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似宝
如珠似宝
楔子
山魈是猴科山魈属的一种,体毛为橄榄色,雄性面部的色彩较丰富,且随著性成熟的程度增加。雄性体重可达三十公斤,雌性大约只有一半。体长可达一米。圈养条件下寿命最多为二十五年。
山魈是群居动物。一个种群由一头成年公山魈带领,包括几头母山魈和年幼的山魈。其他大部分成年公山魈则为独居。杂食性。主要是地面上的植物、昆虫和其他小动物。天敌是豹。
大群山魈对於庄稼有极大破坏性,因此被视为害兽。但目前由於偷猎和栖息地的减少,生存也面临威胁。
一
平城的人都知道,朱觉年朱大人是个好官清官,爱民如子生活清贫,二十多了尚未婚娶,家里除了一师爷一捕快,一无所有。按理来说,在大韦这种腐烂的官场上,朱觉年这样的人该绝迹了,但一来朱觉年科举的时候主考派别甚正,是当今重用臣子。二来嘛,他实在是太年轻了。一年半以前回京述职,由於没有活动上级,当时吏部侍郎便下绊子说他太年轻"不堪大任",要他再回去当那个小县令。那位侍郎却忘记了当今圣上还未满二十,哪里听得"年轻"这样的理由,当即大怒,给朱觉年一提提到知府位子上。七品到正四品,也算是"连升三级"了。
有了皇上的提拔,等闲人也不敢惹他,也就这麽著了。反正朱觉年也还算识趣,不会参这个参那个的,虽然没什麽油水,却也不怎麽害人。何况这几年大韦境内义军,平城那位置,搞不好什麽时候就被占了,大家倒也不拿他开刀。
平城也确实不是什麽油水丰厚的地方,穷山恶水土地贫瘠,百姓生活著实很苦。所幸朱觉年来了之後政治清明,给已经快活不下去的百姓一条生路。因此在义军遍地的大韦,平城还算风平浪静。
只除了山内野兽肆虐。虎豹甚至有时会下山伤人,山下百姓只好尽量迁居。但平城就这麽大点,一面靠著山,怎麽也不可能得安生。排除清剿数,都是不行。主要问题还是百姓虽然靠山,也上山打柴什麽的,但毕竟不是在山上生长。进去打野兽的官兵太多,虎豹都不是傻瓜,听到声势浩大早就跑没影了。
朱觉年很头痛,他找了山民带路,但山民也不太能往山里更去。最後想著想著,想到了山里的山魈。
山魈像猴子和猩猩,不过要比一般的猴子猩猩聪明,有时甚至能领会人的意思。虽说也祸害庄稼,但山民跟他们熟了,却能用粮食盐巴等物换来他们打的猎物摘的山果。山魈个不高力却大,身体又灵活,颇能弄到一些人无法采到的果子之类的东西。换的粮食多了也就不下来扰民,却是不错的法子。後来甚至有山民教他们种地,虽然只是山里开出来的荒地,却也能勉强养活。
太凶猛的野兽应该也会影响到山魈生活,所以朱觉年打算通过山民和他们商量,让山魈带路清剿野兽。
“大人啊,山里太危险,还是属下跟著去吧!“捕快头子兼朱觉年贴身护卫吉三苦劝,“虽说平城山里的山魈凶性已经不是很厉害,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暴起伤人,而且现在野兽出没很是危险”
“没关系,我也会点武功,不会有事的。“朱觉年按按腰中剑,说。
大人,你那点武功,估计也就是比一般人稍微好一点。对上只狼都不一定行,何况是老虎。
吉三虽然知这一点,但是顾忌到自己知府的面子,还是没敢说实话。最後拧不过朱觉年,还是带著他上山去了。於是一行五十名官兵十名捕快外加一个知府,由山民领著,进了山。
二
还没走到山魈聚集地,山民鼻子狠狠嗅了几下,忽然开口说:“有腥味,血腥气。”
吉三一个手势,众人把朱觉年层层包围起来,吉三脸沈下来:“大人,野兽可能来了,会有危险,你先下山吧?”
朱觉年摇头,直接走几步向林中空地,只觉血腥气扑鼻,夹杂著腥臭味道。只见简陋土屋旁边几只山魈,手里拿著还带著树枝的木棍,跟两只老虎对峙。旁边倒著一只豹子,和十余只山魈,血流了一地,味道浓郁。
“快上去帮忙!“朱觉年高声叫道,手下官兵捕快连忙冲上去,手中刀剑齐出,从後面捅老虎。
老虎屁股摸不得,较大的一只黄白纹转过身,对著众人大吼一声,扑了过来。
“保护大人!“吉三叫道,拔出明晃晃的剑冲上去。
官兵捕快的兵器和山魈没得比,武功当然也高,战况很快明朗,这边占了上风。但另一头,山魈本来就少,现在又基本都已经受了伤,抵抗另一只就非常吃力了。
“陈庆,你们几个去那边帮帮忙啊!“朱觉年叫道,指著山魈那里──山魈只剩下三名,象是一公一母和一只其实要比那两只高,但是不知为什麽被保护在後面因此看不清样子的山魈。
捕快遵命跑去帮忙,幸好人多,两只老虎也不是很大,想来不是成年的,倒也不是太难对付。当今乱世,手底下不狠的话丢的就是自己小命,这些捕快和官兵也都不是白给的。何况那两只老虎和山魈缠斗良久,自身消耗也是不轻。
小个那老虎前後受敌,有些急了,干脆不顾自身安危冲上去扑那两只山魈。在它前扑的同时,捕快长枪撒手,刺在它股间。
小老虎大吼一声,不管後面敌人,按住眼前两只山魈,咬下去。
听到"呜"一声,被两只山魈掩在後面的那只悲鸣,冲上去踢到老虎头上。老虎一甩,很轻易地把那只甩开。
山魈体力超过常人,这一只却像是格外弱,尽管动作很灵活地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地然後又冲上来,但好像对老虎造不成什麽伤害,打到虎皮上的拳似乎是在给老虎挠痒痒一般。
朱觉年心一沈:看来这山上的山魈,是要绝了。他看看身边大家都上去打虎,也便抽出明晃晃宝剑冲上去,试图救下那只幸存的。
他那宝剑是皇帝赐的,虽然不是什麽尚方宝剑,质量却著实不错。沿著扎在老虎屁股上的长枪刺进去,不知道刺进什麽地方,小老虎痛吼一声,全然不顾眼前山魈,一个摆尾转过来。
朱觉年差点被它甩出去,所幸剑身锋利,在老虎转身时及时滑了出来,又给老虎屁股造成很大伤口。老虎红了眼,直直向他扑来。
刚刚跑去捅死打老虎的吉三看到这边情况,吓得大叫:“大人小心!“估计来不及冲过来,他伸手入怀,抓一把暗器飞出去。
朱觉年本质上是个书生,会点武也是用来强身健体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惊呆了。所幸老虎後面受了伤行走不稳,吉三暗器也来得及时,虽然打不死老虎,也让它疼得一顿,怒吼了声。朱觉年被吼声一下,直觉把手中剑扔出去,正好从老虎大张的嘴里钉进去。老虎还要扑上,扑到一半无力为继跌下来,扬起尘灰一片。
吉三这才赶到,挡在朱觉年身前:“大人你没事吧?我来对付这老虎诶?死了?”
老虎身下血漫了一地,显然是不活了。在场诸人方才松了口气,受了伤的人开始包扎伤口。
朱觉年一张俊脸吓得苍白,但还要维持知府尊严,咳一声回答:“我没事”
声音被一阵哭声打断,哭声极响极惨,撕心裂肺一般。在场人无不恻然,朱觉年叹了口气,向声音出看去。
一看之下,他却愣住了:那两只山魈满身是血,一只已经断气,另一只看起来也离断气相距不远。而扑在他们身上哭的、刚刚被掩在身後的,竟然是个人!
仔细看过去,那人是十几岁的少年,全身上下不著片缕,一头乌黑长发几乎垂到脚。按理来说该算是野人,少年身上偏偏非常干净,除了刚才弄上的血迹之外并无脏污,且和一般经常被日照的人不同,少年皮肤非常白,隔段距离也能看出他皮肤的细嫩白皙。
虽然看不太清楚,这较小少年显而易见有著极佳的容貌,和中气十足的声音。听他哭泣,周围人都露出不忍之色。而作为在场人的首领,朱觉年迈几步进到前去,咳嗽一声:“小兄弟”
他的声音惊到哭著的少年,少年立即抬起头来,一双黑亮亮的眼带著惊恐盯著他。少年眼底尽是泪水,眸光便是浸过的闪亮,看上去让人又怜又爱。
“大人,这可能是野人,不懂人语又野性未除,大人还是小心的好。“吉三前进一步,道。
少年见他靠近,眼中恐惧之色更加明显,往後缩了缩。朱觉年看他的眼,只觉心疼,脸上微露出一个笑,声音放柔,伸出手臂:“来,抱抱。”
少年和他四目相对,迟疑了会儿。忽然跳起来,直奔朱觉年。
“大人小心!“吉三喊道。朱觉年却斥了声:“他没事,你退下!“手臂前送,把投怀送抱的人抱住在怀里。
少年被他抱在怀中,只觉安全而舒服。他紧紧抱住朱觉年,在他怀里啜泣起来。
朱觉年手在少年後背上拍著,低声道:“乖,没事了,没有危险了”
少年安静下来,只是小声哭泣,後背一耸一耸,埋在朱觉年怀中不肯动。
朱觉年略微松了口气,开始理事情。
三
少年身上也受了伤,朱觉年小心为他包扎,其余官兵捕快开始清理现场。老虎豹子尸体找木板准备抬下山,可以发笔小财。至於死的那些山魈,也只好就地埋了。
朱觉年转头问带路的山民:“这孩子是什麽人?怎麽会和山魈一起?”
山民却也不知,他只是跟山魈有略多一点的接触,而养少年的那两只山魈知道自家孩子与众不同,因此从不敢让他去接触外界,生怕孩子被抢走。
少年在朱觉年怀里哭得已经脱力,可是见他们动自己父母尸体,又挣扎要下来。朱觉年抱著他到尸体旁边,也不知他能不能听懂,便道:“很抱歉我来得太晚,他们已经去世了。现在我能做的也就是把他们埋在土里,以免尸体露在外边被风雨侵蚀,好吗?”
少年听不懂,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眼里都是泪水。
朱觉年回看他,眼底尽是温柔和怜惜。少年迟疑了会儿,似乎觉得眼前这人可信,伸手从旁边拿起一只木棍,和旁边人一起挖坑。然後大哭著把那对山魈埋下去,盖上土。
哭到最後,少年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发出细不可闻哽咽。朱觉年对著下属,有些迟疑了。
“吉三,你说我该怎麽安置这孩子?“朱觉年指著少年,问道,“他应该是从小就在山魈群里生长,但他体力肯定不如真正的山魈,一个人的话恐怕会有危险虎豹似乎也没杀绝”
吉三翻了个白眼:“大人,府衙不是小动物收养,而且你上个月的俸禄也用来接济难民了,拿什麽来 养活他?”
朱觉年讪笑道:“要把这孩子留在这儿,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吃掉,你忍心吗?他长得这麽可爱,只要学会了说话去了野性,肯定有不少人愿意收养他。至於钱嘛"他眼珠转了转,“吉三,我记得你有个小金库”
吉三跳开:“大人,你可别打我的主意,这几年我跟著你什麽安抚灾民帮助难民,捐出去的钱还少吗?”
“真吝啬,多捐点又有什麽关系"朱觉年低声嘀咕了一句,“好吧,总之我要把他带回去,大不了让程先生想想办法。”
打完了捕快的主意打师爷的,这知府也未免穷大发了吧?
一行人便又下山,虽然有些受了伤,倒也不是重伤,互相扶著点也都能走。朱觉年脱下外衫穿在少年身上,见他哭得已经没力气,便抱著他一起走。
这一下心思平定,倒发现少年外表虽然和普通人无异,但身上一些部位生著半长的白毛,倒是很细很轻,不离近了看不出来。想想少年生长环境,应该是盐吃得少导致的。若不是山民後来还和山魈换了些盐,估计少年搞不好全身都是颜色很重的毛。
朱觉年实际经常收养些猫啊狗啊被遗弃的婴儿啊的,这收养的物事虽然大了一点,他倒也经验丰富,把人抱回城里府衙,没有空房间,就先把人安顿在自己房里,然後才跑出来跟师爷程先生商量。
“什麽?你已经开始捡人了?“程先生先是大惊,瞪眼道,“大人,这个月家里也是没米下锅,要再养活一口,除非你去卖字画。”
“没有别的办法吗?“朱觉年皱眉,“买我字画的人也不似为了欣赏,都是要和知府攀交情而已很讨厌。”
程先生拿起扇子一扇:“不然你就收钱嘛,不是前阵子李家还送来千两纹银,被你退回去之後又送了两本词集,每本夹面值千两的交子吗?收下来就什麽都够了。”
“我还是去画画写字吧。”
朱觉年跑进书房,研墨涮笔,开始作画。
目前家里只剩一只小猫,应该再养个人也不会太麻烦。不过人刚到,总该做顿好的庆祝一下吧?
银子啊,好难赚。
四
少年悠悠醒转,身边的陌生使他吓了一跳,蹿起来做出防备状。
那个对他很好的长得很奇怪的家夥呢?怎麽见不到?这里是什麽地方啊?好像是房子,可是怎麽不是草的啊?
少年觉得奇怪,然後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更是觉得怪──他只为防冷在冬天穿过皮子围的衣服,而且只有他一个人需要,因为其他"同伴"身上的毛都很多。虽说父母很疼爱他,但身上毛这麽少的问题苦恼了他很久很久,同样苦恼的还有力气太小不够灵活等等问题。
可是少年大眼睛里又积满了泪水。可是大家都死掉了,只剩他一个。是那个很和善的家夥帮他埋的,那个笑起来很好看,对他说"抱抱"的家夥。
到窗边扒著窗户往外看,朱觉年这知府府上实际只是个小院,这窗子是对著院里的。少年看到院中大槐树,叫了一声从窗户窜出去,跳进院子里。
院子都是青砖洒土的地面,少年从来没踩过这麽硬邦邦又平整的地,当即觉得非常好奇,多踩了两脚,扬起一片尘灰来。然後他跑了两步跑到槐树下面,搓搓手,很利落地爬了上去。
坐在槐树枝子上,少年四下张望,寻找朱觉年的影踪。
但这里并不是山上,放眼望去尽是横横竖竖的街道,和整齐的青瓦灰墙的房子。他觉得好奇怪,街上走著好多长相奇怪的家夥,和那个有点像,但是抱他那个比较好看。
看远了去,离这里不远是条热闹些的街道,上面店铺林立,小摊小贩也成群。少年远远看到买吃食的小贩一开炉子,就有火苗冲上来。
少年惊叫一声,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野兽是怕火的,就算山魈也会用火煮食,也都是保留的山火。对少年而言,那种竟然在大晴天一个奇怪东西里面就能生出来的火苗,实在很可怕。
他的叫声终於叫醒了在书房内努力赚钱的朱觉年,和程先生还有吉三。三人出来一看,都是大吃一惊,甚至朱觉年收留那只小猫也对天喵呜几声,似是惊讶。朱觉年生怕少年掉下来,忙跑到树下:“危险!乖,快点下来!”
少年在树枝上横趴著,也听不懂他说什麽,只是看到了笑起来很好看的那家夥,感觉很高兴,就向下挥起手来。
朱觉年倒不知他是表示友善,见他还不下来,就伸手出去,带著笑容:“乖,抱抱。”
听到朱觉年又说"抱抱”,少年很高兴地伸手握住树枝,在朱觉年的惊叫中荡了几下,跳了下来。
他还算好心,没有直接跳到朱觉年怀里,而是先落到地上,再蹿起来扑到朱觉年怀中,减去了不少冲力。即使如此,朱觉年也被他撞得往後退了一步。
吉三和程先生对视一眼:大人的动物缘又发作了。
朱觉年怀里抱著一只小猴子,脚下又有一只小猫蹭来蹭去。他微笑著揉揉少年长发:“下不要这麽乱跑了,嗯?树那麽高很危险的。”
少年根本听不懂他的话,瞪大眼睛看他,发现他脸上有一块黑黑的,於是伸出手去摸,结果把自己的手也弄得极黑。他再用手摸自己身上和脸,结果到都是墨迹。
“好了好了不要乱动,看你弄的。“朱觉年抓住他的手,再看看少年衣服,已经是好几个口子,无奈道,“回屋洗手补衣服去,下再这麽调皮我就就”
走两步动不了,朱觉年对著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的小猫道:",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你缠著我也没有鱼吃,自己玩去吧。”
他做出动作,小猫也熟悉了,径自跑开。吉三倒想起来:“对了大人,这野孩子叫什麽名字啊,大人是不是该给他取一个?”
朱觉年侧头想了想,摸摸少年的头:“你说,你要叫什麽呢?”
少年伸手,嘴里发出模仿的声音:“抱抱”
虽然很不清晰,几个人却也都能听懂。朱觉年大笑:“好,那你就叫宝宝好了。宝宝、宝宝”
他叫著少年的新名字,少年很高兴地跟著他念个不停,吉三和程先生对视一眼。
大人姓朱,要是跟大人的姓的话珠宝宝?猪宝宝?
五
宝宝乖乖坐在床上,任由朱觉年拿湿布为他擦去脸上墨痕,还不停地"宝宝宝宝"念著。大概是觉得水凉凉的擦在身上很好玩,他还"咯咯"乐了几声。
毕竟是野兽一般的孩子,心思太浅,很容易被其它事情分去心神,而且对很多事情还缺乏真正的了解。就像小孩很难理解死亡的含义一般,即使是亲人死去,也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而已。
擦干净之後,朱觉年把宝宝身上衣服脱下来,坐到床边拿针补著──没办法,家里只有三个大男人,一切都要亲力亲为。宝宝起先还裹在被里乖乖看著他,然後大概是觉得无聊,在床上翻滚几下就跳下地,开始蹦蹦跳跳爬桌上梁。
“宝宝,不穿衣服会冷,还会受伤,会弄脏。“朱觉年叫他,宝宝听到自己名字,快乐地跑过去,对著朱觉年吱吱呀呀。
朱觉年有跟山民请教过关於和山魈交流的问题,这时就指指衣服上的破洞指指针,又做出给宝宝穿的动作。宝宝像是明白了,伸手来抓衣服,结果一个不巧,正抓到针上。
他蓦然一疼,缩回手去,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儿。但是宝宝一向知道,伤心可以哭,疼却是不该哭的,於是咬著粉红色的嘴唇忍著。朱觉年当然心疼,把针拔出来,把宝宝指尖含在嘴里,还舔了两下伤口,直到没有血腥气。
宝宝只觉得痒痒的,指头也不是很疼了,於是张著手乱挥,又笑了。
朱觉年年方二十六,未婚,有了个十来岁的大宝宝。
教导宝宝是件快乐而又麻烦的事情,所幸平城现下左右无事,又还没到秋收忙碌时节,朱觉年还有大把时间。
是个孩子,至少心智和知识上都是。但是也是个成人,爬树蹿墙非常灵活,衣服每天要给他缝一。朱觉年没办法了跟他"说明”,结果第二天宝宝的衣服果然没坏。朱觉年很是高兴,然後第三天蓦然发现,宝宝都是先脱了衣服再去爬树的
他家里养过小猫小狗小鸟,还是第一养小猴子,而且是超大型的人形猴子。
人形动物最大的问题就是消耗太大,朱觉年实在是一个穷鬼,虽然卖了两张画,也还是捉襟见肘得很。
而另一个问题,就是语言的学习问题了。
宝宝很聪明,虽然顽皮好动了点,但理解力和模仿能力都很强。只是发音怪了点,而且实在是太不勤劳了。朱觉年教他半天,他顶多也就学上三四个词就跑掉了。结果半个月下来,他念得最熟最准确的,还是"宝宝"和"年年”──朱觉年尝试让他叫哥哥,未果。後来名字三个字都让他试过,觉觉太奇怪,朱朱简直就是猪宝宝他爹。
身为青年一代的佼佼者,堂堂状元朱觉年,就这样陷入为儿童开蒙的噩梦中。
决定了!由於钱袋和时间的双重窘状,朱觉年决定接受平城最大土财主郭大富的聘请,到他家为他十岁的儿子"开蒙”,顺便一起教宝宝──和心智上"同龄"的孩子一起,也许能有点促进吧。
朱觉年这麽期盼著。
六
郭家独子郭全忠现年十岁,性格顽劣外加脑子不好生性愚钝,愣是到了三四岁才会说话,到十岁话都说不明白。郭老爷也不知道请过多少西席,全然无用。别说开蒙习字,就连顺溜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谁都知道这平城里学问最好的非知府大人朱觉年莫属,知府大人虽然事务忙,抽出时间教课总还是有的。只是朱觉年总是不肯指点他人,也是怕因此扰乱乡试。
不过为了银两也为了宝宝,朱觉年还是跑去教书了。郭老爷已经拿这儿子没办法,说是随便先生怎麽打,能学就成。
於是两张桌子,郭全忠坐一张,宝宝坐另一张。
两人都不怎麽会说话,只有从说整句话开始教起。这一点上郭全忠比宝宝要强很多,虽然都是"我、上课"“夫子、教"这样的简单句,好歹比宝宝强得多。
不过那小子吃好玩好,业余爱好是打夫子,谁管也没用。这年头夫子大多体质虚弱,被他一打就辞职。可惜,他遇到了朱觉年。
朱觉年虽然不会还手,不过他家宝宝可是绝对不允许其他人打他家"年年"的。偏偏宝宝在山魈中长大,力气虽然没有山魈大,比起正常人还是高很多的。
结果就是郭全忠动手不但没有打到朱觉年,反而换来宝宝一顿暴打。朱觉年有了郭老爷的话,只是笑眯眯在一旁看著,绝不阻止。
几下来,可怜的郭家大少爷就被打成了猪头,也就再不敢打夫子了。
而两人一同上课,猪头虽然蠢,说话比猪宝宝却多得多。朱觉年夸奖了他两句,宝宝又不高兴了。为了显示他比猪头聪明得多,他家年年要夸也只能夸他。
於是理完公务之後,朱觉年得意摇扇,对程先生道:“看到没?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石二鸟啊。”
於是程先生翻白眼:“你先去理好今早你那只猴子打下来的麻雀再说你不管的话,估计他今天会把院子烧了,反正他现在也不怕火了。”
朱觉年一听大惊,连忙跑开,跑回府衙旁边的家里。
果然见到宝宝拿根木棍串起麻雀一只,另只手拿著枯木,和站在灶房门口挡著门的吉三四目相对。
“你不能进去!”
“就要!“软软童声,瞪著圆圆的眼睛。
“不能!”
“就要!”
命苦的知府大人:“怎麽了?你俩这儿站著干嘛呢?”
“大人,宝宝他非要进去取火,他前几天已经烧了几棵树差点酿成火灾,现在居然还"吉三看到朱觉年,话一串一串地蹦出来,完全盖住宝宝的声音。
宝宝怒了,跳到他身前,棍子往他嘴上一插。然後扑到朱觉年怀里,抬头看著他:“年年三七五我”
“是欺负"朱觉年纠正,“七五是三十五。”
宝宝才不管这个,继续:“宝宝要火火熟小鸟”
朱觉年摸摸宝宝的头,宝宝很舒服地眯上眼睛:“宝宝,我帮你烤小鸟,好不好?”
宝宝嘟嘴摇头:“宝宝自己。”
“那吉三去捡柴,我们一会儿烤,好不好?“家里槐树经不起折腾啊。
宝宝想想:“捡菜?”
“柴,就是烧火的木头"朱觉年给他解释厨房炉子里的木头都是捡来的柴火,而不是槐树枝子。槐树是家里种的树,而且刚拿下来的枝子太湿了不好点。
“树没了不能爬,没有鸟。“宝宝点头,“吉三捡柴。“一指倒霉站在一边的吉三,可怜的吉三只好去拾柴火。
“乖,今天的功课有没有做?“朱觉年低下头问。宝宝歪头:“做了。”
於是跑去书房,看到沾染著手指头痕迹的练字一份。字倒是写得和朱觉年留下的范字很像,就是黑色手印满天飞。
宝宝邀功地指指衣服,说:“没有脏脏。“言下很是骄傲。
解开腰带脱掉外衫,果然里子和上身一道一道的黑。朱觉年拿湿布擦,一边教育宝宝。宝宝扭头做了个鬼脸,状似认真地听著。
七
一只酷爱爬高蹿低的猴子是不会满足於自家的小小空间的,且作为穷人,朱觉年家里实在没多大地方,缺乏房顶。
随著宝宝听懂的话越来越多,天也愈发凉了起来,平城进入了秋季。知府朱大人只好忙碌起来,也就少了照顾宝宝的时间。
於是,在朱觉年忙於工作,研究什麽秋收税款粮食布匹之类的事情时,宝宝也很开心地在房顶上爬高蹿低。最重要的是,他爬的不只是自家房顶。
留下小猫在树上喵喵叫,宝宝快乐地穿越在各家房上。朱觉年这院子虽小,位置却好,周围高墙大户不少。宝宝这麽爬来爬去一般人发现不了,却逃不过武林高手的眼。
“什麽人?“随著一声高喊,一枚飞镖射出。宝宝吓了一大跳,慌忙跳开,随之又是唰唰几只射过来。他虽然灵活,毕竟不通武功,还是被射中一枚。
从房顶上掉下来,宝宝见到打自己的坏蛋跳过来,手里明晃晃的刀子对著自己。他"哇"一声喊出来,然後大叫:“年年,救命啊!”
