却满是不耐烦,“关键就在这,济宁无论做什么,公司里的事,他从来都有分寸。”他站起身拉了身上的西装,准备回公司。临走前,又似想到了什么,很是随意地吩咐了郑锦慧一句,“对了,济宁有点发烧,你最好别让任何人去打扰他。否则,唯你是问!”
简耀东扬长而去,气地全身发抖的郑锦慧对自己老公无计可施只好回头对自己儿子开炮:“你是死人啊?屁都不放一个?一定要等简济宁踩到我们母子俩头上才甘心?”
“妈咪,消消气!”简济英无奈地站起来安抚她,“这种闲气少争一口也不会死的。我在想……简济宁有什么理由会突然扔下工作去潜水?”要一个有野心的工作狂扔下工作不亚于要一个饥饿的人扔下食物。究竟是什么原因?他的目光渐渐若有所思起来。

而相比简家的和风细雨,单竟却再迎来了狂风暴雨,一如他与谢适言的情事曝光的那一回。
赶夜班飞机回来的单震洋在看到单竟的那一刻就暴怒地拎起了椅子向他砸去。单竟急忙闪身躲开,身后的玻璃茶几应声而裂,碎片飞溅出来擦过单竟的额角。单竟愕然地用手捂住流血的额头,看着怒火冲天的单震洋。
单震洋又随手抓过了摆在沙发立柜上的电话机。
面色灰败的单竟辉急忙扑过去摁住他的手,“爹地,你冷静点!”
“只要你好好的,你以为我会理他?”单震洋咬牙切齿地怒吼起来。
单竟低头苦笑了一下,道:“看来,我又要搬出去住了?”
话音未落,单震洋已经飞起一脚把单竟给踹了出去。“滚!”
“爹地!”单竟辉气急败坏地叫了出来,又用力拉住从地上爬出来就要往外走的单竟,“大哥!”
“让他滚!”单震洋咆哮着,把电话也砸了过去。
“我喜欢男人!只有对着男人才能硬起来!永远都改不了了!你要我怎么办?”单竟也愤怒不已,“爹地,现在什么年代了?你别这么保守好不好?”
“爹地!”单竟辉急忙拦住要扑过来动手的单震洋,把他们两人隔开,“让我跟大哥谈好不好?让我谈!”

单震洋沉默着看着单竟辉,又看看自己的大儿子。他跟单竟从来都没办法说服对方的,这一点他太清楚了。单竟辉见单震洋不置可否,便急忙拉过单竟逃上了楼。
坐在单竟辉的书房里,对着镜子用消毒棉擦了两下额头的伤口,单竟不耐烦地扔下了手上的工作。“竟辉,如果你是来劝我别跟简济宁在一起……”
“大哥我的验身报告出来了。”单竟辉却没有接话,只是翻出一张报告递给单竟,“是胃癌。”
如一个霹雳打在单竟的身上,他一把夺过单竟辉手上的那张纸,抖着手翻了半天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竟辉,不可能的……”
“是事实,大哥。这已经是第三份健康检查了。”单竟辉无奈地笑了笑,在单竟的对面坐了下来。
单竟绝望地抬头望着对方,“竟辉,你才26岁……你跟济宁一样大……”
“我跟爹地谈过了,我们都希望能在半年内把公司的业务逐步交给你打理。等你全盘接手,我就进医院做化疗,还有……”单竟辉顿了顿,忽然自嘲地一笑,“等死。”
单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充满眷恋地看着单竟辉,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所以,现在,你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真的已经不再是重点了。”单竟辉笑了起来,“至少目前不是,重点是你能不能顺利接手,我们启远怎样平稳过渡。……大哥,你没有告诉简济宁谢适言的事吧?”
“没有。”单竟无力地摇头,“我开不了口。”
“那就好……那么我们的计划就仍然能继续下去。”
“竟辉!”单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亲弟弟居然用自己的健康来要挟他。
“大哥,昨天晚上爹地回来知道了你跟简济宁的事,他暴跳如雷。差点就要冲到简家去,把你们的事告诉简耀东,就差那么一点。”单竟辉目光宁静地看着单竟,“是我拦住了他。但是,你知道不是没有代价的。”单竟刚想开口说单竟辉帮他答应的这个代价未必也是他愿意认可的,单竟辉便已用一个手势或者说一个眼神阻止了他的话。“大哥,你了解简济宁、了解简耀东、了解简家,你应该能够想象得到如果让简耀东知道你们的事,他会怎么做。他对简济宁会像爹地对你一样那么宽容吗?简济宁个性软弱,你觉得他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吗?如果简耀东羞辱他,简家的其他人羞辱他,他会怎么样?你说过他有心理问题,万一让那些八卦杂志也知道了这件事,那种压力,他会不会自杀?”
“竟辉,你算计我!”单竟一字一顿地说着,目光里没有怨愤却满是痛苦。
“还有一个办法。你带简济宁走,别管我、别管爹地、别管启远,当然也别再管谢适言的死,带着简济宁远走高飞。只要你做得到,我一定说服爹地让你们自由,决不为难。”单竟辉却毫无愧色地看着单竟,表情平和地如在谈判桌上与人谈判。
“你知道我做不到。”单竟一败涂地,“我一向都觉得,我们俩,应该你来当大哥才对。”
“你永远都是我大哥,大哥。”单竟辉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大哥,我不是在逼你,我是在帮你。只要你能做到爹地的要求,他就会答应你跟简济宁在一起,不用东躲西藏,不用六亲不认,你可以对单家负责对启远负责。大哥,说句难听的,你不是第一骗简济宁,那么多这一少这一有什么分别?他那么爱你,他不会怀疑你,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曾经骗过他。这个计划对我们启远很重要,而且就算计划成功,以简氏的根基,要衰败也是在三五十年之后,简济宁怪不到你。简济宁生性软弱,他爹地却非要捧他上位当简氏的主席,那种压力他受得了吗?只要这他输了,他必然要下来,到时候让你照顾他一生一世,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打垮简氏、给谢适言报仇、跟简济宁天长地久,这是三赢,是最好的结果。”
单竟却仍是摇头,“你说得再好听也只是要我去害他,以爱之名去害他!”
“如果你跟简济宁没有感情,你会认为这是害吗?这是最普通的商业运作!”单竟辉站起身最后摁了摁单竟的肩,“我知道让你去骗他很难。但是,现在选生路还是死路只在你一念之间,要他痛苦还是要你自己痛苦,只看你爱不爱他,又爱他多。……想好了,自己去跟爹地说,他的脾气等不了太久,你知道的。”说完这句,单竟辉打开门离开了书房。
爱……单竟无力地叹了口气,用手蒙住脸。言言,我要怎么做才能不辜负你的爱?济宁,我又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我们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再一峰回路转。
有多少人又被我绕晕了?
来来,都举下手!

阴谋仍在继续

单竟把自己从书房里放出来的时候已是夜,单震洋出人意料地仍坐在客厅里等着他,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举动。即便当初他为了谢适言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单震洋也从未有过这么好的耐心。单竟吸一口气,一步步挨到单震洋面前低声道:“爹地,我刚才一直在想我从简氏离开以后的事。我进简氏是为了查言言的死,离开简氏就意味着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查下去。而你,三年来你一直反对我查这件事,阻扰我。可到了我真的查不下去的时候,你的态度却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你告诉了我言言的死因,把矛头直接指向了简氏,更加,鼓励我、支持我给言言报仇。我一直以为你会改变态度是因为我打动了你、我和言言一起打动了你,但其实,我现在才明白,打垮简氏是你一直以来的目的,你这么做只是为了团结一切力量利用一切资源,包括我。……我求求你坦白告诉我,言言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到如今你一定会怀疑爹地当初告诉你的那些事,但是关于谢适言的死因我并没有说谎,我还没有卑鄙到拿一个死人来说谎诬陷他人的地步。”单震洋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示意他坐下。
“但是你的目的从来都是要打垮简氏,跟言言没有干系。今天竟辉跟我说的那番话,终于让这个目的□地毫无掩饰。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又要扯上言言?”单竟一片混乱,连提问也毫无章法,只能徒劳地把自己的疑问一个个地抛出来,希望能从单震洋的解答中拼凑出真正的真相。自听了竟辉的那番话,他已经完全不知道他自己身边最亲的两个人以前告诉他的那些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因为那只是在投你所好。”
“我不明白!”单竟茫然地摇头。
“竟,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爹地是怎么教你的?”单震洋随手拿过一本杂志,把整杯茶水都倒了上去。“收买理论。”
单竟紧紧闭上了眼睛。他记得,他记得这个恐怖的理论。简单来说就启远从来都有一个习惯,会针对他们的生意伙伴和潜在对手做调查。一旦有事相求或需要把这绊脚石搬走,就会有单独针对这个人的运作方式和资金预算,通常都是无往而不利。用金钱的来计算的话,如果收买一个人需要一百万而负责这项运作的职员只用了八十万就把事情办成,那这职员就得走人。理由很简单,表面看起来是更快更好更省地把事情办了,但实际就像是把水倒在杂志上一个道理,一百万能把整本杂志浸湿而八十万或许只湿了一半。
“你是我们单家的长子,你以为你当初跟谢适言私奔,我真的不知道吗?……让你走,只不过是觉得有些跟头是非要让你自己去摔一下才知道疼的。只有面对现实,你才会明白所谓的爱情都是你年少轻狂。竟,你坦白告诉我,你在美国那么多年半工半读没有家里的帮助,真的不辛苦吗?从来没有后悔过吗?”
“所以,当年我以为我逃出了你的手掌心其实只是你愿意放我走。你认为我吃不了苦、认为言言跟我在一起是为了钱、认为我们早晚会分开,我会乖乖地回到你的身边回来当你的好儿子?”单竟绝望地伸手抚住眼睛,原来他曾经在自己父亲的心目中就是这么个样子。
“是爹地低估了你的倔强。爹地没有想到你会在美国遇到抢劫,谢适言去照顾你,患难见真情,你们的感情非但没有变质反而更好。”单震洋苦笑着摇了摇头。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正是因为他看错了单竟的倔强和谢适言对自己儿子的感情,才会让自己逐步陷入被动,到如今竟要利用谢适言这个他最讨厌的人来投自己儿子的所好。
单竟颤着声继续问:“因为我那边行不通,所以你想到了言言?我以为你早就放弃了我,可原来让我走也只是你计划的一部分,那么以你的性格你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对言言做。你对他做过什么,让他心甘情愿地帮你去简氏偷帐目?”
“收买、离间,你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所有的一切,但不代表逼迫他去简氏偷帐本。”单震洋回答地毫无愧色,“‘心甘情愿’这个词用得好,因为那真是他心甘情愿的。你在美国他在香港,我虽然不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让他生计艰难还是易如反掌。可是为什么他居然提都不跟你提,竟,这个原因你该问你自己。”
“……是因为我不够成熟,我把事情都想地太天真太简单。”单竟用手撑着额头涩然而笑,“只是我能想象地到的爹地你的手段我就已经毛骨悚然,言言怎么可能还在这种情况下跟你合作?”
“这个问题,你要问他。”单震洋极难得地露出苦恼的样子。
“爹地你觉得我能相信你这句话吗?”单竟低切地笑着,谁能料到他们父子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单震洋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道:“我相信谢适言身上必然发生了一些事促使他做了这个决定,至于你,爱信不信吧。”
“好,这个问题我们先放一放。”单震洋打定了主意不说,单竟亦是无奈,只得改口道,“既然你从来没有要放弃我,那么你提出条件要言言用简氏收买政府官员的帐目来换取你对他的认同,是骗他的?”
“我没必要用这个骗他,你们是不是永远不会分开并不是我同意了就不会改变的。是谢适言自己要求这个保证,他既然有这个要求,那就说明他对你们的感情其实并不自信。”单震洋的确是非常地讨厌谢适言,到了这个时候都不忘刺他一句。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很快会认输,却没有想到他在美国遇到抢劫的那件事让他更加坚持他跟谢适言之间的爱情。就在单震洋眼看着束手无策的时候,谢适言居然自己找上门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同。于是,单震洋迅速抓住了这个机会,提出条件让谢适言盗取简氏的机密帐目。他如果成功了,也只是在既成事实上说一句话的工夫,如果失败就有牢狱之灾在等着谢适言。
“那么,你就是猜到了那份帐目事关重大,言言很有可能有去无回?”单竟目光直直地望住单震洋,他觉得他应该愤怒的,应该火冒三丈地咆哮才对,可不知为什么到了现在居然除了疲倦再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我猜得到他可能会人赃并获要坐牢,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死。”
“有区别吗,爹地?言言的死你也是有责任的,你的责任并不比简氏的人少。……你的收买计划失败了,你用了八十万让言言消失,可却不是你所希望的消失,因为我再不可能忘了他。而你又不可能放弃我,就只能继续这个收买,甚至利用到言言来投我所好。……爹地,我是你亲生儿子,你和竟辉,这么算计我?”单竟眼眶泛红,全身都软弱无力,提不起力气。
“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吗?我们单家是煌煌世家,你喜欢男人?竟辉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为公司熬地命都快没了,可是你呢?这些年除了缅怀你的爱情,你还做过什么?”单震洋恼怒地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算计”这个词,也并不认为他对单竟做的是“算计”。“爹地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要利用谢适言的死来激发你的上进心?我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谁,难道你不明白?”
“打垮简氏就那么重要?重要到牺牲了言言还不够还要我再牺牲济宁?爹地你就这么不能容忍启远跟简氏在香港商界平起平坐?”单竟双目充血再不想究下去,他只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彻底疯了!为了利益,是人是鬼,他根本就已经分不清楚了。
“不错,不能容忍!”相比之下,单震洋的眼神却仍是冷酷地如寒冰一般,“现在,你要问的都已经问清楚。谢适言不是我害死的,冤有头债有主,这个债主还是简家。可你偏偏又跟简济宁搞在一起,让你接着对付简氏你又觉得为难了?竟,脚踩两条船早晚掉湖里,谢适言跟简济宁你注定只能对得起一个,究竟怎么打算的,自己选吧!”
单竟听了这话却忽然狂笑出声,质问道:“原来我还有选择吗?如果我说我不会帮你打垮简氏、不会帮你继续骗济宁,难道你不会把我和济宁的事宣扬出去?难道你不会告诉济宁我和言言的往事,让济宁以为我一直都在欺骗他,甚至到现在也在欺骗他?爹地你告诉我,如果我说我选济宁辜负言言,你会不会饶了我,成全我们?”
单震洋终于不适地转过眼去,他知道他不会,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儿子就这么跟简济宁在一起,而单竟所担心的那些也一定会发生。
“我已别无选择,我会帮你的,爹地。即便不是为了言言,也会继续帮你。”单竟地目光无比地苍茫,“我不能让济宁知道这些肮脏事,这会要了他的命……但只要做完这件事,我就会带济宁走。爹地,你最好别碰他,别碰他一个手指头。否则,我对付不了你,但我有办法对付我自己!”说完这些,单竟与单震洋沉默相对,双方都明白这话一出口父子之间的裂痕这一世都不可能愈合。
单震洋目送着单竟落拓地离开,忽然万分疲惫地用手撑住了额头。分明已经达到了目的,他却没有一点的高兴,心里却只想到一件事:在对简耀东三个儿子做的分析中,惟有简济宁是无法被收买的。如果竟真的能够帮启远打垮简氏,他们还能在一起吗?即便简济宁不知道那些欺骗,他能接受毁掉自己家族产业的爱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情不愿地宣布第二部结束,我不得不开第三部了,各位。
叹!
在开第三部之前仍会是先来一个番外,写一下简济宁的少年时代这样。
另,关于谢适言的死,基本拼图已经拼全了,唯一所缺的就是济宁的那块,这个就要等下一部了,以上。

少年往事(上)

Burford,是一个几乎无法在地图上找到的英国小镇,景色秀美和生活幽静是它最大的特点。由于地偏僻且交通不便,镇上很少来外人。
这天却开来了一辆加长车,车头那个带着两个翅膀的银色标志在午后的阳光下一闪而过。车子很快开到了流经小镇的一不知名的湖泊旁。那里,有一个穿着夹克衫和工装裤的当地居民正拿着鱼竿坐下树荫下垂钓。这是在小镇上随可见的场景,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那名年轻的垂钓者是个黑眼睛黄皮肤的亚洲人。
车门打开,走下了一名拿着拐杖的老人。他走到年青人的身边,掀开鱼桶的盖子往里看了一眼,“今天没有收获?”
“要有点耐心,爷爷。”年青人仍是聚精会神地看着鱼浮,并没有转过头来。
老人自己动手拖过了一边空着的一张小板凳坐下:“我很有耐心地给了你半年时间,可是你却告诉我你要留在这当神甫?”
“这里的生活很悠闲。”年青人答非所问。
老人的手紧了紧拐杖把手,沉声道:“我今年都快7了还没有退休,你才多大?这么快就想急流勇退?”
“爷爷,那是我爹地。如果退一步可以海阔天空,我不介意再退一步。”年青人收起了鱼竿,把头转向老人,他知道今天是不会有收获了。
“那个人也是我儿子,承希!”老人看着自己孙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着,力若千钧。
贺承希没有应声,垂下的眼中只是一片冷淡,却终究不敢再与自己的爷爷坦然对视。收拾好渔具,他从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随手往不远的草丛扔去,高喊道:“Vincent,回去了!”
那是贺祖谋第一见到简济宁。那个不满2岁的男孩子从草丛里哈欠连天地钻出来,蓝色的牛仔衣牛仔裤上还沾着草屑,看到贺承希的身边有外人在,他随手把原本盖在脸上的圆边牛仔帽往头上一扣,问:“这位老先生怎么称呼?”笑容异常灿烂明亮。――好耀眼出色的男孩子!贺祖谋心道。
“叫爷爷!”贺承希没好气地应声,“下要睡回去睡!”
“爷爷!”简济宁从善如流,却对贺承希的后半句充耳不闻,只问,“晚上有鱼饼吃吗?”
贺承希忍了忍,终于恨恨道:“没有!”
简济宁无奈地向上吹起自己的刘海,低声抱怨:“我恨熏肉!”
虽然心事重重,贺祖谋却仍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在这个连连锁商店都看不到的小镇,想换换口味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贺承希却已经把渔具都踢了过去。“拿着!”
被差遣来差遣去的简济宁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提起鱼桶和鱼竿率先往贺承希的住走去。

故意落后一步的贺承希低声向贺祖谋介绍简济宁,“他就是Vincent,简济宁。简氏简耀东的儿子。”
贺祖谋微微点头,他早已猜到却仍是不太能相信。眼前这个男孩子乖巧活泼完全不像是简家的孩子。
而他的孙子贺承希显然与这个简家的异类交情极好,贺祖谋听到生性冷淡的贺承希居然在关心简济宁的学业。“Vincent,你在我这呆了整整两个星期了,你的功课能搞定吗?”
“能!”简济宁晃着手上的鱼桶漫不经心地答道,“我答应过你会年年考第一的。”
贺承希温柔地笑了起来,拍拍简济宁的肩。
“学长,我再学一门精算好不好?”
贺承希惊讶地瞪大眼,“金融数学专业的功课已经很重了。……是你的导师的要求?你自己怎么想?”
“我到是无所谓。”简济宁侧过头笑了一下,“只是不讨厌跟数据打交道,数据不会骗人。”
贺承希地看了他一眼,“那就考虑好再答复你的导师。他只是建议,采不采纳应该看你自己,你自己的意愿。”
“我自己?”简济宁微微有些茫然。
“对,你自己。喜欢或不喜欢、功课能不能忙得过来,甚至于旅行、休息、交女朋友,只要你觉得有什么事比多学一门功课更重要,都可以是拒绝的理由。”贺承希慢慢道,他不是在鼓励简济宁多学一门技艺而是在教导他如何表达自己的意见拒绝别人的建议。
“哦,那我想想。”简济宁苦恼地挠挠头,不再提这个问题。
在一边听了半天的贺祖谋看了自己的孙子一眼,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那是一个不懂拒绝又没有目标的孩子。一般富裕人家出来的孩子总会有很强烈的“我要”的想法,这是家庭背景赋予他们的特权。他们会比一般的孩子更容易得到,所以也就更容易贪心和自私。可这个孩子却几乎没有欲望,轻易受人摆布没有自己的想法。这样的孩子即便是出身普通都很难在社会上谋求生计,更何况是如在鳄鱼潭的豪门巨富之家?贺祖谋有点弄不明白自己的孙子为什么会这么关照这个简济宁,贺承希不错是天性怜弱,但却不代表他会分心一路扶持。那些弱者在他眼里如同地上的蝼蚁,路过时看到了没有一脚踩上去就已经是照顾,但耗时耗力助他们重获新生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这并不是他的工作范围。然而很快地,贺祖谋就了解到并不是贺承希对简济宁不同,而是因为简济宁并不是一个弱者。
那是在当天下午,贺承希与邻居约好了第二天去狩猎。经过半天的观察,贺祖谋发现简济宁几乎就是贺承希的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所以,他也要去狩猎。但问题是,简济宁根本不会玩枪。
贺承希于是拿了支猎枪出来教简济宁。贺承希只费了五分钟在简济宁的面前演示了一遍如何装子弹、瞄准、射击,然后就自顾自去忙别的,把简济宁扔在一边让他自己练习。
贺祖谋好奇地坐在旁边看,简济宁拖着猎枪走到院子里的空地上,对着那些放在围栏上的易拉罐费力地瞄准了一会,然后就放下猎枪抱怨:“学长,3米太远了!能不能近一点?”
“不行!”贺承希的声音从房间里不紧不慢地传过来,“专心练习,不然就不要跟我去!”
简济宁气鼓鼓地在空地上站了几分钟,似乎在等着贺承希改变主意。贺祖谋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知道自己的孙子一旦决定的事就绝对不会改变。然后,简济宁也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磨磨蹭蹭地走上前瞄准、射击。
第一枪很正常地打空了。
“学长,我不行!”简济宁又出声抗议。
“专心!”房间里却再传来贺承希冷淡的声音。
简济宁只好又举起枪。第一轮基本全空了,一个初学者也就这水平了,贺祖谋并不奇怪。简济宁侧过头想了想,又上前仔细查看了一下自己打空的那些子弹究竟飞去了哪个方向,接着开始了第二轮。这一,十枪里面已经能中四五枪,贺祖谋到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惊讶。而简济宁却没有再拖延立刻开始第三轮,居然是十枪全中。贺祖谋情不自禁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这样惊人的进步速度!可简济宁仍是意犹未尽,他背起猎枪和子弹匣往远走了大约2米,然后转身射击。5米的距离,仍是全中。简济宁毫不犹豫地再转身……渐渐地,贺祖谋已经看不到简济宁的身影,但只要枪声响起,那些被摆在围栏上的易拉罐必然有一个会弹跳起来。贺承希的院子渐渐围满了人,而贺承希也在这时走了出来,把双手交叉在半空挥了一下,高喊道:“够了,Vincent。”他可不希望把全镇的人都引来。
简济宁很快又背着猎枪跑了回来,围观的人们看到他,竟不约而同地开始鼓掌。有几个与他相熟的年轻人正围着他七嘴八舌地请教。“你是怎么打中的?”
“瞄准、射击,就这样。”简济宁很自然地答道。
“就这样?”那些年轻人的眼睛如蚊香般出现了一圈圈的圆圈。
“就这样。”简济宁肯定地应声。
“怎么样?”贺承希忍住笑转头问自己目瞪口呆的爷爷。
贺祖谋这才清醒过来,摇头叹道:“很强的专注力啊,简直可怕。”
“是啊,简耀东走宝了。”贺承希随声附和。贺承希从来自负,他能同时分心数用甚至数十用,仍可以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别人拍马都赶不上的好。但如果像简济宁一样同一时间只专心于一件事把它做好,跟简济宁比个高下呢?贺承希知道他未必会是简济宁的对手。
贺祖谋知道贺承希说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并不是仅指简耀东,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或许贺承希自己也不清楚。于是,他劝道:“把简济宁留在英国,并不代表简耀东不在意这个儿子。”

贺承希一开始没有吭声,隔了一会才笑着问道:“爷爷晚上想吃什么,今天让我亲自下厨。”
晚饭后,贺祖谋这才跟贺承希谈起他来找他的原因。贺祖谋怀疑有人在暗中收购恒嘉地产的股份。
贺承希皱了皱眉,“我们贺家拥有恒嘉地产5%以上的股份,外人在市场上收购再多我们的股份也不可能在恒嘉做主。”
“所以,必然仍然是那几个人。”贺祖谋淡淡地说道,目光灼灼地望住贺承希。
“爷爷……”贺承希叹息着道,“你知不知道我比爹地差在哪?我没有办法像他那样无情。”
“你做不到对你爹地无情所以就要对爷爷无情?承希,如果你爹地真的有能力接棒恒嘉,爷爷不会到现在仍霸占着主席的位置不放。”贺祖谋肃声道。
“我明白,我都明白。”贺承希苦恼地摁了摁眼睛,“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贺祖谋慢慢撑着拐杖站起身,看起来苍老疲惫不堪。“下周我就回香港,我希望在回去之前,承希你能考虑清楚。”
贺承希没有说话,他明白这已是他最后的机会。退一步,他与恒嘉再无瓜葛,也必然要辜负爷爷对他的期望;进一步,他得到恒嘉,可与贺永智之间的父子情恐怕也剩不下一星半点。服侍贺祖谋睡下,贺承希并没有回房而是拐弯出了大门。
院子里,身上只穿着一套白色睡衣的简济宁开了一瓶红酒坐在躺椅里仰望着满天的星。
贺承希走过去在另一张躺椅上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嗯,86年的Mouton。Vincent你越来越会选酒了。”
“都是学长教得好。”简济宁用手指划过红酒上的酒标图案,低声问道,“爷爷是来找你回去继承恒嘉?”
贺承希微一闭眼,没有说话。
“如果学长回去了,那么跟你爹地的关系又要怎么理呢?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听命于你这个儿子,那是在羞辱他。可是让他退休,又为时尚早。”简济宁了然地道。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贺承希侧过脸问道。
“有,忘情弃爱。”说完这句,简济宁自己先笑了起来。“可惜学长不是这种人,做不来这种事。我,也是一样。其实有时候想想,我们是不是太过贪得无厌?吃最好的食物、住最好的房子、喝最好的红酒,可却仍在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伤春悲秋,就像个无所事是的纨绔子弟。”
贺承希大笑出声,问:“搬家的事弄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我后天就回去看新房子。”简济宁顿了一下,他知道贺承希问的不是这些。“也……通知了爹地,他还是没有回复。已经三年了,他大概真的已经忘记我这个儿子了。”
“他还记得给你的卡数付帐就好。”贺承希拍拍他的肩说笑了一句,希望能把气氛搞活跃些。“纨绔子弟的好爹地一向只需要这个功能,你现在所欠缺的只是给你的生活找个新目标。”
“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动那张卡。”简济宁沉默了一会,忽然摇头一笑,“算了,不说这些。我最近在玩对冲基金,很刺激。”
贺承希有些讶异地挑眉,对冲基金根本就是赌博,高风险高利润。如果只是为了赚学费和生活费,根本没必要玩这个。“Vincent,别太沉溺。”贺承希忍不住出声警告。简济宁有极高的专注力,而后遗症就是他极容易沉溺。越危险越容易受到引诱。他记得两年前他与简济宁结伴去拉斯维加斯旅行,那是简济宁第一在赌场里小试身手,从一百美元最简单的赌大小开始,到后来在赌桌上与庄家对赌梭哈一把就是十几万美元的出入。最后是贺承希硬把他架出赌场的,并且要他发誓以后不再赌博。
“我知道。”简济宁认真地点头。当时的两人谁都没有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一起搞一个新的对冲基金在未来两年内横扫欧美以及香港的金融市场。
那一年,贺承希22岁,而简济宁刚刚过了19岁生日不久。

作者有话要说:贺承希与简济宁的少年往事,呃,一个2出头一个2不到,还勉强算少年吧?
算吧算吧?
至于两个攻,就不出场了。
警匪片非我所长,而单竟算时间的话应该正是跟谢适言浓情蜜意的时候,言情片也非我所长。
于是,我究竟在码什么类型的文啊?望天。

PS:关于对冲基金,前两年比较红,这几年到也没那么大威力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重点,大家只要记得它是利用高杠杆博高利润就OK了,基本上就是赌博,不过凭的不是运气而是数学计算和金融眼光,就这样。仔细检阅了一下现有的金融模式,它是最自由最符合崛起快消失快无拖无累的要求,于是,就最符合剧情发展的要求。
以上。

少年往事(中)

周末回到自己在牛津郡的新家,简济宁很随意地浏览了一下房间的装修,“很完美。”他说,然后便开支票给设计公司的人支付最后一笔佣金。
“谢谢。”那个文质彬彬的金发设计师微笑着接过了支票,手指却从简济宁的手背上轻轻抚过,充满□。
简济宁呆了一下,随即便笑着把这个小细节给放开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太过敏感。“应该我来谢谢你,Tony。我知道我是一个麻烦的顾客,这几个月把你折磨惨了。”
Tony颇为殷勤地笑了一下:“顾客是上帝,而你……”他顿了一下,情地道,“是诱人堕落的魔鬼,更需要小心谨慎。”
简济宁正心不在焉地翻弄着书柜的小暗格,听到Tony的这句话他疑惑又吃惊地转过头去。“你说什么?”他勉强自己笑了一下。
Tony没有回答,目光却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他什么都没有穿,□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一瞬间,巨大的惶恐再捉住了简济宁。他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你很寂寞,Vincent。”Tony慢慢走近他,看着他的眼睛,嗓音低沉地像是在唱咏叹调,“你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渴望温存,那么……饥渴。”
简济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住他,看着他把手落在自己的肩上,解开自己的外套,忘了反应。
“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想要什么了。”Tony会意地笑了起来,目光淫邪下流。“从我们第一见面你就在勾引我,我很难不回应。”
仿佛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简济宁的脸上,他用力打掉Tony的手,音色一下子变得冷酷无比。“Tony,我会投诉你!”
“行了Vincent,你已经压抑地快受不了了!我们都知道的,”Tony非但没有罢手,反而毫不客气地按住他,一只手向下握住了他的要害。“你就是这种人,天性如此。”
全身的血液猛地往上涌,简济宁奋力挣开他,把桌上的词典砸了过去。“滚!”Tony的脸有点红,他的欲望仍在燃烧。还想再说点什么,简济宁已经极为熟练地狠狠威胁:“别以为这是你的祖国我就拿你没办法,你知道我的背景,我要你身败名裂易如反掌!”
“妈的!”Tony仓皇离开后,简济宁站在莲蓬下狠狠刷洗,看着自己已经被刷红的皮肤,他又骂了一句“妈的!”还以为离开纽约就会摆脱那些粘在自己身上的暧昧猥亵的眼神。可他自己就像是个麻烦收集器,无论到哪都不消停。那些麻烦就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样,甩都甩不走。
想起下午还要见导师Matthew,简济宁不太痛快地结束了沐浴,他仍觉得没有洗干净。
在Matthew的办公室里,简济宁委婉地表达了不想再继续学习精算的想法,他说得极为小心翼翼,似乎是在担心会触怒自己的导师。
“Vincent,你对数字很有天分。”Matthew靠在书桌边上,眼睛盯着简济宁不放。“我不希望你辜负了自己的天分。”
“Matthew,我觉得我可能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简济宁试图解释。
“你对功课一向游刃有余,怎么会没有时间呢?总该有个理由吧。”Matthew却笑着打断他。
“我觉得,陪女朋友或许更重要一点。”简济宁无奈地一笑,他只是不想学哪来什么理由。
“哦?”Matthew的目光忽然变得阴暗晦涩,他转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很随意地问道,“我还不知道你交了女朋友,什么时候的事?”

而简济宁,却因为Matthew关门的这个动作,心脏再度紧缩起来。
十分钟后,隔了一条走廊的其他老师听到从Matthew的办公室里传来的巨大声响。他们破门而入,看到简济宁面色惨白地贴着墙站着。而Matthew倒在他办公室里一面大落地镜下,镜子的碎片戳破了他的脑袋。看到有人进来,Matthew呻吟地更加大声了。

贺承希在拘留室里见到了简济宁,他静静地看着他足足五分钟没有说话。而简济宁却总是下意识地躲着贺承希的眼神。
贺承希微微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Vincent,那是你的导师。即便是在英国,尊师重道也是必须的。”
简济宁的面色白了一下,更地埋下头。
贺承希伸出手捉着简济宁的肩,强迫他看着自己。“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信你会因为学分殴打他,那简直是笑话!”
“学长……”简济宁的眼圈红了一下。
“说话!”贺承希轻轻给他一个耳光,“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不开口我怎么帮你?”
“他……”简济宁很努力地想解释,半天后却仍是挫败地叹息,他根本开不了口。
“没关系的Vincent,我在这。”贺承希握住简济宁的手,轻声鼓励他,“别怕。”
“……他骚扰我,”简济宁难堪地转过头去,“他说我是……”他低声说了句英文俚语,意思极粗鲁下流。
贺承希呆住了,只觉得火气如同沸腾的开水汩汩地往上冒。“是第一吗?”贺承希努力压着声问,喉咙低沉粗噶,声音邃而寒冷。
“不是,不是!”简济宁用手扶着额头崩溃地喊了出来,“从17岁开始,总是……无论到哪无论什么人,为什么会这样?……我什么都没有做!”从那个给他提供毒品的卖家要求他用自己的肉体来交换开始,这个世界就像是给他开了另一扇门。他忽然看明白了那些眼神听明白了那些暗示,隐晦的,□的,直接的,暧昧的,闪烁的。他从未给过任何暗示或明示,可那些人总会缠上来,像是赶不走的饿狗,流着口水盯着他。那些青春的暗伤,谁都会有,简济宁却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自己的,才会那么让人难以启齿无地自容。
“所以你从纽约搬到了牛津?”贺承希双手撑着桌面,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一拳砸上去。“目的就是为了避开那些麻烦?……这些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简济宁沉默许久,终于羞耻地道:“我开不了口,学长。你让我怎么说?……如果所有人都是这么看这么想的而我却不是,那么必然……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是你的问题!”贺承希冷冷地应声,“我到不知,我们的母校什么时候出了这种败类。这件事我来解决,你要做的,Vincent,就是照顾好自己。”贺承希捧着简济宁的脸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匆忙走了出去。
仍是被一个人扔在拘留室,简济宁的心却渐渐安定下来。他信任贺承希,从来都比信任任何人更多,比信任自己更多。
贺承希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地惊人,仅仅三天后简济宁就被放了出来。Matthew不但撤消了诉讼,更加向校方递交了辞呈。简济宁从此再没见过他。
“回去先洗个澡,一会我陪你出去吃顿好的。”贺承希开车把简济宁送回家。还没拿出钥匙,房门却已经从里面打开。简济宁的爹地简耀东就这么站在门口坦然地看着他们俩。
“爹地?”简济宁又是吃惊又是欢喜,他从没想过会在英国看到简耀东。
“新房子装修地不错。”简耀东语调柔和,目光却仍是冷硬。
“Vincent,我们再联络。”贺承希习惯性地拍拍简济宁的肩,退了出去。
可即便在贺承希走后,简耀东仍是没什么好脸色。“怎么会把自己的导师弄伤?”
简济宁沉默了一会,才低声用那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解释。“是意外,爹地。”
“我还以为你这两年长大了安分了,没想到还是那样。贺承希那人做事不择手段、翻脸无情,你最好别跟他走得太近。”简耀东频频看表,颇有些不耐烦地警告简济宁。
简济宁心里并不服气简耀东对贺承希的评价,只是积威之下他根本不敢开口分辩。
“还有多久毕业?”简耀东没有注意简济宁的脸色,只管自己问问题。
“一年。”简济宁振作精神,试探着想去拉简耀东,却最终胆怯地缩回手,“爹地,今天……”
“那就好。”简耀东点点头,匆忙打断他的话,“毕业了就回来。就这样,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爹地!”简济宁还想追上去,简耀东却已经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的新住。简济宁就这么站在原地,呆呆地仰头看看屋顶,又看看周围空荡荡的房子,忽然异常失落,哭了出来。他只是想说能不能父子俩一起吃餐饭,可是简耀东连说句话的时间都不肯给他。他离开家三年,他的爹地却只能给他五分钟。
而简济宁所不知的是,加上简耀东等他的时间,他已经在英国逗留了一个小时。而原本这一个小时,他应该是在飞往马来西亚的飞机上度过。
许久,简济宁擦去脸上的一片狼籍,摸出手机发短信给贺承希感谢他的帮助。
贺承希很快有了回复,只是短短的一句话。“我和爷爷在医院。”
简济宁急忙抓起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冲了出去。

进医院的是贺祖谋,他的心脏病忽然恶化。简济宁冲进病房的时候贺祖谋刚刚清醒过来。看到简济宁出现,贺祖谋虽然疲惫仍是露出了一个微笑。“济宁来了。”
“爷爷,我来了。”简济宁急忙走上前,握住他的手。
“Vincent,怎么不多陪陪你爹地?”坐在一边的贺承希有些惊讶地问。
简济宁先呆了一下,之后才勉强笑着用无所谓的语气解释道:“他已经走了。”
贺承希没有出声,只是了然地伸手抚摸他的胳膊。
“济宁,你爹地很疼你的。”贺祖谋见简济宁的脸上满是落寞,忍不住嘶声插话,“知道你出事,出差也硬是挤时间来看你。长辈有长辈的为难,你要体谅。”
“我知道,爷爷,我知道。”简济宁连忙应声,“我没事的,爷爷你要照顾身体。学长不能没有你。如果连你也离开学长,学长以后就是一个人了。”一个人,是很难熬的。简济宁没有说下去,眼泪却涌了上来。
坐在一边的贺承希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贺祖谋默默地微笑。片刻后才道:“爷爷,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我跟Vincent谈。”
“他?”贺祖谋如看着孩子一般看着简济宁,“还这么小……”
“没有人会比他更加可靠了。”贺承希笑了一下,请来看护照顾贺祖谋。他自己则把简济宁拉到了一边的房间。贺承希递过一条手帕给简济宁,轻声说道:“Vincent,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简济宁的嗓子仍有些抽噎。
“一年之内,我要爷爷手上的恒嘉股份达到3%,而我爹地和堂叔他们手上所拥有的股份,我要他们加起来不超过15%。”贺承希吸一口气,稳稳地补充,“我要我继承恒嘉的时候至少在股份上保证我在恒嘉的地位无可动摇。”
简济宁猛然瞪大了眼睛,“学长,你想好了?想清楚了?”
“没有比这更清楚了。”贺承希沉重地答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贺承希心想,逃不掉、避不开,除了直面它、解决它,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是不是爷爷的病……”简济宁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贺祖谋的病房,他实在忍不住要担心。以贺承希自己的能力,再造一个恒嘉也不是什么难事。除了贺祖谋病入膏肓这个理由,他想不到第二个原因会让贺承希这么快下决心回去跟自己的亲人继续斗下去。
贺承希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哀伤的笑容,“这只是原因之一,至于其他的……你以后会知道的。”
简济宁似懂非懂地点头,言归正传:“如果我们联手炒卖恒嘉的股票,要做到你的要求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是,这么做可能会对恒嘉地产本身产生影响,股价被压地太低会令市场恐慌,到时恐怕得不偿失。”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维持一个高股价暗中收购市场上、还有我爹地和堂叔手上的恒嘉股份。”
“维持高股价并不困难,可又要怎么才能做到让你爹地和堂叔减持他们手上的恒嘉股份呢?”
“派发新股,分薄他们的股份,这是第一步。”贺承希显然已经胸有成竹,每一步都步步为营。“第二步,我要你配合我对这几家公司的股票进行操作,逼他们为自救而抛售。”贺承希推过去一张写着属于贺永智与贺永杰私人名下的公司名单。
“这样的话,我们需要很多钱。”简济宁低头想了想,忽然笑道,“没有人会比群众的钱更多。我们要赚的这笔钱,看来还是要靠股市。”
“时间紧迫,我想只能考虑成立一个对冲基金公司了。只有这种玩法才可以有倍、5倍,甚至更多的赢利。”说到这,贺承希忍不住苦笑,前些日子刚刚警告简济宁不要沉溺,没想到这么快他自己也要陷进去,而且还要成立公司。
“公司应该成立在百慕达,那里速度最快,而且要用我的名字注册。要你爹地和堂叔抛售股票,必须先把股价炒高。而一旦他们抛售,市场一时无法承接这么多股份,也需要我来接手那些股份,保证恒嘉的股价稳定。学长你以后会是恒嘉的主席,不能让人抓到你私自炒卖自己公司股票的把柄。”简济宁心思细密,很快就把细节补充完整。
“成立对冲基金公司需要5万,我明天就拿钱给你……”

两人紧锣密鼓地商谈了数小时,很快把如何成立公司如何开始运作的各个环节都定了下来,而唯一没有商谈过是却是对所有生意人来说都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如何进行利润分配。
一个月后,在未来两年内令华尔街和伦敦股市都闻风丧胆的H?J对冲基金公司在百慕达悄然成立。

作者有话要说:码完这章就一个感觉,
相比简济宁的万人迷,贺承希这座冰山简直就是一绯闻绝缘体,赚钱机器啊啊啊啊啊!

