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作者:盲窗/阿炮/宁静窗台/过敏季节/又鸡血了/亮天炮
【引用网友剧透】
伪渣攻X情别扭受
攻,受是多年前的同学,多年后再见两个人境天差地别。攻是小老板,受刚出狱不久。
攻心,但对小受是真爱。在他和他儿子身上付出很多心血。最后终于走到一起。
1
贺维是程冬至的高中同学,两个人自打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见过面。当时程冬至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大学,贺维成绩不好,当兵入伍了。大概十八年后的一个暮春的晚上,程冬至在城里最有名的餐馆朔望楼的倚竹轩参加同学聚会,十五六个成功人士喝得正热闹,贺维端着盘子突然走进来。
之前上菜的一直是个穿制服的细瘦小弟,冷不丁进来个围着黑围裙的高大男人免不了让人多看两眼。
“贺维!”在市委宣传部工作的一个女同学率先惊叫起来。贺维放好盘子抬起头茫然四顾,只见一桌子的人都在盯着他看。
“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你们……”贺维很明显一个人也没认出来,有点惶惑地在围裙上反复擦手。他本来在后厨负责刷碗,出来抽支烟透透气的功夫被主管派来临时接替闹肚子的小弟。
“我刚出来没地方去,在亲戚的餐馆里打杂儿。”终于弄明白是怎么档子事,贺维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异样的表情。
“你们先喝,厨房里一堆盘子碗堆着,我先走了。”
贺维一走倚竹轩里立刻炸了窝,大家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兴奋地不能自已。想当年贺维可算是个人物,校里校外响当当的。学习不好算什么,成群的女孩子照样围着他转――又高又帅又痞又坏,那年头儿女孩子们对钱的方面看得还比较淡。
“听说当年把他媳妇儿的情夫打成重伤,判了十年,居然出来了!”宣传部的女同学知道点底细,被大家簇拥着绘声绘色地讲述。这屋子里的人以前大多是学校里所谓懦弱的好学生,对贺维这样的人是既害怕又羡慕,如今见他落魄成这个样子,人之常情,心里不由地生出强烈的优越感。
程冬至倒是一直沉默着,他想起一些往事。
他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母亲名声不好,从小到大被欺辱是一种常态。刚开始还和别人对骂对打,到高中的时候已经麻木了,随你怎么样。有钱的时候还好,能躲过一顿打,没钱的时候就咬牙苦捱。好像也是现在这个季节吧?几个男生把他堵在卫生间里搜去身上仅有的几块钱后还不罢休,把他的头按在小便池里准备往他头上撒尿。是贺维救了他。
其实贺维平时也没少勒索他的钱,把施暴的人赶走以后态度也很恶劣:一边撒尿一边对着旁边趴在地上呕吐的程冬至骂了句“婊 子养的快滚!”
不过程冬至还是很感激贺维――他这个人记性好,如果当真被人在头上撒了尿,他这一辈子都会时时闻到自己头发上散发的尿骚气,最终只能去当和尚。
吃完饭大家又去唱歌,互相之间拉关系搞婚外恋忙得不亦乐乎,贺维的事很快被置之脑后。程冬至工作后不久就辞职下海,现在经营着几家体育用品专卖店,生意不错。这聚会他收获不小,在保险公司做办公室主任的同学路平跟他悄悄订好了三百套阿迪的运动服和运动鞋,至于收益,他拿大头儿老路拿小头儿,双赢。
夜才散摊儿,程冬至打辆出租却没有回家,跑到朔望楼外面让司机停几分钟。贺维今年也有三十五六了吧?看上去比以前黑,沧桑,但身材很棒,仍旧高大结实。
哎?程冬至在黑暗里坏笑起来。不巧,是自己最喜欢的类型。
贺维是二十八岁那年判的刑,后来因为在一场大火中救了两名管教被减刑两年。他服刑的监狱坐落在大西北一片荒漠之中,这八年大牢蹲得有点傻,出来后人总是感觉木木的甚是迟钝。
当年的奸夫李磊被贺维打得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眼睛渺了一只,脑袋上老大个坑,大家背后都叫他“塑料脑壳”。妻子和塑料脑壳结了婚,仍旧住在原来的家里,两个人无比恩爱。
“看来他们之间有爱情。”贺维心里琢磨,有点后悔自己下手太狠。犯事的时候儿子贺武阳刚六岁,现在被人家养成了身高一米八五的篮球小将,他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你有房子吗?”贺武阳斜眼看着自己的亲爹,贺维摇头。他现在几乎一无所有。