那名高手看到是一个少年,也是一愣:“年年是什麽?”
流了好多血,本质上还是一只野兽的宝宝做出了遇敌的判断: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就逃跑。高手虽然轻功不错,毕竟不是经常爬树的猴子,一不小心就被宝宝逃掉了。
很疼的宝宝於是去找朱觉年,一只手手臂还滴著血,他走在路上,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注意眼光。
血味引来某家高屋大宅门口守著的大狗,狗并没有栓起来,只是趴在外门之内看著外面经行人群。忽然闻到血腥气,它抬起头来,鼻子嗅了嗅,跑了出来。
宝宝虽然灵巧,但这时候受了伤,打架或是逃跑体力都有所欠缺。偏偏那条狗是平城里颇有势力的高家养的,街上恁多的人,没有一个敢出来挡。
宝宝一边叫年年一边逃,那条硕大毛色黑亮的狗离他只有两步,宝宝虽然有速度优势,但随著血液流失,头越来越昏,腿也越来越软,跑得愈发慢了。
很想呼救,但是宝宝说话还不是那麽顺,情急之下更是除了叫朱觉年之外什麽也说不出来。街上的人谁知道"年年"是什麽,何况宝宝发音还不准。就有人摇头:“可惜这麽好看的後生,怎麽连句话都说不明白。高家也是,就算他们势大,可万一真咬个好歹的,现任知府可不管你来头”
“啊,宝宝!“宝宝正埋头跑著,前面撞到一个人,正是郭全忠郭大少爷。宝宝眼珠一转,比比後面:“狗狗,追”
郭全忠虽然经常被宝宝欺负得满头包,但总还是向著他的,看到这景象,连忙在旁边哪家店铺抢来一只棍子,对著大狗:“别、别过来过来我打你!”
狗当然听不懂,扑上来,一人一狗战在一。
宝宝趁机逃跑,逃啊逃啊跑对了地方,远远看到府衙。急急冲进去,门口兵丁大都认识他,倒也不拦著。宝宝跑上堂,见朱觉年正在和人议事,他就直接冲过去,扑到朱觉年怀里。
朱觉年吓了一跳:“宝宝,怎麽了?“转眼看到宝宝的伤,大惊,“你受伤了?”
“坏人打我大狗追我"宝宝泪汪汪看著朱觉年,软绵绵地说。
大为心疼的朱觉年忙跟其他人告了罪,带宝宝去内室包扎。宝宝连比带划说了个大概──当然是坏人打他,至於他跳到别人家,却是绝对不会说的。朱觉年摸宝宝的头:“等我理完事情跟你一起出去,你指一下是哪家的狗,我帮你报仇。”
他倒也知道有些富家纵狗行凶,只是不好找苦主。现在有了机会,当然要顺便办了。
宝宝点点头,脑子里闪了一瞬郭全忠的形象,马上又忘掉了。痛当然就要扑到年年怀里,至於其它事情,没什麽大关系吧。
八
还没等到朱觉年完成手头事情,苦主郭全忠已经找上门来告状了,告的当然就是纵狗咬人的高家。
要说高家也是倒霉,一般他家的狗都是咬穷人不咬富人的,但狗再聪明也只会看衣服,不会知道那穷人背後是不是知府大人,而发了性之後,更不会管拦住它的人,是不是有钱人。
高家虽然"上头有人”,郭家能成为一城的土财主,也不是好惹的。何况本城知府他上头也有人,还是当今圣上。
不重重罚这家夥,怎麽对得起朱觉年他家宝宝。朱觉年基本上没客气,按照大韦律最严的条款制定罚,又是徭役又是罚钱,要求把狗关起来。
高家不敢得罪朱觉年,便说回去就把狗杀掉。朱觉年收留动物的瘾头发作,直接要来,说是教导乖了再送回去。高家对那只狗已经恨得要命,连连说不用了,直接送到朱家。
从府衙回家,先把高家送来的狗栓起来。狗是黑毛,朱觉年直接取名大黑。大黑和对了半天眼,自由的很高兴地在大黑身边绕来绕去,总是在大黑试图扑它的时候跑掉。宝宝扔给半条小鱼,拍拍它的头:",很好。”
哼,让你这只狗追我跑!宝宝瞪大黑。
“宝宝,我们去找一下伤你那飞镖的主人,顺便去看看全忠被大黑咬的伤怎麽样了,好吗?“朱觉年把宝宝从大黑旁边拉走,问,再摸摸他的头,“还疼吗?”
宝宝摇头,往朱觉年身上蹭两下:“上街街”
上街是宝宝很喜欢的活动,因为朱觉年会在路边给他买吃的。在家里都是程先生做饭,显然不是那麽的好吃,何况街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食物,和小玩意儿。
一路走下去,宝宝左手拿著糖葫芦右手是豆腐串儿,在街上左瞧右看。朱觉年拉他:“宝宝,打你的坏人到底在什麽地方,你还记得吗?”
叼著糖葫芦,宝宝上午是从房上过去的,哪里能知道那个武林高手在什麽地方。他摇头,脸吃得鼓鼓的,模模糊糊地说:“忘掉了”
“吃慢点。“朱觉年抹去他嘴角糖迹,说,“忘了就忘了,我让大家注意点也就是了。”
到了郭府,被大黑咬得满身伤的可怜郭全忠一见宝宝便问:“宝宝你没事吧?“挥了两下手臂,“我有把那只狗打趴下哦啊!好痛!”
“叫宝宝哥!“宝宝瞪他。
郭全忠比宝宝小很多,不过长得五大三粗,又比宝宝心智上大一点,所以总是自诩为哥哥。不过在已经懂事了的宝宝眼里,这家夥实在就是个傻瓜。
“宝宝哥我爹说了,他一定会收拾放狗咬你那家,你不要生气。“郭全忠想学朱觉年摸宝宝,被他一闪身躲开,躲回"年年"怀里靠著去了。
朱觉年觉得宝宝这样不太好,但他本来就惯著宝宝,也就拍拍他的头,对郭全忠道:“这一多谢你帮了宝宝,要不然他可能会再受伤。这几天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不要上课了。”
宝宝点头:“他不上,我上。“小孩是很在意独占的,年年是他一个人的,才不要和这笨蛋一起上课呢。
一旁的郭老爷也附和:“全忠最近亏得大人,已经好了许多。这阵子大人也忙,忙过再说吧"他低声道,“大人,听说叛军已经打到江浙一带了。”
朱觉年微微皱了下眉,宝宝注意到,伸出手把他眉心理顺:“皱纹纹,不好看。”
朱觉年笑笑,故作凶状:“我不好看?”
“年年最好看。“宝宝揪揪他鬓边,回答。
九
非常心安理得地在郭家敲了顿好吃的,宝宝摸摸肚子,拉著朱觉年离开。
朱觉年常常怀疑宝宝不应该是在山魈群里长大的,看他那副能吃的样子,分明是小猪的亲戚嘛。
在一路走回去的中途,朱觉年荷包再经受了考验,化为宝宝口中零食。朱觉年虽然纵容宝宝,最後也不得不很沈痛地告诉他:自己俸禄根本没多少,现在养他这只小猪的钱都是卖画得来的,压根经不起更多的折腾。
宝宝虽然很会撒娇耍赖,但朱觉年真的为难,他也会乖乖不多说什麽。只是心里很奇怪,钱就是年年有时候会拿出来换好吃的的东西,可是那圆圆的中间带著方孔、或奇怪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穿,为什麽没有它就没东西吃啊?
回家做了会儿事,天黑了,两人爬上那张略显狭窄的床,宝宝快乐地缩在年年怀里,天有点凉了,这麽睡著很暖和很舒服。窗外新来的狗大黑和地头猫正在对叫。
朱觉年摸著宝宝的头,微叹一声:“要是我有点积蓄的话,至少可以给你盖间房,也就不用挤成这样了”
之前都是养动物,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活的那类,还真没有宝宝这麽大型又费心的。当然,虽然费心,但看他全心的依赖和可爱的笑,就有种十足的满足感,觉得再费点心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还是要赚点钱才好啊。大韦这个国家,总是好人不如意坏人霸道行,当清官又有能力,哪里是容易的。大韦俸禄本来就不是特别高,太祖就是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典型──或者说太祖的想法是,好马就不该多吃草──朱觉年又要挤出钱来救济穷人,搞得贫穷无比。要不是一手好字画的好画,这家里三个大人三只动物──超级能吃的宝宝猪算在动物里──怕不要饿死。
可爱的小猪宝宝拱了拱朱觉年:“宝宝要和年年睡,不要别的房子。”
多可爱多懂事的宝宝啊。朱觉年热泪盈眶,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照顾宝宝。
之後日子里,朱觉年努力工作,也找一些杂活来做。反正这平城里读书人不多,求学的倒不少,补贴家用总不难。
平城实际有不少高门,虽然实际上也谈不上太有实力,在一方也多少算是一霸了。例如纵狗行凶的高家,和一代土财主郭家,还有最近焦头烂额的曾家。
曾家倒不是上面有人,也不是财大气粗。曾家在平城立足,是因为他们家是混武林的。据说曾家老爷子当年也是一代高手,後来退隐了才找了个小地方待下来,顺便做做生意什麽的。
按理来说曾家武力十足,不应该遇到什麽困难,但确实出了问题。
曾家的武力主要集中在内宅,外宅只有一些会点武的家丁。一方面他们没那麽多人手,另一方面也怕犯禁。反正平城治安向来不错,也没有人会上门惹他们。
结果这些日子以来,曾家外院总有不明生物经行,然後就有人被袭击或者东西被弄坏,厨房也反映他们家里经常丢食物。曾家自然大怒,要几名会武的弟子去守外院,结果又不出现了。等防备松一松,同样的事情又会发生。武功好的弟子有时会看到黑影闪过,动作极快像是高手,但真是高手的话,曾家弟子又没受什麽重伤,只是被石头砸了木头刮了之类的小伤。而且哪有高手会跑去偷那点吃的的?
关键是那高手来无影去无踪,而且从不按时出现,搞不好什麽时候就来了。因此曾家虽然努力防备,也总是被钻去空子。他们为难之际,也怕是什麽人别有目的,就去报官。不过那些捕快还不及曾家弟子,根本是连影子都看不到。
一来二去,连朱觉年都知道了。他掌管一方,思虑也就复杂的多,一时联想过度,跑去库里调阅这几年平城左近治安资料。看著看著,就忘了时间,直到有人来喊他。
“大人不好了,你家宝宝被人抓了!”
十
放下手头一切文件,朱觉年匆匆忙忙赶出来:“怎麽回事?宝宝被什麽人抓了?”
在外面的一名巡捕脸色有点古怪:“大人不要急,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他怎麽会被抓?“朱觉年提高了声音,“他在什麽地方?我马上”
“在李家糕点铺。“巡捕低声回答,“那个真的没有危险的”
“糕点铺?“朱觉年一下愣住,看著巡捕,对方低头:“大人你大概猜对了”
赶到李家糕点铺,宝宝正在角落里委屈地蹲著,嘴嘟起来,一脸可怜状。
朱觉年本是阴沈著脸进来的,见他这样,却也不好开口骂人,对著李家掌柜的问:“他吃了多少东西?我来付钱。”
李掌柜见到是知府,先是怔了下,随即笑道:“那点东西倒没关系,就算我请这位小哥的。只是他以後来的时候直接让我拿就好,不要把糕点上面都印上手印,也不要弄得乱七八糟的”
宝宝"偷"那点掌柜的还真不放在心上,知府大人家里人,他也不敢得罪。不过宝宝拿点心的方式实在不太好,那些颜色洁白形状精细的东西哪里经得起宝宝的破坏,常常是丢一坏十。
朱觉年脸色更是难看:“李老丈,我一定好好管教宝宝,你的损失"他伸手入怀,触手所及,只有几个圆形物品,朱觉年脸上很是尴尬,抽出手来,掌心只有不足十文钱。
穷人就是这样的,吃了上顿连下顿的钱都没。李掌柜连忙赔笑:“我们这条街的商户都挺喜欢这小哥的,要吃什麽也没关系就算我们请客,知府大人不要客气”
朱觉年把手里的钱尽数塞给李掌柜,然後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先算是我赊的,等过两天手头宽裕我再还过来。“他拉起缩在角落里的宝宝,“我会好好管教他的,先告辞了。”
其实要不是他官声太好,这点小事哪里有百姓敢抗议的,更别提抓住宝宝让他来领了。
他拎著宝宝出了糕点铺,宝宝侧眼偷看他,见他脸色严肃,吓得不敢说话。偏偏心里又觉得委屈,像是受了欺负,眼眶里泪水晃来晃去,只是不肯流下来。
终於走到家,进了家门,宝宝正要扑到年年怀里哭,却见朱觉年看著他,眼神异常严厉。
他一缩,朱觉年对著他:“宝宝,你知道错了吗?”
宝宝很老实地摇头。
“你要是饿可以找我啊,怎麽可以偷别人的东西?“朱觉年提高声音,“偷窃是犯罪的,你知不知道?”
宝宝睁著圆滚滚的眼看著他:“我饿,他们那里有吃的”
这就是宝宝的逻辑,朱觉年瞪他:“那你怎麽不光明正大地拿?”
直接拿会被抓到嘛,又不是没看到过。
总之,既然是做来吃的就该给人吃,如果会被抓那就偷偷地拿,有什麽关系。
朱觉年看出他完全没有认错的觉悟,不由气急:“不给银子就拿东西,那是偷窃,你到底懂不懂?”
宝宝第一被他这麽凶,他本来就很委屈了,这时候忽然一蹬腿,大声哭出来。
“年年坏坏!欺负人!”
他感觉到好像是自己理亏,好像年年生气了,於是干脆先下手为强。在他想来,年年那麽疼自己,看到自己哭了就应该会哄了吧,不会继续这麽凶才是。
但这是原则性问题,并不是他哭哭闹闹就可以,朱觉年一转眼便知道他心思,脸沈得吓人:“宝宝,你别无理取闹!”
“年年是坏人!坏人!“宝宝在地上打滚,哭声震天,完全盖住朱觉年的声音。
朱觉年一怒,把宝宝从地上揪起来,拖到房里扔到床上,拔下裤子,“啪啪"就是两下。宝宝的哭声猛地断绝,根本没流多少眼泪的眼瞪大,盯著朱觉年。
朱觉年被他这麽一看,心里多少有些发虚。但是据他所知小孩就应该这麽管教的,於是摔下一句很话:“你好好反省,否则否则”
否则能怎样?把人送回山?山上没有其他人了,而且很危险,他怎麽舍得,哪怕只是用来威胁。送官?这样的话会不会有种欺负人的感觉?现在吵架毕竟是私人问题。
朱觉年连威胁的方式都想不出,最後甩下一句:“否则我就不给你买零食了"然後怒气十足走出门。
说是教育孩子的时候,适当严厉是必要的。但是他怎麽觉得下不去手啊。
明明是很轻地打下去,这时候却觉得手心发疼,且沿著向上,直到左胸某部位。
咬咬牙,朱觉年走去书房,想留著宝宝自己反省一会儿再说。
孩子啊,不能宠得太厉害,会学坏的。
十一
“别闹了,找宝宝”
低下头对在身上窜上窜下的小猫说了句之後,朱觉年忽地怔住,随即叹了口气。
再看看自己这大半个时辰的成果:书翻开三页,纸上乱七八糟写了几个字,都是关於儿童管教问题的。终於忍不住,叹口气站起身。
不知道那小家夥哭成什麽样子,肯定非常非常委屈。朱觉年只是想著就觉得很心疼了,心怎麽也硬不起来,索性直接起身回屋。想著好好教育他也就是了,何必让他难过呢。
有点紧张地站在房门口,朱觉年推开门,想著怎麽对宝宝说。结果门开了,房内空无一人。
“宝宝,宝宝?“叫了几声,四下看不到人,朱觉年多少有些慌了,跑出门去,在院子里东找西看也看不到人。他急了,几步跑到吉三房间:“吉三,你看到宝宝没?”
摇头。再跑去问程先生,也没。
糟糕,难道是生气跑掉了?朱觉年连忙叫吉三和程先生一起帮忙找,他跑出院子,四下去问。
他一个没怎麽见过外人的孩子,这麽独自跑出去会去哪里?要是有什麽危险出了什麽事怎麽办,自己怎麽那麽粗暴,就不会好好跟他讲,非要打两下然後把人扔到屋里万一他一时想不开
朱觉年直接往城外群山跑,想他可能会回去山上,想起听说山上还有只老虎会偶然出来,便心急如焚,生怕去得晚了一点,那可爱的宝宝就有了危险。
上了山,按照熟悉记忆寻找宝宝原来住的地方,然後冲过去。
没人。只能看到破烂草屋旁边几座坟头,完全没有宝宝的踪迹。朱觉年怔了半天,对著坟墓一揖:“抱歉,我带了宝宝走,却没能好好照顾他”
宝宝性格活泼单纯,朱觉年有的时候也会想,自己对宝宝的教育,是不是让他失去在山林间穿行的快乐,使他不得不面对人类这个世界。从这个角度而言,他可能错了。
但是宝宝毕竟不是山魈,他只是一个失去了亲人的,孩子而已。朱觉年不可能让他留在山上,必然要带他去人间,即使会改变他的单纯。
朱觉年叹口气,直起身体。
树林中树叶拍打声音哗哗作响,朱觉年转身,喜道:“宝宝"声音马上哽在嘴边,不再继续。
从树後窜出一只斑纹虎,向他直扑过来!
宝宝走在街上,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离得近了会看到他在默默流泪,大滴大滴晶莹水珠沿著白皙脸颊落下来,让人看了十分心疼。
臭年年,坏年年!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可是走了不多远,宝宝就不想往前了,找个地方坐下来,托著腮发呆。
年年生气了。
宝宝很难受,也害怕。他知道是自己做错才让年年那麽生气,但是年年不该是一直疼爱他的吗?怎麽可以打他凶他,为这麽点小事就那麽对他呢?
宝宝很伤心,宝宝觉得自己受欺负了,因为年年为了这麽点小事就不喜欢他了。宝宝一生气就跑掉,但真的跑开之後,又想著年年不喜欢自己了生自己气了以後不会理自己了,就觉得眼前一抹黑,没有希望了。
其实宝宝现在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担心。他非常担心以後年年就不对自己好了,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跑了出来。
从来没有面对过朱觉年那麽大火气,宝宝又不认为自己错了,当然两人就杠住了。可是真跑出来,宝宝又觉後悔。想回去又觉得没有面子下不了台。
坐了半天,眼看天都半黑,宝宝肚子也饿了,开始犹豫要不要跑回去。刚刚起身,程先生正好从一旁走过来:“诶?宝宝,你在这里?”
宝宝犹豫了下,还是不跑了,等著他过来领人。程先生走到他面前:“快回家吧,我们都出来找你,找一下午了。”
“年年"宝宝吐出两个字,想问那年年也有在找吗,又停住了。
程先生老奸巨猾,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笑著伸手:“回去吧,大人急得跟什麽似的,不知道找过多少地方呢。我们快点回家,省得他担心。”
宝宝乖乖跟著程先生走,回家。
“大人,宝宝回来了!“回到家里,程先生先是大喊,不见人出来。他对宝宝笑著说:“大概是找你还没回来,等一会儿就好。”
结果等到天全黑下来,吉三都回来了,还是不见朱觉年影子。这下所有人都急了,宝宝在屋里不停打转:“年年,年年怎麽还不回来?”
在把安慰的话重复过半个时辰後,连程先生都说不出什麽了。吉三站起身:“大人一定是去什麽地方找宝宝了,但他不会这麽长时间都不回来看一眼,除非”
“除非他是上山去了!“程先生和吉三对视一眼,道。
宝宝跳起来,一脸惶急:“山上有老虎!”
他想也不想跑出去,吉三和程先生连忙追出去,往城郊跑。
跑到一半,宝宝看到对面有一身影跌跌撞撞正对自己而来。虽然离得不近,已经能看出人的轮廓。宝宝吓了一大跳,冲了上去:“年年?”
过来的,正是遍体鳞伤的朱觉年。他看到宝宝,微微一笑,道:“我打死一只老虎哦,卖了钱就可以让宝宝吃好的了,嗯?”
说完,大概是放了心,朱觉年忽然倒下来,重重跌倒地上。宝宝连忙几步跑上去,抱住朱觉年,开始大哭。
十二
朱觉年觉得身体很沈,沈得他有些不愿意醒过来,宁可继续沈寂在意识的海里。
但好像听到宝宝的哭声,朱觉年有些慌有些心疼,终於还是从意识醒了过来,睁眼看身边。
已经回到家里,周围是熟悉的家俱,和人。宝宝一双眼睛哭得都肿起来,看上去非常可怜。朱觉年心都揪起来,勉强伸手去摸宝宝的头:“宝宝别哭”
宝宝愣了下,发现他是真的醒了,“哇"一声扑到他身上大哭,鼻涕眼泪的抹了朱觉年一身。
宝宝被养肥了,这麽压在身上都能感觉到被压得疼了。朱觉年一边这麽想著,一边摸摸宝宝脑袋:“我没事,别哭了”
宝宝扑在他怀里,渐渐收了声音,还是不停啜泣。朱觉年忍著疼安慰他:“好了,哭得脸跟一样不生气了?”
摇头,本来也不是那麽生气,看到人这样,连些许不高兴都没了,哽咽著说:“年年宝宝错了,宝宝不惹年年生气了”
“我以後不会打宝宝,生气也不打,嗯?“朱觉年唇微微翘起,对宝宝道,“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宝宝以後会去工作,不拿东西不骂年年"宝宝说话还是不那麽顺流的,磕磕巴巴道,“宝宝赚钱,养年年!”
朱觉年大笑起来:“好,我等著宝宝养。”
两人话说开,也就和好如初。已经是半夜,吉三和程先生都去睡了,留宝宝一人守在床边。朱觉年打死的老虎被吉三扛回来,由於是利用了以前山魈布下的陷阱,虎皮还算完好,应该可以卖些银子。朱觉年身上的伤说轻不轻,说重嘛实际还是皮肉伤,包扎好了就没啥大事,让这俩人自己折腾去吧。
朱觉年很累,宝宝这一天情绪激烈变动,到这时也已经累得不成。於是他蹭蹭爬上床,躺在朱觉年身边。只是怕他伤口会疼,缩到一边离著远远地看他。
朱觉年拍拍旁边褥子:“过来点,离那麽远做什麽?”
宝宝迟疑了下,终於轻悄悄挪到朱觉年身边,靠著他肩膀躺著。
半睡半醒地给宝宝讲一些人情世故,告诉他拿东西是要付钱的,哪怕拿的是吃的。两人说著说著,渐渐熟睡。
第二天一早,吉三让程先生自己去府衙,他留著照顾这一个病号一个不懂事的,外加一只狗一只猫。跑到两人房间一看,两人头靠头肩并肩睡得正熟,正在两人身上跳来跳去,大黑可怜兮兮趴在地上,像是饿了。
吉三心中升起非常诡异的违和感,但他也没有说什麽,不打扰这二人,抱起大黑,喂食做饭去也。
但过了会儿,他又杀回来,叫起床上两人:“宝宝,曾家有人来了。”
还在迷糊的宝宝揉著眼睛,问他:“真假?”
另一个也迷迷糊糊醒来的人可比宝宝反应快得多,马上就想到宝宝昨天被抓和曾家前阵子的闹贼事件。他愣了下神,想到宝宝已经认错,便穿衣下地:“让他们等一等,我马上出来。”
宝宝虽然不知道那家坏人姓曾,但想想也就想到了,脸色一变,也开始穿衣。
朱觉年笑著摸摸他:“宝宝乖,再睡一会儿。”
宝宝摇头:“宝宝、做坏事,年年、会受伤。”
朱觉年失笑,想说年年受伤和宝宝做坏事无关,但看到宝宝认真表情,又说不出口了。
他的乖宝宝啊。
十三
其实当然是宝宝想多了,曾家就算在武林再有势力,也不可能跟一地父母官对著干。要两个小辈来,主要是问问情况,到底是哪里得罪过知府大人家贵客,以至於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当然还有一点,却是曾家有些长辈认为来捣乱的人非常灵活,似乎可以学点武。
曾琰和曾瑙就是怀著这样的目的来到知府府上的,直接求见宝宝,结果先出来的是知府大老爷。他们也不敢确定一定是宝宝,只是昨天有曾家人路过李家糕点铺,看著身形像而已。他们想趁知府大人工作的时候来确定一下,没想到朱觉年先出来了。
两名少年对视一眼,曾琰上前一步,施礼道:“见过知府诶?”