少年往事(下)

一年后,香港,商业罪案调查科
贺承希慢斯条理地拿出一盒雪茄,之后又拿出一把银剪,慢慢地取出雪茄,剪掉雪茄头。见坐在自己对面的阿Sir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他彬彬有礼地问道:“我可以抽烟吗?”
负责这项调查的阿Sir顿时黑了半张脸。“贺承希先生,今天请你来是想了解一下你收购H?J对冲基金公司的事。”
“我忘了交税?”贺承希奇怪地扬眉。
“没有。”
“是我的收购程序违反了商业法?”
“也没有。”
“都没有?那么抱歉阿Sir,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贺承希轻松地往后一靠,看着自己对面的警官。
“H?J对冲基金公司目前的市值超过1亿,可是你只用了1块钱就把它收购了,为什么?”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H?J对冲基金公司的前任老板,问他为什么会愿意收1块钱就把所有股权让给我。”贺承希戏谑地笑了出来,眼神却冰冷地没有感情。
阿Sir地吸了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愤怒。“最近这几个月,H?J公司一直在收购你们恒嘉地产的股票。这的收购成功,得益最大的就是你们恒嘉地产的主席贺祖谋先生以及代理主席贺承希先生你。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恒嘉内部有人与H?J公司暗中合作,利用内幕消息为自己获利。”
“阿Sir你这么一说的确非常可疑。这样吧,你不妨出搜查令,我保证恒嘉上下一定无任配合。”贺承希随手拉平衣角站起身,“不好意思阿Sir,我时间宝贵。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我要先告辞了。”
送走贺承希,负责给贺承希做笔录的两位警官面面相觑。他们很清楚,既然贺承希有胆量这么说话,就说明他根本不怕有人来查他。
“你怎么看?”其中的一位警官问他的搭档。
“我有个想法,这家公司本来就是贺承希,所以他才可以用1块钱把它买回来,根本就是左手换右手的事。”
“但是这家公司从头到尾写的都是别人的名,市值1亿,他就不怕人家不认帐?”
“那事实上人家并没有不认啊!”
“呼!那H?J对冲基金公司的前任老板到底是谁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他笨还是聪明!”
“Vincent?J。”

“从没听说过这名!”那位警官恨恨地总结。“贺承希还真是好手段!”
一直到走出警局大门,陪同贺承希前来的关颂德终于忍不住开口告诫:“你这么挑衅警方对你自己并没有好。”
“你放心关Uncle,他们不会抓到任何把柄的。”贺承希闭上眼无所谓地笑了起来。这一年,他在香港Vincent在英国,几乎没怎么联系过。能够有今天的成就靠的是他们俩的默契配合,如果真的要愚笨到仰仗所谓的内幕消息,只怕两人早就已经因为对冲基金的高杠杆赔到倾家荡产。
“但是……”关颂德仍不放心。
“更何况,如果说这真有人利用恒嘉股价飙升而获利的,那个人一定不是我。”关颂德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贺承希冷冷打断。公司的股权已经不存在隐患,爹地和堂叔他们暂时还搞不出什么风浪。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爷爷的身体。还有……不知道Vincent那边会不会有麻烦。贺承希不期然地想起了简济宁。

英国,牛津,简济宁的住
“咖啡可以吗?”简济宁端了两杯咖啡递给坐在他对面的两位人高马大的警察,自己手里却仍是握着一杯清水。“我的公司注册在百慕达,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惊动你们英国警方?”
两个警察都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后才解释道:“只是简单的例行调查。”
“OK,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简济宁温驯地点头。
“简先生当年成立H?J公司注册资金是5万,目前H?J公司的市值已经超过1亿,为什么您会以1美元的价钱把公司卖给香港的恒嘉地产公司?这笔买卖不觉得太亏了吗?”
“公司是我的,我爱卖爱送都是我自己的事。更何况,正如你们所说,这家公司市值超过1亿,你们以为这一年我会还没有赚回5万吗?既然这笔买卖没有赔,你们又何必多事?”简济宁双手环胸冷冷地望住他们。
“简先生,那是1亿!正常人都不会轻易放弃。”那两名警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简济宁却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那是你们的看法,不是我的。对我来说,那家公司只是一个解闷的玩具,现在我大学毕业要回去了,这个玩具也就失去了意义,脱手正是时候。以我的能力,你们觉得我会在乎那1亿?”
送走两个满脸惊异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简济宁的警察,简济宁在公司的另一个合伙人Owen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用一种心碎的眼神看着简济宁。“原来我们都只是你迫不及待要扔掉的玩具吗?”
简济宁楞住,随即便大笑起来。“好了,Owen!我的学长可比我能干百倍,你们会合作愉快的。”
Owen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简济宁的身边坐下,如海洋般邃的蓝眼睛温柔地望住他。他想起了他们第一见面的情景。
那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假期,Owen去加勒比海渡假,遇上了同样来渡假的简济宁。简济宁跟他一见如故,可他对这个东方男孩却不仅仅是一见如故那么简单。整整两个月,他们在一起,Owen教他驾驶游艇,乘风破浪;Vincent教他说中文,说浪漫含蓄的中国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们一起并肩躺在游艇上,对着蓝天白云对着满天星斗,天南地北地聊天。什么都聊,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爱好,甚至自己的女朋友。天空和海洋就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满天星随着浪涛翻涌,那是他这辈子最美好的假期。
假期结束后简济宁回到英国,再没有联系他。Owen以为Vincent已经忘了他。可是一年后,Vincent邀请他来H?J公司帮忙。他兴高采烈地收拾了行李扔下家族生意来到英国,却发现那家公司根本就是Vincent和他一直挂在嘴边的学长一起创办的。甚至连公司的名字都是他们的姓氏!那时,Owen仍天真地以为他还有胜算,毕竟Vincent的学长并不在英国,而他却可以跟Vincent朝夕相对。直到今天,Vincent用1块钱卖了公司,这么轻易。
“Vincent,你真的以为我可以跟你的学长合作愉快吗?”Owen哀伤地抬起头看着他。
“怎么了?”简济宁措手不及,他从来都不懂Owen为什么总会突然用那么哀伤又不舍的眼神看着他。“这不是我们早就说好的吗?”
“Vincent,”Owen握着他的胳膊的五指渐渐收紧,“我已经答应了我父亲,下个月回美国结婚。”
“Owen,恭喜你!”简济宁高兴地拥抱了他。
“我跟那个女孩才见过几面而已,我根本不了解她……”
“那你一定很爱她!”简济宁望住他,促狭地笑了起来。
Owen苦笑着摇头,低声道:“Vincent,你真是个孩子!可是你知不知道,只有孩子才最能伤人……”他忽然伸手捏住了简济宁的下巴凶狠地吻了上去。
简济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Owen眼底浓烈的几乎令他窒息的忧郁让他忘了反抗。
最终,是Owen主动放开了他,手指留恋地抚过简济宁被吻肿的嘴唇,咬着牙艰难地道:“Vincent,我想我们以后不能再见面了。”
“Owen!”简济宁飞快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拉住要出门的Owen,“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Vincent,我爱你!”Owen绝望地嘶吼起来,“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只有你不知道!你不属于我……所以,我不能再见你,不能让自己再有非份之想。”

大门“砰”地一声被关上,简济宁一个人站在空荡的房间里,脑中一片空白。“Owen,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简济宁失措地低声喃喃,“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可是如果Owen说了,他是不是就会接受呢?简济宁无法回答自己,他知道自己并不爱Owen。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简济宁只知道现在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任何人,无论一开始有多亲密,到最后总会抛弃他。他把头埋进枕头里,久久没有声响。

一个月后简济宁拿到学位返回香港,刚回去就被简耀东禁足。简济宁帮贺承希做的那些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简耀东。想到这一年中他们的配合只要稍有差错,最后都是简济宁要承担最大的责任,简耀东更加认定了贺承希只是在利用自己的儿子,不愿意简济宁再与贺承希有瓜葛。所以,简济宁在回到香港后第一走进公众的视线、第一见贺承希一直拖延到了去参加贺祖谋的葬礼。看着在葬礼上形容憔悴的贺承希,他的周围都是带着恶意的窥探眼神,那么孤立无援。简济宁感同身受,终于忍不住对着自己最信任的学长放声大哭。
简济宁如此失态,闪光灯立即响成一片。
贺承希跟自己身边的人低声交代了两句,便有人与简耀东派给简济宁的保镖一起联手把这“头条”给压了下去。贺承希自己则拉着简济宁去到了休息室。“Vincent,我想我们要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贺承希倒了杯清水给他,低声说道。
“为什么?”简济宁心头一紧,急忙伸手拽住了贺承希的衣角,“学长,连你也不理我了吗?”
“我怎么会不理你?”贺承希的目光里是满满的无奈,“你今天过来身边有五个保镖,你以为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那是爹地的意思,跟我没有关系!”简济宁拼命摇头。
“我明白。”贺承希安抚地拍拍简济宁的胳膊,“但是你爹地是对的。现在爷爷不在了,我继承了恒嘉地产,我要直面一切的攻击再没有任何的遮掩。身边所有的人,都可能会成为打击我的利器。Vincent,我不要你有事,你明不明白?”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学长,你别这样、别这样……”简济宁单膝跪在贺承希的面前苦苦哀求。
“可是我怕,Vincent,我真的很怕!”贺承希的眼底第一浮现出惊悸的神情,把人从地上拉起来。“Vincent,我不能让你有事!外面那些人,你以为他们还是我的亲人吗?他们都已经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学长?”简济宁疑惑地望住他,那是第一,简济宁看到和听到贺承希亲口承认他会害怕。在他心里,贺承希从来都是无敌的,任何的阴谋诡计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Vincent,我昨天……把我妈咪送进了疗养院……”贺承希疲惫地在简济宁的对面坐了下来。“这么做,我真的很心痛很后悔,可是我真的已经别无选择。……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如果我一直留在爷爷身边,他不会这么早走。这么多年我怨恨我妈咪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可仔细想想,我这个当儿子的又何尝尽过一个当儿子的孝心?我甚至连她唯一的请求都没有办法答应她。这是我的罪孽,将伴我终生。Vincent,我走错的路我不希望你也走错。趁着你爹地对你仍有感情,千万不要轻易放弃了,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像我这样追悔莫及。”
简济宁没有说话,他能感受到贺承希平淡话语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可贺承希却仍是那么地冷静自持,连眼泪都没有一滴。“学长,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简济宁再脱力地跪了下去。学长才智过人,一个恒嘉地产根本不在他眼里,他却不得不为了爷爷的遗愿留在恒嘉跟自己最亲的人斗个你死我活;简济宁自己对生活没有要求,唯一所想的只是希望能有人陪在身边一路同行,可总是什么人都留不住。
贺承希微笑着轻抚简济宁的脸颊,“或者这就是命吧。但是Vincent,我们可以信命,却绝不可以认命。懂吗?”他顿了一下,改口道,“H?J公司的一半股权你现在不想要,就先放我这。我给你买了艘游艇和一套别墅,都已经过户到你的名下。你的那个家,我也知道……如果觉得闷了,就多出来走走。我们不能经常见面,电话、邮件也是可以的,对不对?”
贺祖谋的棺木落葬后,贺承希一个人跪在贺祖谋的墓碑前,一点点地仔仔细细地擦着墓碑。“爷爷,你放心。我答应过你,我会搞好恒嘉;我答应过你,我会保全全家;我答应过你,我会好好的。我答应过你的事,我每一件都记得,也一定会做到!”
默默地擦完墓碑,贺承希慢慢地站了起来,脊背仍一如既往地挺地笔直。他知道他既然选了这条路就没得回头。而在完成爷爷的遗愿前,他亦不会回头,更不会让自己后悔。

时光飞逝,又是一年多过去。贺承希在恒嘉与自己的父亲斗地风生水起,贺永智在商场上不是贺承希的对手,就在舆论上拼命抹黑他。而贺承希在公司不给自己的父亲留余地以下犯上的行为也的确是非常让人诟病,加之他一向冷漠不屑解释,就更加没有好名声。
简耀东由此再三肯定了自己及时让简济宁与贺承希划清界线的英明神武,早餐时看过贺永智被自己儿子收购了手上的股份踢出董事局的新闻也不禁暗自咋舌贺承希的手段过人,再四确定单纯的济宁若是跟贺承希一起,一定会被利用地连渣都剩不下。他例行公事地教育了简济宁两句,起身上班。
而简济宁,却没有去上班。今天是他的生日,但看起来又要一个人过了。他趋车到山顶,望着山下扰攘的风景忍不住低声问自己:“是不是命中注定这一生都要如此孤寒?”
正想地入神,只听喀嚓一声,身后有一个按动快门的脆响。
简济宁蓦地警醒,急忙转过身去。只见到一个有着比阳光还热烈灿烂笑容的青年男子向他走了过来,朗笑着说道:“抱歉,我是摄影师。一发现那种震撼人心的美就忍不住想把他凝固下来。”

END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人物大家都知道了吧?

命运的方向

简济宁之后的时光快活地如在天堂。
单竟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知道该用怎样的方法把看似平凡琐碎的日子过地快乐惬意。比如南丫岛某个小旅店里,他们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合着窗外淅沥的雨声慢慢拥舞。比如简济宁的私人别墅里,简济宁只穿着宽大的便服,懒懒靠在单竟的怀里打游戏,然后单竟就喂他吃他刚学会的芒果布丁,教他玩游戏,表情宠溺到极点。再比如带简济宁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废弃码头,等待最美好的夕阳西下的景致。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这么费心安排,他们俩一起去马场,双人双骑并肩飞奔,跑累了就随意坐下休息,背靠着背分享同一副耳麦,谁都不说话,却如陈酿般美好。
在不能见面的时候,单竟会时不时送一些很特别的礼物给简济宁,有的很昂贵,有些却一文不值。从附加了趣味小游戏的电子邮件、单竟自己在工作时随意用手机拍下的照片,到一些知名餐厅的招牌特色餐点、一盆需要简济宁尽心照料的却不知道种了什么小盆,或者简济宁已经找了很久的古董手表、黑胶唱片等等。每一样礼物,都让简济宁惊叹不已,从心底里涌出无限的欢喜。
如果说,做情人也有比赛的话,单竟无疑是最出色的那个。他的从容优雅和细致体贴让人为之着迷和眷恋,而与此同时,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疯狂却又让人欲罢不能。兴致上来,他甚至愿意亲自下场在Pub里又唱又跳最后单膝跪地向简济宁示爱。只要他是真的用心去讨好一个人,就没有谁能抵挡得了。
简济宁渐渐开始改变,但这些改变是内在的,十分细微,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觉。他会经常想起单竟,只要一想到他心情就会很愉快,甚至是雀跃。即便现实中的事有多让他头痛和烦恼,都不会令这份愉悦黯淡,这对简济宁来说几乎是不可思异的。以往的他总是轻易陷入忧伤和焦躁无法自拔,而现在心底里的那份快乐却因为单竟变地沉静和厚。
简济宁低头飞快地在与启远的合作案上签名,把文件递给秘书Amy。“这个周末我就去北京,预计要下个月底才能回来。这你不用陪我去,公司这边如果有事就跟济霆商量,解决不了再通知我。”
“知道了,简先生。”一递一接之间,Amy照例闻到简济宁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Amy跟了简济宁多年,又是青春正好的年纪,可奇异的是她竟从未对简济宁有超出上下级关系的想法。一直以来,在她眼中的简济宁总是冷静淡然,目光犀利敏锐,配上那张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再加之年轻位高身份特殊,更难免给人野心勃勃和冷漠无情的感觉。直到最近,他一向冷淡的目光里,终于有了些宁静从容的平和,看起来渐渐像一个可以亲近的活人。“这是简先生的信件,”Amy把一个大信封递过去,笑道,“最近简先生的心情不错?”
简济宁看到那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目光就缓了一下,接过信封道:“跟启远的合作案能够顺利定下来,没有人会不高兴吧。”
Amy微笑着随声附和,见简济宁不想多说,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简济宁低头拆开信封,倒出了一张机票和一张便签纸。机票是这个周末晚上8点飞往北京的,便签纸上也只写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做好私奔的准备了吗?”;第二句是:“今晚来别墅试试我们的新餐桌,看看它是不是比原来的更大更结实。”。
简济宁楞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单竟的暗示,脸腾地红了。他忍不住转身推开窗,让风吹进来好消去那一室的暧昧和燥热。静静地站在窗边眺望,蔚蓝的天空中,云影慢慢移动,太阳照着他的脸,午后的风仍旧吹拂着,一声不响,却温暖地如抚摸,如亲吻。简济宁慢慢闭上了眼睛,满足地叹气,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融化了,就像是一块被放进咖啡里的方糖。

由于与国内的合作一些相关的先期工作都要由简氏的简济宁以及启远的单竟负责,两人接触更多,又远离香港,更是天高任鸟飞。工作之余,单竟很快就拐带着简济宁玩遍了整个北京城。只是到了雍和宫门前,简济宁又有了迟疑。
“怎么了?”单竟转头问他。
简济宁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与单竟拉开距离。“我们,这样……还是不要进去了。”看着身边摩肩接踵却面目平和的香客们,简济宁再一刻地意识到他自己是异类,单竟也是,他们都是异类。
单竟顿了一下,才轻声道:“这没什么,济宁。众生平等,我们,也是一样的,跟他们没什么不同。”
简济宁却仍有迟疑,如果真是一样的,他们不会同样默契地不与家人提起他们之间的事。这本来就是不同的,是罪恶的,再怎么自欺欺人都不会改变。虽说只要有单竟在身边,他就可以安定从容地接受自己的异常,可如果要光明正大地走到佛前,感觉上却又有不同。简济宁仍缺乏勇气。
“别怕。”单竟伸手拉住简济宁,与他一同跨进门。“我们又没有伤天害理,菩萨会保佑我们的。”
简济宁没有再反对,只是默默地跟在单竟的身后,学着其他的善男信女们一同叩拜,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起身的瞬间,看到那低垂着眼眸的佛像,宝相庄严仿佛能洞察一切,简济宁的心惊跳了一下,又急忙低下头。
相比简济宁的忐忑,单竟的心态就轻松地完全像是在观光了。此时,他正守着一个老和尚等着他帮忙解签。老和尚展开签文看了一眼就惊讶地瞪大了眼。
“是下签?”单竟急忙问了一句,虽然是闹着玩,但假如真的抽到下签谁也不会太开心。
老和尚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着,“这支签已经很久不见了,很少人会抽到这张……能写一下你的生辰吗?”老和尚向单竟推过一张黄纸。
单竟有些奇怪,他只是想解签,没想算八字。但考虑到反正来都来了,他又实在好奇,也就很顺从地把自己的生日写了下来。
那老和尚拿回那张黄纸对比着签文看了一会,最终摇头道:“签文上说你将会事业有成威势极盛,但是你的感情不如意。你的爱人与你互相妨碍,不可能有好结果。”
单竟心里咯噔一下,那话放佛正触到他的痛。他垂下眼想到谢适言,在他学成之时死于非命。接着又想到简济宁,想到他们正在进行的合作案。单竟心头一阵烦乱,抬眼看过去,那老和尚正目光炯炯地望住他。他强自微笑,问:“要怎么化解?”
“放弃,找一个更合适的。”
单竟静默片刻,忽然笑了。“这种事,向来都是心诚则灵,是不是?”

老和尚颇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在雍和宫拜佛向来灵验,还从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过这种话。
“我不信。”单竟转头去看低着头正专注地在功德薄上写名字的简济宁,认认真真地说道,“就算我跟他真的互相妨碍,我扛着就是。”
单竟站起身想走,老和尚却忽然又开口叫住了他。“你的命格太硬,如果你的爱人命格不如你,她会有血光之灾;如果还硬过你,你会有血光之灾。”
单竟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那老和尚,隔了一会,他慢慢露出微笑,低声道:“无论如何,我总护他周全。”他朝老和尚点点头,快步向简济宁走去。
“在做什么?”单竟走到简济宁身边,轻声问道。
“捐钱在功德碑上刻个名字。”简济宁把开好的支票递给身边的另一个和尚。
“哦?刻谁的名?”单竟颇为好奇。
“一个……”简济宁顿了一下,目光从一边的佛像上移开,才接着说道,“朋友。希望他,希望他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转头看向自己面前那座建造地极宏伟的功德碑,简济宁在心里默默说道:谢适言,无论我欠你多少,这些年也该够了。你……你就安息吧。
单竟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两人在雍和宫里又转了一圈,单竟又大价钱给简济宁求了串据说在佛前供奉了很久的佛珠亲手给他带上,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雍和宫。

两人的自由生活很快在单竟辉和简济英先后来北京就合作案开展进一步的磋商而告结束。单竟辉过来的官方目的是要就合作一事在决策层面跟简济宁进行讨论,至于私下里究竟还有什么其他原因,这一点到现在连单竟也无法猜测了。而由于这的合作最后在简济宁的提议下,最终让简济英负责的陆上运输公司也分了杯羹,单竟这段时间也不得不就这些实务方面的问题跟简济英反复交涉。
因此,雍和宫一行后,两人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此时,单竟正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看明天跟简济英开会时要用的文件,一边琢磨着要怎么样说服济宁想办法跟他一络的地方“考察情况”。
正想地出神,门外忽然响起了两下敲门声,然后没等单竟起身,门被推开了。是简济宁。
“你怎么来了?”单竟站起身,接过简济宁脱下的西装外套挂好。
简济宁把一大叠资料递给他,解释道:“大哥有资料要交给你,知道我要过来就让我带了。”
单竟接过资料随手扔到一边,上前伸手抽掉简济宁的领带,笑着问:“特地跑过来的?”
“刚跟你弟弟谈完。”简济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弟弟真是厉害,几弄地我都差点招架不了。”
“是吗?放松点……”单竟一边用力摁着他僵硬的肩膀,一边笑着说,“我明天跟他谈一下,让他记得照顾大嫂。”
简济宁默然,隔了一会,他忽然抓过沙发上的靠垫往背后砸去。
两人笑闹了一阵才又搂在一起在沙发上坐定。
“济宁,”单竟抚摸着他的脸颊低声道,“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你记着,任何时候,你们简氏跟我们启远的合作关系都不需要考虑我们的关系。”
“公私分明,我知道。”简济宁含糊地道,手悄悄地放到了单竟的腿间,“最近就是会太多……忙,然后我越忙,你们也就跟着越忙……还有跟政府方面的报告,我没想到居然要写那么多,感觉就像是……上我们……已经坚持不了了,整个人都散了,只剩下意志在支撑……”
“济宁。”单竟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
“啊?”简济宁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停下手上的小动作,口干舌燥。
单竟不出声,长久地注视着他。
简济宁就在这热切的注视下渐渐感觉身上发烫,心跳加快,血液翻涌起来,他听到了自己轻微的喘息声。偷过腥的猫儿,食髓知味。
“想不想……”单竟捉着他的手,引导简济宁去解自己身上的衣扣,“再散一?”
两人相视而笑,向床上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开始,大家就陪我一起跋涉吧。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卷!

起疑

“新的货运公司我们将与本地企业共同注资建立,我们占六成,其他的大哥你自己看着办。公司方面唯一的要求就是这个货运公司绝对不可以让启远插手,否则我们会很被动。”
“你昨天晚上没回来?”
“我明天回香港,预计会呆两到三个月理一下公司的事,之后会直飞天津,北京这边的事就由大哥你全权负责。”
“最近你经常不回来过夜,看来这回去单竟又是跟你一起了?”
“北京这边的业务已经商谈地差不多了,大哥你照着合约做下去就是,航空公司方面用不着你插手,做好自己的本分。”
“你陪单竟上床那么久也没见捞到什么好,不如改去陪陪单竟辉?”
简济宁慢慢地合上手上的文件,站起身:“那么,大哥你理完北京的事就直接到天津来跟我汇合,香港那边的事务你用不着担心。”
一直被人以言语羞辱的人没什么反应,反而是挑衅的那个人勃然大怒起来。“简济宁,别以为你就坐稳了继承人的位置!”简济英拍着桌子嚷道,“爹地能让我插手这个计划,能答应把这货运公司的股份全部交给我,就说明他仍然信任我。”
简济宁的目光仍是冷冰冰的,“大哥如果没什么礼物要托我带给大妈,我就先告辞了。”
简济英狠狠地眯起眼,嘲讽地道:“你以为单竟会是真心的?他如果是认真的,早该把你介绍给他的家人,还用得着你在谈判桌上跟单竟辉争得这么激烈吗?”
“大哥,要胡说八道也要有个底限,开了这个门,你脑子就最好清楚一点。有些话让单家的人听到,丢脸的不是我,是你。”对于已经被架空了在总公司全部权利,只靠着国内这间新成立起来的货运公司养活自己下半生的手下败将简济宁根本不屑与他一般见识,唯一所虑的不过是怕他在他们的谈话中录音,毕竟是有前车之鉴在的。
走进电梯随手翻阅了一下天津和河北两地的计划案,简济宁忍不住闭上眼把头靠在电梯里长长地叹气。这与启远的合作案一共涉及三个机场、五个货运中心、一个水港的基建工程。要把这些工夫全部做好预计还要大半年,那么做好之后呢?
简济宁不期然地想起半年前他跟简耀东的一场谈话。
“把陆上运输的生意也承接下来?”简耀东看了眼简济宁的计划书就皱起了眉。
“爹地是不是觉得太冒险了?”简济宁坐直身体,试图说服他,“我看过国内的道路建设,很好。既然新的航空线路是以货运为主,又跟启远有了合作关系,陆上运输的生意是可以发展的,无谓便宜了外人。而且,启远与国内的关系一向良好,把陆上运输的生意抓在我们简氏自己手上也算是一种制衡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简耀东抬起手打断他的话,“只是要承接陆上运输的生意,你大哥必然要出来负责。我只问你一句,济宁,你能理好吗?”
“爹地,我既然容得下济霆为启远牵线搭桥,当然也容得下大哥在国内发展。”简济宁轻笑起来。
“济宁,济霆争不过你,不代表你大哥也是。”简耀东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简济宁的眼睛道,“他永远比你更名正言顺。”
简济宁沉默着低下头,隔了一会才道:“其实简氏由谁继承,我根本……”
“这种话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就不需要再说了。”简耀东不悦地皱起眉,无论简济英的能力有多高,只看他趁自己父亲病重就谋算自己两个亲弟弟的行为就已经让简耀东彻底打消了由他继承家业的念头。“这样吧,我把在国内货运公司的股份全部给他,他如果有本事自然会做好,就算不行,只靠着简氏给他的生意也可以过得不错了。”
简济宁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望住简耀东说不出话来。简耀东这么做等于是彻底绝了简济英继承简氏的可能,就好像的古代的皇帝对自己不满意的儿子,给他块封地赶出门任由他自生自灭。
下这个决定对简耀东同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不是简济宁的这份计划书,可能他仍在犹豫。但假如真的让简济英管着公司的事又插手国内的业务,难免会令公司的人以为简济英有重新被重用的可能。影响简济宁将来顺利接棒,是简耀东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伸手理了理简济宁的领口,简耀东微笑着问:“济宁,你一向心底仁厚。以后,即便是看在爹地的面上,也会照顾好你大妈和大哥的,是不是?”

“是。”简济宁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应声。只怕等不到那天简济英就会彻底跟我撕破脸要我的命,而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好好做好这条新航线,等所有的细节都定下来了,工程开始实施,爹地也可以正式宣布退休。”得到了最满意答复的简耀东却高兴地大笑起来。
简济宁心里很清楚到了那天,简济英明白到爹地给他国内货运公司股份的真正原因是为了把他发配,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把那张DV拿出来拼个鱼死网破。而爹地,看到了那张DV之后,也一定不会把公司交给一个可能杀过人的同性恋来继承。所以,无论简耀东给他谋划的将来有多美好,简济宁一直都很清楚那只不过是一个画饼。以前,简济宁从来都不在乎这个新航线做完后,他自己会怎么样,身败名裂也好生不如死也好,其实都没什么差别。可现在呢?现在毕竟是有了单竟在身边的,他会带他离开吗?就像卓明宇辞职带走学长一样?
简济宁嘲讽地笑了一下,摇头。他知道单竟不会。单竟是有过情人的,一个优秀的、全家都能接受的情人,换句话说,他的家人都知道他的性向。可是他们在一起,单竟却从没有提过要把他以自己情人的身份介绍给家人。单竟对他或许是真的,只是并不够。那么,等到了那一天,单竟也知道了那张DV,知道了他可能杀过人,还会不会继续跟他在一起?简济宁再用力摇头,不去想这个问题。这种事想也没用,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第二天回香港单竟并没有与他同行,他们只是约好了下周末在别墅见面。从机场出来马不停蹄地回到公司,与济霆交接好这一个月来的全部事务,简济宁连喘口气歇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又投入了如打仗般的工作中去。这段时间简耀东交给简济宁的工作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重,一些有眼色的老臣子都已经隐约猜到简耀东这是打算要交棒,对简济宁也愈发和颜悦色起来。人事环境改善,简济宁本身又能力过人,所以即便这一个星期都见不到单竟,那些让人头痛的事务到也没有带给简济宁太大的困扰。工作之余,他甚至仍有闲情去餐厅喝杯咖啡调节一下。
开车到他与单竟常去那间餐厅,刚停好车子下来,他就惊讶地看到单竟正坐在他们常坐的靠窗的位置上。简济宁完全没有多想什么,一边往餐厅里走去,一边摸出手机打电话给单竟。“竟,你现在人在哪?”
“北京啊,不是告诉你明天才回来吗?”由于方位的问题,单竟坐的位置并不能看到门外往来的人流。
“是吗?”简济宁努力压住喉咙口的笑声,几步跑上台阶,想尽快出现在单竟的面前吓他一跳。“等你回来,我有惊喜送给你。”
“哦?是什么?”
“你猜……”简济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简济霆从洗手间的方向走出来,很自然地坐到单竟对面的位置上去。简济宁呆了一下,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鬼使神差地缩回推门的手,退回到自己的车子里。
“喂喂?……听得到吗?……喂?”
意识到单竟仍在等着他回话,简济宁急忙应声道:“哦,竟,我还有事忙,等你回来我们再谈。”
“那好,拜拜。”单竟一无所觉地放下手机,与简济霆谈笑风生起来。
挂断电话,简济宁地叹了口气,在方向盘上俯下身,把头埋进胳膊里。如果说以前单竟接近济霆的目的是要跟简氏共同开发这个新航线,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到现在还有联系?并且要刻意瞒着他?简济宁同样很清楚地记得简济霆跟他说过今天不回公司的原因是要跟客户谈生意,而这个客户绝对不是单竟。他跟单竟是朋友,见面也很平常,可为什么要说谎?两个人,同时说谎,私下见面,目的何在?
正想地出神,秘书Amy忽然又打电话给他。“简先生,贺先生刚刚从美国寄了一叠资料回来,你是不是……”
“我马上回来。”简济宁的学长贺承希从来不是会做无聊的事的人,他既然会寄东西给他,那这东西一定非常重要。收了线,简济宁又忍不住抬头看了正跟简济霆说话的单竟一眼,带着满腹心事驱车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交代情节的过渡章,预计还有一到两章,会比较地……无聊。

释疑

贺承希寄来的是一份简氏、启远两家公司自成立至今的发展情况介绍和对比的详细资料。最初的一些资料与简济宁自己了解的并没有太大的出入,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从上世纪7年代之后两个公司各自的发展情况。
上世纪7年代是香港商业蓬勃发展的开始,简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力从一家地域性的运输公司发展成今天的国际性的大集团,公司所涉及的生意也更为多元化。而与此相反的是,单家的启远航运却是从上世纪7年代开始行事作风逐渐趋于保守,在公司业务发展上也几无寸进。而造成两家公司如此截然相反的局面的起因,正是简济宁的父亲简耀东着手成立简氏第一家连锁酒店的那一年。
那一年,是所有事情的分水岭。
那一年,政府把位于九龙尖沙嘴地区的一块黄金地皮拿出来招标,当时竞争这块地皮的两大热门正是简氏和启远。刚过而立之年的简耀东正当年富力强雄心勃勃的时候,他踌躇满志要拿到这块地皮为简氏多加一门酒店生意。而启远的主席单震洋对这块地皮同样是势在必得,想要借这股东风正式涉足地产界。最终,这块地皮落简氏,启远失去了一个极好的发展机会。之后的几年,单震洋的父亲和妻子先后过世,单震洋为照顾公司和家庭疲于奔命,简氏便乘势出头,两家公司的业务领域又接近,在生意上多有摩擦。直到简氏后来在航空业也站稳了脚跟,彼此都拿对方无可奈何,两个大Boss才最终捐弃前嫌精诚合作,成了今天的局面。

贺承希在这方面的资料上说地隐讳,简济宁却是清楚里面的内幕的。当年启远之所以失去那块地皮,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投标书不合政府的心意,而是因为那时简耀东搞定了他的母亲高心屏,而高心屏又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帮简耀东搞定了可以作主的政府官员。这一局,简氏胜得并不光彩。甚至几十年后,谢适言来简氏做商业间谍,目标仍是那个时候的账目,可见这一局的胜负对简氏的影响之大。之后那几年,单震洋的家人先后过世,简耀东虽谈不上落井下石但乘机占便宜的事却也没少做。从贺承希寄来的两家公司多年来的业务发展和盈利表对比情况来看,从启远对简氏压倒性的占上峰到现在的势均力敌,这种变化在□裸的数据面前真是非常地触目惊心。
简耀东是曾经跟简济宁提过他对启远的担忧的,但也只是随口一提。这的合作案,简耀东在听简济宁说可行之后同样没有太大的反对就应允了,换句话说,简耀东虽然曾经担心,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真正设想过简氏会有与启远撕破脸势不两立的一天。至于简济宁自己,一来对以前的事了解不并未放在心上,二来由于他与单竟的关系更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与启远为敌。
然而数据是不会说谎的,贺承希虽然在叙述事实的方面注意到了为长者讳,但那些数据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在这样矛盾重重之下,单家、启远,是不是真的对简氏毫无芥蒂?简济宁真的无法回答自己。
看完那些资料,简济宁又仔细翻找了一下,竟奇异地发展除了这些分析资料贺承希这一居然再没有一字半句要交代他。他低头想了想,明白了学长的意思。一直以来,他在商业上的决定是从来不需要学长为他操心的。而这一与启远的合作案,学长却寄了这么一沓资料过来,那么该明白的不用说也该明白了。毕竟说再多、做再多,也不如事实摆在眼前那么直接有效。
只是,那个不是普通的对手,那个是……竟。他可以怀疑任何人又怎么能怀疑竟?甚至于会答应与启远一同发展国内的新航线也是因为竟说服了他。如果连竟都不可信,他还能相信什么?简济宁在别墅里把自己抱成一团,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生平第一对学长的指导心生抗拒。

第二天,单竟果然如约造访简济宁的别墅。接过单竟特意买来送给他的那个小巧可爱的兔儿爷玩偶,简济宁的面上却殊无笑意。
“怎么,不喜欢吗?”单竟从背后搂着他低声地问,“这是天上的玉兔,每个孩子的童年都应该有这么一个小玩具。”
“不是,很喜欢。”简济宁淡淡地应了一句,随手把那小泥塑放到柜子上。“对了,今天乘几点的班机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我来接你?”他转过身状似无意地问着,顺手把泡好的咖啡递给他。
单竟的目光从那个受冷落的兔儿爷身上收回,微笑着道:“不就是今天下午的班机,幸好你没来接我,路上遇到气流还迟了两个小时呢。”单竟的话音未落,简济宁已经恼怒地摔了自己手上的那杯咖啡。单竟从未见简济宁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竟楞楞地完全反应不过来。整个房间安静地只剩下了咖啡不断从茶几上滴到地板上时发出的声响。
简济宁沉着脸看着那杯翻倒的咖啡,半天才吸着气,压着声问道:“竟,我再问你一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猛然抬起头,逼视着单竟,简济宁尽自己所能表现出嫉恨的情绪,一字一顿地补充着,“除了我,你另有情人,是不是?”
济宁还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也不知道我是去见了简济霆!意识到这一点,单竟那颗几乎被吓到停摆的心跳这才恢复了动力拼命狂跳起来,整个人也随之放松下来。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把简济宁揽进怀里。“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呀……我知道我骗你说是今天回来的是我不对……”
“也就是说你的确不是今天回来的?”简济宁立即打断他的话,从单竟的怀里挣脱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要提早回来?为什么要骗我?”
“我是……”单竟沉默了一会,忽然低切地笑了起来,语调平静地说道,“我是昨天回来的,回来的目的是要见你弟弟简济霆。”单竟是可以说谎的,既然简济宁看起来是那么地脆弱,任何一个理由都可当成救命稻草都能被接受。可当他看到简济宁那双分明溢满了惶恐却故作倔强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再欺骗。
他没有骗他!竟,至少没有在谎言拆穿后再骗他第二!简济宁先是狂喜,之后又再一为自己的狂喜而感到羞耻。他再一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男人的面前是那么地卑微。一直以来离不开对方的,从来都是他自己。“理由?”他冷着声接着问道。
既然决定了对简济宁坦白部分的事实,单竟却反而镇定了下来。“当然是跟他互通消息互相合作,让他在你爹地面前多多争取表现。”
“因为启远意属济霆当简氏的主席?”仿佛一记重拳带着风声狠狠击来,简济宁却依然镇静如恒,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在争取的是什么?……我们的关系和公事,你真的可以分地这么清楚?”
“因为我不想你当简氏的主席!”单竟却用力握住简济宁的双肩,认真地说道,“因为我想带你走,我不想你当简氏的主席!”
简济宁楞住了,单竟所说的每一个字拆开来他都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可一旦组合在一起,却让他完全理解不了。而单竟,仍在他的耳边自顾自地喋喋不休。
“济宁,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这个合作案对启远很重要,我知道对你们简氏也是一样的。所以,我想跟你一起完成它,这样我们都能对我们的爹地有所交代。然后,我想带你走,我不希望你再留在简氏。你一直都很辛苦,我想照顾你,我不想你再这么累了。济宁,你明白吗?你……愿意跟我走吗?”
“你,想带我走?”简济宁难以置信地瞪住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甚至、甚至……从来没有提过要把我介绍给你的家人,可是,你想带我走?”他低头想了想,很顺利地得出了一个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结论。“竟,不值得。”他温和地笑了笑,“我不值得你为之跟家人决裂、放弃一切,即便那只是你的一时冲动。你完全可以选一个更好的,选一个他们都能接受的,这对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你就是最好的。”单竟紧盯着简济宁的眼睛不放松。他知道简济宁的心理问题,所以更加不可以表现出丝毫的犹豫。
“不!像你以前的那个才是最好的,他们,你爹地和你弟弟都能接受。”简济宁低头看了看自己,摇头,“我不是。我,不行。”
“他们什么时候接受过……”他们什么时候接受过我以前的爱人?单竟想问这句,却在把话说了一半的时候猛然住嘴。他想起来了,想起了为了哄骗简济宁做那个沙土游戏而说的谎言。“济宁……”单竟心痛地伸手抱住他,原来人真的不可以说一句谎话。不仅仅是因为一句谎言需要用一百句谎言去圆,更因为那句话原来是那么地伤害着你,让你到今天仍耿耿于怀。“我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所以才不让你们见面,他们……永远不会接受的。不仅仅是你,任何人,都不会。”
“为什么?”简济宁心里一紧,无措地追问。
“因为,今时不同往日。竟辉他,他身体不好。我爹地希望我能够娶妻生子,为单家延续血脉。所以,只要是男人,他都不会接受。”
“那……”
“没关系,没关系的,济宁。”单竟紧紧搂住简济宁不让他再挣脱,“现在科技这么昌明,要生孩子并仅仅是结婚一条路。”安抚地拍了拍简济宁的背,“我想带你走。以后,带着你和有我的血脉的孩子一起回去,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不接受也没有办法了。”
简济宁再也听不下去,狼狈地推开单竟,又羞又恼地嚷道:“谁要跟你生米煮成熟饭?”
看着简济宁的两个耳朵由透明氤氲成粉红,单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但要跟你生米煮成熟饭,这锅饭我还要慢慢吃一辈子。”

简济宁的脸一下子涨地通红,他急忙站起身想走,却又被单竟握住了手掌,“济宁……”额头慢慢地抵上他的手背。“只是要委屈你放弃简氏主席的位置,是我对不起你。”
“……那不重要。”简济宁背过身不去看单竟,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嘴角却勾起了一丝温暖的笑意。“我在意的,从来不是那个。……是你,”他地吸气,无比坚定地说道,“竟,是你。”
单竟猛然站起身搂住他,久久不出声。只暗自对自己说道:济宁,我绝不负你!
当天夜,简济宁悄悄地下床,从柜子里翻出了那沓贺承希寄来的资料又抬头看了一眼卧室里熟睡中的单竟,在无边的夜色中,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无比温馨的笑容。“对不起学长,我相信他。”他用打火机点燃那些资料,看着它们一点一点地成为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兔儿爷,有兴趣的读者请自行百度图片。个人以为还是挺可爱的。
可惜居住地离帝都不是远了那么一点点啊啊啊……

PS:这章的济宁看起来还是挺傲娇的,摸下巴ING。

真相(上)

简济宁与单竟达成共识,简济霆的日子一下子风光了不少。起初代简济宁出席了几酒会和新闻发布会简济霆尚且感觉不出什么异样,只当作是简济宁一贯低调,不喜欢这种场面。但接到简济宁要他出席天津那边与政府方面协商会议的命令,简济霆却切切实实地惊讶起来。“这个会议一向都是负责人去的?”他在简济宁的办公室里如此问着。
“你不就是负责人吗?”简济宁头也没抬一下,随口应声。
“我是说,总负责人。”简济霆不自觉地拧起眉,无事献殷勤,他可不想轻易被人算计。
“我也会去,你旁听一下对你没坏。”简济宁把案头的文件一本本地批阅下去,以前觉得有些艰涩的航空领域的专业知识现在已经如吃大白菜那么轻松了。
“似乎没这个必要?”简济霆轻笑了一下。
“你到底在怕什么?”简济宁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来注视着对方,“济霆,有些东西就算我愿意让给你,也要你有这个勇气和能力接才行。”
被说破心思,简济霆很是尴尬地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简济宁把手上的钢笔盖好随手扔在办公桌上,颇有些不耐烦。他的其他两个兄弟要的什么这些年还有谁看不明白的,都差不多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还要伪装地满不在乎,把自己折腾地欲-仙-欲-死的。说实话,简济宁是不太看得上眼的。“济霆,我所做的一切,目的都只不过是不想让我们的大哥太得意……我相信,你跟我有同样的感觉。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而我也愿意让给你。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无论将来是由谁继承简氏,那必然是因为他能为简氏做最大的贡献、能让爹地心服口服,而跟任何外人的臂助毫无干系。多点时间在工作上做出点成绩给爹地看,比什么都重要。”
简济宁的话说地太直白,反而让简济霆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简济宁,”打击太大,简济霆连最根本的表面功夫都伪装不起来,直接连名带姓地叫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换了口气,他又补充,“你以为你开一张空头支票,我就能相信,不把你当成目标?”
“我们关注的重点不同,我不需要你理解我、相信我。我这只有一条准则,一切以简氏的利益为依归。在这范围之内的,我什么都可以容忍;超出这个界限,我希望你不要后悔。出去吧。”简济宁言尽于此,至于愿意信多少又会听从多少,那是简济霆自己的事。简济霆已是成年人,所有责任应该自己一肩承担,而简济宁更加没耐心帮小妈教儿子。

兄弟俩的谈话很快传到了单竟的耳里,那时简济宁正在试吃单竟新学的海鲜意粉。
“今天济霆告诉我,你跟他谈过简氏未来由谁继承的事?”单竟一边大费周章地拌着酱汁一边问着,“你似乎……不太喜欢我插手这件事?”
“应该说,我不是很喜欢单家或者说是启远插手这件事。”相比之下,熟练厨房技能的简济宁就轻车熟路了很多,弄好自己那份,又顺手把单竟的盘子端了过去。“竟,换了是你爹地,你觉得他能容忍你们启远下一任的主席由我爹地去指定吗?既然我愿意让给济霆,而这又是符合你们单家的期望的,那就不要再搞那么多小动作了。”

“谢谢,这个怎么弄?为什么我这就是一塌糊涂?”单竟接过简济宁帮他拌好的意粉,看看这里面前肮脏的桌布又看看简济宁那头的光鲜亮丽,不由地叹气。“你很介意?”
“你温柔一点嘛,桌布一会你洗!”简济宁忍不住摇头。单竟还真是大少爷的模板,一点必备的生活技能都没有。“我的确很介意。竟,我是姓简的,无论那个家对我怎么样,我不会背叛他,而且一定会维护他的利益和尊严,到死都这样。……如果我为了任何东西失去这个立场,哪怕是为了爱情,我觉得,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都可以不必再尊重我。”
单竟没有吭声,他明白简济宁的意思。为了爱情,他可以放下自己的尊严顺从于自己,却不代表他会放下简家的尊严,那是他的底限。“去帮我到冰箱里拿罐啤酒。”单竟塞了两口意粉便支使简济宁。
简济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看单竟又看看桌上的白葡萄酒。吃海鲜配啤酒?见单竟毫不在乎,他只得叹着气,站起身,转身去开冰箱门。
冰箱里,塞满了红玫瑰,每一朵都娇艳欲滴。
简济宁呆住了。
“这是我第一送你红玫瑰,”单竟从背后搂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喜欢吗?”
简济宁点点头,笑了起来。“竟,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生。万人之上、无限风光,那些对我真的不是那么重要。”他不屑地摇着头,拉过单竟的手与他十指交握。“其实我很肤浅,我想我们在一起,互相理解、支持、信任。那么,无论你的意粉有多难吃、吃海鲜喜欢搭配啤酒、看球赛必然把客厅弄地像垃圾场,这些我都能OK。”人活着是为什么,为一个遥远而崇高的伟大理想?让平淡的人生如同夜空中的礼璀璨夺目一?那些都太不切实际,人生短短百年,何必非把自己逼地太累?简济宁当初若不是被逼地进退无路也不会豁出去横下心要在简氏做出一番成就来。以他本人温和宁静随遇而安的个性,更适合他的从来都是如流水人家一般平凡安详的生活。现在单竟愿意为他提供这样的生活,那么简氏的那些甚至更大的风光于他又何足道哉?只要在简氏的立场上他跟单竟没有冲突,他随时都愿意跟单竟离开。
单竟他明白简济宁的意思,更明白他的立场和付出。放弃唾手可得的简氏跟他离开,却始终坚持维护简氏的利益,简济宁爱他至却从未曾放弃自己的原则。对于这样的一个简济宁,单竟更是又敬又爱。而简济宁所不知的却是单竟本人,必然会辜负他对自己唯一的要求。想到这,单竟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如哽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到了这个地步,一切的陈述和许诺都已经变地苍白和空洞。单竟只知,如果每一个说谎的人都会如他这般痛苦,想来这世上将再无任何谎言。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简济宁疑惑地回头。
“不是。”单竟急忙摇头,笑着改口道,“明天有没有空?Andy那边会有个摄影展,我几个朋友一起弄的,想带你去看一下。”
“明天啊……”简济宁拉长声,狡黠地笑了起来,“我要先Check一下我的记事本,你知道我最近很忙的……”
“你说什么?”单竟“恼羞成怒”地伸手去掐简济宁的脖子,“你要先Check记事本?我的约会,你说你要Check记事本?啊?”

