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奴憨主》by:live
25/7/3 21:18
1

若问临安首富为何家,自是少不了听那些闲来无事在茶馆内嗑牙之辈口沫横飞的夸耀那天下闻名,连皇帝也要光顾的素绒坊之主――苏家。听闻那苏家在家道中落之际有福星相助,不仅把那破落的身价翻了数十个倍,甚至一夜之间跃升为主宰布匹市场的龙头老大。更听闻那令苏家起死回生的贵人还娶了苏家的大女儿。不过这些道听途说,还是听过了便作罢,切莫究,又或多嚼舌根,否则……就前几天戏笑苏家贵人娶了大美人的后街那个买猪肉缺斤少两的王大麻子可拉了不止一天的肚子。说好听的也无辜受难,这年头,还是莫谈……苏家。

首富不能嚼了,那二富呢?

这风调雨顺的年头,这二富的位子还真是让人抢破了头。谁不知道林家的棺材卖得风山水起,谁敢不讲欧阳家的珠宝晃得人眼缭乱,又有谁不提起白家的酒楼夜夜笙歌?

那几位,为了这二富的位子可真是尽了心思。

喏,前天白家的宴客楼摆了个什么“万叟宴”,把整个临安城的老人都请了去,好酒好肉,歌舞助兴不在话下。连那些流浪汉也假扮老头去凑了回热闹。

昨天,不甘落后的欧阳老板马上为那些老人弄了每人一个菩萨碧玉坠,昏的双双老眼马上瑞气千条……

然后临安城每个人都等待着看从不肯认输的林大富有什么新鲜招数,谁料林家却完全没有动静。费煞思量之际,忽见很多人往林家棺材铺涌去,原来有好几位平日因为贫困不沾油腥的老人因为前天那顿大吃大喝,突然寿枕正终。还有几位是因为被强盗半夜光临来偷那菩萨碧玉坠子,吓得暴毙。

瞧那林大富满脸红光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横额挂在铺子外:“老叟免费。”

……

茶余饭后的话题,就从来没缺过。

跟金碧辉煌的主宅完全格格不入的朴素院子里,穿着素绒纺织锦的欧阳老爷正努力的跟一个高大的男子商量着什么。那男子一身普蓝长衫,跟院子的色调十分相称,而那张普通的让人过目即忘的方脸,更是着了那句:“什么样的地方长什么样的草。”

“透!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真怀疑这个儿子是不是自己生的,若不是那代代相传在肚脐下的蝴蝶型胎痣,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个憋憨的性子是他的遗传。

“有。”大脑袋认真的点了点。细长的眼睛笑得眯起来的时候完全看不见黑砾石的眸子。

“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知子莫若父的理解他刚才完全没将话听进去,欧阳老爷只好又在重复一:“阿透,明天我跟阿亮要出远门,家里的一切事宜就得靠你把持了。你要小心一点,我已经知照了何掌柜,有什么不明白可以问他。你也老大不小了,要定下心来看着我的生意,以后藏宝楼就要靠你们两兄弟了。”

“我知道了。爹和亮弟请小心。”依旧从容不迫的神情,却因满脸柔笑而缺乏说服力。

“唉……我反而比较担心你啊……”也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叹气,欧阳老爷摇着脑袋离开了院子。

欧阳透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似乎会过意来般自语道:“那么说……明天晚上便只剩下我一人吃饭了。哦,得叫宝嫂不要做那么多菜才好。”

夕阳斜照的天空,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

故事,似乎才开始……

宽阔的红木大圆桌上,摆着几碟小菜跟一碗白饭。

桌子旁,坐着一个高壮的男子,正是被独自留在家中的孩子――欧阳透。

“宝嫂……”

刚放下饭食的妇人被欧阳透叫住,一脸不耐烦的应道:“大少爷有什么吩咐?”

没有在意宝嫂的黑脸,他习惯的问道:“蓉姨不吃饭吗?”

“夫人说在房间用饭。大少爷可以自便了。”说完也不待他吩咐,便径自下去了。

“哦……蓉姨大概是念着爹了。”

三扒两拨地把比平日少了许多的饭菜吃完,发现肚子还只是半成饱的样子。大概是昨天让宝嫂少做些菜,所以把饭也做少了吧?

欧阳透搔搔脑袋,“去王伯那买个大烧饼好了!”

对于下人的刻意忽视,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早死,继母何芙蓉是个坊女子,手段厉害,很快便接管了出生意外的一切事务。开始的时候还没什么,到后来继母为欧阳老爷添了个男丁之后,一切都变了。他的房间让给了初生的弟弟,下人开始阳奉阴违,在老爷面前做一套,在老爷背后又是另一套。他当然知道是继母的主意,仆人的见风转舵,对于这些不公他却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感觉。他反而觉得自己过的很好,世上还有很多穷困的人,他懂得满足。院子很清静,他喜欢没有人打扰所以一直没有贴身的下仆,也免得继母安插个什么人在身边。

抬头看看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他呼吸了一口气,微笑着对天空道:“真漂亮!”

“透少爷!您的大饼!”挑着扁担到叫卖著烧饼的老头子将一块油纸包好了的大烧饼递给欧阳透。他几乎每天都经过这里,买一到两块烧饼给这个富人家的少爷。贫民才会垂青的粗食,这位腰缠满贯大少爷却吃得津津有味,那满足的微笑足以让起早贪黑做烧饼的疲乏得以舒缓。当然,多收了这位不知价目的富家少爷两个铜板也是令人愉悦的原因。

“嗯!谢谢!”照旧给了十个铜板,欧阳透咬着大烧饼离开了。

近乎是游荡的走在大街上,他知道家里或者店铺里并没有什么需要他担心,或者说没有他担心的余地。啃着大烧饼,缓缓地走着,那身质朴的衣裳,那副闲散的模样,不认识他的人大概也只会当他是个普通的闲人,谁也料想不到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死小子!!你敢偷本少爷的钱?!”

尖利刺耳的声音从一团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传来。欧阳透并不打算多管闲事,但下一瞬一个瘦小人影从人群中像泥鳅般灵巧的溜了出来,正巧撞到了他的身上,把好吃的烧饼碰掉了。

“唉……”可惜地看着地上的烧饼,欧阳透蹲下高壮的身躯,很烦恼似的自语道:“应该还可以吃吧?”

“大哥!就是这个家伙欺负我!你要帮我教训他哦!”

一个清脆的声音吸引了他,把他的视线从烧饼上引了上去,对上了一双精灵的大眼睛。像能说话般的眼睛让欧阳透瞬间于呆滞状态。

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脸很好看,从小到大从没有一个人在看到之后不呆住的,不过眼前这个块头大得像熊一样的家伙,未免呆得太久了吧?不利用是傻瓜!

衣衫因为拉扯而显得更加褴褛的少年,一副找到救星的模样推了推依旧凝滞的欧阳透,指着那群凶神恶煞的随从夸张的大叫道:“大哥!那些家伙想找你打架呢!他们是不知道大哥您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王大虎,把他们揍个落流水!!”

听到那少年的煽动,向来欺善怕恶的家丁看到欧阳透撑起衣衫的强壮肌肉以及异常高大的身形开始有点退缩了。

但这个时候,欧阳透终于回过神来,扭头问躲到他身后的少年:“谁是王大虎?”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那些家丁听到,并且让他们了解到自己被耍了。

“上!!”凶神恶煞的冲过来将无辜的欧阳透围在中央,倒是将那个罪魁祸首给遗忘了。而被无辜牵涉的欧阳透,那张依旧微笑得眯眯眼的脸蒙上了一丝可怜的困惑。

“敢问兄台,我家小弟到底有何得罪之?”

“哼!!你还敢问?!”一个穿着素白袍子,挥着大扇子的书生缓缓地走了过来。这风调雨顺的年头,只要有钱家的人点小钱就能娶个美人,生产下来的孩子自是个个俊得亮眼,但个性却不敢恭维。那书生俊朗不凡的脸容让不少围观的女子都窃窃私语起来,手上的绘画着什么名山大川的大折扇自是扇得更来劲了。“那小子趁我不在意之时偷去我的钱袋!!”

“真的吗?”欧阳透低下头问身下的小人儿。

“没有!才没有呢!”小脑袋用力的左右摇晃,那双大眼睛无辜的闪烁着类似泪光的东西。

“哦。”欧阳透了解之后转过头去,对那白衣书生一揖道:“兄台,此事恐怕是误会吧?”

“哼!你说误会就是误会吗?!我那钱袋里可装了一百两的银票!今天这小子若是不赔还给我就别想竖着走!”

“喂!!你吃人还吐骨头吗?谁知道你那个没人见过的钱袋里面有多少钱啊?你说多少就多少?!我还说里面只有一个铜板呢!!”藏在欧阳透身后的少年终于忍不住了,把脑袋摊出来毫不留情地数落那白衣公子,“瞧你那一身白的,人家不知道的还当你家死了人在办丧事哩!幸好你在白天出来晃,要是在晚上出来溜达不以为你是鬼才有鬼!那把画得乱七八糟的大折扇还当宝,只不过是膺品罢了!”

“你!!”白衣书生那张本来缺乏阳光照射而显得苍白的脸马上充血,细眼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但却又无法回敬那缺口德的少年,只得气急败坏地吼道:“给我上!!”

那群家伙立即挥舞着拳头冲向那两个人。

“各位兄台请冷静……”欧阳透企图解释误会。

“笨蛋!快逃啊!”那个少年拉着他,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撒腿就跑。

两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窜来窜去,少年似乎很熟悉这里的道路,带着欧阳透往小巷子里面钻,七转八扭的,不肖一会就将那些追得气喘吁吁的傻家伙甩掉了。

确定了没有人追来,少年才停下来。

“为什么要逃?”欧阳透有点困惑地问。

少年没有回答,那双漂亮的眸子盯视着他,仿佛在说“你是笨蛋吗?”

“你偷了他的钱袋,对吧?”

“……”第一有人在看了他的眼睛后质疑他的诚信,那双笑眯眯的弯月儿眼瞧得他心慌,似乎一切都无法隐瞒。

然后这个看上去只有个头的家伙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的笑道:“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好吗?”

那种温柔的抚摸,融化一切的微笑,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温暖的童年,让他心底的苦涩瞬间溢满胸口,鼻子酸得难受……

“你以为我很喜欢当小偷的吗?!爹跟娘都烧死了!!房子烧掉了!田地都给财主抢去了!我只是一个小孩……那时我只有……五岁……”清脆的声音因为嘶吼而沙哑,渐渐咽哽,但却没有流下一滴清泪。

欧阳透心疼着那强忍痛楚的脸,伸出大掌将少年纤细的身躯搂入怀中,轻轻地用只有两人才听的声音喃道:“哭出来吧,会舒服的……”

“才不要……我才不要哭……”小脸埋藏在普蓝的粗衣上,濡湿渐渐扩散开来。“我只是……肚子饿了……”

“哦,那要吃烧饼吗?”欧阳透递上那块没有被遗忘的烧饼。

“嗯……”少年接过来,也不顾那沾在烧饼上的泥尘,两三口就咽下了烧饼。然后这才想到什么的问道:“那你呢?”

欧阳透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张手巾,小心地为他擦去手上的油腻,这才回道:“我肚子不饿。”但下一刻,肚子就很不够义气地发出吵死人的声音。

“嘻嘻……”那张被泪模糊了的脸露出了一种天真得近乎透明的笑容。

再被惊呆,最后被一只小手挥来挥去召回魂,欧阳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又想了一下,道:“你到我家来好吗?我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下一刻,那漂亮的脸蛋阴沉了下来。每个人都是这样,开始的时候很和善,其实都怀着鬼胎,到最后仅是为了龌耻的目的……如果那个部位跟身材成比例的话,肯定会死人的……还是不要了。

正要开口,却对上那无法让人拒绝的笑容,然后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自己已经成为了临安富豪欧阳家的一个小仆。

他也不是看不过眼啦!他当然知道这位一脸憋憨的大少爷是个典型的烂好人,烂得可以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拉回家,烂得可以每天将身上的钱分给每一个他看到的穷人,烂得可以明明被人骗了还为对方找借口。但是,而今这位烂好人已经成为自己的主子的话,他绝对不可以让他继续受欺,否则实在是种侮辱。

“小管,好吃吗?”掌管厨房的宝嫂看着狠狠将桂糕像仇人一般啃掉的少年,有点担心的问道。毕竟这些糕点可是要送去给夫人的,难道是味道不好么?

少年那张臭脸马上在阳光下晃动了一下,瞬间变成一张人见人爱的可爱小脸。

“好好吃哦!宝嫂您的手艺可真实没夸的,我看哪连宴客楼那边的点心师傅也比不上宝嫂呢!”

宝嫂那张阔脸笑得快挤出油了,一双粗手不好意思的搓着灰布围裙道:“瞧这孩子,嘴巴刚喝过蜜不是?”

“我说的可是真话耶!以前我在宴客楼后面待过几天,客人还是吃我的口水呢!”少年说着,顺手做了个妙手空空的姿势。

“可怜的孩子,受苦了吧?以后宝嫂一定偷偷给你留点好吃的!”

看着那胖乎乎的身影缓缓离去,少年那张笑脸终于沉淀了下来。来欧阳府的这些天,他可没少看见自己的主子受白眼,要是不靠点儿本事想来这儿也是待不长的。若是往日,他不会勉强着自己去讨好那些人,只是这回却似乎丢不下那个傻乎乎的大个子。所以,只用祭出自己的看见本领,把那些仅懂看表面,只会听好话的粗俗之人哄得心怒放,仅这几天的功夫就成了宠儿。

“那个傻主子大概还没吃早餐吧?”少年把剩下好多的桂糕小心翼翼的包好,往那个僻静得仅听见鸟叫的院子走去。

“小司?我不是说不用把早点拿到屋里了吗?”沾染着迷懵的睡眼让欧阳透看上去更加傻气。

到饭厅吃的话恐怕只有青菜白粥。

在心里呢喃着,但脸上却仍是满脸的笑意,这可是他管小司混江湖的一点得意技巧。

“一块吃吧!”看见管小司熟练的布好桌上的清茶糕便要转身离开,欧阳透连忙叫住他。

“透少爷,小的不敢逾规。”

欧阳透看着他一脸认真,无奈的搔了搔脑袋,道:“没关系的。我本来也不是为了要你当仆人才带你来,所以只要没有其他人在场便无需如此拘谨。”

“可是,主子……”

“坐下来了啦!”看见那瘦的跟柴枝一样的手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让欧阳透莫名的生气。他从来都以为自己的耐性很好,甚至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会为他的温吞感到生气,但今儿却莫名其妙的暴躁了。奇怪,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起床气的啊?

一抹得逞的微笑在粉唇边稍显即逝,仍在烦恼中的大少爷当然没有发现。

2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坐在宴客楼雅座的落雁堂少主方晓天瞪着眼前这位高大的好友,仿佛要将他身上那身华贵的衣裳瞅出一个洞来。

身为临安城第一的珠宝楼少爷,这位可从来都只能用不修边幅来形容的。但今儿却怪了,一看就知道是素绒坊首席师傅功力的青蓝锦袍在这位身上可谓是相得益彰,而那腰间别着的蝴蝶形状的翡翠玉玲珑,精巧不显浮夸,映射着阳光在青蓝中有点睛之功。雍容大方的装扮让欧阳透更沉稳,更有贵气。

“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啊!”感叹的摇了摇头,方晓天为欧阳透斟了杯酒,道,“我说欧阳兄,今天是开窍了啊?”

被看得不好意思的欧阳透习惯性的搔了搔脑袋,脸上的微笑更浓了:“还不是我家的小仆,非要我换过衣服才让我出来。”

“哦?”让这块顽石点头的人可真是太令人感兴趣了。

“方晓天,你对别家的小仆很感兴趣吗?”坐在一旁一直不吭声的美公子笑眯眯得看着他,但眼睛里却一点都不柔和。

落雁堂少主那张帅气的脸马上扭曲了起来,若让那些倾倒在他袍下的少妇闺女看到,芳心恐怕马上要动摇别依。

“若风,我只是说说而已嘛!你想想看,我们认识欧阳那么多年,可从没见过他穿过一件昂贵的衣服啊!藏宝阁的当家大公子,身上居然连小玉佩都没有,还真可怜了打劫他的那些强盗了。想那年白家大公子的婚宴上,欧阳可只是穿了见没有破的衣服而已……”方晓天为了搏取心上人的欢心,毫不留情的揭欧阳透的短。连苏若风也快听不下去,倒是那个呆呆的当事人只懂坐在一旁,傻笑听着人家的揭短,好像在听路边说书那般。

“这位大叔未免太损了吧?”清脆的如同山泉音,让人不禁好奇到底是如何的人才能发出如此清音。

下一刻,雅座的门帘被掀起来,一个素衣打扮的少年捧着一件小东西走了进来。

“小司?”欧阳透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不是拒绝了自己的力邀吗?

“透少爷,您换衣服的时候把钱袋忘带了。”管小司无视其他人的注视,径直走到欧阳透面前,恭敬的递上一个装得满满的浅蓝色钱袋。

“哦,谢谢你。麻烦你跑一趟……”欧阳透有点过意不去的接过,放入口袋中。

那边不甘寂寞的方晓天忍不住道:“欧阳,这位小弟是?”

“哦,我为你们介绍一下。小司,这位是落雁堂的少主方晓天,而这位是素绒坊的小公子苏若风。各位,他是我的……”第一在人前介绍管小司,欧阳透一时间想不到如何称呼他的身份,虽说他在众人的眼中是自己新收的小仆,但他却不想这么说,总觉得,若是这么一说的话,他们之间就会产生一条好好宽的壕沟。

看着他口拙的样子,管小司忍不住接道:“我叫管小司,是透少爷好心收留我在府上当个贴身小仆的!”然后,祭出一个必杀无敌的笑容。

方晓天在心中暗自赞叹,这少年虽比不过若雪的柔美,也略逊于若风的清丽,但却有一种超于两人的灵秀。那双闪砾着不同光彩的眼睛让他像一只脱世而存的精怪。

“我说这位管小弟,你刚才说谁是大叔啊?”

管小司看了一眼,然后道:“我说的是那位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咯!”

“呃――”这下到方晓天被塞住了,若是继续追究下去的话便就是承认自己是吐不出象牙的狗了。

“哧……”一旁的苏若风难得看见平日老欺负自己的方晓天吃鳖的样子,也顾不得仪态笑了出声,想不到这浪荡游子今儿遇到混世魔王了。

虽丢了面子却能看到平常只一副严谨表情的心上人难得露出爽朗笑容,方晓天竟觉心甘情愿,只是嘴巴饶不得这两主仆。瞧他眯起凤眼扫了管小司一眼,煞有介事地对欧阳透道:“我说欧阳啊,你可真是要好好管教一下你家的小仆哦!我们如此熟捻自会当是说笑,但别人可会当你欧阳兄治家不严哦!”

欧阳透眯着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变过的弯月儿笑眼,拱手道:“不打紧,我本也没当他是仆役。”他伸手拉了拉管小司明显营养不足而枯瘦的手指,带着一丝极易察觉的心疼,道:“我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弟弟。”

“弟弟?”管小司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眯了起来,里面闪过无法让人看到的危险。听说断袖之辟的人都喜欢唤身下的那人作“弟弟”的。原也以为这个一脸温和的家伙兴许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好人,但看来还是绣枕头禾杆儿心,把自己带回去的目的到最后还那个。

最后一个眯起眼睛的旁观者清的苏若风,他可没有那么笨来趟着混水。不过嘛,他到乐意看台自己朋友唱的戏咯!

然后到了下午,宴客楼休业半日擦灰尘。据专门负责伺候雅座的小二哥说,这灰尘大得让雅座的四位客人眯了一上午的眼哩!可真邪乎……

“小司,今儿难得出来,不若我们去逛一逛,可好?”迟钝的没有注意到牵着的小人儿那张臭臭的脸,他倒是似个出城的乡巴佬般兴奋。

“随便。”任由欧阳透拉着自己的手,好似自己一生都因为这张脸的关系让每一个接近自己的男人唾蜒,好羡慕那些相貌平平的孩子,可以在爹娘的怀里享受温暖,对他来说,这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东西了。

忽然,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伸到他面前,让他着实吓了一跳,直接从往事感伤中抽身。欧阳透将冰糖葫芦塞到管小司手中,微笑道:“这个好好吃的哦!”

“才不好吃。酸死了。”言不由衷地说着贬低的话语,也不管对方是否会因为好意被践踏而生气,管小司边损人边把冰糖葫芦含入口中。

“会酸吗?”欧阳透大大的啃了一颗红红的糖葫芦,那双本来就细细的眼睛被山楂的酸涩弄得更看不见了。他滑稽的脸,可让管小司笑疼了肚子。真是个……呆子!

两人就是这样毫无目的的逛了一个下午。

也不知道是不是成心想作弄欧阳透,管小司每每看到有趣的东西,虽然嘴巴不说想要,但眼睛却巴巴地盯着,还有那踌躇不去的脚步,成功的在日落前让欧阳透的本来就不太鼓涨的钱袋更加干扁。

“透少爷,我帮你拿吧!这该是我做的事啊!”

欧阳透抱着一大堆战利品,难得固执的摇了摇头,眼睛都没离开过那瘦弱得恐怕风大一丁点都恐怕会被吹泡的身体,不肯让他负担一点重量。

管小司过意不去地伸手用衣袖为他擦拭汗水。天底下恐怕真的找不到这样憋憨的主子了,哪有主子会毫不犹豫地为仆人买东西,还要自己抱回去的啊?!都快搞不清谁才是主子了。

衣袖摩擦过欧阳透的脸,这时他才注意到这个只会笑的男人竟然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算不上英俊潇洒,却有着属于阳性的刚毅。一颗小小的汗滴顽皮地从额际顺着起伏的面型缓缓滑落,放肆的溜过欧阳透饱满的唇,然后任性地挂在下巴不肯离开。

管小司有点发愣地看着这一副普通的画面,喉咙异常干燥,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开什么玩笑啊?他竟然,觉得这个呆子会如此……性感!?

“小司,小司?”

声音有点沉,若是低吟起来的话恐怕更加诱人吧?

“小司!”

被欧阳透的大吼吓回魂的管小司开始懊恼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想入非非,更何况对象不是可爱的女子而是眼前这个壮得跟熊一样的家伙。虽然他经常被人纠缠,可对分桃断袖可以丁点兴趣都没有耶!

“干吗啊……”心情不好语气更差了。

但欧阳透似乎习惯了他阴晴易变的性子,也不在意:“麻烦你帮我从钱袋里面拿五两银子吗?”

“嗯。”虽然心中不快,但毕竟欧阳透还是他的主子,管小司从钱袋里面拿出五两银子,奇怪的问道:“你要买什么东西?”

“不是买东西啦!麻烦你帮我把这银子给那位老爷爷好吗?”

管小司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一个趴在地上肮脏不堪的老人。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回头确定,却见那弯弯的眼睛不再微笑,仿佛趴在地上的人是他那般充满了悲哀。并不是假惺惺的同情,也不是虚伪的慈悲,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感。

没有再问他任何问题,管小司将五两纹银悄悄地用粗布包好,然后放到那老人怀里,在他耳边耳语数句,然后老人千恩万谢的蹒跚离去。

他懂他的细心,若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将银两交到老人手中,不肖片刻便会被抢夺一空,甚至有性命之危。

他懂他的称赞,虽然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实质的动作表示,但他从那双在此显出温和微笑的眼睛中看出了。

两人的视线在黄昏中纠缠,似乎忘记了身为何。

“小司。”

“嗯?”