近了才看到朱觉年那一身凄惨,两人大惊:“什麽人敢对知府大人动手?”
朱觉年尴尬苦笑:“打了一只大虫。”
他这边刚说完,门後蹦出宝宝一只,瞪著他们,奶声奶气地说:“坏人,你们先、打我"他挽起衣袖,给朱觉年看手臂上的伤,指著曾琰,“不许欺负年年,是我自己,去的!”
曾琰就是那天打伤宝宝的少年,他是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平素都在内院,因此并没有和後来的宝宝对过面,要不然也许已经知道了他捣乱的原因。
看到这麽两个人,曾琰哪里还能不知道那天宝宝说的"年年"就是知府大人。他算是年轻一辈里比较稳重的,当即一拱手:“原来这位小哥就是那日被我误伤的人,曾琰在这里赔不是了。”
朱觉年看向宝宝:“你那一镖,是他打的?”
依宝宝个性,这时候本应该拽著朱觉年哭诉的,但是昨天刚刚被灌输了一堆人情世故,也提到说不能随便闯别人家,宝宝多少也是心虚,又怕坏人对年年做什麽,因此这时却也不敢撒娇,反是上前一步挡住朱觉年,对曾琰怒目而视。
曾琰见他眼神,微微皱了下眉:“虽然说对你动手是我不好,但当时你又不说话直接进我家院子,我也是怕有什麽危险”
朱觉年也听明白事情经过了,便对曾琰道:“宝宝是我从山上带下来的,他本来和山魈生活在一起,因此并不会人语,也是下山以後我慢慢教他才会一些,但并不熟练。“他一揖,“他给贵府带来的麻烦,我在这里先道歉过。造成的一切损失都算在我头上呃,过几天就送过去。”
变卖那只老虎,总能过段宽裕日子吧。
宝宝不高兴了,嘟著嘴看曾琰这坏人:“房顶上走路,快。你打我,我去报复年年很穷,我来给!”
虽然宝宝也没钱,而且没有谋生手段
曾琰微微笑了:“这位宝宝你想学武不?”
那位宝宝愣了下,退回朱觉年身边,拽拽他衣角:“年年,什麽是学武?”
“我能飞虽然低了点还不如你──对了,你见过吉三飞来飞去,还用手劈柴吧,那就是武功。”
宝宝跺跺脚:“宝宝也能飞,比吉三高!”
“但是你不会用手劈柴。“朱觉年回道。
宝宝歪头:“劈柴用斧头!”
朱觉年笑著摸宝宝的头:“小笨蛋,吉三知道劈柴要用斧头的,我只是举例。”
宝宝摸自己的头,哼了一声,气滚滚的:“宝宝才不是笨蛋。”
“好好好,宝宝很聪明。“朱觉年哄著小孩儿。
曾琰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过一会儿才开口:“我们这边很厉害哦,练了之後,单手劈墙都没问题。”
虽然很想说墙好好的,干嘛劈它。但刚刚被年年说笨,宝宝也就闭嘴不多问,煞有介事地看著曾琰:“练武可以拿银子吗?”
民生比较重要。
曾琰一愣:“如果你有帮助的话,当然可以。”
朱觉年从他话里听出些什麽,便问:“你们想要宝宝做什麽?”
曾琰看著朱觉年,唯一迟疑,道:“这位宝宝来曾家很多,我们也不是没让轻功好的弟子拦他,但没拦住。事实上,曾家武功一向都以招式取胜,说到轻功,实际上非常差。我们想收个轻功好的弟子,来尝试改进一下。”
“宝宝不是轻功好,只是和山魈一起生活而已。“朱觉年道。
“但他不是山魈而是人,按理来说他能做到的,大多数人应该也可以。“曾琰道。
朱觉年上下看他:“你说的就作数?”
曾琰微笑:“我们昨天也打听了一些事,家里长辈说多半是场误会,今天我来可以便宜行事。”
朱觉年沈吟了下,对宝宝道:“宝宝,这件事随便你怎麽决定,应该都没有害。”
宝宝走到曾琰面前,问道:“可以赚银子?”
曾琰点头。
宝宝又想了想:“可以保护年年?”
“呃如果他需要保护的话,当然可以。“曾琰心道,人家是会武的知府大人,听说还是皇帝亲自指的官职,谁敢得罪他啊。
宝宝点头:“好。”
曾琰倒是愣了下:“啊?”
“好!“宝宝露出个开心的笑,“宝宝要赚钱,宝宝要保护年年!”
十四
朱觉年是知道曾家的,虽然以武闻名,但他家一向低调,又从不以武凌人,相反,曾家可说为善一方,颇得平城百姓好感。
宝宝学点武也是好事,不管曾家是真的需要这麽一个灵巧孩子,还是想讨好和弥补他,关系都不算太大,宝宝愿意就好。朱觉年为官清正,却不是不近人情。一些疑似的小动作,倒也没那麽大关系。
因此他放宝宝去学武,平城虽还算安全,外面实已是乱世,会点武总是有好的。朱觉年这麽想。
曾家确是很不错,武功也高名声也好,又颇有些家底,从哪个方面而言都是合适的拜师对象。何况曾家有不少适龄儿童,正好可以和宝宝玩成一团。郭家老爷想著自己孩子那种傻大个学学武功也好,於是也把郭全忠送到曾家。宝宝刚进去还是初级班,和一帮孩子混在一起,心智上其实差不太远,但真正年纪还是有差的。
朱觉年以为宝宝会和那些"同龄"孩子玩得很好,直到有一天宝宝气呼呼地回来,然後死活不要再去曾家。
“怎麽了?不愿意学武吗?还是谁惹你了?“朱觉年见到宝宝生气,连忙把人抱到膝盖上,手指按著宝宝气嘟嘟翘起来的鼻尖,低笑问道。
宝宝闪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朱觉年:“他们说我是妖怪”
朱觉年眉毛竖起来:“胡扯,我家宝宝这麽可爱,哪里像妖怪了?”
宝宝伸出手放到朱觉年面前:“他们说手上有白毛,和正常人、不一样,像妖怪。”
“胡扯!那是因为你以前吃盐太少的关系,再过几个月就能消去了。“朱觉年很是气愤,道,“别听那些没知识的人胡说八道,把他们扔到山里两年,保证一个个都成长毛猩猩,哼!”
宝宝被他逗笑,缩在他怀里蹭他下巴:“年年最好了。”
再看书桌上,是摆的公文。朱觉年毕竟是一城之首,这快到冬天的,治下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办。何况今年黄河不靖,虽说平城这边是大江支流没什麽事,但难民可也是一堆一堆的。朱觉年虽然已经尽力,毕竟还是差很多缺口。
看来还是要和几家大户商量一下,让他们也出些力比较好。郭家和高家正打得热火朝天,他去说和一下,暂时专注於难民事情吧。
朱觉年正想著,宝宝小手摸上来,按住他眉毛。
“不许皱皱,年年要开心。”
朱觉年笑著拉宝宝的手,持起毛笔,在纸上勾了几下。
“宝宝,你看,这是我大韦江山"他向窗外看去,目光悠远,“西南起事,转眼已经到了中部。宝宝,如果叛军打进来,你说我们该怎麽办?”
宝宝疑惑地看著他。
朱觉年想起自己很少跟宝宝说这方面的话题,难怪他不太懂,於是给他解释。
“吃不饱,还要交钱?“宝宝瞪大眼睛看他,“那个,皇帝,要跟人打仗吗?”
“恩?“朱觉年没听懂。
“保护族人的头头,才能不干活,拿别人的"宝宝解释给他听,山魈内部结构如此。
“他理国政,国家有兵,会保护百姓。“朱觉年说,觉得有些苍白。
宝宝侧头,不明白什麽是国政。朱觉年於是拿自己桌上这些东西做比,告诉他自己每天忙的,是县政。到了国家,就是国政。
“可是城里没有人,造年年的反。“宝宝说。
朱觉年苦笑:“年年上面,还有知州巡抚有一大堆官,随时可以换下年年的。”
宝宝往朱觉年头上看,看不到人,朱觉年连忙解释说这只是比喻说法,不是说上面真的有人。
“那、那个皇帝,不能换吗?“宝宝问。
朱觉年伸手捂住他的嘴:“宝宝,这种话,在家里说说也就行了,在外面千万不要提。”
宝宝咬他的手,异常懂事地说:“我说了,那个最上面的,皇帝,就会换年年,对吗?”
“他会砍年年和宝宝的头哦。“朱觉年在脖子上比了个动作,“明白吗?”
宝宝小脸一阵白,搂住朱觉年的脖子:“年年的头不能砍”
朱觉年见他害怕,连忙安慰:“宝宝不要怕,不说就好了,嗯?”
听话的宝宝听话地点头。
十五
在官场这些年,朱觉年知这里的黑暗,但他总是避免让宝宝接触到太多的事情,宁可他像是普通农家孩子一样,没太多这方面的烦恼。
他已经把这孩子从真正无忧的生活中领了出来,不想让他进一步接触那些肮脏。朱觉年希望能把宝宝好好保护起来,不让他有什麽担忧之。
虽然宝宝一直说要赚钱养家,但直到目前,宝宝还是属於只不挣的种类。冬天不忙,朱觉年干脆开了个蒙学,为挣钱,也为给宝宝多添些"同龄"夥伴,当然同时,还让宝宝一出在曾家的气。
宝宝虽然後来又回去习武,但总是对曾家那些孩子很不忿,偏生他武功也不是太高,只有跳来跳去的功夫煞是了得,欺负不到别人。倒是郭全忠显示了他在武学上的天分,没多久就可以帮宝宝打那些欺负他的孩子了。
但是宝宝还是气,朱觉年干脆把适龄儿童圈到自己门下,让宝宝在自己眼皮底下欺负回去。反正他是平城第一大儒,说要弄个蒙学,自然所有家里有孩子的,都想往这边送。
虽说知府做这种事情不太好,但缺钱总是事实,冬天了还要把没有家的人凑一起,免得他们冻死。收容人中正好很多孤儿,朱觉年把他们打散,和其他孩子一起上课,就是不收他们学资罢了。
院子是府衙出的,足够大,曾家弟子平素都练武,因此在蒙学都是一个班里的。宝宝算是狐假虎威,特别高兴。
其实孩子间又能有什麽大问题,今天打得你死我活,明天就好端端没事人一样。宝宝家庭条件虽然一般,架不住从小山野中长大,什麽啊草啊上树啊掏鸟窝啊都擅长,活脱脱一孩子王。整个晚秋,他在课余时间领著孩子们到玩,附近的小猫小狗小鸟小虫可遭了殃,被宝宝蹂躏得不成样子。
朱觉年教了宝宝一番"要热爱生命"之後就径自不管,随他和那些孩子折腾去。只要他家宝宝不受欺负,多和孩子们玩玩有助於融入人世,争强好胜可以促进学习,是好事情。
朱觉年教学生比较劳逸结合,留了比较长的时间让他们自己玩,就是让他们多接触,尤其是宝宝和其他孩子,还有那些孤儿和交了钱的富家──至少是吃穿不愁家庭──的子弟。
这日正是休息时间,朱觉年听外面孩童喧哗,以为出了什麽事,向窗外一望,只见纷纷扬扬一片白色,却是冬雪初至。
都说瑞雪兆丰年,若明年是个好年的话,可能各地的造反会少些吧。大韦江山已是倾颓,他却希望能挽回这颓势。不止是因为当今赏识他,还因为百姓已苦,少一点兵燹,总不是坏事。
朱觉年陷入思绪中,偏安一隅让人容易生出错觉,忘了这天下已伤痕累累。他叹口气,当今天子虽非圣君,却也实在是聪明之极,只可惜大韦已经走到这一步,少年登基又无甚根基的皇帝,也只能渐渐扩大自己势力,一步步坐稳皇位。至於这天下大乱,却是急不得的。
可是黎民急啊。
正在想著心事,朱觉年听外面喧哗声越来越大,还不时伴著叫好声音。他微微皱眉,心想下了场雪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子吧,走到门边推门。
门外雪飘散,在白色飞絮之中,朱觉年看到院内大树枝桠上有个人单手倒吊,另一只手很开心地冲著下面一群孩童挥舞著。朱觉年仔细看去,只觉头晕眼。
树上的当然就是宝宝,他脱了外衣就剩个犊裤,握著树枝荡来荡去。下面众孩童纷纷叫好,煞是高兴。
更让人忍无可忍的是,宝宝竟然还从不知什麽地方摸出一卷绳子,系到树上,然後抓著另一端,在树和房顶之间悠来荡去。
朱觉年在觉得自己要昏迷之前跑出门,对著摇荡的人大喊:“宝宝,你给我下来!”
宝宝听他一喊,吓了一大跳,手似乎松了就要掉下来。朱觉年吓得魂都飞了,忙跑到宝宝下面想接他,却见宝宝很机灵地一伸手,又拉紧绳子荡回树上,慢慢爬下来。
惊魂稍定的朱觉年拉住宝宝:“宝宝抱歉,下我一定不喊了”
宝宝看著朱觉年:“年年在生气?”
脱下外衣套在宝宝身上,朱觉年苦笑了下:“我是担心你掉下来,又怕你著凉。”
“宝宝以前,经常这样。“宝宝解释,“天,不冷。”
“衣服呢?“朱觉年问。
宝宝指著树底下叠好的衣服:“破了年年要补,好辛苦”
朱觉年失笑,摸摸宝宝:“乖宝宝,衣服就是穿著保暖的,要是你受凉或者哪里刮坏了,年年才心疼呢,嗯?”
宝宝点头,跑回去穿衣服。
十六
下雪是娱乐时节,宝宝以前在山上,顶多也就是玩玩雪蹭一身白之类,如今和朱觉年一起,当然就要玩些样。
朱觉年生在那种诗书世家,不过他小时候比较皮,倒也经常和其他孩子玩,也算样样精通。宝宝虽然交了不少朋友,但他还是最喜欢黏朱觉年,总是喊著"年年、年年"地叫朱觉年和他玩。
於是堆雪人打雪仗,朱觉年拉的雪爬犁满地跑。朱觉年手头宽裕了些,给宝宝做了新衣服,穿上去竟然不冷。宝宝觉得新奇,爱惜得不得了,也就少了爬树之举──虽然想玩的时候脱下来,但朱觉年坚决不让宝宝随便脱衣服,宝宝又舍不得弄坏,只好做一些不会弄破衣服的举动。
平城并不是多雪的地界,但今年不知怎地,连下了几场大雪,把整个城都包起来。雪一大,大家都停了工,学堂都暂时关闭,只府衙开著。朱觉年来蹭公家的火,吉三程先生和宝宝都跑来府衙,因为家里火烧得不够暖。
咱不往上送炭敬,往下也不收,过来蹭蹭炭火,总可以吧。
闲余时候,朱觉年就和宝宝在府衙院子里堆雪人玩。宝宝堆了个高的,是年年。堆了一个矮一点的,是宝宝。想了想,又堆了两个半人高的,蹲在前面喃喃说了半天。
朱觉年知道他堆的是养大他的"父母”,於是等宝宝说完才过去,问:“说了什麽?”
“我过得很好,他们,不要担心。“宝宝说,看著朱觉年,“年年,我不是他们的孩子。”
朱觉年愕然了一下,然後道:“宝宝,我教过你,有生育之恩和养育之恩,记得吧?”
宝宝点头。
“虽然他们不是生你的父母,但是他们养大了你,一直保护你照顾你,直到最後有了危险还把你掩在身後。即使他们是山魈你是人,他们也是你的父母,嗯?”
宝宝转转眼珠,他其实在山上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山魈不一样,但是他们还没有足够的智慧交流生养还是抱养的问题,他只当是自己不同而已。下了山之後,虽然因为身上还有些毛,心智上和习惯上不太像是正常人,但外表实际和一般人无异──除了漂亮很多。
所幸身边一直有朱觉年,不会让他自顾自地伤心。
宝宝笑了,伸手抓起一把雪,向朱觉年扬去。
“好啊你个臭宝宝,竟然都学会偷袭了!“朱觉年笑著抓把雪扬回去,两人打作一团。
朱觉年本以为自己会些武功,又是大人,玩闹的时候当然要让著点宝宝。没想到几回合下来,反是宝宝占了上风,把他压住直接洒雪。
想反抗,但是看到宝宝大笑,想想算了。朱觉年就这样仰天躺著,任由宝宝拿雪把他埋起来。
宝宝武功进步还真是快啊,看来再过个三五日,就算不相让,宝宝也能打过他。
一边想著孩子长大了,朱觉年一边运内息抵抗冷意并顺便练练呼吸。忽然间,身上的雪迅速被刨开,眼前是天空和宝宝惊吓的脸。
“怎麽了,宝宝?“朱觉年见宝宝表情,连忙翻身起来,打打身上雪,把宝宝抱在怀里,问。
“埋住了"宝宝眼神闪著,“杀了,然後埋了”
朱觉年一愣:“宝宝,你说什麽?”
宝宝怔了会儿,再看朱觉年,眼泪汪汪的:“年年,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有个女人,被杀了埋了”
朱觉年心中一凛:宝宝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山上的,但应该不会是山魈偷来,而是其他人死了他侥幸得脱。
但是查阅近二十年到十五年的案底,并没有符合条件的事故。他问过,那群山魈一直在这附近山头上,应该不是从其他山头过来的。那麽宝宝很可能是被偷偷运来的。
宝宝说的女人,是不是他娘呢?
朱觉年想著,宝宝却不干了,捏他的脸。朱觉年回神,见到宝宝担心的眼,和气滚滚的脸颊。
宝宝控诉:“年年欺负人。”
“啊?“朱觉年指著自己。
“年年害我担心,欺负人"宝宝不高兴,嘟著嘴。
朱觉年笑了:“好,我欺负宝宝,那宝宝欺负回来吧。“俯身抓把雪递给宝宝。
宝宝摇头不接:“不要盖住宝宝怕。”
“那,我们盖个屋子好了。“朱觉年笑眯眯,“让你我,都住进去。”
宝宝快乐地跟著他堆雪盖屋子去了。他和年年的屋子呢,他和年年盖的哦!
十七
时间总是让人不提防,转眼间到了小年,平城上下都开始热闹起来。虽然天仍冷,大人小孩也都满街跑来跑去,置办年货准备新衣,买灶糖去粘灶王爷的嘴──当然,知府大人家的灶糖,都用来粘宝宝的嘴就是了。
吉三虽然没家没口的,但还有一起长大的师兄弟。程先生倒是单身一个,不过单身师爷也互通有无,趁机聚一起去过年。最後,家里只剩两个人,一只猫一只狗。
宝宝当然从来没过过年,很是稀奇,跟著朱觉年忙上忙下。贫穷的知府大老爷甚至也准备了年货倒买倒卖,他自己不方便出面,干脆让可爱的宝宝上场。宝宝听到能赚钱,很开心地背著大街小巷叫卖,倒还真的收获不小。
朱觉年到不指望他这点赚头,主要是为了满足宝宝的需求,让他不至於觉得自己没用。一直以来,朱觉年手头最宽裕的时候就是年节前後,春联年画什麽的润笔极丰,至於宝宝赚那点钱,随他用好了。
宝宝把赚到的拿点钱放得好好的,神神秘秘偷偷摸摸出来进去。朱觉年故作不知,到了晚上拉起宝宝:“宝宝,我们去看炮仗。”
第一听到爆竹声,宝宝吓了一大跳,一跳跳到朱觉年身上,抱住他脖子:“年年、年年,炸了”
朱觉年知他是第一看放炮,一边笑一边摸他後背──听到爆竹声的时候,朱觉年总是这麽干,可以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受惊的宝宝瞪大眼睛看著他,再看四周焰火,问:“年年,那是什麽?”
朱觉年笑答:“炮仗。”
“好响,好可怕"宝宝捂住耳朵,黑亮的眼四看著,十分好奇。
朱觉年拿出几个炮仗,对宝宝笑:“要不要试试?”
好奇宝宝於是点头,朱觉年拿火让宝宝点炮仗,然後丢出去。宝宝丢完之後一跳跳到他身後,露个小脑袋偷偷看。朱觉年好笑不已,摸摸他:“只是声响,没什麽可怕的。”
“像山雷。“宝宝小声说,“怕怕。”
“那我们回家吧。“既然宝宝害怕,朱觉年当然也不会强让他留著,便道。
宝宝歪脑袋想了会儿,唇角露个笑,伸出手:“我还要!”
点燃,捂著耳朵跑开,大笑。宝宝的小年,就是这麽渡过的。
朱觉年略有些哀怨,他一直认为炮仗这种东西,有别人放就等於自己放,反正都是听个响。如今自己钱买来的炮仗让宝宝一晚上都放完,多少有点心疼。
不过算了,宝宝高兴就好。
趁著过年的当儿,朱觉年也给宝宝讲一些关於年节的传说,例如传说中那个叫"年"的怪物。
“叫做‘年’怎麽会是怪物呢,一定是好人。“听完之後,宝宝反应如此。
朱觉年失笑:“不是跟我同名就是好人的。”
宝宝嘟嘴:“年年是好人。”
拽著宝宝,好人年年要开始大扫除了。把捣乱的大黑赶到院子里,让宝宝帮忙递东西,可怜的主夫年年辛苦劳动。
这时候就会想家里实在是缺少人啊,如果有个女人,或者是夫人或是丫环,可能就轻松许多了吧。朱觉年虽然有照顾小动物的经验,平时把家里打理地也还算不错,但整理起来,还是笨手笨脚。
这麽想著,朱觉年便问:“宝宝,你说如果年年给你添个嫂子,好不好?”
宝宝奇怪问:“嫂子是什麽?添个?”
对宝宝而言,没有接触过的就不存在,朱觉年虽然给他讲课,可没说过这俩字,更别提解释。
“就是说我娶个夫人呃,老婆,你觉得怎样?“朱觉年问。虽然没有什麽特定对象,但他也老大不小了。重要的是养著个宝宝,虽然年纪比他小不到十岁,但心智上和习惯上还是比较像小孩的,家里要是有个女人的话,可能会对他比较好。
朱觉年这完全是养孩子的爹的心态,但孩子好像不领情。
宝宝秀气眉毛皱得紧紧的,手里拿著的箱子掉到地上,嘴嘟起来,一副可怜样:“年年不要我了吗?”
“我怎麽会不要宝宝呢?“朱觉年忙道,“我是想有个女人也好照顾你再不我去找个婆婆?我做饭也不是很好”
“郭郭说,要是有了老婆,你就不会、对我好了。“郭郭是宝宝对郭全忠的昵称,其实念的时候基本是"蝈蝈”。
朱觉年已经习惯了宝宝那些朋友给他灌输的观念,都是孩子,当然会有奇奇怪怪的念头们。郭家老爷三房妻妾,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奇怪。
他一向惯宝宝,於是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拍手上土,摸摸宝宝的头:“好,你不想要,我就不娶。反正娶老婆也挺麻烦的,还要聘金,娶过来还要养”
一个穷人,就是这样的可怜啊。虽然如他这般官位,一般人早娶个前屋仨後屋四个之类,他却只有一护卫一师爷一拖油瓶一猫一狗。
好像阳气太盛,这样会不会对宝宝成长造成不好影响啊?他这个作哥哥兼当爹的,怎麽也挤不出女性的温柔来吧?
一边打扫,朱觉年一边思考。
十八
打扫干净,春联年画挂上,年节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除夕上午,朱觉年请了城里赵寡妇来家里帮忙做菜,毕竟年夜饭的要求他有点勉强,而且想让宝宝吃顿不一样的。
可是宝宝并不怎麽高兴,他心中已经有了年年要找老婆这一阴影,因此看谁都想咬一口。
朱觉年只有苦笑:“就算我看上人家,人家能不能看上我还是两说呢。”
宝宝不是很能理解"看上"的意思,一如朱觉年教他读书的时候,说到什麽两情相悦,宝宝总是不懂。
“我喜欢年年,年年也喜欢我。“宝宝指著"两情相悦"四个字说,“所以,我和年年两情相悦。”
朱觉年看著宝宝大大笑脸,只好再跟他解释夫妻啊情爱啊之类的事情,解释得宝宝越发糊涂。
不管了,反正年年是我的,不能有什麽女人抢走他。宝宝就是认定这一事实了。
所以什麽女人的温柔啊,做饭好补衣服在行,对宝宝而言都不构成什麽诱惑。赵寡妇一做晚饭,宝宝就想赶人,只是不好做得太明显。朱觉年看出他的意思,客气把人送走。
算了,宝宝还没到慕色而少艾的心境,不用著急。
出去看大人小孩笑闹,宝宝跟著孩子们玩,朱觉年笑著看著,和其他人说著家常。
“朱大人。“拱手的是本府郑推官,由於义军,朱觉年这知府其实管的地方也不算太大,而郑推官平素都在平城外本府其它地界,这是过年才回来。
朱觉年还礼道:“郑推官辛苦了。”
郑推官却是叹了口气:“大人,现下外面的局势你也该知道,我就算辛苦,又能辛苦到哪里去。可"他看著街上跑来跑去的难民孩子,面有不忍,“其它路已经易子而食,义军一到,都是开城门欢迎。大人,我们这里,又能抗到什麽时候?”