“等你有了住的地方接我出去,我不愿意和他们呆一块儿。”塑料脑壳和妻子后来又生了个儿子,就小小的两居室,贺武阳单纯觉得憋得慌。妈妈和继父的性
生活非常和谐,每天晚上一听到大卧室里床吱吱呀呀地响,他就烦躁的想掐死身边流着口水熟睡的小弟弟。
贺维没什么一技之长,由于闯祸后母亲惊吓担心心脏病发作去世,哥哥姐姐们也没人搭理他。现在的工作管吃管住每月一千五百块钱,房子都租不起。正愁呢忽然一天高中同学程冬至找上门来,还真有那么点雪中送炭的意思。
“去我总店里打更怎么样?包住,一个月两仟块钱,你白天还可以再去找份活儿干。”
贺维对程冬至还是有点印象,记得他妈妈是个极漂亮的破鞋,他本人上学的时候也长得像只小狐狸。可惜岁月无常,当年的小狐狸如今成了精,人五人六地靠在一辆越野车旁边,看上去精明强悍得很。
“我们没什么交情吧?你是不是想看我笑话?”贺维实话实说。
“嗯,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程冬至从兜里掏出张名片递给他,顺手拿掉他嘴里叼的香烟扔到地上。
“琢磨好了给我打电话。”
贺维的境程冬至早就打听清楚,心里很笃定。两天后的晚上,他正把新来店里打工的大学生按在办公室的大班台上扒了裤子,手机响了。
“我是贺维。”只说四个字就没有了下文。
“哦,那明天你就过来吧。”程冬至把手机夹在肩膀上在大学生结实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心里有点小喜悦。
“撅高点儿!”
程冬至的运动品牌旗舰店在南埠商业街的黄金地段,一层是店面,二层用来办公。整个白天,贺维背着一个双肩包,里面装着他所有的家当,在这条街上面无表情地来回溜达。太久没有接触外面,这世界变化太快。身边匆匆而过的人们穿的衣服说的话,路边店铺里放的歌,都让他感到陌生和惶恐。
曾几何时这条街道还很简陋狭窄,他穿着肥大的牛仔裤和衬衫,骑着爸爸的二八自行车打着铃儿疾驰而过,身后总有鸽子飞起,每隔几天后座上也总会换一个女孩子。那样的日子现在想起来就像是个梦,从未真实存在过。
晚上七点,看到店员放下卷帘门,他连忙低头从后门走进去。
售货大厅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员工休息室,里面紧巴巴摆着一张单人床和两把椅子,贺维晚上就睡在这里。他放下背包仔细检查了前后门锁,终于全身放松躺在小床上舒了口气。虽然有楼梯通向二楼的办公室,但他不用巡视,上面归大楼的物业管理。
来了几天贺维只见过程冬至一,本以为这个老同学找自己来的目的是奚落取笑找乐子,他已经做好默默承受的准备,可现在看来对方也许真是同情帮忙。
昔日里被欺负的对象如今并不屑于欺负回来,对自己似乎只剩下怜悯。
“我已经混到人生最悲惨的境地,”贺维自嘲地想。“好在以后只要迈出一步就算是向上了。”
程冬至并没有走,他甚至推掉了一个重要的饭局。坐在舒适的老板椅上盯着监视器,他拿着一罐生姜水喝得有滋有味。
“该起来啃烧饼了。”他在心里默念。贺维像被遥控的傀儡一样站起身从背包里掏出个塑料袋,拿出一个烧饼,又掏出一袋类似榨菜的东西打开夹在烧饼里。他有些步履蹒跚地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坐在椅子上弯着腰开始吃固定的晚餐。
“绝对是被关傻了。”程冬至摇摇头,突然有点犹豫。他并不想上一根大木头。怎么能让他活泛一点找回当年的几分感觉呢?这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店里好几个角落都悬挂着液晶电视,但贺维似乎对大厅很是忌惮,除了例行巡视几乎不在那里停留。程冬至知道他吃完饭会去卫生间洗漱,然后回到休息室脱得只剩一条内裤裹着薄薄的毯子睡觉。
程冬至还没有变态到在卫生间安装摄像头,不过他觉得现在有必要下去走一遭了。
今天气温很高,走了一整天的贺维觉得身上异常粘腻。卫生间里只有马桶和盥洗池,他犹豫了一下脱光衣服,在盥洗池里注满水,用毛巾撩着擦洗。水很凉,他一边搓一边注视着水池上方镜子里自己的脸,嘶嘶哈哈地试着调动僵硬的肌肉做个鬼脸。
“你这样会冻感冒的。”程冬至突然出现在卫生间的门口。贺维并没有关门,他怕外边有动静自己听不见。
贺维着实被惊到了,轻轻一小跳,突然转向门口双腿并拢立正站好,微微仰起头清晰地喊了一声:“报告管教!”