“麻烦你再拿五两出来。那边还有位婆婆。”

“……”

“小司,你在生气吗?”

看着饭桌上的小米粥加萝卜丝,欧阳透少有的感觉到身边弥漫的怒气。

“没有。我怎么会生气呢?”管小司的笑容灿烂的晃眼。

不生气,才怪!!真不知道这个家伙怎么存活下来的。才不到半个时辰,他竟然可以将身上早已经所剩无几的银两全部给送出去了。他知道欧阳透在家中并不得宠,能到他手上的银两少得可怜,恐怕连藏宝阁的一个下人的工钱也比他多。那也罢了,银子是他的,怎么他管不着,不过逛了一个下午的战利品也都全送人了……如果不是他硬拉着说肚子饿要回家的话,说不定这位欧阳大少爷还可能把身上的衣服也脱给人家。

若是确实贫困可怜人也就算了,连那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招摇撞骗的家伙他也给。受不了这种人,都告诉他那些人是骗子,他居然还笑眯眯的为他们解释说什么若不是家贫谁会去当骗子。管小司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差,竟然跟了这么个主子,恐怕一世精明就要毁于一旦了。

不行!若我不帮忙盯紧点,说不定这家伙哪天被人骗去身家性命还会跟贼人道谢。这样的话就直接影响到我这个贴身小仆的形象!

好,决定了!!

在一旁看着管小司变来变去的面孔,欧阳透趁着他神游之际拉他做到自己身边,把绵绵的小米粥舀了一碗放到他面前。看着他下意识的拿起碗吃完,然后又帮他舀了一晚。就是这样一碗接一碗的,直到管小司感觉到肚子快要被撑破而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一大盘小米粥都到自己肚子里去了。而欧阳透却完全没有动过筷子。

“抱歉,我把你的粥吃光了……”些许的愧疚让管小司垂下了头。

欧阳透微笑着摇摇头:“你才是该多吃一点的人,瞧你瘦的……”

那语气中的痛惜,他怎会听不出来?鼻子又酸了。这个呆子,为何如此简单便能挑动我的情绪啊?

“我帮你重新张罗!”为了遮掩难堪,管小司慌忙站起身来往厨房方向奔去。

而烛光掩映的房间里,那张暖暖的脸笑得更加令人心醉了。

“真悠闲……”管小司拿着扫帚立在小院子内。

院子栽种着的草并非名贵的品种,甚至连野边随意可见的稚菊也被院子的主人小心翼翼地种植在向阳的地方。管小司近日来的工作,除了替欧阳透张罗餐点,剩下的工作就是摆弄一下这些小小草了。

他也不是没到大户人家做过工,那些外表看上去阔绰的富人把人支使得像狗一样,根本就是企图榨回那么一丁点的工钱。但这几天当欧阳透的小仆,真是悠闲的让人发呆。身为少爷的欧阳透起床不用人唤,衣服不用伺候……所有富人家应该有的陋习他丝毫不沾染。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贴身小仆嘛!

那么说,他的目的果然是……

想到这里,管小司打了个大大的冷战。那天拿衣服给欧阳透,不小心看到刚出浴的身体,那个东西也真是……太大了吧?

还有厚实的胸脯,肌肉纠结成文理分明的七块腹部,粗壮有力的四肢……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都是均匀的古铜色!!连那里……

在小腹的小肚脐下那个暧昧的地方居然还有一个蝴蝶形状的浅红色胎记……

而他竟然会为了这些留鼻血!实在太丢脸了。

可是,好想再看一……

“管小司,你再发什么呆啊?”

院门外站着一个漂亮的中年妇女,衣锦绣好不风光,但艳丽的眉宇间却不带丝毫温柔。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丫鬟亦非善类,几双眼睛上下打量着管小司。

“向夫人请安!”管小司向着这位现任当家夫人何芙蓉行了个大礼,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虽然自己是欧阳透的小仆但工钱还是这女人给的。

碍于欧阳透是长子,何芙蓉并不敢对他做什么,但对他的小仆可就不客气了。

“阿透是怎么教下人的啊,怎么都只会偷懒啊?”

管小司早就习惯了被人喝骂的生活,但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女人在指桑骂槐就觉得火大。他一边微笑一边说道:“夫人莫要见怪,透少爷连日来都忙着替出远门的老爷理帐务,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对小人训话。”

“哦?”何芙蓉的脸色霎时青了一下。

“蓉姨,好久不见!”从书房推门而出的欧阳透正巧看到大眼瞪小眼的一幕。

“呵呵……”欧阳透的无心而道出她故意疏远的事实,何芙蓉只得尴尬的笑了笑不好在追究管小司的无状。她身边的那群丫鬟一见欧阳透,几双涂满眼彩而显得异常巨大的眼睛像抽筋一样拼命地往这边眨动,胖墩墩的身材不住的搔首弄姿。

好像一群肥鹅……

管小司首觉得忍笑是如此的辛苦。

“阿透,听说你最近接手理藏宝阁的事务是么?”

“是的。”

何芙蓉笑容有些僵硬:“也对,往后老爷的生意也是要靠你们两兄弟把持的。阿透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要累坏了哦!等阿亮回来你便不会那么辛苦了。”

说完那些言不由衷外加笑里藏刀的话,何芙蓉带着那群扭腰摆臀的丫鬟大摇大摆的离开。

“嘻嘻……呵呵……哈哈…………”待那群鸭子走远了,管小司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怎么了,小司?”

“哈哈……哈……呃……肚子好痛哦……哈哈……”管小司都笑得无力地蹲到地上了。“哈哈……没事没事……只是刚刚想到好笑的东西而已。”

“容姨好像有点怪怪的。”欧阳透有点困惑地说。

“会吗?”不奇怪才怪呢!若是你接管了藏宝阁,那二少爷,她的亲儿子的地位可就难保了。怎么说,二少爷只是庶出,若是哪天老爷仙游了那些财产还不是归大少爷你的。

“嗯……”

管小司注意到欧阳透眉宇间有着一丝困惑,更看到他彻夜未眠而稍微黑晕的眼圈,便问道:“是账目有问题么?”

“咦?你怎么知道的?”欧阳透搔搔脑袋,无奈地道,“有好几笔大买卖看上去似乎没么问题,但总觉得那些银两进进出出到最后不知去向……真奇怪。不过我想何掌柜是蓉姨的弟弟,应该没有问题吧?”

才不会没问题!看来那个女人手段还满厉害的。不但将整个家都操纵在手中,更安插亲信到店内,这根基非短期可能建立的。恐怕这个呆子是无法对付她的。

欧阳透见管小司满脸烦恼的样子,后悔告诉他这些不该让他来烦恼的东西。这个可爱的少年,只需要笑着继续悠闲下去就好。也许是因为之前流浪的生活,这几日无事可做的管小司一副无聊的表情他是看在眼里。过早成熟的眼神让他好心疼,这个年龄的孩子本该在爹娘的爱护下快乐的生活着。

“小司,肚子饿了吗?”曾经答应过他不让他饿肚子,所以希望能尽他所能。可是因为底子差的关系,不论如何让管小司吃饱喝足,那纤细的身子还是胖不起来,依旧是风吹就跑的架势。

“有一点。”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肚子很容易就饿了。要是以前的话,没东西吃饿两三天是闲事。大概是自己的胃口已经被惯坏了吧?谁叫每吃饭的时候都被欧阳透强迫着吃下比往常多一倍的食物啊……虽然很好吃是没错啦,但也用不着每顿都鸡鸭鱼肉的吧?……

“那吃饭吧!今天宝嫂做了饭焦酥。”

“嗯!”管小司笑得好欢。

并非因为可以吃到最喜欢的菜色,而是早就听宝嫂说了,这种完全上不了台面的食物可是欧阳透特意吩咐做的呢!

3

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了,月亮也升起来了。但从早上就到藏宝阁学习业务的欧阳透还没有回来。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饭菜,管小司都快进入冬眠的状态了。

“小司!小司!快来帮忙啊!”

院子外传来欧阳透的声音,下一刻便见他抱着一样沾染了血的白色小东西神色慌张地跑进来。

“怎么了?”他跟着进了房间,见欧阳透轻柔地将那东西放到床铺上。藉着烛光,他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白狐狸,大概是因为不小心中了猎人的陷阱,漂亮的尾巴被残忍的割伤了,染上了大量的血,几乎把那一层漂亮的雪毛全都染成了红色。

也不用他吩咐,管小司已经将疗伤的药物和止血的白布条、还有一盆清水捧到床边。

欧阳透小心地用白布沾了水,温柔的拭去一块块凝固了的血液。但即便他是如此的小心,小狐狸还是疼得发起抖来。

“小狐狸,忍着点,这些药倒上去会很疼的……”明知道小狐狸听不懂他的话,但欧阳透还是温柔告诉它即将要忍受的疼痛。然后,他将瓶子里的药粉小心翼翼倒在受伤的尾部,边说着边小心地为小狐狸止血,谁料拿小狐狸一受痛便发起野来,猛地张开利牙狠狠地咬住他的手。

“疼。”但欧阳透没有一手甩开它,甚至任由利牙的陷入肉内,还温柔的对那只受惊的小动物喃喃低语。管小司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但语气中的令人心安的温度是他熟悉的,他当然懂得,因为也曾经被这温度所感动。

而那小狐狸,大概也是感觉到对方并无敌意,渐渐松开了嘴巴。在欧阳透为它抱扎伤口的时候也乖乖地没有再反抗。

最后,小狐狸在他的轻抚下沉沉睡去。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悄悄的走出房间回到厅房。

“呼……还好没事了,流了那么多血,我还怕它撑不过了……”

“笨人!你的手再不包扎就真的撑不过了!”管小司抓起欧阳透那只受伤的手,那小狐狸虽然小但个性倒是狠,把那只粗大的手都咬的血肉模糊。“很疼吧?”他担心的问,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一双带着感动的黑砾眸子,令他不好意思起来。

“不……”遭受到狠狠的一瞪,欧阳透才不敢说谎,“有一点疼……”

“臭狐狸,懂不懂什么叫知恩图报啊?”边嘟喃着咒骂那只小狐狸,管小司用清水小心的替他清洗了受伤的伤口然后再细心的包扎。

欧阳透睹见桌上丝毫没有动过的饭菜,眉毛不禁皱了起来:“小司,我不是说不要等我吃饭吗?”

“哪有……我已经吃过了!”

即使知道他说谎,欧阳透只是笑着陪笑道:“那你陪我一块吃好吗?”

“这可是你求我吃的哦!”嘴上一点都不肯吃亏,管小司将饭菜收拾了一下,道:“我去把饭菜热一下再吃,你就去换一下衣服……咦?那块蝴蝶玉佩呢?!”

“哦……那个啊……”欧阳透习惯性的搔了搔脑袋,呈现笑容的嘴角不觉抽动了一下,额头似乎很配合的流了一滴冷汗。

“我来猜猜好了!”管小司这回笑得比他还灿烂,“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卖狐狸的贩子,然后可怜这只狐狸所以决定救它?”

欧阳透很乖顺的点了点头。

“但是根本不够银两,只好把那块价值连城的宝贝拿来换?”管小司的太阳穴上冒出条青筋。

欧阳透又点了点头。

“啊呀,大少爷真是好兴致啊!还是该说大少爷您视钱财如粪土呢?”

他还没愚笨到感觉不到都快燎着衣服的怒气。

欧阳透连忙赔笑道:“小司,别生气好吗?那只小狐狸真的很可怜……”

“小的怎么敢生气啊?这块玉佩听说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吧?大少爷都舍得,小的还能说些什么呢?”

气氛一下僵住了。流荡在两人间的沉默让管小司心里有股沉淀的感觉。他知道他很想念早逝的娘,每到夜里当他起身解手,便看见那个男人坐在一棵矮矮的月桂树下,轻轻的抚摸那块晶莹的蝴蝶玉佩,有的时候会拿到嘴角边亲吻,然后用根本听不到的声音呢喃着,仿佛在跟谁在交谈……后来才听宝嫂说,这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一样东西。

“小司,你觉得遗物比生命更重要吗?”淡淡的哀愁让他的笑容那样的苦涩。

看到那抹掺杂着思念跟勉强的笑脸,管小司开始后悔自己的口抹遮拦,竟然把这个从来都不懂得伤害别人的男人刺伤了。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想伸手抹平那抹在粗眉之间的忧伤。

但更快的,笑容取替了一闪即逝的哀伤情感:“我肚子饿了哦!小司快点去把饭菜热一下好吗?”

“嗯。”再度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确定没有看见任何负面的情感沾染在他的脸上,管小司答应了一声便捧了饭菜离去。

欧阳透看着那莫轻盈的身影,情不自禁的自语道:“可是你的样子好寂寞,有小狐狸陪你不好吗?”

可爱的小白狐狸醒来之后虽然很衰弱,但总算是保住了性命,而这是极有灵性的小动物懂得自己的救命恩人是欧阳透,竟然从早到晚都缠着他,连晚上睡觉也要挤在他的身跟,瞧它现在舒舒服服地蜷缩在欧阳透的怀里,看得管小司十分牙痒。末了还要得意洋洋地抬起奸猾的嘴脸,一副“羡慕吧?”的嚣张模样。

“还在生气么?”

看着死盯着怀中的狐儿的管小司,欧阳透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他的口风。

“我才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呢!”

气不是没有,可不是气眼前这个家伙,而是气他自己。

虽然欧阳透努力地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神伤,但那淡淡的包裹着整个人的哀伤却无法让人忽视。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欧阳透快乐起来,他长这么大,却从来未为爹娘以外的任何人付出过一点一滴的心思,而现在想为他做一点事的心意让管小司这个小灵精抓破了脑袋。

“你想抱抱小狐狸吗?”

“谁要抱啊?骚死了!”

无法发泄的怒气一古脑的倒在小狐狸身上。

小狐狸似乎听懂了人话,从欧阳透怀中探出脑袋向管小司示威的龇牙咧嘴起来。管小司也不甘示弱地向小狐狸大吐舌头。一人一兽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互瞪对方。而被撂在一边的欧阳透微笑着说道:“你们感情可真好。”

“谁跟这只骚狐狸感情好啊?!”

“唧唧!!”

人跟狐很有默契的抬起头来抗议。

“呵呵……小司,你替它取个名字可好?”

“我才……”管小司正要拒绝,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眉目不善的瞪了小狐狸一眼,狡猾地道:“真的要我改吗?”

没有在意管小司比狐狸还要狡猾的眼神,欧阳透点了点头。

“那么叫小骚吧!”

“唧唧唧唧!!!”马上抗议的小狐狸拒绝自己被改如此恶名发出刺耳的叫声。

“嗯,这个名字也好可爱哦!对吧,小骚?”欧阳透低下头询问小狐狸。

被命名为小骚的狐狸摆动着那个尖尖的小脑袋磨蹭着欧阳透的胸膛,表示同意。

哼,见风转舵的墙头草!

管小司懒得理他们,转过头去看街上的摊贩子,突然,一件晃眼的东西让他眼睛为之一亮。“你们等我一下!”

欧阳透真的很乖地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管小司冲到一个卖古玩的摊子前跟那个老板讨价还价一番。老板开始的时候还能跟他拼上几句,到后来已经被说的浑身冷汗,好像遇到阎王鬼差那般畏缩起来,最后那个可怜的老板脸色青白地收下一点的银两,然后送瘟神般将一件小小的货物交给了他。

之后,管小司就像个打胜仗的将军般得意洋洋地走了回来。

“怎么了,小司?”欧阳透好奇的问道。

“把手伸出来!”

待欧阳透将手伸出后,一个冰凉透心的东西搁到了他的手心,仔细一看,居然是昨日他用以交换小狐狸的蝴蝶玉佩。

“小司……”

故意错开他的感激眼神,管小司不好意思的搓了搓鼻子,道:“这可是你娘亲留给你的东西,还是不要再丢掉的好……”

“谢谢你……”温柔的怀抱将管小司整个人包裹起来,让时间就这样停住了。

“你了多少银两?”

“嗯……一两五钱……”

“……”

“唉……”管小司看着那一片片天空中的夕云,发觉自己又拿着扫帚呆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都在这个地方待了半个月了,从来没有一个有企图的人面对自己而忍耐如此之久。曾经有个胖老头只让他在家里住了半夜就爬到他床上去了。欧阳透这个男人,虽然曾经对自己搂过抱过,但却从来没有逾规的动作,总是笑眯眯的弯弯月儿眼却让人无法看轻真正的心意。

忽然,他觉得脚边湿了一片,垂下头一看竟然是那只小狐狸在他脚边撒尿。

“你这狐狸崽子!!竟敢在小爷脚下撒尿?!”管小司一副穷凶极恶的挥舞着扫帚满院子追打小骚。拜这只捣蛋的小家伙所赐,半个月来他没有感觉到无聊。

就是这样,一人一狐上窜下跳的在院子里追逐玩闹。

“看扫帚!!”管小司狠狠的举起扫帚往无可躲的小骚身上砸去。“啪!”的一声好响,不过没有命中小狐狸,反倒是砸在刚刚走进来的欧阳透身上了,弄得他一身灰头土脸。

“呃……对不起,都是因为小骚啦!”

“唧唧!!”

始作俑者互相推卸着责任。

被殃及的池鱼,欧阳透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习以为常地笑道:“不要紧。”

管小司狠狠的瞪了小骚一眼,而小骚一下子就窜上了欧阳透宽阔的肩膀,找了个舒服的位子,理也不理他。

欧阳透摸了摸它滑顺的皮毛,对管小司举了举手中一个精巧的小瓶子,道:“上见面的那位苏家公子送我一瓶好酒,你要喝吗?”

“酒?好啊!”他可不是贪杯,但趁着机会试探一下这个男人也好。天底下没有一个色鬼对喝醉酒的他是不动心。

不一会,管小司便摆了桌很适宜伴酒的饭菜,这当然是从厨房搔刮来的美食,看来今晚何夫人那边就要吃下脚菜了。

他可是了半个月的时间,在宝嫂那些下仆面前作功夫,将何夫人刻薄的嘴脸数十倍的放大,然后又将欧阳透被排挤的可怜歌颂得如同国仇家恨,忍辱负重般,博取了那一票人的同情。加上那个何夫人平日对下人呼呼喝喝,根本不把人当人看。管小司边煽动他们的不满情绪,边晓以大义地说明以后当家的会是身为大少爷的欧阳透。于是乎,那些下仆渐渐的都站到欧阳透那边,虽然明着不敢跟何夫人对着干,但暗地里已经对欧阳透殷勤了。

这些小动作迟钝的欧阳透当然是不会知道,他还常常奇怪这下人们的态度怎么突然好了。

掀开精巧的瓶塞,醉人的醇香急不可耐地溢出酒瓶。

“好酒!”管小司为欧阳透斟了一杯,然后为自己斟了一杯。

“干杯!”

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管小司发出惊讶的叹息:“好香淳的酒!甘而不烈,香而不浓……好东西哦!”

“你喜欢就好!”欧阳透拿着又被斟满的杯子,并不急着要喝,只看着坐在对面的人而满心欢欣的自斟自饮着,微醺的弯弯月儿眼此刻看上去更加温和,更带上了朦胧感。

空气中弥漫着酒的芳香,似乎将所有的一切都要醉倒了。

酒瓶并不大,很快就让管小司喝光了,那张白皙的脸颊染上了娇艳的绯红色。

而欧阳透只是喝了两杯,第三杯依旧揣在手中没有动过。

“咦?酒都没了……”埋怨着四搜寻的管小司,看见欧阳透手中的酒杯,便凑过去硬是要喝他手中最后的一杯。“你还有一杯耶!……我要喝啦……”抱着他的手,就着喝掉杯中酒,管小司像只被喂饱了的小猫般蜷到欧阳透的怀中。

“透少爷……透……少爷……你听我说……”籍着半真半假的醉意,他整个人都挂到欧阳透的身上,小巧的嘴巴不住的凑近他的耳朵边轻喃,炽热的气息熏着欧阳透的颈脖,引来那伟岸的身躯一阵的颤抖。

“小司,你喝醉了……”感觉到被管小司虐待的肌肤快要被燎着般炽热难耐,欧阳透努力的企图把他双手的桎梏从脖子上解脱下来。

可天不从人愿,那双手臂反而箍得更紧了。吐着热气的嘴唇还靠到他的喉结上,呢喃着:“我才没有醉……我还要喝啦……”

“嗯……”忍耐的颤音从喉头溢出,让昏暗的厅房更加暧昧。

坐在欧阳透大腿上的管小司,开始感觉到一个坚硬的东西缓缓地顶了上来。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东西,却故作无知的扭动了一下臀部,果然觉得那东西又硬了许多,那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烧炽着他。

虽然到着这种时候本该是撤退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的,玩心大起的他突然的扯开欧阳透的衣衫,一脸的羡慕道:“透少爷……我好羡慕你哦……瞧你的胸脯多结识……”然后又用力的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干瘦的胸膛,一副哀怨状的道:“你瞧……我瘦得像鬼一样……几时才能像你这样强壮啊?……”

自己跟管小司几乎裸呈相对地拥抱在一起,欧阳透只感觉到一种奇妙的热力在小腹凝聚不去,这种初遇到的感觉虽让他慌张不已,但却又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他只想摆脱这种不受控制的欲望。

“小司……你放手好不好……”

“才不要……我要摸摸看……”管小司这么说着,就将手探入欧阳透的衣衫内,放肆地大肆侵犯那片他人领土,“好结实哦……好好哦……”

“嗯……小司,不要……这样……啊!嗯……”

感觉到臀下那块坚硬得都能感觉出那巨大的形状的热块,管小司却完全没有停手的企图,反而变本加厉的搓揉那代表着力量,强壮结实的胸脯。跟他原来的计划背道而驰,只是他却很想继续听到那低沉的嗓音如此性感的呻吟。

“不要……小司……啊嗯……嗯……”被管小司操纵着欲望的欧阳透,迷离的眼神染上了欲望的神采,不若往日的质朴无暇。口拙的嘴巴更吟咏着平日不可闻的情色。巨大的身躯微微的颤抖着,被本能驱使着缓缓的上下微微律动起来,困惑着企图寻找欲望的源头。

“啊……嗯啊……小司……我……嗯……”耳边响着激烈的喘息声,管小司感觉到自己像被海浪推动般上下浮动着,他当然知道欧阳透已经被情欲支配了。

此时他已经将欧阳透的衣服褪到手臂,让他上半身都裸呈在空气中。雕像般的强壮肌体几乎完全呈现在管小司眼前,他更加变本加厉地肆虐这具炽热的躯体。

“透少爷……这是什么啊?……小小的好可爱哦……”那双纤手毫不留情地用指甲同时掐住了欧阳透双峰上的乳头,然后恶作剧的用力措揉那两颗已经被刺激得挺立起来的果实。当然也听到了欧阳透诚实的抽气声。

管小司抬起头,看见被情欲控制着失去了理智的欧阳透此刻迷离的眼神不知望向何方,微微张开的嘴巴不断的喘息着,里面的舌头断续的探出来无意识的舔润干涩的嘴唇。而臀下的那个蠢蠢欲动的源头热得恐怕就要爆发了。

“透少爷……透少爷……下面有东西顶着我……是什么东西啊……硌得我好难受哦……”他埋怨着,稍微站起来了一点。

让欧阳透以为他终于要离开了,终于松了口气,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下。

谁料管小司突然双脚发软,重重的跌坐回原来的位置。

“啊!!”如此敏感的刺激,让欧阳透忍受不住的大叫起来。下一刻,管小司感觉到自己的臀下,热块逐渐软了下去,一种温湿的感觉却渐渐地蔓延上来。

不会吧?难道这个男人是第一?!只是这么简单就让他泻了……

知道自己似乎闯祸了,管小司只好装作真的醉倒了打起鼾来,暗自打算若是欧阳透趁着自己睡着了偷袭,便跟以前对付登徒子那般一脚踹他的命根子然后逃跑。

耳边清晰地听到欧阳透愫乱的呼吸声逐渐平静下来。然后脸颊上感觉到指腹轻柔的抚摸,接着是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身体被抱起的凌空,柔软的床铺和小心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小心翼翼的关门声,最后留给他的是一屋的寂静。

确定了欧阳透真的是离开了,管小司虽然安心了,但一丝莫名其妙的失望感却让他十分困惑着。

这一夜,欧阳家有两个人看来是睡不着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小骚,你说呢?”