朱觉年向北方望去:“郑推官,过了平城,直上就是京师。“他闭上眼,“平城不能失,失了,大韦天下也就完了。”
“年年,年年!“宝宝在叫他,朱觉年连忙对郑推官道了声歉,跑去宝宝那边。
郑推官在他离开瞬间低声道:“大人,有无数的孩子,活不到安定的一天啊。”
朱觉年微一咬牙。
平城情况并不算糟,他从小受的就是忠君爱国教育,而皇上也确实对他有知遇之恩。
如果他开门投降,纵然不怕史笔如刀,但他真能安心麽。
宝宝完全不知道什麽是末世乱世,他只知道年年不开心,於是晚上回到家後,他神神秘秘地把朱觉年拽到房里,掏出一个包裹来。
“这是什麽?“朱觉年奇怪问道。宝宝一副神秘状:“你打开。”
朱觉年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套衣服。他愕然,转头看宝宝,却见他不知从哪儿也拿出一套衣服,颜色和自己手里那套一样。
宝宝很得意地比划:“一样的哦,年年穿新衣。”
穿上,果然连式样都一样,就是尺寸略有不同。
想想便知宝宝把自己赚的钱拿来做衣服,难为他能搞到自己尺寸,朱觉年称赞宝宝,宝宝非常高兴。然後两个穿著一样衣服的人开始准备年夜饭,边吃边讲故事。听著外面炮竹声声,一边烤火聊天一边逗弄大黑,进入新的一年。
承昭三年开始,宝宝和年年也各长了一岁,可喜可贺。
十九
趁著冰没解冻,朱觉年带著宝宝去平城边上的河里玩。这边的江水是冻不上的,不过小河冻得煞是结实,正好打滑。
冬快过了,又要开始忙碌。朱觉年格外珍惜这几天清闲,和宝宝玩起来。
看著宝宝的笑,他有时也会发呆──要是人人都像宝宝这样,简单,没太多欲望,该多好。
就算,丢个皇帝宝座给宝宝,宝宝也不会要的吧。
正在逗宝宝玩,朱觉年听到远似乎有人呼声。他怔了下,拉著宝宝往声音来而去。
“年年,好像在打架啊。“宝宝低声说,拉著朱觉年衣角。
“嗯,小心点别被发现。“朱觉年也小声,带著宝宝过去。
远远就看到两人在交手,刀剑相交煞是好看,声音响亮。宝宝往後一缩缩到朱觉年身後,朱觉年盯著那两人,微微皱眉。
宝宝下意识伸手抚他眉头,两人动静并不很大,但已被场中人察觉。交手两人中占了上风的男子一後退:“什麽人?”
“呀,朱先生!“受了伤的女子忽然惊喜叫出,向这边过来,“还有师弟”
这女子两人却是都认识的,是曾家大小姐,曾玉筝。
她一身白衣上猩红点点,应是受了伤。朱觉年一拉宝宝,连忙上前帮忙。两人武功虽并不比宝宝这位大师姐高,好歹是三打一,很快占了上风。
那男人恨恨吐了口口水,喊了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随即转身,跑掉。
朱觉年眼中掠过一丝光,追了几步,见这一带树木众多,也没得追,便停住脚步。
曾玉筝受伤不轻,所幸是皮外伤,上了药宝宝替她包了伤口,倒也能行走。朱觉年便问:“曾小姐,那贼人是何来路,为何说什麽‘乱臣贼子’?”
曾玉筝微微皱眉:“我也不知,我今日是替家父巡视其它分行方归,结果走到这里就遇到那人。他对我无礼,便动起手来,幸好你们及时赶到。”
朱觉年只觉她这番话不尽不实,但提到姑娘家名节,他却也不好多问,让宝宝扶著人回到城里。
一路上曾玉筝不断和朱觉年攀谈,武林儿女,倒缺少羞涩之态。她又是抛头露面理生意的,很快和朱觉年熟络起来,相谈甚欢。
宝宝却不高兴了,一路上几拽年年衣角,想唤起年年注意。但他家年年就像是那色狼一样,见到母猫就走不动道,根本不理他。
讨厌,郭郭说的果然没错,有了老婆,年年就不理自己了。你看现在还没当老婆呢
朱觉年完全没有察觉宝宝那点小心思,他只是尽量试探曾玉筝,无奈人家老成得很,并不会被自己小小试探探住。
三人分开之後,朱觉年到衙门,吩咐手底下人去查证一些事情。等回到家里,才注意到宝宝嘟著嘴闷闷地生气。
“怎麽了,宝宝不高兴?“朱觉年连忙哄小孩。
“年年喜欢她?“宝宝抬头,盯著朱觉年。
朱觉年怔了下,反应过来宝宝生气原因,便是好笑:“我是不会丢下宝宝的,你那麽担心做什麽?”
宝宝嘟嘴。总之,就是不舒服。
“乖宝宝,以後在曾家学武的时候,替我打探一下他们家到底在做什麽。不过要注意安全,别被人家发现了。“朱觉年嘱咐,“我本来以为他家是规矩生意人,即使会些武。”
“师姐有问题?“宝宝问。
朱觉年摸摸他的头:“要是发现有什麽不对的就不要去学了,宝宝的安危最重要,嗯?”
他相信就算真的有问题,曾家也不会贸然对宝宝下手,毕竟平城屯兵不少。
不过看来,曾家拉拢宝宝,目的可能真在自己。
二十
曾玉筝并不是普通女子,虽然知道朱觉年在提防自己,反而凑上来。之後一段时间,她经常跑到府衙和朱家,寻各种理由接近朱觉年。
虽然她是宝宝的师姐,宝宝一样很生气。
年年是他的,谁也不给,师姐一样不成。一切怀有特殊目的接近他家年年的,都是坏人。
为了不让他家年年以色相入研究曾玉筝的不对之,宝宝努力在曾家研究问题所在,没什麽收获。
而,农忙时到了。
开春就是忙碌,农忙时事情格外多,例如某村里唯二两头黄牛的归属问题顺序问题,谁家占了谁家耕地便宜,谁家种了不该种的粮食,这种种琐事,都要拿到官府去论一下。因此朱觉年很忙。各家也都忙,课暂时停掉,大人小孩都去田里做活。
看起来还是个好年。
平城左近有大片荒地,往年都没人手开荒,今年难民一大堆,倒是分分就差不多了。连宝宝都拿到一小块土地,在朱觉年教导下去耕了──对於可以挣钱养年年的事情,宝宝一向很积极,即使辛苦了点。在山上的时候,山魈们也跟著山民学了种地,宝宝不算是生手。
辛勤耕地的结果就是少看了家里,结果一天回去,朱觉年正和曾玉筝俩人手握手,似乎在说什麽。
宝宝"蹬蹬蹬"几步跑到两人跟前,瞪著眼睛看朱觉年。朱觉年脸一红,抽回手去,对曾玉筝正言道:“曾小姐,你是女子,还是顾及一下你的声名比较好。”
曾玉筝对他一笑,很是漂亮:“大人,你觉得玉筝,像是那种在意虚名的人吗?”
朱觉年定定看她:“曾姑娘觉得,本官像是因私废公,被美女诱惑而做出蠢事的人吗?”
曾玉筝又是一笑:“什麽叫做蠢事?大人觉得,商纣当道,周幽为天,才不是蠢事吗?”
“为民者爱国,为臣者忠君。“朱觉年道,“不是麽?”
“以前都道平城知府是个大大的好官,玉筝今日方知耳听为虚,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曾姑娘,不停叠加成语不代表你的话有道理,一方有问题,也不代表另一方就是绝对的正义。“朱觉年缓缓道。
“那也总比已经腐坏的那方好吧?“曾玉筝反驳。
“曾姑娘怎知腐坏的一方没有改的意思呢?“朱觉年看著她,问。沈吟了下,想说"今上登基不过两年”,但在他出口之前,一旁气闷的宝宝已经忍不住了。
“你们、不要说人听不懂的话!“宝宝大声道。
讨厌,感觉好像这俩人心有灵犀──宝宝也会成语嘛──而宝宝就被排挤到外面一样。虽然看起来两人好像是在作对,但是那样很有默契很专注的样子,还是让宝宝很不舒服。
朱觉年笑笑,比了个手势:“曾姑娘,你一个姑娘不适合在单身男人家里停留太长时间,还请回。我确实是拿你家没什麽办法,但也请你注意,这天下,毕竟还是大韦的。”
把人赶走,拉著宝宝回房间,朱觉年让宝宝坐在床上,他半低下身,抬头看宝宝:“宝宝,你说,我是不是太固执了呢?”
宝宝知道固执是什麽,想了想,摇头:“年年最好了。”
朱觉年微笑,就知道问宝宝也没用的,於是自语:“也许我真是错了”
“年年才不会错,年年做的就是对的。“宝宝说。
朱觉年起身坐到他身边,摸宝宝的头。
有人这麽信任自己,全无条件的,虽然会觉得压力,但是有时,也真的是很好的感觉。
二十一
春天的到来总是好的,春暖开春意盎然春情萌发
家里的小猫很是激动,整天四跑,恨不得见到一只母猫就耍一流氓。
宝宝虽然在野外长大,不过原来心智一直比较小,他父母其实也知道他和他们不同,因此倒也不让他和其他山魈有这方面的接触。宝宝虽然见过动物交配,不过完全不知道其中意义。
於是宝宝好奇问朱觉年:“在干什麽?”
朱觉年脸上有点尴尬,回答:“呃在,传宗接代。”
宝宝追问:“什麽是传宗接代?要生小吗?”
是公的,生不出来小猫。
可怜又当爹又当娘的朱觉年,只好尽量用比较含蓄的语言,对宝宝解释关於情爱欲望等等问题。
宝宝只是缺少知识,并不笨。他很快明白过来:“那要是师姐,嫁给你,就是要做"他指著一边做不良动作的,结结巴巴问。
朱觉年脸红彤彤:“那个我和曾姑娘不是这种关系”
宝宝歪著头:“讨厌。”
朱觉年一怔:“啊?”
宝宝却不说话了。
不喜欢年年和别人这样,感觉会讨厌。
很快吃完饭,到了晚上。大概是的不良示范,大黑也很精神地一抖毛,跑了出去。吉三和程先生各自睡下,宝宝拉著他的年年,上床。
上床之後,朱觉年盯著房梁想著心事,好半天回神准备睡了,却发现身边的人居然还在醒著。
宝宝一向吃好睡好无忧无虑,怎麽还在醒著?朱觉年一伸手撑起身来,借著月色看身边的人。
宝宝满脸通红,半闭著眼,呼吸急促著。朱觉年还以为他出了什麽事,慌忙叫他,却见他那小孩睁开眼,眼底氤氲,尽是春意。
虽然心智还是孩子,实际也著实不小了。十六七的少年有欲望,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尤其是白天还说了那麽多关於此事的话。
朱觉年尴尬了下:“宝宝,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吧”
宝宝咬著红红的嘴唇:“年年,我难受”
朱觉年脸红得什麽似的,教宝宝要怎麽纾解。宝宝的手笨拙地在下身动弹,一会儿皱紧眉头,半哭不哭的:“年年,疼”
朱觉年知他是用力不对,但是这种事,口上说也不容易明白。朱觉年尴尬了会儿,实在没办法,干脆伸出手,探进被里。
宝宝裤子已经半褪,朱觉年触到嫩嫩的皮肤,先傻了下。然後感觉到皮肤上的灼热,一咬牙一狠心,握住宝宝的手──手下就是要害部位。
教宝宝怎麽动手,宝宝的手上皮肤倒是有弹性又结实,摸起来很舒服。宝宝被他这麽隔著手磨娑,一张脸红极,眼像是递出水来一般,翻身偎向朱觉年。
朱觉年被他吓了一跳,手来不及放开,宝宝自己的手移开,让朱觉年的手直接碰到火热的部位。
两个人都吃一惊,朱觉年的一惊是下意识地想放开手,宝宝却觉得这样比自己做起来舒服百倍,於是半闭著眼靠近朱觉年,被子半掀开,贴到他身上蹭了两下。
朱觉年傻了,手也僵住。宝宝有些不满,干脆自己动了起来,在朱觉年手上磨来磨去。
“宝宝"可怜的知府大人傻眼,手不知是该伸该缩,也不知该把眼前这孩子推开还是就这样继续。
“这样舒服"宝宝的眼光亮亮地闪著星星,“年年帮忙嘛”
宝宝声音这时像是含著蜜,异常的媚。朱觉年一颤,有些无措。
算了,咬咬牙,反正男人嘛,父亲教儿子这个也没什麽的。
朱觉年一闭眼,手上下动了起来。宝宝那里皮肤格外细嫩,而且虽然是第一,持久却很不错,朱觉年弄了半天都没有成功。
宝宝靠在他身上,歪著头低声问:“年年,要不要?”
朱觉年停了下:“啊?”
“年年要不要,我这样对年年啊?“宝宝问,手往下伸。
朱觉年一惊,手下力气略大了点,缩紧握住。宝宝仰起头低低一叫,射了出来。
宝宝表情异常妩媚,红红的小脸,半眯著的眼,粉红嘴唇印著印子。朱觉年一凛,往後退了退,苦笑。
好像,真的要"自食其力"了。
二十二
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朱觉年知道一的"指导"会带来这样的後果,他可能也就不会亲自动手指导。
不过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所以朱觉年看著在床上身边不高兴打滚的宝宝,叹了口气,试图劝服他:“宝宝,这种事从来都是自己做的,你不是学会了吗?”
“可是"宝宝歪著头看朱觉年,一双眼煞是勾人,“可是年年的手比较好”
这种事本来就是别人动手比较舒服,但是对於不热衷於此道,又在这方面比较保守的朱觉年而言,互相这样实在是超出他接受范围之外。可是他偏偏最是不能抵抗宝宝的请求,宝宝瞪著水汪汪眼睛一求他,他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不过现在,还要顽抗一会儿:“宝宝,这种事情,不是随便可以和别人做的。”
宝宝於是看著他:“年年不是别人,不随便。”
“这种事,应该和媳妇儿做。”
“我就要年年。“宝宝撒娇似的蹭过来,“年年好~好年年~”
朱觉年颤了一下,终究还是无法在这麽撒娇的孩子面前说不,想想反正也不是一两了,伸手下去,“帮助"宝宝。
宝宝享受了会儿,眉开眼笑地问朱觉年:“年年要不要?”
朱觉年继续点头,宁可一会儿自己解决,也不要宝宝"帮忙”。
宝宝有些奇怪:“年年不用吗?难道年年不能"他挺了挺身,表明"不能"的指向。
就算朱觉年再不在意这种事,关系到男人尊严,他也急急出声纠正:“什麽叫不能,我当然能!”
“可是"宝宝伸出禄山之爪,“可是年年和我不一样呢”
“那个,宝宝,我跟你说过,我已经不是那麽容易冲动的年纪了。“朱觉年连忙去推他的手,无奈宝宝武功大近,极其灵活,一把抓住:“咦?年年你起来好快哦。”
朱觉年一脸尴尬。虽然不是那麽容易冲动的年纪,但冲动起来,比少年还猛啊。
宝宝坏笑:“我帮你。”
“不用了宝宝!“朱觉年声音有些奇怪,最後居然出来这麽一句,“你不是很熟练麽”
“不如年年,手舒服。“宝宝理直气壮。
可怜的朱觉年只好努力,待到互助结束之後,有些恼羞成怒的他道:“春耕已经完事,明天你继续去曾家习武,顺便把那些要开蒙的孩子领回来。”
宝宝点头。
“多注意点曾家的人。“朱觉年叹口气,低声道。
宝宝在他身上蹭两下。
“宝宝,拿这个把手擦干净!“发觉宝宝的手还在自己身上,朱觉年大窘,扔去布巾。
“年年,好摸。“宝宝泛著笑,道。
习武习文,平城进入了生机勃勃的季节。大小孩子跑来跑去,衬著满地新芽春,格外热闹。
宝宝在曾家现在也是小霸王一个,他确实是习武的奇才,身手灵巧又天资聪颖,曾家老太爷都赞不绝口。原本说的提高轻功只是托辞,现在倒真的成了目的之一,曾老太爷并著二代三代弟子里杰出几人一起,研究著宝宝的身法,想结合他的灵巧,创一门适合曾家武功的轻功。
被研究对於宝宝这种性格而言是很枯燥的事情,但是有钱可以赚,他也就忍了──赚好多银子来养年年,是宝宝伟大志向之一,高居前几名。
当然其它几个,就有点说不得了。例如什麽要和年年一直在一起,不让年年娶老婆,让年年多"帮助"自己之类
因为这个轻功问题,宝宝现在在曾家地位很高,平时出来进去没人拦著,他又很可爱,靠山是朱觉年,正好又在教导曾家一批小孩。曾家上下老小,没有不疼他的。
宝宝很皮,平素上蹿下跳到跑,在曾家玩得很熟。人前背後的,也就听了不少话。他实际上已经懂得很多,倒也明白。
这一日不到中午,宝宝却跑回府衙,抓住朱觉年:“年年,年年”
朱觉年吓一跳:“宝宝,你不在习武吗,怎麽突然跑出来?”
宝宝拉住他:“年年,我听他们说说要劫京城过来的过来的什麽”
宝宝不是特别清楚,只能连比带划说听来的只言片语。朱觉年却心下大惊,站起身来。
平城靠江,虽说只是支流,却是洪水泛滥,筑堤重地。平城一,关系到下游几千里汛情,甚至大江发水情况。
大韦朝廷一向吝啬,到了近期,更是赈灾无镇匪有,东边受了灾,款项给西边镇压造反拨去,回头东边又起了反。如此往复,哪里都落不下好来。
这朝廷能拨款给平城修堤,实属奇迹。当然极有可能的是,平城这边驻扎朝廷最後一支大军,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水淹而出事。何况过了平城,上去便是京城。
这一批漕运的物资银两甚至人才,就格外的重要。虽说大韦境内匪兵,水上也不太平。
而曾家,说得显然就是如何设陷阱劫船的问题。
朱觉年大惊,连忙找来吉三程先生交代事情。但他分属文官,本府兵马只有限制权没有调拨权,何况他也没有什麽证据,又并不想和曾家冲突──冲突也未必打得过。他把吉三派出去,带领府衙上的部分官兵去阻止那些武林人。
其实漕运一路,很大一部分都已是匪军地盘,曾家顶多就是个帮忙和传信的。
吉三离去後,朱觉年还是不放心,拿来地图细细地看。宝宝在他身边,见他表情严肃,也就不捣乱,而跟著他看。
“好奇怪,年年你画的这里这麽宽。他们干嘛不在这里"宝宝指了指一地势狭窄险要的河形,朱觉年看过去,一双眉忽地皱紧。
“糟了他们是故意让你听到的!“朱觉年跳起来,摘下墙上挂著的剑,“宝宝,我要去告诉他们改道,迟了就糟了!”
他出屋到马厩,上马扬鞭。跟著他跑出来的宝宝忽地一跳,姿势优美地坐到他身後。
“我,和年年,一起去!“宝宝说。
朱觉年迟疑了下,扬起鞭子打下,两人一马疾驰远去。
二十三
出了平城,马放开了奔腾,风在二人耳边掠过,声音极大。宝宝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样,紧紧抱住朱觉年的腰,甚至靠在他身上。
很想说几句话安慰他家宝宝,但是这姿势显然是不可能的,朱觉年只是尽量坐直,替身後的宝宝多挡些风。双目盯著前方,注意路况,尽量避开太大颠簸。
好像猴子和马是不太和睦的,宝宝和大多数动物都相甚好,但从来不骑马,也不接近府衙马厩。朱觉年想,若不是这自己身入险地,宝宝应该也不会主动乘马。
策马而行,一个多时辰,两人就到了朱觉年觉得有问题的地方。支流正好在这里略微收拢,因此这一带一向是堤坝要点,也是险要之地。朱觉年小心勒马而行,全然未惊起任何人或动物。
河边向来栖息不少鸟类,至少也该有些蛤蟆什麽的。他这一路偷偷摸摸虽然能瞒住人耳,却不可能瞒著这些听觉嗅觉极为发达的动物。没有动静,证明它们已经被惊扰过一回,这附近已不再有鸟虫,当然也不会被惊。
朱觉年瞳仁缩紧,又偷偷摸摸钻出芦草丛,上了大道,沿著河一路疾驰。
打斗还没有发生,按照漕运船行程,此刻船应该还在几十里之外。速度快一些的话,完全来得及在上一个分流拦下官船。
但他想到这一点,对方不会想不到。才奔出两三里地,前面就有人挡在路上,见他过来,人群合拢。当前便有一人言道:“站住,做什麽的?”
“我爹打鱼出了事,很急,麻烦让一下。“朱觉年高声喊,完全没有下马的意思,趁著拦截人员一愣的功夫,勒辔急急跑过去。
他们叫反贼、沦陷区称作义军的一帮人留在原地傻了一会儿,然後才反应过来:“不好!通知上面,有人闯关!”
朱觉年听到身後鞭炮声音,宝宝兴奋地叫:“烟!”
朱觉年皱紧眉,快马加鞭,更加了速度。宝宝抱紧他,两人一马疾驰在狭窄的河边官道之上。
顺著没多长时间,前面又见拦路的。朱觉年再勒紧辔头,但前面的人已经得了消息,不可能会再放过他。绊马索牵出来,几人挡在前面,阻住去势。
朱觉年看冲不过去,干脆勒马转向。但对方怎能容他跑掉,嗖嗖几声,人冲了过来,飞镖羽箭也射向朱觉年。
宝宝拔出剑来,旋了一圈,把镖和箭都扫落。拦截的人已近,冲上来几人,手中兵器闪耀,直向二人一马!
马也知危险,“j儿"一声高抬前蹄,摆头向另一方逃。埋伏的人却不依不饶,死死跟著。马虽是好马,追兵轻功也似不弱,眼看逼近。
朱觉年一咬牙,对著身後宝宝道:“宝宝,给你看过地图上的地方,你能找到吗?”
宝宝应能。
“那你自己跑过去行吗?看到官船就把这给他们,或者你自己说明下面有人拦截"朱觉年拿出匆匆写的字条给宝宝,“你注意点别被伤到,嗯?你轻功好人又灵活,应该不会有事的。”
宝宝抱紧他:“不!我不要离开年年!”
“宝宝听话,你去传信,我才好逃跑啊。要不然你和我都逃不掉的。“朱觉年柔声道,“他们只是阻挡我过去,只要我往回跑,他们是不会追的。危险的,是你才对。”
宝宝想了想,挺起胸膛:“好,那我去!”
朱觉年笑著夸他,转个弯跑到芦草高茂之,悄无声息地把宝宝放下,看著宝宝迅速而隐蔽地沿著河跑掉,眼中充满担忧。他一勒马,向来时路跑回,速度并不十分快。宝宝身形本小,在马上又看不清楚,其他人根本没发现马上少了个人,纷纷追踪他而去。
二十四
很努力的宝宝小腿捣腾得非常快,他担心他家年年,生怕自己不在年年身边,他就会出什麽事有什麽危险。
但又不能不离开,否则以年年的个性,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宝宝拼命跑著,他心里并没有什麽国家兴亡百姓苦乐,但有朱觉年。
河边草高过人,以宝宝的灵活,完全不会被人发现。尤其反贼兵士都在大道上,谁也想不到会有人能不惊动他们而穿行草丛之中。
宝宝速度很快,没多久就越过那些反兵,按照地图上的指示沿河而行。
远远看到官船船头,宝宝大喜,心道通知完就可以回去帮年年了。他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就在一人几船要接上之时,官船忽然停住了。在宝宝的惊愕当中,官船居然以缓慢的速度向後行驶,慢慢退了回去。
宝宝傻了一会儿,看到船完全没有回来的倾向,歪歪头想难道是船上人已经得到了通知?总之,看到在後面拦截的众贼兵也是一傻,过了一会儿才追上去,但显然已经来不及。
宝宝挂念朱觉年,见现在已经如此,便飞快转身,沿著原路跑回。
跑回速度更快了几分,很快跑到两人分别,周围并没有人。宝宝微微放下心来,继续向平城而去。
到一转弯,水略浅而地势险,宝宝转过弯去,眼忽然瞪大。
──不远围著一群人,看样子是刚刚拦截他们的那一批。刀光闪烁,看起来是他们在围攻什麽人。
宝宝心提了起来,想也不想地从侧面冲过去。他身量小,直到靠近了那些人才发现他,纷纷立定:“什麽人?”
宝宝根本不理他们,径自望人群中看去,只是离得远了人又多,根本看不清楚。他心下大急,忍不住喊了出来:“年年、年年是你吗?”