单竟的朋友们办的摄影展应该算是先锋另类摄影展,几乎所有展出的照片都拍地黑糊糊的一团,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内容。简济宁随便看了几张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也就不耐烦再看。好在单竟带他来的目的也不只是为了看摄影展,主要还是想把自己的朋友圈介绍给简济宁。
还是那句话,相貌好的人总有特权。再加上简济宁本人的个性又十分和顺,又是家教严明在商场浸润多年言谈举止的风度更是无可挑剔,所以不多时便与那些颇有些与众不同的艺术家们相谈甚欢了。唯一麻烦的是简济宁的确是忙,电话总是响个不停,时不时就要跑出去接一下电话。好在其他人并不在意这些,由得他来去自由。
见简济宁第四跑开,单竟的一个朋友终于忍不住打趣单竟,对着门外的简济宁挤挤眼道:“好像不是很在意你啊,电话那么多。”
Pub老板Andy正巧端饮料过来,当下接口道:“怎么不说Vincent重视他,这么忙也跟过来。”
众人闻言一起哄笑:“Edwin,老巢都被人抄了嘛!Andy可是很少夸人的。”
单竟却只是笑着摇手上的饮料,并不应声。
谁知他这一沉默,大家更是热闹。都是经年的老朋友,对彼此的性格再是了解不过了。单竟从来都是什么都争个先、占个上风、掌握全面主动权才肯善罢甘休的人,这居然会默认被人“拿”下了,实在意外。大家笑闹了一会,又忍不住感叹。“不过确实是漂亮,你小子真是艳福无边。”
单竟眉心一动,并不喜欢他们这种说法。当下笑道:“错了。是他艳福无边,我现在靠他养,你们可别得罪了我的米饭主。”
众人齐笑出声,虽然并不把单竟的话当真,到也听懂了单竟的暗示。这才意识到,单竟这一是绝对认真的。想到他终于能放下谢适言,都有些感慨万千,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见到简济宁终于打完电话走进来,单竟很自然却又好似在宣告所有权一般地向他伸出手去,问,“谁的电话?”
简济宁极顺从地伸手握住,顺势在他身边坐下。“一个普通朋友。”打电话过来的是沈静,目的是要跟他商量下做治疗的时间安排。“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在说Carl去夏威夷拍的照片,那边很漂亮我们可以去看看的。”单竟笑着转开话题。触到朋友惊异地眼神,他默默摇头,示意他们“谢适言”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
简济宁显然没把他们之间眼神的交流放在心上,只道:“夏威夷?那边风景很好。”
“的确很好,我拍了好些呢,一会带你去看。”说到摄影单竟的朋友之一Carl立即兴致勃勃,很快就把先前的话题扔到一边。“不同时间、天气的大海都不一样,有不同的魅力。在沙滩上拍和在船上拍又不一样,有兴趣的话你可以试试。”
“大海见得多了,拍照还真是很少。”简济宁笑道,如果可以,他是情愿一辈子都不要动照相机的,那里面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只是世事难料,有谁会想到他的第二段感情,那个人同样痴迷摄影?简济宁暗自睨了单竟一眼,转口道,“不过沙滩的话,我确实拍过几张很有意思的……”说到这,简济宁忽然僵住了,再吐不出一个字。
沙盘游戏!那是沙盘游戏!那根本就不是什么“Dream World”、什么梦想王国,是用来模拟和了解患着内心世界的沙盘游戏!他想起了在沈静办公室里曾经见过的那个沙盘游戏,第一见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却一直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哪见过。今天谈起这个话题又刚刚接了沈静的电话,他总算明白了,觉得熟悉是因为他也做过同样的游戏,那个跟单竟一起在沙滩上堆积的那个“Dream World”!“竟你……”简济宁不知所措地转过脸去看对方,只觉得骇然,眼里一下子充满了泪水。

“怎么了?”单竟听简济宁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询问出声,很理所应当地握住了他的手。
“没,没事……”简济宁微微有些发抖,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几乎要爆炸了。如果那真是沙盘游戏,那么他很有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单竟了解了他的全部思维,在单竟的面前,他的思想就好像赤-裸的婴儿一般毫无遮掩。如果一个人能够轻易掌握住另一个人的所思所想,那么把他掌握在手上岂不是易如反掌,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你的脸色很难看,济宁。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单竟见简济宁面色灰败,更是担忧,当下搂住了他的肩膀。
简济宁却如被烙铁烧到一般惊跳起来。四目相对,正胡乱想着措辞,简济宁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我去接电话。”说完这句,也不顾单竟的神色,快步走了出去。
及时打电话过来给简济宁解围的是Kevin,可他要通知简济宁的消息却绝对谈不上及时解围。“简先生,北京的新货运公司的招标结束了。我昨天和朋友去吃饭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其中一个中标公司的老板跟单竟辉身边的一个助理见面。之前一段时间简大少又跟单竟辉走得很近,你说他们会不会……简先生,我觉得你最好来一趟北京把整件事查一下。简先生?你在听吗,简先生?”
简济宁在听,只是他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伸手摁住两边的太阳穴,仰头看了看Pub外面刺眼的阳光,只觉得呼吸困难,路上往来的人声、车声忽然遥远了很多,他的眼前一黑,神智瞬间抽离,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章,就一句话。
出来混的,早晚要还。

真相(下)

虽然是跟那班朋友多时不见有很多话可以聊,但单竟却总有一只眼睛在关注着简济宁。看到简济宁忽然晕倒,坐在Pub最里面的单竟面色一变,整个人弹了出去。当醒过神的Andy他们围上来的时候,单竟已经给简济宁做了最简单的身体检查。
“他怎么样?”Andy问。
“昏过去了。”单竟一边扯开他的领口,一边凝声说着,“你们都让开,别挡着空气流通。”他用力按着简济宁的人中,低声说着,“济宁,醒醒。醒醒!”
简济宁迷迷糊糊地有了点意识,散乱的目光勉强聚焦,还没看清眼前的人影便又昏了过去。
能醒过来就说明没有大问题。这个道理当过医生的单竟自然不会不清楚。他不禁松了口气,把人抱起来往Pub里走去。
他的朋友们都颇为惊惶地跟在他身后,七嘴八舌地问着:“Edwin,他的身体一直都这么差么?怎么会接电话都能接到晕倒?”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单竟心头一动,随口说道:“我抱他上楼休息,你们别跟上来了。人多了,空气不好。Andy,你帮我拿医药箱上来。”
有专业医生的一句话,大家都不敢再跟,惟恐自己会妨碍豆腐一样的简济宁恢复。把简济宁安置在休息室里,单竟坐在床头凝视着他,温柔眷恋又满是担忧。隔了一会,他低声地叹着气,拿过了简济宁的手机。
“Edwin,医药箱。”Andy上来的时候单竟仍坐在床头看着简济宁,用纸巾给他擦额上的冷汗,目光沉甸甸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简济宁的手机已经被他放在了一边的床头柜上。
“好,谢谢。”单竟用力抹了把脸,把医药箱接了过去,给简济宁做第二更详细的检查。
“放心,他没事的。”Andy不懂医学,这话原本不该他来说。只是看到单竟一脸的忧心忡忡,于情于理他都是要安慰两句的。
“没事,他没事。”单竟放下听诊器,低声喃喃,也不知是在回应Andy还是在安慰自己。“Andy,你帮我照顾他,我去买药。”
“要不要送他去医院?”Andy急忙追问。因为是经营Pub,总有很多意外让人防不胜防,所以他的药箱里一些简易药品都有。如果还需要另外去买药,那么简济宁的情况就极可能不是那么简单了。
“不用。我……”单竟扭过头地看了简济宁一眼,“我很快回来,等他醒了,泡杯热咖啡给他。”说完,单竟快步走了出去。

以单竟的专业,当然能查得出简济宁并无大碍,而他出来的目的自然也不是为了买药。走过Pub的拐角,确认再没有人能看到他便立即掏出手机打给自己的弟弟单竟辉。“竟辉,你在北京做了什么?”
远在北京的单竟辉楞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起来。“我每天那么多事要忙,大哥你指的是什么?”
单竟听到单竟辉这种玩世不恭的敷衍语气就忍不住上火,恨恨地道:“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我还真是不知道。”单竟辉也火了,怒道,“大哥,既然你打电话过来不是为了联络兄弟感情而是来兴师问罪,我想我没多少时间。”
“济宁刚刚接了Kevin李的电话,然后就昏倒了。Kevin李在北京你也在北京,你敢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单竟的把手机捏地死紧,一字一顿地说着,“竟辉,我说过的,你别动他!否则,兄弟都没情讲!”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护着他,大哥。你护得了他,那我就不会动他;护不了,大哥你也怨不得我。商场如战场,大哥你可以不记得,我绝对不会忘记。”说完这些,单竟辉又意犹未尽地补充,“我刚刚成功收购了简济英手上那个新货运公司一成股份,大哥,你是不是应该恭喜我?”
“竟辉你说什么?”单竟惊叫起来,这间货运公司简济宁一直都很重视不想他们单家插手。简济英怎么可能会把股份卖给自己弟弟?
“看来你不是很高兴啊。”单竟辉的音色一下子冷了下去,“大哥,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是姓单的还是姓简的?”说完这句,他用力摔上了电话。如果再说下去,他真的怕自己会忍不住对着自己亲大哥破口大骂。

正当单竟被这个消息所冲击六神无主之际,简济宁却已经清醒了过来。捧着Andy端过来的热咖啡喝了几口,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Vincent,Edwin去买药了,很快就回来了。你刚醒,就别乱走了。”Andy见简济宁站也站不稳摇摇欲坠地样子,急忙伸手扶住他。
“不用了……”简济宁面目冷淡,拂开Andy的手从床头柜拿过手机塞进口袋,“我有事要先走,你帮我跟竟说一声。”声音极轻,却意外地坚定。
“Vincent!有什么事比你的身体更重要?就不能等Edwin回来吗?”Andy完全不明白简济宁为什么要这么急着离开,连等单竟回来都不行。
然而,简济宁充耳不闻,拉开门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刚出门,就撞到了单竟的朋友Carl的身上,Carl手上的照片洒了一地。
“Sorry。”简济宁重心不稳地扶着墙壁,喘过一口气才能顺利开口道歉。
Carl见装束本略显过于端庄的简济宁现在一副狼狈的模样,衣扣散了两颗露出漂亮的锁骨,头发凌乱在额前,气息不稳颇有些我见尤怜的味道就忍不住呆了一下,听到简济宁道歉这才回神摇头道:“没事没事,Vincent,你醒了?”
简济宁点点头,费力地蹲下身帮Carl收拾洒了一地的照片。
“我来,我来就好。”Carl也急忙蹲下去捡照片,一边捡一边暗自腹诽Edwin真是有艳福,我怎么就碰不上这种好事云云。
地上那些照片几乎都是Carl跟朋友聚会时拍的人物照,照片里的人简济宁基本都不认识,只除了……一张。那张照片看背景应该就是在这间Pub里拍的,照片里的两个男人一个坐在位置上一个从背后勾着他的肩,看起来十分地亲密,两人都对着看照片的简济宁笑地阳光灿烂,一看就知他们是一对极亲密的同性恋人。
照片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单竟,另一个,是……谢适言!
简济宁猛然瞪大眼睛,呼吸一下子凝固,心脏被紧紧束缚。那是一种被巨大恐惧紧紧抓住的感觉,不敢喊,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就那么僵在那里忘了反应。许久,简济宁听到自己冷凝的声音在问:“这些也是你拍的照片?”
“是啊,都是跟朋友聚会时拍的,好多年了。”Carl笑着答道。
“这些朋友你都认识吗?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简济宁的声音,那么地冷静,连他自己都惊讶。却不知极端的冷静,本来就是愤怒的另一种面目。
“那当然,都是老朋友了。”Carl的声音忽然有些黯然,“有些已经不在了,留着照片也算有个念想吧。”
简济宁的身体一晃,仿佛被一个炮弹狠狠击中,他整个人顺着墙壁跪了下去。一直以来,他所信仰的一切,就在Carl的一句话里轰然坍塌。
“Vincent!”Carl急忙抛下收拾了一半的照片去扶他,“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再……”
“不用!”简济宁低垂着眼睑,睫毛轻轻扇动了两下,看起来意外地稚气。然后,他抬起头看着Carl,目光奇异地镇定,“谢谢你。我醒了,彻底醒了!”他推开Carl的手,自己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一路保持挺拔的姿势走出这间Pub,再不回头。

“我在美国有男朋友的,他是学医的。”
“我在美国学医。”

“我们不可能分开,除非我死。”
“他已经不在了,济宁……”
“三年前财务部出的那件事给我的感觉和这份建议书很像……”
“济宁,我不想你当简氏的主席。”
简济宁驾驶着自己的车子在道路上风驰电掣,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开到哪里去。从看到那张照片的那一刻,简济宁就知道他已经全毁了,从身到心从里到外全碎了,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车载音响里,放着一首老歌,Sleeping Sun,那歌词是多么地契合他此时的心境。
For my dreams I hold my life
For wishes I behold my night
The truth at the end of time
Losing faith makes a crime
为了我的梦想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我向黑夜许愿让我看透一切,我看到了真相,它让我对自己的信仰感到迷茫。
简济宁忍不住长长地叹气,这一他已经再没有眼泪了。他看到了,那些丑陋的真相。那些温柔和冷落、那些阴谋和窥视,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是来报仇的。单竟,是为谢适言来报仇的!
而他,却可笑地以为单竟能拯救他。为他做了那么多,无论公事上抑或是……性事上。把自己的尊严置于他的脚下,甚至、甚至……为他做□,让他在自己身上涂满奶油然后一口口地吃掉!简济宁紧紧抓着方向盘,用力踩下油门,感觉极端地羞耻。他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想变成一个人,以为单竟能帮他,能把他变成一个全新的简济宁。却原来,这从来都只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是一个阴谋,一个笑话。早在三年前,他整个人就已经像是一个玻璃瓶被重重砸碎了,碎屑散了一地,他又跪在地上一片片重新捡起来,可是又怎么可能再粘地起来?!努力了这么久,终究还是徒劳。单竟来了,他不是来援手的,而是再重重地在那些碎片上踩上一脚,让一切前功尽弃。
他曾经对自己说,有了单竟就可以什么都不要,再不要求任何了。原来那都是他的错觉,他从未拥有,上苍除了背叛和绝望也再没有给过他任何东西。而他,却仍在痴心妄想感情、妄想“爱”!他怎么能奢望?!
一切都结束了。简济宁知道,他已经再没有力量去抗争什么了,就像是一个生锈的机器人,最后的一点电量也已经耗干了。他的生活,结束了。
车子下了高速汇入更为拥挤的车流,简济宁却一无所知。近乎麻木地拿出手机打电话回公司,而那些熟悉的脸孔和混乱话语却仍在他的眼前在他的耳边萦绕。
“我们在一起一直很开心,总是不停地笑,好像全世界最幸福最美满的就是我们,谁都比不上……”
“亲爱的,你这么知情识趣,怎么会分不清什么是真心实意什么是逢场作戏?”
“你是同性恋,你被谢适言引诱、负心、抛弃、出卖,可你没有杀他?你敢说吗?谁会相信你?”
“嗨,Vincent,我想我终于明白我弟弟Owen为什么临死也忘不了你!”
“是你教我的,要珍惜眼前人!……我可以跟他公平竞争!”
“简先生,您车子的刹车有点问题,最好尽快送来检修一下……”
“济宁,我说真的,我爱你。”
“Vincent,我想我们可以试一下……”
前方的路口,黄灯闪了两下,变成红灯。简济宁仍然没有看到,他开着车,一头撞进了前面那辆大卡车的车轮下。
“轰!”的一声,车窗玻璃全部碎裂,车头扭曲成一团,油箱里的汽油一滴滴地滴落在公路上。殷红的鲜血顺着简济宁的手腕蜿蜒而下,原本缠在他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悄然断裂,珠子散落一地。
简济宁听到有嘈杂的人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然后他的身体渐渐上升,上升,回到――
四年前。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我觉得吧,济宁就这么挂了也算不错了。
大家以为捏?
不管怎么样,第三主角终于要上场了。
谢适言,呵呵,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捏?

往事1

四年前
“有消息我们会及早通知你,谢谢。”
“谢谢。”
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很快松开,简济宁眼神呆滞地目送着第六个应聘人出门,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早知道死也不来看什么面试了!他揉揉眼睛,第六把Frank翻出来在心里骂了一通。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被抽壮丁来这么无聊的面试旁听?什么临时有事,分明就是不想来,推他出来当炮灰!
负责这面试的人事部经理见简济宁用手支着下巴,脑袋左摇右晃地似乎随时都能一头撞在桌面上,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这间房里四个面试官,简济宁排行第四,敬陪末座。四个人里就属他最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他的手下,经理大人都可以拍着桌子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偏偏这人是简济宁,大老板的儿子,他却不得不考虑另一个可能:简济宁是否不满这面试的座,是不是应该把主面试官的位置让给他?想到这,经理讪笑着征询简济宁的意见:“简先生,还有几个人没面试过,您看我们是不是明天再……”
“啊?”被点到名的简济宁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用力眨眨眼睛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他们来了吗?来了就面吧,别让人白跑一趟。”
“这……”经理大人为难地看着他,他当然知道既然通知了人来面试现在临时赶人不好。可你好歹也拿出点在给人面试的样子来啊!
“没问题就继续吧……”简济宁闭着眼挥了两下手,终于在桌上趴了下去。
人事经理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你TMD就是来睡觉的吧?“咳咳,”他清清喉咙,吩咐身边的手下,“叫下一个。”尽管如此,还是一样没勇气请他出去睡。
门被悄悄打开,又关上。新一个应聘者走了进来,几个面试官的眼前都忍不住一亮。比起前几个长得四平八稳的应聘者,这一位只看样貌就已经甩他们几条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只微微一笑就仿佛是云开日现。他向几个面试官递上自己的简历,走到趴在那睡觉的简济宁的面前,只暗自皱了下眉,终是没说什么,收回那份简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然而即便准备地再好,已经被简济宁折磨地快要爆发的经理大人却已无心翻看他的“辉煌史”,只冷着脸道:“先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
“我叫谢适言,香港理工大学毕业,学的是会计专业……”
听到那个有点耳熟的声音,简济宁清醒了,像是被放松的弹簧一下子自座位上坐直了身体,直直地瞪着谢适言。
谢适言被这动静所吸引,立刻把注意力转向了简济宁,一时竟忘了自己仍在面试中。两人的目光交接,都有些惊讶居然会在这里再一看到这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终是谢适言脑筋清楚些,没有做出什么“认亲”的举动,只向着简济宁微一颔首,便收回目光继续介绍自己。
简济宁听到谢适言说自己是“受过训练富有经验的专业会计”,又回想起那天在山顶见到他拿着照相机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专业会计而不再是摄影师了么?直到现在,简济宁终于感觉到这的面试还是有点意思的了。
面试很快结束,谢适言礼貌地与人事经理握手话别,却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很快地把自己的简历再递给了简济宁。“刚才忘了给您,请您务必过目。”他得体地解释道。
简济宁微微有些尴尬,刚才明明是他自己睡着了而不是谢适言说的忘了给。但听到谢适言说“务必过目”,心头又微微一动。趁着人事部的职员在讨论这个谢适言的优劣,他把简历翻开,里面赫然夹着一张那天谢适言在山顶偷拍他的照片。照片里的简济宁独自一人站在山顶目光寂寥,衬着初春山顶的淡雅景致,到是颇有几分如水墨画般的萧瑟意境。简济宁脸旁一热,悄悄地把照片收进口袋里,现在亲眼所见到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照片的确拍得不错。但至于什么“震撼人心的美”这种胡说八道,当然是打死也不会认同的。耳边听得其中一个面试官说,“毕竟是夜大出来的……”他忍不住开口淡淡地说了一句:“重要的不是学历,而是能力。”
其他几个面试官三人六目相对,同时意识到这是简济宁第一帮应聘人说话,又联想到刚刚面试的几个简济宁只有在谢适言进来后才有了点精神,要怎么做还用简济宁说得更明白吗?
下班走到车库,简济宁意外地看到谢适言居然正坐在他车子的引擎盖上等着他。见到他出现便高声追问:“照片怎么样?”
简济宁微一挑眉,在车边站定。“你不是摄影师吗?放弃自己的梦想了?”

谢适言的目光游移了一下,隔了一会才道:“梦想也需要现实支撑嘛。”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他笑着摇摇头,把那些烦心事甩开,“不说这个了,照片喜欢吗?”
“还行吧,一般。”简济宁有些冷淡的点头。
“只是一般?”谢适言讶异地扬声,突然凑上前有些促狭地追问,“那……是风景一般还是人一般?”
“你……”简济宁侧过脸看着嬉皮笑脸的谢适言,颇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目光满是纵容。
能够让简济宁吃瘪谢适言显然心情大好,笑眯眯地从简济宁的车上跳了下来。“好了,那张照片你喜欢就好。我走了,拜拜!”
简济宁楞了一下,从头到尾,这个谢适言居然没有半句话问到今天的面试,更加没有问他的名字。但既然别人要走,简济宁自然不会主动挽留,因此只是点点头回了一句:“拜拜。”便掏出了自己的车钥匙。低头看到电子锁上的那个熟悉的四环标记,简济宁忽然冷笑起来。“谢适言!”
“还有事吗?”谢适言配合地转过身看着简济宁。
“你真的不用……让我留给电话给你,如果这不成功,还可以下继续努力。”简济宁满是不屑地望住他。
谢适言强自微笑了一下,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今天来我们简氏面试的职务是初级会计,月薪3万块。我们简氏一个中层经理的年薪最高也不会超过5万,而我的这辆车就已经超过3万,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中层可以拥有的。虽然我今天给你面试的时候坐的是最边上的位置,但就凭这辆车你也应该可以猜到几个面试官中我的职务才是最高的。你等在这不是为了问那张照片,而是来确认我是不是对你有好感,有没有可能帮你得到这份工作。”简济宁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补充,“做会计的对数字都非常敏感,我当然也是一样。”四年后的简济宁已经早没了当面揭穿他人刻意讨好他的布局的天真,只会心安理得地享受,然后该怎么做继续怎么做。而四年前的简济宁毕竟还太单纯。
谢适言抬起头微微吸了口气,忽然极玩味地笑了起来。“与其说你对数字敏感,不如说你本人非常敏感。你们……这些,有钱人……都是这么狗眼看人低吗?”
“你!”简济宁极怒地瞪住他,从小到大,他还从没有被人这么骂过。狠狠地咬住唇,他不想与人争执,一来是不会,二来也是有失风度。
“我承认,对于这份工作我势在必得,看到你是面试官之一,给你那张照片引起你的注意也是故意的。你我所地位不同,我想你很难理解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抓住一切机会赢得成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谢适言目光炯炯地望住简济宁,眼神坚定而清澈毫不让步。“但如果不是因为你上不告而别,我今天根本没有机会给你这张照片。难道你以为我可以心积虑这么久吗?我只是在那一瞬间,抓住了一个谁都会去试一试的机会而已。你们这些有钱人,总以为有了几张臭钱就不可一世。不在意你就觉得受了侮辱,对你好又觉得是别有用心,真是让人讨厌!”
“喂!你够了!”简济宁忍无可忍地喝断他。他承认自己的确有疑心病,谢适言的解释他也可以接受,但人身攻击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难道我说的不对?”谢适言恨恨地道,“那天你在山顶还不是因为这个才那副鬼样子?”话一出口,谢适言就意识到这句话说过了,可他已经收不回去了。
简济宁的脸刷地白了,他没有应声,只是沉着脸大步走向自己的车,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几秒,然后抬起头,地喘过一口气,发动车子。
“Sorry!”谢适言急忙追上来,拉开车门,“我真的……我很抱歉。”他低着头,嗫嚅着道。
“你放开!”简济宁猛地伸手带过车门。
“不放!”谢适言死抓着车门不松手,见简济宁有意直接发动车子,他干脆整个人都跳上了车,“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不是有心的!”
“今天的面试我只是临时被拉去旁听充场面,至于你会不会被录用,我做不了主,下车!”简济宁的眼睛盯着前方,冷淡地说着。
“你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个。”谢适言注视着简济宁的侧脸,认真地说着,“那天在山顶,我们明明聊地很开心。你一句交代都没有就离开……我还以为那张照片我永远都送不出去了。今天在简氏看到你,如果我面试成功还可以跟你做同事,朝夕相。能够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并不容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朋友”两个字,简济宁的心头再微微一动。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谢适言,他眼底的期盼并不像作伪。半晌,他问:“你不下车吗?”
谢适言热切的眼光一下子冷了下去,半天才失落地道:“Anyway,我很抱歉,浪费了你那么多的时间。”他推门下车。
“那天我突然走开是因为公司临时有事不得不走,不是不告而别。”简济宁却在他的背后低声解释了一句。迎上谢适言欣喜的眼神,他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如果你不想下车,那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车子开到谢适言家的楼下,直到谢适言下了车跟简济宁道过别,他才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扒着车窗追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还有,我怎么联系你?”
简济宁微微一笑,只道:“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便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谢适言目送着简济宁的车子离开,慢慢直起身,他知道自己得到那份工作了。

往事2

谢适言在简氏的发展很是顺风顺水,虽然简济宁并没有刻意交代什么,但只凭谢适言与简济宁之间的君子之交和人事部透出来的一点风声就足够财务一部的老大对谢适言格外青眼。在这样的大力栽培下,谢适言也的确是不负所望,职务连跳几级,很快就极能帮得上一部老大的忙。
这天,谢适言又去到简济宁的办公室交文件,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了简济宁的大哥简济英高八度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
“你既然是姓简的就别整天跟在姓贺的后面,你要外面的人说得多难听才甘心?……启远的单竟辉跟你年纪相当,你看看他?!……以后要是还这个样子就别出去给我丢人现眼了!”
大门猛然被拉开,站在门外的谢适言急忙垂手而立,叫了一声“简先生”。简济英没有理会,只冷冷地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谢适言站在原地偷偷朝简济英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三步并做两步跨进了简济宁的办公室。
“他又来闹什么?”把文件递给简济宁,谢适言便忍不住问道。
“没事。”简济宁不甚在意地笑着,“前天在会议上驳了一份他的计划案,今天不过是借题发挥,我早有准备。”
“那为什么会提到你学长还有启远的单竟辉?”
“昨天酒会上的事而已。”对于谢适言的好奇心,简济宁是再清楚不过了,当下只得叹着气把这个疑问给他解释清楚。“昨天在酒会上关于未来交通运输业的发展跟单竟辉有些……不同意见被几个记者给拿住了,最后是学长帮忙解的围。……这些你一会看八卦杂志就都清楚了。”
谢适言默然。单竟辉与简济宁年纪相当家族产业又都是交通运输业,难免被人比来比去。但单竟辉的爹地对单竟辉的培养显然是培养下一任继承人的手法,而简济宁却只是财务方面的专业人士,两人未来可见的在家族产业中的声势地位可说是完全没有可比性。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之下,简济宁每每在各方面被单竟辉比地毫无颜色凄惨无比也就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了。简济宁本人对这样的比较到是没什么反应,也从不放在心上。却是天大地大面子最大的简济英每看到听到相关讯息都会忍不住跑来痛骂简济宁一通,指责他不够争气给简家丢了面子。想到这,谢适言忍也忍不住地嘲讽道:“单竟辉是启远的总经理,他的Show场是整个启远;而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财务部副总监,上面还有Henry这个顶头上司在,傻瓜都知道你们俩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你大哥要是非强人所难让你比过单竟辉,为什么不干脆把他自己的位置让给你?真是不知所谓!”
听到谢适言为自己打抱不平简济宁也不附和,只是笑了笑,鬼祟地向两边看了看,把身体倾前,压低声对谢适言说了一句:“就快升职了,Henry下个月退休。”
“Cool!”谢适言打了个响指,连声嚷道,“请客!请客!”
“轻点!”简济宁急忙把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爹地跟我谈过了,但这消息还没有传出去,所以……”
“我封口费要价很高哦!”谢适言闻言立刻做贞洁烈妇状。
“知道了,请吃饭嘛!我们哪去吃饭不是我给的钱?”简济宁忍不住丢了个白眼过去。
“没三顿以上的大餐休想我屈服的!”谢适言又更贞烈地狮子大开口。
“三顿?你不去抢?!”简济宁佯怒着把桌面上一支原子笔给扔了过去。
谢适言飞快地把那支笔接在手上,忽然福至心灵。“我知道了,难怪你大哥今天来骂人!以后没有Henry在里面耍太极,就凭他那种烂计划要从你手上拿钱出来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简济宁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赞赏眼神,勾着他的肩洋洋得意地道:“这样一个大好人才当初到底是谁慧眼把人招进来的呢?我真该好好奖励他!”
“不就是那个拼命在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么?”谢适言没好气地拍开简济宁的手臂,静了一会忽然正色道,“济宁,其实你……真的想清楚了,要接受、这个职务?”迎向简济宁疑惑的眼神,谢适言咽了口唾沫才续道,“我只是随口一提,要是你不想听的话……”
“适言,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种话?”简济宁苦笑着道。
“是不需要。”谢适言立即意识到是自己拘泥了,当下对简济宁开门见山。“财务总监的职务很好,但这个位置要求很大的稳定性。一但你接受了这个职务,那么以后简氏的继承人、下一任简氏主席,你的机会就不大了。”
简济宁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谢适言的肩。“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简氏……”他忽然自嘲地一笑,“这种说法似乎太做作了。……应该说,如果爹地意属我,我会义不容辞;但如果要我用什么手段去抢的话……”他微微摇头,“抢来的东西毕竟不是自己的,我不要。”见谢适言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简济宁打断他率先道,“我知道,以后简氏最有可能是交给大哥,而我现在做的事每一件都在得罪他。只不过,我现在仍在简氏,爹地要我管好财务部,我就不会去管简氏以后会是由谁说了算,我得罪了这个人会有什么后果,我只会做对简氏有利的事。至于将来……天大地大,我就不信没有我简济宁容身之!”
谢适言笑了起来,看着语调轻松淡然的简济宁平静地道:“以你的能力,说什么容身之也太自谦了。应该说,是新的开始,人生新目标、新高度。”
“嗯嗯,很好听!”简济宁双手环胸靠在桌角,如吃了仙丹灵药的陶醉状地闭上眼,“感觉飘飘欲仙,马屁拍地我……通体舒畅,多说两句给我听,e on,baby!”
谢适言的肩立刻垮了下去,一副吃了蟑螂的表情推开椅子走了出去。

相比简济宁的烦恼,谢适言自然也会有自己的麻烦。这样的麻烦,始终都来自一个地方――单家。
趁着午休时间见了一面单震洋派来游说的说客,谢适言满是不耐烦地把开给他的支票又推了回去。“我有手有脚,能够养活自己。我跟单先生非亲非故,不需要他费心。如果他非要做慈善,请他把钱捐给红十字会。”
谢适言的话说得清楚却不代表别人愿意听明白。在对方的心里,谢适言跟其他的那些缠着富家子弟要好的小明星并无区别,说不愿意接受那张支票也不过是因为数目不合心意而已。他又推过去一张空白支票,很是高高在上地说着:“单先生说了,您要多少,尽可以开价。只要你拿了钱立刻消失。”
“Shit!”谢适言勃然变色,单震洋根本就是在羞辱他,像是打发妓一样打发他。他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有钱人”,推开门走了出去。
“适言?这么巧?”才刚刚出门,就被从另一间包房里走出来的简济宁给叫住了。
谢适言急忙站定,勉强自己笑了一下。“你怎么也在?”
“陪客户来吃饭。”他一副无趣的样子挥挥手,从侍应生的手上接过自己的信用卡和帐单。“你呢?”
“我……”谢适言还没想好说辞,那位说客却已经紧追了上来。
“谢先生!”说客捉着他的手腕狰狞地笑着,“你最好再考虑一下,几千万对我老板只是个小数目,但却是你一辈子都卖不到的好价钱。”
“混蛋!”谢适言气地面色铁青,一拳砸在那个说客的脸上。说客的言辞锋利,脸皮的硬度却不够,脚下一个踉跄便匍到在了地板上,从嘴角渗出血迹来。“让我开价,是吗?”谢适言的火却仍没有消,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空白支票飞快地在上面写上了一个数字“1”后面跟了近二、三十个数字“”扔回到那个说客的脸上。“我就开这个价,你们老板付得起吗?”
虽然只看了半场,简济宁也能够猜到谢适言究竟是在跟那陌生人闹什么,眼看这里的动静越来越大,简济宁急忙走上前在那说客的上衣口袋里塞进几张钞票,“拿去看医生。我是简氏简济宁,数目上的事让你们老板跟我谈别搞我的手下!”说着,他扯过谢适言,在人群围上来之前飞快地逃之夭夭。
回程的路上,简济宁笑着递给谢适言一张湿纸巾。“擦擦手,看不出来你拳头挺硬的。”
“谢谢。”谢适言一边对着后视镜整理仪容一边问,“为什么刚才要帮我出头?”
“我们是friend嘛,不帮你,难道帮外人?”简济宁理所当然地反问了一句。
“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谢适言有些默默。跟单竟的感情曝光后,他的身边都是鄙视的眼神。身份不相当的两个人的恋情总是不被人看好,身份低的那个总会被那些莫须有的恶意揣测不休。再加上谢适言是男人,这种情况就更加严重了。
“不就是穷小子看上了富家女,有钱岳父跳出来棒打鸳鸯了,还能有什么?”简济宁满不在乎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一副“你当我是白痴啊?”的不满神情。“难怪刚认识的时候开口闭口‘你们有钱人’的苦大仇,原来是这个道理啊!”
“穷小子看上了富家女?”谢适言苦笑了两声,低声道,“算是吧!你不觉得我是在攀龙附凤,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感情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你女朋友不这么想,别人怎么想管那么多做什么?”简济宁语调轻松地拍了拍谢适言的肩。
“那你刚才还故意让人以为是有人要收买我?”谢适言仍不太痛快地低声喃喃。
“让人以为有人要收买你总比让人以为你被女朋友甩了给封口费强吧!一个是职业道德问题,一个可是男人的尊严问题!枉费我这一片苦心!”从后视镜里看到谢适言仍是皱着一张脸的样子,简济宁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好了适言,你这么哀怨,我真不知道怎么开解你!要不要我现在停车,亲亲抱抱,然后借个肩膀给你?”
谢适言张口结舌,想骂人却发觉对着这个笑地嚣张又大声的简济宁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这么被简济宁一闹,原本哀伤的情绪也的确是消散了不少。
而生平第一看到这种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狗血”场面的简济宁却仍兴奋地喋喋不休。“说起来,你刚才在那张支票上到底画了几个零?卖地可够贵的啊!”
同样是被人说“卖”,这一谢适言却再没了被人羞辱的感觉。想到单震洋拿到那张支票时的表情,他不禁拍着驾驶台笑地前仰后合,幸灾乐祸地说道:“让他装有钱人!我到要看看,他是不是给得起我开的价!”
“小肚鸡肠,得势不饶人!存心恶心人!”简济宁指着谢适言连声道,也跟着大笑起来。
不可否认,简济宁跟谢适言这对朋友的确相地很好,无论问题本身看起来有多麻烦,他们总有些有趣的办法让它看起来不是那么沉重。
一般而言,朋友可以分很多种。混在一起吃喝玩乐的算朋友,这种朋友通常会在你开口借钱的时候消失地无影无踪;有事没事互相拆台玩笑的算朋友,这种朋友则会在瓜田李下的时候忽然严肃无比如同陌路;基于共同利益合作进步的也算朋友,这样的朋友当然是跟着利益的导向随时都能在“朋友”、“敌人”两个身份之间转换自如。而能够无论顺境逆境,守望相助互相扶持不离不弃的,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
而简济宁,就很快地迎来了一个题为“是不是谢适言真正的朋友”的考验。

往事3

“嗯……还是泡老了……”喝了一口简济宁亲手端来的普洱,简耀东不禁微微皱眉。
“怎么会?我明明用温度计量的,正好85℃!”简济宁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明明泡茶的几道工序他都是照着标准来的。
“傻小子,泡普洱茶不是这么泡的,感觉比标准更重要。”见简济宁一头雾水的样子简耀东好笑地摇头,“算了,你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不明白也不奇怪。”
提到留学的那段时光简济宁就不太自在,他掩饰地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茶,蹙着眉道:“我就尝不出有什么不同。”
“以后你就会明白了。”简耀东笑着放下了这个话题,改口问道,“去洛杉矶出差的事都办妥了么?”
一提到公事简济宁也立刻坐正了身体,“都差不多了,我后天晚上就走。”
“我听说你这随行的人员中有一个是今年新晋的职员,叫……谢适言?”简耀东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对。他很有能力,我非常看好,可以培养一下。”简济宁点头道。
“毕竟是今年新招的升太快会不会不太好呢?更何况,这也是你升财务总监后第一独立主持这么大的项目。”
简济宁静默了片刻,忽然转头看着简耀东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问道:“爹地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还是在怀疑我选人的眼光?……如果是外面的传言,我可以……”
“爹地只是希望你办事能更稳妥一点,不要有什么麻烦留给别人为你收场。财务,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稳字。”简耀东打断他的话坦然道,“至于外面的人说些什么,爹地知道怎么区分真假。”
“你根本就不相信我。”简济宁死死盯着简耀东一字一顿地说着。发生在餐厅里的那件事被一些有心人传了出去,以讹传讹之下,进化到简济宁听到的版本已经变成了谢适言收两家聘礼被简济宁当场识破,但由于谢适言是简济宁亲自招进公司的,简济宁不得不为谢适言做掩护把这件事平息下去。简济宁听到那些传言时只是付之一笑,他以为凡是智商超过八十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话,却原来智商没超过八十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但事实是,谢适言的资历的确不够。”简耀东不悦地促起眉毛,已经不耐烦再就“信任”这个问题跟简济宁讨论下去,直接命令道,“把他换掉,你要栽培他下总还有机会的。”
简济宁沉着脸从简耀东的办公室走出来路过财务部的茶水间的时候正看到谢适言手忙脚乱地在给自己冲咖啡。看着他在自己的咖啡杯里重复着加奶精和咖啡的动作并不时试上一口的狼狈模样,简济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还是我来吧。”他走上前接过谢适言手上的咖啡杯清洗干净,重新放好咖啡、加水、加奶精,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闲适。
“嗯,Nice!”谢适言只喝了一口就竖起了大拇指,“所以我总是说Vincent你即便不当会计开咖啡店也一样那么成功!不像我,对这咖啡和奶精的比例总是……”他挫败地叹了口气,绝望地摇头。
简济宁给自己也冲了一杯咖啡,就这么与谢适言在茶水间里闲聊起来。“只不过是一些标准化的东西,也只有你老是这么夸大其词。马屁拍地很不熟练哦。”
谢适言的面上显出不忿的神色,如金刚般用拳头砸了两下自己的胸口,“肺腑之言!”
简济宁温和地笑了笑,垂眸道:“你知不知道,我学泡茶学了整整一年,还是……毫无寸进。”
想到简济宁刚刚去的地方谢适言了然地挑了挑眉,“你爹地还是不喜欢?没关系,下继续努力。”
简济宁的神情看起来仍是有些落寞,“速融咖啡而已根本不需要技术,你都说好;可我真正用心去做的,却没有人欣赏……算了,我想我可能永远都达不到他的要求。”
“他是你爹地嘛,对你高要求也是为你好。”谢适言摁着他的肩安慰他,“Relax,Vincent。虽然我也很乐意借个肩膀给你,然后抱抱亲亲,但现在是在公司,我们会传绯闻的。You know,我已经名草有主,压力很大的……”
简济宁哭笑不得地在对方的肩上砸了一拳,“心领了。”想到简耀东要他交代的事又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有点事……”
“下午?下午不行。不能现在说吗?”谢适言急忙打断他的话,“我下午有事请了假了。”
“工作狂请假?少见。”于简济宁而言让谢适言不用去美国的话实在难以开口,现在见谢适言也没空听这些他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虽然,自己也明白这件事拖也拖不了多久。“约会?”
“当然不是!”话虽这么说,谢适言的脸却红了起来,“去买礼物打算带去美国。你知道的,他,一个人在那边,我又不能陪在他身边……幸好这去洛杉矶出差可以见一面,否则等我有钱买机票去看他还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适言,你真的很喜欢她。”简济宁静静地望住谢适言,目光里充满了包容和温暖。见他提到自己的爱人总是一副甜蜜幸福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微笑起来。谢适言和他女朋友之间的爱情几乎被全世界反对,可他们却有勇气坚持。即便生活再怎么艰难,依然乐观。简济宁为之感动且敬佩。

“对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谢适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没,没什么。”简济宁沉默了片刻,摇头,“一些小事,不重要。”说完这句,刚才那种如哽在喉的不痛快感觉忽然无影无踪,整个人轻松了很多。原来遵从自己的心意去决定一些事,感觉会那么好,简济宁再微笑,“适言,谢谢你。”他放下咖啡杯,认真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谢谢你,让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坚持的可贵。坚持自己的信念,得到的并不仅仅是痛苦,还可以有幸福的。

尽量不去在意爹地在得知他并没有遵从他的吩咐把谢适言留在香港后的震怒,到达洛杉矶后的简济宁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希望能以自己的成绩向简耀东证明他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做错。同样因为受到谢适言的影响,在工作之余,简济宁终于决定买了礼物去探望一个家在美国的朋友――Owen。
Owen的家是一个古老的家族,据说是源自密西西比河畔一个贵族家庭,Owen在言谈间总是对自己的家族充满了骄傲和自豪。看着Owen的家,那幢遥远的屹立于原野上的复古别墅,第一道门上那个黄铜制成的线条复漂亮的家族徽记,虽然经过了岁月已显黯淡却又满是历史的厚重,简济宁不禁微微而笑,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Owen和他的妻子、女儿在这个童话般的家过着怎样幸福快乐的生活。“你好,我是Owen Smith先生的朋友,我和他约了今天见面。”他向看门人如此说道。
看门人打量简济宁的目光略显惊异和放肆,却很快恢复了过来,安排司机送他一程。汽车很长时间一直行驶在原野上,简济宁感觉从他们过了第一道带着徽记的门,差不多开了半个小时,才看得见房子。那幢别墅比简济宁远远望见的时候看起来更大,风格典雅庄重。在那幢别墅的不远,还连着另一幢房子,风格似乎更加古老。门前的草坪上有几个孩子在玩球。
一个身材高大棕色头发男人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铁灰色的西装,每一个褶皱都一丝不苟,五官英挺刻跟Owen有几分相似。“你好,我是Martin Smith,Owen的大哥,你可以叫我Martin。”他把手伸给简济宁。
“很高兴认识您!”简济宁说,握住了对方伸来的手,对方的手心温热而有力。
“我也一样。”那人也跟着说了一句,飞快地看了简济宁一眼,目光邃而神秘,让简济宁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我知道你是来探望Owen的,”他说,目光长久地留在简济宁的身上而且没有松开手,“但是,很抱歉,他不在。”
简济宁讶异地扬起眉有些失措,明明Owen昨天的电邮还信誓旦旦地保证明天一定在家等着他的到来。“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我改天再来拜访。”
“不,我想您误会我的意思了,Vincent。”Martin熟练地叫出了简济宁的英文名,仿佛他们已经认识经年一般,“我是说,Owen,已经不在了。”
这一,简济宁听懂了。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呆在当场反应不过来。许久才惊叫道:“这不可能!我们明明昨天还发过邮件!”
“昨天给你发邮件的那个人是我,”Martin诚挚地看着简济宁轻声说道,“事实上,这两年给你发邮件的人一直是我。Owen,两年前就已经不在了。我很抱歉,Vincent。”
简济宁难以置信地望住对方,一瞬间眼里充满了泪水。“这不可能,不可能……”他死命地忍住眼泪,“Owen,Owen他刚刚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儿,他很爱他的妻子,他和他的家人生活地很幸福很快乐,他怎么会死呢?”
“邮件里的那些事,其实都是我的事。Owen他,并没有结婚。我很抱歉,Vincent。”Martin再一道歉。“我的父母都在墓园等你。一直以来,我们都很想见你一面。我想,你也一定很想见见Owen,请跟我来。”
Smith家的家族墓园离他们家的别墅并不太远,简济宁在那里见到了Owen的父母,他们都是很和蔼很慈祥的老人,一见到简济宁便有些局促地向他道歉,希望他能原谅他们一直对他隐瞒Owen已经过世的消息。
简济宁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这对失去儿子的父母居然在向他道歉,在自己儿子的墓碑前向他道歉。他只好转过去看Owen的墓碑,照片上Owen笑容依然灿烂,一头金色的头发似乎仍闪着耀眼的光泽,只是他的生命却已经永远定格在了两年前。简济宁注意到墓碑上刻着的时间,正是Owen离开英国后不久。“Owen!”简济宁忍不住跪了下去,“他是……是意外吗?”
“两年前,他最终没有进教堂。他向我们坦白,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你。然后,他去了加勒比海说要找到一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最漂亮的贝壳向你表白……是潜水意外。”Martin低沉的嗓音轻轻地在简济宁耳边响起,“我想,Owen一定不希望你知道这些事,因此在看到你发给他的邮件后,我没有告诉你事实。因为我们并不认识你,而我又很希望能够了解一下Owen喜欢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这两年一直在冒他的名义跟你联络。这你来美国说要见Owen,因为我的父母也很想见你,所以……我真的很抱歉。”
“Owen,I’m sorry!I’m so sorry!”自两年前学长也离开他的身边就再也没有哭过,告诫自己一切都要自己承担,眼泪再也无用的简济宁终于忍不住扶着Owen的墓碑失声痛哭,除了说“对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还可以为Owen做些什么,他欠Owen的实在太多,一辈子都不可能还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Owen是番外里那个露过一个小脸简济宁的裤下之臣。
至于Owen的大哥,Martin Smith,大家还记得是谁么???