管小司托着下巴,问桌上在悠闲地梳理着雪白毛发的小骚。

“唧唧!”小骚抬头瞄了他一眼,摆动了一下已经治好了大尾巴,仿佛在说“笨蛋,懒得理你”。

“唉……”百思不得其解的管小司没有理会小骚的嘲讽,“那个家伙是搞什么啊?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难道我真的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真是奇怪……”

“唧唧!唧!”雪白的尾巴摆呀摆,一脸不屑的看着他。

“可是他应该迷上我才对啊!为什么好像更疏远了啊……”

“唧唧唧!”

“对了,也许他在害羞吧?嗯嗯,一定是这样!”

“唧……”

“透少爷,透少爷,您在吗?”

听到陌生的声音,小骚马上敛去悠闲的姿态,身体紧绷起来。

“是小燕姐啊,有什么事吗?”

一个穿着黄裙子,面脸像装修丝的抹着大量的粉装的女子扭着臀走了进来,看见管小司便假假地巧笑道:“小司啊,透少爷呢?”

“透少爷不在耶,你找他有什么事?”

“哎呀,好可惜哦……”

做梦还早着呢!他可不想跟一个有所企图的女人待在一起:“找透少爷有什么事呢?”

“没什么啦,夫人说让我告诉透少爷,老爷跟二少爷明天回来了。”

“什么时候到啊?”

“明日午时左右。”

“嗯,我知道了。”

小燕看见欧阳透不在屋内,失望的离开了。亏她好不容易跟其他的丫鬟抢这个差事。

“奇怪,怎么会有不祥的预感……”

“唧唧!”小骚难得的点点小脑袋,跟管小司首有了共识。

“你是谁啊?”

一个英俊的男子走进院子,好奇的看着正在逗弄着小骚的管小司。

他大概就是二少爷欧阳亮吧?早就听那些仆人说过这个二少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承继了母亲的美丽而俊美非凡,承继了父亲的精明经商头脑,加上丰厚的身家以及进退得体的谈吐,更是众富家未嫁闺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而眼前这个人,确实是诚如传闻,一个集完美于一身的天之娇子。

“见过二少爷,我叫管小司,是大少爷新收的贴身小仆。”

管小司毕恭毕敬的向欧阳亮行了礼。

欧阳亮打量了一下管小司,笑道:“大哥确实需要一个小仆,你要好生伺候他哦!”

“二少爷是在怀疑大少爷的眼光吗?”

柔和的声线跟欧阳透很相似,不愧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除此之外,两人若是一同外出走在大街上,大概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他们是兄弟。

“呵呵……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欧阳亮那双干练的眼睛盯着管小司的笑脸,泛滥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欲望。“若是说我想你来当我的小仆,我带你去见见世面,你可愿意?”

只需要一个眼神,管小司便知道这种人大概是从来没有遇到过挫折,想得到什么都能轻易得到,因此语气不容拒绝而显得十分霸道。

“小的很感激二少爷的知遇,只是小的是大少爷救回来的,所以……”他装出一副知恩图报的模样。

虽然很不愿意,但碍于风度欧阳亮只好笑道:“没关系,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哦!”

“谢谢二少爷!”

“咦?亮弟,你怎么来这里了?蓉姨到找你呢!”欧阳透正巧走了进来。

“我这就去。”欧阳亮回头看了一眼管小司,那让人三伏天打寒颤的赤裸裸的欲望直射向他,“大哥,你运气不错哦!捡到个这么俊俏的孩子,改天我也到街上碰碰运气好了!”

“呵呵……”听不出欧阳亮语气中的调侃,欧阳透只是笑着送走了对自己小仆图谋不轨的弟弟。

“小司,亮弟似乎很喜欢你哦!”

有点气恼这个迟钝的家伙,管小司装出很欣喜的样子道:“我也好喜欢二少爷呢!他人很好啊,又和气,刚才他还说让我到他那边去帮忙呢!”

果不其然的看到欧阳透的笑脸僵了一下,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那……你想去他那吗?……”

笨蛋!若是我说想去,难道你就把我送去吗?!

看到他那苦涩的笑容,总是让管小司莫名其妙的心疼。

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笑,即使受伤了疼痛,被伤害了难过,都要勉强着自己在人前展露笑容。他的生活,没有像外人看上去的那般大少爷风光,对于他这种毫无机心的人来说,生存在充满了你虞我诈的世界让他十分辛苦。但他强忍着不让任何人察觉,那种哭不出来的笑容比凄厉的哭泣更令人心疼。

“才不去呢!虽然我很喜欢二少爷,但我最最喜欢的是透少爷你啦!”

话语中不知道有多少分是真实,但却让欧阳透那张早被太阳晒黑的脸红透了,红霞一直蔓延到脖子,让他看起来甚是可爱。

但是相中目标的欧阳亮怎会那么简单就放过对上眼的猎物?

很快的,欧阳透便被邀请到一个轻舫游江的宴会,当然管小司“顺便”被邀请了去。

松江之上,飘着数艘大型的画舫,临安城内的富豪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摆阔的机会,大肆挥霍金银以求压倒对手,成为继苏家之后的又一富豪。

其中一艘金银璀璨的画舫上,欧阳家正在欣赏着一群舞姬妖娆的舞蹈。

管小司看了一阵,觉得实在无聊,扭来扭去的骚手弄姿的女人有什么好看啊?瞧那群男人看得都留口水了。

连那个憋憨的欧阳透都不例外。不过,嘻……他是因为打瞌睡而留口水!

“老爷,外面在放烟!”

听到家仆的禀告,老爷夫人少爷都走出舫外欣赏天空中盛放的华丽烟。而正在打瞌睡的欧阳透便被遗忘了。管小司好笑得看着那个大脑袋像小鸡啄白米般点啊点,平日的笑脸此刻也缓和了下来,纯真的睡容让看的人也觉得好幸福。不过,这个人最近几天晚上好像都没怎么睡好。

不忍心吵醒他的酣睡,管小司听着外面十分吸引的欢呼声,仍然继续待在欧阳透身边,静静的欣赏着他的睡颜。

过了一阵子,欧阳透还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好吵哦……”朦胧的睡眼稍微张开,似乎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管小司,张开嘴巴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笨笨的模样像是一只冬眠醒来的大熊。

管小司禁不住扑哧一笑:“晚上好哦,透少爷!”

“咦?歌舞已经结束了吗?”环视一下舫内空无一人的环境,欧阳透有点困惑了。

“是哦,外面在放烟呢!”

“烟很漂亮,而且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小司,你也到外面去看吧!”

“一块去啦!”管小司拉起昏昏欲睡的他,走到外面。

天空中盛开着朵朵灿烂无比的鲜,在黑幕上闪烁着美丽的光彩,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初看见如此光景的管小司兴奋的尖叫着,为每一朵绚烂夺目的朵欢呼,然后在烟消逝的那时发出失望的呢喃,但一看见另一朵盛开的鲜艳朵,马上又咯咯地笑起来,该属于他的童贞与快乐都浮现在他的脸上,欧阳透只觉得要尽一切所能将这快乐永远保留在这个少年的脸上。

一个特大的红色烟喷射到天空,散成星星点点的美丽。

“透少爷,你快看……”当他扭过头来看到欧阳透时,却被他那双邃的眸子吸引住了。从来也不知道,总是匿藏在微笑之后的这双眼眸居然如同漩涡一般吸人魂魄,蕴含着的坚定仿佛能与日月同辉。

“你干吗盯着我看啊……看烟了啦……”管小司只觉喉咙干涩难忍,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我觉得,你比较好看……”

不是华丽的甜言蜜语,但那发自真心的话语却更能撼动人心。管小司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发红,幸好烟的光芒只是一闪即逝,教人无法看轻他的脸面。

“你在说什么啊……”

两人在这忽而光亮忽而昏暗的地方,凝视着对方,早已忘记各自的身份,更忘记了自己身的地方,自是不可能看到身后那双充满了妒忌的眼睛。

“大哥,你怎么才来啊!可错过了最精彩的烟了!”

欧阳亮走了过来,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盯着管小司看的。

被意外惊醒的二人才发现自己做的事如此的不合时宜,欧阳透连忙笑道:“是哦,还好小司叫醒我。”

“这么好的小仆,大哥可不可以让给我啊?”

想不到欧阳亮居然不顾欧阳透的面子,直接的提出要人。他知道若是自己开口的话,欧阳透绝对不会拒绝的。从小他就习惯了看到好的东西就拿,而他的大哥也让着他,没有什么东西得不到。

不过这,他可猜错了。

欧阳透笑了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抱歉,我很喜欢小司,所以不打算让他到你那里。”

“哎呀呀……一个小仆也舍不得,难怪外头的人常说我们欧阳家的大少爷寒碜小气,不够体面了!”一边的何芙蓉看见儿子跟欧阳透吵起来,插着腰就扭过来。

“蓉姨莫要见怪,”对于她的嘲弄,欧阳透并没有生气,只是歉意的对那两母子道:“小司本来就非我府中的小仆,当初我带他回来的时候也没有让他签卖身契,他算得上是自由人,而且他是我带回来的,所以让我照顾也很应该吧?”

“你在说什么啊?领我欧阳家的工钱就要听我的话,哪能管得上那些无足轻重的人有啥意愿啊?”何芙蓉这话虽然明着像是说轮不到管小司说自己的意愿,但暗地里却是嘲讽欧阳透跟他们作对的不自量力。

管小司感觉到身边那高大的身躯轻轻的颤抖了一下,看到那隐藏在袖下的拳头十分用力的紧握着。

为何自己如此的无力?无法保护娘亲,无法保护这个少年……

气氛越来越僵硬了。

“咦?欧阳兄!那不是欧阳兄吗?”

突然,如天籁般的声音穿过河水流响,传入众人的耳朵,引得所有人往舫外看去。只见一艘装饰朴素大方却更加巨大的画舫随水漂流到他们的船边。籍着那船上辉煌的灯光,众人竟然看到一位美丽的天人!那个人儿穿这一件粉蓝色的纱衫,那轻盈的织锦在河风之下飞扬,好似随时都会飞上天空。他坐在高高的船舷上,一双赤裸的白足凌空的晃啊晃的,危险的让人揪心,然而谁都希望自己可以在他下来之际接住这个妩媚佳人。

但下一刻,健壮的臂膀就将那个身危险的可人儿搂了下来。

“若雪,你就不能乖乖地待在画舫里面吗?”一个冷面的酷汉沉着脸责备着他,每一个人看到这如同地狱罗刹般冷酷无情的脸,皆为那可人儿捏了一把汗。

但那张美若天仙的脸却完全不受影响的露出让看得见的人都心跳加速的笑容:“可是待在里面好无聊哦,罗煞……”

“罗兄!原来是罗兄啊!”欧阳亮一眼就认出对面画舫的那个酷汉便是临安第一织坊素绒坊的掌柜――罗煞。而他怀中那个美人,想必就是他十多年来忠心守护的主子,素绒坊大公子苏若雪。

冷漠的鹰眼扫了这边一下,淡淡的回道:“失礼了,欧阳公子。”

他怀里的苏若雪却热情地用力挥着手:“欧阳兄!欧阳兄!好久不见了呢!”然后他又扭过头去对罗煞道:“我想过去啦!”

“好吧。”面对着撒娇的表情,相信谁也无法拒绝吧?

看见这么一个美人向自己不断的招唤,欧阳亮感到无比兴奋。

一旁的欧阳老爷虽然有点错愕,但马上拉了拉欧阳亮的手,耳语道:“这可是跟苏家套套交情的好机会。”

“爹请放心,孩儿懂得。”

两艘画舫渐渐靠近,那罗煞搂着苏若雪轻巧地越过一丈来宽的孔隙,无声无色地落在众人面前,然后才轻轻将怀中的人放在船半上。这一连串轻而易举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感觉到这个素绒坊掌柜可不是普通掌柜那般简单。

“欧阳兄!”苏若雪一着地就往他们那边奔去。

要被美人拥抱了!欧阳亮兴奋的伸出手。不过……

“苏公子,不要这样子……”被抱住的不是欧阳亮,而是站在他身后的欧阳透。苏若雪兴高采烈的拉着欧阳透的手,说道:“上我在街上中暑昏倒了,幸好欧阳兄途经,把我送到医馆,要不然现在我可能……呵呵……小弟还没报答欧阳兄的救命之恩,你就走了。这回可抓到你了吧?”

“苏公子请不必如此介怀,换了谁都会如此做的。”

“才不会呢!因为那天我为了要遛出去所以把脸给涂黑,那时都没有一个人肯停下来救一个丑八怪……所以我一定要报答你!”

“苏公子,真的不必了……”欧阳透面对着苏若雪固执的纠缠,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两人正在纠缠不清之际,终于有人忍不住冲了过来,一把搂回苏若雪。

“干吗啊?!”苏若雪不满的拍着罗煞的手,企图挣脱开。

“偷遛?涂黑脸?中暑?救命恩人?这些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呢?若雪。”低沉的声音仅让苏若雪听见,但足以让他快乐的脸都垮下来了。“今晚可要好好教训一下调皮的孩子。”

“呜……”

抱着不在反抗的苏若雪,罗煞向众人行了礼,便跃回了苏家的画舫。

那画舫似乎完全不受身形巨大的限制,轻快地游离了欧阳家的画舫,夜空中传来苏若雪的声音:“欧阳兄,今后有事可一定要找小弟帮忙哦!赴汤……”下面的话似乎被什么给封住了。

“阿透,做得好啊!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事要依仗苏家,而今你能跟苏家建立如此重要的关系,实在是对我们以后的生意大有裨益!做得好!”欧阳老爷拍了拍欧阳透的肩膀,兴高采烈的回舫内去了。毕竟其他的富商一直都企图巴结苏家,但每都被那个“冷面罗刹鬼”据之门外。这下他们欧阳家可就领先了,看来成为临安第二富是指日可待了!

何芙蓉不好发作,目前欧阳透得宠的事可比得到个小仆重要多了。她瞪了欧阳透一眼,也随着老爷进去了。

那个自作多情而尴尬不已的欧阳亮,更是没面子再多待,早就趁众人不在意的时候钻进进舱内。

这才松了口气的欧阳透,回过身来却看见身后的管小司脸色不善,不解的问道:“小司,怎么了?”

“大少爷,你可真是来者不拒啊!”

“小司?”虽然不懂自己是怎么个来者不拒法,又怎么的惹了他生气,欧阳透连忙拉住管小司的手,诚恳的说道:“小司,你有什么气话就直接告诉我好吗?因为我很愚笨,若你不明言的话,我恐怕是不懂的……”

看见他惶恐的样子,加上那不明所以的傻憨,管小司便觉得怎么也生气不起来了。但他嘴巴上却不饶不依:“我可不觉得你笨啊!你救的可都是美人,而且个个都想以身相许呢!”

欧阳透搔了搔脑袋,仍然想不透他话中的意思,但是若不解释的话,又无法让这怒气冲冲的人儿气消。“没有啊!我并不是看到美人才去救的。好像苏公子那个时候的脸真的很丑,其实我也有被吓到。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苏家的大公子,听爹说他还是临安第一美男子……可是我觉得你比较漂亮啦……”后面那句几乎听不到的话让管小司的心像灌了蜜。“而且以身相许不是女子才可以的吗?苏公子是男孩子啊!”

管小司皱了一下眉头,道:“男孩子不行吗?你觉得女子比较好吗?”

欧阳透老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都没碰过女子。”

“你没有做过那种事?”管小司故作惊讶的尖叫道。

“噌”的一下,欧阳透的脸红得像关公一般,话也断续起来:“不是……那个……其实……”

哦,看来那个晚上确实是这个受各色女丫鬟青睐的壮硕男子的第一体验。不过想也知道,这么呆憨老实的家伙怎么会去妓院,说不定他连怎么做都不晓得……

“算了,跟你计较真像傻瓜……”管小司笑着走到船舷,看着遥远的船只闪动的光亮在河道上若隐若现,仿佛一只只在溪水上嬉戏的萤火虫。

轻轻地站到那纤细的身影边,感觉到属于他的气息被自己包裹着,欧阳透喜欢这种奇妙的感觉。

夜晚的风吹在那单薄的身体上,管小司本能的缩了一下。但更快的,便被搂进那个带着熟悉温度的怀抱。人体特有的热力透过衣衫温暖着他,此刻他只想永远地躲在这个怀里,懒得再费力气去对付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但他知道,只有他才能保护这个温暖的栖息地,保护这个不该属于这里的憨主子。

两颗寂寞了很久很久的心,皆希望自己那份微薄的热可以让对方感觉温暖。

“小司……”

“嗯?干吗……”

“你也是我救的人,也可以以身相许吗?”

“……”

5

那之后,欧阳老爷似乎对他的长子另眼相看了,有不少生意上的事开始交给他管理,虽然何掌柜企图阻挠,但毕竟还是自己儿子比较亲。

这当然让何芙蓉着急,百般计较,为的也是让欧阳亮掌握大权,她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的财富流到欧阳透的手中。只是那欧阳透平日待人甚好,做生意也踏踏实实,百般挑剔也找不到纰漏,一时还没有把柄让她抓住。

而欧阳亮似乎对这个本来默默无闻的大哥产生了危机感,时时都防备着他,本来就极缺乏的兄弟爱更加是无影无踪,暗地里欺负他的行为也变本加厉起来。

前几日府上来了位贵客,是知县张大人的女儿。

听说张知县的府邸不小心蒙受祝融之灾,只得让女儿张巧巧借住在素有往来的欧阳家。然后巧得像说书一般,张巧巧搬来的那天,正巧遇见外出的欧阳亮。又那么的巧,在前面抬轿子的一个轿夫脚软,轿子跌倒时让那位千金小姐整个人飞了出去,造就了欧阳透英雄救美的机会。虽然他接的不是很成功,让自己跟小姐都跌在泥地上,但还是成功的救了佳人,按照惯例,佳人当然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咯!

然后欧阳亮也很殷勤的经常与张小姐结伴四出游。欧阳老爷也乐见其成,毕竟跟官宪人家结成连里,以后有什么事也可照应一下。

而有的时候,欧阳亮会故意把欧阳透也一块拉出去,虽说是游玩,但到回来的时候欧阳透总是灰头土脸,衣服也脏乱不堪,看上去跟流浪汉一般。有几被欧阳老爷看见,还被教训了一顿。

管小司又怎么会不懂那人在想什么?就算是跟欧阳透言明事实,那只牛皮灯笼都只会笑着说没事。被害者愚钝得不知道自己被陷害了,更不懂得拒绝人家的邀请,对于不懂得保护自己的欧阳透,让他一时间也是无计可施。

这日傍晚,欧阳透一身湿淋淋的回院子。

看见他又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管小司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你怎么又弄成这个样子啊?!”

欧阳透搔搔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刚才我们去钓鱼,阿亮的鱼秆掉到河里面了。”

“只不过是一根鱼秆,犯得着你亲自去拣吗?”

“可是阿亮说这是他最喜欢的鱼秆。”

“那仆人呢?他们不会拣吗?”

“他们都不会游泳……”

“那亮少爷应该会游泳了吧?”

“可是我不想他在张小姐面前丢脸,看起来他很喜欢她呢!”

“你!你这个人!!”被他的解释气疯了,管小司跳起来指着欧阳头大骂道:“你这人未免好得太滥了吧?被人欺负也只会傻笑,还为那些混蛋找借口!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理会那些过分的要求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有,我有听……”

“没!你根本就没在听!你当我说的话是耳边风是不是?!好啊,我也不会在管你大少爷的事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怒火冲天的管小司不再理会欧阳透,飞快地跑出了院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愣在原地好久的欧阳透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的微笑再也挂不住了。

走了,还是走了。

总觉得有一天他会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开。没让他签卖身契,留给他可以离开的自由。知道欧阳府只是那只鸟儿短暂栖息的屋檐,他没有自信让他停留。

“小司……”

天空突然响起炸雷,然后暴雨骤然倾盆而下。

“小司!!”

这才想起管小司根本没有地方可去,一想到那纤弱的身体被暴雨浇灌的情形,他慌忙找出一把伞冲入倾盆大雨中。

在街角一间已经关闭的店铺屋檐下,管小司蜷缩在那里躲避风雨。但是在瓢泼的大雨下,一个小小的屋檐又如何能遮挡风雨?单薄的衣服早已被打湿。

“管小司你是个笨蛋……”

因为寒冷,让他直打颤。

“什么都不管不就好了吗?”

好怀念那个温暖的怀抱哦!

“可是就是丢不下那个笨人……”

大概会永远失去了吧?

“真是个大大的笨蛋啊……”

这雨什么时候停了啊?

抬起头,看见一把雨伞撑在自己的头上,而那着伞的人整个人暴露在大雨中,早已湿透。头发被雨水打得凌乱不堪,比刚才见到的更加落魄了。

“你这个傻瓜……”他是来寻自己的哦!不知为何,管小司觉得好想哭。

即使他是个烂得很过分的好人,即使他是个迟钝得让人头疼的家伙,即使他是个笨得让人心焦的蠢人……他还是放不下他。

“回去好吗?小司……”欧阳透也顾不上自己全身冰冷,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我是个笨人,也好迟钝,总是惹你生气……但是我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你可以慢慢的告诉我吗?……我一定会弄懂的……所以,请你……不要离开……”

语无伦的话,却那样的窝心。

管小司觉得自己一辈子恐怕都逃不出这个温柔的牢笼了。

“我怎么丢得下你这个傻瓜……”

两人依靠在一起,躲藏在小小的伞下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早上,当欧阳透醒来的时候奇怪的没有听见早上管小司跟小骚的吵闹声,难道他已经离开了?!

一种失去的失落让他的心如同撕裂般的痛。

他真的不想待在自己身边吗?