人群中没有回答,宝宝略微迟疑下,却想到如果是年年,这时候根本不会回答。但如果是别人的话,很可能会呼救。
他知他家年年的性子,反而因为没有声音而确定了被包围的肯定是朱觉年。握紧手中剑,狠狠一踩地,高高跃起,向著人群中心。
人群中的朱觉年微一声叹,他并不想让宝宝遇到危险,但是似乎很难避免。他刚刚是尽量吸引人的注意力,把人都引开,却怎麽跑都离不开河岸左近。他本想仗著自身水性跳河逃生,没想到宝宝会这麽快就回来,还是独自一人。
他向前跑几步,嘴里喊著:“宝宝,小心,他们擅长暗器!”
宝宝已经看到他,只见他满身是血,心里大痛,直直扑上去。朱觉年却是大惊,叫道:“宝宝,後面右面"提醒宝宝周围危险。
宝宝身形煞是灵活,在空中足尖轻点,居然借力几个扭身把所有暗器都闪了过去。倒是朱觉年关心则乱,危险频出。
“啊──“他低叫了一声,左肋下受了一刀,鲜血不受控制涌出来。宝宝一见眼都红了,飞快扑过来,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朱觉年见他如此,也完全顾不得自身,迎上去挡住射向宝宝的镖。宝宝怔了下,忽然道:“曾家的镖!”
他这话却坏了事。曾家和反军有勾结朱觉年是知道的,只是曾家势大又不亲自露面,他也不打算动手。曾家也心知,因此从来不授人把柄。
但围著他们的,都是些外游弟子,普通兵卒。本来想留活口,或者拖延时间也就罢了。结果宝宝这一喊,他们不明就里,还道可能会拖累曾家,为首之人干脆一声喊:“别留活口,杀!”
情势又是不同,在如此众多兵士包围下,宝宝的轻功并不能发挥太多作用,而朱觉年本身武功不甚好,又受了伤。他舞了几下剑,只觉头晕眼,而周围包围圈越来越小。
“宝宝,一会儿抱紧我,嗯?“他凑在宝宝身边,低声道。宝宝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是很乖巧地点头。
朱觉年忽然後退,一把环住宝宝的腰,直直向著河水跳去。众反兵迟疑了一下,反应过来再冲上去,两人已坠入水中。波心杳杳,看不到两人影踪。
二十五
猴子是山上的动物,窜高蹦低什麽都行,唯有一点就是不会水。
宝宝虽然是人,但是和大多数野兽一样,都怕水。他自然是不会游水的,而朱觉年也知这一点,跳的途中就把宝宝背在身上,打算背著宝宝游。
但是宝宝看到他衣服透出来的血迹,完全不舍得把自己的重量压到朱觉年身上,便推开朱觉年。两人在空中略一交错,宝宝先落到水里,朱觉年方才掉进去。
血马上从伤口大量涌出,朱觉年一阵晕眩,却知道自己不能晕过去。他睁大眼睛,在水中寻找著宝宝。
不会游泳的宝宝这时候正在水中扑哒,虽然喝下很多口水,却尽力用轻功的运功窍要在水中游啊游。虽然喝了好多口水,但坚持向著朱觉年这里游过来。
朱觉年看著宝宝越来越近,微微笑了。宝宝缓缓抱住他,由於憋气,脸颊鼓鼓的颜色通红。朱觉年抓紧宝宝,用力向上游。宝宝跟著他使力,但实在是憋得难受。他把嘴里气和水吐出,昂起头拉住朱觉年,狠狠把嘴咬上去。
朱觉年在水中一震,傻了一瞬。宝宝攫取他口中气息,然後慢慢上升,出了水面。
两人已经被水冲出很远,宝宝四下看去,这一带他们来过,他比较熟悉。两人挣扎游到岸边,宝宝把朱觉年弄上岸,看看周围,悄无声息地把人拉到一凹地,开始检查朱觉年情况。
这麽折腾之下,朱觉年早就神志不清,半睁著眼迷迷糊糊看著宝宝。宝宝把他衣服扒下来,看他身上伤口。
当朱觉年被疼醒时,看到的就是眼泪汪汪的宝宝。他想伸出手去摸宝宝的头,结果一动弹伤口便痛得厉害,他闷哼一声,皱起眉头。
声音惊动了宝宝,他连忙问:“年年,你怎麽样?”
朱觉年试著抬身,左肋疼得厉害,不过骨头好像没断。他低头看去,伤口已被宝宝包了厚厚几层布。仔细看去,布条撕得并不齐整,显然出自宝宝之手。他身上外衣又湿又脏,从襟口可以看出里面没有小衣,想必是被包扎在他身上了。
宝宝向来不会做这种事,一受伤就嘟著嘴找他包,通常还要"年年舔舔”。现在居然会自己动手,虽然有点粗鲁也有点技术不佳,但好歹是宝宝亲自包的嘛。
“我没事"朱觉年低声回答,“宝宝你怎麽样?有没有受伤?”
宝宝飞快摇头:“一点事都没有!”
朱觉年放下心,想了下:“那再休息一会儿,然後你背我回城,好吗?”
宝宝当然说好。朱觉年歇了会儿,忽然想起来:“对了,你通知到官船了吧?怎麽回来得这麽快?”
“我有看到,可是船开回去了"宝宝回答,“我追了下,他们都不回头的我就回来了。”
“那可能是已经得了消息。“朱觉年露出个微笑,“没被劫就好”
他实在是伤得不轻,就这麽躺著,已有些要昏睡的意思。正挣扎於梦醒之间,忽然唇上落了什麽,凉凉的软软的。朱觉年大惊睁眼,眼前是宝宝黑亮眸子。
“宝宝,你做什麽?“他伸手推宝宝,无奈手上无力,还是宝宝怕他弄痛伤口,才自行退开一点。无辜的眼眨啊眨的:“年年的嘴,好吃。”
朱觉年的脸"唰"一下红了,不知是该反驳好还是教育好,过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这不是吃的”
“可是很甜。“宝宝瞪著闪闪亮的眼,歪著头盯他,坚持道。
朱觉年无语,呆愣了会儿:“宝宝,这是不对的,亲吻有其它的意义。”
早知道就应该在"互相帮助"之前都说明的,就是因为一直没有对他这孩子实行正确教育,才导致经常的窘境。
朱觉年向宝宝说明亲吻只有在夫妻至少也是两情相悦的情况下才能进行的行为,但是他显然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对宝宝来说,两情相悦代表的就是:他喜欢年年,年年喜欢他。
於是宝宝眉开眼笑,心下认定他家年年这是在表示同意,提醒他注意其中含义。考虑到年年现在受了伤,宝宝暂时不继续吻,只是看著朱觉年,眼底发出见到美食的光。
不觉身上发寒,朱觉年打了个颤,心想掉进水里果然容易著凉啊。
二十六
宝宝把人背回平城,回到家里。两人都是累得不成,朱觉年失血过多,回去之後就昏沈沈在床上睡去。
一身湿漉漉的宝宝找到已经回来的吉三,让他重新给朱觉年包扎。伤口的疼痛使朱觉年醒过来,他看到是吉三,便道:“消息有误,你们没事吧?”
吉三表情有些古怪,迟疑了下,道:“大人你还不知道吗?”
朱觉年奇怪看著他:“什麽不知道?”
“官船行了一半掉头,报信的人早到城里,说永平府那边有反贼作乱,船上那些物资运去镇反,人稍後会自行赶到。“吉三想反正瞒不住,就直说了,“然後有人跑去找我们,我才直接撤回的”
朱觉年剧烈咳嗽几声,满脸通红,却又转白。
宝宝怒了,指著吉三:“吉三坏!让年年担心!”
吉三吓得一哆嗦,他可知道这位小祖宗的厉害,得罪宝宝,无异於表示他以後都得提心吊胆地回屋,以免门上墙上地上被宝宝弄出什麽"机关”,穿衣著靴也要先看好,以免鞋里多了什麽蛤蟆臭虫蜈蚣之类
吉三苦著脸:“宝宝,我这也是不小心嘛反正大人早晚也会知道,早点有准备,也好安排以後的事情啊”
“哼!“宝宝瞪他,非常生气。
“宝宝,没事的"朱觉年声音低低传来,他脸上露出个苦笑,“吉三说的对,我迟早会知道,晚一点不如早一点。”
声音渐渐低下去,尽管嘴上这麽说,心中也著实难受。宝宝见他神情,大为心疼,伸手去摸朱觉年的头:“年年不生气,不生气”
朱觉年对他笑笑,多少有些强笑意味:“嗯,年年不生气。”
伤口上了药,包好。朱觉年让吉三去曾家看看,虽然估计没什麽指望了。等吉三出去,朱觉年看著宝宝:“宝宝,你也累了吧,休息一会儿。”
宝宝点头,看看身上湿衣服,迟疑了下,干脆动手把外衫脱下来。他里衣已经变成碎布条,很快脱得干干净净,拿起一边干布巾擦了擦身上,宝宝很快乐地冲上床,躺到朱觉年身边,盖上被子。
朱觉年愕然:“宝宝,你好歹穿个小衣”
凉凉的身体抱住他,宝宝半眯著眼,很累的样子:“这样舒服年年好”
朱觉年再想把人从身上弄下来,已是不可能,只好叹口气,由他去了。实在是失血过多,虚弱得厉害,他也就很快睡过去。
等到吉三带著郭全忠回来时,朱觉年已经睡得熟了,两人进屋的声音都无法稍微惊动他。
即使如此,宝宝一记杀眼甩过来,郭全忠吓得一退,退到吉三身後。
吉三又好气又好笑:“宝宝又不能吃了你,你干嘛这德行?”
郭全忠平时是被宝宝压榨惯了的,拉著吉三:“宝宝在生气”
吉三瞪他一眼:“宝宝天天生气,你怕什麽。”
他上前看朱觉年,见人睡得特别熟,便对宝宝道:“郭全忠去学武时,曾家主事的人正在离开,说是要清明回乡祭祖。曾玉筝留了封信给大人,郭全忠带过来了。”
郭全忠迟疑著靠过来,不敢走得太近,在床边一段距离站定,拿出信来。
宝宝怒瞪他:“送过来啊,还要我去拿吗?”
说完还把被子拉上一点。和以前不一样,宝宝现在虽然还是一样喜欢赖著朱觉年,但绝不在外人面前脱衣服,坚决只给他家年年看。
他家年年当然还是不知道他这些小心思的,就像他不知道宝宝接过信来,先打开敲里面内容,确定没有什麽涉及私情的,才让郭全忠把信放桌子上。
“我和年年要睡觉了,你们不许打扰。“宝宝见没事了,把两人轰出去,自己抱著朱觉年睡去。
年年抱起来好舒服亲亲更舒服
於是,睡梦中的朱大人,被醒著的宝宝吃了无数豆腐
二十七
朱觉年这一病不轻,大失血之下,实在是无力了一段时间。宝宝很乖地在他床前跑来跑去,把他照顾得很好──当然,豆腐也吃得很好。
朱觉年得知曾家已经全家逃跑的事情後,只是稍微一叹。他已经料到这样的结果,并不觉出奇。宝宝不让他随便下地出门,他就找来驻守在平城左近的牛将军,商量事情。
虽然是将军,兵权却并不尽数在握。大韦限制军权,向来是文官监督武将。在这平城,朱觉年实际上也兼当监军,尽管他并不会胡乱指挥,但大军有什麽动向,也必须经过他。
牛将军并没有被收买或劝服,但也只有一线之隔了。反军作乱,经常是还没打到城下,百姓和军兵已经开门相迎。牛将军还能坚持,主要是平城情况稍好,而且他还收朱觉年约束。
朱觉年思虑越发的重了,这点让宝宝很不开心,因为他家年年一发愁就吃不好睡不饱。而朱觉年因为躺在床上太久比较无聊,干脆在房里开了蒙学,继续教那些孩子。
天热了起来,兵,已近城下。朱觉年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去问宝宝,他有没有学武的年头。
宝宝点头:“还要学,学好了保护年年!”
心疼年年的不快乐,宝宝知道自己还没办法保护他的年年,因此急切希望自己能够快些厉害起来,让年年不要皱眉头。
“吉三师门收徒弟,我让他送你过去怎样?“朱觉年问,他已经和吉三说好,就差宝宝同意了。
宝宝迟疑了下,歪头:“我,和吉三,都去?”
“是啊,然後你是要让吉三留下来陪你还是让他回来都可以。“朱觉年回答。
“那,谁来保护年年?“宝宝问。
朱觉年傻了一下:“我?我不用别人保护吧。”
宝宝用很不信任的眼神斜著他:“年年那麽糊涂”
朱觉年身为父兄的荣誉感被宝宝完全打败,苦笑:“我没那麽没用吧,再怎麽说也是徒手屠过虎的。"──虽然有利用陷阱,好歹也是自己努力。
宝宝表情很是怀疑:“那是运气,老虎不聪明。”
“那你自己去?“被打击了的朱觉年问。
宝宝摇头:“我要在年年身边,年年也去。”
朱觉年当然不能动身。他叹了口气:“那就算了。“低头继续理平城事务。
他本来想把人送出去,以免宝宝在战乱中受伤,更怕自己走到殉城那一步时连累到宝宝。他单身一人无甚牵挂,最担忧的不过是宝宝。
但是宝宝死活不肯走,他却也没有办法。现在的情势,是全国围攻这小小平城,他又能撑到何时?朝廷挤出来的赋税,转头就因为叛乱而发下去给其它地方,就是平城这小小地方,这两年赋税也愈发的多了。
快要撑不下去了啊。朱觉年摸著宝宝的头,心里想的是怎麽生个法子把宝宝骗走。而他的宝宝靠在他身上,一脚踢开在旁边绕来绕去的大黑,觉得这样好生舒服。
在朱觉年想出方法之前,已是兵临城下。
二十八
牛将军是不错的将军,南征北战,向来少有失利之时。
但是反军能打到平城,亦不是简单人物。朱觉年早听说反军首领,叫做方帅的那人非常善於用兵。但是没想到,牛将军会如此之快的兵败。
朝廷已经不太有可能派兵来援了,朱觉年唯一的办法,也就是闭门不出,再另想办法。
对宝宝而言,外面怎样都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他只在意年年是否开心,是不是很忙碌。反正战争并不是就在城门发生的,反军想招降平城,因此只是围而不攻,想逼著城里的人尤其是朱觉年做决定。
自从平城被围,朱觉年就没睡过一好觉。在宝宝来说,年年睡好觉可比多少人兵临城下要重要得多,甚至比宝宝自己的肚子重要很多。
是的,肚子。由於败兵涌入,粮食丢失,平城内的食物已经不足了。现在还是入夏,离秋收还差著时候呢,而作为一城知府,朱觉年非常的身先士卒,吃的比其他人还少一些。
宝宝倒是不缺吃的,可是看到朱觉年这样,他又怎麽吃得下。但是不管怎麽劝怎麽耍赖,朱觉年始终不肯多吃。宝宝急了,一和朱觉年吵完之後,他很干脆地跑出去。
朱觉年生完气便後悔了,宝宝让他吃饭是关心他,他何必和宝宝斗气?想著他那宝宝嘟起来的小嘴和快哭出来的眼,朱觉年心疼无比。
主要是这些日子心里太过烦躁,明知道大韦大势已去,却还是不肯认输。结果就是心情越来越焦躁,宝宝的好意都被他糟蹋了。
朱觉年於是跑出去,询问院子里的吉三看到宝宝没。吉三指了个方向,朱觉年便出门去追。
还没跑出几步,就看到街边一名老者躺在地上。朱觉年虽在急切中,也停住脚步走过去扶起老人:“老人家,你怎麽了?”
老者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太饿了”
朱觉年一怔:“平城现在不是配给麽?怎麽会到这程度?”
老者叹口气:“我小孙刚出生,不能饿了儿媳我儿子饭量又大"他黯然道,“而且这平城围城,谁知道会围到什麽时候,再过些日子,搞不好就要啃树皮了。”
朱觉年眼光一闪,宽慰了老者几句,然後便要告辞。
在他背後,老者长叹道:“可恨那平城知府,为了沽名钓誉争那忠臣之名,竟然要把满城人活活饿死!”
朱觉年步子一滞,原地站定。他没有转身,只是背对著老者,淡淡道:“老人家,你是逃难来的吧?”
老者略微迟疑了下:“是又怎麽样?是就不能说那知府了?”
朱觉年摇摇头:“不,只是这个问题後来有人提出来过,今年生孩子的人家很少,我是挨家去送的粮。“他也低叹一声,“帮我谢谢曾姑娘,谢谢她在留信里还提到宝宝练武的关键”
老者面色尴尬无比,咳嗽一声,转身便走。
朱觉年低低笑:“沽名钓誉麽真恰当呢。”
这麽一呆,再去追踪宝宝,就不是那麽容易了。朱觉年在街上乱晃,由於最近吃的睡的都不好,一会儿就有些头晕。他没办法,找了块石头坐下,想著心事。
出神之际,忽然被人拍了下肩头。朱觉年吓了一跳,真真跳了起来,把拍他的宝宝吓到了。
“年年、年年"宝宝见朱觉年跳起来又跌下去,连忙抱住人。他惊得几乎哭出来:“年年我错了,我不吓唬你了”
朱觉年对他笑了笑,摸摸他:“宝宝,乖宝宝,是年年想事情出了神,不是你的错,嗯?”
才注意到宝宝手里拎著一串什麽,朱觉年仔细看去,竟是一串野物。他心里叹口气,伸手拉开宝宝衣襟,果然里面几脏乱,有些地方破了皮。
宝宝佯作脸红,把衣服往回拉:“年年是色狼。”
朱觉年目瞪口呆,不知道宝宝在哪里学了这个词,又和自己行为联系起来。但再看周围,颇有些在注意他二人,还指指点点。朱觉年满脸通红,拉起宝宝往家走。
那些野物自然是宝宝跑去打的,平城毕竟临山,虽说山陡峭难越,对於宝宝这种长在山上的小猴子而言,去打点野物还不是很成问题。他眼睛亮闪闪看著朱觉年:“年年,这些是我打的,你不会不吃吧?”
朱觉年让宝宝坐在床上,他坐在桌边,看著窗外:“宝宝,你记得我给你讲过,伯夷不食周粟的故事吗?我记得你当时说的是”
“傻老头,猎物不是什麽周养的,粮食不是什麽周种的。“宝宝接口。
还有一句。
自己活自己的,哪个家夥当皇帝老子关我什麽事。
当然,朱觉年马上阻止了宝宝这样的大逆不道。
可是,或者像宝宝这样单纯而不知世事的人,说的才是最接近其他百姓心理的吧?
朱觉年压力很重,尽管那个老者应该是反军派来的,但谁能保证,平城里没有别人跟他一样心思呢?
宝宝沾著泥土和血的手碰碰他眉心,朱觉年回神,眼前是宝宝亮晶晶的眼。
“宝宝,如果有一天,别人都骂我憎我,你会和他们一起麽?”
宝宝奇怪地看著他:“年年是我的年年,别人骂你你,我当然要骂回去揍回去。“他看了看地上大黑,“还要让挠他大黑咬他!”
帮亲不帮理是宝宝的特色,何况在宝宝看来,世上所有的理,都在年年手里。
二十九
朱觉年开始下决心,那虚名不要也罢,让宝宝以及和宝宝一样的人们吃饱穿暖,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他在投降之前,还要做一些事情。平城之内固然有不少人是无所谓哪个当皇帝的,却也有些人忠贞不二。朱觉年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那些人受到什麽损害。
因此他打算先安排那些人,然後再和城外商议交接事宜。
朱觉年并没有想到,他只是一时延误,却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虽然说平城还没有进入粮荒,生活实际上也过得去,外面围城并没有带来太多实质上的影响,但人心已经惶惶。何况又有曾家的人并著反军其它奸细,不停在煽动人们的情绪。
牛将军就是一被煽动的,他家人都在反军占领地方,京城倒也有他亲戚,却是一向不和的伯父,全然比不上爹娘老婆的重要。
尽管反军并没有当真用他家人逼迫,毕竟人在他们手里,想逼他随时都行。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牛将军显然是英雄。
於是,在朱觉年慢慢准备筹划时,牛将军已经开始下手。下手的对象,自然就是目前平城最大的不降派──朱觉年。
这一晚朱觉年正被宝宝抱著睡,就听屋外噪杂声。他一惊,便要翻身起来,结果被床上迷迷糊糊的宝宝拽住:“年年,睡觉”
朱觉年愕然了下,在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是不是对这孩子太疼爱了?两人现在的关系,还可以说是父子师徒兄弟吗?
宝宝赖在他身上,朱觉年听窗外声音越来越大,心里有些急了,把宝宝推开,下床穿衣。
宝宝揉著眼睛嘟起嘴:“年年欺负人”
他家年年这时候却不再轻轻松松和颜悦色,高喊一声:“宝宝,快起来!”
朱觉年一凶,宝宝也不敢撒娇,慌忙起床。走到窗边向外看,只见他家矮墙外面人影幢幢,火把映得半天红焰。
穿好衣服的朱觉年推门出去,今日程先生并不在家里,吉三实际早听到声音,正在外面查看情况。看到朱觉年出来,急忙过来道:“大人,情况有点不妙啊”
朱觉年当然知道不好,便问:“吉三,你自己脱身不难吧?”
吉三挺胸:“这麽点人,打是不行的,跑是绝对没问题的。”
朱觉年看向从屋里跑出来的宝宝,脸上露出个笑:“宝宝你呢?”
“宝宝可以,带著年年一起跑!“宝宝斩钉截铁,轻蔑看了一眼外面一大堆人。
朱觉年本来是想自己不行的话就留下来算了,料来反军为不激起太大反抗,不会要他这条命。但吉三和宝宝目标不大,未必一定安全。
不过宝宝怎麽会让他一个人留下,当然是一起带走。朱觉年武功一般,轻功更一般,宝宝把他一背,外面罩上家里最好的丝绸衣挡箭,让吉三先开路引开人注意。趁著外面一团混乱时,宝宝一跺脚,上了房。
上了房就是宝宝的天下了,他像只小猴子一样在众房顶间跳来跳去,普通人根本看不清他身形。尤其这还是在夜,院外虽然有一堆火把,却照不到房顶上。小猴子宝宝背著他家年年,三两下蹿出包围圈,直向山那边跑去。
半个平城都被惊动了,朱知府毕竟得民心,他家门口出了事,大部分百姓还是很关心并且忧心的。在宝宝背上趴著的朱觉年听著满城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却在宝宝耳边道:“宝宝,再快一点,小心别被发现。”
宝宝点头,并不说话,只是暗暗替他家年年伤心。
如果留下来,拼个鱼死网破又如何?如果牛将军晚一点动手,朱觉年主动站出来,又会怎样?
现在,却是被逼逃跑。虽然看不到朱觉年表情,宝宝也可以听出他声音中的失落。
没关系,年年有我,就够了。
三十
上了山,就是宝宝的天下。没有人可以在山里揪出宝宝来,怎样的高手,多少人手,都是不行。
宝宝放下背著的朱觉年,天已经半亮,他见到朱觉年脸色苍白,大是心疼:“年年,你还好吗?”
朱觉年并没有受什麽伤,脸色主要是因为心理而非身体。他摇摇头,看了看周围:“宝宝,你累了吧?先去睡一会儿?”
现在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宝宝常年住在山里,在野外睡应该没什麽不习惯的。两人找了个小山洞,朱觉年脱下外衣垫在地上,让宝宝休息。宝宝很爽快地脱掉自己衣服,一拉朱觉年:“年年一起睡。”
朱觉年也是又困又累,很快跟著宝宝一起睡过去了。山洞隐蔽,虽然有搜山的,也都是寥寥几个,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两人终得一会儿安眠,外面风急雨骤,他二人只守著山洞小小地方,伴著彼此。
搜索他们的人没有坚持太久,毕竟新占领一个城市,有太多事情要做。何况没兵没将的,反军也不认为朱觉年会做出什麽事来。平城之後的京城,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於是过了几天,山上不再有人来,宝宝和朱觉年也都松了口气。朱觉年开始考虑下一步路。
按照宝宝的想法,其实两个人一起在山上生活挺好的,尤其是由於缺少生活用品,宝宝每天都可以吃到朱觉年做的饭菜──宝宝捕猎,朱觉年生活烧烤,重要的是晚上还可以蹭到一起睡觉,没有被褥的结果就是两人睡觉时穿得更少,更加接近。
而且不用怕打扰,两人可以尽情做一些宝宝爱做的事情,虽然朱觉年并不爱做。
宝宝是宁可在山上生活,但朱觉年并不。就算没有官职在身,他依然是属於山下那个世界的,而非山上。
等到外面安生了,朱觉年还是和宝宝商量,下山去吧。
“山上不好吗?有宝宝陪你,还有小鸟小兔"虽然有一部分进了他们肚子里。
朱觉年摸摸宝宝的头:“宝宝,我还是不习惯。我宁可寻一人少所在过半隐居生活,也不可能终年待在山上。”
宝宝洁白小牙咬著嘴唇。他并不是一定想要在山里生活,他也向往山下的热闹,但是他怕朱觉年有危险,也怕他被哪个女人拐走。
朱觉年见宝宝不悦和为难,有瞬间心软,几乎就说出"那我们就在山上生活吧”。但他毕竟不是在山里打猎种地就能满足的人,至少,也要一间草舍半室书香。
在他犹豫的时候,宝宝已经拉起他的手:“年年,我们下去,你不要有危险。”
朱觉年哑然:“有你在身边,我怎麽会有危险。你担心的话,一会儿我们涂点泥巴什麽的遮掩一下好了。”
宝宝认真点头:“还有,年年,曾师姐是坏人。”
朱觉年侧头:“其实也谈不上好人坏人,只是想法不同吧当然,现在也无所谓同或不同了。”
宝宝脸色变了变:“年年,你还是喜欢她?”