四周一片死寂。贺维慢慢缓过神来,下意识的用手中的毛巾遮挡住私 ,有些惊恐地注视着程冬至向他一步步走来。
“这些伤疤是怎么回事?”程冬至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贺维左臂上狰狞恐怖的疤痕,低着头问。在监视器里他没发现这些。
“监狱里发生过一火灾……”贺维后退一小步,也许是感觉冷,身上开始微微颤抖。
“你怎么来了?”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警惕,抓过毛巾杆上已经洗好正在晾着的内裤迅速穿上。
“会烂裤裆。”程冬至撇撇嘴笑起来。
2
贺维没有理睬程冬至的调笑,抱起放在马桶盖上的衣服向外走。赤脚在有水的瓷砖上滑了一下,他伸手去扶墙,手里的衣服都掉在地上沾湿了。默默将衣服拾起来,贺维回到休息室里提起裤子毫不在意的就要往身上套,被程冬至拦住了。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换套干的不行吗?”他抓过贺维手里的裤子扔到地上,拉过椅子上的背包翻找。
“干什么你!”贺维急了,冲过来抢包。程冬至终于看到他脸上有了点不一样的表情,掂了掂包里的份量,决定再刺激他一下。哗啦,他把双肩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床上。
钱包,很古旧的手机,大号的塑料水杯,一个牛皮纸袋子,一个像框,还有若干琐碎的小东西。没有一件衣服。
“你平时不换衣服的么?”
“内衣在里面的夹层里,每天都换,不会弄脏你店里的床。”贺维粗鲁地推开程冬至,把东西一股脑儿放回包里。放相框的时候他很小心,程冬至看到照片上是一个小男孩儿骑在贺维的脖子上。
“我是说外衣。”程冬至继续他的恶劣,心里非常舒坦。
“我入狱的时候也是春天,所以出来时候衣服正好能穿。”贺维弯腰捡起地上的裤子。
“我要攒钱租套房子把儿子接出来一起住,一套衣服足够。不行吗?”
当地的风俗,犯人出狱的时候家里人要给他从里到外换上一身新,意思是一切重新开始。程冬至做梦也没想到贺维会穿着在监狱的储藏室里沤了八年的衣服走出来并一直穿到现在。他抓起贺维的胳膊向外走,对方很抵触,没有拉动。
“咱们好歹同学几年,虽然那时候你和别人一道净欺负我,但我都忘了。我只记得你帮过我那,就是在卫生间里他们要往我头上撒尿。”
贺维惊诧地抬起头,他显然不记得这码事。
“不是我迷信,入狱时候的衣服有讲究,绝不能再穿,否则的话霉运会跟你一辈子。咱们以前是同学现在勉强就算个兄弟吧,我给你换身衣服好不好?”