暴雨过后,鸟儿不需要屋檐的庇护,飞走了。

其实他应该知道的,不该把在天空中飞的鸟儿锁在黄金的牢笼里,即使不让它饿着,给它安稳的住所,但属于自由的鸟儿本来就该让展翅高飞,遨游天际。

他没有能力保护他,就放他自由吧……

“唧唧!”小骚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它咬着欧阳透的裤子,似乎很着急的要带他到管小司房间的方向。

“难道小司没有走?”欧阳透连忙打开管小司的房门,发现床铺上果然还有一个蜷起的人型。

“小司?”他走到床边轻声叫唤,但床上的人儿似乎没有反应。“怎么了?小司?”拉开卷着人身的被子,他看见那个瘦小的身体像虾子一样蜷缩,连忙伸手一探,发觉管小司的额头热得炽手。

他慌得全身颤抖。

娘亲也是这样……健康的娘亲也是这样突然的发烧,突然的死去……难道,难道小司……

“冷静!欧阳透!!”他嘶吼着,企图让恐惧的心平静,但似乎不成功。突然,他挥起右拳毫不留情地轰了自己一拳,嘴角被他的狠劲给揍出了血丝。

疼痛让他清醒了。

欧阳透马上用被子将管小司包起来,拦腰抱起飞快地跑出房间,向医馆方向跑去。

好热……火好热……

娘亲……爹……快逃啊……很危险……

火……快逃……救人啊!谁来救救我们……

手……谁的手……好温暖哦……

“小司,别怕,我会保护你。”

谁……谁的声音……

“醒了吗?”一个慈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管小司睁开了眼睛,发觉四周的景观跟自己的房间不一样,忙企图坐起身,却全身无力地跌回床铺。

“这里是哪里?”

“这是医馆。”白须白发的老人微笑着为他把了脉,然后道:“放心吧,已经没事了。身体是虚了点,只要好好调养一下便好。”

“呃,请问我是怎么了?”

“也难怪你不知道。你感染了风寒,高烧发热,若是晚一点送来可真是神仙也难治了。不过你昏睡了两天两夜才醒来。”老人走了开去在盆子里清洗了一下手,笑道:“欧阳家的少爷还真是个好人,虽然你是一个小仆,但他还是十分紧张。他送你来的时候还穿着内褂跟襟裤,恐怕是急得连穿戴整齐的时间都没有吧?”

“透少爷……”

“啊,你刚刚醒来,休息一下吧!”

“谢谢你,老爷子。”

老人出去了,剩下管小司一个人躺在那里。

感觉上,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感觉包裹着自己,即使在痛苦的噩梦中,给自己温暖的手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应该是那个人吧?

连衣服也忘记穿,恐怕那时他一定很着急……有人为自己着急的感觉真好。

大概是睡得太久了,除了身体还是乏力之外,他觉得还算精神不错,便下了床打算四周走动一下。

这个药馆不大,院子里种植了一些看上去有点怪异的草,空旷的地方晾着一些风干的药物。

“唧唧!”熟悉的声音让他顿时来了精神,小雪狐狸不只从哪里跑了出来冲到他的脚边,磨蹭着他的脚向他示好。

“小骚!你怎么来这里啊?”

小骚叫了几声,便往后院的一个小房子跑去。管小司好奇的跟了上去,见那间小房子从门口涌出一股股的浓烟,里面传来浓重的咳嗽声。

他从窗户往里面看去,竟然是那个笨主子正毫无仪态地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破烂的大葵扇很努力的为面前的那个小火炉扇风,却不得要领地让烟都往他面上冒,引得一阵阵的咳嗽。但那个笨人还不懂得要停下,还继续用力地扇啊扇的。

“你这个笨蛋,还不停下来!你快要被烟呛死了!”管小司嘴里虽然是骂着,但心里却泛起甜蜜。

“小司!你醒了!”欧阳透一见是他,慌忙扔下大葵扇冲了出来。“可以起床了吗?刘爷爷说你还要静养,还要吃药,还要……”

看着他那张被烟熏得恐怕连他父亲也认不出来的脸,管小司忍不住扑哧地笑了出声。

苍白的睡脸终于恢复了血色,会绽放如此开心的笑容,直到了这一刻,欧阳透才能确定他确实没事。握着那只冰冷的小手,这两个晚上他都无法入眠,他很害怕管小司就像娘一样在他不小心睡着的时候变得全身冰冷。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一把搂住管小司,感觉那纤细的身躯温暖的生命能量。

“醒来了……真好……真好……”

同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管小司有些咽哽了:“傻瓜……”

两人不知道拥抱了多久,欧阳透才放开了他。

“肚子饿了吗?呵……我真笨,你睡了两天当然会饿了!我熬了你最喜欢的小米粥,要吃吗?”欧阳透殷勤地拉着管小司走进厨房,让他在桌边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地上那个沙锅里面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放到管小司面前,叮咛着:“小心烫。”

勺了一口小米粥,缓缓地放入口中……有些糊了的味道,也好像放得太多小米而太过粘稠……

“滴嗒……滴嗒……”

糨糊似的粥面被一小滴一小滴的水珠弄出一个个小水坑。

“小司?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这粥太难吃了……我让刘爷爷为你再做一好了!”欧阳透正要拿走桌上的粥碗,却被管小司抢先一步把碗捧了起来,也不顾烫口便咕噜咕噜地喝光了。

“很好吃!透少爷做得粥真的很好吃!”

“真的吗?”看见那张被泪水弄了的脸,欧阳透不置信地看着地上那锅都冒出焦味的小米粥。

“我还要吃一碗!”管小司把空碗递给他。

“不要吃了,都烧糊了……”

管小司有点任性地自己走到沙锅前,用大勺子又勺了一碗。

“小司,不要勉强着吃,我让刘爷爷……”

“不要!我只要吃透少爷做的粥!”管小司用力地抱着那碗粥,好像那是他最最重要的宝物般。他垂着头,凝视着那碗浮着黑焦的小米粥,像是自语又像是跟谁在说话:“娘亲死了……好久没有人为我熬粥了……以前娘亲最喜欢熬小米粥给我吃,爹老是说娘亲太宠我……可是我好想娘亲在宠我……我常想……如果那一天我死在街头,是不是……会有人为我哭泣?……”他抬起头,看向欧阳透:“透少爷,你会为我哭吗?”

欧阳透看着那双淌着泪水的眸子,喉咙咽哽了。他想说些什么去安慰他,却什么也想不出来。第一,他讨厌自己的愚钝,讨厌自己的口拙,如果他能像欧阳亮那般会说话,大概就能安慰这个一直寂寞着的心了吧?

等待不到欧阳透的回答,管小司的心在往下沉:“对不起,透少爷……我逾规了……”

脑袋一片空白,欧阳透直觉得要堵住那张吐出绝望语句的小嘴巴……

然后,他们亲吻了。

过了许久,两片嘴唇才终于分开。

“好疼……”管小司抱怨着,戳了戳欧阳透的胸口,笑道:“你的牙齿撞到我的嘴唇了啦!”

再看到笑容在清丽的脸上重现,欧阳透感到一阵心安。随即想到刚才自己的行为,登时红潮从脸一直冲击到脖子。

“那个……抱歉……我下不会了……”

“下?你还想亲亲我吗?”

“我……”

“可以啊!不过你得把脸先洗干净哦!”

“咦?……”

可怜的欧阳透,他大概弄不清到底谁才是逃不出牢笼的人吧?

6

“小司,好些了吗?”刘老爷子笑着从院子走进屋,看见管小司已经醒来了,便走过去为他把脉。

“谢谢老爷子,我已经好多了!”

“嗯,经脉确实稳了。但是因为你之前飘泊了许些日子,身子本来就很虚,要调养恐怕还得费点日子。”

“老爷子好厉害哦!一把脉就什么都知道,比那些江湖卖艺的强多了!”

“臭小子,拿我跟那些招摇撞骗之辈相比?!”刘老爷子宠溺的敲了敲他的小脑袋。这孩子很懂事,只是这不属于他的成熟让人看了心疼,他早就把这个少年心性的鬼灵精当成是自己的孙子。

“我这是赞叹,你好笨哦!都听不出来!”

“哈哈……你这小子真有趣!”刘老爷子想了一下,问道:“我跟你倒是投缘。听欧阳少爷说你并非卖身的奴仆,要不,来当我的小徒弟如何?”

“咦?”

注意到管小司疑惑的眼神,刘老爷子笑道:“我这老骨头也有些时候了,想找个徒弟儿继承我的医馆,你日后便不用寄人篱下了。你的意思如何?”

相当诱惑的请求,若是半个月前让他遇到这种好事,他自然想都不想就会答应。但而今却不同了。

“老爷子,你觉得透少爷是个怎样的人?”

“烂好人。”

刘老爷子毫不犹豫的批评让管小司禁不住扑哧的笑出声。这老头还真是狠。

“为何如此说呢?”

“也不说别的,你就瞧外面。”

随着刘老爷子一指,管小司窗外看去。

那个巨大的身躯蹲在院子里,烈日在他身下留下了庞大的阴影,挥汗如雨的他不知道在那里拨弄这些什么,很聚精会神的样子。

“你那小狐狸把我好几棵珍贵的药草才刨根了,他知道了马上跑来跟我道歉,我都说没有关系了,他还坚持要把那几棵药草再植回去。没见过这样的阔少爷……林家小少爷也曾不小心弄坏了我的药草,赔了不是,付了些钱当做赔偿就算完事了。”刘老爷子叹了口气,“就没见过哪家少爷那么热心过……”

“你不高兴?”

“怎么会?那些药草了我不少的神,小钱我也不在乎,就算他们不赔偿也无所谓。道歉谁都会,但敢承担责任的有几人?欧阳少爷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但坏就坏在他太好了……”

两人沉默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望向院子里的欧阳透,只见他已经把药草重新栽种上了,正抱着小骚教导着它以后不要伤害这些药草。这个人因为太老实,待人太好,恐怕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头,但还是没有改变他那颗真挚的心。只是,好人通常都是活不长的……

看着那个还在跟小骚说道理的傻主子,管小司问道:“主子这么笨,老爷子,你说我能离开吗?”

刘老爷子愣了一下,然后了然的一笑,慈祥的摸摸他的脑袋,道:“说的也是。哪天你觉得受不了他的烂了,随时来这里找我好了!”

“谢谢你,老爷子……”

院子里的欧阳透站起身,抬起衣袖拭去汗水,小骚则习惯性的一下子窜上去他的肩膀上,找个了舒服的位置蜷在那里。

“小司,你睡醒了啊?肚子饿吗?”注意到管小司已经坐起身,欧阳透连忙抱着小骚走了进来。

“不,我不饿。”

“真的吗?”欧阳透似乎不相信,他看向刘老爷子,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刘爷爷,可以麻烦你替我们熬些粥吗?因为我实在是不会做饭,我怕小司又吃坏肚子。”之前那锅小米粥可把刚刚痊愈的管小司整惨了。

“呵呵……当然。”刘老爷子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

“透少爷,你不用到铺面去吗?”

“哦,”欧阳透搔搔脑袋,尴尬地笑了笑,“其实这几天我都没有去。”

“这怎么行?”虽然知道他是为了看护自己而留下,但目前比较重要的是欧阳透自身的事业,若因为几日的无故失踪令欧阳老爷以为他是个吊儿郎当的人可就坏了,那个何夫人一定会加油添醋了。“快点回去吧,这里有老爷子照顾我!”

“可是……”

虽然他百般不愿,但对上管小司难得认真的表情,欧阳透只好答应了。像被丢弃的小狗般沮丧着一张脸,垂头丧气的打算回去。

“等等!”

“咦?”

以为他改变主意,高兴的回过头来,在听到管小司的话后立即更加沮丧了。

“换身衣服再回去吧!”

过了几天,管小司的病完全好了。

欧阳透雇了顶轿子,硬是要让管小司坐上去,而自己却走在轿边伴着他。

可是偏不巧在路上碰到了出游的欧阳亮跟张巧巧。

“咦?这不是大哥吗?”欧阳亮瞄了他们一眼,跟身边的张巧巧戏笑道:“巧妹妹你看,我大哥啊都快忘记自己是主子还是奴仆了。呵呵……”

张巧巧用檀香的小扇子遮住嘴巴,呵呵地笑着,轻声的回答道:“呵呵……我可从来没见过这番景象,主子陪着走,下人倒坐在轿子上。”

欧阳透不至于连这么明显的嘲讽也听不出来,只是好脾气的他自然没有多作解释,但不代表轿子上的管小司会沉默任由那两个人欺负欧阳透。

“对不起,都怪小人逾规了……”管小司那张美丽的脸顿时眩然欲泣的凄楚表情,看得欧阳亮一阵心跳加速。

管小司装出身体虚弱的样子,用手扶着轿门缓缓的下了轿子,歉意地对欧阳透低头道:“透少爷,还是请你坐轿子吧,小的走路就可以了。”

“怎么……”欧阳透正要反对,却被管小司塞到轿子里面,在欧阳亮他们看不到的角度,听到管小司低声的耳语:“别作声。”

将欧阳透扔进轿子之后,管小司走到轿子旁边,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还有大病初愈而略显苍白的脸,让他看上去那样的楚楚可怜,微微咬着的唇瓣诱惑似的染着绯红色,让一旁的欧阳亮都看呆了。

“亮哥哥?我们走吧!”张巧巧拉了拉欧阳亮的衣袖,但仍无法让他从管小司的魔力中解脱出来。

突然,管小司脚下一个踉跄,这个人往前跌去,眼看那张漂亮的小脸就要被粗糙的大地撞个头破血流了。

“小心!”欧阳亮甩开袖子上粘着的什么东西,冲过去一把将管小司那纤弱的身体搂在怀里。

“啊呀……”管小司受惊若恐的趁机往他的怀里依去,顿时造就了一幅英雄救美的画卷。而欧阳亮感觉到美人温婉清涩的躯体在怀,鼻子里更闻到管小司身上淡淡的药香,顿时神魂颠倒的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把那具消魂的躯体搂得更紧了。

一旁的张巧巧看见欧阳亮一脸的痴迷相,想他跟自己出游多天也只是彬彬有礼,何曾见过他那双眼睛对自己露出过如此热情的眼神,顿时失望的咬碎了银牙,一跺脚就转身离去。

倒是那个欧阳亮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将人给气跑了,还一个劲的搂着管小司不放。

“你们!”听不见轿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欧阳透抬起轿帘正想出来便看见他们两人亲密地搂在一起的画面,登时脑袋一阵炽热涌血,冲出来就将管小司粗暴的拉离了欧阳亮的怀抱。

“呃……”发觉到自己失仪,欧阳亮连忙尴尬的笑道:“我只是看到小司险些跌倒,扶了他一下而已。那么大哥,我先回去了。”

看他匆匆忙忙的跑掉,大概是连张巧巧都给忘记了吧?

管小司哧哧地笑着他的狼狈,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张没有笑意的脸。

闷闷的表情,不用猜都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了,但这却让管小司觉得高兴,刚才那粗暴冲动的举动,还有现在这副好似被欠了几万两的表情,让他知道自己是被紧张着的,而这个男人也是个有七情六绪的人,并非只有那傻乎乎的笑脸。

“怎么了?”但他还是明知故问的拉了拉欧阳透的手。

“没有。”气鼓鼓的,只是为了刚才看见的那个画面。小司的可爱柔弱,跟欧阳亮的英俊潇洒,确实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轴,但就是看不顺眼!好想……狠狠地揍那个将手放在小司纤细的腰肢上的家伙……咦?他怎么会这么暴虐啊?从小娘亲就称赞自己是个温顺的孩子的……今儿是怎么……居然想要揍自己的弟弟……

“你在生气?”

“……”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不知道怎样正视自己的心意。

“透少爷?”

烦躁的心情让欧阳透不假思索地对他吼了:“我都说我没有了!”

从来没有被他大声喝骂过的管小司顿时愣住了。他怎么可以得意忘形地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仆,也许近半个月来被欧阳透宠着的奢侈生活让他荒谬的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幸福了。可笑的是,一切竟然如此快的打回原型。

而欧阳透也被他自己的声音吓住了,看到管小司低垂着脸,平日精灵的眸子此时模糊上了一层黯然,后悔至极。

“小司,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的……”伸出手,想抚摸那颗低垂着的脑袋,但他却躲开了。

“不要道歉哦!”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透少爷是大少爷哦!如果随便就跟小仆人道歉的话,可会被人笑话的呢!”

“可是……”他的话很有道理,但在欧阳透听来却那样的难受。

不待欧阳透再要说些什么,管小司把他推进轿子里,吩咐轿夫们起轿便走。

两人就是这样沉默着回到了府第。

然后几天,生活又回到了原点。谁也没有提及那日的不快,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而欧阳亮那厢也不好过,张巧巧大小姐对他那日的无状十分生气,认为这个表面上风雅的男人居然有断袖的癖好,恨极之际拂袖而去,让欧阳亮跟何芙蓉怄了好一回的气。这笔帐到底是算到欧阳透头上了,对他的无视跟欺负更加是变本加厉。

不过欧阳老爷对欧阳透越来越重视,似乎真的有让他继承整个藏宝搂的打算。

“阿亮,”满头满身都装饰着贵重黄金珠宝的何夫人,可惜没有该有的贵气,反而像个暴发户,她颦着修得过细的柳叶眉对坐在他跟前的儿子训着话:“最近你是怎么搞的?让欧阳透那小子抢尽风头,难道你想让我辛辛苦苦所作的一切都付诸东流吗?”

欧阳亮优雅的拿起桌子上青瓷茶杯,悠闲地品了一口香气四溢的龙井茶,这才冷冷的笑道:“娘,您以为那个笨蛋斗得过我吗?”

“哼。我现在担心的不是那个傻小子,而是他身边的小仆。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精明着呢!有他守着欧阳透,我们占不了便宜。”

“嗯……”欧阳亮想起管小司的一颦一笑是那样的俏丽动人,比起以前在自己身边团团转的女人不知要可爱上多少倍,心中不禁一动。但想到这朵美丽的朵仅为那木纳不解风情的傻瓜欧阳透盛放,恨意顿生。

一边的何芙蓉自然不知自己儿子心中所想,只一个劲地想着如何把欧阳透拉下马。

“这个傻小子从来都不犯什么大错误,又不嫖又不赌,连大烟也不抽,实在是抓不到他的错。”

听到这里,欧阳亮一拍大腿,冷笑道:“错?我就让他犯一个遗憾终生的错误!呵呵……哈哈……”

看到儿子那张英俊的脸扭曲得像个邪魔,何芙蓉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小骚,你觉得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蹲在院子里抱着大扫帚,管小司问那只在落叶堆里纠缠不休玩得十分痛快的小狐狸。

“唧唧!”聪明的感觉到空气中的黯然,小骚停下来凑到他的脚边,撒娇地磨蹭他的裤子。

摸着柔柔软软的活皮裘,管小司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透少爷是少爷,而我只是个小仆对吗?而且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他是个好人,我只是一个他解救的孩子罢了。他对每一个人都一样的好,即使那日救的不是我管小司,他也会带回来当贴身小仆的吧?”

“唧唧!唧唧!”小骚反驳着摇摆着脑袋,不赞同他的观点。

只是烦恼中的管小司完全没有注意到。

“你也觉得是啊?唉……”

苦恼啊……曾几何时,他管小司即使是三餐不继也未曾苦过一张脸,而今竟然在温饱舒适的生活中烦恼不堪,实在是自作孽啊……

草草地扫完院子的落叶,管小司抱着小骚回到欧阳透的房间打算收拾一下。一进门便见桌子上摆放着他最喜欢的桂糕。又是那个呆子道歉的礼物吧?这几天,欧阳透大概是想为自己那日对管小司的责喝道歉,但每想开口却被管小司逃开了,所以不时将管小司喜欢的东西摆在当眼以示讨好。

管小司苦笑地看着桌上的桂糕,那家的主子会这般讨好着自己的下人啊?

“唧唧!”小骚兴奋的围着高高的桌子转悠,大概是闻到了美味的食物却无从下手而烦恼的唧唧叫。

“知道了啦!吃桂糕得泡壶清茶才好!”

坏心情一扫而空,管小司抱着小骚往厨房走去。

但在那一刹那,一个黑影悄悄的溜进房间,鬼鬼祟祟的将一些药粉洒在桂糕上,然后冷笑了数声后躲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管小司抱着小骚跑了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壶茶。

一人一狐坐到桌子旁,满心欢喜的就着茶品尝美味的桂糕。

“唧唧?”小骚啃了一口,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便不再吃了,管小司见了,便笑道:“你若是不吃我可把你的那份吃光了哦!”可他就这么说着,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视线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唧唧!唧唧唧!”看见管小司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小骚大叫着企图让他清醒,不料一只手将它的尾巴揪住狠狠的丢出了窗外,它正要冲回去,门窗便迅速的关了起来,任它在外面唧唧地叫个不停,也没有人管它了。

模糊间的管小司,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腾空而起,似乎被谁抱了起来,然后是床铺的触觉。身上的衣服被谁褪去,搔痒般的暖湿肆虐着他的胸膛……

是谁?……是谁呢?……

“乖乖的……不要动……”

声音?……是透少爷吗?……

“透少爷……透……”

“是我……小司……”

是透少爷……心里轻松了,脑袋也顿时沉淀了起来,之后,便被黑暗所包裹,什么都不知道……

7

身体好疼哦……骨头好像被拆散了……

大概因为是昨天跟隔壁的小狗子打架吧……

谁让他说我没有爸爸妈妈……虽然这是事实……虽然我被揍了好几拳,不过他比我更严重呢……

不直到今天会不会下雨呢?破庙那几片烂瓦恐怕经不住雨季的折磨了……

算了,睡着了就好了,什么都不知道最幸福……

“逆子!!你干的好事!!!”

是谁在吼叫?好大的声音……

别吼,瓦片会被震得掉下来的……

管小司勉强的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雪白的帘帐,坚实的屋顶。这才知道刚才只不过是一场旧梦。

自己已经是欧阳家的一个小仆,虽然寄人篱下,但却不用再担心明天是否会饿肚子了。

寻找着刚才震耳欲聋的吼骂声的来源,眼光到却见一个魁梧的身影跪倒在床前。

仔细看去,原来是欧阳透。

“你这个逆子!!我打死你!”

大声吼叫着的欧阳老爷不知因何气恼得满脸通红,手里拿着家法的粗棍子,毫不留情地往跪在地上的欧阳透砸去。

“唔!……”宽阔的肩膀默默地承受了那狠狠的一棍,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虽然隔着衣服看不见,但肯定瘀青了一大块。

“住手,不要打……”怎么能让他白白挨打,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站在门后的那对母子耍的手段,管小司想坐起来,却觉得身体像不属于自己那般无力,一根根的骨头像散掉了般。手一软,撑不住的身体就要跌下去了。

“小司!”听到声音的欧阳透慌忙转过身来,扶住差点掉下床的管小司,“你还好吧?”关切之意溢于言外,看得一旁的众人都红了脸。谁又看过一个男子如此的关心另一个男子?况且还是一个小仆。

“妖孽!真是妖孽!居然勾引主子!看我不打死你!!”怒目圆瞪的欧阳老爷凶狠的举起棍子就要往毫无抵抗之力的管小司身上砸去。

“爹!!”欧阳透伸手一挡,登时骨头与棍子的撞击声以及近乎碎裂的响声骇住了欧阳老爷。

“逆……子……逆子……”欧阳老爷顿时气得发抖。他这个大儿子从小就老实听话,从不曾叛逆过自己半分,此却为了维护一个捡回来的小仆顶撞自己,真是着实气得不轻。他更恨那个漂亮的像妖孽一样的少年,说不定他确实是只迷惑人心的狐狸精!!

“哟哟哟!想不到阿透这么懂得怜香息玉啊!只不过对象似乎不大对头吧?”一直冷眼旁观的何芙蓉一反常态的跑过来安抚欧阳老爷,“老爷莫要生气,我们只是碰巧经过看到,说不定只是个误会。”然后朝欧阳透那边道:“阿透你说呢?”