往事

浑浑噩噩地陪两位老人用过午餐聊了一个下午当年与Owen一起创办H?J对冲基金公司的事,最终却是Martin意识到简济宁着实不在状态,Martin很明白,对自己的父母而言Owen的离开固然带给他们极大的伤痛,但时间毕竟是最好的治疗药物,两年过去他们已然从悲痛中走出来;但对简济宁,这种失去朋友的痛楚才刚刚开始,在这样的情绪下的确不适合再勉强他强打精神与自己的家人一起怀念Owen。于是,他借口要回市区理工作顺便把简济宁也带回去。

主人有这样的建议,简济宁自然无有不从,就在房子外等Martin开车过来的时候,简济宁见到了Martin在回信中跟他提过的自己的小女儿。
小女孩长地还没有一株玫瑰高,正在保姆的陪同下在草坪上蹒跚学步,像一只摇摇晃晃的小鸭子。简济宁心思复杂地看着小孩儿,那小粉团也瞪着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着他,那双湛蓝的眼睛跟Owen简直一模一样。简济宁的心头一热,那具带着乳香的软软的小身体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简济宁吓了一跳,急忙弯下腰,伸手把她接住。“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小天使?”简济宁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低声呢喃。
刚从车库开车出来的Martin当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情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沐浴在阳光下,静静地微笑,一个干净纯粹,一个天真无邪,美好地如油画一般让人心生温柔。Martin就这么看着他们,忘了说话,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一松,渐渐消失。
回程的路上,两人很自然地聊了几句,原以为初见面大家都会有些尴尬,却没想到双方对彼此的言谈观点脾性都极为熟悉默契,仿佛已是认识经年的老友一般。想到自己曾冒充Owen跟这个人在网路上通信两年想证明这个人并不值得去爱,Martin又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当初冒充的目的并不光明磊落,但他们确已相识多年却是事实。
“我到了。”简济宁对着Martin微一点头,沉吟了一会才轻声道,“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Martin知道简济宁的那句“谢谢”是指自己帮他解围把他带了出来。目送着简济宁走进酒店,Martin的嘴唇蠕动了半天,最终出声喊住对方:“嗨,Vincent!我想我终于明白我弟弟Owen为什么临死也忘不了你。”在简济宁惊诧地目光下驾车离去,Martin微微呼出一口气渐渐微笑起来,如释重负。他知道,经过两年的了解和今天的见面,自己终于能够原谅这个曾经怨恨、责怪间接害死自己弟弟的“仇人”。

而简济宁,却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在美国的公事本就重,简济宁又为了Owen的旧事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不多时便整个人都憔悴了下去,看起来像是脱了水的干。谢适言见简济宁落落寡欢也着实努力劝慰了几回,只是既然不知内情这劝慰也自然不会有什么效果。直到说得口干舌燥,简济宁仍是蜷在沙发内沉郁不语,谢适言也无奈了,只是坐在简济宁的对面恨恨地瞪住他,大口大口地给自己灌水。谢适言出身草根阶层,实在不明白像简济宁这样的天之骄子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家里有钱有权,自己又有才又貌,事业顺遂,感情……除了跟他的父亲沟通稍有不畅也不见有什么烦心。即便是身边能说上话的朋友少了些,谢适言也只认为那是因为简济宁自己太过清高再加上身份所限,所谓高不胜寒,是他必须为自己的富贵日子所支付的代价,因此总觉得简济宁身上那股说不上来的忧郁多少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虽然当回事,也本着朋友的立场努力关心了,但骨子却仍是有些不屑一顾。
到是简济宁,听谢适言说了几个小时,从国际局势到非洲难民,从天涯何无芳草到孝敬父母是子女应尽的责任,可说是完完全全不着边际天马行空,现在累地坐在桌边直喘气,心里却是微微感动。“我的朋友……不在了,已经两年了。我没有什么,只是……非常地后悔。”望着谢适言惊讶的眼神,简济宁抿抿嘴,将他和Owen的往事娓娓道来。
谢适言是一直都知道简济宁很有,不,应该说是极有魅力的。这一点,只听公司里那些女职员私下聊天的内容就明白了;即便是从他本人这种特殊的角度来看,简济宁的美貌也不是没有市场。只是简济宁对感情一直不开窍行事也循规蹈矩,他自己又已经有了亲密爱人也就渐渐不放在心上,虽然偶尔还是会被对方的一颦一笑震地眼晕。可原来已经搞出人命这么厉害了么?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谢适言强自笑道:“Vincent,这不是你的错。”
“错虽不在我,却不代表我问心无愧。”简济宁却只是摇头。
谢适言完全不理解,“如果你从未刻意误导他、玩弄他、欺骗他,一切都只是他一相情愿,你又何必问心有愧?”
“你不明白的。”简济宁低声说了一句,欲言又止地闭上眼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期待一个永远不会回应的人是何等的绝望,如同自寻死路。当年Owen愤然离开英国,他既然给不了Owen要的爱情就不该再努力争取这个朋友以免误会。可他自己却实在太任性,或许正是那些不断致歉的邮件让Owen误以为他仍有机会,放弃了自己的婚姻,最终却……一个人令另一个人如此以爱他为生活目标,怎么可能会不需要负责?
谢适言只是沉默,隔了一会才握住他的手道:“Vincent,你已经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这就够了。就算、就算Owen捞上了那个贝壳送给你,你也一样会拒绝他,让他伤心。到不如像现在这样,总是抱着个希望……”
简济宁哑然失笑,“怎么能这么说?”想到Owen,眼眶又是一热,他狼狈地举起手盖住眼,低声道,“总是我欠他的……”简济宁并不爱Owen,直到现在。可正是因为不爱,这份愧疚会伴他终生。
谢适言撇撇嘴,颇有些不以为然。但简济宁本人从来都是一个调节气氛的高手,他一皱眉,全世界跟着叹息。这种生离死别阴阳两隔的伤怀仍是多少影响到了谢适言,只听得他低声道:“Vincent,我们谁都控制不了生死。人生在世,有缘则遇,有情则聚,生死别离,或许只是小事。重要的,是在能够尽兴的时候尽了兴。我的父母,都是死于心脏病。爹地过世的那天早上我跟他大吵了一架,其实吵完我就已经后悔了,只是碍于面子不肯认错。却没有想到只是因为一时的犹豫,那句‘对不起’就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说给他听。正是因为这个教训,我告诫自己遇到自己想要的人、珍视的感情就千万不要因为任何理由而轻易放弃,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一时放手会不会就错失了一辈子。所以,在爹地过世后,我跟妈咪的感情反而更好,她去地很安详。而我跟我的……boyfriend,无论他的家人多反对多看不起我,我都不肯放手。Vincent,Owen已经不在了,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对不起他,那么就引以为鉴,以后遇到自己喜欢人一定要坦白点亲口告诉她,不要让自己或者对方成为第二个Owen。”一时冲动向对方出柜谢适言隐隐有些后悔,可刚才见到简济宁自责的模样他又不忍心,勉强笑了笑问,“怎么,知道我是Gay,是不是很意外很难接受?”
简济宁微微摇头,“适言,你很勇敢,一般人很难有你这样的勇气。你的boyfriend能有你这样的男朋友是他的幸运。”
谢适言吃惊地注视着他,许久说不出话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简济宁的不认同甚至是鄙视,可简济宁却说了这么一番话。他看得出简济宁的话全部都是言出肺腑毫无伪饰,于是,再笑了起来。再不是方才强撑的洒脱,而是感动和感叹。“Vincent,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对了,有个问题……”
“什么?”简济宁茫然地仰起头。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谢适言笑着摇头。他原是想问简济宁,既然跟Owen是朋友,应该对彼此很熟悉,何以通信两年都没猜到那人是Owen的大哥冒充的?但是想到这个问题有些敏感,似乎是在暗指简济宁其实并未把Owen这个放在心上,便笑笑地放弃了。无论如何,简济宁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个道理,简氏财务一部小职员谢适言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在美国公干一个多月,总算把任务圆满完成。职员里面最出彩的仍是谢适言,简济宁在行政会议上都尤其夸奖了两句。消息传到财务部,人人都赶着恭喜他前途不可限量,至于是不是出自真心却也难讲。谢适言不理那些,诚心实意地谦虚了两句,派发了礼物又请了上司和几个交好的同事吃饭唱K,到也没有引出什么大风波来。
风声传到简耀东的耳里,他只是微微冷笑,对坐在对面的简济宁道:“八面玲珑,留在财务部到是可惜了。”
简济宁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这是必要的职场社交,爹地说话何必这么不饶人?”
简耀东讶异地扬眉,教训道:“谢适言与你年纪相差不大,可这种左右逢源的手段却胜你太多。你如果不是我的儿子,你觉得仅凭你的专业可以坐到现在的位置么?济宁,要说看人,你还差太远。”
简济宁不悦地皱眉。美国一行,在公事上谢适言的确是凭自己的能力拿的彩头,简济宁从未有任何徇私。至于两个人的私交因为某谈心变得更好,那只能说是意外之喜。因此,于公于私,简济宁都不太乐意简耀东这么评价谢适言。“没法证实的事我不想与人争论。”
听到这种近乎赌气的话,简耀东不禁失笑并不以为忤。简济宁已经成年,在公司的这两年表现也很好,全没有了以前的种种毛病。简耀东也渐渐注意着改了随时责备他的脾气试着放手让他自己做些决定。这个儿子虽然软弱,但对朋友到一向真心,在利益为先的商场上也算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了,只要他不为所愚弄就好。又一想最可能愚弄他的贺承希已经被隔离,而这个谢适言,级数太低根本不堪一击,简耀东也就放下了这回事。“下个月去台湾主持酒店扩建工作的事,你打算派谁?”
简氏在台湾的酒店建于八十年代,到现在设施已经老旧,酒店也需要重新翻修。这件事不大,还轮不到惊动简济宁亲自出马,可也不小,总得要一个主管过去坐镇才好。只是一向主持台湾那边酒店生意的三部主任Lee年纪已经不小,再过两年就该退休了,也是时候考虑给他找个接班人。想到这,简济宁便道:“Lee自是要去的。另外,我打算把谢适言也派去,这他跟我去美国他做地不错,在酒店方面也算有了些经验,可以让他试一下。”
“也好,就照你说的办。”这简耀东到是再没有因为简济宁推荐谢适言有什么不满,一来谢适言在美国的成绩的确是不错,二来用两年的时候提拔一个主任上来也不是他不能接受的。
见到简耀东点头,简济宁也松了口气。无论是作为谢适言的上司也好,还是作为他的朋友也好,他都很乐意给谢适言上位的机会。只是却也理智地明白,如果谢适言得不到爹地的认同,那么他越是提拔谢适言就越是会害了他。现在看到简耀东并不抗拒,简济宁的确是心情大好,不禁暗自庆幸当初咬牙顶住压力无视爹地的命令把谢适言带去了美国。

只是,以为难题已经解决,却怎么都没有料到原来是刚刚开始。听到航空公司传来消息Lee和谢适言所搭乘的从台湾飞回香港的班机遇上气流失事坠毁,简济宁如遭青天霹雳,脸色一下子惨白,嘴唇泛青毫无血色,连呼吸都凝固了。事后无论几回想起这件事都控制不住地手脚发抖全身冷汗,整个人像是死了一回。此时此刻,他想到的不是人员的伤亡、不是公司将要面临的损失、不是随之而来的善后工作,甚至不是跟谢适言坐同一班机的Lee,他能想到的,只是谢适言!“适言,适言在那班飞机上!”简济宁痛苦地低喃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抖着声命令航空公司的同事查登机名单。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却是度秒如年,心里不断想着如果谢适言也跟Owen一样离开他,自己要怎么办?一想到连谢适言也要失去的空虚茫然,简济宁根本无法忍受,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一般。
秘书Amy在边上看到自己的老板汗如雨下,像一只被敲地满是裂痕的玩偶只轻轻一触碰就会变成一堆碎片,急忙扶住他语无伦地劝着:“没事的简先生,没事的!公司会好的,谢先生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没事,他没事的。”简济宁颤抖着应声,心里猛然一紧,这才恍惚着回神。当自己把谢适言的安危放在公司之前……
原来,他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谢适言!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知道自己最近有那么点……
为表歉意,推荐大家一文。
《明》BY:酒徒
个人很喜欢的一篇穿越文,自由、公平,同一片蓝天下直立的人,这才是真正的大同。

往事5

急冲冲地赶到机场迎接乘另一班飞机回香港的Lee一行人,一见到谢适言从出口走出来,简济宁就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用力拥抱他,反而把打头的Lee给晾在了一边。
谢适言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简济宁从来不是这种感情外露的人,他一向冷静理智。谢适言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在这个拥抱中表现出来的热情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朋友、一个兄弟的范畴。
“你没事就好了!”简济宁在谢适言的耳边心有余悸地道,放开他,眼睛却仍热切地盯着他不放。而谢适言的目光却是闪烁不定,仿佛是被吓到了一般刻意躲避着他。简济宁知道,谢适言知道了。
简济宁吸一口气,微笑着放开了对方,心里很清楚现在绝对不是说这件事的好时机,公司的同事们都在看着他们呢。然后,他若无其事地从谢适言以下,每一个同事都拥抱过去,最后才是Lee,一连拥抱了两,总算是把他刚才的惊人举动给圆了回来。
有简氏二公子亲自来机场接人,又是拥抱又是慰问,大家都受宠若惊,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下来。谢适言站在原地看着这场面,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简济宁不愧是简济宁,在简氏作风最稳健的高层,任何时候他都不会出错。
回到公司,大家都有些累,大老板出面安抚了两句,交代给他们所有人一个星期的假便示意他们可以自行回家。谢适言松了口气,把手上的工作交代好,随手收拾了一些文件打算带回家看便走向车库。
简济宁,却已经在车库等着他。
看着简济宁微低着头双手环胸靠在自己的车上,目光宁静。谢适言这一却再没了赏心悦目的感觉,反而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在原地僵了几秒钟,才终于下定决心迎上去。“你找我?”
“从机场回来,你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有些文件你原来都是亲自交给我的,可今天却交给了Amy;我让你留下来,你却迫不及待地要走。适言,你在刻意避开我。”简济宁抬起头看着他从容地说道,语气平静。他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却没有丝毫的责怪。
“什么、什么啊!我只是……”谢适言尴尬地揉着额角,“……我、我,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他低头绕开简济宁,拿出车钥匙。
“适言,我们能谈谈吗?”简济宁一步插到谢适言与车门之间,目光炯炯地望住他。
“公司的事我都交代……”谢适言却根本不敢看简济宁,如挨了烫一般急忙把目光移向另一边。
“你知道不是公司的事。”简济宁立即打断他的话,态度坚定地说着,“你知道我要谈什么。”
谢适言一开始没有出声,隔了一会才低声应道:“Vincent,今天的事是个意外。人在恐慌的时候各种情绪都会被放大,那只是你的错觉。”

“我知道不是。”简济宁沉静地看着他,一点都没有被拒绝的伤心或慌张。仿佛谢适言的回答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就算那是错觉,也只是针对你的错觉。我这一生以来的,第一……”
令人窒息的沉默。被这样一个优秀的简济宁告白,说没有半点的心动,是假的。但谢适言更加清楚他的爱情不在简济宁的身上,抬起头直视着简济宁的眼睛。“我有男朋友的,他在美国,你知道的Vincent。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我们不可能分开。”
“我知道,我愿意跟他公平竞争。”简济宁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地答道,“只要你们还没结婚,你就仍有选择的机会不是吗?”
谢适言呼出一口气,几乎想叫“救命”,他从来都不知道简济宁可以这样地固执和强势,就像……就像一个标准的简家人。“我跟他……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觉得你这么做有意义吗?”
“是你教我的,要珍惜眼前人。有没有意义,做过了才知道。”简济宁虽没谈过恋爱也知道要追到心爱之人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因此到也没急着要谢适言立即接受他。“我只想你知道,我已经开始了。”他退后一步,示意谢适言可以离开。
谢适言哑口无言,最终只是长叹一声,一低头,自顾自地驾车离开。他知道,他已经不得不要认认真真地考虑换工作这件事了。

因为已经有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对于谢适言的逃避简济宁一时到也并不是十分焦躁。航空公司那边因为飞机失事的事让财务部一下子多了很多事要做,简济宁在公司里忙地人仰马翻,几打电话给谢适言都转到了留言信箱,发短信又没有回复,他也就配合地给时间和空间谢适言消化,不多打搅他。
由于对乘客家属的赔偿问题一直达不成协议,简济宁这天又开了一个上午的会,下午还要继续跟Lee商讨台湾那边的工作。简济宁觉得自己都快被压地透不过气来了,只是一想到一个星期的假期已经过,可以马上看到谢适言,心情终是轻松了少许。从会议室回到自己的财务部,简济宁的目光扫了一下整间办公室,果然看到几个跟谢适言一同休假的同事已经回到了工作岗位。简济宁随口跟他们打了招呼就往自己办公室走去,打算趁着Lee没到之间好歹先吃点东西垫垫。整整一个上午,他除了两杯咖啡就再没有任何东西进肚了。忽然办公室另一端的几句话意外地飘进了耳朵。
“怎么会突然说要延假?台湾那边怎么理?”Lee略带抱怨的声音轻轻响起。
“说是美国那边……”Amy低声建议着,“跟简先生谈一下吧。”
听见这话,不知道为什么简济宁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谁要延假?”他转过身望住向他走来的Amy,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是谢适言。”Amy急忙把刚理好的请假单递上去给简济宁过目,“说是美国那边的亲戚有急事请他帮忙,短期内可能没办法回香港。他当时是说要辞职,但我见他手上暂时没有太多的工作,所以就建议他先拿两个月大假。”
Amy的话仿佛是一柄无形的巨斧,将简济宁跟别人劈开了两个空间,声音和影象都变地十分遥远。但是简济宁仍然表现地非常镇静,他点点头,问:“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
“知道了。”简济宁勉强笑了笑,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轻轻地关上门,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好像那门万分脆弱,稍一用力就会化为粉末。
简济宁并没有立即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呆呆地站在门后,手扶在门把手上,盯了那门半天,终于觉得万分疲惫,缓步移向自己座位。随手拿起手机点开谢适言的号码,在通话键上顿住,一会之后又把手机扔到一边。他用手捂住嘴,木然地看着地板,许久,举起两手抵着额头,再没有了动作。
大约是几分钟后,门外响起了几下敲门声。简济宁猛然回神,他知道那一定是Lee在外面,等着向他汇报台湾那边的进展情况。无论感情的事是否如意,工作总要继续。简济宁不禁摇头苦笑,抽出台湾那边的文件。“e in!”
与简济宁轻车熟路地谈完台湾的公事,合上活页夹,Lee迟疑了一会终于道:“简先生,这做完台湾那边的项目,我打算提早退休。”
简济宁讶异地扬起眉,还没追问原因,Lee已经十分不好意思地自行解释起来。
“这的事,要不是因为发现落了一份重要文件在台湾我们折返回去去取,误了一班机,说不定已经……简先生,你说我没担当也好吓破胆也好,但这的事真的给我很大的感慨。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万一搭上了那班机……我太太和我女儿,她们以后要怎么办?钱是赚不完的,要说拼搏,我也5多了,够了。以前答应过家里人,会跟她们移民去加拿大,那里生活比较安逸,福利也好,我觉得应该是时候了。人真的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会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明白。”简济宁了然地拍了拍他的手,“Lee你做事一向稳妥,既然有这想法,必然是经过思熟虑,我不勉强。那么你觉得你离开以后,谁能接任你的工作?”
“可以暂时让三部副主任接手。简先生选的谢适言的确很有能力,多磨练几年一定会是个好帮手。”
“OK,我知道了。”谢适言的话,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简济宁低头苦笑了一下,又诚挚地对Lee道,“但假如Lee你改变主意,我随时都欢迎你回来。”
人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会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么?那么谢适言在生死关头,想到的必然是他的男朋友,所以才会走得那么毫不留恋吧。简济宁把头埋进胳膊里许久不做声。
就在这个时候,简济宁的手机响了起来。随手拿过手机一看,居然是谢适言的来电。
“适言?”简济宁万分惊讶,没有想过他还会打电话给他。
“Vincent,我现在在美国……”
“我知道,Amy已经告诉我了。”简济宁打断他的话,极冷静地道。
谢适言一时张口结舌,简济宁是一手把他带进公司的上司、是他的好朋友,更是曾经向他表白的人,无论于情于理,谢适言要离开香港都应该亲自跟他说一声而不是让任何人转达才对。谢适言知道这件事他自己做错了。“对不起,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我也不会……”谢适言低声道歉。

简济宁却不想听这些,真的事出突然就不会仍有时间打电话回公司辞职。所谓的忙或突然,都不过因为你这个人对他并不是那么重要而已。简济宁可以接受谢适言的拒绝,既然有勇气表白就应当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但却不代表他乐意被谢适言敷衍,他的骄傲还容忍不了这些。“你今天打电话过来有事吗?”简济宁再打断他。
两被简济宁强硬地打断,谢适言已经对自己所求的事没有太大的把握。但他真的已经走投无路,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必须去尝试一下了。“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长久的沉默,谢适言几乎要绝望了,低声道:“如果不方便的话……”
“你要多少?”电话那头,简济宁却忽然开口。
“六十万。”谢适言急忙道,顿了顿又立即补充,“美金。”
简济宁的眉头一皱,他是富家子弟这点钱对他当然不会是天文数字。只是他的钱基本都投资在股票基金上,现金却不多。谢适言要地这么急,还的确是有些困难。而且,简济宁也同样能明白他借钱的目的是绝对跟他的男朋友分不开的。只是尽管如此,简济宁却仍是道:“把你的帐号给我,我今天汇钱给你。”
“谢谢,谢谢你,Vincent。”谢适言顿时松了口气,飞快地报出了自己的帐号。如果简济宁不答应,他就不得不向单家求救,到时候恐怕就要答应跟单竟分开了。
“我们是朋友嘛,别这么说。”简济宁的面上却殊无笑意,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或许都在为谢适言更彻底地离开他做准备。只是如果要乘人之危才能得到一个人的爱情,他不屑。
“Vincent,我这是因为……”却是谢适言反而很不好意思,急着开口想解释他匆忙离开又大笔借钱的原因。
“这些事,你不必告诉我,我只要你没事就好。”简济宁顿了顿,终是忍住了不去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他不想让谢适言觉得他在以钱财要挟。“我还有事要忙……钱打到你的帐户我会打电话给你,如果还有别的事找我帮忙,随时找我,OK?”
“Vincent,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总而言之,谢谢你。”挂断电话,谢适言无奈地叹气,简济宁虽然什么都没说,他也知道简济宁为他做那么多,要的,却绝不是他的一句谢谢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终结谢适言。

往事6

Lee荣休后Rex走马上任,位置还没做热,就因受贿问题被简济宁一手扯了下来,顺便扫掉了几个跟他走得极近的职员,把Lee所在的小组打地半残。在这样的情况下,简济宁再一推荐谢适言接任Lee的位置,没有了份量相当的竞争者,简济宁的大哥简济英也哑了火,谢适言很是顺利地得到了这个职位。
到是谢适言本人一直到走进Lee的那间独立办公室的时候仍有点晕眩。从财务一部坐大办公室的小职员到财务三部拥有独立办公室的主任,主管香港、台湾两地的酒店业务,这条路别的简氏职员可能要走上五年也不一定能到达,可他却只用了短短的一年。
“怎么样,喜欢这间办公室吗?”陪同着谢适言来看新办公室的简济宁如是问着,“我觉得,要把窗帘换一换,还有这个风水球……”他皱了皱眉,笑道,“Lee的品位毕竟是老套了些。”
谢适言闻言眉心不禁一动,想明白了一些事。在简氏每个主任以上行政级别的职员上任之初都会有公司特批的一笔办公室装修费用,尽量让他们在自己最适应的环境里工作,也算是公司福利之一。但几个月前Rex上任的时候简济宁却根本连提都没有提这回事,这间办公室到现在仍是Lee喜欢的风格。换句话说,简济宁可能根本没想过要让Rex坐稳这个位置,可他那时却表现地对Rex礼遇有加,几邀请Rex一同商谈公事?对着简济宁漂亮的笑靥谢适言忽然觉得毛骨悚然,简济宁对自己的优待谢适言不是白痴,不会不懂。可为了他对另一人如此权谋算计,口蜜腹剑?又想到他从美国回来后,简济宁对他去美国和借钱两件事绝口不提,态度一如既往地亲切。恩重难报,如果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他又会怎样的翻脸无情?
谢适言根本不敢想象。
这件事谢适言猜对了一半又猜错了一半。简济宁的确是不喜欢Rex接任Lee的职务,原因却并不是因为谢适言,而是因为他是简济英的人,一向以简济英马首是瞻,这是简济宁无法容忍的。简济宁原本的打算是让谢适言跟在Lee的身边学习两年,两年后顺利接任。只是没想到Lee因为差点搭上失事飞机的事要提早退休,而谢适言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去了美国,别无选择之下这才默认了由Rex继任。但这件事之后谢适言居然从美国回来了,Rex又被查到受贿,简济宁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可以说,谢适言能在错过一机会后再得到这个职务,的确是仰仗简济宁对他的庇荫,但最主要的还是适逢其会。
“Vincent,这我去美国是……”谢适言再一想要解释。想让简济宁知道他跟单竟不可能分开,想让简济宁知道他没有机会。
“不用说。”简济宁却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回来了,这就是答案。其他的,我不需要知道。”对简济宁而言,谢适言肯回来,就说明他仍有机会。至于谢适言跟他的男朋友的感情有多,他根本不在乎,也不想这么自虐地去了解,打击自己。
谢适言无奈叹息,简济宁拒绝了解,就说明他对自己的心意仍没有变。他欠简济宁两情相悦的情、欠简济宁朋友之义的义、甚至还欠简济宁钱,简济宁又是他的顶头上司,谢适言还能怎么做?他只能战战兢兢地继续把财务主任的工作做下去,幻想着有一天简济宁自己能明白过来,或者他能尽快还清那笔钱给简济宁,然后跟单竟远走高飞。
然而两个月后,谢适言忽然意识到原来他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这天,谢适言在办公室里查阅简氏在香港地区酒店的年度帐目,一连看了好几个年度的,却发现香港地区的支出项目总比台湾那边的要高少许,且几乎找不到合理的原因。万般疑惑之下,他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U盘准备把这些帐目带回家慢慢研究,然而当他把U盘插入驱动,居然跳出了一个要求输入密码的界面。谢适言疑惑地促起眉,公司里的U盘是为了方便携带文件而准备的,一般情况下并不要求设置密码,除非是有人把公司资源移作他用而自行设置。只是,如果有人把公司的U盘拿来自用也应该放在自己身边,而不应该出现在谢适言的抽屉里才对。谢适言仔细想了想,意识到这张U盘只可能是Rex留下的。Lee离职的时候有大把时间收拾自己的东西,应该不会有遗漏。而Rex离开公司的时候却是被保安看着收拾东西的,所以他不可能把任何属于公司的财物带走。谢适言本该把这张U盘申请报废,再换一张,可鬼使神差之下,他居然把Rex的名字当作密码给打了进去。
U盘被打开了。
里面出现了一堆谢适言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帐目――简氏在香港的连锁酒店的额外支出项目――贿赂一些政府高官的支出。
“适言,我们可以走了吗?”谢适言正看地满头大汗,简济宁忽然推门走了进来。他是来约谢适言共进晚餐的,只要谢适言不松口,他的追求就不会停止。
听到简济宁的声音,谢适言猛然抬起头,如被当场捉到作弊的小学生,惶恐地望住他说不出话。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简济宁见他神色有异,不禁关切地走上前。
谢适言急忙从座位上跳起来,迎向简济宁,不让他看到显示器上的东西。“没事,我们走吧。”
“手这么冰?真没事?”简济宁松开谢适言的手,探头去看他的办公桌,“很久不见你为工作为难了哦。”
“没有的事!”谢适言飞快地关掉了显示器。如果让简济宁发现他在看的帐目,那么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谢适言很清楚,他个人跟企业比,力量有多渺小,简氏要毁灭他的职业生涯或者直接把他送进监狱都不会是太困难的一件事。想到这,谢适言横下一条心,把简济宁往外推到了门上,“让我为难的是你!”对上简济宁疑惑的眼神,他吸一口气,用力吻了下去。
“适言?”被亲地满面通红的简济宁抚着自己的唇往了反应。
“Vincent,”谢适言勉强自己笑了一下,“我想我们可以试一下……”
事后,谢适言悄悄地把那张U盘带到单家希望能听听他们的意见,寻求帮助。会有这样的决定到并不是因为单家毕竟是自己男朋友单竟的家,而是考虑到在整个香港商界有这个级数跟简氏对着干而谢适言又能接触到他们高层的企业就只有启远。谢适言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直接把那张U盘销毁,当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一来他实在不确定Rex会不会说些什么出来,到时候最后一个有可能接触到这张U盘的人是他自己,即便谢适言再怎么强调自己不知情,恐怕简家也会因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理由把他理掉;二来谢适言不确定简氏贿赂政府高官的行为是不是仍在继续,如果仍在继续,那么作为主管香港酒店财务工作的自己根本不可能逃脱这个责任。从他接任Rex的位置开始,他就已经在这个坑里了,想把自己撇干净,太难。
从单家出来,谢适言捂着额头长长地叹气,自己也分不清走这一步究竟算是好棋还是臭棋。单震洋是愿意帮忙给他解围的,却也同样提了要求,要他拿到更详细的帐目,落在谢适言手上的那张U盘显然并不足以指证简氏。可谢适言手上的这些还不知道Rex怎么弄来的,要他拿到更详细的帐目究竟要从何入手还真是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单震洋给他的画饼着实诱惑,只要办成这件事就可以得到他的认可,竟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回家。有了这个条件,谢适言不努力都不行了。
更有单竟辉见他为难,在旁边冷嘲热讽地道:“简济宁对谁都冷淡的,对你到是不错的。不知道怎么拿,你不会去勾引他吗?你对男人不是一向很有一套吗?”
谢适言被气地死去活来,又有种被揭穿心思的烦躁感,当即反驳道:“你这么在意,莫非你对他有意,被拒绝了?”
单竟辉是从来不屑于跟他多话的,听了这句也只是冷笑了两声,走远了。
语言上占了上峰,事情却仍是要埋头解决。就在谢适言与单家会面后不久,简济宁忽然收紧了财务部中各级领导的权限,一些谢适言以前能轻易看到的帐目现在也需要申请了才能查阅。而简济宁,却已理所当然以他的男朋友自居。
对于简济宁说一点也没有心动是假的,只是他太过理智以至于盖过了他的温柔,让谢适言无法迷惑。记得有一谢适言曾问起过是否考虑过跟自己的家人公开性向,把自己介绍给家人。简济宁当时是这么答他的。
“适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爹地对同性恋的态度,公开,是找死。但我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离开,不受任何人的打扰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只要你点头,我随时都可以放下这里的一切。相信我,无论我们到哪里,于什么环境,我都可以养活你。”
谢适言没有说话,他知道,简济宁根本没有考虑过要正式面对这个问题,他只是在逃避。相比单竟,他差得太远。谢适言永远都不可能为了简济宁而放弃单竟。

而对于简济宁,他一直都在爱情和事业之间不断地选择信任,信任谢适言。Rex被开除,表面的原因是受贿,实际的原因是因为他是商业间谍。在Rex离开后,简耀东开诚布公地告诉了他关于当年在香港投资第一间连锁酒店的所有内幕。
“财务三部有五个主任,这个职务并不算高,但Rex的这个位置主管香港、台湾两地的酒店生意,比其他四个主任都更加敏感。济宁,我们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当简耀东听到简济宁推荐了谢适言之后,当即这么问他,“你是否可以确定谢适言一定可靠?”
“是的。”简济宁不假思索地答道。
然而谢适言走马上任之后的行为却令简济宁不断地怀疑自己的选择的正确性。谢适言开始对香港酒店的旧帐目越来越关注,为了提醒他,简济宁收紧了整个领导层的权限。之后,谢适言开始常常往他的办公室跑,数之多几乎到了引人注目的地步。简济宁反复劝说自己不会有这么愚蠢的商业间谍把事情做得那么明显,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只是因为“爱”,却仍是为某些帐目做了一些特殊的备份,一份似是而非的假帐目。在自己的电脑上做好那些备份,简济宁不断地摇头苦笑,心道:适言,你千万别让我失望。否则,我真不知道要怎么保住你。
而谢适言,却最终让他失望。
在茶水间里给谢适言泡咖啡的时候简济宁接到了一个汽车维修店的电话。
“简先生,上检查之后,我们发现您车子的刹车有点问题,最好尽快送来检修一下。”
“上检查?”简济宁楞了一下,他记得自己的车上送去检查已经是三个月前。
“对,一个星期前,车子是由简先生的下属送来的,您还记得吗?车牌号是……”

“记得,我想起来了。”简济宁急忙打断电话里的客服人员。上个星期是谢适言的车子要检修,用了他的会员卡,说是能有优惠。“OK,我会尽快送过来。”
端起泡好的咖啡走回自己办公室,办公室里却已经不见了谢适言的身影。他的电脑开着,显示器上正是那套他自己做的备份帐目。简济宁一直追到车库,却最终没能留下谢适言,眼睁睁地看着他尽情践踏自己的尊严一番后,绝尘而去。
简济宁一直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两个小时,哭不出也喊不出。那么努力地去爱去信任,原来在别人的眼中都不过是逢场作戏,是可以被利用的愚蠢。还没想到要怎么收拾心情,面对自己的失恋;怎么向自己的爹地简耀东解释他看错了人,请求他的原谅。大哥简济英却走了进来,面色诡异地道:“济宁,谢适言出车祸死了,你知道吗?”
“什么?”简济宁六神无主地惊跳起来,脑中一片空白。如果,当时告诉他车子有问题,适言会不会就不会死?
“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你吗?爹地会相信你吗?”简济英走上前,把他用手机拍到的视频片段给简济宁看。
简济宁的面色一下变得惨白。“不是我……那份帐目是假的,不是我杀了他……”
知道那份帐目是假的简济英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凑到简济宁的耳边,低声道:“谁会相信?”语调暧昧而得意。
没有人会相信!如果警方查到那个汽车维修店打来的电话,他更加不可能说清楚这件事。“你想怎么样?”简济宁侧过头去问他。
“我想怎么样,以后你就知道了。”简济英却傲慢地拍着他的脸颊,大笑着扬长而去。
简济宁抬起头,从对面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杀人犯的脸。惶恐无助,像是多年的那个手无寸铁的孩童。他忍不住紧紧闭上眼睛,谢适言死了,而他,落入地狱。
“哗啦”一声,一只水晶摆设把面前的镜子砸地粉碎。四散的锋刃飞溅而出,他整个人都颠倒了过来,眼前一片鲜红,每一片碎片中都映出了同一张脸。
一张,更苍白绝望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其实有个很困扰我的问题,
如果明知家人一定不会接受,那么,出柜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是伤害家人还是伤害自己呢?
PS:更新晚了那么一点点,抱歉哈。

审问(上)

有白色的光在眼前晃动,耳边隐约传来别人叫自己名字的声响。简济宁努力睁开双眼,面前的数重叠影渐渐汇合成几张人脸。感觉有人用手电筒在自己的眼前来回照了两下,简济宁不适地闭上眼,想把头转过去。不料,竟连这么一个小小地动作都无法办到。全身都没有知觉,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没有着力点。简济宁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废了,耳边却听得那个拿手电筒照他的医生很是兴奋地向等在病房内的简耀东、郑锦慧、简济霆等人信誓旦旦地宣告:“伤者已经清醒,他已经渡过危险期没有生命危险。”
“济宁,”一等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离开病房,简耀东便急忙举步上前,握着简济宁的手欣慰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目光不停地在简济宁的身上来回巡视,仿佛少看一眼这个儿子就会消失一般。
“爹地……”简济宁的眼眶瞬间溢满了泪水,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失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却发觉自己的声音被堵在了喉咙口,根本就出不了声。
“别急,济宁。”简耀东见简济宁似乎想坐起来,急忙伸手摁住他,“你撞伤了头又撞断了几根肋骨,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
简济宁却不愿放弃,拼命挣扎着想出声。简耀东连忙附下身把耳朵凑过去,仔细分辨了半天,才隐约听明白简济宁说的是“Kevin”。简耀东心头一痛,济宁自己都伤成这样了,到现在竟仍记挂着公司的事。相比之下,济英真是太让他失望了。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你放心,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爹地会理,你好好休息。”
有简耀东这么一句保证,简济宁内疚自责的焦躁情绪总算减轻了少许,轻轻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几乎又要昏迷过去。见简济宁这副虚弱的样子,简耀东也实在不忍心再用任何事来打扰到他这个因为心急公事而出车祸的儿子,轻声招呼自己的家人很快退了出去。

病房外,单竟正焦急地等着消息。见到简济霆出来,急忙迎上前:“怎么样?”
“醒了,应该没有大碍。”虽然与简济宁并未有太多的兄弟之情,但见到自己二哥脱离危险简济霆也着实轻松了不少。精神松弛,面上便浮现出倦色。
单竟不是看不出简济霆的疲倦,如果可以自己亲眼去看一看简济宁的情况他也不会在这烦简济霆。偏偏,他办不到!他是离简济宁最近的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可他却连走进这间病房都办不到。
“竟,你也先回去吧。”简耀东见他这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走上前拍拍他的肩,“济宁醒了,就一定会好起来。这几天,你也很累了。等他出院,我让他好好谢谢你这个朋友。”
单竟却只是苦笑,他知道那天济宁为什么会急着要走,他知道济宁为什么会出车祸,他有责任。明知道济宁在意简氏却仍是默许了自己的家人对付简氏,他责无旁贷。陪着简家众人一起离开医院后又独自一人悄悄返回。隔着窗玻璃望着熟睡中的简济宁,额头慢慢地抵在玻璃上,悄声道:“济宁,我想带你走……什么都不要管了,带你走……”
再清醒的时候,精神明显好了很多。简济宁躺在病床上仔细回忆他与谢适言、单竟相的每一个细节、推敲他们曾说过的每一句话,从中互相印证自己的判断。不多时,家里的工人爱姐遵照嘱咐带来了他的笔记本。简济宁从电脑中把那些在沙滩拍的照片调出来,迟疑许久,终是决定发邮件给Martin请他帮忙看一看这些照片是否真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是一个沙盘游戏。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对单竟对感情仍有幻想,而是简济宁很清楚地知道,他再也错不起也输不起。“爱姐,替我告诉医生,就说我很累,除了我爹地,我不想见任何人。”发完邮件,简济宁如是吩咐道。
爱姐了然地点头,与看护一起服侍简济宁躺下,便走出病房再谢绝了单竟进去探望的请求。
女看护几见到单竟等在门外,又屡屡被拒绝见面总有些不忍心。想到这段时间照顾简济宁,感觉他并不是那么难侍侯不讲理,不禁开口劝道:“简先生,您别怪我多嘴。现在这社会,这样的朋友真的已经很难得了。其实朋友之间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仇恨呢?大家见一面,把问题解开,不是比现在这样更好么?”
“朋友?”简济宁却是冷笑连连。我跟他,是朋友吗?你怎么能了解我心里的痛苦?谁能了解?那种如被人摁在水下的愤怒和无力,心像是被撕开了一样,想哭哭不出,想喊喊不出。这个人给了我这么大的屈辱,我却连说都说不出来!“我累了,你出去吧。”
“我给您念书听吧。”看护急忙道,“张医生说了,您休息越久人反而越累,对以后的复健没好,要提提精神。”
简济宁却不愿说话,什么都不关心,只默然地闭上眼睛。看护小姐是个天主教徒,见他这是默许了,便随手抽了一本《传道书》出来在简济宁身边低声朗读。简济宁听到看护念道“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隔了一会却又疲惫地闭上眼,如死了一般毫无生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门外流连徘徊的单竟忽然推门走了进来。
见到单竟出现,简济宁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还能出现自己的眼前?如果不是伤太重没有力气,简济宁几乎想要跳起来亲手杀了他,杀了这个给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羞辱的男人。
可单竟却对此一无所觉,很是平静地对看护小姐说道:“我有些话,要私下跟简先生说。”
看护小姐忐忑地看向简济宁,虽然同情单竟,可她也没忘了究竟谁才是自己的老板。
“你出去吧。”简济宁低声说道。他已经太了解单竟,一直以来,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中,从来都是单竟说一不二,简济宁俯首听命。是他自己纵容了单竟,让单竟把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很多事,都是有因必有果。简济宁近乎恶毒地想着,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自己做得太贱,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搞成这个样子,他自己也有责任。
目送着看护离开病房,单竟快步上前,狠狠搂住了简济宁。“济宁,你没事就好了!”
简济宁徒然瞪大了眼睛。耳边听得单竟赌咒发誓地说“担忧”、说“带你走”,心里却只觉荒谬地可笑。到了今时今日,单竟居然仍天真地以为可以继续用这种谎言欺骗他玩弄他?他简济宁跟单竟,究竟谁更愚蠢?“放开我……”以前觉得温暖的怀抱,现在却只剩下恶心。简济宁盯着单竟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道,“单竟,我简济宁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
单竟吃惊地望住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隔了一会,他才万分疲惫地在简济宁的床边坐下。“济宁,我知道竟辉从你大哥手上购买货运公司股份的事你很生气,甚至会以为我也在其中帮了竟辉大忙。所以你那天才会不等我回来就走,才会心乱如麻地出车祸。我不怪你误会我,我只想让你明白,我真的没有利用你的感情欺骗你。”
简济宁挣扎着从床上半坐起来,看着单竟的眼睛,讥嘲地道:“好,我给你机会解释。听听你,还能怎样言巧语。”
单竟张口结舌,最终只挫败地道:“无论相不相信,竟辉跟你大哥做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简济宁微微眯起眼睛,到现在竟然仍绝口不提谢适言?单竟,你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仍以为我还不知道?
“济宁,”正想地出神,单竟已再一搂住了他,“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难道你对我,连这样一点点的信任都没有吗?”
迟疑许久,简济宁终于一点点地松开了握紧的手指,慢慢地搭上那个正俯身抱住他的男人的肩。单竟,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既然你要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我就陪你演下去。看看最后是谁,一败涂地、俯首称臣!
“济宁,我爱你。”感觉到简济宁的回应的单竟欣喜地说着,再用力抱紧了简济宁,只有抱紧了,心里才觉得安定,才能确定这个人是属于他的,谁都抢不走,老天也不行!
是吗?简济宁冷漠地弯起嘴角。单竟,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恨你!只是刹那间,他的眼底再无感情,刻骨寒意冻彻心肺。
窗外的风轻轻地吹起放在柜子上的书本,上面清楚地写着:人所做的事、连一切隐藏的事、无论是善是恶、神都必审问。

作者有话要说:双方都需要审问自己的内心,现在只是刚刚开始。

审问(下)

Martin的回复比简济宁想象中的来的更快。只在简济宁发邮件过去的第三天一早,Martin已经飞跃半个太平洋带着同样一头雾水的单竟阴着脸直闯进简济宁的病房。
看到这两人同时出现,简济宁的心已是狠狠一沉,挥手让看护离开病房便问道:“Martin,你跟Edwin早就已经认识了,是不是?”
单竟听到简济宁有此一问,面色已是大变,他看了怒气冲冲的Martin一眼,终于道:“Martin,是我在美国学医时的学长。”
简济宁叹了口气,无力地用手遮住眼。对于这种所谓命运的安排,简济宁早已无言以对。半天才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巧?”
“我也觉得很巧!”Martin顾不得跟受伤的简济宁寒暄片刻,就已经从随身携带公文包里抽出一沓照片扔到桌上火冒三丈地开口质问单竟,“为什么Edwin和Vincent你们俩先后向我咨询的沙盘游戏会是同一个案例?而且都说是帮一个朋友做咨询?Edwin,你是医生你应该很清楚,这种情况下的沙盘游戏的参与者,只可以是患者和咨询师两个人。告诉我,你跟Vincent究竟在说谎?你们俩,究竟在那个沙盘游戏中分别扮演了什么角色?”
仿佛是一个霹雳落到了单竟的头上,他的脚下如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地缝,他在往下掉,永无止境。“Martin、济宁……我,我可以解释……”他试图发声,冷汗却已如决堤般涔涔而落,面色惨白与死人无异。
简济宁也听明白Martin 的话了,几乎有种狂笑的冲动。“原来、原来……我明白了,Edwin不是学心理学的,那个沙盘游戏……是Martin你,帮了他的忙。”语调仍是平静,可里面蕴涵的痛楚却又是如此地清晰。
“济宁,我可以解释!”单竟急忙扑过去,抱住摇摇欲坠的简济宁,“我发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解释什么?”见到单竟在自己的面前痛哭流涕,简济宁竟奇异地没有了任何的感觉。连当着Martin的面被人揭穿他曾被这个人如何愚弄的羞耻感都没有了。原来真正极至的痛苦会让人连哭喊的力量都生不出来。“单竟,你好!你真的很好!你做的每件事都非常地漂亮!……我怎么会对你……”他已经放弃自问自责了。
“Vincent,你们?”Martin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从美国飞来的时候以为Edwin只是在Vincent不知情的情况下哄Vincent做了这个沙盘游戏,却怎么都没有料到他们居然已经是这种关系。想到当初帮Edwin给Vincent做心理分析的时候特意提醒过他不要让患者有机会对他产生阳性移情,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在一起的Martin还会不明白吗?怒火如沸腾的熔岩直冲上头顶,在Martin回过神之前,他已经狠狠一拳砸倒了单竟。“Fuck!你还有没有把自己当医生?你的职业道德在哪里?!”
单竟捂着自己受伤的嘴角跪在地上不吭声,面对Martin的质问,他真的无言以对、无颜以对。喘息片刻,单竟膝行向呆坐在病床上的简济宁。“济宁,我发誓,我是真心爱你的……”明明是言出肺腑绝无伪饰,却是如此地苍白无力,语调中的那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无可奈何和空虚茫然再也无法掩饰。
简济宁仍是无声无息地坐着,近乎麻木地看着单竟表演。那一刻他看起来像个静止的玩偶娃娃,灰做的娃娃,脆弱到轻轻一碰,便会分崩离析,碎成一地。早就猜到的结果,除了Martin的出现一切都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他应该能够镇静的,镇静地看着单竟演戏、镇静地配合单竟演戏,可是为什么仍是感觉痛彻心肺?弯下身,死命地捉紧胸前的衣服,简济宁只感觉胸口动过手术的那条刀伤忽然剧烈地刺痛起来,痛地他几乎无法喘息。“竟……”他举起手,轻轻地为他拭去嘴角的血迹,“我曾经,是那么地爱你……自从你、自从你在别墅找到我……”轻轻地从单竟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回,蒙住脸,“你走吧,我以后,不会再见你。”
“济宁,无论我曾经骗过你多少,我对你的爱不是谎言!相信我,不是的!”单竟近乎崩溃地拽着简济宁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松开,“从我们在别墅的那一晚起,我对你一样有感觉,虽然我哄你做了这个沙盘游戏,但是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我发誓,是真的……”
而简济宁,却已经闭上眼睛,再不看他一眼。

指间夹着的烟微微闪着火光,烟雾自烟头袅袅升起,Martin却只是看着那支烟缓慢燃烧,而没有把它送进嘴里。在他的身边,单竟像是一滩烂泥一样抱着头蜷缩在墙角。见到他现在的这个样子,Martin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颓唐地坐在墙角的单竟忽然开口道,语调无比地苍凉。“当初正是因为我在别墅找到了他,才让他从此心里有了我……到后来,无论我怎么对他,他都没有变过。可是,我却利用他对我的好感,哄他做这个沙盘游戏,刺探他的内心……我怎么会,这么卑鄙?”他以手掩面,眼泪却仍是从指缝间不停地掉落,“究竟要怎么做,才可以让一切重头来过?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死,也一定不会伤害他……”
“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Edwin?”想到那些分析报告上描述的让人忧心忡忡的病态心理,极度地缺乏安全感却又轻易被所信任的人掌握摆布,想到病房里见到Vincent的心碎绝望,Martin拽住单竟的衣领,把他给拖了起来,怒吼道,“为什么?……你明知道他是因为喜欢你才信任你,什么都听你的。Edwin,即便你不是医生,我问你怎么忍心这么做?你怎么做得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会搞成这样……对不起……”单竟语无伦地道歉,却不知道除了说“对不起”还能为简济宁做点什么才能补偿。曾经的任性妄为,他以为可以逃过惩罚。原来不是,老天都看着,他一直都看着。
Martin想揍他,可对着这个已经内疚地几乎想一死以谢天下的单竟怎么都无法动手。重重地把人扔回到地上,Martin伸手拉好自己的衣服,凝声道:“你要如何求得Vincent的谅解,我不理。但是作为一个医生,你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无法容忍!Edwin,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如果你还算是个男人,就跟我回美国向医学会交代清楚这件事!”
单竟闻言,猛然抬起头望住Martin,眼神无比地慌乱。如果他跟Martin回去向医学会坦白交代这件事,那么就只有一个下场,被吊销医生执照。可他的这张医生执照,是为了言言才考的。
Martin见单竟犹疑着不作声,心里越发厌恶,不禁冷笑着问:“怎么,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了么?还是你以为,既然没有原告,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逃脱惩罚?”
单竟全身一震,意识到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仍没有勇气站出来承担一切,恐怕济宁对他会更加憎恨,而自己也会更加看不起自己。想到这,他一手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我跟你回美国。但是学长,在去美国之前,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件事,看在……”单竟原想说看在自己当了他这么多年学弟的份上。只是又一想他这个学弟的所为早已让Martin厌恶无比,这话也就再没脸面说出口,最终只道,“就当我求你……”