程冬至这样说着,心里突然别扭起来。因为他一时分辨不出自己话里的真情假意,有点点被自己感动的意思。果然,迟钝如贺维似乎也有所触动,被他拉住的手臂渐渐松弛下来。
店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现成的。程冬至眼光很毒,瞄一眼就知道贺维的尺寸。内裤,鞋袜,长袖T恤,一套颜色的春季新款运动服,贺维被动地一件件抱在怀里。
“现在租房子最少预付半年的定金,等我凑够了就还你。”他低声说。
“没问题。”程冬至爽快地答应着。“其实我今天是来问你白天的工作找到没有,用不用我帮忙。”
“找到了,明天就上班。有个经营水产的店缺劳力,都谈妥了。”
程冬至慢吞吞地向楼梯上走,身上很松快,有一种健身后冲澡的愉悦感觉。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贺维在后面叫了他一声。
“程总。”
“嗯?什么事?”
“明天,明天早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都是店里的衣服,我会被当小偷抓起来的……”贺维窘迫地笑着,眼角显出几道很的纹路。不显老,眼神里倒是透着几分稚气几分无奈。程冬至的心跳加速,很想把那些衣服一件件亲手替他穿上。
“放心,我会和店长打招呼,明天一开门我就到收银台刷卡。”程冬至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他知道要循序渐进。现在忍得越辛苦,到手后就会越销魂。
贺维抱着一堆衣物直愣愣地站着,直到二楼的楼梯口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他脱下湿漉漉的内裤,把那些还带着商标的衣服小心地穿起来,走到镜子前打量自己。许久,他在镜子前面慢慢蹲下,双手抱头,一动不动地像块石头被黑暗的海水湮没。
程冬至当初选择离家很远的大学目的是想彻底摆脱过去生活的阴影。他也确实做到了。陌生的环境里没人再鄙视他,更别提谩骂和侮辱。他篮球打得好,是校队的主力控卫,人长得又漂亮,女生不必说,大二的时候一个很优秀的学长居然隐晦地向他示爱。他图刺激试了一回,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说来同性之间最吸引他的莫过于征服的快感。他的自尊在恣意操 弄各式各样男人的过程中从以往的污泥浊水中真正站立起来,直至发展壮大。
毕业的时候妈妈问:“你不会回来吧?”
“为什么不回?”他笑着说。“咱娘儿俩要挺起腰杆儿扬眉吐气重新做一回人。”
“我从来也没趴下过,”妈妈冷笑。“你想怎么样是你的事,但别拿我当借口。”
夜幕降临,市中心广场上百十来号人在跳交谊舞,程明兰永远是最夺人眼球的那一个。程冬至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觉得自私、不要脸和没心没肺是一个女人永葆青春的不二秘诀。他从人群中穿出去走向广场的另一面,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场地上,正在进行一场街头篮球赛。
“程哥。”凯赛健身俱乐部的教练张灿抬手招呼他。
“叫我来什么事?”程冬至在张灿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痒了?”
“有点儿,不过咱先说正事。”张灿拉着他挤进围观的人群。
“赞助的事您就答应了吧?看孩子们打得多好。”
程冬至不喜欢街头篮球,觉得都是架子,张灿想组织一全市规模的比赛跟他拉赞助他一直没松口。场上六个人鏖战正酣,围观的大都是少男少女。肥大的运动裤,遮住半边脸的帽衫,脚上的名牌运动鞋,倒都是程冬至店里的忠实顾客。从生意的角度来说还是应该考虑考虑。
认真观看了一会儿,有一个少年引起程冬至的注意。那孩子不是场上技术最好的,但绝对是最嚣张的。最过分的是他把球扔到对方球员的头上弹回来接住再投篮,引起场边一片嘘声和尖叫。
黝黑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尽管稚气未脱,但很熟悉的感觉。
“那孩子叫什么?”
“别啊程哥,人家还未成年呢。”
“别他妈的废话!还想要赞助吗?”
“贺武阳,十三中初三的学生。”
这才是他老子当年的模样啊,程冬至心中有些感慨。不过可不敢打他儿子的主意,估计会比塑料脑壳的下场还要惨。拨通贺维的手机,对方迷迷糊糊的好像已经睡觉了。
“打车到中心广场来我给你报销。”
“出什么事了?店里没人不行……”
“锁好门,用不了太长时间。”程冬至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告诉他。
“快过来看你儿子打球。”
贺维白天在一家水产店打工,活儿又脏又累,基本到了店里洗洗倒头就睡。挂断程冬至的电话,他坐在床上愣了会子,突然蹦下床冲进卫生间把头和脸浸在盥洗池里使劲扑棱了几下,胡乱用毛巾擦干套上程冬至送给他的运动服撒腿就跑。
贺维赶到的时候球赛已经接近尾声。他气喘吁吁地站在程冬至身边死盯着儿子看,半天回过神来冲程冬至笑笑。
“我和他妈妈有他的那个晚上喝酒了,一直提心吊胆怕生个傻子。”
“现在看着还成,”程冬至点点头。“等下我请你们父子俩吃宵夜吧?”