管小司正奇怪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见欧阳透没有作答,只是默默地为自己整理衣服,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居然是被肆虐过,不能言明的地方居然是撕裂的疼痛着。床铺一片狼籍,血迹跟白液的混浊味道沾染在他身下的被褥上,淫秽得让人恶心。傻瓜也知道这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很难相信欧阳透居然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而看来这种淫秽的场面被欧阳老爷发现了。

听了何芙蓉的话,欧阳老爷想到自己这个老实巴交的大儿子应该不会干出这种丑事,便大声责问道:“阿透!你给我说清楚!你跟他到底是不是干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欧阳透小心翼翼的为管小司穿好衣服,凝视着那张困惑不解的脸,苦涩的笑了笑,然后站起来转过身去面对自己的父亲。那向来都是温和无害的目光,此刻穿越了所有人,狠狠的盯视住靠在门边冷笑着的欧阳亮。愤怒得几乎能将任何人燃烧成灰烬的眼神让笑容凝固在欧阳亮的脸上,迫得他慌张的退了出去。

尔后,欧阳透才缓缓的对上老父的目光,毫不迟疑,坚定铿锵的回答:“是。是我要了他。”

“你!你你你!!!逆子!!”向来注重面子的欧阳老爷被他的坚持气疯了,手里的棍子不受控制的一下下狠砸在欧阳透坚实的身体上。欧阳透却毫不反抗的立在当场,忍受着非常人可以忍耐的殴打。棍棒挥舞着的破风声,重重敲击在人身体上的响声,以及压抑着痛楚的闷哼声,让在场的其他仆人个个都侧开头或者闭上了眼,谁又忍心看那个平日笑容可掬的大公子受苦。

“不要……不要打透少爷……”听到他亲口承认对自己作了如此不堪的事情,管小司怎么也想不到欧阳透居然跟那些龌耻之辈没有任何区别,尽管内心仿佛被刀割了般难受,但看到欧阳透赎罪似的闷不吭声的挨打,还是忍不住开口为他求饶。

听到声音的欧阳透回过头来,但管小司却扭开了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欧阳老爷这才注意到罪魁祸首,登时气上心头,他愤怒的指着躺在床上的管小司,骂道:“你这个妖孽!给我滚出欧阳府!!如若再让我在临安城看见你便要打断你的狗腿!!”

听见老父驱赶管小司,欧阳透噔的一声双腿跪地哀求道:“不!爹!不要赶小司走!罪不在他,是我!是我强迫他的!”

“你这个逆子!!到了这种时候还执迷不悟!!”欧阳老爷愤怒至极,猛地丢掉手中棍子,对他们道:“你若是执意要跟这个妖孽混在一起,就给我立即滚出欧阳府!我就当少生你一个逆子!你给我想清楚了!!”说完便拂袖而去。

“阿透哦!你可别再让你爹生气了哦!”何芙蓉丢下了句带着幸灾乐祸味道的话,便带着欧阳亮跟着老爷离开了。

其他站在门外的仆人们见戏已经散场了,便一哄而散,房间里面只剩下欧阳透跟管小司两人了。

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着。

“真的是你吗?”管小司问道。

好久,没有听到回答。大概是默认了吧?

“呵呵……”笑声中充满了苦涩,“我还以为自己的眼光有多好,找到个好主子……谁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

依旧是一片的沉默,这种静默让管小司更加气恼的撕开自己胸膛上的衣服,像受伤的动物般嘶吼着:“若主子想要小人的身体,何必如此大费周张?!直说便可,小的定当听话腿光衣服躺在床上等主子的吩咐!”

巨大的身躯剧烈的颤动了一下,跪在地上的欧阳透终于站了起来,缓缓的走进床边。

受惊的管小司本能拉紧着自己的衣衫往床里面缩去,却因发觉退无可退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想靠近的人顿住了,默默的站立在那儿。

好漫长的时间,管小司终于忍不住抬头,却看到那张平日总是无忧无虑地露出笑容的脸,此刻痛苦的扭曲着,仿佛被强暴的人是他那般。那表情让他的心好痛,比刚才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更加痛!

就这样在沉默中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听欧阳透低喃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那巨大的身躯颓然倒在地上,鲜血缓缓的溢出厚实的唇角,骇得管小司大声呼救:“来人啊!快来人!透少爷……透少爷昏倒了!快来人啊!”

看着院子里忙里忙出的仆人,欧阳老爷虽然嘴里说的是狠话,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心头肉,仍然是会挂心的……

而自己,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并不是气那个人对自己做的一切,从听到那句“对不起”开始,心里面的怒气早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毕竟那个人了很多心思在自己的身上,不管一切有哪一些是真的,哪一些是假的,他也曾经给自己很快乐的一段时间,虽然那么的短暂,却让他重温了被人宠溺着的幸福。

若是说生气的话,倒不如说有点气自己。被强暴的人居然还舍不得离开强暴自己的那个人的身边,真是太软弱了……一点都不像自己……

“唧唧!唧唧!”小白狐在他脚边蜷缩着,十分不安。

“小司,你要离开欧阳府么?”

拿着药箱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刘老爷子来到管小司身边,虽然不曾在仆人们的口中听到什么,但看到这些大概也猜到两三成了。但他体贴的没有去问这个已经心受重伤的孩子。

管小司愣了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刘老爷子笑了笑,明t他的心意,道:“欧阳透那小子健壮得很,两三棍奈何不了他。只是断了条肋骨,很快就会好了。”

懊恼着被看穿了心意,也庆幸着那人平安无事,管小司被自己矛盾的心情弄得有些混乱了。

“怎么样,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

“嗯?”管小司困惑的抬起头。

“明日我就要启程到天山采药,正缺个小徒弟,你意下如何?”

管小司看了一眼被院墙隔开的大屋,仿佛是最后一眼般凝视了许久许久。

“唧唧!唧唧唧!唧唧!”小骚拼命的咬住他的裤子,阻止着他的离去。

管小司蹲下来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小声的吩咐道:“你要留在这里,毕竟他才是你的主子……”

然后,他便在也不理会小骚的叫唤,跟着刘老爷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欧阳府。

竖日,临安名医刘老爷子的医馆关了门,带着个满脸淡漠的小徒弟离开了临安城。

8

“老头子,这是什么啊?”

绿竹林间响起的大叫惊得林中小鸟飞起一大片。倒有些不怕死的依旧顿在竹林内一间茅舍顶,似乎在听什么好戏。

“谁是老头子啊!你这臭小子!赶明儿给你弄个‘鹤发童颜丹’尝尝!”

“你坑人啊?谁不知道你做的玩意儿没一个能使的啊!”

“臭小子,这么讲你师傅!?”

“有师傅把徒儿用来试药的吗?”

“你就不能学学神农氏的精神?!”

“再跟他学我就要升仙了!!”

小鸟们不亦乐乎地听着每天早上都要上演的全武行,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啧啧!好难吃……”

琢磨着嘴巴,青年顺手倒掉碗里面黑乎乎的东西,完全无视后面老人的呼天抢地:“管小司!你怎么把药给倒掉了?!”

管小司皱着两道剑眉,日晒雨淋让他的身体比以前精壮了不少,但因为孩童时代缺乏营养的日子让他落下了病根,身子依然是纤细得像跟草。

“我身体棒着哪!哪需要那么多药来养啊?”管小司眯着眼睛,危险的笑道:“我倒觉得你是因为前些天下了雨把药材给浇湿了,避免浪费你就把快要丢掉地药给我喝……”

“什么话?!那可是上好的灵芝跟人参啊!我会坑害自己的徒儿吗?”虽然说的理直气壮,但刘老爷子的眼神早就偏到一边去了。

管小司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冷哼了声:“哼哼,你就是会……”

“呵呵……”刘老爷子尴尬地笑了笑,慌忙转移话题:“我说小司啊,我有个事儿想你帮我办一下。”

“啥事?”预感没有什么好事,管小司戒备地盯着自己的师傅。

“咳咳!”因为自己平日的素行不良而不被信任,刘老爷子无奈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白胡须,道:“最近新作的那个‘皂角润发膏’很受欢迎,临安的苏家订了不少,你帮我送过去吧!”

“临安……”这个平凡的却又熟悉的地名让他的心泛起一阵波澜。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年,这两年他跟着师傅走遍大江南北采集珍贵药材,学到不少药理,几乎可以称的上是半个医师。但无论身在何地,那张温和的笑脸总是浮现在脑海中无法让人遗忘。

“小司?”

“呃……一定要去吗?”想拒绝,但其实很想再见到那魁梧的身影。

“呜……小司,难道你忍心让我这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家长途跋涉吗?太狠心了,呜……好歹我也是你的师傅啊!你难道就不懂尊老吗?”

受不了那老头子的唠叨攻击,管小司只好丧气的说道:“知道了啦,我明天就启程……”

半个月的船程,终于回到阔别两年的临安城,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也许应该说,他从来不曾去仔细注意过这里的一草一木,以前为了谋生而奔波着,那有时间去欣赏?

下了码头,便见一群群的河工正在挖河道。

监工在码头大声吆喝,好不得意。狐假虎威大概也不过如此。管小司就是看不惯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在走近他的时候抬手扬了些什么东西,那个监工便在他离开的那刻开始浑身搔痒,仿佛被万千只蚂蚁爬上身来般痛痒难耐。瞧他像只猴子般抓耳挠腮的可笑样子,附近的河工都禁不住解恨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好痒……”监工越挠身体就越痒,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唤来一个河工让他去弄些止痒的药物来。

“呵呵……”罪魁祸首的管小司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要知道,这种由他发明的“痒痒粉”可是久经师傅的考验,若不去管他很快就没有奇痒,但谁又会不试图用药舒缓身上难受的感觉?恶作就在这里了,任何的药物跟这种粉末融合就会产生各种各样不同的痛痒感。让受难的笨蛋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皮全部扒下。

“真是活该!”看着那个吼叫着让河工快点找药的监工似乎还不知道自己为自己找了多大的麻烦,管小司一道上战战兢兢的心情得到了舒缓。忽然,他注意到那个找药的河工的背影居然跟在他梦里出现了千百遍的身影如此的相似!

用力敲敲自己的脑袋,管小司苦笑着责备自己:“你是傻瓜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啊……”

好心情又没了,此时他只想快快地把货物送到苏府,然后就离开这个地方。

“管公子远道前来,实在是辛苦了!”

虽然是客套话,但因为说的人文质彬彬,一双漂亮的眼睛颇具说服力,让人能感受到他的诚意。

“苏四少爷,我是受师傅所托把这个‘皂角润发膏’送过来的。”什么鬼名字的药材,那老头子作的药膏通常都不是用在医人,五八门的药物什么都有,就是少有正经的,连名字都古怪过人,让他这个当徒儿的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苏家四公子――苏若风亲自接待了这位远来的客人,虽然他已经完全接受了素绒坊的生意,可以说是现任当家,但却一点架子都没有,似乎生意人的铜臭味丝毫没有沾染在身。

“若风,听说刘老的新货到了!好期待哦!这他作了些什么古怪精灵的东西呢?”声音悦耳的让人禁不住转过头去寻找源泉,管小司看到走进来的紫衫男子便马上认出他就是那个画舫夜游宴会上从别的船跳过来的苏家大公子苏若雪。想来,应该没有人可能忘记天人的模样吧?

“苏大公子,好久不见!”

“咦?”苏若雪有点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布衣青年,不大记得曾经在那里见过他。在常人看来有点失礼的行为,但因为是他的缘故显得纯真可爱。

一旁的苏若风连忙笑着叉开话题:“管公子辛苦了,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了客房,请管公子用膳后好好休息一下。”

管小司拱一拱手,笑道:“有劳苏四公子费心了!”

苏若雪坐到桌子边,拿起茶水就灌,看上去好似很口渴的样子。

“大哥,你又出去劝那个人了?”

苏若雪无奈的耸耸肩:“有什么办法,那家伙比牛还固执,都已经那样了……我还是第一遇到比罗煞的硬脾气不相上下的人。浪费了我的口水……”

管小司对他们的对话没有多大兴趣,起身拱拱手便离开了。

仆人带了他到客房,多日来的奔波确实让他累垮了。身体很累,但精神却异常清醒。脑子里不断的漫过在临安城欧阳府一点一滴的快乐,但到最后,都在那绝望的悲哀中停顿。

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大概会娶妻吧?红红的新郎袍,红红的鸳鸯枕,红红的大蜡烛……

当他察觉已近黄昏的时辰而坐起床,却发觉枕头上濡湿了一大片。

“大概是流口水吧……”

走出房间,踱着步子走出了院子,举目望去这个苏府确不愧是临安第一首富的住宅。并非因为这里的亭台楼阁镶嵌了金银珠宝,相反的,这里的房子大多外观质朴,但每一个别院都看得出经过一番心思的精心设计。每每看到一个令人惊叹的景观,在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同一个景观,却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如同一个进入了大观园的孩子,东绕西绕的逛了起来。

“好舒服哦……嗯……煞……舒服……”

宛若幽林的梅院,传来了一个甜溺得令人心身动荡的声音。

管小司毕竟还是个孩子,少年心性的好奇让他早就忘记了身为客人的礼貌。他灵巧的翻上院外的一棵松树上,小心翼翼地没有弄出任何声响,探头探脑地往院内张望,十足一个宵小。

只见在一棵梅树下,那个翩翩美人苏若雪正唯一在一个大汉的怀里,那男子魁梧的身体完全将纤弱的苏若雪包裹了起来。管小司一眼就认出这个男子正是当日在人前露了一身绝世武功的素绒坊前任当家――罗煞。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那罗煞一双随时可以捏碎人骨般的大手此刻竟然在苏若雪那幅柔若无骨的背脊上揉揉捏捏。

管小司觉得随时都可能听到“咔嚓”一下的声音,到时候恐怕他这个神医刘老爷子的小徒儿可真的要派上用场了。

但那厢的苏若雪虽然皱着一对秀眉,但嘴巴却发出近似床第之声的呻吟。听得这边偷窥的管小司脸红耳赤。

夕阳下那契合着的身影,让管小司不期然的想起了那个人……

好想再看一眼那温暖的笑容……一眼就好……只要不让他发现……

说服着自己,管小司滑下树往府门口跑去,也不管自己弄出了多大声响,心里头只顾着快点见到那个人。

院里的苏若雪稍微张开了眯得很舒服的眼睛,懒懒地问道:“是什么声音啊……”

罗煞没有去察看,依旧用那宠溺的令世人迷醉的黑眸凝视着怀中的人儿,轻道:“没什么……只是一只喜欢偷窥的小老鼠……”

“哦……唔……在下面一点……唔,对了……”

醉人的身体婉软在怀中,只怕自制力惊人的罗大当家把持不了多久了……大概用不了片刻,梅林里便要泛起春风。

“冷面罗刹鬼”此刻在心里大概是希望不会再有喜欢偷窥的大小老鼠来打扰吧?

绕过这个胡同,前面就是欧阳府了。

管小司在这胡同口站住了,犹豫着如何才能偷偷地溜进去,在没有人发觉的情况下见到那个人。

“小司?!你是小司吗?!”

妇女特有的大嗓门在他身后突然响起,让沉思中的他吓了一跳。

转过头去却见一个挎着买菜篮子的布衣妇女露出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笑嘻嘻地盯着他看。

“怎么不认识我了?!哟,现在是有钱家的少爷就不认人了啊?!”

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管小司这才记起眼前这个满脸沧桑的女人就是当日在欧阳府内任厨的宝嫂。当日在大户人家干活时养出来的发福身子早已不见了,鬓间更是苍白了许些。

“宝嫂是你啊!这是怎了?”

宝嫂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是不知道啊……自从你走了之后,府里可真是出了大事了。”

管小司一愣,连忙拉着她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透……大少爷他还好吗?”

“唉……”宝嫂叹着气摇了摇头,“怎能说好?大少爷可受苦了……”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震得管小司浑身一颤。

那宝嫂没有注意到管小司的异样,只一个劲的自顾自地说道:“欧阳老爷忽然得了个急病,一年前就过世了。何夫人找了个借口就把大少爷给赶了出去。我们这些下仆也是看不过去,只是说了那么几句闲话就也被赶了出来。哼!我也不稀罕那点工钱,怕是拿到手上抓着了手指也会烂掉……”

后面的话管小司根本就听不进去了,他根本想不到只是两年时间会发生那么多的事。那个笨人不会为自己打算,也不会去争些什么,就是这样平白无故的被欺负了恐怕也不懂反抗。

“宝嫂,你知道大少爷现在住在哪么?”他的声音好苦涩……

宝嫂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从钱袋里拿了几两碎银子交给宝嫂,不再听她的千恩万谢,管小司颓然地走在回去苏府的路上。

一个不事生产的富家少爷,被驱逐出家门会是怎么的悲惨……

想象到欧阳透高大的身影落寞地走在街头,酸涩顿时冲上了鼻头。

“笨人……大笨人……我不在你就不懂得保护自己么……”管小司突然站住了,一巴掌印到自己的嫩脸上,责骂道:“管小司你这个傻瓜!在这里骂人要什么用?!要骂就要当着那个大笨人的脸骂!!”

他会在哪里?身无分文的他是怎样讨生活?没有手艺的他应该只能干些卖劳力活吧?……

“咦?难道……”管小司一拍脑袋,想起在江边看到的河工背影,难道真的是他?!

当管小司匆匆忙忙的跑道河堤,看见的只有收工後的几个零星河工,其中并没有那个熟悉的魁梧的身影。

他连忙拉住其中一个面黄肌瘦的河工打听是否有一个叫欧阳透的人,但那河工想了很久也还是摇了头。管小司不死心,向他详细的形容了欧阳透的身材相貌,河工再想了一阵,终于一拍大腿,道:“你是说大个啊?”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河工摇摇头:“河工这活计本来就是干一阵算一阵的,谁还管得名字啊?我听得你说的跟大个有点像,况且我们这里也只有他有那么高的个子,所以我们才叫他大个啊……”

管小司打断他的唠叨,问道:“那他人住哪?”

河工翻了下眼,道:“这我哪知道啊?”

“明天他回来开工么?”

“恐怕明天见不着他了……”

管小司一惊,忙拉住他问道:“为啥?”

河工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没有人,才压低声音道:“被是监工的李老二解雇了。其实李老二早就瞧大个不顺眼,但大个那家伙还真是没脾气,怎么找他的碴也不见他生过一回气。总觉得大个该是个开朗的人,但我就从没见他笑过。”

他不笑了?为什么……因为被驱赶的缘故吗?

没有注意到管小司略微不悦的脸色,河工继续自顾自地说:“刚才不知怎的李老二浑身发痒,让大个去帮他找个药,谁知那药不但不止痒反而让他更加难受,痒得他在地上打滚。后来他就说大个是故意报复他,解雇了大个。”

从这个河工嘴里无法得知其它消息,管小司又问了其他几个河工,但他们都对那个叫“大个”的男子一无所知。其实单凭他们嘴里说的,并不能完全确定那个大个就是欧阳透,管小司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无用,只好离开。

那个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找到那个人又将如何?他是让他远离故乡,痛苦了两年的罪魁祸首,自己为何仍然如此牵挂?

管小司自嘲的笑着。想来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公子!公子!”有个瘦小的河工追了过来,叫住了他。

“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内心燃起了希望之火,管小司连忙问道。

河工摇了头,但在管小司失望之际说了句让他恍然大悟的话:“我看见过素绒坊的大公子来找过大个。”

他怎么没想到呢?

欧阳透是苏若雪的救命恩人,以苏家在临安城的地位要找一个人是易如反掌!之前听那两兄弟的对话似乎还不觉得什么,但现在想起来大概是苏若雪已经知道了欧阳透的遭遇,一心想帮他,但多被拒绝……

那个笨人!!

管小司心里咒骂着那个不懂变通的家伙,往苏府撒腿就奔。

9

“大个?”从凌乱的床铺上懒懒坐起身来的苏若雪,用手挽了挽散乱的头发,不经意间在尚未整理的衣领间露出凝脂的肌肤,上面烙印着如雪间落梅般艳丽的点点痕迹,一双凤眼略带疲倦的看着闯进来的管小司。

“就是那个欧阳透!”管小司不解的看着尚未到就枕时间便赖在床上的人儿,富家大户的作息习惯还真是令人费解。

“咦?”苏若雪顿时来了精神,刚才的万种风情瞬间被孩子气所代替。“你也认识他吗?”

受不了他的没记性,管小司翻了翻眼道:“我是他的贴身小仆!上在船上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苏若雪歪了小脑袋,想了很久,才喃喃自语道:“天这么黑……哪还记得啊……”

黑?!管小司可清楚的记得那日船上的烛火把整个河岸都照得像白天。况且……天黑跟记得有什么关系啊?

在扯下去明天早上也问不出什么,管小司连忙转入正题:“公子是不是知道他住在哪里?”

“嗯!”

“快带我去找他!”看见他点了头,管小司开心得几乎蹦了起来,他一把抓住苏若雪纤细的手腕,就要把他拉下床。

“哇!等等!”苏若雪稳住差点掉下床的身体,将管小司拉住,“你先听我说!”

“又怎么了?”

看见管小司一脸要不到糖吃的孩子表情,好久不曾见过孩子的苏若雪噗嗤地笑了出声,然后在管小司杀人的目光下认真的回答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怎么?见人还要选个良辰吉日啊?

苏若雪完全无视他的脸色开始黑暗,自顾自地说:“他现在应该在睡觉吧?一整天都在河里泡着,如果不好好休息的话,他明天会昏倒在河里溺死的!”

“他明天不会在河里溺死!”管小司有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个监工撕成几块。

“嗯?”苏若雪愣了一下,随即紧张的抓住管小司,“难道他今天溺死了?!”

“你才溺死!他被解雇了!!”

苏若雪有愣了一下,但没有生气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幸灾乐祸!”管小司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当然要笑!我早就劝他不要干那活,工钱又少,监工又凶,饭又不许多吃……这种活干了也白干!”

听那苏若雪的话,管小司心中溢出一股酸楚。

“为什么……那个笨人为什么不肯接受帮助……”

“唉!”苏若雪无奈的叹了口气,“从一开始知道他受难我就去找了他,但他就是不肯接受我的帮助,说什么这也是应该的惩罚……再问他也不肯回答了。只不过我曾经听他说过想要存够了盘缠就去找个人的。”

“找人?找谁?”

“他不肯说。不过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吧?而且他还说要跟那个人道歉的……咦?管公子,你怎么哭了?”

听到他的惊呼,管小司这才感觉到两道热热的液体从眼眶涌了出来。

那个人,那个笨人,是想去找他的……

即使没有欧阳透的亲口确认,他也知道他的心意。

那个笨人知道自己仍在恼他,即便口中不说,心中否定,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心里的伤口仍未痊愈。所以那笨人要凭着自己的本事来找他,向他道歉,求他原谅……

他管小司从来不曾正视自己的心意,逃避的离开了,害怕再受到伤害。

逃什么呢?怎么的逃,也会被那个笨笨的人追到吧?

罢了罢了,被那个宽阔的胸膛箍住的感觉,其实也不坏……

“呵呵……”

被管小司又哭又笑的表情吓了一跳,苏若雪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自己气傻了,毕竟,若风就常说自己能将人气疯,当然罗煞是免疫的,因为他很厉害嘛!