朱觉年微怔:“我什麽时候也没喜欢过她啊。”
“那你替她说话。“宝宝嘟嘴。
朱觉年失笑:“总不能因为我不喜欢她,就连有道理都说成没道理吧?”
“总之。“宝宝语气严肃,“下山会有女人,年年不要喜欢。”
朱觉年微一笑:“好。”
他并没有太在意宝宝那超出一般的占有欲,心里还笑笑自嘲──等大韦灭国,自己在哪里都是"前朝孽臣”,怎可能去喜欢什麽人?
不怕连累也不怕被连累的,只有眼前这孩子了吧。
三十一
翻山不是轻松活,若不是有对山林无比熟悉的宝宝,朱觉年可能无法下得了山。
连宝宝都能看出,朱觉年脸上一直以来的阴霾已经不在,显出些轻松来。宝宝并不明白他那些复杂心态,只是觉得这样的年年,看起来也帅得多快乐得多。
他家年年是个少年老成的,做了大官之後,一直要求自己做到上不负皇恩下不负百姓。偏偏他的大韦已倾颓,朱觉年肩上压力非只一般。等反军势大,他又挣扎於为百姓投降和为君尽忠之间。直到此刻,才算放下心事──已知势不可挡,又已被反军追杀,以後大概就在一旁看著情势发展,再不让自己陷进这官场了吧。
这麽想著,青年书生恢复了些本性,一路下山一路指点著周围景色,极是潇洒。再训练宝宝吟个诗,一路竟然是游玩一般。宝宝少年心性,只觉得从来没这麽快乐过似的。
快到山下,朱觉年却停住脚步:“宝宝,我们今晚先在附近休息,明早再进城,好吗?”
宝宝多少有些奇怪:“年年不是想进城吗?”
山那边的洛城已经被反军打下,不过朱觉年倒不是顾虑这点,而是──两人现在身无长物,外衫揣著几文钱,基本就是俩穷光蛋。
朱觉年苦笑了下:“我们明早起来,我去砍点柴,到城里好卖了换钱”
宝宝歪头,忽然伸手入怀,拿出几张皮子来。皮子光滑柔软,毛色甚好,一看就是上等货。
朱觉年愣了下:“这是”
宝宝很得意:“宝宝很乖,宝宝以前,也帮娘做这个换钱。”
朱觉年才想起宝宝有时打了猎物,会忙活半天,原来却是理皮子。这些进城去,大概也能换上几贯钱,足够两人暂时找个地方落脚,住上一段日子的了。至於以後如何,再慢慢研究不迟。
只是朱觉年身为当爹的骄傲微微受损,不过宝宝高兴得不得了,感觉他终於能养年年了。
两人於是下山,山下不远就是洛城。天色已微暗,两人衣服虽然有些古怪,旁人倒也没太注意,只以为是两个弄脏了衣服的农夫而已。
身为知府还是有好的,朱觉年虽然忘了随身多带点银两,所幸早准备好两张路引,两人又是涂泥把相貌掩去,轻松混到制衣店。把皮子卖了四千多钱,两人找了家中等样子的客栈,要一间下房──铜子有限,要慎用。
这下房自然条件一般,好在两人谁都不是娇惯少爷,倒也住得惯。只是到了夜,隔著墙传来奇怪的声音。开始还比较轻,像是竭力忍著呼叫。随即声音渐响,连著人声带著床啊墙啊的撞击声一齐传到朱觉年和宝宝耳朵里,听得甚是清楚。
宝宝瞪著亮晶晶的眼:“年年,我们,要去帮他们吗?”
朱觉年异常尴尬:“那个帮什麽?”
宝宝看著他:“那女人说,她要死了”
可见教导这种事,也该一下子教全套才是。朱觉年这时候恨自己之前讲解没有讲到这里,於是有一满脸通红:“宝宝,他们在做那种事情,呃,你那什麽的时候,不是也会觉得很舒服吗?”
“可是宝宝没有喊啊。“宝宝继续疑惑,“用力?*死我吧?”
朱觉年伸出手去,捂住宝宝耳朵。尽管这样的做法有点不符合他一贯的教育观念,但他实在不想让单纯的宝宝继续听这种话了。
趁著隔壁略微停下,朱觉年放开宝宝耳朵,试图以严肃语气道:“他们做的,就是男女之事,是可以生出小娃娃的你乖乖睡觉,不要听了,嗯?”
宝宝起身,朱觉年连忙拉住他:“你做什麽?”
宝宝很无辜地看他:“我要去厕厕。”
骗过了朱觉年的宝宝并没有直接去茅厕,而是利用他轻功,爬到隔壁窗外。
男女之事年年不肯说具体怎麽办,只说等自己娶老婆再说可是,一定要男"女"吗?他不想娶老婆呀。
宝宝很好奇很想知道,是不是做了那种事,就是夫妻了?他要观察具体做法,然後嘿嘿。
怀著不良心思的宝宝,开始了他的偷窥,而隔壁夫妻当真配合,只休息片刻,又是大战。
三十二
“宝宝难道是掉进去了?“感觉过了一刻,宝宝还没回来,朱觉年不由有些慌乱,忙起身去找。
下地刚开门,就和宝宝撞个正著。朱觉年微怔了下,露出个笑来:“宝宝,你没事吧?茅厕人很多吗?”
“啊?啊,是很多。“宝宝小脸通红,回答道。他倒不是害羞,而是看得情动,恨不得当即推倒他的年年,也行那男女之事。
他家年年见他满脸红晕,先是担心了下,忽然想起刚刚隔壁的声音,忍不住也有些脸红,咳嗽一声:“也不早了,我们睡下吧?”
宝宝忙不迭点头:“嗯嗯,睡觉觉。“语气虽可爱,却显出些许急切来。
两人上了床,宝宝拼命向朱觉年那里凑去,近得几乎直接贴到朱觉年身上。朱觉年有些尴尬,向後退了下,但後面就是墙,也退不到哪里去。
“宝宝,睡觉了。“朱觉年无奈开口道,但面前的孩子瞪著一双大眼睛,看得他心慌意乱的,一开口则是更加有杀伤力的话:“年年,我要摸摸。”
朱觉年当然知道"摸摸"是什麽,板起脸来竭力做出严肃状:“不行,这麽晚了该睡了,那种事做多了对身体不好。”
宝宝一双黑亮亮的眼顿时充满泪光:“年年,我要嘛”
无奈他家年年铁石心肠,下定决心摇头,决不妥协。
“那,年年,我亲亲你好不好?“宝宝可怜兮兮地提出另一个问题。
朱觉年已经斩钉截铁拒绝过他一回,这一却也不好再那麽干净利落地说不行,何况他看人家带孩子,总是摸摸亲亲的,虽然摸的地方不一样,不过亲脸蛋总能让小孩很开心。
宝宝就是孩子嘛。这麽想,朱觉年就点点头。然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嘴唇已经被某个著急的家夥啃住,然後就啃著啃著不肯放了。
而啃人的宝宝很是不规矩,手马上伸出去,在朱觉年身上乱摸一气──他家年年只说不摸他,没说不许他摸。
宝宝的狡猾,都用在这等事上面了。
朱觉年被宝宝弄得慌乱,伸手推宝宝,但他这时论武已经比宝宝差得多了,推也推不开。真要著恼用力,又怕伤了自己这孩子,一时倒是无措。
他那孩子倒是一点不会客气,上上下下把人摸个遍。然後想到隔壁的做法,开始给朱觉年脱衣服,身体也贴紧,微微地蹭著。
朱觉年冷汗都下来了,想不到宝宝怎麽会这样。再一看身上的那小孩,一双眼都熬红了似的,表情急切,动作热烈。朱觉年这是要睡下,本就没穿多少衣服,很快被扒得只剩一点。
宝宝把最後一点也扒下来,却略微怔住了──他见隔壁男女做那事,是有地方进去的。但是年年这个好像和自己一样,那要怎麽办呢?
就在他一怔之间,朱觉年奋力推开他,拿起被子裹身上,一双眉皱得死紧,怒道:“宝宝,你、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吗?”
宝宝嘟嘴,又是眼泪汪汪:“年年坏,不摸我还不让我亲你。”
什麽叫不让?再晚点别说亲,就是吃也吃完了吧。
朱觉年心道,不过这种话他却出不了口,再见宝宝一脸纯洁状,暗叹口气:“算了,也是我没跟你说清楚,想来是隔壁声音对你刺激过甚,宝宝啊”
他正要开始男女以及男男交合授课,宝宝忽然跳起来:“什麽人?“同时把身上被子掀起来,盖在朱觉年身上,把人更紧地裹好。
“山野之人谈某,参见平城知府朱大人。“窗外传来一个声音,是青年男子,语气和缓,话语从容。
三十三
房内两人吃惊之余,窗子忽地轻轻开了,一黑衣男子跳进来。
这名男子朱觉年和宝宝都是不识,但见他二十许年纪,相貌十足英俊,且一脸正气。朱觉年想打招呼,随即感觉自己先下情况比较诡异,实在不适合站出去。宝宝已经点燃油灯,踏出一步看著男子:“你是谁?大晚上的,偷偷摸摸在人家屋外偷听,坏人。”
那个坏人摸摸鼻子,有些尴尬:“那个在下谈颜恒,君子非礼勿听,在下什麽都没有看到没有听到”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我什麽都听到了看到了"嘛!宝宝对他怒目而视,倒不是不好意思什麽的,只是想到这家夥可能看到他家年年的身体就很怒,何况这家夥还打断了俩人的"好事”。
圈圈叉叉的,要是没有这家夥,他总能缠著缠著再去进攻,这一他想通了,前面没有那部位就後面嘛,谁上谁下有什麽关系,一一个好了嘛。重要的是,最亲密就应该那样吧。而且,真的很想和年年那样那样呢。
色狼宝宝对谈颜恒的看不顺眼,就从这一刻开始。
当然这时候谈颜恒并不知道,他略微看了宝宝一眼,随即转向朱觉年:“朱大人,对你的宁死不降,在下佩服得很。如今平城已被乱贼所占,不知大人下一步打算如何走?”
那位大人披著衣服坐在床上,听他这麽问,眉头不由一皱:“谈少侠是朝廷中人?”
谈颜恒摇头:“有些关系,不过不是。但这不重要吧?”
有作乱的,自然也有拥皇的。何况皇帝毕竟是江山正主,这天下正朔。所谓的大义,让许多读书人都反对那些贼子。这位谈颜恒,大概是其中之一。
朱觉年微微摇摇头:“谈少侠,说真的,经过这些之後,我心也淡了。以後这江山谁来座,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他是好不容易脱身,怎麽会主动再回去?
“作为臣子,应当为国尽忠"谈颜恒却是愕然,半晌方道,“而且朱大人得皇恩,就算是说到知遇之情,大人也不该做出这等漠不关心样子。”
“圣上确实对我有知遇之恩,但对其他人呢?对百姓呢?“朱觉年叹口气,“我自然之道皇上有许多难,但为君三年,他未见的有功於社稷於百姓否则反军又怎会如此势大,平城百姓又怎会把我赶走?”
“一些愚民,为了自身安危,全然不顾大义。“谈颜恒冷笑,“朱大人高才,不该被那些无君无父之人影响。”
“谈少侠出身高宅世家吧?“朱觉年却是一笑,问道。
谈颜恒一怔:“朱大人怎知?”
这等把小民的命置於大义之下的话,也只有高门和官员才会说出。
朱觉年只觉意兴阑珊,正色道:“谈少侠,朱某既然已经出了平城,被赶下那位子,就不会再和朝廷有牵扯。少侠此行,却是白来了。”
“可朱大人”
谈颜恒还要说什麽,身上衣服还算整齐的宝宝走到他面前,瞪著他:“年年让你出去,听到没?”
“宝宝,不要无理。“朱觉年道,却没有否定他的话。
谈颜恒咬咬牙:“朱大人在百姓中呼声甚高,平城现在犹然不安定”
“让我去煽动平城民乱?“朱觉年一双眼凌厉非常,“谈少侠,朱某不是那种人。”
“朱”
“宝宝,送客。“这一,却是连朱觉年都不客气起来。
宝宝伸手,拎起谈颜恒後颈衣襟,把人拖到窗边,然後一脚踢出去。把窗户紧紧关上,回来拍拍手,讨好地看他家年年:“年年,人走了。”
朱觉年叹了声:“宝宝,睡吧。”
他满腹心事,竟是忘了刚刚的事情。宝宝当然也不会提起,熄灯,摸回床上。伸手一抱,年年居然不知何时穿上了里衣,不由一阵失望。
但今晚也不适合再造,宝宝乖乖躺下,乖乖睡去。
三十四
第二天起来,朱觉年带著宝宝出客栈,找房子去也。
战乱时期,房子当然很好找。旁人见他们没什麽银钱,还特地告诉他们可以去县衙那里借钱,利息低时间长。或者县衙本身就有些无主的空房,签纸合约就能拿到。
战乱中有些人离家,地却没有荒,像朱觉年和宝宝这俩突如其来的劳动力,马上被反军看上,由负责这方面的人安排耕地,开始农夫的生活。
朱觉年倒不是五谷不分的高傲书生,宝宝只要有年年就好,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过得闲适。
两人都是画一般的人物,在这男少女多的地方本就醒目,何况周围仅有的男人质量也堪忧。
宝宝的爱好是早上喝一碗豆腐脑儿,他其实没有朱觉年起得早,於是勤劳的朱觉年每天早上早早起来,到家门口那条街街头张家买早饭。张家女儿是附近有名的豆腐西施,长得倒也算不上怎麽漂亮,至少不能跟曾玉筝相比。不过在附近已经是难得的美女了,尤其小姑娘身上肌肤白白嫩嫩,不愧豆腐西施之名,在左近也是引来许多觊觎眼光的。
少女情窦初开,最是容易动心。宝宝毕竟太过幼齿,没有朱觉年又成熟又帅气,而朱觉年偶尔流露出的文才更是让小姑娘著迷不已。就这样,在朱觉年自己意识到之前,张豆腐就数婉转表示,有以身相许之意。
可惜朱觉年初来乍到的,大多数时间都在熟悉情况和照顾宝宝身上了,竟然没有意识到小姑娘的心。
也是宝宝实在太麻烦, 朱觉年有意对他进行正确的性教育,宝宝却撒娇耍赖,总之死活认定他对朱觉年的行为都是正确的、合乎道理的。不管朱觉年怎麽强调"男女才是合乎正道”,宝宝都有办法给他反驳回去。
所以说,把孩子教得那麽聪明干嘛,结果就是作茧自缚。
作茧自缚的朱觉年每天晚上都要用很大力气安抚宝宝,所幸宝宝有一点好,只要朱觉年睡著,他就不会再骚扰,以免朱觉年睡眠不足第二天还要早起,伤身体。
朱觉年最後觉得是宝宝年纪到了,对这种事憧憬好奇都很正常,大概有经验就不会这麽缠著自己了,於是犹豫到底是带宝宝去"开荤”,还是直接给他说个媳妇儿──总觉得带这孩子去妓院实在不太好,但娶媳妇儿的话,家里又没有足够的聘金。
正在两难之际,这一带可见的媒婆找上门来,一张口就是道喜:“朱小哥,大喜啊。”
朱觉年很是不解:“喜从何来?”
媒婆笑嘻嘻:“男婚女嫁,自然是大喜。”
朱觉年一怔,他倒没想到自己身上,而是以为哪家姑娘看上了宝宝,当即有种儿子要跟女人跑了的郁闷,强打精神问:“不知是哪家姑娘?”
“街头豆腐张家千金。“媒婆看不出朱觉年的心情,还以为他是愿意了,笑容愈发明显。
朱觉年脑中显出豆腐张那姑娘的容貌,感觉好像还不错。他想了想:“但是我家出不起聘金”
媒婆掩口:“呦,瞧你说的,人家姑娘又不是看上银子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家里有余钱啊?先把事办了,以後夫妻俩小日子过著,总不会穷著。”
朱觉年沈默片刻:“那我去跟宝宝商量一下再决定吧”
媒婆笑道:“那是自然。“牵了衣角正要告辞,又加了一句,“毕竟是给他娶嫂子嘛,问问他也是应该的。”
朱觉年傻了下:“等等,不是给他说媒吗?”
媒婆才知两人说岔了,掩嘴笑:“豆腐张家姑娘比你弟弟大著一两岁吧,怎麽会看上他?当然是对你有意。”
朱觉年一时不知该说什麽好,终於委婉表达拒绝之意,把人送走。他对自己微微苦笑,,想不到自己还能走走桃运。
三十五
人走了,朱觉年自然就回後屋,收拾收拾准备午饭。一进屋,迎面看到宝宝一张臭脸,大大的眼睛瞪得圆圆,怒视著他。
朱觉年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麽理亏之,毕竟微微心虚,对宝宝一笑:“宝宝,中午想吃什麽?”
“你答应过我的。“宝宝开口,声音都有些哽咽。
“啊?“朱觉年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你答应过我,不会娶老婆,我们一直在一起的。“宝宝看著他,一字一顿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朱觉年有些哑然:“你听到刚刚我和媒婆说话了?我开始以为她是要给你提亲,才多说了几句”
“是我就可以吗?“宝宝脸沈了下来,脸色难看得厉害,声音却显得平静,道。
朱觉年并没有注意到他平淡语气下的危险,还傻傻回答:“宝宝你年纪也到了,娶个老婆也好收心,不要总是缠著我”
他这话就是捅了马蜂窝,宝宝一双眼变得通红,便扑过来压住朱觉年。朱觉年连忙挣扎,却忽然看到宝宝眼里打转的泪水。
“宝宝,你怎麽了?难道"朱觉年想象力这时候却是奇异的丰富,马上想到岔道上去,“难道你喜欢张家姑娘?”
宝宝几乎吐血,一把抓住朱觉年衣襟:“我、喜欢、你!”
迟钝的人看著他:“嗯,我也喜欢宝宝。”
这好像是习以为常的对话,但眼下的问题,显然并不是你好我好甜甜蜜蜜说喜欢就能解决的。
宝宝眼泪都被这家夥气没了,手下一用力,撕开朱觉年衣襟,露出大片胸膛来。宝宝小虎牙咬粉粉的嘴唇,郑重其事地开口:“年年,我喜欢你,是要娶你那种喜欢。”
朱觉年目瞪口呆。
呆了好半天,呆到身上人开始解他腰带撕他衣服时,朱觉年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宝宝,我是男人”
宝宝扒下他腰带:“我知道。“证据很明显。
“你也是男的。”
宝宝一把拽下自己身上衣服:“我也知道。”
朱觉年结巴:“那你、那你还”
“都是男人,就不能喜欢吗?“宝宝清澈的眼看著他,“年年,比那块豆腐,要好得多年年喜欢我,还是豆腐?”
身上豆腐基本被吃干净的朱觉年苦笑:“这怎麽做比”
“年年更喜欢我。“宝宝肯定地问他。朱觉年点点头。
“年年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宝宝继续说,朱觉年继续点头。
宝宝紧紧压著人,不顾朱觉年的挣扎,把人扒干净:“年年说,要喜欢,才可以做这种事”
“我是说男女间的喜欢”
“那年年就当女的嘛。“宝宝理直气壮。
朱觉年著恼:“我是男人。”
“那就当我是女的。“宝宝说,开始模仿那天看来的动作,叼住他家年年胸前凸起的小小红果,还磨了下牙。
朱觉年颤了下,他比较敏感,又是不怎麽放纵情欲的,反应也就格外剧烈。
而且事实是,这年头男风不算罕见,甚至有些高官富贾身边都带著相貌姣好的少年,以为时尚。朱觉年又是个饱读杂书的,并不像大多数读书人那麽死板,对这种事本就没什麽偏见。宝宝的话有道理,他就也傻傻沈思。
在沈思时分,不良宝宝早就上下其手,把人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宝宝学习能力很强,把偷看来的手法一一用在朱觉年身上。朱觉年控制不住身体反应,而宝宝自己更是欲火焚身,找到之前猜测的位置,就要闯进去。
朱觉年在感到火热坚硬部位抵住自己後面时,方才反应过来眼下情况。他本是要顽强抵抗的,但这时亦是情欲旺盛。而抬眼之间,眼前他的宝宝粉粉嫩嫩,一张脸染满少见的风情,竟然让朱觉年看得呆住。要出口的喝止经过几个来回,竟然成了:“宝宝这样不成,要那些膏脂来”
听他这麽说,就是得了保证,宝宝开心地抱著人四下找可以润滑的东西。找到之後,干脆抱著人到床上去,高兴压倒扑上,急切切下口。
三十六
宝宝是粉嫩嫩的,朱觉年则是健康成熟,又不缺少锻炼,皮肤极具弹性。宝宝贪婪地又咬又摸,煞是起劲。
虽说他动作并不得法,但毕竟欲望这种事本是人之大欲,并不需要教或学。宝宝对他家年年锺情已,而朱觉年虽然心里认为什麽父子啊兄弟的,实际上内心对自己这孩子未尝不是有意,只是不多去想而已。
因此这样赤裸相对,宝宝的急切传到朱觉年身上,让他也不由灼热起来。伸出手,宝宝身上嫩嫩的,摸起来非常舒服。朱觉年多模了几下,宝宝舒服地眯起眼睛,细长而闪著魅惑,让朱觉年愈发呆怔了。
在他呆怔的时候,宝宝的手沿著他前胸向下,略微冰凉的手指灵巧抓住已经挺起的部位,轻轻搓揉。朱觉年一个寒战,按在宝宝身上的手忍不住颤了下。
两人肌肤相贴,对方的一点小动作都能被彼此察觉。宝宝一阵情动,低下头去拼命啃朱觉年的唇,把人吻到呼吸不畅。而同时,像是本能驱使一般,手沾了膏脂,向下面後面而去,模仿偷看来的情形,一只手把朱觉年腿拉开,让沾著膏脂的手只探而入。
从未被外物侵入过的部位滑入一节指节,朱觉年只觉难受,下意识要躲开。他身上的宝宝抓紧他,到这种程度,怎麽也不可能让他逃掉。宝宝一咬牙,手指入,把手上膏脂尽数涂在里面,然後按照偷看示例,一挺身,直闯而入。
朱觉年低叫一声,脸上顿时下了汗,疼得颜色都变了。
宝宝刚刚进入,只觉再没有更好滋味。他模仿著抽插,实在是爽快无比,比之用手不知胜出多少倍。他闭上眼,下身剧烈撞击,手按在朱觉年身上乱摸,嘴更是四吸吮狂吻著。
正当心醉神迷的时候,他身体放平了些,好去吻朱觉年的唇。这一动姿势更是辛苦,朱觉年额上大滴汗沁出。宝宝一吻正好吻到他脸颊,觉得湿湿的,於是睁开眼。
眼前是朱觉年疼得几乎变形的脸,眉头死死皱著,牙咬住嘴唇以止住痛呼,几乎要咬得出血来。而他的手也狠狠抓住褥子,手背上青筋迸起。
宝宝吓了一大跳,动作也停下来了:“年年、年年你怎麽了?”
朱觉年睁开眼,对宝宝有气无力地笑了下,声音虚弱:“宝宝,我没事”
他这样哪里像没事?宝宝大为心疼,身体动了下,只见朱觉年脸色更是惨白,才醒悟是自己的舒适引起年年的不适。当即连心疼带愧疚,竟然是眼泪汪汪:“年年,我、我不是有意的"说著就要退出去,但他进去的也,一动弹朱觉年就是皱眉,竟让宝宝不敢轻举妄动。
欲望这种东西,是可以脱离理智存在的。虽然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歉疚,宝宝那小宝宝却精神至极,感觉所在之甚是舒服,即使身体不动,也径自微跳著胀大。宝宝努力克制,可他也是年轻情欲旺盛,能控制冲动就不错了,怎麽可能把身体本能反应也控制住?
汗滴下来,落在朱觉年身上胸前。朱觉年见宝宝忍得难受,不由心疼,半撑起身来,抱住宝宝。
两人肢体交缠,宝宝脑子里"嗡"一声,眼前一阵发,竟是忍不住。隐约还有些理智,胡乱说著:“年年痛,宝宝,不要”
朱觉年对他微笑:“没关系的,宝宝,我已经不疼了,不要担心,嗯?”
宝宝被他这种语气唬惯了,当真放下心理负担,横冲直撞起来。
三十七
阳光射进房中,宝宝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身体舒爽无比,长久欲望一旦得到纾解,人简直像是整个变成新的一般,感觉阳光都如此亲切美丽。宝宝伸个懒腰,高高兴兴翻个身,看向身边还在睡著的人。
他的年年就在他身边,真是幸福啊。年年最帅了,就算是稍微皱著眉诶?怎麽还是皱眉?