贺武阳沉默地打量着贺维和程冬至,穿好外套,又拎起场边的一个大书包,并未对吃夜宵的提议做出回应。贺维觉得儿子应该是没有回家,放学后直接来这里打球。他讪讪地笑着,略显讨好地凑过头去。
“给你妈打个电话,就吃个饭,她应该会同意的。”
父子两人的身高差不多,贺维原本挺拔的身姿因为某些缘故看上去有些卑微瑟缩。程冬至的心里莫名烦躁起来,他看看表,突然一把夺过贺武阳手里的书包,转身就走。
“他是你程叔叔,爸爸的高中同学……”贺维为难地在裤子上蹭着手,很怕儿子当场发作起来。贺武阳扫了他一眼,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
“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我白天在水产店打工,搬冻鱼冻虾有时候忘戴手套就会划到,都是小口子。”
贺武阳不再说话,迈开大步跟上程冬至。贺维心中一喜,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额头全是汗津津的。
打开车门把贺武阳的书包扔进去,程冬至靠在车上等父子俩跟上来。
“想吃什么?”他问贺维。贺维转头去看儿子,发现贺武阳在路边夜市的一个摊位前弯下腰。
“你是他老子,别老战战兢兢的。”程冬至皱着眉头提醒贺维。
“没有啊,我进去的时候他刚六岁,现在看到就是很生疏……”贺维有些不好意思。
“哎对了,你是男孩女孩?多大了?”
程冬至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问自己的小孩,禁不住想笑。
“我没你命好,没结过婚更没有孩子。”
“我这哪里算命好?”贺维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调侃意味,很认真地苦恼着。程冬至很高兴在他死木丁丁的眼神里看到点有趣的东西,忍不住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逗你玩儿呢听不出来吗傻瓜。”
程冬至呼出的热气弄得贺维很痒,他缩缩脖子让开一点,只觉得程冬至的声音和平日很有些不同。就像自己随手揉皱的烟盒,扔到地上后慵懒地伸展成一种你绝对意想不到的姿态。
“给你。”贺武阳的到来适时缓解了两人一瞬间的尴尬,他把一双工人常用的白色线手套塞到贺维怀里。贺维的嘴唇微微抖动起来,死死抓住手套按在胸前。
“我请你们吃烧烤,”贺武阳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零钱看了看又放回去。“夜市里有一家烤鸡架特别好吃。”
程冬至看看贺维,那人正仰起脖子看天。他有些哭笑不得,扯起贺维的袖子跟上去,真心觉得贺武阳这个少年不简单。
程冬至养生有道,从不吃路边摊上那些可疑的东西。他去一家超市拎出几罐啤酒和饮料,撕了半卷卫生纸把桌子凳子擦干净,才很不情愿地坐下去。瞅他这阵势,贺维把给他拆好的鸡架悄悄推到儿子跟前。
“你自己吃!”贺武阳不耐烦地把盘子推回来,抓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又扫向程冬至。
“程叔叔你也吃,我付得起帐。”
“我刚吃过,不饿。”程冬至清清嗓子,憋住笑递给贺维一罐啤酒。于是两个大人每人掐着一罐啤酒津津有味地盯着孩子啃鸡架,场面有那么几分滑稽。
“你哪来的钱?”贺维憋了半天忍不住问,他有点不放心。
“打工挣的。”
“打什么工?”贺武阳眼看着要升高中,听说他还打工贺维紧张起来。
“甭管,总之没事。”贺武阳擦擦手上的油,头也不抬地说。程冬至发现他自始至终都没喊贺维一声爸爸。
“你什么时候租房子?一间就成。”一面招呼老板结账,贺武阳一面问贺维。
“快了,你再等一两个月。”
拒绝程冬至送他,贺武阳拿起书包转身离去。贺维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那副怅然若失的样子让程冬至有点郁闷。他现在觉得母亲不给自己一个父亲也许是对的,这世上什么都比不过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好。