正赶回房间想继续黄昏前的温存的罗煞,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眼前是一座破旧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倒塌的茅舍。据苏若雪所说,欧阳透就是在这里住了一年。

管小司没有伤感的时间了,因为高大的人推开了茅舍那堵完全无用的门,两人就在完全没有前奏的情况下相见了。

昨天一整晚,他都在想要说的话。想了好多好多,安慰他的话,原谅他的话,劝告他的话……真的好多好多!但现在,却一句都想不起来。

反倒是那个平日不善言语的欧阳透,先说了话。

“你回来了!”

微微的笑容,淡淡如同冬天的太阳,不热烈,不严酷,却温柔。

轻轻的话语,潺潺如同初春的和风,不激烈,不冷酷,却动人。

仿佛,这两年根本不曾发生过任何事。

欧阳透还是无忧无虑的大少爷。

管小司仍是聪明伶俐的小仆人。

管小司只是出府买大饼来,欧阳透站在僻静的小院子前迎接他的归来。

然后两人坐在院子里分享一大块的大饼。

“唧唧!!”白色的小影子快得像闪电一般冲到管小透身前,欢快的唧唧叫着。

“小骚!你还记得我哦!”从幻觉般的场景中清醒过来,管小司抱起了小骚。白色的小狐狸虽然长大了不少,但还是小巧玲珑的可爱,毛茸茸的大尾巴一个劲得骚扰他的脖子,痒得管小司喘笑不已。

站在一旁的欧阳透微笑着看着柔和的一幕,静静的不去打扰。

待久别重逢的两个小家伙叙旧完毕,这才想起他的存在。

管小司瞪了他一眼,道:“不请我进去坐吗?”

欧阳透微笑着摇摇头,少有的拒绝了他的要求:“这里的草地很舒服,坐这里吧!”

“不要!我就是要进去看看!”聪明如他,当然知道他的拒绝只是不让看到真相的他难受。但管小司还是任性地推开了欧阳透,跑进茅舍内。

看到的东西,只需要形容被露水染湿的床铺,便知道他的生活跟自己之前那些流离失所的日子相差无几。

对于一个长期养尊优的少爷来说,他的苦更甚。

“笨蛋透……你难道不懂得反击吗?……”

他的声音有点咽哽。

一双手臂有点伸了过来,但犹豫的停顿了。但在看到转过头来的管小司那阳光般灿烂的笑脸,他将他搂进了胸膛。

“我喜欢你……”沉稳,坚定。并非许下诺言,只是诉说事实。

听到这违背人伦的告白,与其说惊喜,不如说是了然。

管小司淡淡一笑,抚上那双因过重的体力劳动而更具力量的手臂,说道:“我知道……”

“你一直介意我是你的主人……所以我才决定成为跟你一样的人。父亲的事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笨蛋……你是全天下最笨最笨大傻瓜……”怕被看到自己感动的样子,管小司一个转身将脑袋埋到坚实的胸膛上。

“是哦,我是天下最笨最笨的人,那么你还喜欢这个天下最笨最笨的人吗?”

“我就是喜欢,不行吗?”

属于他的任性,属于他的撒娇,让欧阳透禁不住愉悦地笑了。

“就是这样,所以你决定要借用我们的力量?”

苏若雪像只可爱的猫咪一般蜷缩在罗煞的怀里,慵懒地看着毫不作伪的两人。

欧阳透微笑着点了点头,一年的风浪令他更加沉实,磨平了他不问世事的天真,谈吐之间更显风度,即使身上穿的是粗衣麻布也无损他的俊朗大度。

罗煞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评价着是否值得对此认识以援手。

“罗煞,你要帮他的忙哦!”苏若雪在他怀里磨蹭了一下,十足一个吹枕边风的老婆。

但身为丈夫的罗煞似乎不受引诱:“为什么?”

苏若雪见自己平日惯用的技巧不管用,有点着急的解释道:“因为他救过我嘛!”

“你要报恩就应该自己来哦!”

管小司见他们似乎意见不一,慌张地看向欧阳透。但见欧阳透悠闲自若,茶几下的手伸过来握了握他的小手。

“罗煞!”

不理会苏若雪的无理取闹,罗煞看向欧阳透,淡淡的说道:“欧阳公子,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欧阳透颔首。

罗煞继续问道:“你知道欧阳家近一年来日渐衰落的因由么?”

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欧阳透有点难过的说道:“欧阳亮的经营手法过于急功近利。爹在世的时候虽然经常跟几位世伯争个杭州二富的虚名,但所营货物皆属货真价实,所以一直有固定的客源。但欧阳亮接手后改变了做法,用一些造得很真的赝品混入珍品之中,这种鱼目混珠的手法或许在一段时期内可以获得巨额盈利,但若遇上识宝之人,定会看破其中奥妙,藏宝楼的名声定然受到损害。珠宝金银的生意不同别种,而且藏宝楼的顾客一直是富人财主之类,他们之间的消息传播虽局限但迅速。一不忠百不用,试问谁又会再到一间卖假货的珠宝楼买贵重的金银宝贝?若再不设法拯救,藏宝搂在半年内必然会倒闭……”

不争的事实,由欧阳家大少爷口中说出,却是令人颇为难受。

听完他的见解,罗煞欣赏的点了点头,又道:“这条路可并非易行,你确定要回去么?其实你可以在这里住下,你是若雪的恩人,我们苏府定会礼待于你,欧阳公子不妨考虑。”

管小司有点紧张的反欧阳透的手,但见欧阳透淡然的摇摇头,平和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瞬间消逝的狠意。

罗煞没有错过那末根本不可能出现却又确实存在的仇恨感,便读懂了欧阳透的意思。他没有再询问任何问题,只是将一个印鉴递给了欧阳透,道:“这是我的印鉴。虽然现在当家的是若风,但我的印鉴仍能动用苏家属下的产业及人员。”

欧阳透没有说什么赞美感激之言,只是拱了拱手,笑道:“承蒙罗兄不弃。”

罗煞了然一笑:“帮朋友而已。”

一直被丢到一旁凉快的苏若雪终于觉察到事情在自己完全无力干涉的情况下了解了,顿时拉着罗煞训话:“那我不是完全没有报恩吗?!”

点点他扬起来示威的小鼻子,罗煞心情愉快的逗他道:“那当然。这是我帮了一个朋友,而你要报恩不应该假以人手吧?”

“……你!都怪你不肯帮我的忙!!”无法辩过对方,苏若雪有点恼羞成怒的用拳头敲打罗煞的胸膛以求泄愤。

一旁的管小司聪明的拉起咪咪笑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恶心场面的欧阳透迅速离开了大厅。

两人挽着手一前一後的回到客房。欧阳透从收拾过来的小包袱里拿出一个用破布做成的小钱袋,将它交给了管小司。

“这是什么?”管小司打开了钱袋看见里面有十多两散散碎碎的银两,奇怪的问道。

欧阳透笑道:“这是我这年来存着的工钱,本来是用来做盘缠,但现在你已经回来了,这钱也没用了。不如给你做件新衣服过年可好?”

新衣裳吗?……可是眼前这个人身上穿着的是洗得发白更满是补丁的衣服。而手里零散的碎银,是这个人没日没夜的工作,勤俭节约的省着,一点一点的储存起来。在失去他的日子里,盘算着何时能够出发去寻觅。但今天,这人却如此轻易的将这一年的努力给他,要他去做新衣过个体面的新年……

“笨……”

“你说什么?”听不清楚他的话,欧阳透凑近头去想听清楚。

“我说……讨厌死了!!”

“呵呵……”看着管小司红透了的小脸蛋,失而复得的欢快让欧阳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管小司小心翼翼的包好散碎的银子,像定情的信物般仔细藏在怀里,才抬起头,认真地说道:“我先帮你收起来,如果哪天你又被谁赶出来了,到时候我们俩就用这些银两浪迹天涯!”

欧阳透凝视着他孩子的脸,明知道这点银两连两人租马车到临镇都不够,他伸手搂住了管小司纤细的身躯:“那我所有的财产就都交给你保管咯!”

“那当然!”管小司拍拍胸膛鼓鼓的部分,神气活现地说:“你要是胆敢给我红桃出墙,我就要你好看!!”

“红桃?……呵呵,我怎么敢?”懂得管小司从小位曾受过正是的教育,常常听他说些词不达意的话,两年前听到的时候欧阳透从不当面点破,只是会在以后不经意的时间指点他的错误。但而今,他却似乎有另有打算。

“小司,我想以后若是接管了藏宝楼的事,就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助手帮我打点账目……”

“嗯?”感觉到他期待的眼光,管小司有点困窘地说道:“那个,我不懂得看帐……虽然跟刘老爷子学医的时候多识了几个字,但其实……”

“这样啊……”欧阳透叹了口气,很失望无助的看着远方的天空。

“……”不忍心看到那张应该永远是笑容的方脸继续惆怅下去,管小司冲口而出的叫道:“我可以学啊!!”

“真的吗?”

听见欧阳透惊喜的声音,管小司马上就后悔了。但既然自己已经提出了又不好再改口,只好推托地说道:“我是可以学啊!但是谁肯教啊?”

“我可以求苏大公子帮忙!他正在跟罗兄学帐目,你插进去应该也没问题的!”

“可是他们……”

“他们?他们怎么了?”

“没什么了,你先去问问他们吧!”管小司当然知道罗煞跟苏若雪的学课只有半个时辰,经常会发展到床上去温习……欧阳透想让自己插进去,罗煞他们应该不会答应才对。

但他明显料错了。

罗煞他们不仅答应了,甚至还夸下海口要在半个月内让他学会。

要说为何他们答应得如此爽快,当然是各怀鬼胎……

苏若雪是不想罗煞盯人盯得那么紧,若是多一个学生的话,他就不会老是强迫自己看那些闷得要死的账本,说不定能轻松些。自己也不用每都用蹩足的美人计去逃避功课,虽然这计谋万试万灵,未曾失手,但人却累得半死。虽然成功的摊在床上不肯下来,但若是每天都这样的话……会死人!!

罗煞这厢却是想让管小司隔在两人的中间,避免老实被若雪嘟着的小嘴、颦着的秀眉、写字的纤手,弄得那个隐晦的部位蠢蠢欲动,就算不是若雪故意诱惑他,他恐怕也会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将那个丽人儿丢到床上为所欲为。再这样下去,在多少年都无法让若雪稍微分担一下工作……真累人!!

于是乎,管小司夹在两人的夹缝中,几近是痛苦生存的帐目学习。

而欧阳透这边,行动在静静的、不为人觉察的静静展开。

1

当何夫人惊讶地看着一身雍容打扮的欧阳透出现在欧阳府正厅时,眼珠子都快从那双需要用浓妆强调其存在的小眼眶里掉出来了。

过了一段可谓是漫长的时间,她才尖叫着用胖敦敦的手指指着欧阳透:“你来干什么?!我是不会给你一两银子的!!”

对于她的失礼,欧阳透只是淡淡一笑。

站在一旁的欧阳亮却感觉到极度的危机,这个向来憋憨的大哥从来都只会露出毫无防备的愚蠢笑容,而今,他却看得出在这抹似乎没有任何改变的笑容中隐藏了一丝莫测的高。他回来干什么?从赶他出府那日起,他便广布消息截断了可以救济他的渠道,所以这个被驱逐的人根本不可能靠任何人的能力生活,他相信一个养尊优的富家少爷很快便会死掉,但事实却并不如所想般顺利。

“何夫人,我今天来并非要向你讨一分一毫。”欧阳透依旧是那样温文,但言语中的冷淡任谁也听得出他已经与眼前这两人划清界限。

“那你来干什么?!”不断重复着问同一个问题,何芙蓉跟她儿子一样感觉到站在这里的欧阳透已经不比往日。

欧阳透收敛了没有必要的笑容,先礼后兵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

“何夫人,欧阳少东,我想我今天来的目的并非两位所想。我并不打算问你们拿回任何本来该属于我的东西,只是……”欧阳透挥一挥手,一个随从将一张薄薄的纸展示在众人面前。

只是一张写满墨渍的纸张,足以让何芙蓉跟欧阳亮目瞪口呆。

“我想两位都看清楚了吧?”

“藏、藏宝楼的、的契约?!”

“他明明将藏宝楼抵押给一个从北方来的富商的!!”何芙蓉垂死挣扎的尖叫道。

“何掌柜?我想他现在已经拿着五百两银子离开临安了。”欧阳透点点头示意随从收起字据,继续说道:“欧阳少爷,我想你用人选贤不太谨慎,莫要以为姻亲眷属便可以完全信任,要知道,就算是亲如兄弟一样会煮豆燃萁。”

这番明嘲暗讽,让欧阳亮难堪至极。

“我只是将藏宝楼抵押,并非卖断,你休要如此得意!”欧阳亮冷冷一笑,他不相信从小就被称赞成经商天才的自己会败给这个愚钝的欧阳透。即使现在于下风的是他,他也有自信能翻身。

欧阳透对于他的反击只是淡淡回应道:“是这样没错,我期待你能短期内赎回爹的藏宝楼。”

“那是当然!”

“我很期待。”欧阳透一拱手,“告辞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懒得再看那两个气急败坏的人,欧阳透踏着稳重的步子再离开了欧阳府。

而今日,却非被驱逐。

走出府门,他才转过身去看了这略显奢华的府邸。

去世的欧阳老爷曾经为这所精雕细琢的府邸尽心思,为的仅是在众富豪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财富。

这里有属于他的记忆,有属于娘亲与爹的记忆,有属于他和管小司的记忆……更有,那个令他日夜噬心锥骨刺痛的记忆。

欧阳透看着这所自己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宅子叹道:“爹,恐怕你要失望了……”

“你真的是我认识的欧阳透吗?”仿佛已经站立在门口很久,却又似了然刚才发生的一切,落雁堂的少主方晓天带着少有的沉重凝视着友人。

“还是。”没有回头,欧阳透依旧抬头看着那光鲜华丽的牌匾,“只不过多了需要保护的人。”

“小骚,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呢?”

最近在苏家的绛梅院外,仆人们经常看见一个可爱的少年郎蹲在地上,跟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说话。看清楚了原来是刘大神医的徒儿,管小司管公子。平日见他是嘻嘻哈哈的,很讨人喜欢,而且嘴巴特甜,像刚偷吃了蜜糖般,才在府里住了个多月,便获得了上至主人下至仆役的好感。特别是那些有了孩子的老妈子,经常长遮短叹为何自己的孩儿不像管公子那般灵动可人。只是平日也少是见的他如此愁眉苦脸。绕是不知哪个不长眼睛的得罪了这个玉面金童。该打!!

至于他所说的内容是听不清楚,只是经常听到自怨自艾的声音提到这几句:“真羡慕哦……”“大笨蛋……”“我不可爱吗?……”

“唧唧!唧唧!”小骚风骚的摇摆了一下尾巴,将可爱的小屁屁露了出来。似乎是想示范一下自己如何的风情万种,但看上去却那样滑稽可笑。

管小司敲了敲它的脑袋,嘲笑道:“你以为他是被你引诱来交尾的骚母狐吗?小心引来一只公的把你这个小洞洞给吃掉!”

“唧唧!”小骚仿佛听懂了般马上收起了漂亮的大尾巴,戒备的看着四周。

“真奇怪,那个家伙明明强暴了我……怎么现在变成那么胆小啊?”

“唧唧!唧唧唧唧!!”

听见小骚突然叫得那么凶暴,管小司安慰地抱起它:“别生气,别生气!我都说不怪透少爷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再对我有那个想法……”

“唧唧……”

小骚似乎放弃了挣扎,软趴趴地摊在他的怀里。

“最近总是不到三更半夜的就见不着他回来,大清早打水给他涮洗也人影都不见……他真的那么忙吗?……”戳戳摊在怀里的白白小肚皮,引来一阵唧唧叫的抗议,管小司叹着气:“人家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我们好歹也两年没见了……他应该热情如火才对啊!”

“唧唧……”小骚用完全没进步的眼神看了自己的第二主人一眼,决定放弃继续安慰这个连日来自怨自艾不是生产的家伙,一下蹦到地上打算去找温柔的地一主人讨点好吃的。

“连你也不要我吗?呜……”

“你在哭什么啊?”后面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蹲着的他跌坐在地。

抬起头看见来人正是那个跟自己同样倒霉的同窗,管小司忍不住诉苦地说道:“还不是透少爷……”

“哦哦!我知道了!”苏若雪不等他说完已经自作聪明的摇头晃脑起来,“他很不解风情对不对?瞧他那个憨样就知道了!”

“就是嘛!我已经说地那么白了他竟然还听不懂!!我没见过一个人有他那么迟钝!”

“那么说来我那家子还比较聪明耶!”

“还有啊!他啊,完全无视人家含情脉脉的眼神……”

“唉唉!罗煞也是那样哦!每一有工作就完全当我不存在……讨厌死了!!”

“嗯嗯!对哦对哦!”

“还有还有……”

“就是就是……”

两个“同仇敌忾”的“闺怨男”正惺惺相息的数落自己情人的不是,恐怕正在刻苦工作的某两人会拼命的打喷嚏吧?

经过一番毫不留情的批斗之后,苏若雪一副前辈的样子,神秘的拉低管小司,小声的说道:“我有个百试百灵的法子!”

“真的?!”管小司眼睛一亮。但是转念一想,若是苏若雪那么有办法,怎么老会被罗煞欺负呢?

看见管小司毫不掩饰的怀疑眼神,苏若雪可急了:“难道我还骗你不成?昨晚我把这法子用在他身上,连衣服都还没脱完我们就……”想到昨晚那激烈得连床铺都差点被拆烂,早上罗煞唤来仆人吩咐换一铺结实的床的时候自己困窘地差点没找个洞钻进去,他连忙忽视掉管小司好奇的目光,道:“好吧!既然你那么感兴趣,我就告诉你这法子!”

“嗯嗯!”管小司像一只闻到肉骨头味道的小狗,兴奋地猛点头。

被设计的某一人正跟几个管事商量着,突然一阵恶寒让他打了个冷颤,加上刚才好几个的打喷嚏,他憨憨的揉了一下鼻子,自语道:“大概是感染风寒了……”

几近午夜,欧阳透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傍晚的时候突然大了几个打喷嚏,还发冷,恐怕是感染了风寒,所以他打算先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

才一推开门,便看见一个盛着满满一桶热水的大木桶搁在房中间。

温柔的微笑瞬间蔓延上他那张疲惫的脸上。

是小司!

只有他如此的贴心会在半夜为自己准备好洗澡的人水,若是工作完回来的他半夜再去折腾一番,恐怕要到四更天才可以上床睡觉了。其实他已经不是欧阳府的少爷,而成为刘神医的徒儿的管小司也不再是欧阳府的小仆,他没有义务再为他做任何事。但管小司,却总是以小仆自居,连称呼他也还是少爷。恐怕管小司是习惯了他们之间的主仆关系。

真拿他没办法……

不过他总是能料到自己的心意,恐怕全天下也没有比这个小仆更聪明灵巧了……若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苦涩,取替了温柔。

挥去脑中的不愉快,他决定要好好享受一下管小司特意为他准备的热水澡。

迅速的脱掉衣服,整个人浸泡在满满的热水中实在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以前每天都会洗热水澡,但那一年却只能在冰冷的河水里稍微洗一下身子,这才让他意识到之前的一切确实是那样的奢侈。人,总是要到了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若再得到的话,恐怕更会珍惜一辈子吧?

沉浸在全身放松中的欧阳透,完全料错了管小司的企图,还盘算着明日要如何对他的贴心表示感激。

“你怎么这么快就进去了?!”提着一大桶热水的管小司推门进来却见欧阳透已经泡在里面了,这个意外完全脱离了苏若雪所说的计划。他只不过见欧阳透这么晚还不回来,觉得水有点凉了才去提桶热水来加温,谁料才一转身的时间主角就已经回来了,而且还很自觉地跳进去泡了。

“啊?不是让我泡的吗?”欧阳透有点失望的想站起来。

呜!!看见了看见了!!跟两年前稍显白皙的颜色截然不同的古铜色,完全覆盖了他强壮的肌体。比以前更加紧绷更显纹理的力量型肌肉,让管小司开始觉得有必要常常让欧阳透去干一下苦力!被他的动作拨动的水荡漾着抚摸如同岩石的身体,管小司突然嫉妒起来。

“别站起来!继续就好!”这会儿管小司的如意算盘打响了,反正已经开了头,总不能就这么就打退堂鼓吧?虽然跟若雪说得不太一样,不过也应该能成。

“嗯?”欧阳透狐疑地看着小小的身子将一桶热水到进水桶里,让包裹着身体的温度上升了不少。

只见倒完了水的管小司将门关得严严实实,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狡猾得像奸计得逞的登徒子。

感觉到不对劲的欧阳透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呵呵呵……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呵呵呵……”刻意吊嗓的声音让管小司本来十分清脆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像公鸡叫。

管小司边说边缓缓的靠近澡桶,一道上还一边脱掉自己的衣服。但没有经过长期训练跟实习的关系,他的手有点僵硬,有好几还被衣结给拌住了。他根据苏若雪所指点的方法拼命的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虽然觉得很累,但听说能增进诱惑人的妩媚,所以还是很努力的眨啊眨……

经过一场可以说是漫长的“旅程”,管小司终于成功的脱光了自己的衣服,满脸通红的站在了桶边。

可以了吧?管小司稍微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比起女人自己是干巴巴了点,除了这一点之外,这雪灵灵的肌肤,柔嫩嫩的身体都比任何女人强吧?虽然不想承认,但刘老头平日的滋补润肤精灵古怪的药还真有些管用。

也不知是水热还是其他的原因,桶里的欧阳透也涨红了一张方脸。

“小……小司……你是想……想……”

“我想什么呢?”满意的听到他结巴的声音,管小司觉得很有成就感。果然是有经验的人的注意比较靠得住!!

“想让我……让我知道……”

“嗯嗯!知道什么呢?”木头人开窍咯!他开心得简直要飞上天了。

“你是想让我知道你最近没有乖乖按时吃饭吧?”

“是哦!咦?……啊?!”管小司这才听清楚桶里那个人完全只注意到自己的最近瘦了,却完全没有受到任何诱惑,顿时沮丧得垮下了脸。

这边的欧阳透还一个劲地说:“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有吃肉?不要光顾着跟小骚玩就不认真吃饭!以后不许再在用膳的时间跟小骚玩,知道了吗?”

虽然很高兴他只用看的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但管小司的企图并非仅限于此。他不死心的将脸凑近欧阳透,继续眨动眼睛,用黏得溺死蚂蚁的声音说道:“瞧见什么了吗?嗯?透少爷……嗯?”