Martin再出现在医院时,简济宁正在医生的帮助下做复健。简济宁见Martin走上前便挥手示意所有人都离开,给他们俩留下谈话的空间。
不知为什么,Martin一见简济宁摒退旁人的动作就楞了一下。总觉得简济宁举动间的那种漠然的神色和颐使气指的态度与以往的那个温柔可亲的Vincent截然不同。华背景前他的眼神冷峻,眼中寒意虽不是故意为之,却令人不寒而栗。他下意识地清清喉咙,从袋中取出一个首饰盒递给简济宁。“Edwin知道你不想见他,托我把这个带给你。”推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枚戒指。
简济宁从Martin手中取出那枚戒指,对着阳光不断转动着欣赏戒指上镶嵌着的钻石的大小成色。然后,他抬起头对Martin笑了一下,心平气和地问:“送这种东西给我,究竟是他太天真,还是以为我真的那么容易哄呢?”不等Martin回答,简济宁已经变了脸色,狠狠地将那枚戒指摔了出去。
Martin走到墙角,弯腰把那枚戒指拾起来递还给简济宁。“Vincent,我知道他伤得你很。但是,我真的相信Edwin对你是真心的,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他让你来求我?”简济宁似笑非笑地望住Martin,那笑意却传达不到眼底,神色阴鸷森寒,“我给他一个机会,然后呢?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美国也不用去了,继续当他那仁心仁术的大医生,是不是这样?”
“Vincent?”Martin惊叫了一声。
“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谈话的内容?”简济宁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一边扶着栏杆继续艰难地行走,一边轻描淡写地道,“Martin,很多事,从来都是我想不想知道而不是我有没有这本事知道!”
Martin忽然满头冷汗,Vincent知道这件事才三天。这三天来单竟已经颓废地如同去了半条命,可出过车祸身受重伤的Vincent现在却已经有体力进行复健?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简济宁很快走完一个来回,靠在栏杆上看着对方,“Martin,我跟Edwin之间,很多事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觉得我不够爱他,不够伤心?……如果我真的不曾爱过、没有伤心,我不会出车祸,不会差点把命都丢了。”
Martin一惊,这些想法不过他心里一个模糊的影子,可Vincent却已经可以一针见血地把它们指出来。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如鬼神一般,简直让人心悸。“Vincent,恨一个人只会让你痛苦。”Martin语气干涩地劝道,他觉得害怕,如果说车祸是代表自毁,那么仇恨则是自毁之后的反弹。通常情况下,那种杀伤力都是不可估量的,因为患者已经一无所有,无所畏惧。
“痛苦?”简济宁满不在乎地摇头,“Martin,我早就已经身在地狱了。你能特地从美国赶过来说清楚这件事,让单竟为这件事负起责任,我很感激。但是其他的,我希望Martin你不要再插手了,这不是你能过问的。”
“你以为我是为了他?”Martin冲动地走上前,扶住简济宁的双肩嚷道,“我是为了你啊,Vincent!无论你是否愿意,我都已经是你的心理医生了,在这世上或许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心态,我不希望你走错路,不希望你变成……”他顿了一下,才继续低声说道,“攻击性人格、偏执状态,你明白吗?”
“那么,你送这个戒指给我,也是在以我的心理医生的身份么?”简济宁望住Martin,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锐利苛刻。
Martin哑口无言,以朋友的身份为Edwin送这个戒指过来,然后再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劝Vincent原谅Edwin这本就是在强词夺理、强人所难。思索片刻后,Martin把那枚戒指塞进了裤袋里,“OK,我们先不谈这个。Vincent,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没有办法不担心你。”
“心理医生?”简济宁却只是轻蔑地冷笑。
“Vincent!”Martin急忙拖住准备离开的简济宁手,“问题始终存在,不是你回避就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极端压抑下后的剧烈反弹,到时候恐怕连你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我能说出来、只要我能发泄出来,像个女人一样摔东西,又哭又闹就能解决这个问题?所有的痛苦,都不再是痛苦?你这个心理医生就好像导师一样指引我人生的方向?”简济宁微微摇头,“我对以前的心理医生这么说,现在对你也一样这么说,我不需要心理医生帮我做心理按摩,因为那些开解和模拟方案都不过是错觉,跟麻醉剂并无不同。”
Martin 发觉自己以及受不了简济宁的眼神,冷静理智,就好像他从未受过任何的伤害。有些不适地转过眼去,“我承认,我不可能对你有什么实际的帮助,这件事到最后都始终是要靠你自己。如果你放不下……”
“Martin,”简济宁飞快地打断他,“就像你说的,你可能会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一个人,你觉得,我能放下吗?”
“不能。”不但不能,如果他无法自毁,那么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毁灭。
简济宁轻笑着,似乎非常满意Martin的回答,柔声道:“Martin,等这件事了结,有机会的话,我再来美国看你。”只要我还活着。
目送着Martin无奈离去,简济宁在他的背后忽而一笑,阴冷地如同魔鬼在呲牙。心道:Martin,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不过,这不是我跟单竟之间恩怨,这是我跟单竟、谢适言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他们的爱情再珍贵刻又与我何干?我从没错待过他们,从没害过人、做过坏事,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回报?让他们俩一个接一个地欺骗我、利用我!这些年,我如同身在地狱,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我整个人都已经被他们毁了,他们的爱情反到高贵圣洁了。这出车祸我没有死,是我命大。既然老天不让我死,就是要我重新跟他们算清楚这笔帐!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章,两个想法:
第一,不是所有伤害都可以得到谅解。
这个是老生常谈。那么第二,
暴力可以摧毁问题,但不可能解决问题。

缠绕在时光里的所有

从Martin的手中拿到那枚被退回来的戒指,单竟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再找机会去见简济宁一面,只是默默地回家收拾了行李跟Martin一起搭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
虽然缺乏有力的证据和原告证词,但在听证会上,单竟对“是否有利用专业欺骗患者伤害患者利益和健康的行为”、“是否知道自己的所为违反执照医生守则”等关键性问题都以“是”做答,最终的结果单竟仍是被吊销了医生执照,但因为其主动承担责任而被免于起诉。
在等待结果的那一个多星期里,Martin虽然对这个学弟又气又恨可也仍不免担心他一个人呆在酒店会胡思乱想,因此邀请他到自己家暂住。
就在Martin的家里,单竟见到了Martin的弟弟Owen的照片,像一堆鸡蛋中唯一的一只鸭蛋一般被摆在一排油画的中间。照片里,穿着游泳裤的Owen正在加勒比海上玩冲浪,身形矫健、五官刻、活力十足,一头金发如金子般耀眼,笑容灿烂胜过海上朝阳。而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起来却又是那么地温柔缱绻,哪怕只是对着一张照片,单竟都可以轻易感觉到他眼中的情,如海洋般邃。
“我弟弟Owen。”Martin走上台阶,也看向那张照片,“这张照片是Owen在加勒比海渡假时Vincent帮他拍的。”
单竟了然地“啊”了一声,顿时省悟过来,Owen那双情的蓝眼睛其实并不是在看镜头,而是在看拿着相机的那个人。即便这是一张他在冲浪时的抓拍,但Owen的眼睛根本从未从济宁的身上离开。“Martin,”单竟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开口问道,“在你心里,我的所为,是不是特别的讨厌、不可原谅?”
Martin明白单竟的意思,于是,他低沉地笑了起来。“跟我来。”他拍着单竟的肩道,把他引向挂着照片的长廊的对面的房间。
那是一间大书房,房间里的陈设古老而考究,庄重典雅的装修和精致无比的雕饰无声述说着这个家族厚重的历史,明媚的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让半个房间沐浴在阳光里。沉静的木香混在和煦的阳光里,使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眷恋。不远的唱机柜上,有一只老唱机正在低声吟唱,音色温柔而醇厚。
那是一首老歌,Try to remember,单竟很熟悉。记得有一他半夜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济宁就坐在客厅里聚精会神地听这首歌,神情缱绻而哀伤。单竟吓坏了,却第一不再有勇气接近他,只能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口听了一会,直到唱机跳到第二首。Martin走上前关掉唱机,把唱片取出来,“这是我弟弟喜欢的歌,我本来很少听这种流行音乐。”他低声说着,似叹息似自语,“直到后来……慢慢地开始听一点,才发觉其实我也很喜欢。”
有些东西,总是要到失去了才发觉它的可贵。单竟想说这句话,却始终没有开口。他曾经有机会真正接触到济宁的内心,接触到他的过往和哀愁,却因为自己的私心和犹豫而白白错过。就像这首歌,他听见它,却让它匆匆而过,心情浮躁不想理会,也没足够的兴趣去了解它。
“Owen比我小了近十岁,我母亲生下他以后身体不是很好,所以Owen可以说是我一手带大的。他很聪明,可我却不敢说我很了解他……”Martin仍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唱片,渐渐陷入回忆里。“幼子总是会更受疼爱一些,有时候也会很妒忌他。他……总是很受欢迎,无论到哪,不像我……”
单竟忍不住笑起来,他记得学长在大学里的风云史,即便他入学时Martin已经毕业多年,可是他的传说仍在一代又一代的学生中口口相传着。
“我总是要很努力才能让人喜欢我,Owen不同。他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都会有人主动来跟他搭讪,想认识他。”Martin又叹了口气,直直地看向单竟。而在Owen短暂的一生中,只有Vincent才是例外。“那年他从加勒比海渡假回来,兴高采烈地把拍的照片放大挂在外面,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张。……我们全家都不喜欢,觉得不适合,但是后来,他过世以后,再回头来看那张照片,真的拍得很好。油画,永远都不会有那样的效果。”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有很多女朋友,居然还有男朋友。打扮……”Martin有些受不了地皱眉,“怪里怪气的,我看见他就忍不住想骂他。后来他扔下家族生意去了英国,跟Vincent搞了一家H?J基金公司,又任性又不务正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时候在街上看到现在的年轻人穿得很新潮的样子,或者跟家里的会计师谈起生意上的事,我总会第一个想到他……”他突然红了眼,低下头去许久才道,“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他……”
单竟一开始没有说话,很久才自嘲地迸出一句:“济宁的眼光很差劲!”
Martin大笑起来,又说起另一件事。“Owen过世以后,我冒Owen的名义跟Vincent在网路上通了两年信。”在单竟惊异的眼神中,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Owen从未被人拒绝,Vincent是唯一的一个。我很想知道香港,那样一个……喧嚣浮躁缺乏历史底蕴的地方,可以孕育出怎样的人。几年前,我跟他在这里第一见面。用过午餐,我送他回去,他在外面的庭院里等我,就是那……”他把手指向窗外。窗外,有棵需要几个人才能抱起来的百年大树,茂盛的枝桠一直伸到窗口,郁郁葱葱的树荫洒落在草地上。楼下,有几个孩子正在庭院里嬉戏,糯软的童声朦胧而清脆。“我把车子开出来,就看到他……抱着我的女儿,阳光洒在他们俩的身上,是纯金色的。那个场景,怎么都没办法忘记。其实那个时候已经渐渐明白,感情的事,太早或太晚都只会留下遗憾。而看到他才懂得,Owen忘不了他,并不是Vincent的错。”
Martin再度沉默起来,而这一,单竟没有再开口打破这沉默。他把头转向窗外,仿佛是在奢望能够使自己的目光穿越时空,看到多年之前,那个有简济宁在的庭院。
窗外,风吹动高大的树冠,枝条拂过窗前,发出婆娑的沙沙声。
当天下午,单竟收到了医学会发来的吊销他医生执照的决定书。
Martin很是惊讶,他原以为只会禁止单竟执业三到五年的时间,没想到罚竟是如此地严重。又见到单竟本人对这样的结果并无异色,顿时就明白了自己的这个学弟必然没有按他的指点在听证会上为自己辩护,反而是自请加重罚。拍着他的肩,Martin终是忍不住劝道:“回到香港,不要再见Vincent了,这对你跟他都是最好的结局。”
而单竟只是苦笑着摇头,眉宇间尽是情不悔执迷不悟。“Owen做不到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虽然很确定两栋大楼之间的距离绝对符合标准,简济宁却仍是觉得对面的玻璃窗上的反光刺痛了自己的眼睛,有些不适地放下百页窗帘,转身就见到简耀东、Philip、简济霆三个人一起走了进来。简济宁讶异地挑眉,随即又释然,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几个人一起在办公室里坐定,简耀东率先开口道:“事出突然,济宁,你的身体吃得消么?”
“It’s OK!”简济宁平静地点头。这出车祸远比上从楼上摔下去伤重地多,可简济宁却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恢复健康让医生同意他出院。因为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简济宁绝不容许自己的健康状况给自己造成任何的麻烦。

“那么我们言归正传,”简耀东满意地点点头,肃声道,“济宁出车祸之后,Kevin就主动跟我联系,这段时间,我查了北京那边的投资状况,最终中标与我们简氏合作投资货运公司的国内企业是一家名叫捷达的公司。半年前,这家公司在美国上市,目前持有这家公司5%以上股份的最大股东正是启远。换句话说,实际跟我们简氏合作的是启远,而捷达只是个傀儡。”
Philip的眉头一皱,又松开,努力放松气氛道:“即便如此,启远也只是持有了新货运公司3%的股份,仍不足为虑。”
“我已经查过了,济宁出车祸后不久,济英就已经把他手上1%的股份卖给另一家叫速龙的小公司,而这家公司的幕后老板仍然是启远!”简耀东板着脸恼怒地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没有让济英来开这个会的原因。他是姓简的,却出卖简氏,已经没这个资格坐在这里!”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手上有5%、启远手上有%。国内的政策要求,这样重大的投资项目必须有国内的企业参与,爹地,另外两家中标公司的底干净吗?”简济宁轻声问道。
“没有问题。”
“那么,就算启远能够把那两家公司都买到手,他们也不过是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跟我们简氏平起平坐的机会。更何况,启远根本不可能把另两家公司都买到手,因为当地政府不会允许。”简济宁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情况仍不是太糟。
“不……不是5%对%,是5%对5%……”简济霆却忽然面色惨白,颤着声道,“爹地我……爹地,竟……之前跟我说他有兴趣投资那家货运公司……我卖了5%的股份给他!”
简济宁的手一颤,手上抱着的文件“哗啦”一声全掉在了地上,他早该猜到的!这全是他的错!
“混帐!”简耀东勃然大怒,想也不想地就一个巴掌招呼了过去,“你究竟是姓简的还是姓单的?”
而已经被这样的状况吓傻的简济霆却只会喃喃地为自己辩护:“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不知道……我把他当兄弟啊,爹地……”完全忘了躲闪。
“爹地不要!”从自责中醒过神来的简济宁见状急忙挡在简济霆的面前。
于是,那个来势汹汹地巴掌就直接招呼在了简济宁的脸上,直把他打地摔在了地上。简耀东实在是气坏了,来不及震惊一下,又对着傻站着的简济霆抬起了手。
“爹地!”简济宁挣开来搀扶他的Philip,紧紧捉着简耀东的手大声嚷道,“别这样,爹地!这不关济霆的事!不是他的错,不是!”
“你松开!”简耀东充血的眼睛直落在简济宁的身上,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咆哮,“这不是你能管的!”
“爹地!”简济宁却顺势抱着简耀东的腿跪在了他的面前,“这不是济霆的错!是我的错,你明白吗?是我!要不要跟启远合作,当初做这个决定的人是我,公司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责无旁贷。济霆只是信错了一个朋友,而使公司的蒙受了这么大的损失面临这样的危机的罪魁祸首却是我!如果爹地到现在仍要当着我的面打济霆,那我更加无地自容了。”
“二哥……”简济霆茫然地看着跪在自己和简耀东之间的简济宁忽然喊了他一声,又紧紧闭上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而已经发泄了一通怒火的简耀东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弯下腰把简济宁扶到位置上坐好,手指揉着他发烫的脸颊低声道:“你为了这件事出了车祸,如果不是爹地也有疏忽怎么会……算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Philip,让人拿些冰块进来。”简耀东自己心里清楚,刚才那一巴掌他下手不轻。
“我没关系的,爹地。”简济宁却捉着简耀东手急忙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那两家公司,千万不可以再让他们也把股份让给启远。派人跟他们接触,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有意转让,无论什么价,我们简氏都可以接受。还有,这个项目还包括天津和河北两个地方,只要那两边不出错,就算北京让启远得了势,我们简氏也还没有输!”
“跟那两家公司接触的事交给我!”简济霆插口道,“我最近正好在搞这方面的事,容易跟他们说上话。”
简耀东沉吟了一会,道:“我会派人跟进天津和河北的项目……”
“收缩济英的权限,但不要把他调回来,这个时候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拿了冰袋进来的Philip一面把冰袋递给简耀东,一面很自然地提醒道,“启远目前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从时间上算,我们仍然比启远有优势。”
“说得对!”简耀东接过冰袋小心翼翼地贴在简济宁的脸上,凝声道,“就算启远实力雄厚,我们也未必怕了他!”
“爹地……”简济宁吃痛地拧起眉,捉住简耀东帮他做冰敷的手,认真地道,“我要你相信我,给我资金支持,让我狙击启远的股票,逼他们为求自保放弃在国内的计划。”
“照你自己想的去做!”简耀东温和地微笑起来,虽然情况不佳,但只要大家仍斗志昂扬,那么最终的胜负还没有抵定局面。想到那个被济英分出去的财务七部,他又开口建议道,“要不要让Stanley回来帮你?”
“不要。”简济宁想也未想地出口拒绝,“七部目标太大,只怕稍有风吹草动就让人看出问题来。我需要公司的资金支持,但资源方面,我自己可以想办法解决。”
简耀东点点头,微笑着摸摸简济宁的头发,柔声道:“有任何需要,随时跟爹地提。”
看着他们俩父慈子孝的模样,简济霆轻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似乎有些多余。

作者有话要说:Try to remember,The Brothers Four的经典老歌,很温柔。

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找来听一下。

简济宁的抉择

“济霆!”紧张的会议结束后,简济宁低声叫住了简济霆。“能谈谈吗?”
简济霆心烦意乱地转过身望住对方,迟疑了很久终于默默点头。
由于已经到了下午茶时间,两人一起到咖啡厅选了一个僻静的小角落坐定,简济宁安静地看着侍应把他们点好的餐点一道道送上来,并不心急着开口。却是简济霆频频看表,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直到侍应离开,简济宁才说道:“济霆,你跟单家的合作,到此为止吧。”
简济霆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眼神似讥讽似自嘲。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想济霆你应该猜得到为什么大哥会把那1%的股份卖给启远。单家显然不仅是跟你一个人定了那样的协议,你觉得他们还值得信任么?”简济宁却并不为所动,仍是清清楚楚地为他分析局势。
简济霆想到之前有过的几简济宁对他若有似无的提醒,更是满脸通红,急道:“简济宁,你已经赢了,已经占尽上峰了,我跟大哥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还想怎么样?”
“我没有赢,济霆。我没有赢。”简济宁的目光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忧伤。他把头转向窗外,隔了一会才黯然道,“我跟你们一样,都信错了人……”
简济霆只当他是在说决定与启远合作的事,当即冷笑道:“最早这主意是我出的,也是我一力支持的,现在爹地又不在这,二哥何必如此做作?”
简济宁闻言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仿佛是对简济霆的这番话又是失望又觉得理所当然。“济霆,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你二哥。”对于单家,简济宁虽然已经恨之,但对单竟单竟辉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谊却至今仍是欣羡不已。话锋一转,神色已是一贯的矜冷,“不过这不重要。我知道你要什么,我跟大哥之间的恩怨是不死不休,这一,只要你肯乖乖听话,站在我这一边,不要搞什么小动作,我可以把你想要的给你。”他直直地注视着简济霆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简氏主席的位置,你要,我就给你。”
简济霆呆了一下,这已经不是第一简济宁对他说这种话。而他也仍然只回应给他同一个回答:“你觉得我能相信你吗?”
简济宁低头笑了一下,仿佛是一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他从怀里掏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递给简济霆。“我想,没有比我有把柄落在你的手上更能表达我的诚意。”
简济霆疑惑着把手机接过去,只一眼,就已经目瞪口呆。三年前,财务三部主任谢适言盗窃公司帐目最后意外身亡,简济宁因为管理不善被迫留在财务部整整六年不得动弹,原来真正的内幕是这个样子的……
简济宁又缓慢地从袋中取出一张光碟放在桌上,轻轻推到已经看完那段视频难以置信地望住他的简济霆面前。他凑到简济霆的耳边,悄声道:“谢适言,是我杀的。”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地轻,惟恐会吓到自己一般。“这张光碟,就是证据。”
听到这样的秘密,简济霆却已经震惊地全然忘了反应,只是痴痴地看着简济宁,到这时才明白到原来自己从未认真看过他这个二哥一眼。
“只要等我解决了大哥,我就把简氏让给你。如果我反悔,这张光碟足可以让我身败名裂,到时候你就是爹地唯一的选择。”而简济宁却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一副气定神闲模样,从容地全不像是在帮着简济霆算计自己。“与其自己亲身上阵跟一个完全信不过的盟友合作,一个不小心就是全盘皆输;到不如暂且作壁上观,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道理,济霆你不会不懂吧?”
“没想到你跟谢适言……难怪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女朋友……”简济霆终于回过神来,随即便眯起眼一边把玩着那张光碟一边满不在乎地道,“不过这不是我能管的,爹地自然会操心。我只是好奇,这张光碟真的可以置你于死地么?你跟大哥搞成今天这个局面,是不是因为他手上也有同样的一张光碟呢?你既然不忌惮他手上的那一张,更加没道理忌惮我。到时候,大哥输了,你只要能找个女人结婚,爹地未必会愿意相信你真是同性恋,警方也不可能就凭这张光碟证明你杀人。”
简济宁的目光轻轻一颤,低声问道:“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简济霆对不远的侍应招招手,吩咐他拿来了纸笔递给简济宁。“认罪书。要怎么写,二哥不用我这个做弟弟的来教你吧?”注意到简济宁不自觉地收紧了五指,简济霆也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要求的过分,又忐忑又蛮横地道,“当然,你不愿意写我也绝不勉强。今天,我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以后怎么样,我们兄弟三个各凭本事。”
“不必。”简济宁慨然道,顺从地拿起了笔。
眼看着自己的要求将要达成,简济霆又忽然有些不忍,飞快地伸手挡住那白纸,沉声道:“简济宁,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到了今天,你已经赢了八成了!”
“我对大哥赢了八成,那么简氏对启远呢?你告诉我,如果失去简氏,你甘不甘心?如果单家再找你合作,条件开得更可观,你会不会动心?”简济宁坦然地望住简济霆,总结道,“我不想两面开战。”我不想爹地到最后三个儿子一个都保不住。
简济霆无法回答。今天之前,他或许仍可以欺骗自己说,自己并不介意让简济宁当简氏的主席。可经过了今天,简济霆知道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以外的人得到简氏,得到爹地简耀东的全部关注。所以,如果单家在这个时候开出条件,让他有可能从简氏分到一部分的产业,他能不能做到维护简氏的利益不动心,真的没有把握。

“整件事因我而起,如果要连累到爹地连累到简氏,那么我真是罪大恶极了。大哥,我有办法收拾他;但是你……”要你不惹麻烦不被利用,我只能开给你一个你绝对无法拒绝的条件,简氏。简济宁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推开简济霆的手,低下头在纸上落笔。
然而只写到“认罪”这两个字,就有滴水珠溅在纸上,把刚刚写好的字迹浸地一片模糊,简济宁不得不换张纸重新开始写。但却也只写到第二句中的“求爱”二字那张纸便再被溅湿。简济宁不得不放下笔用手蒙住脸吸气,振作了一下精神重头开始,才能把简济霆要的认罪书顺利完成。
“我简济宁现正式认罪,承认谢适言乃本人亲手所杀。我因对他求爱不果又惊闻他商业间谍之身份,不忿为他所欺,故意弄坏谢适言座驾的刹车系统以泄私怨,最终导致谢适言意外身亡。以上所言有当时在停车场所摄视频光碟一张为证。事隔多年,我悔当年之错,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简济宁放下笔,把纸上的内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心中竟是再没了被大哥简济英指为杀人凶手时的急怒惊痛,反而微微有些茫然恍惚,仿佛事实本就是如此。咖啡厅里人影和杯盘碗碟的声响一下子变得极其遥远,耳边只有一个忧伤的女声在低声吟唱着,沉凝地如宿命如谶语。
Love will abide,take things in stride……And time washes clean love’s wounds unseenAnd ……I think it’s gonna hurt me……For a long,long time……
谢适言、单竟,我对你们……我从未拥有你们的爱,所有的只是一段充满背叛的人生。如谜局一样的命运,我身陷旋涡中无法自拔,当拨开所有的迷雾,原来只充斥着谎言和欺骗。早知道最终仍是要承认这个罪名,那么我这三年……真好像一个笑话一样。他地吸了口气,把那张纸递给简济霆。
简济霆却呆呆地看着那张纸,没有伸手去接。眼角触到那张纸上的内容,又有些慌张地避开,抬头望住神色仍显镇静的简济宁,极不是滋味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简济宁见简济霆并没有接的意思,只得把那张纸放回桌上。“有些事,大家立场不同,我说了也没用。这些年,我真的已经很厌倦了……我虽然总是记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但却从没有忘记过我是姓简的。济霆,希望你也不要忘记!”
简济宁起身离去,简济霆却再不急着走。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足以置自己二哥于死地的光碟和认罪书,心里忽然没由来地一阵烦躁。

简济宁没有回家,而是买了鲜去到公墓。时隔三年,这是第一,他来公墓探望谢适言。在谢适言的墓碑前放下鲜,摘下墨镜望住谢适言的那张仍是笑地阳光灿烂的照片,简济宁久久没有出声。
“白玫瑰,你喜欢的。”许久,他才低声说道,“谢适言,我曾经是那么地爱你……可现在却已经完全没有感觉。这些年我一直很不好过,因为你。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你,但是谢谢你,谢谢你让单竟出现……我想我终于可以解脱。……我真的很好奇,你跟单竟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有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我收到消息,单竟被吊销了医生执照。这张执照他是为你考的,又因为我而失去。我应该很得意,可是却发觉我只是越来越恨他。原来你们俩之间所谓至死不渝的爱情,也不过如此。”他缓慢地勾起嘴角嘲讽地一笑,目光瞬间变得酷戾无比,“你死的时候我很伤心,但我想,我送你男朋友来见你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再伤心!”
随手戴上墨镜,遮住自己所有的表情,简济宁扶着墓碑慢慢站起身,不自觉地挺起脊背,绷紧肌肉,俯视着香港的茫茫夜色,那夜色黑沉地一如他最终只能选择与罪恶为伴的人生。再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熟悉的号码。“学长,是我,Vincent。……我在H?J基金公司的那些股份,我现在想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歌曲:
Linda Ronstadt的Long Long Time。
文中所列几句的翻译如下:
爱能容忍,包容一切……时间会洗去爱情看不见的伤痕……我想,那会伤害我,很久很久……
当济宁的“爱”不能使他再继续容忍,那么他的选择就很明显了。
总得来说,那是一首不错的歌,建议大家听一下。

游戏规则(上)

单竟回到香港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仍是没能见到简济宁。别墅简济宁再没有去过,打电话给他自然是永远没人接的,约他见面也总有Amy替他挡驾,邮件、留言、短信又都全部石沉大海。万般无奈之下,单竟甚至把主意打到了简济霆的身上,希望他能出面以公事的名义帮他约简济宁出来见一面。原以为这样出人意料的要求难免会引起简济霆的怀疑,需要他大费唇舌去解释。谁知,简济霆竟是问也不问地满口答应了下来。单竟尚未来得及庆幸自己的好运,第二天就接到了简济霆的电话说是被简济宁安排去国内出差短期内回不来香港,这个忙他是帮不上了。
单竟黔驴技穷。以往,总是简济宁自动缠上他,随叫随到百依百顺,单竟也总是一贯这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样的便利。直到现在,当简济宁如此决绝地退出他的生活,单竟这才发觉他要主动接近简济宁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香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在茫茫人海中遇上某一人,是需要几分运气和缘分的。在失去了由简济宁主动这项优势之后,单竟的运气并不比路上的任何一个陌生人多一分。
就在单竟为见简济宁而苦恼的时候,单竟辉又找上了他。“大哥,最近很忙?”说句心里话,单竟辉对自己大哥和简济宁之前的情事绝无兴趣,但他的好大哥最近的行为实在反常居然连医生执照都被吊销由不得他不过问。“跟简济宁吵架了?”

单竟迟疑了一下,摇头。“没有的事,最近……他忙吧,工作上的事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在以前,几乎每跟简济宁之间有波折,他总要在单竟辉面前折腾一番。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极有可能再也无法挽回,单竟反而什么都不想说了。
单竟辉有些疲倦地捏捏眉心,明明是不想理的,但转念一想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大哥,都因为家里的原因失恋失爱,也的确是有够倒霉的。“听说你上去美国是被吊销了医生执照?……虽然我跟爹地都不喜欢你这个职业,但毕竟念了那么多年的书,不觉得可惜么?”
“那张执照的事……我想我只需要向一个人解释。”单竟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道,“而那个人,绝对不是你。”
单竟如此暴躁,单竟辉却也并不生气,只微微点头了然道:“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简济宁知道我收购了他大哥手上的那一成股份,跟你闹翻了?大哥,你把你们之间的感情看那么重,可在对方的眼里似乎并不比一成股份更值钱。”
“说了半天这才是重点……”单竟苦涩地摇头,扶着单竟辉的膝盖诚挚地道,“竟辉,虽然我失去了从医资格,但我也一样能看出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够不留在医院已经很幸运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不要再搞那么多事了,好吗?”
因病痛折磨而日渐消瘦的单竟辉轻笑着点头,“好,当然好。等天津那边的事务都部署好,我就什么都听大哥的。”
“竟辉!”
“好了,我的好大哥!”单竟还想再劝,单竟辉已经先一步打断他,“在商场上,你真是太天真了,所以……我跟爹地都希望能留给你一个相对比较易于掌控启远。有些事,是我们单家人与生俱来的责任,推脱不得也逃避不了。平心而论,我真的很怀疑简济宁最后究竟能不能跟你在一起,如果他也了解这种责任的话。”把头搁在椅背上沉默许久,单竟辉低声呢喃了一句,“真不知道他看上他什么……”
“你说什么?”被单竟辉的那句“很怀疑简济宁最后究竟能不能跟你在一起”给说地一楞单竟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心里不由地掠过一丝异样地情绪,敏感地觉得说这话的单竟辉与平时看起来似乎有所不同,很……脆弱。
单竟辉却并不容许自己沉溺在这种怅惘低落的情绪中,微笑着摇摇头,“明天晚上利必通银行有个餐会,你替我去吧。”既然大哥你想见简济宁,我这做弟弟的怎么能不给你机会呢?

“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找上门,周Uncle可不能嫌我烦你。”利必通银行餐会,简济宁果然出席,且一到步就成了银行主席周海华的座上客。两人谈笑风生,几乎没有旁人插嘴的余地。
“简氏的二公子,谁敢嫌你烦?更何况你跟承希的交情……”端着香槟酒的周海华朗笑着道。简氏一向是与外资银行合作密切,难得这考虑到本地银行又是在国内投资巨大的货运公司生意,想到这,周海华就笑得更加真诚了,心里连连感叹贺承希够意思。
达成共识的两人都很满意,互相恭维了两句后便各自散去端着酒杯与旁人攀谈起来。只是,简济宁刚走出几步,就已被单竟拦住了去路。
“单先生,好久不见。听说你日前去美国公干,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简济宁微一扬眉,随即便笑了一起,出口完全是得体的社交用语。
“还好。”单竟强笑着应了一句,扯住对方的手腕半拖半拽地把人往角落拉去。“你要在国内的货运公司加大投资?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冒风险?”
大庭广众,简济宁并不想与单竟较劲让旁人围观,虽然不情愿也只得不疾不徐地跟着单竟一路往前走,沿途到也没忘了跟其他商界的朋友点头致意。“怎么,怕我分薄了你们启远手上的股份?回去告诉你弟弟,就凭他手上的那一成想要在简氏的地方做主,还早地很!”
“济宁,用这种方法跟我斗气,你觉得有意义吗?”单竟无奈地道。
“斗气?跟你?”简济宁目光灼灼地望住他,似乎这是他生平第一见到这个叫“单竟”的男人。许久,他忽然嘲讽地一笑,“单竟,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说完,他一振衣袖,扬长而去。
直到餐会结束,单竟再没有第二跟简济宁说上话的机会。远远地看着简济宁以一贯优雅从容的态度跟利必通银行主席周海华道别,坐进车子里,看都不往自己这边看上一眼,单竟从美国回来后积压至今的烦躁终于无法继续压抑。随口吩咐自己的司机先回公司,单竟驾着车一路尾随着简济宁。一直开出了两个街口,注意到路上再没有别的车,他猛打方向盘,把自己的车子直□了简济宁那辆的前面。
“要不要报警,简先生?”简济宁司机见状,有些惊慌地转过头去征询简济宁的意见。
“不用,你先走吧。”简济宁的话音未落,单竟已经跳下车,大步走向他们,拉开车门,把简济宁从里面拖了出来。
“简先生!”司机飞快地从车子里跳下来,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望住他们。
“走。”简济宁只是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直到司机走远,他才不耐烦地转头望住面色铁青的单竟。“我希望你能够有个合理的解释。”
单竟张张口,忽然泄了气,低声道:“济宁,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
“是。”简济宁平静地看着对方,眼神中是毫无感情的冷冽。
“真的不能原谅我吗?”单竟渴望地望住他,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
“不能。”
“济宁,我们那么辛苦才能在一起……”半晌,单竟说。
“却发觉完全不值得。”简济宁厌恶地道。

“济宁,我才做错了这一!”单竟莫名地一阵烦躁。即便是去美国之前,他都以为简济宁应该也许大概可能未必那么绝。他知道自己做得很错,可是简济宁对他用情很,他们不会真的走到无可挽回。只要自己愿意为以前做错的承担责任,济宁,应该会原谅他。
“还不够?是不是要把我扔在手术台上解剖,心肝脾肺肾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才满意?”从车祸之后直到现在,单竟绝口不提谢适言。所以现在,简济宁也不想提。他很清楚现在不能说到这个人,要说,也要等他赢了这局,以胜利者的姿态再说。
这句话,却实实在在地戳到了单竟的痛,“我已经付出代价了,还不行吗?济宁,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现在在一起,我们相爱,难道不比那些更重要?”
“单竟,你以为我们之间还能有爱情吗?”回应他的却是简济宁不屑的问句,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冷静,不再冲动也不再愤怒。“难道说你爱一个人就会让他失尽自尊?那么对不起,我消受不起。以前我喜欢你,我那么喜欢你,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到了现在……你以为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看着目瞪口呆的单竟,简济宁无比畅快地笑了一下,转身去拉车门。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剩下的,商场上见真章吧。
被简济宁讽刺地近乎暴怒的单竟一把扯住了对方,把人狠狠地甩到了自己的车上。怒火灼烧着他的神经,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的时候,话已经冲口而出。“简济宁,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是怎么说的?你说,只要我别丢开你,怎样都行!现在呢?你反悔了?”
话一出口,单竟就意识到这话太伤人了,但是,他已经咽不回去了。
简济宁的脸色瞬间惨白。隔了一会,他推开单竟拽着他衣领的手,向自己的车走去。
“济宁!”单竟呆了一下,在简济宁地背后随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疾步追上去,拉开车门。“济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简济宁两手握着方向盘,短促地叹了口气,失笑。他能说什么?单竟有说错么?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尊严置于别人的脚下,又怎么能怪别人将他的自尊践踏地粉碎?“单竟,以前的事……就当我自甘下贱,我就算欠你再多,也该还清了……”
“济宁,sorry!I’m so sorry!”单竟懊悔地几乎要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是来道歉的来挽回的,结果却让一切更加糟糕。单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简济宁无力地摆摆手,眼神一片苍茫。“你放开!”他用力带上车门,猛踩下油门,车头在单竟的车边擦了一下,决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章,咳咳,哪怕再爱地死去活来,承诺别随便下啊。
否则跟济宁这样,能呕地你飙血。
当然,如单小攻说话不经大脑到这个级数的也很奇葩就是了。

游戏规则(下)

简济宁的生活结束了,而他的麻烦却刚刚开始。时光流逝,一段感情可以成为过去,但是因这段感情而起的习惯却不可能立即被遗忘。约会可以改成工作,礼物可以改成文件,谈心可以改成沉默,那么欲-望呢?源自人类灵魂最原始的欲-望,只能克制而不能消弭。简济宁知道自己缺乏自制力,也不够苍老,即便灵魂枯萎,身体也还在偷偷汲取养分。沉睡的欲-望一旦被唤醒并且成为习惯,要戒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客观地说,简济宁的娱乐并不多,无论是对体育运动还是文艺活动,他的兴趣都不大。跟单竟在一起之后做的最多的就是上床。热爱情浓的时候,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只要有时间就无时无刻腻在一起只觉得是天经地义。现在分开了,当初放纵的恶果就出现了。
下班回家,简济宁只把车子开出了两条街就拐进旁边一条安静的巷子,在街边停下。他绷紧了全身肌肉,攥紧方向盘,头抵着方向盘呼气,感觉自己的脸和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烫。今天会见的一个国内来的客户给他的感觉很像单竟,说话时一样是那么强势和独断,完全不容违逆。简济宁看了眼两腿间,再呼气,克制着自己。想到那人临走时落在自己肩上的大手,厚实而有力,身上止不住地一阵发烫,仿佛有股热流如燃起的火从肩膀一直流窜全身。简济宁忍不住喘息起来,脸涨地通红。一直以来,简济宁早就已经习惯了在紧张的时候找单竟,而公司现在的这个状况,又怎么可能不紧张?神经一直紧绷着,就像是堆满易燃物品的仓库,只要一点火星,轻易被挑起的欲-望立即如火如荼,完全无法控制。车里,简济宁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把车内的冷气开到最大,让体内失控咆哮的欲-望渐渐在皮肤表层凝结成冰冷的汗水,简济宁咬着唇抬起头抹干额上的汗水,注意到街道对面有家小小的成人用品商店的门面。他急忙转过头去,用力踩下油门,如被追赶着逃离。
回家的路上毫无例外地再一被单竟所阻拦,争吵依旧没有结果,被他拽住的手腕却烫地发抖,那滚烫的热量竟然像电流一样掠过他全身。在失态之前,简济宁急忙甩开对方狼狈地逃回家,衣服都不及解开就把自己扔到浴室里冰冷的水柱下。嘴唇冻地发青,可是该火热的依然失控。
单竟一直把车停在离简园不远的小路上,遥遥地望着简济宁的房间。只是这一却与以往几不同,简济宁房间里的灯一直没有亮起。单竟正疑惑,简园的大门忽然打开了,简济宁的车子从里面驶了出来。单竟想也未想地,悄悄尾随而去。
简济宁的车子停在了离简氏公司的对面,单竟以为他这是要回公司加班,正暗暗担心他的身体。简济宁却突然熄了火,沉默地坐在黑暗中不再有动作。借着月光,单竟看到他的脸上有一片亮光一闪。单竟的心狠狠一撞,他完全能感觉到简济宁那种于黑暗中独自流泪的悲怆。而与此同时,那种落鹜孤飞的凄凉和进退无路的绝望,单竟却要再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体会。
几秒钟后,简济宁飞快地擦擦脸,开门下车。夜风一吹,简济宁全身一阵颤栗。他拉起衣服背后的风帽,手插在衣袋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路过公司,却没有进去。再往前,那个方向是香港知名的酒吧街――兰桂坊。

就像在英国求学时那样,走过一个又一个街道,他的周围是喧嚣的人群和牵着手的情侣,而他自己却如一个落单的游魂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这是这世上最华的城市之一,东方之珠,不夜城,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如童话般美好。简济宁心想,无意识地微笑起来。忽然,有一对情侣在他目光所及之的霓虹下热切拥吻在一起,简济宁急忙拉低帽檐,低头躲开。
走进兰桂坊不久,简济宁就被人拽住了胳膊,带着酒气的醉语喷向耳朵。“宝贝,一个人?跟我来……”
简济宁明明可以轻易地甩开他,却心乱如麻,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往一家僻静的Pub走去。
一直尾随着简济宁的单竟见他被人拉进了一家品流复杂的Pub不禁暗骂了一句粗话,也跟着走了进去。
Pub的里面跟外面全然是两种情况,昏暗的灯光下,纠缠在一起的肉-体,充满色-欲的热吻,那淫-乱放纵的情景是他前所未见的。简济宁震惊地张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一阵反胃。
“Vincent,跟我回去。”跟过来的单竟推开缠着简济宁的那个酒鬼,把手搭在简济宁的肩上用力扣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简济宁在心里无声地冷笑了一下,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径直向吧台走去。“一杯Tequila。”
“我请!”有人坐了过来,旁若无人地搂住他的肩,捏着他的肩膀,就好像他什么都没穿。
酒保目示着简济宁,无声地征询他的意见。简济宁却低下头,一句话都不说。
搂住他的男人恰好从侧面看到他因低头这个动作而裸-露在眼前的颈项柔润光洁,青涩饱满心头忍不住一荡。“叫什么名字?以前没见过你。”他不禁放低了声音,搂着他肩的手慢慢地沿着他的身体下滑,落到他的臀后和大腿内侧,放肆地抚摸起来。
“混蛋!”板着脸坐在不远的单竟见状再也忍耐不住,满满一杯Gordon's在空中划着弧线飞了过去砸在那男人的头上。
同在Pub里的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单竟已经跳过去对那胆敢当着他的面染指简济宁的男人拳打脚踢起来。三拳两脚把人打昏,又铁青着脸转向简济宁,狞声道:“跟我走!”
见单竟的目光凶狠,几乎要择人而噬。简济宁的心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捉紧了一般艰难地蠕动着。“你发什么疯,我们已经完了!”
话音未落,狂怒的单竟已经扑了过来,掐住他头颈的动脉微一用力,简济宁立时失去了知觉。

清醒的时候,已经身在别墅的大床上。眼前一片恍惚,胸口也闷闷地发疼,简济宁伸手扶住额头低咳了两声,刚想坐起身,单竟冷怒的嗓音已经在他耳边慢慢响起。
“就这么想要么?”一直坐在床头等着简济宁清醒的单竟没有回头去看他,目光仍落在对面的墙壁上。“我不在,你就这么饥渴?”
简济宁一楞,随即便放声大笑起来。他边笑边咳着道:“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身边永远不会缺男人。单竟,你跟别人并没有区别。你阻止得了我一,阻止不了我二、三!”
单竟翻身压到简济宁的身上,捏紧了拳头却最终只是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在他的耳边。“济宁……”单竟无力地道。
“我们完了,单竟。”简济宁瞪大眼望住他,“结束了。”
“我不允许!”单竟忽然伸出手摁住他的下颚,凝声道,“我说没有结束,你就别想结束!”语毕,嘴唇随之压下来,挟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狂暴地如啃噬一般。
简济宁再柔弱也毕竟不是女人,静谧的房间,两团人影纠缠在一起,像两只互相攻击的野兽。终于,简济宁得空抽出一条胳膊,他曲起肘狠狠地砸在单竟的眼角。“放手!”
“不放!”被砸地偏过头几乎从床上摔下的单竟恶狠狠地吼道。手指碰到被他们挤到床边的枕巾就飞快地抓了过来撕成两条扑向正要从另一边逃下床的简济宁,动作干脆利落地把他的双手绑在一起,又狠狠摔回床上。“你是我的!”咬牙切齿地宣告了所有权,单竟这才顾得上擦一擦自己眼角被撞开的伤口。
简济宁不回答,两个人如对峙着的两头野兽狠狠地瞪着对方。
单竟微微喘过一口气,一翻身,膝盖仍压在简济宁身体的两侧。他从衣服的内侧取出一枚戒指,令道:“把戒指戴上,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简济宁却只是冷着脸把头扭向一边不理他。
“我说,把戒指戴上!”单竟极怒,扯过简济宁的手腕就开始掰他捏地死紧的手指。“你是我的!把戒指戴上!”
“不要!”手指几乎要被扭断的简济宁痛地眼前都蒙上了一层泪水,可他却瞪大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挣扎着从床上半挺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单竟,我不会戴!永远!你听到没有?I say No!”
死一般的寂静。
单竟忽然放开了他,不再有动作,唯独闪烁的目光仍围着他打转。

简济宁慌张地望住他,狼狈地往后缩去。刚跳下床,单竟已经再追了上来,腹部被狠狠地用膝盖顶了一下,背后一压,简济宁立即像一只被取走了电池的玩具“扑通”跪了下去。几个月前刚动过手术的那条刀伤一下子痛地入心入肺,令他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单竟双手抱着面色惨白的简济宁珍而重之地放回到床上,慢斯条理地解开他身上的衣物,“济宁,我说过的,我决定一切!”眸光无限温柔,语气却森冷地近乎残忍。
“……不。”简济宁微弱地呻吟。
单竟却在他的下身简单地润滑了一下,狠狠地冲了进来。
地狱般的痛苦,简济宁全身一阵痉挛,冷汗如决堤一般淌了下来。单竟的每一下抽-插都异常粗暴,地顶进身体,仿佛是要将他从里面撕裂成两半。但是他却没有求饶没有叫喊,双手狠狠绞着床单不作声。唇上流出了血,他却用力瞪大眼睛看着单竟,汗水迷蒙了眼睛,他却仍把眼睛张得大大地,就这么看着单竟。
单竟也沉默地看着他,两人始终一句话都不说,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肉体劈啪的撞击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再清醒,眼前一片狼籍,身上酸痛地如被压路机碾过。单竟仍没有离开,冷着脸坐在床边抽着烟,一言不发。
简济宁也不说话,慢慢地撑起自己就这么赤-裸着身体走进浴室清洗,连外衣也没有披上一件。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做这种无聊的事了。
单竟跟了过去,在简济宁关门之前拿脚卡进了门里。
简济宁抬头望了单竟一眼,触到他的眼神,明白了他这是在担心自己会自杀。于是,又松开手,任由单竟也跟了进来。
把身体清洗干净,站在镜子面前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身上残留的一又青又紫的情-欲痕迹,简济宁忽然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这就是,他自己自讨苦吃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下场。这就是,他当初不要自尊不要脸面死缠着单竟不放的教训。把决定权拱手让人、自尊也弃若鄙履,到了今天你还有什么资格为自己把这个游戏叫停?
“济宁,”单竟很快从房里拿了睡衣进来跟他披上。“我们讲和了,好不好?”他拉着简济宁的手,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我们在一起,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发誓!”
简济宁仍没有回应,木然地看着单竟以无比虔诚的态度把那枚戒指套进他左手无名指。
“济宁,我爱你!”单竟用力拥住他,在他的耳边不断地重复。
简济宁慢慢地闭上眼,盖住眼底的一片冷凝。单竟,这枚戒指我没有本事自己摘下来,那么我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帮我拿下来!
冰冷的月光洒进来,锋利如刃,无情地将房间切割成光明与黑暗两个不同的空间。
单竟在一边,简济宁在另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偷偷贴一点肉渣,风声紧就撤。

脆弱的信任(上)

走到简耀东的办公室的门前,简济宁再一停下脚步,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与简济宁并肩而行的Philip见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济宁,你……”那个动作,好像是结婚人士摸戒指的动作,可是简济宁分明没有结婚。Philip好笑地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你的手没事吧?”
简济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光裸的手指,隔了一会才含糊地道:“没事。”戒指随时可以拿下来,但是有些关系仍然没有改变,仍然需要他努力。简济宁镇定了一下神经,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简耀东正在埋头看文件,见到简济宁和Philip出现便随手把文件摆到一边。简济宁的目光随着那份文件落下,注意到那份文件的封面上并没有按规矩写下任何标题。“什么事?”简耀东开口问道。