“你少喝酒。”贺武阳突然又折回来叮嘱贺维。
“我知道……”贺维瞥了一眼程冬至,对方故意看向一边免得他尴尬。
“程叔叔谢谢你照顾我爸。”程冬至吓了一大跳,因为贺武阳冲他鞠了一躬。他措手不及连忙跟个日本人似地点头哈腰回礼,饶是伶牙俐齿,硬是没蹦出半个字来回应。
早熟的贺武阳气势不是盖的,比他爸爸少年时期那是有过之无不及。
3
回去的路上贺维一直在低头摆弄儿子送给他的那副手套。程冬至开车的间隙不时侧头看他,被他低垂的颈项和结实宽厚的背所吸引。他喜欢肩宽背厚的男人,小的时候是幻想趴在上面歇息,现在是热衷于趴在上面运动。
“二维,有这样一个出息儿子,你应该学着振作起来。”
贺维抬起头惊异地望着他。他在家中的男孩子里排行第二,上学的时候狐朋狗友们和家里人一样叫他的小名,现在从程冬至的嘴里叫出来让他觉得特别突兀。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上学的时候常听到他们叫啊,我也想叫,想融入到你们的圈子里去,可惜,你们不要我。”程冬至说得轻描淡写,贺维可是有点架不住。
“程总,我那时候混,你可别……”
“以后叫我冬至吧?”程冬至微笑着轻打方向盘,车子从总店的门口飞驰而过。贺维“嗨”了一声欠起身想提醒他。
“今晚别去打更了,门锁好就行。陪我去家里喝顿酒吧?我心里闷得慌。”
贺维不明白程冬至这样的人有什么好闷的,也许是因为没结婚没孩子?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有些窃喜:再烂的人生也有亮点啊,贺武阳就是他的小太阳,连程冬至这样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看了也会羡慕。
程冬至住在荣欣园的别墅区。他是个能挣会的主儿,平日里挥霍无度,手头儿并不像外人认为的那么宽裕。这栋房子应该算是他最值钱的固定资产。三层楼外加车库,邻居的院子里草草,他倒好,修了小篮球场。
“挺晚了不会打搅伯母吧?”贺维望着黑漆漆的窗户问。程冬至暗自发笑,当初的婊 子,就因为儿子有了钱,变伯母了。
“我妈不和我一起住。”他把贺维引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去打开窗子通风。夏天马上就要到来,温热湿润的空气让贺维劳碌一天的四肢变得有些酸软。
“店里真的没事吗?”他又追问一句,其实是困了,很想倒下好好睡一觉。
“别瞎操心,我说没事就没事。”程冬至脱掉外套,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又跑到厨房里麻利地忙活着。不一会儿,一盘凉拌海蜇头和一盘切得薄薄的酱牛肉端上来,他又拆开一袋鸭舌头。
“大晚上的将就着吧,哪天有空请你和武阳来尝尝我的手艺。”
“祝你重获自由!”程冬至撞了一下贺维的啤酒杯,贺维怔住了。出狱以后别人躲着他也躲着别人,现在想起来居然没喝过接风酒。
“程总……那什么,冬至……”他局促不安地转动着手里的杯子。
“我问句话你可别生气啊。我是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我说了你也不许生气,更不许打我。”程冬至故意向旁边挪了挪,意思是想离贺维远一点。
“不会,我早就发誓再也不冲动了。现在别人就是把我当牲口作践,我想我也忍得下。”贺维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明明是冰的,胸膛里却感觉火烧火燎难受。
“那就好。”程冬至略带嘲弄的眼神望着贺维,一双眼睛眯起来细细长长,又有了点少年时的小狐狸样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大岁数还没结婚吗?”
“挑呗,觉得谁都配不上你,挑眼了。”贺维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程冬至的样子确实是漂亮。现在身材虽说比上学的时候结实高大了,但一张脸仍旧嫩生生的,在小白脸儿的队伍里再混上个两三年绝没问题。
“我不喜欢女人。”
“哦……啥?!”