宝宝半撑起身,挪到朱觉年身边,伸手把他眉间抚平。触手可及的肌肤很热,吓了宝宝一跳。
“年年、年年你发烧了!“宝宝大呼小叫,终於把睡得死沈的朱觉年喊醒。他睁开眼,看到宝宝焦急样子,忍不住伸手出来:“宝宝”
连声音都是干哑,宝宝吓坏了:“年年你怎麽了病了?”
朱觉年勉强抬手,对宝宝笑笑:“只是发热宝宝你不要担心”
他一抬手,露出被宝宝啃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上身。宝宝眼光落在他看起来十分凄惨的皮肤上,忽然明白过来。
宝宝大大的眼满是泪水:“年年,是我是我弄的,是吗?“他咬著自己嘴唇,看起来十足可怜的样子,“年年,我、我”
朱觉年全身疼痛,却还要安抚已经毛了的宝宝。他笑著摇头:“宝宝,第一都是这样习惯了就好不要担心。”
可宝宝怎麽可能不担心,他绕著床著急上火,却不知该怎麽做才好。朱觉年打起精神,让宝宝烧水帮他擦身,又让宝宝拿来家里的伤药──因为宝宝喜欢爬高窜低,朱觉年总是会买些伤药放在家里,以防万一。结果这一,却是给自己先用上了。
宝宝一边哭一边给朱觉年擦身上,尤其是擦到後面的时候。朱觉年叹口气,逗宝宝:“宝宝,你说要当男子汉的,怎麽可以这麽随便流泪?”
宝宝哽咽著抹了把眼泪,理直气壮:“我心疼。”
他才不管什麽男儿有泪不轻弹,该哭就哭。
朱觉年抬手摸他的头,宝宝低下头来给他摸:“乖宝宝,不疼。”
“可是年年疼。“宝宝继续把一张脸哭,“年年疼我就疼。”
他手中湿巾在朱觉年身下轻柔擦拭,因为不方便,还把人翻过来,清理血迹和体液。朱觉年疼得身体微一颤,把脸埋在褥子里止住呼声,过一会儿平静下来,笑道:“宝宝哭,我也会难过的”
宝宝一听,马上收了眼泪,只是一时停不住,抽了几下鼻子,鼻音浓重道:“那我不哭,年年不难过”
“嗯,乖用眼泪洗伤口,会疼的。“朱觉年语气轻松地说,试图缓解气氛,虽然有些失败。
不过刚刚吃了他的宝宝已经有些大人的自觉了,心下也隐隐知道不该在这时候还让年年担心,於是认真理伤口,做出一副成熟状。擦完身上,就给朱觉年上药。
朱觉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性情豁达,想想都发生过那样关系了,就算给"那里"上药,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干脆眼一闭,享受宝宝轻柔服务。
等到人清理干净,宝宝又换了床单,把旧的先泡著。然後爬上床来,有些迟疑地蜷在稍远角落里。
朱觉年习惯了宝宝的黏人,宝宝这麽一来还真让他不习惯。见到他家宝宝可怜兮兮偷眼看他,他忍不住翘起唇角,伸手过去:“宝宝,过来吧。”
“可是,我"宝宝犹豫著,对著朱觉年身上伤泪汪汪。
“抱著宝宝,才舒服啊。“朱觉年笑道,“不过,我要养几天,你不许再乱想。”
宝宝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扑过去,抱住朱觉年。
朱觉年本是要再睡的,过了一会儿,却微微苦笑。
──原来他自己的定力也不若自己想象中的强,在白天和宝宝抱在一起,看到他带些魅惑的泪颜摸到他嫩嫩肌肤,竟然也会有感觉啊。
以前可能都是夜里"帮助"宝宝,缺少视觉震撼,朱觉年并不会太有冲动。现下可能又是发生了关系,这麽抱著,也会有反应。朱觉年微微尴尬,宝宝却很熟练地帮助他家年年。
“年年现在不舒服,等好了,就轮年年。“宝宝和他咬耳朵,做出一副强壮样子,“宝宝不怕疼,没事。”
朱觉年低低喘息,叹一声,火上浇油。
三十八
经过一番折腾,两人再睡下。朱觉年毕竟是累得厉害,很快睡熟,宝宝抱著抱著他,也渐渐睡著。
不过宝宝心里还是想著事情的,睡了没多久就起来,出去买菜买肉,好给朱觉年补补身。豆腐当然是绝不会再买了,两人这一阵子到官府颇领了些活计,反军刚刚打下洛城,管理得甚有条理,只要肯劳动,定然能得食。朱觉年本身又有学问,宝宝文采武功都说得过去,家里也就颇有盈余,甚至比朱觉年在平城做知府时还富裕一些──反军对当地官员富豪进行一定程度的清理之後,得到的钱财并没有归於私人所有,而是用来救急。洛城里,除了真的懒惰成性不肯做事的,或一些作恶多端被没收财产不会干活的富人,基本上没有什麽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
宝宝很开心地拿著自己赚的银子到洒,当然还要问明做法,以免回去做错。他长得可爱又有礼貌,卖东西的大叔大妈都乐於教导他,什麽生肌补血的食补法说了一堆。宝宝实在记不住,干脆拿纸笔记下来,准备回去一道道做给年年吃。
“诶?这位小哥,你识字啊?“忽然有人高叫一声,问道。宝宝转过头去,见在街头不远,有一三十多岁的男子,惊讶看著自己。宝宝看他一眼,点头:“嗯。”
男子脸上露出喜色:“那你愿不愿意去义军那里帮忙?主簿很缺人手呢!”
宝宝听到义军,脸色略微有点难看。虽说他和朱觉年已经出了平城,他家年年也并不太以此为意,但是宝宝知道,年年还是有些在意的。
而且那些人害年年受过伤,害年年不高兴,他才不会去帮什麽忙呢,平时干活那是为了赚钱,义军官府他是绝对不去的。
“不要。“宝宝甩下一句,斩钉截铁。
那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还会有人推拒这样的好事,怔了一下方才续道:“小哥,义军每日给一百钱,你做得好的话还可以加。现在不是农忙时间,没什麽不好才是。”
“就是不去。“宝宝摇头,拿起买的东西,转身就走。男人多少迟疑,但是并没有追上来。只是叹了一声,继续寻找可用之人了。
收拾好准备往回走的宝宝忽然看到路边胭脂水粉店,忽然定下来,想想做那种事要膏脂,用豆油什麽的也不是办法。好像这种店会有什麽润滑的东西吧,就闯了进去。
他一个漂亮小男孩进这全是女子的地方,著实很是显眼。这家胭脂店在各地都有分号,货物著实不错。宝宝看了眼,一时有些不清楚该要什麽。
他一进来,店主和几名男女夥计就注意到他了。店主见他长得漂亮,又一直在看半流状商品,哪里还不知道他到底要买什麽。当即就过去,嫣然一笑:“这位公子,来这边看看吧。“说完把他引到店内很偏僻的一角里。
宝宝虽然脸皮厚,面对角落里的瓶瓶罐罐,也多少有些尴尬。很快随便选了两样拿出来,店主先帮他包好放到袋子里,然後问道:“这类货品还有送一本书,公子需要吗?”
宝宝一愣:“什麽书?”
美女店主略迟疑了下,径自走到内室拿了一本出来,递给宝宝。
宝宝翻开一看,居然都是两个衣衫不整或者全然不穿衣服的男人抱在一起的图,旁边还有文字说明。宝宝一张小脸红成一块红布,却把书抱得紧紧的:“嗯,一共多少钱?”
价格公道,书是附赠的不算钱,宝宝红著脸,想下用完了还来这家店。
抱著东西正要出门,店主又来了一句:“公子,这书还有一系列的几本,下来再送你其它的。”
宝宝点头,但实在不好意思转身说"我再买几盒,你们把书都送我吧"了,於是只是想著下再来。他略有些慌乱,出门的时候碰到一名女子,宝宝连忙道歉,一抬头,两人却都楞住了。
宝宝愣住是因为女人很美,而且好像有些熟悉。女人愣了片刻,忽然伸手来抓他:“你、你是!"(木秉)
她话刚出口,又摇了摇头:“不对,不是,那”
宝宝见她脸色有些古怪,立在那里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些什麽,总觉得很不对劲。他又担心朱觉年,怕这女人是和反军或者官府有什麽关系的,於是干脆施展身法,跑走。
女人反应慢了一步,她并不会武,追不上人。想了想,她进了胭脂店。
店主迎上来:“老板,你今天怎麽过来了?”
那女老板顾不上谈天,先问:“刚刚那位相貌甚美的小哥,你们认识吗?他来买什麽?”
三十九
宝宝带著食物和那本书回家,被他折腾得厉害的朱觉年还在沈睡,闭著眼看起来安静地像是孩子。宝宝呆在床边傻看著他,越看越觉得他家年年好看得不得了,恨不得再跑床上去抱著人。
但是他强行忍住了冲动,拎著东西下厨房,做菜去也。炖汤的途中,他还一边看火,一边刻苦研读图书,炉火旺旺,宝宝的火也旺旺。
宝宝一直以照顾朱觉年为最高目标,因此厨艺是越来越好,做出的菜色香味俱全,把熟睡的朱觉年弄醒过来。朱觉年折腾一夜,本就饥肠辘辘,闻到香气,忍不住坐起,想寻些吃的。
宝宝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房里,对著朱觉年道:“年年,饭菜马上就好,你等一下。”
朱觉年微笑,自家孩子长大了,会照顾人会做饭,还会呃,低头看看自己一身青紫,朱觉年略微尴尬,自嘲笑笑。
却是自作自受,但也没什麽好抱怨的,真的说心里话,他对宝宝,未尝没有意。就现在,躺在床上看那孩子忙前忙後,心里也是喜悦的。
做好饭,宝宝盛上来放到床边,有内功在身的人不是很怕烫,他端著鸡汤坐到朱觉年身边,勺子舀起一勺:“年年,喝汤。”
真好啊,这麽我喂你吃的,多幸福啊。宝宝就这麽喂朱觉年,眼里闪著幸福的小泡泡。
朱觉年被他喂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宝宝,你自己也喝些啊,味道很不错呢。”
宝宝点头,一勺子塞到嘴里,然後靠近朱觉年,吻上去。两人唇舌纠缠半天,小色狼宝宝才放开朱觉年,嘿嘿地笑:“这麽喂味道也不错吧?”
朱觉年无奈:“宝宝,你原来是多麽单纯的孩子啊。”
宝宝大大眼睛看著朱觉年:“年年不喜欢我现在这样麽?”
朱觉年摇头,笑著摸宝宝脑袋:“宝宝怎样,我都喜欢。”
开心的宝宝又是狼吻,所幸想到饭菜会凉,而且再吻这时候也不能吃,终於还是停住,继续喂人吃饭。只是免不了偷个小吻,吃点豆腐。朱觉年觉得两人关系如此,也没必要再推拒,就默许了。
宝宝豆腐吃得呼吸急促,想在朱觉年身上蹭蹭再蹭。朱觉年推开他的手:“宝宝,我今天实在是不能再做了。”
受的伤还在疼,这种状况再来一,朱觉年非散架不可。
宝宝咬咬嘴唇:“那年年你来,我在下面?”
朱觉年一惊,侧脸看宝宝,他虽然不是好色之人,这时也多少有些冲动。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盯了一会儿宝宝嫩嫩的唇粉粉肌肤,把视线移开,道:“我还是很疼,专心不起来,还是等好了再说吧。”
就算是正人君子,面对这样美貌且主动的宝宝也会忍不住。何况朱觉年对宝宝本就有心。
宝宝点头,心里算著:下年年,大下还是我。而且年年也做过的话,就不会找借口推开自己了吧,多好啊。
吃完饭後,宝宝把饭菜收拾下去,蹭啊蹭地上了床。虽然不能当真销魂,摸摸抱抱总是可以的。
朱觉年也有回应,摸著摸著,摸到宝宝怀里硬硬的什麽。朱觉年一怔,随即感觉到是一本书的形状。他伸手从宝宝怀里拿出,翻上两页,脸色变了下,不知是该笑还是生气。
黄色小书被发现,可怜的色狼宝宝。
两人玩笑打闹顺便调情吃豆腐之时,胭脂店的女老板正坐在轿子里,向这边而来。
转了个弯,已经临近朱觉年和宝宝的家,忽然一匹马疾驰而来,拦住轿子。马上人翻身下马,走到轿前,对里面道:“羽小姐,叛反军已从平城出发,向著京城去了!”
轿中那女子脸色剧变:“皇上呢?还在宫里?”
骑马之人称是。女子贝齿狠狠咬了下唇:“马上回京!”
四十
在宝宝细心照顾之下,朱觉年身体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宝宝憋了几天,早就心急,见他家年年行动如常,忍不住赖上人磨磨蹭蹭的。两人这几日研究那本"教材"有成,都不是什麽也不懂的初哥了。
朱觉年有些顾虑,多少还是犹豫著该不该下手。宝宝可不管他心里那些想法,只是想著那种销魂的肢体交缠之乐,
山不来找我我就去就山,宝宝一向很豁达,尤其是这种情况下。
於是在晚上,可爱的宝宝吃完饭之後就可爱地摸上床,把被子紧紧盖在身上,露出一对大眼睛眨呀眨的。
朱觉年进屋来,看到宝宝上床,还有几分奇怪:“怎麽今天这麽早就睡了?不玩一玩?”
宝宝性子活泼,每天必然在家里爬高窜低或者出去跟小孩玩,然後才休息,很少见他这麽早上床。朱觉年为了他这爱好,甚至还在院子里弄了些山石之类,以供宝宝这猴子玩耍。
很少见他这麽早睡,朱觉年略有些担心,走近床边看宝宝。结果被床上那裹得严严的家夥伸手一拽,就拽到了床上。
被拽倒的朱觉年略一愣神,身下竟是软玉温香,宝宝掀开被子把他一并罩进去,朱觉年才发现被子下的宝宝竟然脱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
触手可及就是他家孩子的细嫩肌肤,朱觉年有些傻住,不觉起了欲望。偏偏他家这只成精了的宝宝看书有感,摆出一副十足十的魅惑状。虽然不免有几分小孩学大人的好笑,但本身的相貌和身材在那里摆著,粉嘟嘟的脸细细的肌肤,运动出来的窄臀细腰,配上似乎纯洁又好像魅惑的表情
朱觉年只觉小腹火热起来,竟是难耐。
宝宝注意到他的反应,眼睛眯起来,笑得开心。手伸出来握住要害,隔著衣服,学画上手势摸摸套套。朱觉年呻吟一声,翻身把宝宝压在身下。
他家宝宝,在他面前摆出这副"来吃吧吃吧我很美味"的样子,已经很久了。朱觉年也算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还忍得住,就把小孩压倒啃噬。
两个人抱在一起,宝宝也不羞涩,努力地抱啊亲啊的,弄得朱觉年一脸口水。朱觉年小心翼翼地在宝宝身上努力,争取只留下痕迹,而不会伤到宝宝嫩嫩的皮肤。
其实宝宝根本没有那麽容易受伤,天天悠来荡去的又练武有成,论体质可比朱觉年强得多。无奈看起来实在像是瓷娃娃一般,让人不由放轻动作,生怕弄坏了丝毫。
偏生宝宝是怕痒的,朱觉年动作轻柔,反而让他不停闪躲,像离了水的鱼一样摇摆,黏腻著身体在朱觉年身下甜蜜地笑。
“年年,不要啦啊"妖精的声音也是勾人,朱觉年有些按耐不住,要下地去拿宝宝买来的小盒。宝宝知他心思,一伸手从床头拿来,媚眼如丝,笑嘻嘻递给朱觉年。
真是主动啊。朱觉年有一瞬间的荒谬感,想这算是谁想要谁啊。
不过却也无妨,他想要宝宝,宝宝当然也想要他。两人在一起就好,滚床单分那麽细做什麽。
朱觉年细心扩张,粉红色的宝宝发出细微呻吟,有些难受却有奇异的快感,使他抱紧朱觉年。
朱觉年却不是宝宝那样的急色鬼,用了很长时间做准备,等到两人都耐不住时,方才大举进攻。
宝宝低低喊了一声,是难受,却不到受伤的程度。
而抬眼看到他家年年的关心神色,又夹著痴迷。宝宝觉得很是开心,抱住朱觉年肩头。两人翻覆起来,激动地床都UU直响。
朱觉年非常有分寸,做完一就收手,宝宝却还磨磨蹭蹭。朱觉年点他鼻子:“你是第一,不要做得太厉害比较好。”
宝宝瞪大眼睛:“可是年年伤得好厉害,为什麽我都不太疼?”
朱觉年愕然:“你想疼吗?”
“是不是我原来太过分,还是年年你没有享受到?“宝宝看著他,“年年你再来吧,没关系!”
朱觉年捏住他鼻子,笑道:“这不是你带回来的书都有教嘛,这样就不会太疼了这种事,都是渐入佳境的。”
他虽然宽慰宝宝,但宝宝也不傻,明显知道当初自己太过粗暴,而朱觉年有些忍耐而未曾尽情。宝宝侧头想想:“那,我们现在再反过来?”
朱觉年斜他:“你一点都不疼?”
宝宝起身,试图在床上来个滚翻,翻到一半失败了。捂著後面,小脸苦下来:“有点疼。”
“那就乖乖躺著,我帮你擦身,不许折腾,擦完睡觉!“朱觉年下令。
宝宝趴在床上,虽然年年语气有点凶,他还是甜在心里。
毕竟累了,很快迷迷糊糊睡过去,意识半清醒还在想著,虽然有点疼,但还是很好的。抱年年是占有的满足,被年年抱是有点归属的满足,都很好。就像是照顾年年和被年年照顾都很舒服,很满足。
嗯,等不疼了就去抱年年,这一,一定要学习年年,很温柔才是!
四十一
第二天早上起来,朱觉年果然把宝宝照顾得无微不至,两人在床上腻了半天才起来。朱觉年还怕宝宝不舒服,让他多休息会儿,饭都是端到床上来吃的。
宝宝本来就是个撒娇好手,这时候更是抓紧机会,一定要让朱觉年喂他。朱觉年刚刚把人吞吃入肚,当然不会拒绝,喂得宝宝心满意足。
反正也不是农忙的时节,朱觉年平时帮著附近邻居写字念家书什麽的,人缘甚好,他们也会照顾一下他们家地,倒也不用太费心。朱觉年在一家书画店兼了份活计,也只是每天去个把时辰,帮店主把书画分出来整理就好,时间很自由。
因此两人在家待到下午才出门,平时都是朱觉年带著宝宝一起去书画店,今天他本来念著宝宝昨夜折腾,想让他在家休息的。但是宝宝摆出一副"我很壮"的样子,硬是起来跟在後面,朱觉年见拦不住,也便由他。
两人一出家门就觉气氛不对,洛城治安一直不错,朱觉年住的这一带外来人口比较多,大家也都和和气气互相帮忙,在反军管理下,生活算得上安逸。
但是现在,街上人来人往,人们都失去了平静,在议论著什麽。
朱觉年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正想找个人问问,只见几个小孩在街上跑过,当先的一个喊著"噢噢噢,大韦亡了,大韦亡了!”
朱觉年一凛,当即甚至有些手脚发软。他看到邻居大哥,便拉人来问:“宋大哥,出什麽事了,他们说,大韦”
“京城已经被打下来了,大韦确实是亡了。“宋大哥回答道,看著京城方向,“也不知道我三弟在京城有没有事”
朱觉年一阵晕眩:“那皇上呢?他”
“皇上自杀了。“宋大哥对承昭帝显然没什麽好感,就口道,“方帅入主皇冠,估计再过几天就会登基吧。”
方帅就是反军首领,这大韦江山,就是葬送在他手里。
──或者,是葬送在大韦皇帝手中?
朱觉年闭上眼,轻声对宝宝说:“估计今天不会有人去买书画。宝宝,我们回家吧。”
回到家里,宝宝见朱觉年郁郁,便蹲在朱觉年身边,伸手:“年年,抱抱。”
朱觉年脸上显出一丝笑,摸摸宝宝的头:“宝宝,我没事。”
“我只是有些感伤,毕竟皇上他对我有知遇之恩,而我一直都想帮他解决大韦的困境,希望能对他、对天下苍生都有所帮助。但是天下苍生等不到大韦的重振,而选择了推翻一切。“朱觉年喃喃著,与其说是说给宝宝听,不如说是自语。
“以有道伐无道,何必相逆。宝宝,我只是觉得皇上他实在不该死的,他年少聪明,只是太晚了”
“年少?“宝宝竖起耳朵,听到敏感词汇,“皇帝不是老头子吗?”
显然又是一个受杂书和戏文毒害的孩子,迟钝的朱觉年笑著摇头:“当然不是,承昭帝很年轻,三年前登基时还不足十八岁。”
宝宝眼睛瞪起来:难道东吃醋西吃醋,真正的敌人是那个从来没出过场的以前的皇帝?
宝宝心中可没有太多忠君爱国的念头,也不是很理解朱觉年口中的"知遇之恩"之类的,他只明白,他家年年对那个皇帝很在意,非常在意。
醋缸心思单纯,朱觉年一看便知。即使心情不太好,也忍不住笑起来,打了下宝宝的头:“那是皇上啊,你乱想些什麽!”
皇上怎麽样,皇上就不能搂搂抱抱了吗?宝宝一歪头,敲朱觉年脑袋。
朱觉年一捂头:“好啊你个宝宝”
两人闹成一团,宝宝著意逗朱觉年开心,朱觉年也不想辜负宝宝一番心思,便收拾心情,笑闹起来。
虽然心伤大韦的灭亡,但事实是他在洛城的生活,比在平城时还要好。他是把平城治理的不错,但很多盘根错节的东西,他没有办法。但这些反军不在乎,他们有力量,又有智慧。
看著气色好身体壮的宝宝,朱觉年想,只要过得好,这朝代叫什麽,其实不是最重要的吧。
“喂,宝宝,你确定你不疼了吗?“闹著闹著,小色狼露出狼的眼神,朱觉年连忙高声道,“这种事白天做不太好吧”
“可是该轮到我了呀。“宝宝瞪著无辜的眼,“难道年年不要让我在上面了?”
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不、不是,当然可以”
“那就好。“宝宝眼里闪著兴奋的光,扑上去。
四十二
改朝换代,说到底都是肉食者的事,虽然朱觉年和宝宝也都吃肉。
朱觉年注意打听著京城的动静,很快的,大韦改成了大岳,方帅成了燮余皇帝。
前朝旧臣并没有全被换下来,还有些继续在新朝做官。在士林中,会把那些人叫做"贰臣”。
朱觉年离这个称呼只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的他,现在在洛城,过著非常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秋天稍微忙一点,两人每天地里耕作,回家亲热甜蜜。在宝宝的积极热情,朱觉年的大方配合之下,又加上多种渠道得来的指导书籍,两人技术进步飞快。
这方面生活的美满使得宝宝非常开心,工作时也格外卖力气。他二人本就有武功底子,收割这等小事很快做完。
但周围地里的都是普通人,见他们干得太快,不由疑惑。朱觉年不想引起他人注意,於是接下来几天交代宝宝放慢速度,基本和其他人保持平齐。
这样两人在地里很闲,宝宝是只大胆色狼,见旁边地里的人隔著几棵树,周围草长,想必也看不到什麽。於是干脆把朱觉年扑倒,手摸来摸去,嘴已经吻上。
朱觉年吓了一大跳,被他吃足豆腐後才醒过神来,把人推开:“宝宝,你做什麽?”
宝宝水汪汪大眼睛看著他:“年年,我好无聊我们来‘那个那个’好不好?”
朱觉年被他的色胆包天惊住:“这是在外面啊!”
宝宝纯洁看他:“可是这轮到我了呀,年年不让我在上面吗?”
同样的招数,用太多就没效了。朱觉年瞪他:“在上面可以,回家再说!”
“可是我很无聊。“宝宝撒娇。
“无聊就读书。“朱觉年道。
宝宝脸上浮出一个笑,背在身後的手伸出来,拿著一本书:“就是看了书,才想那个那个呀。”
“谁让你看这种淫书!”
“可是,年年也很喜欢看啊。“宝宝戳啊戳,戳破朱觉年的严肃,“我也是想多学学嘛,年年你看,我们还有这些姿势没试过呢!”
“这种事情"朱觉年恼了,“是在外面光天化日讨论的吗?”
宝宝挠挠头:“难道说重要的是房顶?”
"”
“诶?天阴了呢,这样就不是光天化日,就可以研究了吧?“宝宝开心把人拉到身前,微微抬脚,再吻住朱觉年。
想要尝试野合的宝宝受到了他家年年的坚决抵抗,宝宝很哀怨:“年年,宋大哥在田那头,看不到我们的我好无聊啊好无聊”
“无聊去干活!“朱觉年简直不知道该怎麽教导宝宝正确的观念了,虽说已经没有人能看出宝宝是在山魈群里长大的了,但本质而言,宝宝的思考方式和什麽道德伦常观念,就和一般人严重不同。偏偏朱觉年也不是老古板,结果让这孩子愈加嚣张。
被吼得宝宝指指天:“年年,下雨了。”
两人倒是有准备蓑笠雨披,连忙穿上。宝宝眼珠转来转去,粘到朱觉年怀里:“年年,现在这样,别人就什麽都看不到了,总可以”
“回家!“朱觉年瞪他。
宝宝欢呼:“好呀,回家做!”