简济宁在简耀东的对面坐下,缓声道:“上爹地给我调拨的资金……我想我总要向你汇报一下它的去向。”
虽然心情沉重,简耀东闻言还是笑了起来。“最近启远的股价上上下下很是热闹,公司这边也一直断断续续有资金返还。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你在做什么,有些事你不用说地那么清楚。济宁,你似乎太小心了。”
坐在简济宁身边的Philip只当他是太过拘谨不敢拿大,于是也微笑着应和。“你爹地以后要把整个简氏交给你,有些事你要学着自己拿主意才行啊。不过呢,忙归忙,身体还是要照顾好。济宁,你最近瘦了很多。”
“Philip说的没错,”简耀东跟着点头,目光上下巡视着简济宁,前些日子刚刚养起来的有些圆润的下巴最近又削尖了,身上的衣服也宽大了不少。这个儿子能力是有的,只是身体状况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晚上让爱姐给你再加一餐。”
简济宁原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满是无所谓地嘀咕了一句,“夏天嘛,还是瘦点好。”可听到简耀东说要给他加餐却几乎要跳起来抗议。“还加?爹地我最近这段时间一天要吃五餐,还没算上那些汤汤水水。再加就胖成猪了!”
“真能把你喂成猪就好了!”简耀东失笑,但见简济宁还是很精神的样子,虽然最近这段时间安静了不少,看起来越来越冷淡,可目光却越来越犀利明亮,也就不再究整个问题。“总之,你自己注意就好。别事情没办好,人却垮了。”
“放心吧爹地,我一定不会。”简济宁淡淡一笑,把手上的文件分给简耀东和Philip,“这段时间在股市上的运作只是热身,真正的计划现在才要开始。到上个星期为止,爹地你一共给了我三亿的资金支持,其中的两亿我拿来买了一家投资基金公司5%的股权。你们手上的就是那家基金公司的资料。”
“H?J投资基金公司?”Philip微微皱眉,在脑内搜索着它的资料。“我记得那是一家对冲基金公司,前几年在欧美股市的成绩非常好,后来被恒嘉地产的贺承希收入囊中这才渐渐沉寂了。”
“对。当年那家公司的市值就已经超过十个亿,一年前学长离开恒嘉地产重新启动这家投资基金公司成绩仍然非常好,目前这家公司的市值已经超过2亿。”简济宁随即帮Philip把资料补充完整。
看过这家公司的相关账目,简耀东合上文件道:“你想借这家公司针对启远的股票进行运作?想法是很好,只不过,只有一半的股权你仍然不能做主,况且对于对冲基金你了解多少?”
“不是一半,是全部。”简济宁目光炯炯地看住简耀东,“那另外一半的股权,本来就是我的。”他吸口气,柔声道,“对不起爹地,当年我隐瞒了你。这家公司,本来就是我在英国念书时跟学长一起创办的,成立这家的目的就是要帮他坐稳恒嘉地产主席的位置。”
“那个Vincent?J?当年对英国石油和捷科电子的狙击就是他主持的……”Philip闻言却是真真正正地跳了起来,拿手指着简济宁惊诧万分地嚷道,“难道……济宁,是你?你的英文名就是Vincent,当年你跟贺承希的关系那么好……我们居然都没有想到!”他哭笑不得地看向简耀东,“耀东,有这么个摇钱树在手上,你居然拖了三年才成立财务七部?”
简耀东并不吭声,只是沉默地看着简济宁。在那明亮的笑容里,Philip看见了天下所有男人作为父亲的自豪。
“过去的事了,那个时候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简济宁却并不以为意,只淡淡地解释着他收购那家公司的理由。“用H?J基金公司的名义对启远的股票进行运作,见效快,也不会牵扯上简氏。如果重新成立一家对冲基金公司只需要5万,但H?J的声势是任何一家新公司都取代不了的,它可以帮我节省很多时间。况且,这些年一直是学长在操心这家公司,现在我把它整个拿回来,希望爹地你不要觉得两亿的价格太高。”
简济宁此言一出,连Philip也感觉到了他的见外。同样身为继承人,简济英当初就极把自己当回事,什么事都喜欢自把自为;反而简济宁就极其谨慎,事事请示汇报,让人一点都挑不出错。相较之下,简济英固然是气焰嚣张,可简济宁却也未免太过小心了。
整个气氛沉凝了片刻之后简耀东才继续说道:“你在股市上的能力,爹地再放心不过。只是有一点,你要小心。我们简氏目前跟启远是合作的关系,你现在借H?J的力量对启远的股票进行运作,要小心不要落下把柄,以内幕消息牟取私利。”
“我明白,所以这H?J基金公司的全部股权是在我个人的名下,跟简氏完全没有关系。简氏现在和将来注入H?J基金公司的资金,只是赠送而不是投资。至于数额,我会控制在五亿以内,等事情了结,这笔钱也会返还到简氏。”简济宁满不在乎地笑着,“至于我自己,我自有办法脱身。”
“这么说来,简氏这边也不能派人来帮你了?”Philip皱眉道,“济宁,你一个人能搞定?”
“公司里……”许是意识到了现在说的“公司”不再是简氏一家,简济宁轻轻笑了笑,补充道,“我是说H?J基金公司里,有我用得惯的人手。”
“那就好。”简耀东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把自己刚才看过的文件递给对面的两人,“这是我派人调查的济英现在的经济情况的报告。”
简济宁低头吧那份报告翻了一遍,有些诧异简济英在卖出货运公司的股权得到大笔现金后居然毫无动作,但转念一想又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如果济英真的跟启远合谋的话,不会没有动作。至少……有了大笔资金支持,他大可以跟其他股东讲数让他们支持他当简氏的主席,会不会……是一时糊涂?耀东,要不你把济英叫回来父子俩谈一谈?”Philip有些顾忌地看了简济宁一眼,但最终仍是选择实话实说。
“济宁,你呢?你怎么看?”简耀东却把目光转向了简济宁,他的心里也隐隐怀着点期望的。无论如何,总是做父亲的,宁愿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傻瓜白痴被人利用欺骗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忤逆不孝算计自己。
“大哥,从来不是脑筋糊涂的人。他不是济霆,不会相信所谓捧他上位的鬼话。他现在没有动作,是在等待时机,等着再一出卖简氏的时机。”简济宁轻声说着。“国内的投资是简氏未来的重心,毁了这项投资,简氏也就完了。”
那一刻,Philip真真正正领教了什么叫冷酷。坐在简济宁身边的他无论是皮肤还是精神都能清楚感觉到那种冷,让人不寒而栗。疯魔般地叫嚷抗议诋毁,那只能显示出他的气虚和私心;抽丝剥茧地细致分析,并仍能保持优雅风度,那种彬彬有礼的斩尽杀绝不留余地,才让人感觉到对方的心肠是铁石铸成。那是一种训练有素的职业性的冷血,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冰寒,仿佛是九幽冒出的阴风吹在身上,让人无胆以对。如果说,刚才Philip仍对简济宁的Vincent?J的身份有所质疑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了简济宁就是多年前的那个传奇人物。当年的Vincent?J在股市上最有名的就是那种点名式狙击的运作手法,绝对的冷酷到底。
“我是简家的长子,长子嫡孙,这三十多年来,谁都把我当成简氏的继承人,我自己也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现在爹地你说拿走就拿走,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简济宁猛然睁开眼,目光近乎怨毒地瞪住简耀东,传达出来的恶毒气息让人觉得害怕。“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我情愿毁了简氏,大家一拍两散,也不会便宜了外人!”地呼出一口气,简济宁恢复正常,“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爹地,现在这个时候,小心驶得万年船。”
简耀东凝神看了简济宁良久,终于道:“就照你的意思办。”
Philip在边上看到简耀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急忙站起身,“办公室里还有些事要做,你们聊。”
Philip一走开,简耀东便叹息着道:“在今天之前,我从来不知道H?J基金公司的事。你对你大哥的看法,我也从来不知道居然是这样的;全世界都已经很清楚你才是简氏的继承人,可直到现在你仍然跟简氏的决策权很疏离。济宁,我在想……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是不是我不问,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你永远都不会说?你对爹地,就真的那么有保留吗?”
简济宁有些不适地移开眼睛,低声道:“这些年,我一直在跟大哥一起做事。他在你的面前要保持一个好儿子的形象,可在我这个做弟弟的面前却坦白多了。所以爹地,我比你更了解他。至于H?J基金公司的事,难道爹地你还不明白我不是要隐瞒你,而是那个时候那种情况下,我根本不可能把事情说清楚,而你也绝对不会听我的解释……爹地,别再怀疑我,至少这一!最后一,请你相信我……相信我不会出卖你出卖简氏。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无论现在我在做什么、无论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我永远不会做对不起简氏的事。如果你仍不能信任我,那么我……”简济宁瞬间哽住了,忽然万分地失落无奈,隔了片刻方怅然笑着自问,“就算你真的不信,我又能怎么样?”他推开椅子走了出去,只觉得疲惫不堪。已然被摧毁的信任要重新建立又谈何容易?血缘、能力、功劳,这所有的一切在感情的天平上毫无价值可言,只需一个微小的异动,一个H?J基金公司的出现,就可以让爹地对他脆弱的信任发生动摇。

脆弱的信任(下)

而相较之下,单竟对简济宁的信任却似乎已经到了近乎盲目的地步。下班的时候,单竟辉到他的办公室与他谈及近期启远的股价有所波动的事。
单竟随手翻了翻那些资料就笑了起来。“启远有利好的消息,股价波动不是很正常么?竟辉,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单竟辉也知道自己是太过草木皆兵,只是简济宁既然知道了他收购了简济英手上那一成的货运公司股份,怎么会没有动作?“你最近跟简济宁……没什么吧?”沉吟许久,他终是忍不住用揣测的目光打量了自己大哥半天。
单竟看了眼手表,满面春风地站起身道:“正要去约会,你说有什么?”
“他明明知道我收购了简济英手上的那一成股份,难道就什么都没跟你说?”单竟辉百思不得其解,换了是他自己很应该分手才是。
“这些话就少提两句吧!”单竟无奈地睨了他一眼,“刚跟我闹完,现在还在哄着呢。”
“哦,怎么说?”单竟辉显然对这个话题极有兴致,扯住了单竟不让他离开。
谁知单竟辉的这个问题竟是把单竟问地一愣,仔细想起来,那简济宁车祸的原因显然就应该是为了那一成股份还有那个沙盘游戏。但对这两件事,前者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后者反而是天翻地覆直到最近用了非常手段才把人哄回来。这点点滴滴都可以感觉出简济宁对这段感情有多在意,自己过去实在做地不够。“也没什么吧……”想到这,单竟颇有些羞愧的搔搔头,“吵了两句,无非是各自立场问题。无论如何,他总是简氏的人,你总不能让他不闻不问吧。”
“就只是吵了两句,没有说别的?”单竟辉仍不放心。
“竟辉!”单竟颇为无奈地在他对面坐下,扳着手指跟他分析。“我们跟简氏的合作,航运我们负责、陆运空运他们负责,这么看来合作项目本来就是他们占大头。你心里不放心想在陆运上插只手,维持个相当的局面也是正常的事。济宁心里再气不过,也应该知道如果不是简济英愿意卖,我们也未必能下手买。你现在问那么多,究竟是在怀疑简济宁呢,还是在怀疑我?”
单竟辉被质问地满面通红,许久才呐呐道:“我只是……我,希望大哥你不要忘了自己的立场。”
“如果忘了自己的立场,我不会帮你从简济霆手上买那5%的股份。竟辉,你们做的这些事,我向来就不赞成。只是因为你跟爹地都铁了心,我既然是姓单的,再怎么样也不会给自己家拆台。到今天仍奢望着跟济宁能有个好结果,是我自己贪心不足,结果如何不劳你们费心。如果说我们单家有谁是最不希望简氏、简济宁知道这些算计的,那个人不是你、不是爹地,是我!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他这辈子都不知道,你明白吗?”单竟忿忿地扭过头去看着窗外,原本做这些违心事还要隐瞒自己的爱人就已经让他很不舒服,没想到现在更要小心谨慎唯恐家人误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感觉真的让他感觉很憋屈。
“你不是说要去约会吗?我不浪费你的时间了。”单竟辉从位置上站起来帮单竟拉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单竟地看了自己弟弟一眼,沉默地走了出去。心中竟是无比地寥落,谁能料到他们兄弟俩今天会是这么个局面?没有像贺家、简家一样因争产闹出风波,却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兄弟生疑。有时想想还真是觉得累,心累,想带着济宁离开,万事不理一了百了。

沉着脸来到Pub,正巧看到简济宁跟某个身材火辣的女人碰杯,互相注视着慢慢把自己手上的酒干掉,那气氛到颇有几分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味道。眼见简济宁在自己的面前来这么一出,单竟面上的寒霜更盛,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扯过简济宁的手腕就把人从Pub里拖了出来。而那女的居然很还没有眼色地在他们后面追着喊着让简济宁留电话给她。
简济宁极顺从地被单竟倒拉着往Pub外面去,言笑晏晏地跟那女人说“有缘再见”,礼貌周到,唯一欠缺的就是没有真的留什么电话继续刺激单竟的神经。
“很风光?很得意?很受欢迎?”一出门口,单竟便沉声质问,“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已婚人士?”
“就算我们真的已经登记结婚,我也一样有自己的正常的社交吧?”简济宁满不在乎地应声。
“这是正常社交么?”单竟面色难看地锅底也得叫他舅舅,“那个女人是兰桂坊里出了名的公共汽车,你简济宁是什么身份,需要跟她社交?怕自己连襟兄弟少啊?”
“单竟,慎言!”简济宁却只是微笑,伸手抚摸着他急促起伏的胸口安抚他,“最近你越来越暴躁,说话又这么刻薄,你的绅士风度呢?忘了?”
单竟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简济宁那只戴着戒指的左手,心中一股柔情涌动,不由地放低声,“济宁,这里品流复杂,我不想你有事。”
简济宁冷冷地笑了笑,忽然道:“你早知这里品流复杂,又为什么要带我来?以前我在这等过你那么多你都不担心,现在又担心什么?要出事早出事了。单竟,我很好奇你带你以前的男朋友来过吗?也一样会让他等那么久吗?”有时候根本不需要什么生死关头,究竟是真是假,哪怕只是日常相中的一些小细节就可以看出来。感情,是经不起比较的。明知单竟从一开始就在骗他,却仍是蒙着眼不看不听不想,居然难以自拔到这个地步。现在回头想起来,简济宁只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单竟被简济宁堵得说不出话来,瞪了他半天才改口道:“我带你去吃东西。”
“吃过了。”简济宁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你在美国留学一向习惯高卡路里高热量口味又重,大概从来不知道英国那边的食物从来都是少油清淡。我迁就你一两也就够了,难道还要我迁就你一辈子?”
单竟转过头看着外面往来的车流,许久才道:“济宁,你今天过来就是来跟我吵架的?”
“我挺忙的。”简济宁却仍是冷着脸,慢慢地挣开胳膊,“今天你迟到了一个小时,也怪我没有事先说清楚。单竟,最好不要有下,否则恐怕你就要跟Amy去预约了。”
单竟闻言猛转头瞪住简济宁,心里五味陈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从小到大,单竟向来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有什么争执也多少能维持个表面的和顺客气,面子上能过得去,何尝见识过这样不留情面地数落?喘了几口气,他才觉得胸口的郁结散去些。“济宁,我知道你心里不平,但你现在这样,我难受,难道你就不难受?”
简济宁长叹一声,坦白道:“其实我也挺难受的。……什么时候分开了,大家就都解脱了。”说完,他取出车钥匙向自己的座驾走去。
单竟呆立在一边,拳头捏得死紧,有力无使。他固然可以把人抢了就走,在床上教训地死去活来,然后呢?简济宁还是会像现在这样,问题始终没有解决。又或者,把他逼迫到连闹脾气都不敢,也就清净了。只是这样的话,他单竟跟强盗恶霸又有什么区别了?
正无计可施,简济宁的车子忽然绕了过来,车窗降下,里面的人不情不愿地交代了一句。“我明天去天津公干,大概要一个星期。”
单竟闻言,黯淡的眼神瞬间恢复明亮,原本失落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在天津开完一天的会回到酒店,刚走进酒店大厅,酒店服务生已经指着大厅一角的沙发向简济宁说道:“简先生,您的朋友已经等了您一整天了。”
简济宁顺着服务生指的方向望去,满脸疲惫之色的单竟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脚边放着一只大大的行李箱,看情况应该是一下飞机就赶来了。“谢谢。”简济宁向那个服务生点头致意,向单竟走去。
他在单竟的对面坐下,胳膊压在沙发靠背上,撑着额头静默地看着单竟的睡颜。不可否认,单竟是个极英俊的男人,剑眉星目英气逼人。自己当初是不是也是为色相所迷惑?不管怎么样,单竟你真是一点都没有超出我的预料。他低下头,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无意义的微笑,伸手轻轻去推单竟。“竟?”
单竟迷糊着睁开眼,见到简济宁那熟悉的笑颜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禁也微笑起来。“现在才回来?我都快等成望妻石了!”
“胡说八道什么啊?”简济宁微恼地斜了他一眼,明知故问:“你们启远的人不是要后天才到吗?”
“我想见你嘛。”单竟拖过行李箱往服务台走去,很是随意地问着,“你住哪间房?我订在你隔壁好了。”
“不好,订我楼上吧。大家都方便些。”简济宁随口说道,见单竟并无异议便又转头吩咐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小姐,帮这位先生在11楼开间房。”
放好行李,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晚餐的时候。既然来了天津,似乎就没理由不去尝尝当地的特色小吃。于是两人问清楚了这里的小吃街的具体方位一起走了出去。
可能是听了简济宁的抱怨单竟终于悟了,醍醐灌顶了,这一的约会他再没有专横独断,而是很体贴地照顾到了简济宁的喜好。两人一路走一路吃,倒也其乐融融。回到酒店后上床□更是题中应有之意。
完事后简济宁洗澡换了睡衣回来,从床头柜上拿了单竟的烟点上,手势老练。
单竟极为惊诧,瞪圆了眼睛问:“你以前不抽烟的。”
简济宁吐出一口烟,淡淡地看了单竟一眼道:“我以前也不会跟男人上床。”
单竟在床上跪坐起身从简济宁的指间取出那支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然后从他的背后抱住他。“济宁,你打我一顿吧。”相这么久,还能不明白他的个性吗?有什么事总不会说出来情愿什么都埋在心里自苦的。他握住简济宁的右手,将其合拢成拳。“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行。”
“单竟,就在一年前我仍不能明白学长为什么不肯原谅他的家人,明明他是那么渴望亲情,明明那种不原谅同样也带给他痛苦。但到现在,我真的……再了解不过这种感觉。意难平,就像别人说的,咽不下这口气。要忍气吞声要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谈何容易?我跟他选择了不同的路……”说到这,简济宁便是自嘲地一笑。“但我真的不知道是对是错。也许时间久了,我会渐渐忘了这件事,所有的伤害都会被时间抚平;也许我们早晚会变成一对怨偶。谁知道呢?”
相较简济宁的茫然,单竟却是更加地坚定。只要简济宁愿意选择“原谅”,他就已经赢了一半。“济宁,我会对你好的。”他把简济宁搂进怀里,信誓旦旦。“我知道这种事不能只靠说,我会用行动来证明。你只要用心看、感受。我们会像以前一样,不,比以前更幸福。”
“很晚了,早点睡吧。”简济宁没有回应他任何的承诺,只是这么说着。
在单竟入睡之后,简济宁独自来到露台眺望天空的那弯明月。以前让他觉得恐惧的黑暗现在却使他无比地安心。大概每个到过地狱的人身上都会有魔鬼的烙印,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被消除。他相信单竟,相信单竟今天说的每一句,字字句句都是言出肺腑绝无伪饰。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当一个人曾经用他所有的真诚,所有的真心都换不到回报,反而用阴谋用伎俩轻易的就得到了,你觉得他还会珍惜、会在乎那些东西吗?
低头取出电话拨给远在美国的H?J基金公司的职员。“Tony,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明天,先买启远股票升三个价位暖场。”单震洋单竟都不在香港、单竟辉独木难支,H?J基金公司又实力雄厚影响力巨大,好戏正当开场。
天上的那轮明月仍孤单地挂着,一如千百年来的每一天。她看着所有的一切的轮回,允许他们的发生,也绝不插手他们的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只想说,所有的事真的都是:人在做天在看啊!
于是,我是真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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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北京那边的范例在前,天津的各项协议的拟定明显轻松了很多,大小合约在推杯换盏中行云流水地完成。单竟原担心简济宁的身体未必吃得消这样接二连三的饭局,却仍是低估了简济宁的酒量,即便喝的是白酒,他也场场奉陪到底屹立不倒。反而是他自己三番两被人扛着送回酒店,难得的几全身而退也是有简济宁有意无意替他挡酒的缘故,着实是颜面无光。
单竟被放平在床上想起简济宁,悲哀地发现他酒量比自己高一点、社交比自己得体一点、工作更加是比自己得心应手,心里不禁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滋味很有点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娶到一个赚得比自己多的老婆的五味陈杂。明明饭局上比自己还喝得多,自己回来了就只能看着天板数星星,简济宁却可以神清气爽地洗过澡换过衣服看文件,怎么会差这么多?有些气恼地锤着床,单竟随手抓过一个枕头向坐在桌边的简济宁扔去。
“唔!”被枕头砸到自然是不会痛的,简济宁只是被吓着了。转头看到单竟正一脸懊恼地瞪着他怎么都不肯睡,简济宁不禁好笑地问道,“怎么了?”
“过来。”单竟向他招招手。
简济宁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上的工作,拾起地板上的枕头随手放回到床上。
单竟迫不及待地坐起身,圈住他的腰,下巴搁在简济宁的肩上闷闷地问:“你有什么不会的么?”
简济宁微一挑眉,不太明白这没头没脑地单竟究竟在问什么,但见单竟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模样,他只好试探着应道:“我不会做医生。”
“我现在也已经不是了。”单竟有些黯然。
“我不会生孩子。”
“废话!我也不会!”单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简济宁忽然狡黠地一笑,在单竟的耳边低声道,“我不会上你。”
第一听简济宁说这么□裸的挑逗话语,单竟立刻来了精神,大有笨学生终于开窍的沧桑感慨,当即嬉皮笑脸地问:“你想吗?”说着还张开双手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简济宁眉毛不动,只问:“你愿意吗?”
见简济宁板着脸殊无笑意的模样,单竟一时竟闹不清他究竟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隔了一会才锤着枕头一波三折地喊着:“连调情都比我高杆了……”语音中满是绝望。
“别闹了!”简济宁又气又好笑地推了他一把,站起身,抽了一张唱片出来放。“既然睡不着就听听音乐,我还有工作呢。”
不一会,Clodplay略带忧伤的钢琴声就在房间里缓缓流淌而出。单竟坐在床头看着灯下简济宁专注的侧脸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现在,他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觉得济宁随时会离开他。这种感觉让他惶恐,可却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好她,让他忘记过去。片刻后,他掀被下床,从背后搂住简济宁肩,吸着气道:“济宁,坦白说,我……不喜欢也接受不到……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想我们可以试一下。”
不同的两个人,相同的一句话。简济宁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用力一咬下唇,笑着问:“你是认真的?”
唱片里的那首歌正唱到最后一句,单竟奇异地觉得那句“Oh ooh”很想是野狗被石头打中落荒而逃时的惨叫。妈的,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啊!“我喝醉了!”他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躺在了地板上。
简济宁忍不住轻笑出声,拿脚踢踢他。“起来吧!别耍宝了!”
单竟颇有些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讪笑着道:“忙什么呢?要我帮忙么?”
简济宁心中微微一动,把笔记本的显示器转到他那个方向。“在看股市。”

“哦?我看看。”单竟调出简济宁正在看的几支股票。“咦?你对我们启远的股票有兴趣……”话未说完,他的神情已经渐渐专注,把笔记本整个捧到自己面前,动作熟练地操作起来。
简济宁默默地看了他几分钟,见单竟没有反应也就埋头继续自己其他的工作。简济宁并不担心让单竟看出什么来,甚至隐隐还有些兴奋。况且严格来说,他算得上是单竟在金融投资上的半个师傅。既然要开战,他这个当师傅的哪怕只是出于道义也不能太欺着徒弟。对感情,简济宁或许是一败涂地;但对金融投资,简济宁还是有这份自信和霸气的。
大约是二十分钟后,单竟终于开口道:“济宁,你觉不觉得好像有人在背后操纵我们启远的股票?”
“你自己怎么看?”简济宁撑着头看着单竟,问话的语气和神态跟当初单竟到简氏财务七部工作时跟他讨论公事时一模一样。
“只是感觉……”单竟不太能确定,“可能最近竟辉说得多了,我也有点草木皆兵。”
“感觉?你知道的,金融投资的技术和眼光到极限的时候,的确会有那种一闪而过的直觉,通常都很准。”简济宁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那么,你有没有到这个级数呢?”
单竟失笑,很坦白地摇头。
“那就再看看吧。”简济宁下了结论。
单竟点点头,忽然用手一撑桌面,坐了下去,随手拿起搁在桌面的钢笔,笔尖指着简济宁厉声道:“我虽然没到那个段位,但要骗过我的眼睛,这世上也不多了。是不是你?快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简济宁双手环胸,眼睛从下往上移动,到单竟双眼的位置,固定。“是!”
“真的是你?”单竟的目光瞬间狰狞,又把笔尖往前送了一点,离简济宁的脖子已经不到两公分。
“是!”
“臭小子!”单竟气呼呼地搂过简济宁的脖子,在他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他把钢笔拍回桌面,自己从桌子上跳下来,爬上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用被子蒙住脸,不再出声。心里悲哀地承认,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句话真是太有道理了!
简济宁也不吭声,仍是维持原状坐在位置里正对着窗户。因夜色而模糊的玻璃窗上,一个森冷的笑容一闪而过。就在单竟问话的那一刹那,简济宁竟没有丝毫的慌乱,一种从未有过的冷静狠狠撞击了他,使他不再冲动也不再愤怒,所有的情绪都被完美控制隐藏。当简济宁把心完全关闭起来,他变得理智地不可思议,然后所有事情的发展尽皆在他掌握之中。单竟,我可是实话实说了,信不信,在你。

值得单竟安慰的是,至少简济宁的身体状况真是不如他。没有被酒精摆平的简济宁却在第二天的饭局上被一道麻辣野鸭给搞定。看着简济宁在酒店房间里吐地死去活来,单竟又急又气:“知道自己不能吃辣,为什么还吃?”
“我不知道。”简济宁吐出漱口水,苦笑着接过单竟递来的毛巾。“以前不会这样的。”
单竟一怔,想到简济宁那标准无比的饮食习惯。“那怎么会……”
已经吐完胃里存货的简济宁白着脸躺回床上去,“可能是那手术的关系吧。医生好像说过会有点影响。”
“好像?”单竟的心被揪紧了,他走上前把人从床上拖起来。“济宁,我送你去医院,或者让我看看……”
“什么让你看看?”简济宁却忽然变了脸色,他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狠狠地盯住单竟,“你已经不是医生了,还想看什么?”
单竟不知所措地望住他,半天才呐呐道:“济宁,我只是关心你,没别的意思……”他伸出手想去探简济宁的额头,“你是不是不舒服?”
谁知手指还没碰到对方,简济宁已经一拳砸了过来。“别碰我!”他反感地吼出声,眉宇间满是厌恶,完全无法掩饰。
单竟猝不及防地被打了个正着,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去。
整个房间忽然安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的和打人的都不再出声,同时意识到因为这一拳,这段时间以来刻意维持的一个“和平”局面已经被打破,彼此都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单竟跪在地板上,双手撑着地,低着头微微喘息,感觉到嘴角有点痒,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血腥的味道满满地渗进嘴里。“这才是真实的……”他混乱地喘着气,“是你一直想做的,也是我,是我一直在等待的。”单竟扶着床慢慢爬起身,坐到简济宁的对面。“济宁,你从来没有忘记。”
“我做不到……”简济宁挫败地闭上了眼睛。
“是我的错。”单竟笑了一下,无比地苦涩。“这段时间,你对我越是顺从,我反而越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简济宁总是很小心翼翼,绝对不会容许他每晚都睡在自己的房间;以前的简济宁听到太露骨的调情话都会皱眉,绝对不会自己主动去说;以前的简济宁在床第之间总是羞涩,绝对不会对各种体位都跃跃欲试。这些,本来应该是他自己一直期待的简济宁,可真正得到,才发觉,那不是他想要的。
简济宁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我可以强迫你重新跟我在一起,但我控制不了你心里想些什么,你忘不了就是忘不了。破镜重圆,听起来很好,但是,还是不同了。虽然是同样的东西,同一份感情,但这其中还是不同了。”单竟呆呆地望住简济宁,觉得整个人都垮了下来,肩膀都塌了。“济宁,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我们是不是,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简济宁沉默地看着单竟,这是第一,单竟给他一个姿态,他在为他们之间的问题而思考、感觉苦恼、寻求出路。只是,单竟,你真的不觉得,已经太迟了么?
“你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对你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怎么可能要求你再用原来的心态对我?”单竟苦笑着,似安慰他又似安慰自己。“你仍在我身边,就已经是我的运气了。你好好休息。”他帮简济宁盖上被子,走了出去。
晚上的时候,简济宁被剧烈的胃痛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单竟冒着大雨亲自去买了胃药回来,完全忘了room service 这回事。只是药送到简济宁的嘴边,他却不肯吃,默不作声地看着单竟。
“济宁,相信我,就这一!”单竟苦苦哀求,语音几要破碎地带出泣声。“我不想你像竟辉那样……”
简济宁的眼眶一红,默默地拿起那粒药丸吞了下去。一直以来,单竟是他在绝望之境的救命稻草、是他求而不得的那块椰丝蛋糕、是他心中的感情圣地,他像一个孤注一掷的病态赌徒一样被眼前的好牌所蒙蔽,把自己的所有都投了下去,直到开牌才发觉,原来那张底牌竟然是最小的那一张。他以为他们之间会有永远,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他们之间的永远竟是如此地让人无言以对。
看着简济宁吞下药丸的单竟却欣喜万分地狠狠拥住他,捉着简济宁的手在布满水汽的玻璃窗上画下“I ? U”的字样。在简济宁的耳边反复说着:“ I love you!再给我一机会,济宁,I love you。”
简济宁仍没有回应,只是瞪大眼看着那句英文。玻璃窗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两人手指划下的痕迹慢慢滚落,像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听的那首歌:
Cold play 的The Scientist,同样是首很忧伤的歌。
还不错,值得一听。

Vincent•J的出手

将天津的前期事务置妥当回港后不久,简济宁正式把Tony请来公司引荐给了简耀东和Philip。看着Tony交上来的这一个月内H?J基金公司辉煌的战绩,原本不甚放心把大笔资金交给公司以外的人运作简耀东和Philip也不得不承认H?J基金公司的确藏龙卧虎。
到是Tony本人年纪虽轻却也并不居功自傲,笑着说:“这我跟在简先生身边也着实学了不少。只是简先生,现在我们把启远的股票炒得这么热公司的意图恐怕瞒不了太久。”
简济宁点点头,认可了Tony的说法。短置能够利用淡市赚大钱,只是风险高企,且需要操作人极精准的眼光和稳定的出手,并不是一般投资人能玩转的。而这,恰恰是简济宁的拿手好戏。这个月内,他三安排Tony出手大量抛空启远的股票,由于金融危机后市场企淡,中小股民对股市的崩盘始终怀有恐慌,因此一看到有大户抛盘即会跟进,启远的股票随之下跌,而H?J基金就趁启远股价下跌的时候再将股票买回来平仓赚取差价。单竟辉不是长于股市运作的人,每每启远的股价有超出控制范围的波动几乎都会动用公司资金稳定局面,而这就给了简济宁一而再再而三动手的机会。只是即便单竟辉再不通股市,也还有单震洋在有单竟在有启远其他有经验的主管在,H?J基金公司近期太过活跃,被人盯上只怕就在须臾之间了。想到这,简济宁忽然抬头对简耀东和Philip两人笑了笑,说:“爹地、Uncle,准备功夫都已经差不多了,我打算在两个月内解决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Philip仔细想了想,向简耀东汇报说:“济英那边济霆已经渐渐稳定局面,天津的事务一直在你手上,各方的补充资金也已尽数到位,简氏这边已经没有问题。”
简耀东了然地点头,问简济宁:“有把握么?准备怎么开始?”
“爹地你放心。”简济宁微微而笑,转头吩咐Tony,“Tony,在正式出手前,帮我查清楚单竟辉目前的身体状况,只要拿到他的病历单,我立即会以Vincent?J的名义对启远点名。”
H?J对冲基金公司的老板Vincent?J最出名的点名式攻击手法,多年前,这曾经是整个欧美金融市场的噩梦。因为跟他交手就意味着要承受的不仅仅是投资上的失利,更是精神上的折磨,无论你怎么运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像是孙猴子在如来佛的五指之间。他甚至会在点名之时就清楚地说明他将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做什么操作达到什么目的,而你,即便是知道了他的全盘计划也依旧是他的手下败将没有丝毫反击的能力,只能按部就班地按照他的计划走他给你规划好的道路迎接避无可避的失败。自从被自己的老板贺承希点名来协助Vincent?J,Tony其实一直期待着他真正出手,就像贺承希说的: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永远都不会明白到一个人可以把各方之“势”转借、运用、设计到什么地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金融投资运作,而是一场完美的艺术。只是,听到简济宁说要调查单竟辉的身体情况,Tony却猛地坐直了身体:“简先生,金融运作用到这种手段是不是……”
听到Tony的反对意见本在简济宁的预料之中,学长的属下大都跟学长一个样,即便是对其他公司产业进行绞杀式的狙击一切手段都仍是一派风光霁月,所谓阴谋算计鬼蜮伎俩是从来都是不屑一顾。而他简济宁则不同,早在成立H?J基金公司的时候,他Vincent?J的手段就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只要不触犯法律,Vincent?J对一切手腕都能接受。“Tony,”简济宁看了他一眼,如是开始,“你在H?J基金公司并不是成绩最好的操盘手,可是我向学长要求让他找个人帮我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向我推荐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除了操盘手更是调查员。”Tony羞愧地低下头,简济宁在要求他承担他本职工作之内的事务,无论如何他都是不应该推脱的。只是一想到他从出道起就一直崇拜的Vincent?J或许会用上这种比较……卑鄙的手段来取得胜利,他心里仍不是很舒服。明明事情可以更简单地解决,只是需要多点时间而已。他不明白为什么简济宁会情愿让自己的履历蒙上污点都不愿多点耐心,他从来不是那种人。
而Tony能想到的简济宁自然不会想不到,他只是无法对他和单竟之间的悖德关系继续忍受下去罢了。至于污点什么的,难道他不是早已经在罪恶的泥潭里打滚了么?“我知道你不赞同,但这是命令。你可以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同时汇报给你老板,这个我不会阻止。”
Tony抬头看了简济宁一会,迟疑片刻后终于语气期艾态度又无比坚持地道:“对不起,简先生。”
简济宁却并不在意他的冒犯,只是微笑着望住办公桌对面的那两个人:“爹地和Uncle还有什么需要补充么?”

简耀东感慨地摇摇头,示意Tony先行离开。仅从简济宁今天的表现,他已经明白这个曾经让他最为担心的儿子已经成长起来。不需要争论,不需要渲染,不需要造势,不需要烘托,他已经拥有了真真正正的强者所必须的定力和坚持。“济宁,其他的事爹地都不担心。你很好,一直都很好。只是虽然你这是以H?J基金公司老板的身份出的手,但你原来的身份,我简耀东的儿子、简氏的特别行政助理,这一点不会改变。闹太大的话,会不会……”
“利用内幕消息牟取私利,经济犯罪?”听到简耀东再一提起这个话题简济宁温柔地笑了起来,他知道简耀东是真心在关怀他的。这一笑竟大大改变了他最近一贯冷淡的气质,虽然目光仍显犀利苛刻,至少气度还是变地和煦起来。“我知道怎么解决,爹地。”只是说完这句,他就再无意解释什么,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
坐在一边的Philip也只是看着简济宁默不作声,自从简济宁挑明了他跟H?J基金公司的关系,一切针对启远的股市运作他都不再事先知会任何人,而仅仅只是在做出决定和成绩之后才把结果告知他们。虽说简济宁一向不爱夸夸其谈的个性很得他青眼,而且所谓沉默是男人的气度,内敛是男人的风度,他这样的置更能让人觉得他的确是在埋头干实事的人。只是不知为什么,现在看着简济宁说“知道怎么解决”,Philip的心里还是一阵没由来的恐慌。于是,他问:“济宁,究竟你要单竟辉的病历……”
简济宁睨了他一眼,卖起了关子:“这个嘛,等我掌握了切实的情况一定对Uncle和盘托出。”
看着他有些顽皮的样子,Philip也不禁好笑的摇头,心说:所谓最可怕的不是无知,而是弄懂了以后干起坏事来无坚不摧。事实果然如此啊!但无论如何,至少刚才的担忧的确是消散了不少,简济宁如此轻松适意,想来也是胜券在握了吧。

不得不承认,贺承希调-教手下的确很有他的一套,短短的一个星期,Tony就带来了简济宁要的答案。单竟辉在半年前被证实胃癌复发,在第一因胃癌动手术后的五年内复发,几乎已经可以证实这个人已经是必死无疑。医生建议单竟辉进行放射疗法,单竟辉拒绝了,他选择了最保守的药物治疗。而从他用药的情况看,治疗癌症类的特效药正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镇定剂和止痛药。――单竟辉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简济宁并不开口说话,只是用半透明的修长手指轻敲了两下那份病历报告,然后把它推到了简耀东的面前。
绝好的机会!简耀东看过这份报告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这个想法。“你打算怎么运作?”他抬起头问简济宁。
“我刚收到消息,单竟已经从天津回来正式接手管理启远的股票。这我点名,对手就是单竟。”简济宁语气阴鸷地道,每个字都冻人心骨。
“单竟不是你的对手,等他输过几回单竟辉必然要出马给自己大哥补票。到时候只要把这份病历报告抛出去,全世界都知道单竟辉的位置已经坐不久而单竟又没有这个能力接棒。这场仗,兵不血刃就可以稳操胜券。”
“不错。”简济宁冷酷的眼神直如碧水寒潭般吸尽一切世间温暖。
在简耀东轻松爽朗的大笑中,简济宁慢斯条理地把自己的辞呈推了过去。
简耀东接过那份辞呈就是一愣,许久才道:“济宁,人人都知道你是简氏的人,这么做是不是多余了些?”
“对一个公司最重要的是声誉。这我们弄垮了启远,有眼睛有脑子的都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一些表面工夫还是要做一做的。否则,以后谁还敢跟我们简氏合作呢?”简济宁顿了一下,轻笑着补充,“况且,无论我在不在简氏任职,我永远都是爹地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爹地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简耀东说不出话来,只是无言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儿子。他那样的让人捉摸不透,所作所为表现出来的实力甚至令人心悸。他不说话,他惯于沉默,你甚至不知道他下一步的反应会如何,可是你看了他的反应后只会更加无言感动。“好,这份辞呈爹地收下了。”他点点头,坚定地道,“但是济宁你记住,简氏,真正的继承人永远都是你。”
“为避嫌疑,我今天起暂时搬到别墅去住。爹地你派几个保镖保护我吧,我不想被无谓的人骚扰。等这件事解决,爹地,开诚布公地跟大哥和济霆谈一谈吧。父子缘分,有今生没来世,哪来什么隔夜仇呢?”想到自己居然会说这种话,简济宁都不免觉得自己坦诚地过于虚伪。他是言出肺腑,句句真心,只是事后又会有多少人相信他的真心?原以为经历太多,自己的心肠早已磨地冷硬如铁石,可事到临头,镇静如他,果敢如他,大大的弱点暴露人前――面对感情的无所适从,始终没有改变。“爹地,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是你的儿子。”临走前,简济宁微笑着最后说道。不后悔是你的儿子,所以一切的委屈,无怨无恨;一切的承担,心甘情愿。
三天后的周一,恒生指数开盘当天,自七年前卖盘给恒嘉地产贺承希的H?J对冲基金老板Vincent?J携重新收购回来的H?J对冲基金公司正式回归。七年后的第一出手,即宣布点名狙击香港启远航运,预计两周内使启远航运股票大跌5%,一个月内启远航运申请破产保护。
市场由此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启远航运总经理单竟的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呼呼!
这章卡地好艰难~~~

All in

而此时此刻,整个启远航运上下都在寻找他们的总经理单竟的踪影。当单竟辉问明单竟的秘书,知道他是在得知了简氏的特别行政助理简济宁递交了辞呈离开简氏的消息后才离开的公司,单竟辉起先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冷笑。下一秒,他暴怒地掀翻了整张桌子,吩咐惴惴不安站在自己身边的几个特别助理:“不论用什么方法,带他回来!”

单竟的确是在找简济宁,上天入地地找,只是简济宁就好像是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了一般,再无踪迹。单竟早已从学长Martin那得知了简济宁Vincent?J的身份,只是他从未想过居然会有那么一天,简济宁会用这个“可怕”的身份直接向他向启远宣战。在办公室里收到了简济宁离开简氏的消息以及简济宁发来的邮件,单竟就再也坐不住,非得见他一面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在天津的时候仍是好好的,一回到香港,不过是两个星期,一切都天翻地覆。只是再失去简济宁的踪迹单竟已经束手无策,他感到自己仿佛是又回到了不久之前,简济宁跟自己闹着要分手的那个时候,简济宁轻易消失,而他却无计可施。这一,简济宁消失地比上一更加彻底,而他却甚至不清楚简济宁的消失究竟是被迫还是自愿。简氏上下都对简济宁的行踪讳莫如;简园的爱姐说简济宁自从三天前递了辞呈就已经已经搬出了简园。万般无奈之下,单竟再来到了简济宁的别墅打算守株待兔,却惊异地发现别墅的大门再换了密码,并且别墅的外面站着好几个保镖。难道又被他爹地给看管起来了?那么这以Vincent?J的名义出手狙击启远的或许并不是济宁?这个想法令单竟兴奋,他想硬闯,结果很自然地被拦了下来。
好在单竟对别墅很熟悉,他很快绕到了别墅的另一头――正对着美丽海景的别墅露台。简济宁果然在那,单竟看到他穿着便装夹克手里握着一只酒杯靠在露台的围栏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海边,目光迷离神色苍茫。海风掀起了窗帘,白色的帷幔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高高飘荡。和着海浪拍打海滩的声音,有明亮高亢的音乐声充满整个天地间。那是一首法语歌,Le temps des cathedrales。
“济宁……”单竟在凛冽的海风中大声叫喊简济宁的名字。
简济宁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他慢慢低下头,看着单竟,面无表情。看起来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却是无比地凛然和坚固。数秒钟后,他收回目光,转身回到了房间。
单竟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绝望了。可是围在别墅外的保镖们却很快走了过来,说是简济宁邀请他进去见一面。
跟着保镖们匆匆进门,简济宁站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他。那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黄昏的斜阳慢慢侵入了整个客厅,给整个房间渲染上近乎凄厉的辉煌美好。而那个如刀裁斧凿的身影就这么冷冷地站着,仿佛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一切,甚至是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这样的简济宁让单竟感到害怕,他忐忑许久才从喉咙口出声:“济宁……”
简济宁从染上金黄的窗台前回神,转过头问单竟:“邮件,收到了么?”
单竟默默地点头。“收到了。”
“那就好好看看吧。那些……是我在H?J公司做金融投资时的手法和案例,你了解地越多越不容易输。”
简济宁说地很是平静,单竟却以为他这是在表达关心。猛然发觉自己全身的力量又仿佛是突然回来了,他几步冲上前,捉着简济宁的胳膊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你爹地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是他逼你……”
简济宁冷嘲地一笑:“单竟,你想太多了。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我给你的资料吧,这一,不会再有人对你、对启远,手下留情。”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单竟的嗓音沉了下去,他意识到简济宁这是当真的。
“发生了什么事,单竟,难道你还要我来告诉你?你们单家利用简济英、利用简济霆,侵吞我们简氏在国内的新航线,意图整垮我们简氏。你是怎么骗简济霆手上的股份的、你弟弟又是怎么暗中串通国内的小公司参与货运公司的投标、怎么收购简济英手上的股份的,你真当我是死人么?什么都不知道?”
单竟瞪大了眼看着简济宁,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所以,你要用Vincent?J的名义对我们启远发起狙击?济宁,家族恩怨,我知道你我都一样为难。可是,我毕竟是你男朋友,你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我们以后、以后……”
“男朋友?”简济宁只觉得讽刺。“那么身为我简济宁的男朋友,单竟,你又曾经做过什么?从我们第一见面,你就知道我的身份,故意跟我发生关系;你借我们的这种关系进简氏让我不得不对你另眼相待;我离开家投奔学长,你出卖我;利用我对你的好感哄我做沙盘游戏刺探我的内心;爹地重病入院你第一时间让启远出手狙击我们简氏的股票;我跟家里人起冲突进医院,你把消息泄露给媒体扫我颜面;欺骗我答应你跟启远合作开发新航线;我说要分手,你强-暴我……到了现在,你居然还有脸以男朋友的标准来要求我?单竟,你以为凭你的手段真能掩人耳目?有太多事都太经不起推敲,我就是再怎么不要自尊不要脸面,不听、不看、不想,你,还是不够级数!”
单竟整个人都僵住了,一个一直都在害怕恐惧的噩梦终于成为现实,他到现在才地发觉,他对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地无能为力。喉结上下滑动良久,才最终迸出一句:“无论你信不信,济宁,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简济宁满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看着单竟充血的眼睛清清楚楚地问道:“那么对谢适言呢?”
“你说什么?!”单竟措手不及地呆住了,生平第一发觉原来“谢适言”三个字也可以恐怖如斯。
“你利用我、想整垮简氏,目的不都是为了想要给谢适言报仇么?”简济宁冷冷地看住单竟,眼神又是鄙夷又是嘲讽。“现在呢?放弃了?因为,真心爱上了我,所以,放弃了?”
“你怎么会知道?”单竟抬起头慌乱地望着简济宁,那神色就好似望住了一个白日现身的鬼魅。
简济宁没有回答,而是几步靠近了单竟,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谢适言是怎么死的么?现在,我就清楚明白地告诉你,谢适言,是我杀的!”
如一盆冰水当头而下,单竟铁青着脸抖着唇看着简济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二说这句话,再没了第一时的艰难痛苦,简济宁的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退后几步满意地看着面无人色的单竟,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愤怒的烈焰到这时才略略降低了些焰头。“扰攘了三年的冤魂需要得到安宁,单竟,我们在股市上决一死战吧!”他举起自己那只仍戴着戒指的左手,“我想,现在我要摘下这枚戒指,你应该不会再有反对意见了吧?”当着单竟的面,一点点地用拇指把戒指缓缓褪出,任由它掉落地面,神态轻松地如同甩脱了一具束缚自己已久的沉重枷锁。简济宁冷笑一声,再不看单竟一眼,重重地踩过那枚戒指,离开了客厅。
直到简济宁的保镖们来请他离开,在原地呆立许久的单竟这才渐渐回神,仿佛是瞬间就跨越了时间进入老年,他的目光无目的地在半空中游移良久才逐渐聚焦躺在地板上的那枚孤单的戒指,吃力地弯下腰想把那枚戒指拾起来,却最终脱力地跪了下去。整个客厅一片死寂,空气沉凝地如被胶水粘成了一团,再无一丝声响,只有隐约的乐声从楼上悄悄飘下:
Il est foutu le temps des cathédrales……La fin de ce monde……Est prévue pour l’an deux-mille……
信仰的时代已成云烟……世界末日就要来到……预言在那西元两千年……

失魂落魄地被单竟辉的助理找到送回家,单竟已再没了往日的萧然风采,整个人呆若木鸡。
单震洋见到单竟这副模样气就不打一出来,怒道:“究竟是启远重要还是你的简济宁重要?如果你还分不出轻重,竟,公司的事你以后不要再插手了。我单震洋就当是养了个白痴废物,让我给你养老送终!”
跟几个启远的投资部主管研究了一整天Vincent?J的行事风格的单竟辉更加没有什么好气色,看了单竟半天只说了一句:“大哥,你太让我失望了!”启远的将来和他单竟的个人情爱,单竟居然给出了这么个荒谬的答案,单竟辉真的很失望。

单竟浑浑噩噩地摇着头,喃喃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济宁,为什么要这么做……”
“啪!”回应他的是单震洋无比急怒的一记响亮耳光。“滚上楼去!以后启远的事,你不用再管!”
单竟木然地用手捂住脸颊,抬起头看着单震洋:“爹地,Vincent?J就是简济宁。济宁想要我死、想要启远死,就连言言……也是他杀的……”说完这句,单竟只觉胸口锐痛无比难以抵挡,他仰面跌坐在了沙发上,再说不出一个字。

第二天,Vincent?J正式出手,斥资15亿卖空启远股票,单竟立即出手托市。谁料,Vincent?J再之后的两个星期内再斥资2亿7千万投入股市,启远一时无法调集这么多的流动资金,启远的股票由此水泄而下。
接着,有人同时向媒体和商业罪案调查科举报,Vincent?J的真正身份正是简氏二公子简济宁,简氏与启远一向有合作关系,简济宁此的行为实摆脱不了利用内幕消息为私人牟利的嫌疑。市场一片哗然,商业罪案调查科同时介入调查,启远的股票随之反弹2%。
这条消息一出,简氏与简济宁同时做出了应对,简氏拿出了简济宁一早交上的辞呈,证明简氏上下与此事无涉;而简济宁则十分配合地暂时冻结了H?J公司在香港的资金方便商业罪案调查科的调查,并同时以提高回报率的方式向海外募集资金。事隔多年,Vincent?J在海外金融市场的余威尤在,短短一个星期便已再募集到近2亿美金投入股市。其中,非常值得一提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贺承希,他以自己在美国注册的公司的名义给了Vincent?J五千万美元的资金支持;另一个是同在美国的Martin?Smith。虽然Martin是单竟的学长,但鉴于自己的弟弟Owen早有交代,在任何时候只要Vincent提出要求都要给他以无条件的全力支持,Martin最终仍是把三千万美元的资金交到了Vincent?J的手上。
应该说,这样的选择是疯狂的。任何投资人都明白:仅仅因为价格下跌就卖出价格明显被低估的资产是愚蠢的行为。而启远的价值,显然是在被低估的行列,按理说,任何有头脑的投资人都不应该支持Vincent?J近乎疯狂的自杀式行为。可正是因为贺承希与Martin?Smith两个在香港和美国商场举足轻重的人物对Vincent?J的支持全然宣告了启远的末路。而爆出Vincent?J的真实身份的绝妙好招也瞬间臭不可闻,如果让Vincent?J自己主动向海外募集资金,广大股民或许还会对他能否兑现自己的诺言拖垮启远的能力有所怀疑,可当他在主动冻结了国内的资金之后再向海外募集资金并且取得成功,那这其中的意义就已经完全不同。甚至有投资评论家如是说道:虽然启远是一搜名副其实的企业航母,可在金融市场上,Vincent?J的立场却是我们不得不重视的,毕竟再坚固的航母也会撞上冰山的。
的确,要简济宁带领着H?J公司全面收购启远,他根本没有这个资金实力,但如果是集中一个点进行攻击拖垮启远,他从来都是各种行家。论在金融市场上的影响力、论面对突发状况迅速对应的能力、论人脉、论筹措资金的手段,单竟乃至整个启远都差他太多。至此,启远的股票再大跌3%,总跌幅已经超出Vincent?J说过的5%。一些本打算支持启远的公司也持起了观望的态度,毕竟比起顶着炮火跟启远同坐一条船期待启远渡过难关后的感激回报,似乎拿着刀叉等在餐桌旁让Vincent?J把整个启远拆分了肥美地端上桌会是一个更诱人的选择。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到第四个星期,短短三个星期内被Vincent?J两打败的单竟再没了锐气,单竟辉顺理成章地宣布接手接下来的工作,重振启远股市。他分别会晤了与启远一向有合作关系的几个大公司老板,邀请他们联手托市。而就在这条利好消息被释放的第二天,一份单竟辉目前身体情况的报告书被悄悄送到了各大知名媒体主编的案头。

作者有话要说:几个解释:
关于本章标题:All in,是赌博中的专用术语,意思是全押。于是,记性好的读者应该还记得简济宁曾经跟单竟说过:金融投资,就某种意义而言就是赌博。
关于那首歌:歌名已经写文里了,Le temps des cathedrales,大教堂时代。是歌剧《巴黎圣母院》的第一首歌来着,整首歌气势恢弘又带有一丝悲伤的无可奈何的情调,还不错,可以听一下。
最后,关于那场对启远股票的狙击战,扭动,我真不是专业的。要找茬的话,我只能跪地求饶大叫“饶命!”了。大家随便看看,就当娱乐吧。

最后的抉择

周五的傍晚,在外奔波了一整天投递信函的Tony回到简济宁的别墅汇报情况,却看到了简园的管家爱姐正在试图说服简济宁明天回家过家庭日。
“简先生,您已经三个星期没有回去了。”她说。
简济宁却只是摇头,这是简济宁第一只是因为不想去而拒绝出席家庭日,第一的任性,也是……最后一。
“简先生,不如就回去一趟吧,狙击启远的事已经……”Tony觉得不安,这几个星期无论是在休息时间或是讨论工作的闲暇时,他每每看到简济宁习惯性地走神,脸上的那种神情仿佛对一切都没了兴趣觉得无所谓。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Vincent?J在狙击战中应有的情绪。也许是这的任务让他觉得疲惫,或许家庭温暖能让他好起来?怀着这样的想法,Tony试图劝简济宁回去。
简济宁举起手示意Tony不必再说下去,他很快上楼拿了一个包裹下来交给爱姐:“这里面的东西,你帮我交给济霆。告诉爹地,我这里还有很多后续工作,等到星期一的晚上,让他记得收邮件。”
爱姐走后,Tony颇有些不满地问简济宁:“简先生,即便只是为了解释一下你在海外募资的行为,你也应该回去一趟啊!”简济宁这的狙击战几乎拿走了简氏的所有流动资金,却从来没有跟简耀东提及以他自己的声望可以在海外募集资金支持这场战役。若是简耀东为此而对简济宁有所怀疑,Tony真是觉得很是得不偿失。
简济宁闻言一笑,他知道Tony是好心。只是当初之所以不提,并不是刻意保持神秘或者是出于试探自己的父亲是否相信自己的考验。而是,在一场狙击战中,的确是有些杀手锏是除了简济宁本人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的。短短一个星期内募集2亿资金投入股市,前期要做多少工作?只要消息稍有泄露,有心人一查就可以看出端倪,那么这场狙击战就功亏一篑了。如果这么做会因此而再度引起简耀东对他的怀疑……“到了这个地步,如果爹地仍然没有办法信任我……”简济宁似疲倦又似无所谓地笑了一下,“随他吧。”他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你跟我来书房,等到星期一,单竟辉的身体状况见报,我们就必须马上安排下一步的动作。”
“下一步?”Tony呆了一下,难道不是把启远打败让他们在至少五年内恢复不了元气就算是成功了么?