“我喜欢男人。大概上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了,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你。当然,是暗恋。”程冬至夹起一只鸭舌头丢进嘴里,慢条斯理的连着细脆的小骨头一并嚼着咽了。他没觉得自己在撒谎骗人:贺二维同学都混成这熊样儿了自己还是心积虑地想上他,当初肯定潜意识里就是有点在意他。
话说他那时候一边抖索着手里的家伙往裤子里塞一边偏过头骂自己“快滚”的样子,很怕铩
程冬至心里很是有底,他就像一只坏心眼儿的猫把贺维这只大老鼠逼到墙角,饶有兴致地看他纠结煎熬。屋里静了有那么几秒钟,贺维抬起头笑得很勉强。
“我这八年没出来,世道真是变了啊。记得以前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好全是因为哥们儿义气,现在居然都拿爱情说事儿了?”
“我可不是开玩笑赶时髦,跟你说这些我是鼓足了勇气的。毕竟塑料脑壳的例子在那摆着呢。”程冬至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有点惊讶,贺维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这人浑身的骨头都折掉,没想到后脊梁居然还硬着,脑子也没有全死机。
“冬至你别逗我玩儿了,还嫌我不够倒霉是吧?”贺维很快静定下来,面部表情越来越轻松。他仰脖儿喝干杯中酒,又给程冬至和自己倒上。
“知道你人好,大人不记小人过,看着我落魄伸手拉我一把。其实你不用变着法儿的开导我,我现在心里敞亮着呢。攒够钱租套房子,把武阳接过来供着他上学工作成家,我这辈子就算齐活儿。倒是你,老大不小的条件又这么好,找个好女人成家养孩子是正路,一个人多凄惶孤单。”
“贺二维!”程冬至喊了一嗓子,贺维夹着筷子的手一抖。
“跟我玩儿鹰是吧?”
“没有啊……”贺维低着脑袋轻轻摇晃,很木讷很委屈,一副老实人被欺负的样子。程冬至这才发觉自己错误判断形势低估对手,一下子被动了。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十八年前什么样子,现在什么样子,我又不瞎!”面子就像泼出去的水,再往回捡可没那么容易,总免不了沾泥带土。程冬至恨自己大意,仗着酒劲儿有点恼羞成怒。
“我喜欢男人是真的,可满世界年轻漂亮的一抓一大把,放心,还能对着你棵老松树发情!我就是看你可怜,拉你一把,别踩鼻子上脸啊。”
“是,知道知道。”贺维频频点头,心情莫名其妙的好起来。重逢以来他对程冬至是很有些敬畏的,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觉得这人十分别扭可爱。冰啤爽口,下酒菜也好吃,贺维不再拘束,喝着吃着,时不时的给程冬至满上。程冬至没戏耍成老鼠反被老鼠捻了猫胡子调戏,心里觉得郁闷,连带着身上也有些汗津津的难受。
“这地方偏僻,现在的时间打不着车,你在我这儿住一宿吧。”他站起身摇晃了一下。
“我先去洗个澡。二楼右手边是客房,你困了就去睡,别客气。”
午夜时分,空气变得凉飕飕的。贺维起身关上窗子,把盘子碗筷拿到厨房刷洗干净。收拾好茶几,他木然地坐在沙发上把空啤酒罐儿一个个捏瘪,轻轻放在纸篓里。
“咬牙再坚持一两个月,等租到房子就不能再给程冬至打更了。”他关了灯,脱掉鞋子躺在沙发上想。
脑子里很清明,但是他睡不着。在监狱里已经习惯了亮着灯睡觉,他现在无法在静寂的黑暗里安眠。又从裤兜里摸出手套放在胸前轻轻抚摸,贺武阳的样子浮现在他的脑海,温柔的波浪一样抚慰着他的心。
不知过去多久,睡梦里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贺维警惕起来,身子却一动也不能动弹。他听见有人说笑,有人走近,接着有什么东西猛地压到他背上。
“不!”他大叫着坐起来,一身冷汗。
“你怎么了?”客厅的灯亮了,程冬至抱着毯子站在沙发边上望着他困惑地发问。
“做了个恶梦……”贺维用手臂挡住眼睛。他的声音极其干涩,像大漠中随风翻滚的枯草团一样虚弱无根。
“去楼上睡吧。”程冬至小心翼翼地说,觉出他的异样。
“好吧,”贺维歉意地笑笑。“我可以开着灯睡吗?”