简直是无赖。朱觉年叹息,当年是多麽单纯的孩子啊,现在
“你再这麽闹,小心我回去把你做了。“出口威胁,宝宝晃晃头,还是眉开眼笑,“也好呀,那轮到我就有两了。”
雨下大了些,朱觉年不欲和小色狼再讨论这问题,拉著人往外走。刚走到田埂上,宝宝忽然一僵,朱觉年随即也怔住。
不远站立一名女子,看样子站了有段时间了。女子美貌中带著英气,却是两人的熟人,曾玉筝。
四十三
“曾姑娘,好久不见。”
打破僵持局面的是朱觉年,他带著一丝笑看著曾玉筝,很是有礼貌地道。
曾玉筝对著朱觉年微一笑:“我现在终於知道,你为什麽对我看也不看了。”
朱觉年多少不好意思,两人是在野外偷情被逮个正著,就算不提两人都是男人这一点,野合也著实有些不好说。
宝宝见她出现,就像是小动物一样,脖子後面寒毛都立起:“你怎麽又来”
曾玉筝对他也便笑笑:“什麽你啊你的,叫师姐。”
宝宝怒道:“你害年年,坏人!”
曾玉筝摇头:“我从来没想过害朱大人,那天是我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因此疏忽了。就算是打进平城,我们也并不打算杀太多人,尤其朱大人颇有清名,又把平城治理得很好。”
宝宝怀疑地瞪著她。
“年年是不会靠你做官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曾玉筝叹口气:“宝宝,你实在很聪明。但是你真的确定这样是为朱大人好吗?或者你只是没有自信,怕我抢走了他?”
宝宝却不是那麽好激将的,冷哼一声,可爱的小脸沈下来:“年年要想做官,自然会自己努力,才不要你装好心。”
曾玉筝看向朱觉年:“朱大人也是一样说法?”
朱觉年点头:“宝宝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看了下两人身形和年纪,曾玉筝得到的结论是:原来朱觉年怕老婆。
她却不肯罢休,对宝宝道:“师弟,你觉得,是现在做个田舍翁的朱大人快乐,还是原来穷得叮当乱响的朱知府快乐?你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
宝宝歪著脑袋瓜子:“只要是年年,我就喜欢。”
“曾姑娘,你不要再说什麽了,就算我重回官场,也不会是现在。“朱觉年开口道,拱手一揖,“今日重逢,若曾姑娘无事,可以到舍下用饭。如果曾姑娘比较忙,我们就此别过,如何?”
曾玉筝自然不会去做客,知道这是逐客令,便道:“朱大人若改了主意,可以直接到义军找我。”
朱觉年摇头:“我想应是不会的曾姑娘如今身居要位,一举一动可能是万千黎民,还望姑娘慎行。”
曾玉筝也摇头,笑笑:“方皇上他并不是徇私之人,我们这些旧人也未见得会身居高位。我志本不在治国,等此间事了,大概也就逍遥江湖去了。”
“曾姑娘豁达,在下远远不及。“朱觉年道。
曾玉筝甩甩头:“是我没本事,算什麽豁达。要是能的话,我也想帮皇上分忧啊。“她拱手告辞,“对了,府上大黑都在郭家养著,他们想旧主想得很,要送来麽?还有程先生和吉先生”
朱觉年迟疑一下:“不用了。”
三人分开,宝宝见朱觉年神思不属,忍不住出手打他的头:“年年,你想回去吗?”
“不,我是在想,我们该搬家了。“朱觉年道。
行藏一露,要跑快跑。
接下来却换宝宝沈默,於是轮到朱觉年打他的头:“想什麽呢?”
“年年,你要想当官的话可以去找她,我不吃醋。“宝宝眼睛闪啊闪,醋味杀死人。
朱觉年失笑:“不,我还要再观察一阵子宝宝,我们去京城如何?”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作为外臣,京城里认识朱觉年的官员并不太多,而且大多应该在两朝交替中离开或是死去。
他想就近观察这位马上皇帝,同时京城很热闹,宝宝应该会很喜欢吧?
四十四
当其他得了消息的人找上门来时,朱觉年已经带著宝宝跑得无影无踪了。谁也想不到他二人居然胆大包天,敢在这种情况下跑去京城。
这时正是秋忙,京城人手不足,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见到二人送到,也没详细盘查,就分了地去收──反正战乱刚止,满地都是流民,想查也没得查。
朱觉年和宝宝体力十足,干完活还有时间卿卿我我。下午闲了,还得以在京城四溜达。京城很是热闹,有许多宝宝见所未见的东西,让他时刻都兴趣十足。
两人小有积蓄,朱觉年又惯著宝宝,只要宝宝感兴趣而两人又负担得起,他就会买下。同时,京城那些热闹场所两人也常去,宝宝学过武,人有灵敏,五感突出。凭借强大的听觉,在京城赌场大杀八方,朱觉年知这种地方水,生怕赌场的人对宝宝下手。但京城现在治安极好,两人居然安然离开,没有发生任何事。
就这样,甜甜蜜蜜地过著小日子,时常裹著床单滚成一团,对外宣称是兄弟,朱觉年成熟稳重,宝宝聪明可爱,很快和邻居相熟,并在附近极受欢迎。
当然绝对不能和女人相熟,醋缸宝宝可是很敏感的,两人关系已定,他自然有理由不让任何异性靠近朱觉年──同性也要注意,宝宝也不是女的呀。就连收留野猫野狗也要注意,搞得家里现在几只小动物一看到宝宝就怕,赶快离朱觉年要多远有多远。
就这样,在你侬我侬的甜蜜里,秋天过了,眼看入冬。
朱觉年并不像宝宝那样肆无忌惮地快乐,跟宝宝在京城乱晃时,他实际是在观察京城的种种情况,从他人议论中获取一些关於当今皇帝的消息。
这是一名古怪的皇帝,做过很多古怪的事情。其中朱觉年最感兴趣的就是他弄的半月报,每期必买。
大韦的前朝也曾经有民间抄送邸报的事情,但大韦皇权甚重,就不再邸报流传。半月报不止恢复了大前朝的传统,更加近了一步,将这报办成给百姓而非官员皇帝看的。更可贵的是报纸虽是皇帝弄的,内容却来自民间,非常自由。
若不是怕被人认出来,朱觉年倒真想去这半月报工作。做这个显然比当什麽知府要更吸引他,可惜他一个前朝旧臣,实在不太方便在京城张扬。
虽然不能直接去供职,不过半月报有开放投稿。尽管会写字的百姓不多,却也对这个充满热情。邻居们经常央朱觉年读报给他们听,有什麽他们感兴趣的,有时也会让朱觉年代笔写文章,他们送到报馆去。
一来二去,朱觉年在这一带算是文名显著了,甚至连远一些的人都有慕名而来让他写文章的。因为朱觉年写出来的东西他们听得懂,而且报馆那里也认为很好,每都让他通过。
──这个是自然,朱觉年的状元可不是捡来的。
宝宝不喜欢朱觉年太忙,感觉自己被忽略了似的。不过看到他的年年做这些事做得很高兴,想想还是支持他,因为宝宝很懂事,因为宝宝想让年年高兴。
他家年年是个为国为民的大好人,宝宝很清楚这一点,也下决心要帮助年年到底。
这样,宝宝兼职接待,在朱觉年忙碌的时候,帮忙安排其他的人,询问他们的要求,简单的就记下来把人送走,难的再交给年年。
这样,在一天下午,正好朱觉年外出,家里来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当先一人问明这里是年家──朱觉年和宝宝的假姓──之後,话还没说,就先跪下。
宝宝吓了一跳:“你们干什麽啊?干嘛要跪?”
当先的老人抓著宝宝衣角:“年先生啊,我们冤枉啊”
宝宝多少奇怪:“有冤情应该去府尹哪里递状子,年年又不是当官的。”
当先那人老泪纵横:“我们告的,就是府尹啊。”
四十五
“我不是年先生,年先生现在不在家不然我记下来你们落脚之,等年先生回来告诉他?“听完这些人说到府尹李屿在京郊那些令人发指的劣迹,宝宝也觉得很震撼,很气愤。但是
和年年的安危比起来,这些都显得不那麽重要。
宝宝实际上防范心很重,又看过不少史书,知道朱觉年这种受前朝皇恩的臣子最是倒霉,基本上一定会被新帝杀死。他一直都准备著,一旦有危险,就马上保护年年逃跑。凭他的轻功,估计应该没问题。
他不会自己往危险里跳,而眼前这些人,就是危险。
宝宝想支开他们,但这些京郊百姓道:“年小哥,我们哪里来的落脚之,李屿一直在追捕我们,我们也是到隐藏啊”
“是啊,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年先生吧,他什麽时候能回来?”
宝宝皱起眉:“嗯他可能要很晚才回家,而且可能会和别人一起”
“没,宝宝,我今天事情取消了。“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宝宝心一凛:年年回来了。
等人进来,宝宝偷眼看朱觉年,见他面无表情,心叫糟糕。
不仅没有把人送出去,反而让朱觉年逮个正著。年年该生气了吧,宝宝很是担心。
朱觉年并没有表现什麽,只是很和气地询问事情始末。他知道李屿,很清楚对方是反军──现在应该说是皇帝了──要人,多少出生入死,是皇帝的嫡系人马。朝堂上的新臣,大多都和他相交默契。
这样的人,只要不把天翻下来,按理来说应该都是没什麽关系的。那些京郊百姓全无势力,朱觉年更是一个不能多出头的。
但这只是困难,朱觉年性子里有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拗,尤其在这种情况下。
他记下这些人说的每一句话,收下他们保留的证据,并且许诺他会在这几日把文章送到半月报去。几人千恩万谢离开,家里只剩朱觉年和宝宝。
宝宝偷眼看朱觉年,人走了,朱觉年脸也沈下来,让宝宝心虚得很。他向来机灵,讨好似的跑到朱觉年身後,为他捏肩头:“年年你今天出去这麽久,一定很累了吧,去吃饭吧。”
朱觉年看他一眼,见宝宝表现出"我已经知道错了年年我也是担心你嘛不要生气"的样子,忍不住心一软,跟著他吃饭去也。
美人计一向是逃避责骂的好方法,於是,在宝宝的诱惑以及朱觉年的配合下,吃完饭後,两人快乐地滚上床单。而平静之後,赖在朱觉年身上的宝宝低声问:“年年,你真的要写那种文章吗?”
朱觉年沈默片刻:“宝宝,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该知道的,我不可能不管这事,顶多尽量不让自己置於险地而已。”
“那你答应我,如果有危险,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宝宝在朱觉年胸前划啊划的,“反正不管你怎样,我总是陪著你的。”
“我知道。“朱觉年明白他言下之意,於是道,“宝宝,我有分寸。”
他确实有分寸,先是安排人散布事情经过,然後隐了笔迹,写了控诉文章,并抄了几十份,除了递到半月报的,还有些分别送给朝臣和民间声望较高的人。
在宝宝的提心吊胆之下,竟然没有发生任何危险。文章登了出来,李屿很快被罢官,据说还要死。京城一时大乱,而在纷乱中,朱觉年和宝宝准备打包,偷偷离开。
朱觉年不敢走得太早,太容易被和这事联系起来。但,尽管他算得时机已是不错,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临走前,当朝宰相便装出行,来到他家。
四十六
当朝有一名宰相,两位副相。来的这位,是正的那位,孔之高。
他登门时朱觉年和宝宝都在家,两人并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显然早已调查过。进门第一句话便是:“朱知府,在下今日,是来请你的。”
房里顿时一阵静寂,宝宝跑到朱觉年身边,抓住人随时准备逃跑。朱觉年也怔了会儿,看著来人。
和宝宝的紧张护卫状不同,朱觉年很冷静开口问道:“请问先生是”
“在下孔之高。“孔之高淡淡回应,不意外朱觉年脸上惊异。
朱觉年一直关心政事,怎会不知孔之高是什麽人,他虽然有被找上门的觉悟,却想不到竟是这麽重要的人,一时傻住了。
倒是宝宝站出来:“你要做什麽?告诉你,有我在,才不会让你欺负年年!”
孔之高含笑看他一眼,道:“这位便是宝宝了吧,果然俊朗。“他一拱手,“在下是来请朱知府出仕的,朱知府高才,若埋没民间,实在是太可惜了。”
朱觉年重复了遍:“出仕?”
孔之高点头笑道:“在下可以坐下谈麽?”
“其实我们一直在找朱知府。前朝旧臣中,真能治理好一方的臣子,实际上没有几个。”
两方坐定,孔之高先开口道。朱觉年微一笑:“孔相谬誉了,朱某不过食君禄尽君事,勉强维持一方。比之洛城有序京城华,我在平城所为,只能自惭而已。”
“这怎麽能比,你一路荆棘,而我们这新君新臣又有兵权,做什麽也方便即使如此,还不是出了个李屿。这还是在京城我们眼皮底下,而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又会有多少这样的官员呢?“孔之高道。
朱觉年还没开口,宝宝已经说话了:“年年不要做官,他不会做你们大岳的官的,你说也没用。”
孔之高摇首道:“若我没猜错,当时即使牛将军不动手,朱知府也会出降吧?朱知府虽受前朝皇恩,但最看重的,莫过百姓。”
朱觉年叹口气:“至少目前为止,大岳远胜於前朝。我又何必执著。”
“那入朝吧,我这位子,以後可能就是你的了。“孔之高笑道,做了个让位的姿势,“在擎肘的前提下,你都能把平城治理得很好。在我大岳,只要你有利於百姓和国家,怎样的问题我们都能理。”
朱觉年却摇了摇头:“我不想做官。”
“朱知府不像是在意浮名的人,那些迂腐书生说什麽贰臣,不过是笑话。“孔之高显然误会了朱觉年。
朱觉年又摇头,脸上却浮现出一个笑:“孔相,我听说民间也可以办半月报,不知是也不是。”
轮到孔之高一愣:“是可以。”
“那不在京城的话,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孔之高答道,明白过来,“朱知府是想”
“孔相还是不要叫我知府了,如果可能,朱某更想当一报馆馆长,开一份民间报纸,发遍大岳国境。“朱觉年道。
宝宝拉拉他衣角,朱觉年转头看他,见到宝宝眼中忧心。
“好好好!朱馆长著实了得!“孔之高满脸喜色,“这比在朝为官高明得多,朝廷定然鼎力支持。”
朱觉年对宝宝笑笑,安抚性地摸摸宝宝的头,又对孔之高道:“孔相,你知不知道军中有些武林高手,例如曾家。”
孔之高当然是知道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借来这些人,去各地调查。“朱觉年道,“也免得普通人的话,出什麽危险。”
孔之高高声叫妙,答应了他。
摸摸宝宝,低声在他耳边说:“放心,宝宝,我不会让自己至於危险中的,嗯?”
宝宝靠在他身上:“没关系,有危险,有宝宝。”
四十七
带上吉三,拖著程先生,外加曾家管事的曾琰,马车里再蹲著一只狗一只猫,一行人开始了报馆之旅。
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朱觉年和宝宝,外加大黑。而宝宝正在"审问"朱觉年:“年年,你是不是想让曾玉筝跟来,所以才指名要曾家人的?”
朱觉年哭笑不得:“来的不是曾琰麽?”
宝宝斜他:“谁知道你去见皇帝的时候怎麽说的,搞不好就是有特意要呢。”
朱觉年叹口气:“有你这醋坛子,我哪里敢?”
“我才不是醋坛子呢!“宝宝否定,“只是、只是她害过你”
“他们也是为了国家,宝宝,他们都不是坏人。“朱觉年抱起,逗逗它的胡子,“皇帝和他们都是宽宏之人,而且曾家还是你师门,不是麽?”
“知道了。“宝宝回答。他虽任性,也是知道轻重缓急的。朱觉年的报馆需要他们保护,他当然不会太表现出心中不满,语气一转,换了话题,“年年,你见到新皇帝,他是老头子吗?”
朱觉年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真实意思,还摇摇头:“不,虽然比先帝前朝先帝大一些,但也就跟我年纪差不多吧,不老。”
“那很好看吗?“宝宝继续问,朱觉年怔了下,摇头笑道:“不好看,有点呃,粗糙吧。”
宝宝放了点心,靠到朱觉年身上,把踢走,自己很快乐地蹭来蹭去。
朱觉年却想起来一事,道:“宝宝,这进宫,我见到皇上身边有一人,和你长得很像。”
宝宝赖在他身上,懒洋洋抬头看他:“像我?”
“嗯,虽然只是远远看到,并不是很清楚,但确实很像。”
“比我好看?“宝宝显然关注的焦点和朱觉年完全不同,“是年年你喜欢的类型?”
朱觉年摇头:“不是”
宝宝一跳:“难道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我不是这意思。“朱觉年连忙安抚乍了毛的孩子,“我喜欢宝宝,并不在於你的长相啊我的意思是,那人和你那麽像,很可能和你身世有关。”
“哦。“宝宝漠不关心地答了声,“这个无所谓吧,我有年年就好。”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或者可能还活著的亲人。对他而言,父母就是山魈,而现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年年。其余并没有什麽意义,像或不像,都和他没什麽关系。
朱觉年却想为宝宝找到他的家人,可惜那日那人只是远远出现一瞬,等他想过去寻找时已经看不到人影。而他出京日程比较急,也来不及再去细细找。
有家人,总是好的吧。
朱觉年这麽想著,机会很快到了他眼前,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之前。
出京自然先到直隶,直隶一直要求办报,但副相关於这方面的章程一直没有出来,因此还不允许私自办。而朱觉年这目前还属於半官方性质,可以先开开看效果。等正式条文下来,报纸再改成完全民间形式。
这自然就引起了直隶官员的注意,新状元郎言谭甚至直接杀到临时报馆,见到朱觉年。
两人都是愣了,那言谭,正是劝朱觉年一起对付"反贼"的谈颜恒。
宝宝马上就挡到朱觉年身前,瞪著谈颜恒,以防他杀人灭口。
谈颜恒这一看到宝宝,倒是愣了半晌:“我才发现,你和毕子灏长得很像啊。”
“毕子灏?你是说毕相?“朱觉年抢先问,他当然知道毕子灏是什麽人,原来的起居舍人,现在的副相,实际上也是管理半月报的人,只是他一直没见过这位顶头上司而已。
难道宝宝实际上是和当朝副相有关系?
谈颜恒自称是想为民做事,因此改名换姓来新朝当官。朱觉年并不是探子一类的人物,也就把以前的事抛到一边。反正前朝大势已去,朱觉年不认为他还能折腾出什麽样来。
打定主意,等下回京一定要先去见那位毕副相,搞清楚他和宝宝到底有没有关系。
四十八
冬过春来,朱觉年的报纸一切顺利,朝廷也下来了规章,可以转为民间了。前阵子是半官方的时候,报纸费用都由朝廷负担,朱觉年也积极想办法赚钱,不至於总是开口要。但现在既然想改民间私有,就该自己承担成本才是。
朱觉年没有钱,不过在直隶,已经有一些敏锐商家提出要资助报纸了。朱觉年於是找了条件最好的一家,打算去谈谈。
宝宝赖著朱觉年,非要跟著也去。朱觉年自然应允。
到了那家绸缎庄前,宝宝忽然愣了下,看著店招牌,拉拉朱觉年:“年年,这好像和我买胭脂那家,是一个名字啊。”
朱觉年脸一红,低声道:“是同一家,他们家生意做得很大,很多地方都有分店,也有多种类型。”
“呃,年年我们一会儿会见到店主吧,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他商量商量,我听说那个书还有很少见的版本哦,胭脂店里没有的”
朱觉年汗下来了──这种话,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吧。
两人进了店,迎面竟然看到谈颜恒,朱觉年一怔:“谈大人,真巧啊。”
谈颜恒也愣了下,随即笑道:“这里是内子的店,我偶尔过来看看。”
他虽然自称已经放弃造反的念头,实际上早几个月里一直在往报馆送一些煽动性的文章,直到这几天才停止。朱觉年虽然并不打算顺著朝廷,却也对他的文章不以为然,两人因此关系一直僵持。宝宝本来就讨厌他,现在当然更讨厌了。
宝宝凶巴巴地瞪著谈颜恒,谈颜恒脸色却有些不太对劲,好像是尴尬,又像是无措。
朱觉年注意到他表情,正觉奇怪,只听一声清脆女音:“是朱馆长来了麽?”
语音刚落,门帘挑开,内间走出一名女子。朱觉年微微诧异,没想到这店主是女人。却不想女人表情也极为古怪,直直盯著宝宝,眼珠都不转一下的。
宝宝被她盯得别扭,却凶巴巴瞪回去,忽然觉得女子很眼熟。
“你今年十八,是不是?“女子忽然开口问道,“从京城逃出,在平城附近出事你的衣服都还留著吗?我记得六弟腰後左面有块胎记,是也不是?”
朱觉年和宝宝齐齐愣住了。
“我叫沐雨,至少现在叫这名字。以前的名字,你们也许也听说过,是羽慕公主。”
宝宝没听说过,朱觉年却是知道的:“前朝长公主?”
“前朝後宫之争甚重,皇子少有能善终的。就在前朝承昭帝出生後不久,皇六子桓尤也出生了。他生母向来是皇後眼中钉,而他又生得十分可爱,才几个月大就能逗得人开心"沐雨回想著,“於是一天,他和他母亲忽然失踪,多方寻找也找不到人。直到後来得了线索,言道平城左近有争斗痕迹,死了十几个人。但事情被掩住不许追究,而掩盖事情的命令,就是宫里皇後下达的。”
沐雨看著宝宝:“如果没错的话,他应该是我的弟弟,还在世的两名弟弟之一”
时间地点和人都对得上,朱觉年伸手扣住宝宝的。一直以为自己这前朝旧臣是最危险的,现在看来,反是宝宝这前朝皇子容易出事。改朝换代後,新帝总是不遗余力地搜捕杀死前朝皇族,以免後患。
诶?等等,承昭帝登基时不是独子吗?羽慕公主哪里来的俩弟弟?
朱觉年开口问沐雨,沐雨笑道:“你和桓尤是那等关系,我也就不瞒你了,你见过毕子灏没?”
“他是宝宝的哥哥?“朱觉年一惊,“前朝皇子去当起居舍人?现在还当上了副相?”
沐雨非常坚定地点了下头,然後摇头:“不,他不是前朝皇子。”
“他是前朝承昭帝。”
尾声
“年年,你还说我长什麽样子你都喜欢你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我那个便宜哥哥,才喜欢我的?”
在皇宫外,等著见皇帝和毕副相的两人正在说话,沐雨隔著一段距离偷听。
朱觉年哭笑不得:“那时候皇毕相是易容过的,和现在长相不一样。而且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对毕相从来没有过那种想法。”
“哦"醋缸宝宝还是怀疑,不过是知道分寸而不敢再多纠缠。
兄弟相会的场景并没有多气势宏大,帝王家本就是亲情淡漠,毕子灏对兄弟没太多感觉,宝宝更不在意。不过皇帝很看重亲情,毕子灏在他面前也不由表现得情意重了些。身为前公主的沐雨倒是非常在意亲情,宝宝心下有盘算,也就跟这位"哥哥"亲热了下。
沐雨很是疼爱这个捡回来的弟弟,小声问他:“宝宝,你想不想当官?姐姐可以帮你,封个王也是可能的,虽然只是虚衔。”
“没银子拿?“宝宝斜头问她。
沐雨摇头:“没有,但是缺钱可以找姐姐要。”
宝宝伸出手:“那年年的报纸钱”
“当然包在姐姐身上。“沐雨道。
“不许要年年写文章发文章夸你,只能在固定地方登你的自吹自擂。不许强迫年年登什麽或者不登什麽,要一直支持年年。“宝宝道。
疼爱弟弟的姐姐傻傻点头。
毕子灏微笑,宝宝却转向他:“你是我哥哥。”
“是。”
“当哥哥的要照顾弟弟,和弟媳。年年说你那个条例太严了,要改。”
毕子灏眉一挑:“哦?他是我弟媳?”
朱觉年非常想钻到桌子底下去,宝宝却大咧咧道:“算弟夫也可以,总之,要改。”
毕子灏还要说什麽,眼角余光看到皇帝方季北一脸好奇表情,生怕某人被他这弟弟污染,於是马上道:“好,回头我们商量著改先吃饭吧,如何?”
胜利的宝宝很高兴,他家年年已经窘得说不出话来,所幸听沐雨说了毕子灏和方季北的事情,还不至於尴尬得太厉害。
沐雨左看右看,在怀疑自家血统的同时,也进一步确定了宝宝和毕子灏的兄弟关系。
──都是胳膊肘朝外拐,为了情人敲诈姐姐的弟弟啊
不过算了,失而复得的弟弟,很珍贵。被敲诈就敲吧。
他们幸福就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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