“正式宣布,全面收购启远。”Tony并不明白所谓打蛇不死反成仇,以前他是Vincent?J的身份,H?J公司又没有自己的恒产,在金融市场上替自己找回场子基本不可能,别人在他手上吃了亏也只能自认倒霉。而现在,单家或是启远都不会忘记他简氏二公子的身份,所以启远一定要消失!简济宁看了Tony一眼,语气平淡地说着,“收购工作将由简氏、恒嘉地产合作进行。我相信学长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而所谓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考场。简济宁对简家那形式大于实质的家庭日早已厌倦无比,却也同样有人期待着借着家庭日的温馨气氛说一些平日不敢说的话,做一些平日不敢做的事。
早餐时,见到简济宁仍没有出现,听到爱姐替简济宁解释不能出席的理由,郑锦慧率先发难,沉着脸道:“连家庭日都不出席,他就真那么忙?难为济英人在国内还想着回来!”
简耀东不为所动,自从济宁Vincent?J的身份曝光,简济英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所为已经掩饰不住,几打电话回来要求回家汇报工作。简耀东自是知道他所谓的汇报工作是假,砌词狡辩推卸责任才是真。面对这样一个居心叵测要毁掉简氏却又在阴谋暴露后不敢承担一心想撇清自己的儿子,简耀东的的确确已经失望透顶,不想再跟他多说一个字。“他既然是孝顺儿子,就该知道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他再打电话回来你就替我好好交代济英,让他安心在北京把事情做好,别让我操心!”
郑锦慧即刻哑然。
却是餐桌另一边的何玉兰,原本也打算多说些什么,见了简耀东一副生人勿近的脸色,眼珠转了转,最终把话给吞了回去。反而是一用过早餐,她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儿子济霆扯回了房间。“不能再让他这么狂下去了!”何玉兰忿忿地道,“他不是有份认罪书在你手上吗?拿出来,给你爹地看!”
简济霆正为爱姐转交给他的简济宁送来的包裹头痛,换做是送别的也就罢了,偏偏简济宁送来的是他这几年在公司任事的心得,公司里什么权该抓什么人可信什么事能管什么公司可以合作对不同的突发状况该用什么手段摆平,可说是全无保留,这当中的殷殷嘱托之意可见一斑。简济霆不是不明白简济宁这么做是在把简氏整个交托给他,心里正五味陈杂,见何玉兰在这个时候提这一茬更是没好脸色:“妈咪,你在搞什么啊?公司里的事,你不懂,就别添乱了!”
“你蠢啊!”何玉兰一听儿子说她“添乱”就用手指狠狠地戳在他的脑门上,“他现在这么受信任,以后公司一定是他的,那还有你站的地方吗?”
“妈咪,他说过,简氏会让给我。”
“他说你就信啊?”
“所以,我不是有把柄在手么?”
“所以现在才应该拿出来!他明明有本事从外面募资,偏偏要把简氏所有的钱卷走,到时他留给你一个空壳子,有什么用?”
简济霆愣了一下,又转头看了看简济宁送来的那个包裹,有些不太有把握地说:“应该,不会吧?”
“你相信他?”何玉兰没好气地望住他,“你扪心自问,这狙击启远,换了是你,你招架得了吗?”
简济霆自然知道自己招架不了,不但招架不了,甚至连他下一步会做什么都不敢揣测。事实上仅是单竟居然能撑上三个星期就已经让简济霆叹为观止了。想到这,简济霆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论能力,他连简济宁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可他居然仍在肖想得到简氏。简氏难道不应该是有能者得之么?如果,当初简济宁选择用现在对付启远的手段来对付他,而不是主动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他手上,那么现在的简济霆还有没有命在家里过家庭日?简济霆生平头一觉得自己……很无耻。只是,事已至此,他与简济宁已然撕破脸,所谓怀璧其罪,就算他肯就这么算了,简济宁能放过自己么?
耳边,何玉兰仍在喋喋不休。“你就真不怕他解决了启远掉转枪头对付你?要先下手为强啊,济霆!”
“这件事我会考虑……”见何玉兰仍想再劝,他急忙伸手止住她下面要说的话。“等狙击启远告一段落我就会行动,那才是最好的时机!你记着,我们手上有这份认罪书的事千万不能让爹地知道,否则,简济宁不死我们就要先死了!”
何玉兰见自己的儿子终于有了决定而不再是之前的犹豫不决,也就满意地闭上了嘴。

周一,有关单竟辉身体情况的病历单被登上了几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像是一场艰苦而又始终看不到终点的长跑终于被裁判叫停了,单竟辉完全不顾形象地瘫在了跑道上。早餐时看到登载了他的病历的报纸,他甚至没来得及交代任何公事就直接被送进了医院。这条消息根本瞒不过耳目众多的媒体狗仔,各大报纸媒体瞬间把单竟辉入住的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单竟辉入院的消息一出,启远的股票再暴跌,而原本说定的几大公司联手托市又没了消息,直到当天中午,满脸疲惫之色的单竟终于向证交所申请启远股票暂时停牌。
至此,全世界都知道,启远,输了这场狙击战。
收到消息的Tony第一时间回到简济宁的别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却意外地发现简济宁居然仍穿着睡衣赖在床上没有起身。Tony见他坐在床上神情呆滞地看着电视里的财经新闻,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急忙上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简济宁果然在发烧。“简先生,您在发烧,我送你去医院?”Tony轻声建议着。
简济宁却是微微摇头,“单竟辉刚进医院,我再去医院算什么?我已经吃过药了,睡一会就好。……我想喝水。”
Tony急忙倒了杯水给他。
简济宁却没有喝,只是抱着杯子蜷缩在床上发呆,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Tony不敢劝,看着他只觉得不忍,许久才呐呐道:“简先生,放弃吧……”
“去做你自己的事。我要换衣服,律师快到了。”
Tony张了张口,终于无奈地下楼,看到一向为简氏工作的大律师果然已经等在客厅。Tony觉得不安,越来越不安,简济宁的精神状态很成问题,他按着简济宁事先的吩咐匆忙出门去做他应该做的事,心里却不断地犹豫着是不是要给自己的老板贺承希打个电话。
简济宁很快收拾好自己跟着下楼,除了脸色有些泛红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他看到来人就微微点头致意:“麻烦王律师你走这一趟,我们去书房谈。”叫律师过来的目的,是要订立遗嘱,把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交由简耀东一人继承,即便是要死,他都必须要保证他的父亲简耀东在简氏无上地位不可动摇。简济宁一向都以为,如果他不能对所爱的人生命和生活做出实质的奉献,那就妄谈真情挚爱。这交给简耀东的除了H?J公司的全部股份和资金,还有半个启远,他这做儿子的也算对得起简耀东的生养之恩了。

到是王律师对简济宁的行为十分惊讶,极诧异地道:“简先生,你还年轻,似乎不必……”
“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简济宁笑着解释,“尤其是这段时间,我手上握有大量现金,小心驶得万年船。对了,这件事暂时不用让我爹地知道,以免他操心。”
送走王律师,简济宁又拿出了DV,一些他很想说的话,他一直想要录下来,告诉简耀东。可原来,当他真有了这个机会,前尘往事纷至沓来,那些伤心痛苦委屈的往事,在他心里一一而过,简济宁却发觉自己已全没了述说的兴趣。“爹地……”他对着DV良久,最终只说道,“对不起爹地,你原谅我。”说完,简济宁只觉得喘不过气,急忙起身把DV关上。然后打开邮箱,把收购启远的计划书、简济英录到的那张DV、以及自己刚刚录好的那张DV设定好发出邮件的先后时间,便关上了电脑。
最后,拿起手机,发短信给单竟:“想不想知道挽救启远的唯一方法?今天晚上,我在别墅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简济宁究竟还想做什么?

打垮和挽救启远的方法

现在是晚上7点,简济宁一个人听着歌从厨房把他最拿手的鸡肝牛排端上桌。他仔细地巡视了一下整个客厅,鲜、美酒、烛光、音乐、法国菜,这是最浪漫的一餐。抬腕看了看手表,分针已经慢慢走向数字6,简济宁急忙跑上楼洗澡换衣服。本来最标准的法式大餐礼仪要求他穿最正式的礼服,只是简济宁在自己的衣柜前犹豫半天,最终还是选了一套便装,黑色短袖T恤、黑色长裤,卡其色翻领外套,镜子中的人影一如既往地俊秀耀眼,却已经不再适合楼下的那顿浪漫晚餐。百分百完美中的微小瑕疵,最终却导致全然的失败,很像他每一的错误选择。
听到门铃声响起,简济宁飞快地跑下楼打开门。单竟果然站在门外,穿着一身蓝灰色西装的他看起来很是憔悴,望向简济宁的眼神复杂,焦躁中又隐隐带着丝愤怒,像是被困在陷阱中的野兽。
“你来了!时间刚刚好,红酒刚刚透气透了半个小时!”简济宁微笑着把他迎进门,像是以前无数的约会一样,殷勤地把倒好的酒递了过去。
单竟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盯着他的眼睛满含怒气地道:“还想耍什么样?”
简济宁闻言,瞬间收了笑容,转过身冷冷地把酒杯放在餐桌上。“单竟,你今天为什么会来?有没有想过这个原因?是我一手打垮了你们启远,可当我告诉你我有办法挽救启远,你还是来了。为什么会相信我?”他转头看向单竟,闪烁的眸光如万年玄冰冷地没有一丝温度。“是因为你相信我仍然对你有感情,或者说,你相信凭你的言巧语虚情假意仍能哄住我。既然如此,做戏做全套吧!”
“你是不是心里变态?”单竟皱着眉沉声道,语气中满是厌恶。
“是啊!我有强迫症,典型的神经官能症患者,一旦身心受创,就容易转为攻击性人格、偏执症。你不知道吗?”简济宁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明明看起来是那么地温柔神气却是如此地诡谲,让人心惊。
单竟被堵地说不出话来,隔了一会才走上前,在餐桌旁坐下,慢斯条理地取出餐巾展开。他一边给自己铺餐巾一边抬头对简济宁说道:“还不过来坐?”
简济宁微微一笑,果然顺从地坐了过去。这就是他曾经非常欣赏单竟的一个地方:无论情况有多糟糕,他永远都能从容不迫地把困局轻易化解,让你挑不出丝毫毛病。

而与此同时,简耀东正在自己的书房里阅读简济宁发来第一封邮件――与恒嘉地产合作全部收购启远航运的计划书。计划书写得很详尽,简耀东几乎是边看边在点头,只是看完了,又想起一件简济宁的疏漏之。――启远里,单竟辉虽然不中用了、单震洋也已退休,但单竟仍可以扛起半壁江山,不可小觑。济宁的这份计划书,很好,只是未免有些心急了。简耀东刚拿起电话准备打给简济宁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他的邮箱里又跳出了第二封邮件。简耀东一看发件人仍是自己的儿子简济宁,不禁微微而笑,自言自语地道:“发个邮件还要分个几,顽皮!”他点开附件中的那段视频,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如雷劈般当场怔住了。
又是五分钟过去,第三封邮件也进入了简耀东的邮箱。简耀东近乎木然地点开第二段视频,看到自己的儿子济宁一个人坐在床前,没有解释没有哀求,他红着眼沉默半晌,最终只说了一句:对不起爹地,你原谅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简耀东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仿佛是有一群蝗虫在他的头颅中疯狂飞舞着,铺天盖地。他颤着手从抽屉里取出药丸干咽下,直想立即冲到济宁的别墅去问个清楚明白,可努力挣扎了几却是腿酸脚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不足够。
正急地一头大汗,原本应该安安分分呆在北京的大儿子简济英忽然闯了进来,赤红着眼大声嚷:“爹地!你不能把简氏给济宁!你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把简氏交给他,只会让我们简家颜面无存,遭人话柄!”
简耀东听到简济英的话中意又是一怔。毕竟是在商场上打滚了几十年的老江湖,手段足够老辣,决断也足够迅捷,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在椅子里调整了一下位置,询问简济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把门关上,我们慢慢说。”
自从得到单竟辉生病入院的消息,知道自己再无翻盘可能,这才一路从北京杀回香港的简济英听到简耀东有此一问终是松了口气。他知道他与单竟辉合作骗取货运公司股份的事发由他继承简氏的机会就已经非常渺茫。只是要他输给谁都可以,输给简济宁,就是不行!

这一回,终究是单竟更沉不住气,重重地把酒杯搁在桌上,冷着脸问:“酒也喝过了,饭也吃过了,舞也跳过了,你还想做什么?”
简济宁却仿佛是全无自尊,无论单竟对他怎样的冷言冷语,他仍可以笑脸迎人。他走上前,双手带着一丝□的挑逗慢慢地自单竟的领口滑落到他的胸膛,低声问:“以前到这一步,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单竟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拽起简济宁的衣领就把他整个人摔了出去。“简!济!宁!”
被仰面扔在地板上的简济宁嗤笑了一声,轻声道:“单竟,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就像我自己看不起我自己。你放心,我不会再要求下一步了,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非常恶心!”他随手理好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拿过桌上的红酒和酒杯,给单竟示意了一下,见他没有续杯的意愿,就自己抱着那两样东西坐上的窗台。
一个大男人抱着酒瓶酒杯撑着一条腿坐在窗台上自斟自饮的模样本来应该很是粗鲁无礼,可如果由简济宁做出来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优雅不羁。他给自己倒了两杯喝干,然后又倒上第三杯,一边转着酒杯看红酒的成色一边低声说道:“单竟,我发誓我从这一秒开始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大概是……四年前,谢适言到我们简氏应聘财务部初级会计。我被人拉去充场面,给他做了面试,然后,录用了他。他是一个……很懂得跟人交流,换句话说,很明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的人。再加上他的确有能力,我很快就非常信任他,然后……爱上他。”说到这,简济宁似耐不住屈辱地紧紧闭上眼睛,面上脸色数变,最终却仍是怅然而笑,继续道,“可是他另有所爱,是你。为了你,他出卖我,利用我对他的信任,盗取公司账目意图断送我们简氏。我一片真心,他弃若蔽履,我认了;我推心置腹,他骗财骗情,我也认了;偏偏人心苦不足,把主意打到简氏的头上,你说我还能饶了他吗?他的车子,刹车有问题我一早知道,他不仁我不义,我知道,可我没有告诉他。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你说谎!”单竟只觉手足冰凉,他实在无法接受简济宁所说的一切。无论是简济宁曾经喜欢过言言,还是言言曾经欺骗过济宁,或是济宁看着言言去死……所有的一切,他都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携着万钧怒火欺近简济宁,把他整个人都摁在的玻璃窗上,“言言绝不是这种人!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能把他也扯进来!”
“你知道我没有说谎。”简济宁毫无惧色地捉着单竟的手腕,目光炯炯都盯住对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对谢适言有知遇之恩提拔之惠,他背叛我,是为不忠;我对谢适言肝胆相照引为兄弟,他出卖我,是为不义;我对谢适言真心相许爱之入骨,他利用我,是为不仁。这就是你喜欢的谢适言,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交给他也觉得理所当然的谢适言?”狠狠地扯住单竟的衣领,把他拉向自己,大声吼,“单竟,你知不知道就连你在美国动手术用的钱都是我借给他的!”
“说谎!你在说谎!简济宁!你根本就在胡说八道,你无凭无据,你在诋毁言言!”单竟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从未见过简济宁如此憎恨一个人,理智告诉他简济宁不可能拿这种事说谎骗他气他,可是,可是那个人是言言啊……心里,仿佛有人架了口大锯在他的心口拉扯,痛不欲生,一边是言言,一边是……济宁。
“你的命,是用我的钱救回来的……我真的很后悔……”简济宁似乎是看出了单竟的色厉内荏。忽然失了全身的气力,低沉的嗓音如泣如述。“如果我没有心软借钱给谢适言,或许你早就死了,或许你跟谢适言早就分手了;如果我没有爱上谢适言,我不会被他利用,不会被大哥拿住把柄不断地要挟,四年后的今天更加不会糊涂到再爱上你!”厌倦地挥开单竟的手,直着眼望住他,“单竟,你对我做了跟谢适言一样的事,同样背叛我、出卖我、利用我,你所做的一切从来都是为了谢适言,为了谢适言来找我报仇……你说,这是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死不足惜。”他神经质地笑了笑,面上满是对自己的厌弃。“单竟,我犯贱,你跟谢适言一样犯贱。我喜欢你们的时候,自然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可你们总是自以为是,总是仗着我的这份喜欢折磨我,现在好了,我终于对你们没有感觉了。你自己说吧,你是什么?是你跟谢适言对不起我在先,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所以,你让我丢掉了那张医生执照,不是因为你恨我用心理学刺探你的内心,而是因为这张执照是我为言言考的;你要我亲口承认你比任何人都重要,不是因为你在意我;而是要证明我跟言言之前的感情并不如我们自己认为的那么那么不可舍弃。我利用你对我的感情欺骗你探听简氏的消息,你也一样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欺骗我探听到竟辉的身体状况;我怎么打击简氏,你就怎么打击启远……”单竟低下头喘息着咬住牙,死命忍住眼泪。“济宁,你是故意的!”
“是!”简济宁只回之以极嘲讽的一笑,“别再幻想我爱你至死不渝,你以为一个可以一出卖你的人对你会有多少挚爱情浓?单竟,这就是你我之前的不同。以往,你尽可以顺风顺水地赢我十局八局,我对你无可奈何。但假如我铁了心想要赢你,只要一把就可以一局定乾坤,赢就赢得你永无翻身之日!”他从一边的小立柜里拿出一把刀拍在桌面上,“你想救启远是吗?行!与恒嘉地产合作全面收购的启远的计划书我已经交给我爹地,这个计划势在必行,要阻止,只有一个办法,亲手,杀了我!”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沉柔的嗓音带着让人着魔的魅力,温柔、蛊惑,直如同魔鬼诱惑犹大。从他眼睛透出的极度清醒的疯狂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光,“考虑一下,挽救启远、给谢适言报仇,只在今晚……”
单竟目光混乱地从桌面上的那把刀上扯开,对上自己面前的简济宁,他的笑靥一如既往地顾盼生辉毫无瑕疵,单竟却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魔鬼在对自己呲牙。唱机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停止工作,却再无人去把它按响。整个房间犹如一座坟墓,死寂、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本月内完结,于是这周内我将不定时更新。
他们听的那首歌:ANDREA BOCELLI的Il Mare Calmo Della Sera,宁静的夜海。
夜晚宁静的大海,我不知道什么是忠贞,我唱歌的原因,我不能抗拒,如此甜蜜的哭声,燃起了我的爱恋……
真TMD适合这对人渣!
是的,我终于可以大声说了,这对人渣!

爱的脆弱及强大

简耀东看过简济英神秘兮兮拿出来给他的东西居然就是简济宁刚才那封邮件里给他过目的那段视频,心里居然很有种荒诞不经的感觉。他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问道:“这张DV,你是怎么得来的?”
简济英想也未想地答道:“是有人匿名寄给我的。”换口气,转口道,“爹地,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张DV我是怎么得来的,最重要的是查清楚里面拍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你怎么看?”
“爹地,只怕……是真的。济宁在北京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跟单竟有点不对劲。那个单竟,听说以前就是那种人。这对启远的狙击,济宁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谁都不知道,万一他临阵倒戈,那我们简家……”

简耀东见他越说越酸,急忙挥手打断他,接着问:“你说,寄这张DV给你的人,他是什么意思呢?”
“这……我怎么知道呢?”简济英见简耀东看他的眼神即且利,心里不禁打了个突。心道:爹地明明最讨厌这种事,怎么今天这么沉得住气?只是他这最后的杀手锏都已经拿了出来,而且正是为了不然自己爹地为维护简济宁蒙混过关当没见过这张DV,他才会亲自把DV送到简耀东的手上逼得他不得不理。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到这,简济英横下一条心,继续道,“我看应该只是好心吧,济宁要是真是同性恋,我们简氏还把主席的位置交给他,那就真成了商场上的大笑话了!还有那个谢适言,现在看起来他的死不简单哪……”
见到简济英这副巧言令色装模作样的样子,简耀东心中怒极,反而纵声大笑起来。“济英啊济英,你从小就是什么都要占独一份,什么都不肯让人的个性,怎么今天这么一个揭发的大功劳反而要让人了呢?你就不怕这难得一谦虚,把简氏主席的位置也给让了?”
简济英神色一变,却仍强自微笑着道:“爹地,我不明白……”
话音未落,简耀东已经狠狠地一个巴掌掴到了他的面上。“简济英,你是大哥,可你都做了些什么?这三年,你事事逼迫济宁得寸进尺,逼得他一要逃走,就是因为手上抓着他这个把柄是不是?”
“爹地?”简济英错愕地捂住脸,被揭穿了真相,他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到是简耀东心念电转,以前总想不明白的事到现在忽然间豁然开朗起来。济宁当年从英国回来的时候明明很有干劲,敢于任事又有胆气有担当,谁知出了谢适言的事后便一蹶不振。本来他跟济英的关系虽谈不上水火不容也绝好不到哪去,也是出了谢适言的事后便开始事事以济英为先,什么意见都不敢再提。原来如此,所有的一切,原来如此。他所爱非人已是打击,还要被自己的大哥拿住把柄要挟。因为自己的爹地讨厌同性恋,他有苦说不出,除了逃,还能如何?甚至到了今天,他都不敢想得到简氏,立下那么大的功劳却要乖乖地把这张DV交出来,自己揭自己的疮疤,连为自己解释一句都做不到。一直以为这个家温馨和睦,原来竟是如此不堪如此恶心,触目惊心。想到这,简耀东满心的疲惫:“济英,你是济宁的亲哥哥,你这么对他?”
眼看简耀东没有如自己所愿气恨简济宁,简济英在最初的慌张之后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怨毒地道:“怪只怪爹地你太偏心!”
见自己的大儿子到现在都不知悔改怨天尤人,简耀东痛心地摇摇头,“你不会做人大哥,我也不懂怎么当你的父亲。”他伸手指着门一字一顿地道,“滚出去!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简家的家产,你休想分到一分一厘!”
简济英勃然变色,刚想开口哀求,又想到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不禁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还有!”简耀东忽然又想起一事,在简济英的身后厉声道,“这张DV我看到了,济宁的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日后,若有任何风言风语传入我耳中,本城所有传媒,若有直接间接影射此事,统统唯你是问。到时候,简济英,你别怪我这做爹地的不念父子之情!”
简济英不为所动地摔门而去。一路冲出简园大门,才徐徐地吐出一口气,狞声道:“简、济、宁!”

仿佛是枯坐了整整一个世纪,单竟只觉自己的身体僵直已不再属于自己;而思维,却犹如高速运转的齿轮,因超过极限的高强度工作而彻底罢工损毁。他努力张了几口,才找回说话的能力,缓声道:“济宁,我承认从九寨沟第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的身份;我接近你,是别有目的的;利用你对我的感情对付简氏,是我卑鄙无耻。所以,即便后来我对你有了真感情,而你却不能相信我,也是我罪有应得。你对付我们启远,是我技不如人,我更无话可说。但是言言……他利用你的感情,是他不好。可是他是为了我,全世界谁都可以说他不对,唯独我,不可以。可即便他做商业间谍盗取你们简氏的账目也罪不及死,而你,为了一时之气,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简济宁,午夜梦回,这件事你有没有做错,你心里明白!而所谓商场如战场,任何手段只要不违法都可以被接受,我明白的。只是竟辉是我亲弟弟,他本来就已经病得只剩下半条命了,你还要在这个时候狠狠推他一把……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同样也光彩不到哪去,可是我真的不能原谅你。济宁,我们俩,就这么算了吧。两个人的爱情之间横亘着这么多的恩怨和性命,我们不会有好下场的。”他认真地平心静气地看着简济宁的眼睛,伸出手把桌上的那把刀慢慢扫落,“我不会杀你,你有没有罪,不该由我来审判。我的错,错就错在狂妄地以为自己是法官,可以给人入罪。既然知道错了,那么一错就不能再错。”
单竟从桌边慢慢站起身,极细致地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西装,一步步地向大门走去,凛然地如同战败去国的君王,虽已穷途末路却仍无损其威严气度。行至门口,他忽然转身对神色木然的简济宁道:“济宁,无论你信不信,我曾经爱过你。从今而后,我永不会再爱你。”
简济宁的神色不变,单竟的这句话他亦不知真假,他唯一可以确定就是:亲手毁灭自己的爱情的炽痛他将领受终生,至死不得解脱。茫然地目送着单竟走出大门,简济宁终于脱力地跪坐了下去。许久,他扶着额头放声大笑起来,一直笑到泪流满面都无法停止。简济宁自己知道,他这一生,不会太长;折磨,更不会太久。

单竟的车子刚出了简济宁别墅的大门,转弯驶上公路,就看到简济英的车子风驰电掣地从他的车边擦了过去,就在两辆车相向而过的一瞬间,简济英面上的狰狞狠戾让单竟悚然而惊。单竟的心底不禁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刚刚准备去“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又自嘲地摇了摇头,在心里轻声问自己:单竟,今时今日的简济宁与你还有何相干?
若无其事地驾驶着车子继续向前,单竟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怎么无法驾驭自己的思想,简济英的那张脸孔不断地在他的眼前闪现挥之不去,心底的不安也愈发扩大,简济宁跟简济英向来不和……就像是电视里演的那样,几乎每一件坏事即将发生前总有预兆,你可以认为这些只是巧合,也可以当成上天给你的预警,或者,仅仅是情人之间的心有灵犀。单竟回去的这一路实在是不顺。先是为了让一辆抢道的车子差点撞上路边的围栏,接着自己的车子又莫名熄火,等他开车到第二个路口,三更半夜的山路上,鬼影子都没一个,居然还能给他赶上红灯。
单竟在空旷的道路上停下车,两眼望着那红灯不放松。只是这个红灯却是尤其地长,等了很久都不见它变色,让单竟几乎都忍不住要怀疑这个交通灯是不是已经坏了。颇有些的烦躁地从口袋里取出烟盒和打火机,刚抽出一支烟塞进嘴里,放在驾驶台上的打火机又莫名其妙地滑了下去。“妈的!”单竟低声骂了一句,忍住气弯下腰在车底四下寻找着那只该死的打火机。明明一辆车就这么点地方,偏偏就是怎么都找不到!单竟心里更是愤怒,放弃地猛坐起身,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他长叹一声,低头伏在方向盘上,没了声息。几秒钟后,又突然直起身,右手手掌狠狠地拍在方向盘上,车子的喇叭在空旷的道路上突兀地响了一声,传出去好远。“犯贱!”单竟阴着脸咬牙切齿地骂自己,几乎想把世间最刻薄最歹毒的语言都用在自己身上,“单竟,你他妈就是犯贱!”
猛一咬牙,用力一转方向盘,他又把车子掉头驶回了简济宁的别墅。

“简济宁!”猛然间,简济英的声音如霹雳般在简济宁的耳边响起。
简济宁如同一只坏掉的铁皮玩具艰难地仰起头望向声音的来,双目喷火的简济英却已经恼怒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拾起了刚刚被单竟扫落在地的刀子。
“怎么,想杀我?”简济宁微微闭了闭眼睛,神色冷静而木然,仿佛在讨论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性命,“那就动手吧……”
“你以为我不敢?”简济英紧了紧握着刀的手,戾声道。
简济宁慢慢地抬起手臂,扯开自己的衣领,催促道:“快点!还废话什么呢?”
简济英只觉脑门猛地一热,他再感受到了简济宁对他的不屑一顾,仿佛自己的所为任何时候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平心而论,简济英与简济宁之间并无仇大恨,从来都是简济英在拿捏着简济宁不放,折磨他、摆布他。只是,这样的相模式时日一久,几最关键的陷害又每每被简济宁绝逢生,简济英不知为何心里竟越来越恨他。就跟欠了人大笔钱财的债务人,眼看是还不上这笔钱了,那就巴不得债权人死了才好。他根本就不相信我敢真动手杀他!简济英心道,好!我就做给你看!他高高扬起了手臂……
“简济英!”忽然,简济英的背后又响起了第三人的一声暴喝。
简济英不自禁地转过头去,还没看清楚来人,因担心简济英会对简济宁不利而去而复返的单竟携着滔天怒火的一拳已经砸向了他的脸颊。

两个人滚成一团,简济宁却仍是跪坐在原地,对所有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像一只被遗弃的废弃玩具。大概是过了十分钟,或者更久,单竟猛然推翻了整张餐桌,足有2米长十多公斤重的硬木餐桌重重地砸在简济英的身上,把他砸晕了过去。见简济英在没了动静,单竟这才地吐了口气,弯下腰把简济英抓在手上的刀夺了下来,用衣服擦了两下,反手扔给了跪在地上的简济宁。“想死就自己动手,绝没人拦着你。”背对着简济宁说完这句,他看也不看简济宁一眼,踉跄着走了出去。
简济宁仍是呆呆的,木然地看着扔到自己面前的刀子,那银质的光芒看起来那么冰冷刺地他眼睛都在痛,却又带着近乎致命的诱惑,他急促地喘了几下,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握住了刀柄。然后,只听“扑通”一声,才走出没几步的单竟忽然整个人倒了下去。
“单竟!”简济宁惊叫一声这才回神,急忙冲过去把他仰面翻过来。他的胸口赫然有一道极的伤口,正汩汩地冒着鲜血。简济宁慌忙四顾,终于注意到原本干净的地板上星星点点都是单竟的血迹。“没事的!小伤而已!”他急忙脱下衣服用力捂住单竟胸前的伤口,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单竟,“竟,没事的……”看到单竟脸色唇色皆是雪白,他忍了又忍,眼泪仍是不断地在眼眶中打转。好在,脑子还没糊涂彻底,摸了摸身上发现手机并不在身边,就想起身去打电话叫白车。只是还没站起身,左手就被单竟给拽住了。简济宁根本不敢用力挣动,唯恐挣裂了他的伤口,只得泣声说道:“竟,放开,让我去打电话……竟,你别死……”
惨白着脸的单竟见简济宁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内心掠过一阵如滚水般的悸动,只觉心头的那种酸涩胀痛比什么刀伤都更加难以忍受。他虚弱无比地笑着把简济宁的手臂拉到自己面前,狠狠地咬了下去。
简济宁的眼泪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泪如雨下。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手臂再痛,也比不过心上的痛,一直压抑在心头的哭喊终于全部迸发了出来,“竟,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爱到、恨到,真恨不能食之皮寝之肉。只是一切前缘早已注定,命定亦无法更改。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下一章让收拾残局专业户贺承希出来帮简济宁擦屁-股!
有万人迷资本而无万人迷能力的简济宁同学总算是做了件万人迷才能做到的事:自己摆不平的,让自己的裤下之臣(?)摆平。于是,单竟同学,你羞不羞愧???
扭头,我本来根本不想贺承希同学在正文中出现啊啊啊啊……
补充:想了想,还是换了个标题。

解脱

在医院闻到熟悉的消毒水的气味,简济宁那被酒精麻痹过的头脑渐渐有些清醒。在他的身边,有位护士小姐正小心翼翼地帮他的手臂做止血,注意到简济宁的眼神一直那么直直地盯着自己,无比地专注却仿佛根本不像在看一个活物,护士小姐的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开口问道:“是不是很疼?我动作轻些。简先生,伤口太了,要不要……”
“不用了,包起来就行了。”简济宁把目光从仍不断渗着血的手臂上的咬痕移开,沉声说着,冷淡的语音听起来直如寒潭死水一般,没有起伏。医生说,单竟伤得很重,很可能有生命危险。他当胸挨了一刀,流了很多血,体力也应该流失地很快,可他咬他的那一口却格外地。他完全能感受到单竟咬那一口时那种复杂矛盾而又激烈的感情。
如果不缝针的话,伤口恐怕很难愈合。护士小姐的那句被卡在了喉咙里,她心里有太多疑惑,却什么都不敢多问,连自己的工作都不怎么敢进行下去。今天送来的三名伤者的身份在香港商界举足轻重,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感觉比他们的身份更错综复杂些。尤其是自己眼前的这位简氏集团的二公子、H?J投资基金公司主席简济宁简先生,几乎所有人都说他是金融天才,可是他的眼神却很不对劲。他看人的时候,眼神是直的,不会移动,就像一个……轻度精神病患者。给他包扎上药这么久,他手臂的肌肉没有动过,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痛苦。他不像个活人。护士小姐对自己说,这太奇怪了!
包扎完毕,还在收拾绷带、酒精棉等物,外面已经有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对着简济宁说道:“简先生,方便现在做个笔录吗?简先生?简先生?”
那个男警察连叫了几声,简济宁才如惊醒般仰起头,看了他们一会又缓缓地垂下眼,不置一词,那种神情看起来格外的温驯。
两位警官中带头的是一位比较年长的男警官叫徐家俊,还以为简济宁这个状态就是默许了,当即走到简济宁的对面拉过椅子坐了下去。而他边上另一位年纪轻些的女警员阿May则拿出了笔录本准备记录。“能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为什么你的大哥还有你生意上的对手单竟都会在你的别墅受伤?”
简济宁愣了一下,似乎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两个仍在这里烦自己。但是想不明白的事,他也不想多费神,茫然地摇头,一言不发。
不合作?两位警察的眉毛都高高地挑了起来,“简先生,你别紧张,最好再仔细想想。”徐家俊开口劝说。
简济宁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手臂,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然后,仍是摇头。
“请你回想一下,你大哥是什么时候来的?”
“单竟又是什么时候到的?”
“他们来你别墅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你们三个会同时受伤?”
“我们在那把刀上发现了你们三个人的指纹!简先生,现在的情况对你很不利!”
……
耳边不断传来警察先生或轻或重的盘问或威胁,简济宁的思维却仿佛是忘了上油的机械钟表,每一格都走得缓慢异常。当希望能一个人独时耳边的呱噪总会轻易引起愤怒,而事实上,简济宁甚至连愤怒的感觉都快消失了。自从在别墅眼睁睁地看着单竟昏迷过去,他终于能抽出自己的手臂,然后打电话叫了白车。看着急救人员把单竟抬上车送走,他的半条命仿佛也同时被抽走了,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办法再给出任何正常的反应。无意识地摸到手臂上缠着的纱布,简济宁知道,他与单竟之间所有的爱与恨都已渐远离,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他自己心底的火焰渐渐熄灭,整个人,空空如也。
“或者,有律师在场简先生会更乐意跟我们合作?”徐家俊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会主动建议自己正在盘问的嫌疑人找律师。只是这起伤人案的三个当事人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其中两个昏迷不醒,无论如何他都要撬开简济宁的嘴。“您需要电话吗,简先生?”
简济宁再抬起眼看了看徐家俊,不出意料地,再一沉默着摇头,看起来呆如木石。
徐家俊愤怒了,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要不是被吓傻了就是在耍他们。只是,一个普通的打斗场面,一桩普通的伤人案,有可能吓傻能一手掀起金融浪潮颠覆启远航运的Vincent?J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简先生,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他厉声道。
简济宁狠狠哆嗦了一下,然后,他又一慢慢地把右手移到刚刚包扎好的伤患,用力握紧,徐家俊和阿May同时看到他的手臂上渗出的血把缠在他手臂上的纱布给染红了。可他却似不知痛似的,慢慢仰起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位警察,轻声轻气地问:“两位警官炒股吗?”
徐家俊和阿May同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只是在他问那句话的一瞬间,简济宁整个的气质就发生了截然的变化。不再是从进医院起就一直维持着的呆滞木然,而是犀利精准,锋利地如开了刃的刀。
等不到他们俩的回答,简济宁干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知道今天中午启远航运已经申请停牌。但迫于压力,相信不出三天他们就会复牌。在单家,单竟辉已经算是个死人、单竟重伤,单震洋年纪老迈独木难支,三天后他们一定找不到实力强劲的合作伙伴帮他们托市。复牌后的第一天,启远航运的股票就会再跌2%,之后几天应该会有一些反弹,直到周末股价应该会维持在18块到2块之间。再下个星期一,我们简氏和恒嘉地产就会正式宣布联手全面收购启远航运,整个收购过程不会超过一个月。两位警官如果炒股的话,千万要把握机会。我知道这些,够了吗?”
虽然是在说传说中的内幕消息,简济宁的声音仍是平铺直叙,毫无抑扬顿挫。他的眼睛一直对着徐家俊和阿May,很专注,可却绝对不是在看他们。微微有些凌乱的刘海盖着额头使他的气质看起来很柔和,面部线条是那么完美,眼睛又黑又,像是有吸力一样,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简直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可也仅仅只是件艺术品,一个没有生命的假人,连他方才的那番话都仿佛是通过电脑控制着“说”出来的,而不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徐家俊和阿May目瞪口呆,这算什么?金融投资的天才,生活事的蠢材?反差也太大了吧?这下,两位警官都能确定自己面前的嫌疑人的确是有点问题了。正头痛笔录要怎么进行下去,房门又被推开了。另一位同事在门口说了一句:“徐Sir,简氏集团的简耀东跟他的律师到了。”
徐家俊立即站起身,应道:“我马上就去。”接着回头交代阿May,“别让狗仔接触到他。”这种豪门是非就是麻烦,稍有异动苍蝇蚊子就都飞来了,让人烦不胜烦。
徐家俊走后,笔录也无法进行下去,房间里终于暂时恢复了宁静。阿May百无聊赖地上下打量着简济宁,却怎么都无法把眼前这个如漂亮人偶般的人物跟在金融市场上呼风唤雨的Vincent?J联系起来。看他低垂着头,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表达着惶恐,直如惊弓之鸟般,这样的脆弱,几乎还是个孩子。
“不够的……我总是,选错。”就像这一,还是错了。我终于能确认他对我的心,却在相信的那一刻,永远失去。喃喃自语了一句后,简济宁抬起头,对着阿May低声问道:“单竟……”话说到一半又止住,觉得现在再去关心他的死活似乎已经成了一件很没必要的事,他自嘲地一笑,改口道,“我能喝杯水吗?如果可以,用玻璃杯,我不习惯用纸杯。”
阿May注意到他提要求时那怯怯的神情就好像是一下子被击中了,怎么都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一直以来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她所见过的男人都是极爽利的纯男性形象,强悍、野性、甚至有些蛮横,即便是两年前认识的异类――冰山贺承希,表面虽温文,骨子里也一样坚韧且说一不二。因此,当简济宁以如此惊惶的一面出现在她面前,仿佛急需人帮助,急需人站在他身边让他依赖,她的母性一下子全被激发了出来。尤其简济宁的容貌的确非常之出色,比电视台上的大明星也不遑多让。她并不疑有他,很快站起身去外面找到一只透明玻璃杯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简济宁接过那玻璃水杯低声道。
却是阿May见他接过杯子的左手手臂因为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再渗出血把纱布上的血印扩地更大,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去给你找个护士小姐,你的手需要再包扎。”
“谢谢。”这一,简济宁的神色终于不再是木然,微微有了些笑模样。却在阿May走后便起身锁上了这间医疗室的大门,然后,把手里的玻璃杯拍碎在了桌子上。
到此为止吧,我已经,太累了。