“……”欧阳透又沉默了,脸更红得几乎溢出血来。

以为终于成功了欣喜若狂中的管小司,突然又被他的话打败。

“你长沙眼了?!啊呀,这可怎么成?!待会我带你去找方……”

“笨蛋!!蠢人!!迟钝!!呆子!!讨厌鬼!!”忍受不了欧阳透特有的迟钝,管小司生气地大骂那个傻乎乎坐在桶里不知所措的家伙。然后迅速将衣服穿戴好,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意外的,这一欧阳透立即跳出桶去追他,也没有像往常一般安抚他的情绪。

习习的夜风穿过打开的房门吹进房间。不知是否因为空气中的寒意,欧阳透浑身颤抖了一下。

紧绷的嘴唇,这才透出一声叹息。

他低头,透过清澈的热水,看到股间附近沉淀着渐渐融入水中白浊的粘稠液体……

“还好没被他发现我不懂……”

11

竖日,欧阳透起床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一片空白。

为什么看到一张空桌子会令他如此吃惊,皆因平日每当他醒过来的时候总会有一盆清水放在那里供他涮洗,然后在他洗好的时候,管小司就会不早不晚的捧着热气腾腾的早餐推门进来。

而今天,桌子是空的。

就算欧阳透再笨,也知道管小司正为昨天的事生气了。

无法挽救的错误早已铸成,他只是不想让他知道真相后痛苦,即使被误会,也总比看到那张可爱的笑脸扭曲好得多。

他记得自己曾经暗自发誓要将笑容停留在这张纯真的脸上,那个时候自己懦弱得无法保护他的周全,而今却大不相同。只要能将伤害他的真相掩埋到最的泥层,他已不在乎自己变成一个怎样的人。

“透少爷你醒了啊?”

管小司捧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

“咦?啊!我醒了!”暗自责骂自己的小心眼,欧阳透连忙穿好衣服走过去。

伸手一探水中的毛巾,却被冰冻入骨的水激得浑身一震。立秋天气不冷不热煞是凉快,即使是井中所取用的凉水也不会如此彻骨,欧阳透困惑的缩回了手,看着那盆异常冰冷的水。

“透少爷觉得清醒多了吧?这可是我特意从地下室里拿上来的冰块,很舒服吧?”巧笑嘻嘻的管小司不论怎么看,这笑容里面都有恶作剧的成分。

对于他孩子气的报复,欧阳透只能无奈的笑道:“是的,很舒服呢!整个人都清醒了。”

“真的吗?我好高兴噢!”管小司看了看还浮着几块薄冰的清水,很天真烂漫的建议:“那不如今天晚上洗冰水澡吧!”

“啊?!”不是吧?

“透少爷不喜欢?”

看见那张眩然欲泣的脸,即使清楚明白这完全是一个捉弄人的诡计,但欧阳透就是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不,不,我很喜欢!”

“真的吗?”可爱的大眼睛眨了数下,虽然无昨夜那种异常的妩媚,却也别有一番灵精的风情。

欧阳透早就像被闪电击中了般浑身酥麻,也听不清他问的是什么,只一个劲地点头称是,完全没理解到为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等管小司蹦蹦跳跳的离开了,他才觉察到自己的境。

呜……秋夜很冷的……冰水澡……

“小司,你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将一个青色的小梅子丢到嘴里,享受着酸酸甜甜的味道,苏若雪眯了眼睛问坐在面前的人。

一脸弃妇状的管小司趴在精雕细琢的石桌上,感受着凉亭外习习的清风,完全无视对面那个可人儿。

苏若雪虽然很想放弃去劝说这个精灵古怪的同窗书友,但最近老是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脸憔悴的可怜样子,还真是不得不帮啊……

“小司,你听我说嘛!你是没瞧见欧阳透最近的样子,前几天早上我看见他很憔悴的样子,听仆人说他那晚搬了好几床被子进房间,不知是不是病了……”

管小司还是没有理会,苏若雪只好继续说道:“昨天他的模样更恐怖了,听收拾房间的仆人说里面好像突然多了好几个暖炉……真奇怪,寒冬未至就发冷?说不定真的是病了呢!”

“他好得很……”爱理不理地回了他句话,管小司还是一副懒样。

“唉……小司……”苏若雪叹了口气,终于找到一个比自己更为刁钻任性的人了……“你讨厌他吗?”

“……谁说……”

“那你为何连日来对他不理不睬?”

“……”

苏若雪见他沉默,便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欧阳透这个人,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是个迟钝的烂好人。我想我没必要再说他的好,因为你比我更了解他。但是当局者迷,在我这个旁观者看来,欧阳一直都是寂寞的。或许他的笑容是一种很好的掩饰,从没有人能穿透着层保护看到他的寂寞,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他凝视着你的眼神,总是有种令人难过的寂寥……”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看着你的时候,是一种近乎求救的眼神……”

求救?

管小司浑身一颤。

是的,他一早就听过欧阳透的身世,几乎是因为缺乏爱护绝望而病死的娘亲,从不得势而备受冷眼对待的童年,忍受着来自继母与同父异母兄弟的欺负……他早该清楚地看到寂寥的人不止只有自己……那个看上去笑容可掬的好好先生,才是最最寂寞的人。

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宠坏了。在那宽广安全的怀抱内,从未试过抬起头看那张寂寞的脸。

这两年,受到伤害的并不只有自己。当他只顾着逃避而躲进自己的壳内,那个憨憨的傻瓜却勇敢的面对了一切,甚至试图改变这一切……真是个……笨人……

但笨人,往往最有毅力……也往往最能忍痛……

突然,很想见那个笨人。

想用力的抱住粗壮的腰身。

想抬起头认真的正视那张脸。

想狠狠的告诉他,即使他什么都没有了,身边依然有他的存在!

看着管小司义无反顾的走出了凉亭,苏若雪满意的微笑着伸手想拿一个酸梅子。

一只大手从他身后探出,挑了个小梅子送到他粉润的嘴唇边。

只听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那么了解另外一个男人,我会……吃醋的……”

难得听到那个冷面大汉说出自己心底的欲望,天造玲珑的嘴角泛起一抹艳绝群芳的笑意……

管小司快步走到欧阳透暂住的客房前,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到欧阳透很认真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小骚,你一定要记得我教你做的事哦!”

“唧唧!”难怪一大早喜欢缠着自己要早饭吃的得小骚连狐影都不见,原来被抓到这里耳提面是。但这个叫声充满了不满,大概是在抗议被无理对待吧?

“你忘记了?拜托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这个欧阳透还真是当小骚是人那般恳求,若不是知道屋内只有一人一狐,说不定还以为他藏了个什么人在里面。

“唧唧……”

“好好,我再说一遍你可记住了哦!这个辣蓼有温毒的,你可别把它给吃了哦!你要装作是自己从山上咬下来的,他还在生气,别让他发现是我给你的哦!事办完了我给糖葫芦你吃!”

“唧唧!!”一听到喜欢的红色小圆果子,小骚的声音马上精神了起来。

“笨蛋!”听不下去的管小司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唧唧!!”看见他跑进来,小骚马上跳下桌子冲过去将口中的几棵药草叼到他的脚边,然后邀功的回到欧阳透身边讨好吃的。

“这是什么呢?”管小司蹲下身子拾起几枚熟悉的药草,明知故问。

欧阳透没有那般灵巧的心思,只道他真的不懂,边认真的按照自己计划着的回答:“这个好像叫辣蓼,听说拌在山草燃料内燃熏可以驱赶蚊虫的。瞧小骚多有灵性,你之前不是老说夜里很多蚊子吗?它马上就去帮你弄了这个,真是很乖呢!”说着按照约定给了小骚一个冰糖葫芦串,让它在桌子上大嚼特咬起来。

“是么?”管小司眯着眼睛拿起手中的辣蓼闻了闻,“难道一只小狐狸也懂得如何风干药物么?”

“呃……那个,那个是……”顿时哑口无言的欧阳透知道自己那蹩足小诡计被拆穿了。这时他才想起管小司本就是刘老医师的小徒弟,怎么可能不懂这些简单的药理,这遭真是班门弄斧了。

“是问苏四公子拿的?”

意外的管小司没有因为他的欺骗而大发脾气,声音还异常的温柔。但欧阳透却更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但也只好唯唯诺诺的应道:“是的,因为苏大公子也经常被蚊子咬,所以他们时常备有这种药草。因此我……”

听到他小心翼翼的应答,管小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谢你。”

他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欧阳透有点受宠若惊:“哦,不用谢。只不过是一些草药而已,顺手而已……”

唉,看来最近确实有点欺负得太过了……瞧他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像一只大熊猫。管小司将草药收在怀中,走到欧阳透跟前,踮起脚尖伸手轻轻抚摸那双咪咪笑眼下的淤黑色。

虽然欧阳透有点惊讶,但柔软的指腹力度恰当的按揉着眼下的穴位,让他最近过度疲劳的眼睛舒服得昏昏欲睡起来。

脑袋开始迷糊,但欧阳透还是记得管小司这两天在生气的事,呢呢喃喃的问道:“嗯……你不生气了吗?……”

“气啊!怎么不气?”

虽然话是这么说,只是欧阳透听出他的语气中已经再无怒气。

管小死拉了欧阳透做到桌旁,一双细手柔柔地按摩他眼睛四周的穴道。

“舒服吗?”

“嗯……是跟刘老爷子学的吗?”闭着眼睛的欧阳透,试着放松全身去享受这一切。

“嗯,那个老头没什么厉害,就是这招蛮管用。”

“嗯……是很舒服……刘老很疼你吧?把自己的绝活都倾囊相授……”

“才怪,他是为了让我为他服务才那么认真教我的……”

“呵呵……不管怎么说,他待你不错……”

“哼……”虽然嘴巴上不说,但管小司确实很感激和尊敬这个待他如同亲儿的老人。

午后的风,经受了阳光的洗礼,将闲懒吹进房间。

以前逃避的话题,此刻却可以轻松地说出口。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起了分别了这二年里发生的各种事情。

桌子上饱餐一顿后的小骚,也蜷成一个白色的毛毛团呼呼大睡起来……

“我还懂得全身按摩哦……要不要试试看?”

“嗯……我考虑一下……”欧阳透舒服得都快要坐着睡着了,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又为自己掘了个怎么样的坟墓。

管小司缓缓的笑着,停止了按摩的手拉起欧阳透的手,说道:“我想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的事……”

“……嗯?……”睁开了迷蒙的眼睛,欧阳透有点困惑的看着异常认真的人儿,似乎不太了解他想说些什么。

感觉到粗大手掌中粗糙的老茧,跟以前不同的硬实让他更有安全感。管小司没有放开,用力的握了握,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对两年前的那件事耿耿于怀……其实我早就没在意了,虽然当时确实有点失望……跟着刘老爷子到游历的时候我也想开了,虽然我很厌恶这种强暴的行为……”

因为所说的让人十分难为情的话让他的脑袋越垂越低,因此他忽略了欧阳透逐渐僵硬的身体失去了刚刚令人安心的慵懒,以及那双快要被憎恨焚烧的黑眸。

“虽然我很讨厌……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我……”管小司鼓起勇气用可能是一生里最微弱的声音道:“我想我愿意的……”

沉默,仍旧是沉默。

过了很久,管小司仍然感觉不到对方有任何动静,他慌忙抬起头,竟然对上一双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内里包含着那众多情感的眼眸。

悲哀,嫉妒,难过,愤怒,怜爱,后悔……甚至还有,憎恨!

那双眼睛即使是对着他,但却丝毫没有映入任何景象,眼神缓缓地往下移动,直勾勾的死盯着地面,仿佛那儿有什么令他恨极入骨的东西。

“唧唧!!”午睡中的小骚,似乎敏感的察觉到房间里的异样气息,顿时弹跳起来龇牙咧嘴的竖起了浑身的毛发。

“透少爷!透少爷你怎么了?”管小司害怕极了,他从来不曾看过这双只会露出融融笑意的眼眸居然还蕴藏着最原始的负面欲望。像崩溃了的墙壁般,所有一切可能早已隐藏在欧阳透内心的情绪瞬间爆发了。

突然,一双铁臂将管小司搂住,紧得在两人之间没有留下丝毫空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只听一个压抑得沙哑的声音异常冷静的问道:“你恨强暴你的人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仿佛只要说错了答案,眼前这个人便会疯狂失控。

“你恨吗?”声音在催促。

无奈之下,管小司只好重复刚才的答案:“我不恨你。”

“……没错……是我……是我……”像在催眠自己般的声音破碎得让人心疼。

感觉到禁锢着他身体的手臂逐渐放松了下来,但那巨大的身躯剧烈的颤抖着。

不知道为什么,管小司却感觉到如若再不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欧阳透的心便会永远崩裂下去。

他用力地拥抱那个低垂着脑袋的身躯,虔诚,坚定,说出了很久以前便已藏于心底却羞于告人的话。

“我爱你。”

低垂的脑袋缓缓地抬了起来,刚才突然爆发的情绪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内剩下的只是一片迷茫。

欧阳府上嘲弄失败者的欧阳透消失了,藏宝楼内呼风唤雨的欧阳透消失了,官场商场商叱咤风云的欧阳透消失了……此刻的欧阳透,只是一个迷途的小孩。

“……你……说……什……么……?”

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管小司……”

微笑,相信这便是他管小司一生中最真诚的笑容:“爱……”

手指头再点向另外一个胸膛:“欧阳透。”

欧阳透迟钝的学着管小司的动作,用手指头点了点对方的胸口,像牙牙学语的稚子般重复着:“管小司……”

微笑,相信这便是他欧阳透一生中最傻的笑容:“爱……”

管小司的双手握住了那只大手,控制着手指点着欧阳透自己的胸膛。

两个声音和谐的重叠了:“欧阳透。”

12

“你的气色不太好。”从来都是炯炯有神的眼睛今天似乎有点黑晕,罗煞为自己的酒杯斟满,举了起来。

“呵呵……彼此彼此。”因为连日来的疲累而显得有点儿病态的欧阳透拿起盯着笑了一早也没喝过一滴的酒杯,和对方的酒杯轻轻敲击。

翡翠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声音,荡漾的梅子酒溢出清淡的香气。

罗煞啄了一口酒夜,“想不到你也是个狠角色。”

“只是有了必须保护的人……”欧阳透眯了起来那双向来只有澄清光泽的眼睛,让人无法看透此刻他的眼神到底包含了什么。

“呵呵……”罗煞放下酒杯,刚刚的调笑意味一敛,瞬间换上了一张冷酷如同罗刹鬼的脸,“你确定要这样做么?”

欧阳透并没有回答,手中的酒杯被他玩弄着,里面的酒不受控制的晃动着。

罗煞没有看他,继续说道:“相信以你现在的能力,要毁掉一个人实属简单。不过带来的后果,你应该也很清楚……”

欧阳透眉头轻皱,笑问道:“你要阻止我么?”

再为自己斟了杯酒,罗煞淡然看着坐在身边这头蛰伏年久的猛兽:“我只是想知道,现在的你,是否还清醒。”

清醒?欧阳透嘴边扯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自从走进那个凌乱不堪的房间,自从看到躺在血泊中的赤裸身体……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疯狂了。

清澈的酒终于定住,然后消失在厚实的唇边。

眯着的眼睛张开,散露出一股令人震撼的残忍。

完全不可能是由这个温文憋憨的男子口中说出,却又如此冰冷如若天山融雪的声音:“我要掩盖一个秘密。我要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罗煞并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但此刻他也十分想知道这个可以令一个老好人摇身变为修罗鬼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他更清楚,自己并不想成为修罗鬼的猎物。

他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若雪啊若雪,即便你察觉到此人身上背负了无法告人的秘密,也无法化解这种执著。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手中酒杯一抬。

“叮!”的一声如同清泉滴石之音过后,酒尽人散。

剩下清晨里的青松亭,残留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冷热煎熬的管小司式大捉弄的缘故,欧阳透染上了风寒。

虽然不至于病倒在床榻上,但也足够让罪魁祸首的人愧疚了。

想不到初由自己独立诊断的病人居然是欧阳透,管小司叹着气将煎好的药倒近碗里,小心翼翼捧着回到欧阳透的房间。

“我不是说了叫你多休息吗?!”

才刚踏进门槛就看见本该躺在床上静养的人居然又坐到桌子旁看帐簿,生气他那完全不注重自己身体的态度,管小司忍不住大声斥责那个净懂惹人生气的傻瓜。

听到怒骂声的欧阳透连忙放下手上刚刚看了一点的帐簿,在再被骂之前慌慌张张的跑回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有点掩耳盗铃的说道:“我有在休息!”

“有吗?”管小司眯着眼睛看看桌子上本来堆积如山但现在已经理泰半的帐簿,还有被慌乱丢在砚边沾满了墨的毛笔,心中暗自叹道为何平日老实巴交的人居然会是这个如此不听话的病人。

“有啊!”摆明睁眼说瞎话的人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在闻到缓缓飘过来的苦涩药味时,宽敞的眉宇孩子气的皱了起来。“好苦……”

“还没喝你怎么知道苦啊……”真受不了这个病了就像孩子一样的大人,兴许是因为平日身体健壮,常年都不会被病魔击倒的缘故,少有生病的欧阳透对苦的味道十分抗拒,只要一闻到药的味道就开始耍赖。

“真的好苦嘛……”欧阳透看着逐渐靠近的药碗跟里面黑乎乎的液体,脸部老实地反映出厌恶的表情,“我不要喝可不可以啊?”

“不可以。”斩钉截铁的否定了千篇一律的哀求,管小司把碗凑近他的嘴唇。

“呜……不要……”逃避现实的紧紧闭上眼睛,把嘴巴闭得比蚬壳还严实,拒绝的呜咽声从密封的喉咙里面传出来,欧阳透就像个拒绝被太监灌赐死毒药的傧妃……

按耐着快要被磨光的耐性,管小司保持着仅有的微笑柔声劝告道:“透少爷,乖乖的啦,苦口良药嘛……”

“……骗人……”被子外仅露出的细长眼睛此刻更是眯得只剩下一条细缝了,实在像想不到一个熊般巨大的男人居然像个小媳妇般躲在被窝里眨巴眼睛,“我都喝了十天了都还没好,我不要喝了……”

忙着抵抗的欧阳透完全忘记了为自己诊治开药的大夫就是眼前的人,在看到管小司变青的脸色之后才注意到自己说了多不该说的话。

管小司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药碗放到桌子上,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我知道自己学艺不精……这样吧,让苏大公子另外请一位大夫来为你诊治,我回去跟刘老爷子多学几年……”

“咕噜咕噜咕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那个蜷缩在被窝里的大个子像被火燎到了般“噌”的跳下了床,鞋子都来不及穿的跑到桌边抓起适才避若蛇蝎的“毒药”海量的灌了下去,然后把干净得连碗底下残留的药渣都不留的药碗递到管小司面前:“喝完了!你不要回去!”

管小司瞄了一下干净的药碗,这才抬起头哀怨的看着欧阳透,说道:“你不是说我的医术不够好吗?”

“不……不是……我是说……”

“你不是说我煎的药很苦吗?”

“不……不会……那个……”

“我看我还是……”

“不要!!”欧阳透一把抱住企图离开的管小司,大声的说道,“我不要你回去!不许你回去刘老爷子那里!!”

怀里的管小司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奸奸的一笑。

呵呵……虽然最近变得有点强势,也懂得抓住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但是啊……牛嘛,牵到了京城,也还不就是一头牛么?呵呵……

从怀里掏出一点点下药用的姜片稍微划了划眼角,老套的催出些许泪水,然后抬起头凝视那张更加惊慌失措的脸:“药……真的很苦吗?……”

“不,不苦!!一点都不苦!”这个时候,就算问欧阳透太阳是不是从东边出来的,他也不会说是了……

“那么……晚上你还要喝药吗?……”

“要!当然要喝!!”可怜的欧阳透,大概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管小司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赠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呵呵……呕……”放下心来的欧阳透这才觉察到自己刚才喝了些什么,苦得无法比拟的恶心味道从胃翻了上来,冲得他想作呕。

早有准备的管小司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糖球,拿到他眼前晃啊晃的,恶作剧的笑道:“想要吗?好甜的哦……”

像看到救命灵丹的中毒者般,欧阳透渴望的看着那个小小的糖球,张开嘴巴等着管小司丢进来。但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怀里的这个人是只化成了人型的小狐狸……

“才不给你呢!”

眼见他把甜甜的糖球丢进嘴里,欧阳透想都不想的用嘴巴直接封过去企图在融化之前“狐口夺糖”。可怜的小糖球在本来身体细小的前提下,被两根热力十足的舌头抢来夺去,不肖一小会就“香消玉陨”了。但欧阳透的舌头似乎不懂满足的在充满了甜味的口腔中扫来刮去,似乎想把仅剩的甜味掠夺一空。只是不管他怎么舔,怎么吸,管小司的嘴里总有无尽的甜味,引诱着他无法离去。

“欧阳,听说你病了……”

这世上最不识时务的人,也是最经常遭人怨恨的人――落雁堂少主方晓天,像是算准了时间般推门进来打破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糖球争夺战。

“方兄……你好……”

欧阳透的脸像变戏法般瞬间红得连关老爷子也甘拜下风。

而一旁的管小司却毫不在意,只是狠狠的瞪了那个家伙一眼,在心里暗自诅咒他回去的时候最好被马踢死。

“听若风说,你病倒了。该不是最近操劳过度了吧?”早就习惯被诅咒的方晓天习惯的漠视能戳穿人的视线,拉过欧阳透的手想为他诊脉。

“啊,不劳方兄费心了……”欧阳透连忙缩回了手,满脸歉意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这下倒轮着方晓天奇怪了。他“药侠”出来行走江湖,从来只有他拒绝别人求医的哀求,却没有任何人拒绝过他的诊治,毕竟在他手下的病人,在病好之前暂时没有死掉的例子。呜……难道说他的信誉已经受到了质疑……他好可怜哦……连朋友都不信任他了……呜……

欧阳透当然知道自己的拒绝很失礼,他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不相信方兄的医术,只是小司已经帮我诊断过了,吃了药之后也好多了,所以……”

“嗯嗯,我了解了!”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原来他并不是不被信任,只是因为可怜的病人早有一个霸道的专职大夫了。

“方兄找我是……”

方晓天嘻嘻一笑,眼睛咕噜一转的瞄了瞄在一旁因为欧阳透的话而暗自欣喜的管小司。

收到暗示的欧阳透连忙对管小司道:“小司,你去泡壶茶来好吗?”

“嗯。”管小司点了点头,拿着完成任务的药碗退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欧阳透那张本来洋溢着温柔的脸突然阴沉了下来,仿佛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温暖不曾存在过般。

“已经上钩了吗?”

方晓天点了点头:“欧阳亮看过货之后很满意,不过对价钱方面还犹豫不决。”

“他没有那么多银两把货全都要了,我们可以把价钱稍微压低一点,再告诉他可以分开付款,甚至可以等到他稍微回本了再付也行。”

“这么好的条件难道说他不会怀疑?”

欧阳透弯弯的嘴唇散露出一丝丝残忍的笑意:“会!但是他急于将藏宝楼从我手上赎回,自然就要冒一险,而现在正好有一条大肥鱼在他面前游过,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唉……你还真是了解他。”

“……怎么可能不了解呢?”欧阳透淡淡一笑,认真地看着他,“他可是,我的弟弟。”

方晓天这一天绝对敢对天发誓,他肯定的从这位从来都是温文儒雅、与世无争的友人身上看到了比任何一个残忍的江湖杀手更加嗜血的杀意。

“欧阳……你还好吧?”

杀意消失了,却而代之的冷静,让人看不透的冷静。

“不用担心。我还没疯……”

“……欧阳,”此刻,方晓天忽然觉得自己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从来都不曾看透过眼前这个名叫欧阳透的人。“……值得吗?……你会后悔的……”

“不。”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有无尽的坚定与恨意,“我不会。”

方晓天轻轻的叹息,流出了窗外,也流进了躲在走廊偷听的耳朵中。

“小骚,你觉得透少爷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呢?”