医院的外面,有辆时速明显超过8码的车子飞快地开了进来,在快要到达停车位的时候一个漂亮地甩尾,整辆车如儿童手中的玩具,在道路上转了差不多9度,塞进了路边上那唯一仅剩的车位中,甚至没压到线。
不一会,车门被推开,先从里面跳出来的是卓明宇,人还没站稳就叫道:“我先去见家俊,看看是什么情况!”说完就往医院大楼跑去,精力充沛地完全不像是刚搭了十几小时飞机的人。
接着,Tony惨白着脸从里面连滚带爬地走了出来:“我已经查清楚,简先生就在二楼医疗室,他只是受了点轻伤。”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两条腿仍在打晃,心里咬牙切齿地对自己发誓:以后死也不会再上老板的车,尤其开车的还是卓明宇!
跟在Tony身后下车的贺承希却并无异色,显然是对卓明宇这种开车方式习惯非常。他一边快步向医院大楼走去一边吩咐紧紧跟在他身边的Tony:“一会我去见Vincent,你先把手上的资料给他的父亲简耀东过目,同时提醒他摆平传媒。”
“是的,贺先生。”Tony急忙应了一声。话音未落,身边的贺承希忽然一个踉跄,在医院大楼前的台阶上跪了下去。
“贺先生!”Tony眼明手快地拉住他,他从未见过自己老板如此失态。
“承希!”一直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的卓明宇也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立刻从医院大厅里跑了回来,把贺承希整个抱住,手指捏上了他的脚踝,“伤哪了?让我看看!”
“Vincent!”贺承希却并不在意自己的扭伤,眉头一紧,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急忙捉住卓明宇的胳膊道,“快!Vincent!我怕他有事!”
卓明宇又看了贺承希一眼,示意Tony过来扶着点,“我去!你都到这了,别急。”见贺承希点头应允,他这才放心地转头往楼上冲去。

卓明宇先是在底楼看到老熟人徐家俊,这小子两年前还是他的手下跟前跟后叫Sir,现在到也人模狗样的开始独立办案了。简耀东的律师正在与他交涉,简耀东由他的小儿子简济霆陪着坐在急救室的门外,脸色看起来不是那么很美妙。而他的妻子郑锦慧到这时也顾不上什么贵妇形象了,拿了一条手帕哭了个水漫金山。简济英被硬木桌子撞伤了后脑,那是一个人头部最脆弱的地方,真伤到了的确是可大可小的一件事,也难怪她着急了。只是说出口的话却不那么中听:“一定是济宁这个孽种!济英要是有事,我饶不了他……”接下来就都是极尽污蔑之能的对简济宁的羞辱谩骂。
卓明宇对他们家的是非恩怨绝无兴趣,只是觉得自己儿子都躺里面了还不积点口德真是不好。他暗自皱了皱眉,挤上前招呼徐家俊:“家俊!”
“卓Sir!”徐家俊见到来人欢喜地叫了起来,叫完,才想起眼前这位已经辞职不当警察好多年了。颇有些遗憾地笑着上前一拳擂到他的肩上,“你怎么来了?没听说你回来啊!”
“今天中午的飞机,刚回来就赶来了。”卓明宇摇头苦笑了一番,回头招呼简耀东,“简老先生,我是贺承希的男朋友,我们见过一面的。你还记得吗?承希马上就到,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谈。”接着又转向徐家俊,“简济宁是不是在楼上?他是承希的学弟,今天就为了他才回来的。方便的话让我们见他一面,怕他会自杀。”
“这……”原本听到卓明宇要求见简济宁徐家俊还在犹豫,毕竟不是很合规矩。可一听他说简济宁会自杀,徐家俊立刻就叫了出来,“怎么可能?!”
“你说什么?!”坐在边上的简耀东也像是坐在了钉板上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卓明宇还想解释什么,楼上,阿May惊慌失措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叫医生!医生!救命!有人自杀!”
卓明宇二话没说,甩下徐家俊冲上楼。简济宁所在的那间医疗室门口已经围起了人,卓明宇急忙冲进去,极目所见,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简济宁表面虽显懦弱,骨子里仍然是有一些极刚强的东西在的。比如他给自己戒毒,比如……他这自杀。
没有跟个女人似的服个毒、割个脉,折腾了半天仍是小伤的那种自杀方式。简济宁把整块玻璃碎片拍进了自己的脖子里,整个人微微仰着头陷在沙发里,已经昏迷了。从阿May离开医疗室给他去找护士小姐到撞开门发现他自杀前后不到三分钟,鲜血已经流了一地,把他半边衣服都染红了。

贺承希的决定

像是一场拉锯,医生拼命要救,被抢救的却执意想死。就在几分钟前,眼看着卓明宇把血人似的简济宁抱着冲下楼,踏过的地方,不断滴落的鲜血洒了一地。在Tony的搀扶下艰难挪到二楼的贺承希差点没从楼梯口滚下去。而仅仅是几分钟后,已经等在急救室外的他反而冷静了下来,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剩下的,死有死的做法,活有活的做法。看着憔悴佝偻的简耀东和一身狼狈的自己,贺承希感到失败,简耀东这个当父亲的失败,他这个当学长的同样失败。谁都没把Vincent教好,谁都没能令他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可以自己扛住任何事情,不惧怕不畏缩不逃避。无数的选择,Vincent永远能精准而决绝地选中最坏的那个,像是一个走不出的怪圈。
急救室里,护士在不断地报着Vincent的血压心跳,他的生命迹象正在渐渐衰竭。贺承希却只觉得荒谬,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境般不真实。Vincent他怎么能自杀呢?认识他近十年了,十年前和十年后同样的任性,为不是真正在意他的人轻易付出,却永远都令关心他的人痛苦,那么地有天赋。直到几个护士把体外心脏电击器推进急救室,医生报出的电压从1一、二,到2一、二再到3第一,贺承希的愤怒终于无法遏制,他大步走上前,猛地拉开用于隔离的门帘,低沉而迅速地说了一句:“Vincent,你敢死我就弄垮你们简氏,就像你弄垮启远一样!”
贺承希的话音未落,3第二也狠狠地压到了简济宁的胸口。看着他无知无觉的身体在电击作用下重重弹跳了一下,贺承希心头一阵酸涩,没等护士上前把他推出去就主动放下了门帘。
“病人有生命迹象了!”一直守着心电仪器的护士终于惊喜地叫了出来。
“感谢主!”贺承希重重地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低声说了一句。
几乎要崩溃的简耀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稍稍恢复了一点神智,“济宁为什么要自杀?”刚一清醒就紧紧捉住了贺承希的衣领大吼起来,仿佛是贺承希的到来才促使了简济宁的寻死一般。
“喂!放手!”卓明宇急忙冲上前,把两人分开,没好气地警告着,“简老先生,大家都是文明人,最好都客气点。”承希为简济宁奔波劳碌他认了,谁让人简济宁是他学弟以前还帮过承希?但简耀东?算了吧!
贺承希冷冷地看了简耀东一眼,低头把身上的衣服一丝不苟地整理好。“如果简先生到现在仍坚持要收购启远,那么Vincent恐怕就非死不可了。”
“你胡说什么?”简耀东还没有反应,简济霆已经急怒地站了起来。收购启远,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如果轻轻放过了,恐怕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有第二的机会。
贺承希并不理会他,眼睛仍只看着简耀东:“同样的,如果简先生到现在仍认为是同性恋就罪不可赦必须被钉死在耻辱柱上,那么Vincent除了一死以谢天下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说完这句,贺承希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简济霆,他果然瑟缩了一下脖子,不敢再开口。
“最后,如果简先生没办法理解Vincent先后错爱两人的痛苦,与其将来让他零碎受苦,不如现在就让医生停止抢救。”
简耀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艰难喘息良久,终于用力用拳头捶着墙壁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贺承希仍是那么冷漠地看着简耀东,片刻后,失望地摇头。“简先生,恕我直言,你根本就没资格当Vincent的父亲!”Vincent的计划并不周密,Vincent也从来不是善于保密的人,他有太多破绽,多到远在美国的贺承希都可以轻易看出他跟单竟之间的不正常关系、看出他跟自己两个兄弟之间的矛盾冲突、看出他这个收购启远航运的计划中最致命的破绽需要用他自己的命去填,而简耀东,却什么都没看出来。灯下黑么?贺承希付之一笑,人心趋利,永不满足。转头吩咐Tony:“尽快安排间房间给我跟简先生,有些公事要谈。”
Tony扭头看了眼急救室,惊讶地问:“那简先生他……”
贺承希垂下眼,掩饰住自己眼底一闪而过的怒气:“心有挂碍,他就算死,也一样死不瞑目。”
贺承希跟简耀东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正如贺承希心中所想的,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种无可收拾逼得简济宁要以死来解决问题的地步,其实真没什么是可以瞒得住的了。济宁喜欢男人的事实已经在他发给简耀东的邮件中以及简济英的证实下铁证如山;他跟单竟之间的关系,只要了解了他的性向再仔细推敲一下他们两人之间的相,简耀东就明白到最早应该是单竟住在简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情人的关系;至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由贺承希说明了谢适言跟单竟之间的情人关系,以及济宁目前正在对启远做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而那份收购启远的计划书,摈弃了功利之心再仔细来看,简耀东很快就意识到这份计划书的最大问题并不是低估了单竟的存在,而是简济宁本人。狙击启远由简济宁一手挑起,接着简氏出面进行收购,而简氏跟启远正在进行中的合作案又曾经是简济宁一手主导负责,简济宁跟简氏的关系根本不可能仅用一封辞呈就撇干净。要洗脱利用内幕消息为私人牟利这个罪名,简济宁只有死,只有死无对证,他们的收购才有可能不受阻止取得成功。“今天晚上,应该是济宁约了单竟见面,他是想跟单竟同归于尽?……他这么做究竟是因为感情失败,还是……为了简氏?”
“这个问题,简先生应该等他醒了以后亲自去问Vincent。”贺承希慢斯条理地把铺满整张桌子的文件一一理好,“我这只有一个问题,半个启远、你儿子简济宁的一条命,在简耀东先生的心里,究竟哪个比较重要?”
“他为什么不说?这个利用内幕消息为私人牟利的罪名他没有办法解决,他为什么不说?我明明问过他的!”简耀东又气又恨地嚷了起来。
“问过,去查过吗?要查清楚这件事,对简先生来说真的很难吗?只是口头上表达关心而没有实际行动,这样的好意,很虚假。”达到目的贺承希根本不劳与他多废话,拉开门走了出去。临走前,他最后说了一句,“简先生如果真想当个好父亲,就多点心思在你的孩子身上,先从,你的小儿子开始吧。”

公事商量完之后,贺承希又跟着一群医生们转战手术室,在外面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直到简济宁插着氧气管被送进加护病房,听医生解释万幸玻璃碎片只是割伤了静脉。他这才松了口气,接受卓明宇的建议去找医生看一看他扭伤的脚踝。
只是看过了医生却不如不看。医生给的建议甚是简单,扭伤,看跌打比吃药见效快。一边说还一边拿出了名片想给贺承希介绍个好的跌打师傅,由他介绍有八折优惠云云。听得卓明宇直翻白眼,扯着贺承希的肩和手腕就把人拖出了门,让跌打师傅在承希腿上摸来摸去可不是卓明宇乐意看到的。况且,贺承希也未必能忍受那股药酒味。再说,卓明宇以前是当警察的,受伤多了自己对扭伤什么都已经有经验了,何必非要找跌打师傅?综上所述之后,卓明宇决定回酒店后自己给贺承希做按摩。
“老先生心肠不错。”卓明宇一边扶着贺承希往医院外走,一边说着,“收购自己的死对头,这么好的机会说放弃就放弃了。你不觉得自己对他太过苛刻了么?”自从有个贺永智让他开了眼界,如简耀东这类的,在卓明宇心里都算是好父亲了。
“Vincent太脆弱了,而简耀东自夸是好父亲,做的却远远不够。”
卓明宇笑了笑,没接话。他知道这是贺承希在偏心简济宁,只是这世上谁的心不是偏的?相比以前公平又公正,什么事都只求最好而不考虑自己的感受,仿佛随时都可以把自己忽略掉,卓明宇是情愿看到贺承希任性又偏心。
“明天要跟简耀东一起去见单震洋,在这之间要不要先见见单竟?”
“有这个必要么?”
“怎么说也是你的宝贝学弟喜欢的人吧?”卓明宇有些吃惊地眨眨眼,他完全没想到贺承希居然根本就没兴趣见单竟。“而且,今天的事如果我猜的没错,单竟应该为了保护济宁才受的伤,跟着你学弟就受不了刺激要死要活了。”
“那么是不是为Vincent挨了一刀以前他做过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呢?”贺承希头似笑非笑地望住了卓明宇。“我知道他也是爱Vincent的,可是让我让Vincent愤怒的是他可以同时打着爱的名义义无反顾的去陷害。这样的爱究竟是爱还是害?他究竟把Vincent当爱人?爱物?还是爱宠?”
“毕竟谢适言……”卓明宇为难地欲言又止,单竟的出发点与曾经的他有大同小异的地方,所以他更能体会到这当中的无奈。
“明宇,就算谢适言的事Vincent需要得到教训,也不必单竟来担此重任!”贺承希斩钉截铁地道。Vincent的天分有多高他的缺陷就有多明显。曾经,贺承希以为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的人,在他自卑时扶持他,在他自虐时点醒他,在他寂寞时温暖他,在他迷惘时指引他,这个伴侣要足够强大、要有坚强的意志力。可惜,单竟不是那种人,从来不是。“如果你不反对,这一我会说服简耀东让我把Vincent带走。”而贺承希,经过今天的事,也已经对Vincent选爱人的眼光彻底绝望了。正如他曾经说过的,他捧在手掌心里呵护着带大的学弟,不是为了某一天把他彻底交出去任人践踏。既然找不到这样的一个人,贺承希只能寄希望于把简济宁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卓明宇目瞪口呆,他完全能明白贺承希这么做的目的所在,想到未来几年里身边带着个电灯泡、拖油瓶的三人行生涯……无奈地撇撇嘴,这心偏地,都快到西伯利亚去了!有些忿忿地掐了掐贺承希的脖子,卓明宇醋意满满地道:“也不怕我吃醋?”
“你不是已经在吃着了么?”贺承希用无比惊异地眼神看住了他。“还不够?”
卓明宇被噎了个倒仰,他眯起眼看了贺承希许久,终是笑着拥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尽管照你自己想的去做吧!”虽然有时候会觉得他太过爱管闲事,自找麻烦自讨苦吃,可也只有这么做的贺承希才是他喜欢的那个贺承希。饱尝雨雪风霜,看透人情冷暖,却仍然愿意去理解、去包容、去珍惜、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对自己的人生心怀憧憬和爱意,永不放弃希望。简济宁是吧?死可不算什么本事,小子,你要跟你学长学的,真是太多了。
先他们一步离开医院大楼的Tony很快把车子开了过来,虽然是一路跟着老板从午夜忙到凌晨,累地眼皮都在打架,可Tony仍是坚定地坐在驾驶座上不动弹。贺承希和卓明宇见Tony抓着方向盘的一脸坚决,虽然被简济宁自杀的事闹得心情沉重,却也不免在彼此相视一眼后喷出笑来。刚要上车,有个陌生人忽然匆忙从医院大楼里追了出来拦住了他们。
“贺先生,有人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您。”他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枚牛津大学的校徽。“他说你只要看到这个,就一定会去见他。”
卓明宇见了那枚校徽差点在平坦的水泥路上摔个四脚朝天。“又是哪个学弟?!”这桃是不是密了点啊?别当我是死人啊!
贺承希也是一头雾水,他伸手接过那枚校徽翻过来一看,校徽的背面刻了两个字母“D?S”,看起来应该是一个人名的缩写。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看文那么久,大家对我话痨以及不会控制章节长度的缺点是不是已经很了解了呢?
那什么,其实……

其实……
我觉得这个月底前可能完结不了!
打人别打脸!
顶锅盖下~~

单竟辉的智珠

贺承希看到那枚校徽就想起了单竟辉,他的英文名正是Daniel。如果说简济宁是贺承希同校的学弟,那么单竟辉就是贺承希同系的学弟。当年在英国,单竟辉与简济宁同一年进入牛津造,简济宁选择的是数学系,而单竟辉选择的是跟贺承希一样的物理系,并且成为了继贺承希之后一任的留学生会主席。理论上,他与贺承希的关系应该比简济宁与贺承希之间更为亲密。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单竟辉与贺承希之间的关系,用一句俗话或者可以形容地更加清楚些――一山不容二虎。即便在求学期间也曾积累了一些朋友之谊也早在商场这个鳄鱼潭被消耗地一分也无。但无论如何,所谓人之将死,单竟辉又打了这张牌出来,贺承希是绝对不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的。他捏着那枚校徽不期然地低头一笑,随即正色对来送信的人道:“我跟你去见他。”
打蛇不死反成仇。这个道理,简济宁懂,单竟辉更加不会不明白。正是因为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启远将要面对的灭顶之灾。现在他的大哥单竟与简济宁一同受伤入院,简氏与启远争斗的制胜智珠却是被简济宁交付在了贺承希的手上。而这也是为什么单竟辉抱病也要见贺承希一面的原因。
刚从手术室外看着单竟被推进病房的单震洋满是疲惫之色,低声道:“竟辉,你这是在白费心机。”谁都知道贺承希一向都是简济宁的铁杆,现在简济宁自杀,贺承希已被彻底激怒,完全没有理由答应放启远一马。商场如战场,既然已是功亏一篑,单震洋愿赌服输不会埋怨,但他的两个儿子,不能有事。
斜倚在病床上的单竟辉只是摇头,虚弱却仍不失坚定地道:“爹地,启远历经数代才有今天的局面,不能这么轻易就葬送在我的手上!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明白,过得了今日也过不了明天,又何必在顾忌太多?最重要的是让启远渡过这个难关。”
“竟辉……”即便在商场上在怎么叱咤风云老谋算,单震洋也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看着单竟辉憔悴的面容灰败的神色和枯瘦的手臂也不禁老泪纵横。“竟辉,做化疗吧……”
“既已知道无救,又何必多此一举?”单竟辉转过脸忍住眼泪,回给单震洋一个释然的微笑,“我真的不想像白老鼠一样给他们做实验。爹地,你就让我死得有尊严一点吧。”顿了顿,又说回公事。“贺承希那个人心如铁石遇强更强不受威胁,能够打动他的,只有情。一会无论我跟他说了什么,爹地都不要讶异。你只要记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启远。”
单震洋默默点头,竟辉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是为启远做最大的努力,他这个当父亲的怎么能阻止?不多时,单竟辉派去送校徽的助手果然带着贺承希来到了单竟辉的病房。单震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起身走向隔壁的休息室。
离开香港两年后再度看到单竟辉,贺承希不是不震惊的。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启远主席现在却被病痛折磨地憔悴不堪,形销骨立。“Daniel……”贺承希轻轻扶住单竟辉的肩,面上满是不忍之色。
刚服过止痛药的单竟辉却仍是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学长。”
仿佛是被这声称呼勾起了遥远的回忆,贺承希微微恍惚了片刻才柔声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身体,其他的……”
“这种话学长自己相信吗?”单竟辉迅速地打断了他,目光虽已因重病而显浑浊却仍是紧盯着对方不愿放松。
贺承希无可奈何地转过脸重重地叹口气:“Daniel,你永远都是那么咄咄逼人。可你并不是裁判者,Vincent的对错不该由你由任何人给他施加刑罚。”
“而我们的学长,却始终都是天生的王者。风雷云雨,只在你指掌倾覆。”单竟辉似笑非笑地说着,“即便法律判Vincent有罪,是正义,你都一样有办法使他获得赦免,是权利。”
贺承希再叹息,他不想与单竟辉争执,只是每话题的内容是Vincent最后必然会争执。“Daniel,利用感情也是正义吗?你敢说你大哥的所为,甚至谢适言当年的所为没有你从旁斧凿?”
“没有!”单竟辉扬起头斩钉截铁地道,神情又是倔强又是无所谓。
“算了,我不想再跟你争下去。”贺承希站起身,语气淡淡地道,“你好好休息。”
“我今天要见你,也不是为了跟你谈Vincent。”单竟辉却突然伸手扯住了贺承希。与单竟辉相识经年,他一向冷静自制,从未有过如此忘情的举动,因此一下子就引得贺承希忘了行动。“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对我从来不是。我要见你,是希望能够在临死前弄明白一些事。”
“你说。”
“为什么会是他?”单竟辉的眼底瞬间喷发出不甘而怨愤的烈焰,“我知道当年学长跟你爹地争恒嘉,我既然站在了你爹地的一边从此就没有资格再跟你提以前。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简济宁?在英国是这样,在香港还是这样,现在,仍是!学长,我才是你的学弟,简济宁不过是个任性妄为又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为什么在你心里他永远比我重要?为什么你永远都在维护他?”
贺承希先是默然无语,片刻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顿时难以置信地瞪住了单竟辉。

看着贺承希神色惶惶一脚浅一脚地从单竟辉的病房里游魂一样飘了出来,等在门外的卓明宇急忙迎了上去。“怎么样,他是不是用你们以前的交情求你帮启远?”
贺承希缓慢地摇头,许久才直直地看着卓明宇无比震惊地道:“Daniel,他说、他说……”
“说什么?”
“他说他……他喜欢我?!”贺承希因为这句话猛然瞪大了眼睛,紧张地打量着卓明宇,仿佛是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个答案来。
卓明宇闻言,措手不及地呆住了。他转头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又回头看了看贺承希,一脸见鬼的表情。“是、是……真的吗?”他结巴着问,未免贺承希误会他的意思,又接着道,“我不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这这有什么问题……我是说你学弟……Daniel,单竟辉他……你比我更了解他,你知道他一向、一向……”卓明宇有点说不下去了,他定了定神,喘过一口气,这才继续道:“你知道的,他就像个精密的仪器,人类的感情、爱,这种东西很难出现在他的身上。”
贺承希又是长长都叹气,他觉得他都快把这辈子叹气的限额全在今天用完了。“我不知道……”单竟辉不错是他的学弟,却从来都只是一个表现地一心想打败他的学弟,甚至因为跟自己的密切关系,Vincent都承受了不少单竟辉的针对,无论是在英国还是在香港。今天单竟辉的这一番话贺承希可以有一千条一万条理由可以说服自己他在说谎,他真正的目的是要维护启远的利益。可是一想到单竟辉那不顾一切的眼神,贺承希的心里就免不了要动摇一番。
卓明宇用力一咬牙,能让承希说不知道是真是假,单竟辉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你怎么打算?关键是明天……”他抬腕看了看手表,纠正道,“不,是五个小时以后,你要怎么做?”
“简氏跟启远,我想我只能两不相帮。”
“这样也好。”卓明宇点点头,“至少,最低限度,他最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伸手揽过贺承希的肩,“走吧,趁还有点时间,回去休息一下,你太累了。”
这一,贺承希再没异议地点头。心道:哪怕是Vincent醒了,也等我养足精神再收拾吧!
而在单竟辉的病房,面色复杂的单震洋也在问自己的儿子同一个问题:“竟辉,你对贺承希真的……”
刚刚有把贺承希吓地脸色发白落荒而逃的壮举的单竟辉却并没有什么欣喜的神色,呆滞了片刻后才慢慢摇头道:“怎么爹地你也当真了么?”
“可是……”单震洋又是痛心又是自责。若不是他的做父亲的走错一步害了启远,怎么会逼得自己儿子出此下策?万一竟辉对贺承希真是那种感情,他为自己为启远苦苦压抑多年,却要临死前仍是为了启远自己揭露出来,那么他这个当父亲的真是太太太对不起竟辉了。
“爹地,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是真是假,是贺承希相信我是真是假。明天跟简氏商量怎么安然收场让启远和简济宁同时全身而退,这是最后一战,你一定不能疏忽。”单竟辉仍靠在床头,拉着单震洋的手掌低声嘱咐。
单震洋心中一痛,自从竟离开家,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竟辉的身上。而竟辉也从来没有辜负了他的期望。可是直到竟辉的生命走到终点,他这做父亲的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儿子,这短暂的一生,除了启远除了这个家,竟没有其他的重心。“竟辉,难道你这一生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情是穿肠毒药、爱是附骨之疽。大哥为了情爱放弃自己的责任;谢适言为了情爱丢了自己的性命;而简济宁,即便我再怎么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才慧之高世人难及,可他却落得今天的下场……难道还不够我引以为戒?”单竟辉谓然而笑。人之将死,情情爱爱已是负累,多提何益?
单震洋默然无语。上前把垫在单竟辉身下的枕头放平,“累了吧?”他扶着单竟辉慢慢躺下,“早些休息吧,要不要放点音乐?”
“唔,好。”单竟辉疲倦已极渐渐闭上眼睛,低声喃喃,“爹地,大哥如果真的不行,不要勉强。从外面选CEO,保大哥做一世无忧无虑的富家翁吧……”
圣父在天,在一片空灵悠扬的乐声中,他仿佛看了过去。那是十年前,他来到牛津办理入学,见到了来接新生的贺承希。明明是穿着最普通的休闲装牛仔裤,开着同学的二手吉普车,气质却是如此的绝尘和高逸,只淡淡的一笑,就笑就笑出了难以形容的冷傲与锋凌。可只有在接近了之后,才发觉在他冰冷的面具下,有着世间最温暖最真挚的心。
大哥为了个人情爱抛弃家庭和责任轻易出走,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全世界怀疑揣测的目光,更是自己年迈痛心的老父。一切的责任,连同单竟放弃的那份,单竟辉必须一肩承担,一步也不能错。从此以后,只有单家只有启远,没有单竟辉。我只能承认我讨厌Vincent,因为我永远都不能、也不敢承认自己妒忌的其实另有其人……
圣父在天,请保佑他,他的灵魂、心灵、荣誉。
圣父在天,请保佑他,我今生唯一所爱。

作者有话要说:单竟辉听的那首歌:Enya的Athair Ar Neamh,据说是首能让人感觉到上帝的歌。
于是,希望单竟辉先生能顺利看到上帝,你把贺承希乃至全世界都算计了一把,大获全胜了已经。
就瞑目吧。

PS:明天大结局!
这是真的!

未来的道路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贺承希收拾完所有残局,让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H?J投资基金公司对启远声势浩大的狙击战在Vincent?J重伤入院后戛然而止,商场上传地纷纷扬扬的简氏对启远的收购战也在简、单两位主席的磋商下消弭于无形。由简家二公子简济宁一手打下去的启远航运最终以他们在国内与简氏合作的新航线为代价请动了简耀东亲自做主与启远合力托市,握手言和。
发生在简济宁别墅里那起伤人案,三个当事人中,单竟是第一个从重症监护室里被推出来的,他向警方详细交代了简济英持刀伤人,他本人因抵抗而受伤的始末。第二个清醒的正是伤人者简济英,可惜他的后脑受到强烈撞击导致他的记忆和智力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已经无法再向警方提供任何有力的证供。最后,在简耀东和单震洋同时表示对此事不再追究之后,警方正式宣布结案。不久之后,简济英和他的母亲郑锦慧被安排送去瑞士疗养,归期不定。绝对有理由相信,无论简济英是不是真傻了,终其一生,他们母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回到香港这片土地。
解决了这两件大事之后,简耀东关起门跟简济霆推心置腹地畅谈了一个晚上。简济霆与简济宁并无仇大恨,简济英陷害简济宁不成,自己却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也足够成为他的警示。只是身为人子却被自己父亲冷落无视的不甘,仍未能使他心甘情愿地将简济宁的那份认罪书交出。刚刚在百般无奈之下决定彻底放弃自己的大儿子,而自己器重的二儿子又是生死未卜,简耀东实在无心亦无力再亲手把这个小儿子也折损了。简耀东毕竟是老了,家庭在他生命和生活中所占的份量越来越重,经营家庭的失败足以使任何事业上的成功都黯然失色。简耀东最终点头答应在简济宁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他会用心培养简济霆,如果他的表现的确能赢得简氏董事会的认可,那么他不会勉强把可以交给简济霆的东西为了自己的偏心非要交到简济宁的手上。可如果简济霆无法做好,也希望他能够知所进退,真正懂得除了财富和权势,对一个人而言更为重要的,还有亲情、还有家。
最后的决定,则是简济宁的去留。简耀东自然不希望简济宁离开家离开公司,只是同样在与贺承希一番长谈后,为父的慈爱之心终是战胜了对颜面对利益的追求,点头答应让贺承希带简济宁暂时离开。经历了那么痛苦不堪的过去,简济宁的心情需要得到平复,他的心态也需要心理医生的帮助调整。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简济宁清醒。当时间不紧不慢地走过了一个半月,简济英母子已经飞去瑞士两个星期,单竟在美丽的护士小姐的照顾也很快就将四肢健全活蹦乱跳地出院,卓明宇终于沉不住气去见了单竟,他希望单竟的出现或许能刺激到简济宁那根脆弱的神经,使他早日清醒。那么,贺承希也就不会再心焦下去。
“不,我不能、也不会去见他。”被卓明宇从病房里拉出来的单竟坐在医院园的长椅上如是说道。
“难道说你对他真的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感觉?你甚至能为他舍了命,而他也因为你才会……”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单竟没等他说完就已经出声打断,急切地仿佛根本无法面对卓明宇接下来要说的话,连听都无法听下去。“真的已经没有办法再说‘爱’了。他会自杀,并不是因为我;就算是……”单竟低头苦笑,“我也已经没有办法再领情。”
“你说这话让我想揍你!”卓明宇阴着脸道,“你知不知道简济宁为你付出了多少?感情如果不是一份坚持有何意义?难道你真的要承认你对他从来都是逢场作戏?”
换了以前,单竟或许早已被这番话所激怒。心有暴躁的人,往往容易被激怒。而如今,单竟因哀伤而绝望、因绝望而看透,因看透而冷凝成灰,已然是不动如山。“济宁,他为我付出了一切。明知我只是在利用在敷衍,却仍是一门心思地对我好,把自己的尊严放到最低。明明那么敏感,却为了我一再让步。我这辈子,再不可能找到第二个比他更爱我的人。可他即便爱我,到图穷匕见的时候,却仍然狠下心对付启远,绝不留情。……而他真正的目却从来不是要当个胜利者,他宁愿拉着我一起死,玉石俱焚……卓先生,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他仰起头神色悲悯地望了楼上某间病房窗户一眼,“我弟弟,昨天晚上……过世了。我知道竟辉早晚有那么一天,早晚而已。可他毕竟是我弟弟,我这辈子唯一的,亲弟弟。……两个人的爱情之间,夹杂着两条人命,真的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他低头蒙住眼,不再出声,只有不再宽厚的肩膀轻轻抖动。
卓明宇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再说不出一个字。这两人之间的一段情对简济宁是灾难是痛苦,对单竟又何尝不是?两人同时被往事束缚被伤心裹胁,让心底的怀疑仇恨驱使着走到今天这一步,无法自拔。爱情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的美好和纯粹,是因为它能使人全然的幸福。现在这两个人却如同陷入了泥潭漩涡,要如何磨灭过往的痛苦和迷茫,寻找一个新的起点,重新开始?――卓明宇真的没有答案。

“听说,自从那天醒过来看了单竟辉出殡的新闻就是这副样子了……”
“我们已经给简先生做过最彻底的检查,他的精神绝对没有问题,身体也在逐渐康复中。只不过,他的身体一向就差,这又……他的免疫能力已经亮起了红灯,以后他会比一般人更容易感到累更容易生病,甚至……短命。希望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站在门外颇有些无动于衷地看着如木偶般不言不语呆呆蜷缩在床角的简济宁,等了一个多月才终于等到他清醒的贺承希并没有什么欣喜的反应。只冷冷打断医生的话,问:“我只想知道目前他的身体是不是已经好了?”
主治医生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医生职业第一诫条:不要把话说太满!“基本上……”
“我是不是可以动手打他?”贺承希再度开口,话语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意,语气却平常地好似在问病人现在是不是可以出院。
“……”主治医生目瞪口呆。
贺承希没有听到医生的回答,慢慢转过头冷然一笑,“不反对,就是可以了。”他大步走进房间,重重地把大门摔上,快步走到简济宁的床前,沉声道:“Vincent,过来。”
主治医生转向窗口,眼见着贺承希疾步走到简济宁的面前,低声唤了一声,简济宁刚听到动静抬起头,迎面便已挨了一记耳光,整个人重重地伏倒在病床上半天起不了身。眼见贺承希竟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当真开打,主治医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头冷汗,急忙拉住仍站在门外卓明宇叫道:“卓先生、卓先生,病人才刚刚醒,这么打不行的!”
卓明宇也是一头冷汗,谁能料到简济宁居然能把贺承希激怒成这个样子?“他要做的事从来没人能拦得住的!你还不快去找简济宁的老爸救命?!”
主治医生这才反应了过来,领了命令飞奔而去。
“这一巴掌,是打你自轻自贱、不知自爱!”
贺承希语气平静,却有一种摔碎一地琉璃的犀利决然。刚说完一句,便扯起简济宁再在他的脸颊上重重掴下。

“这一巴掌,是打你懦弱无用、反复无常!”
紧接着,又是第三下。
“这一巴掌,是打你心狠手辣、绝情绝义!”
简济宁彻底被这三个耳光打蒙了,脸上火辣辣地痛着。而贺承希却已经寒着脸再度把他拎了起来。“再来!”眼神冷酷地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学长!”眼见贺承希举起了胳膊,简济宁急忙扑上前抱住了贺承希的腰。他已失去太多,实在无法承受再被贺承希所厌弃。
贺承希看着蹭在怀里惶然哭泣的简济宁,举起的胳膊终是渐渐放下。“为什么要自杀?当初是你自己说服了我,让你放手一搏。结果,你就给我这样的一个答案?自己选择的路,都没有勇气走到底吗?”
“因为我,总是在选错,无论怎么选都逃脱不了一个错字。就好像是陷在泥潭里,千辛万苦地把腿□,下一步还是会陷下去。我真的好累,学长……”
“那么,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错了?因为单竟?”贺承希一把抓住简济宁的胳膊,逼视着他的眼睛表情凶狠地追问,“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所渴望的浪漫、刺激、放纵、情感,统统可以从他的身上得到回应。即便知道他是在利用你欺骗你,你还是爱上了他。在你最难熬的时候是他在帮你,你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却由他一手打破。他背叛你设计你,可是到最后却情愿舍了自己的命来救你。告诉我,你还爱不爱他?爱不爱?爱不爱?!”
手臂虽然被贺承希扣地死紧,简济宁却仍是惨白着脸一个劲地往床里面缩。耳边逼仄人心的追问像是离他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那一直被埋着却永远无法消弭的哀伤如海潮般汹涌地淹过,几乎要使他再度窒息。“不要、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简济宁的唇抖了半天,终于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他仰头看着贺承希,泪水不停地在眼眶内打转,却一滴都掉不下来。两人对视良久,简济宁忽然神经质地闭上眼睛,吸气,他的命运像是一场无法捉摸的谜局,一又一的背叛之后,究竟还能剩下什么?每一不同的选择背后,站着的那个人又是谁?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我不知道……”简济宁最终颓然出声,语调苍凉无依,声音发干发涩,虚弱中透出一种绝望的苍白空茫。“我不知道,学长……”
贺承希重重地叹了口气,简济宁愿意回答“不知道”而不是“爱”或“不爱”就说明他已经不再回避自己的内心。蔡桓公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讳疾忌医。幸好Vincent还来得及回头。“我已经跟你爹地商量过了,你要跟我去美国。直到我和你的心理医生认为你真正健康了,你才可以回香港。Vincent,你现在不知道这个答案没关系,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找回这个答案,面对你自己的人生。”
简济宁已经筋疲力尽,所能做的只是像块木头似的木然地坐着,毫无异议。
走出房门,一早等在门口的简耀东却伸手拦住了贺承希,一字一顿地道:“他是我的儿子!”
贺承希把目光从简耀东的手臂移向简耀东本人,慢斯条理地道:“简先生似乎已经忘了,你已经答应把Vincent教给我来管教?”
听了这句,平平伸出的手掌慢慢握紧成拳。几秒钟后,终于颓然放下。虽然贺承希的行为粗暴无礼,可简耀东却也不得不无奈地承认:这世上如果还有谁能让济宁放下心事,从过往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只有贺承希。
简济宁出国的各项手续很快办妥,临行那天来机场送行的只有简耀东、简济霆以及Philip。
Philip率先走上前拥抱简济宁,交代他路上小心。接着便是简济霆。他笑着对简济宁说:“公司的事二哥不必担心,你给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现在全世界都在羡慕爹地有你这样一个能干又孝顺的好儿子。我一定不会输给你。”
简济宁默然无言,无论济霆的话是真是假,是言之肺腑还是句句诛心都不是他现在能操心的了。他只是点点头,低声道:“替我好好照顾爹地。”
最后,才是简耀东。父子俩沉默半晌,终是简耀东趁机场广播通知登机讯息前柔声嘱咐了一句:“爹地等着你回来。”
简济宁默默点头,他知道简耀东能不顾颜面做到这一步,那么他就不能再只是说“对不起”,然后心安理得地继续自暴自弃下去。只是振作精神,重头开始,自己能不能做到,他真的没有把握。茫茫然地跟着贺承希走向登机,直到在贺承希的提醒下才记起回头向自己的家人挥手告别。只是这一回头,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人正看着自己,可当他想要仔细去寻找,又已不见了踪迹。他摇摇头,甩开这种异样的情绪,怀着对何去何从一片迷茫的心情,简济宁终于得偿所愿,离开了香港,与自己的学长一起飞往美国纽约。
在人群中看着简济宁消失在登机的单竟,低头笑了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机场大厅。直到坐回到车上,摘下墨镜,许久,方才疲倦地出声:“开车。”
回到家,单震洋正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埋身在一片黑暗的阴影里。“竟,”他低低地唤着单竟的名字,语调苍老而无奈。“爹地在外面找了几个最好的猎头,给启远找下一任的CEO。你,就陪着爹地去国外,过几年舒心日子,好吗?”
单竟的眼眶一热,缓步走上前,扶着单震洋的膝盖慢慢跪了下去。“爹地,我请求你,原谅我的任性、自大、不负责任,请你再给我一机会……”他握起单震洋干瘦松弛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低声却无比坚定地道,“让我有机会,能当你的好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反正要完结了么,于是,我修改了一下3、15两章,至于改了什么……
咳咳,你们明白的。

What I’ll do

两年后
简济宁沉默地躺在放松椅上,仰望着天板。整个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时钟的指针走过的声响在简济宁的耳边低低回荡。两年的时间,他跟着学长学着经历、学着积累、学着超脱。走遍世界各地、看遍世情百态,享受过最华奢靡的风流岁月,经历过最落魄潦倒的艰辛时光,也曾在华尔街最上层的商界盛会中游刃有余,也曾在非洲沙漠中直面悲惨触目的生离死别。两年的时间,他学着把心态放低、更低,去感受每一种不自禁的悲欢离合;把心胸扩宽、更宽,去包容每一不得已的背叛伤害。
然后,回到纽约,回到这间治疗室,静静地审视自己的内心,历数自己的生命中上苍已曾偷偷给予的一切智慧与力量。那些种子埋在他的内心之海,从他每一的经历中汲取养分茁壮成长,支撑着他于每一的绝望、软弱、彷徨、迷惑时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我明知爹地对同性恋的态度,却仍是情不自禁不受控制地先后爱上谢适言和单竟,父子亲情就这么轻易地被真情挚爱背叛了;后来谢适言和单竟两人先后有负于我,我又以维护简氏之名出手反击,这段真情挚爱又轻易地被家族责任背叛了;最后谢适言意外身死单竟又差点为我丢了性命,我为他们抛弃简氏逃离香港,这家族责任又轻易被道德底线给背叛了。到头来,还是要让身边的人替我收拾残局。这一生,所谓孝义、所谓情爱、所谓责任、所谓承担,谈什么不求手握重权叱咤风云名扬天下,只求得偿所爱相伴一生不负此情,结果这一路生生死死的情孽纠缠,却尽是自己亲手选择的背叛背叛再背叛。”简济宁缓慢地闭上眼睛,那一刻,心底一片澄明如镜。对不起。对不起太多人,爹地、谢适言、单竟、学长……还有我自己。因为我的任性、软弱、反复,轻易将你们扯进漩涡。这一,我终于看清楚了,所有的关怀和冷漠、所有的付出和得到、所有的真情和假意,从今而后,我会学着珍惜所有,学着明辨是非,学着怎样对得起你们每一个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依旧是一片静默,直到电子闹钟悄然响起,预示着这的心理咨询告一段落。卓明宇伸手把闹钟按下,合上手上的资料夹。“我想你,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的。”简济宁无声而笑,从放松椅上站起身,跟着便张口抱怨,“下换张椅子行不行?每都差点在上面睡着了!”
卓明宇顿时拉长了一张晚娘脸:“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从来不给咨询费,当电灯泡你最积极,居然还敢给我挑三拣四挑肥拣瘦?”
简济宁正欲开口反驳,历数他来美国两年与学长合作赚了多少钱,实际是他和学长两个养着卓明宇这个小白脸。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接着,有个带着极浓重的西班牙口音的男声操着极不纯熟的中文喊了起来:“Vincent!我爱你!天上的星辰代表我的心……”接着,便是起码1人以上的集体大合声。
楼上的两人顿时满头黑线。不一会,完全不顾平日里斯文形象的贺承希,居然身上围着围裙手上拿着锅铲的就从厨房直接冲上了楼,显然是气急败坏了。他对着简济宁吼道:“有完没完?这个月第三拨了!你是不是真想我被邻居投诉到搬家?!烂桃!自己解决!”
“又不是我的错!又不是我让他们来的!”简济宁委屈辩白。
贺承希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接着又从下到上扫视过一遍,冷哼一声,扭头便走。边走边嘟囔:“游戏人间的公子说自己清白无辜?谁信?!简直无可救药了!赶回去算了,眼不见为净!”
简济宁被噎了个死去活来,从窗口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阵仗。好家伙!除了一个西装笔挺的浓眉目的异国帅哥以及他的一帮狗腿子,还有乐队一支、名车若干、恶俗玫瑰数公斤,红色瓣从别墅门口一直铺到外面的大街上。学长一定很生气!这要扫很久的!而那个捧着玫瑰束的异国帅哥见简济宁从楼上探出头,更是如打了鸡血般兴奋,再度鼓噪起来。
简济宁冷汗都下来了,急忙把头缩回去,关上窗,回头问卓明宇:“我能不能不去?”
卓明宇露齿一笑,反问:“你说呢?”
简济宁无奈叹气,如上法场一般一步步挪了出去。刚走下楼梯,便见到了号称来美国度假的贺以枫。她也是双手环胸,学着贺承希的样子上下审视了简济宁一番,冷冷道:“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简济宁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贺以枫,你别忘了这个月有一拨人是来找你,不是来找我的!”
贺以枫毫无羞愧地笑了笑,道:“即便如此,也总不如你品种丰富!”说着,她忽然伸手摸上了简济宁的脸,“看你的样子到也不错……不如我们俩……”简济宁一点都没被贺以枫这个女暴君看上的沾沾自喜,背后反而沁出了一层冷汗。果然,她接着恨恨地道,“等我们成其好事,看我哥要哭哪个吧!”
简济宁落荒而逃,打翻了醋坛子的女人是不好得罪的。万一真让她设计成功,学长大概会把他分尸了一块一块地打包给爹地寄回去,那就太悲剧了!他决定要跟那西班牙白痴去共进晚餐!

同样两年的时间,单竟却在学着沉淀。学着承担自己的责任、连同竟辉留下的那一份,照顾父亲、脚踏实地地学习每一个商务知识,打理好启远,把他带出低谷走向高峰。他像一块海绵一样,毫不疲倦地贪婪地吸收着所有的知识经验。从连启远最低层的小职员都怀疑的公子哥到连启远要求最高的董事都赞不绝口的启远主席,这条路,单竟同样走了两年。启远迎战H?J投资基金公司狙击的失败,给启远造成的重大打击,单竟一项项地挽回。两年的时候,从香港到北京、从英国到荷兰,他的足迹遍布启远的每一产业和势力范围,一点一滴地顽强地振作启远的职员和合作伙伴的信心,重头开始。经过两年的努力,他终于搭通天地线,有能力收购中欧某家中型船运公司,正式涉足中欧地区的船运业务。而就在一切工作都如火如荼展开的时候,他的助理向他汇报了一个消息。
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只有守土之力而无拓展之能的简济霆眼见启远航运复兴在际,自知不敌,终于低头认输,亲自去美国纽约找到了在那边商界如鱼得水的简济宁,请他回来主持大局。
“单先生,据我们查到简济宁在美国名下的资产已经超过1个亿,不知道他还会不会……”
“他回不回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单竟知道,两年前简济宁狙击启远,最后以启远承让在国内的航运线路而告终。这一仗,启远输了。但既然启远没有结束,结下的恩怨就不会这么轻易化解。要让启远恢复往昔声势,绝不是开拓了中欧的业务就能做到。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必须带领启远把曾经打败启远的所有人统统打下去!单竟还知道,无论简济宁在海外拥有多少资产,他一定会回来,回来迎接他们之间避无可避的最后一战!
简济宁果然回来,并在回到香港后不久就正式召开商业酒会,宣布接任简氏集团新一任主席。
那场酒会照足规矩给每一个香港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人物发了请帖,当然也包括启远航运的现任主席单竟先生。单竟却并没有出席,他一早订了机票要飞去国外签订那份举足轻重的收购合约,班机极巧合地订在了简氏酒会的同一天。
单竟乘着车子赶去机场的同时,代替他出席简氏酒会的助手把酒会上简济宁公开发言的视频传到了单竟的手机上。单竟看着那个身着一身得体的黑色礼服的熟悉身影极能镇得住场面,在不断闪烁的闪光灯和各路社会名流的面前侃侃而谈也一样底气十足神采飞扬,再没了多年前的彷徨无依,只觉得恍惚。两年的时光,如此轻易地在他们之间划出鸿沟,横亘眼前,无法跨越。而简济宁的容貌却一如多年前的耀眼惊艳,岁月似乎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希望我能带领整个简氏,走上新的高峰!谢谢大家!”
单竟看着视频里的简济宁微微而笑,低声道:“欢迎回来,济宁!”随即,面无表情地合上手机。车子在前方路口慢慢转弯,驶进了香港华苍茫的夜色,渐渐汇入车流。在他的背后,整个香江,璀璨的东方之珠,仍是一片灯火阑珊,歌舞升平,无言地展示着她的美丽和尊严。一座座蜿蜒曲折的立交桥灯火辉煌,像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在他的头顶轰然升起!

END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终于完结了!
这文真是写得我够累的,以至于完结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记得当初给这文配第一版的文案的时候,是这么说来着:
本文CP中的感情,可以对照着《浮生如斯》中的来看。
爱情还是有底限的,同样的,不是所有伤害都可以以爱之名得到原谅。
爱情是纯粹美好的东西,所谓欺骗、背叛、利用、伤害、强迫种种“不得已”就不要跑出来凑热闹玷污爱情了。因自私的理由而造成的伤害,从来不是爱情。
PS:反正都在本文中推荐很多歌了,也不在乎多这一首,也算有始有终吧。
Linkin Park的What I’ve done,很激烈的一首摇滚乐,适合本章结尾。同样也是本章标题的由来。

于是,谢谢大家一路陪伴!
忍受我的话痨、挑剔、神经质、反口覆舌、牛速更新……等等恶行,大家,辛苦了!
老规矩:再一,大喇叭呼唤长评!
另,厚脸皮呼唤收藏、点击、回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