蹲在厨房里看管着煎药的柴火,管小司抱着软软的小狐狸询问道。

“唧唧!唧!”白色的小脑袋上下晃动了几下,似乎认同了他的观点。

“你也是这么觉得啊!”管小司丢了一根柴枝到炉子里,看着红艳艳的火苗说道,“他居然用命令的语气叫我去泡茶,足以看到他多么不想让我听到他的报复,所以才急于支开我。不过为什么不想我知道呢?”

“唧唧……”漂亮的黑色大眼镜眨巴眨巴了几下,陪着主人认真的做沉思状,但也不要太期待一只未成年的小狐狸能有什么好主意吧?

“小骚啊,你觉得他会是那种记恨着别人夺取属于他的家产而去报复的人吗?”

“唧唧!唧唧唧唧!!”

“你也觉得不是吧?”

“唧唧!”

“就是嘛!如果是的话,很早以前他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将财产拱手想让了啦!……好奇怪哦……”

“唧唧唧唧!唧唧!”

“一定有什么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而他又不想让我知道!”

“唧唧!唧!”

“到底是什么秘密呢?……如果问他的话,就会被直到我偷听他们的谈话……”

“唧唧,唧……”

“怎么办呢?……”

“唧唧……”似乎少运动的脑袋因为思考了太多开始累了,小骚耷拉着毛茸茸的尾巴盖住自己的脑袋,蜷缩成毛毛团躲在管小司的怀里睡起觉来。

“你这个家伙!!”看着怀里那只没有义气的东西,管小司揪了揪漂亮的白尾巴威胁道:“不想变成焦尾狐就给我起来!”

“唧……”无视他的威胁,小骚在适当的时候就听不懂人类说话了。

“唉……真该问问你的主人怎么把你养成一付懒骨头……”

“咦!对了!透少爷不说的话,可以去问知道的人啊!既然对付的人是欧阳亮,所以他一定知道的!”

“好,就这么决定了!”

欧阳透的病毕竟只是小事,很快就康复了。才刚好起来,便又难以看到他的背影。

而管小司也顾不上埋怨,向罗煞请了几天的假,便到欧阳府附近埋伏,想找机会向欧阳亮问清事情。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让那个宅心仁厚的人变得如此热衷报复。

又或者,他是不想看到喜欢的人变得那样六亲不认的残忍。

但好几天了,都不见欧阳亮从宅子里出来,反而有很多官差在附近走动,不寻常的空气让他又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这天,他又躲在附近的巷子里,突然看见一对衙役凶神恶煞地带着枷锁冲进欧阳府。

不消片刻,便从里面锁了个人出来。

远远看去,竟然是那个曾经如此意气风发的欧阳亮!

诧异的看着渐渐远去的一队人,耳边听来人们议论纷纷的对话。

“欧阳家的少爷是怎么了?突然被抓了?”

“你不知道啊?听我那个当衙役的兄弟说啊,那位欧阳少爷可是犯了杀头的大罪!”

“什么?好端端的怎么犯了这么大的罪啊?”

“听说是犯了贩卖赃物的罪,而且卖的还是不久前被劫的贡品!”

“哇!!那还了得?”

“就是!……”

贩卖被劫贡品?!

管小司知道,那个表面上嚣张跋扈的欧阳亮虽然经常作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还不至于有贩卖被劫贡品这种杀头大罪的贼胆。难道说……那天他听到的对话就是……

天啊!透少爷居然是想将自己的弟弟置诸死地?!

他还以为他只是夺回藏宝楼,严重一点的或者是让那个家伙身败名裂而已……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13

“藏宝楼被封了。”

听到这个意料之内的消息,欧阳透握着毛笔的手颤抖了一下。

一滴浓黑的墨水掉落在纸上,渐渐化开。

藏宝楼是欧阳老爷一生的心血,如此简单的,就毁灭了。而且,还是毁灭在自己的儿子手上。

“欧阳亮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依然是那样镇定自若,甚至不蕴含任何情绪,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在代替他说话般。

罗煞那双冷冽的眼睛看着眼神已经动摇了的欧阳透,淡淡的说道:“秋后决。”

“秋后?……”欧阳透抬起头,看看院子里在晚霞中更显鲜红的枫叶,“冬天快来了吧?”

壶中的酒逐渐在减少,酒杯运送着穿肠般灼人喉咙的液体不断倒进胃里。

倒酒,昂首,灌酒,再斟……重重复复的动作,桌子上已经横七竖八地放了好几个酒壶。

他只是想有一刻,可以彻底忘记自己做了些什么。

为何这么难?

“透少爷……”

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门口。

“小司……呃!……你要喝酒吗?……过来陪我喝啦……呃!……”

小巧的脑袋摇了摇,欧阳透那双被酒醉迷朦的眼睛在掩映的烛光下,看到那精致的脸上所露出的绝然神情。

“怎么了,呃!小司……谁欺负你了?呃!……”

还是摇着头,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不靠近,也不离开,悲哀的凝视着买醉的他。

“不要……呃!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呃!……”

夜风撩起管小司雪白的长衫,如同月下的仙子般若隐若现的虚无。

“我知道了……”

“呃!……什么?呃!……”有点晕晕乎乎的欧阳透没能马上明白他的话。

“我已经知道了!!”管小司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仿佛崩溃了般令人心碎。

“小司?你……”像被丢进了冰库,让欧阳透瞬间从酒醉中清醒了过来,他惊慌的看着管小司悲泣的脸孔,不知所措的丢下手中的酒罐冲了过去紧紧搂住在夜风中颤抖的身体。

埋在胸膛里的声音悲哀得令人难受:“……欧阳亮告诉我了……原来……原来……”声音呜咽得根本说不下去。

“不,不!不是的!你别听他的!他是在说谎!”

被小司知道了吗?!他真是一个笨蛋,早就应该亲手杀掉欧阳亮,不让他有任何说出真相的机会!!

坏了……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乱成一团的欧阳透只能紧紧的搂住不断颤抖的管小司,企图说服他相信欧阳亮只是在欺骗。

“……可……是……他说……是……他……”

“不!!不是他!!是我,是我做的!!是我强暴你的!不是他,不是他!!”

突然,欧阳透被怀里的人用力地推开,毫无准备之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小司,你听我说……”抬起头的时候,竟然看到本来是悲P绝望的脸此刻居然换成了震惊的神情。他马上明白了,泄漏秘密的不是欧阳亮,而是自己,是自己刚刚告诉他的……

“欧阳透,”管小司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变得锐利如鹰,“你是说,那晚强暴我的人,是欧阳亮?”

张开嘴想吐出否定的答案,但却在那双纯净的眼睛凝视下,再也无法说谎。

他的沉默,告诉了管小司事实。

天啊,他到底为什么恨了眼前这个人这么久啊?

浑身脱力的感觉让管小司跌坐在地上。

“小司……对不起……”欧阳透颤颤的爬近他,伸出手想抚摸那张苍白的小脸。

“别碰我!”无法接受事实的管小司用力地挥开了他的手,却在下一瞬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坐在他面前的欧阳透耷拉着脑袋,好像无法承受背脊上的负重般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拼命支撑着身体。

都快弄不清谁才是被强暴的人了……

管小司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比受害者还要痛苦的人,企图冷静下来去思考要如何解开彼此的心结。

突然,欧阳透噌的跳了起来,在管小司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冲了出房间。

待管小司回过神来的时候,人早就不见了。

那家伙想干什么啊?……

无力的依在门上,他仍然无法消化刚才听到的惊人事实。

他不是一个视贞节如同生命的闺中女子,在遇到欧阳透之前那些漂泊流离的生活里,常常会遇到一些对自己心怀不轨的男人,虽然从来没有被得逞过,但五岁便出来谋生的他早就有了如此的觉悟。乍听到元凶是欧阳亮,他只是有知道一个旧伤口原来是被疯狗咬伤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都认定了欧阳透是那个强暴他的人,即便是爱他,同时也恨着他……

其实,里面还有一丝丝的自私的成分,因为他强暴了他,所以他可以一辈子赖定了他。

现在,没有了恨……

那么,便只剩下那浓浓的、化不开的东西了吧?

“我也真是个笨蛋!怎么想,那个傻瓜都不可能懂强暴男人啊!……呵呵……”

月下,管小司美丽的脸上现出了真实的笑容。

“喂!!快点起来!”

半夜里,等着欧阳透回来而渐渐在床榻上睡着的管小司被粗暴的吵醒了。

揉揉酸疼的眼睛,他看见穿著猥衣有点狼狈的方晓天肩膀上抗了个人,恶狠狠的盯着他。然后在管小司让开的下一刻,粗暴的将那个大块头丢在床铺上。

“做什么?!”他不是等待太监扛傧妃来接受恩宠的皇帝,属于欧阳透的床不允许外人侵占。

“做什么?!我也想问你们!!”完全无视他的抗议,方晓天凶暴的指着床上的人,“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误会,但不要来烦我!!除了苏若风,我没有要强暴任何一个男人的欲望!!”

“啊?!”看着说完话便大步离开的方晓天,管小司籍着暗淡的烛光看清楚了原来床上的人就是欧阳透。

只见他的脸上有一记毫不留情的拳头记号,嘴角流出的一丝鲜血已经干涸了,身体动弹不得的躺在床上,看来是被愤怒中的方晓天点了穴道。

“透少爷,你做什么啊?”

欧阳透有点倔强的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

“……”管小司灵巧的脑袋稍微一转,觉悟的叫道:“难道你去找人强暴你吗?!”

“不行吗?!”突然睁开的眼睛露出异样的光芒,“那样的话我们就一样了!我不要看到你难过!”

“……”

该怎么说这个男人呢?

一般的人,不会在发现喜欢的人被别人强暴了之后,自己去抵罪吧?

一般的人,不会为了保守这样的秘密而去毁灭了一切,杀掉知情者吧?

一般的人,不会想让受害者不再感到难过和悲伤,而去找一个人来强暴自己吧?

但是,眼前这个人却会……

“不要做你不习惯的事……好吗?……”

管小司轻轻抚摸他被揍得肿起来不再英俊的脸。

“我喜欢的透少爷,是不懂说谎的……我喜欢的透少爷,也不懂伤害人……”

“小司……我……”

“笨蛋……你以为,我会因为看到你被强暴而开心吗?……大笨蛋……”纤细的躯体爬到欧阳透的身上,像主宰者般坐在他的腹部上,“与其让那些莫名其妙的人要了你,还不如我……”

“嘶!!”清脆的布匹撕裂声在夜空中异常动听。

朦胧的烛光中,管小司那君临天下的媚态让身下的欧阳透混沌迷醉。

“我,来,强,暴,你!”

“啊?……小司……”惊愕的看着不断撕裂自己身上衣裳的管小司,欧阳透慌乱的叫了起来。

“错了错了,”管小司魅笑着点点欧阳透的嘴唇,然后用一条刚刚撕出来小小的布条封住了他的嘴巴,“你应该喊救命噢!不过,现在已经迟了!”

“嗯……嗯嗯……”想挣扎,但穴道被点了动弹不得,欧阳透突然觉得自己像一条在砧板上的鱼。

漂亮的手指轻轻的拂过裸露在空气中的小小凸点,引起身下那具躯体的莫名颤抖,喜欢恶作剧的小狐狸露出森森的白牙,在欧阳透恐惧的眼神中狠狠的啃住早已稍稍抬头的欲望源头。

“嗯嗯……嗯嗯!恩……”

牙齿轻轻的磨娑着,满意的看到被侵犯者露出迷朦的眼神。

“你在喊不要吗?呵呵……还是说想多要一些啊?嗯?”质恶的用两只手指搔刮了一下球体与密穴之间那个敏感的部位,引得那顶天立地的欲望渗出点点的爱液。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无法发出呻吟而只能在喉咙呜咽的声音,在管小司毫不留情的啃咬下更加低沉。

表示拒绝而摇动的头让本来已经零乱的头发全都散乱在雪白的枕头上,跟撕碎的衣料混在一块。

不能吞咽的唾液染湿了小小的布条缓缓的淌过古铜色的下巴直达喉颈,喉结在拼命的吞咽中不断上下翻动。

呼吸困难让强壮的胸脯喘不过气般拼命的上下起伏令,那两颗黑褐色的鲜果在烛光下跳起了妖艳的舞蹈。

被汗水弥漫的下腹部,肚脐下那只漂亮的蝴蝶在暧昧的朝露中翩翩起舞,像要飞起来了般动人。

平日充满了力量的强壮身躯此刻懦弱无助,更有着吸引着男人凌掠的可怜。

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管小司趴在他的身上,享受着这男人特有的味道:“嗯,好像还差一点东西……啊!对了,绳子!再用绳子帮起来就完美了!!”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你也觉得很好吧?”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呜……”

衣衫零乱的管小司无视欧阳透的抗议,蹦下床去到翻找。

而床上的欧阳透只能祈求这个房间里面千万不要有绳子之类的物品,但很不幸的……

“啊!有了!”

管小司兴奋的那了条粗麻绳跳上了床,灵巧的三两下手就将毫无反抗能力的欧阳透捆了扎扎实实。

天啊,让他直接昏过去算了……

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绳子勒得喘不过起来,胸口也被绳子箍得紧紧的,身体每一块的肉都好像被绳子瓜分了般变成更加突兀的块块……屈辱的感觉让他本来已经抬头的欲望更加嚣张的昭显自己的存在。

“透少爷,你也觉得很好吧?等一下哦,我会让你舒服的……”

听着管小司绵绵的声音,忽然感觉到有条热热的棍子在自己的大腿之间穿梭着,而且从本来稍软的感觉变得越来越硬了。

该不会是……呜……我不介意的,只要是小司……

暴露在空气中被忽视掉的欲望突然被温暖的感觉所包裹,欧阳透惊愕的看着管小司皱着一张小脸努力的将自己的雄性纳入体内。

“嗯嗯嗯……嗯嗯……嗯嗯……”

“别吵,我不是在努力强暴你吗?嗯……疼……”

“嗯嗯……”

“疼!!哇!居然还能变大……”

“嗯嗯嗯……”

“喝……嗯嗯……”

清晨,青松院的小亭子里,清茶在飘香。

方晓天笑吟吟的看着即使穿了高领衣饰仍无法掩饰脖子上绳子粗暴的勒痕的欧阳透,一脸我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恶心表情。

“欧阳,昨晚累着了吗?”

一瞬间,他发誓他看见那张朴实的脸从脖子一下一直红到了脑门。

“没……没有……”

“呵呵……真的吗?”

“真、真的……”

一旁的罗煞递了块梅糕给方晓天:“你饿了吧?”

“啊?哦……”受到威胁的眼光,方晓天自然懂得在别人的地盘还是不要太放肆的道理。

“欧阳,你确定要放过那些人吗?”

“是的。”

清澈,这是罗煞在看到那双细长而阔达的眼睛时的感觉。

还是这样比较适合这个男人吧?

“实在抱歉,我如此犹豫不决……”

“不会。”罗煞以茶代酒,“朋友不需要道歉。”

欧阳透微微一笑,了然的碰了杯。

被冷落在一旁的方晓天大叫道:“喂喂喂!你们不要打完斋就忘掉了和尚!”

罗煞瞄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要去当和尚了吗?太好了,那若风可以回来帮我忙了。”

“才怪!!”方晓天戚戚然地说道,“不是说好每个季回来帮忙一个月吗?我才不要若风忙得连我都不见呢!”想起每个要回来帮忙的月份不能常常见到辛劳工作的爱人,还有就是时间到了之后辛辛苦苦才能拐走爱人的情形,就让他很不爽。

“是吗?你这么做小心若风分不到老爷的财产。”

“谁要谁拿去!谁稀罕啊?就算若风不工作,我也能将他养得肥肥胖胖!”他开始幻想白白胖胖的若风抱起来更加柔软的感觉,呜……好好哦!

临安首富的家产就这么不值钱啊……

看着两个随意谈论着万顷家财的男人,欧阳透忽然觉得要是爹看到了这般情形一定会放弃争夺二富的名头。

“罗煞,你说什么?!你想霸占我的家财吗?”怒气冲冲的苏若雪霹雳啪啦地冲过来,一屁股墩坐在罗煞的大腿上,粗鲁的动作完全破坏了那张优雅脸蛋的高贵。

“若雪,别胡闹了……”

“哼!你想人财两得,想得倒美!!”

一旁看好戏的方晓天快乐的扇风点火:“他就是这么想的!”

不料身边传来悠悠的声音:“你是想把我养成猪,然后让我不能工作吗?”

“是啊!啊?……若风!?”

看来一场“腥风血雨”是难免了。

欧阳透感觉到手心有样暖暖的东西钻进来,然后被拖着离开了亭子。

“小司?你怎么来了?”

管小司抱着雪白的小骚,笑嘻嘻的指指亭内的那群人:“两位大少爷说来逮人的,他们说你霸占那两个人太久了……”

“是吗?”欧阳透搔了搔脑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

“才不是呢!”管小司牵着欧阳透的手缓缓漫步,“是他们霸占了透少爷!”

“小司,我已经不是你的少爷了哦!”欧阳透的脸有点气气的。

“知道了啦!一时改不过来而已嘛……透!”

“嗯!”快乐的应了一声,欧阳透抬起头左顾右盼了一番,确定附近没有任何人之后,小心翼翼的凑尽管小司的耳边,用比蚊子还细小的声音问道:“小司……那里、那里还疼吗?”

“那里?哪里啊?”看着那张害羞得从脖子到脑门都涨红的脸,管小司的心里漫过一丝丝温柔的甜蜜,但同时也产生恶作剧的念头。

“就、就是……就是……”可怜那个朴实的大个子怎么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暧昧煽情的话啊?马上就口吃了。

管小司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柔柔的抚摸上面明显的红痕:“那么,你这里疼吗?”

“啊?嗯……不、不疼……”麻麻的刺痛感在管小司的抚摸下泛过无法言喻的甜蜜快感。

“真的不疼吗?”手指稍微用力摁住伤痕,挂在他身上的纤细身体磨磨蹭蹭地在温暖的怀里蠢蠢欲动。

“小、小司……等一下……”

慌乱的气息,还有隔着厚厚的布料都能感觉到的炽热硬度,管小司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挑起眼前这个看上去毫无欲望的人的浓重情欲了。最近他的新游戏就是让这张老实憋憨的脸挂上充满疯狂欲望的表情,不过在开发的过程中发现,原来表面看上去清心淡欲的人竟然是个色鬼……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判定为色鬼的欧阳透有点无助地搂着管小司,虽然很想将他就这么抱进房间,但还是很尊重对方意见的问道:“小司……我们、我们可以进房间吗?……”

“进房间?进房间干什么?”照旧装傻的管小司摆明了没那么简单了事。这傻个子以为他是这么容易哄上床的对象吗?不过啊,想要这张笨拙的嘴吐露甜言蜜语恐怕是要等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了……呜,为什么他一世英名,就找了个这么憨的男人啊……

“不、不干什么……”

管小司翻了翻白眼,实在受不了的拉著他的手,边把他拖向房间边说道:“想要什么就要明说,不然谁懂你想怎么样嘛!”

跟在管小司身后的欧阳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老实的回答道:“反正就算不说,小司也能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顿了顿足,管小司有点气恼的笑道:“你这个人……”

“不是吗?”

“是,当然是!你这个笨主子有我这个巧奴仆是几生修到的!”

跟着挺胸昂头得像斗胜了的狐狸般的管小司,欧阳透那纯朴的嘴角翘起了一个有点奸滑的角度……

尾声

话说那个争夺临安二富头衔的热门家族欧阳家家道中落,曾是业界翘楚的藏宝楼因为贩卖赃物而声名狼藉,虽然欧阳家的小少爷欧阳亮在临安刺史司徒言大人明察秋毫后得以翻案免去决之郁,但始终是活罪难逃,获判充军塞外永世不得归还。而欧阳家的家眷则安置在郊外的别院颐养天年。

在欧阳老爷离世时便被赶出来的欧阳家大少爷接手了藏宝楼,虽然无法跟以前辉煌的时刻相提并论,但由于这位欧阳大少爷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所以富人们还是十分信赖藏宝楼的黄金珠宝。本来嘛!买珠宝还是得找个童叟无欺的店铺才成。

所以,藏宝楼重新拥有争夺二富地位的实力是指日可待了。

至于白家跟林家,少了个对手自然是更加起劲了,但听说最热衷于此的白家小少爷最近突然销声匿迹,甚至还有人传言他经常出入一些贫瘠的场所,为的是找一个卷铺逃匿的下仆。不过这些传闻肯定是不真不实!白家小少爷是出了名的势利鬼,怎么可能他那些斤斤计较的时间去找一个下仆啊?

这些坊间的闲言碎语,听听也就算了……

“欧阳透!!你给我出来!!”

只见管小司叉着腰板子栋在欧阳透的房门口叫嚣着。

“唧唧!唧唧!!”

脚旁边还神气活现的站著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狐,跟著起哄。

来来往往的仆人在就见怪不怪,也懒得理这些习以为常的事。反正,欧阳家的正主现在也搞不清是那个笑得暖洋洋的大少爷,还是这位虽然很漂亮但整死人不偿命的管小爷了。

不过啊,还是都莫要得罪的好!得罪了管小爷,他会把你整得说有多惨就有多惨。但是要是得罪了欧阳大少爷,管小爷就会把你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不要……”

里面传来颤颤巍巍的声音,好像外面站的是只凶猛的大老虎。

“哟!你还懂得拒绝人啊?我的欧阳大善人!”

“唧唧!唧唧唧唧!!”

典型的狐假虎威,那只可爱的小骚倒是越叫越欢了。

大老虎狠狠地瞪了瞎起哄的小狐狸,成功的让它嗖的一声窜回厨房的窝里去了。

魅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但就是无法让人觉得温暖,反而有点发冷。

“我……我只不过是让李大婶赊了一个金锁而已……她的孙子今天满月……”

“哼!只是一个金锁而已吗?那为什么掌柜的告诉我今天铺子里没有结账的东西还有三个玉如意,五个同心银锁,六个金步摇,十个琉璃盏?!”

“……那些……那些是……”声音越来越颤抖了。

“你今天不给我解释清楚了,就甭想睡觉!!”

“不要……我不是……那个……”

“给我出来!!”

“不……”

“哼!垂死挣扎!!”

抬起纤细的脚,猛力一踹就把门给踹开了。摆这个每日一踹的福气,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练成铜脚铁腿功了。

可怜的门被丢在一边,里面的人惊慌地到逃窜,但是忘记了一个房间似乎没有多少可以躲的地方。

“你还敢逃?迟早有一天你会把藏宝楼给送出去了!”

“小司……反正我们也还很富裕嘛……”

“哼!你富裕的定义跟我相差甚远!”

小心翼翼凑过来的巨大身躯搂住了管小司:“好啦,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才怪!每天你都这么说……”

“真的真的,我真的不会再犯了!”就差没指天发誓了。

管小司邪气的看了他一眼,魅笑道:“那好,记得我们昨天的协议吗?如果你再犯的话,我今晚就要用绳子了哦!”

“啊?那个……不要用那个好不好……上被白家的小公子看到了还问我是不是上吊自杀呢……”

“哼,谁让你不听话!嗯……”管小司抬头看了看天,笑道:“我去喂小骚食吃,你乖乖地找根粗绳子,在房间里等我噢!”

“小司!等等……你听我说……”

到底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绳子出现呢?……

恐怕以欧阳大少爷这么老实听话的个性,是拒绝不了他那个强势的小仆人吧?

《巧奴憨主》by:live [荷泽有鱼] 13K 7-3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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