“当然,”程冬至迟疑地望着他。“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拍着你唱唱催眠曲什么的。”
贺维跟着程冬至来到楼上的客房,站在门口看着对方抡起一个枕头在床头摔了两下放好,又把毛毯抖开在床上。
“这样行吗?”程冬至扭开床头灯,转身把吸顶灯关掉,小心地征询贺维的意见。
“麻烦你了,我……”
“没关系,你睡吧,我在边上看你一会儿。”
贺维忽然之间感觉很冷,头疼,浑身的骨节疼。他没有脱衣服,直接钻进毯子里紧紧裹住自己。程冬至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盯着贺维拘谨的后背。催眠曲其实是不会唱的,想了半天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听着听着准能睡着。”
贺维忍不住笑了。他有点迷糊,将头小心地陷在蓬松柔软的枕头里,紧张的心情随之平复下来。
“有个男的隐居山一天光着身子躺在草丛中休息,突然来了个采蘑菇的小姑娘:‘1个,2个,3个,个,5个,5个,5个,5个……’小姑娘最终放弃离开。此男甚爽。第二天依然裸睡于此,来了个采蘑菇的小熊:‘1个,2个,3个,个,5个,5个,5个,5个……6个,7个,8个”
程冬至翻看手机,挑了个有催眠功能的念给贺维听。
“怎么样,睡着了吗?”见贺维半晌没反应,他问了一句。
“没有,”贺维在毯子里动了动,老实回答。“以后没法听采蘑菇的小姑娘这首歌了,让你毁了。”
程冬至嘿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见他没有抗拒,手轻轻抚上他的后颈。一下,两下,他温柔地来回摩挲。
“没事二维,都过去了。睡吧,啊?”
墙上有一只电子钟,程冬至在它的嗡嗡声里渐渐感到手臂酸麻,但他没敢停下。贺维紧绷的肌肉在他的按摩下慢慢松弛,呼吸声也变得均匀起来。
“我这到底是买了一只价值被严重低估的绩优股呢还是只被高估的垃圾股?”程冬至也困了,伏在床边模模糊糊地想。“不会赔他个血本无归吧?”
他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答案就出来了。
“老板你快来吧,完蛋了!”程冬至早上七点多钟被手机铃声惊醒,店长在里面大喊大叫。“店里跑水了!给保险公司装好的运动服和鞋都被淹了!”
“你说什么?好好的怎么会跑水?!”程冬至用力揉着眼睛,贺维也被吵醒了,猛地坐起来看着他。老路订的三百套运动服和运动鞋是保险公司借开运动会的机会给职工发的福利,说好今天给他们送去。昨天店员们按照每个人的尺寸分别装袋,暂时放在售货厅的地板上。
“冬至……”贺维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煞白地望着他。“我昨天跑得太匆忙了,好像没关水龙头……”
程冬至拉着贺维驱车赶到时,店员们正在向外扫水,门前小河淌水一样。他进了门,几个小姑娘正从沤烂的纸袋子里往外掏衣服和鞋盒子。
“老板,鞋还凑活,衣服都湿了。咱晾干熨熨兴许还能糊弄过去?”
“不成,”程冬至接过运动服看了看。“傻子都能看出来,不能毁了老路,也不也能毁了咱们的信誉。”
“那咋办?一会儿还得给人送货呢。人家后天就要开运动会。”店长快哭了。
“没事,让我想想。你们先码一下,没湿的换包装袋,废了的统计好报给我。”程冬至低声吩咐着转身上楼。他先给老路打电话说晚一些送货,保证决不会耽误事,又吩咐几个分店统计库存。这时店长上来沮丧地汇报,有一百来套运动服没救了。
都是今年春季新款,不知道供货商那里还有没有现货。如果有现货的话也得付现钱,程冬至刚交了两个分店的房租,一百来套就是十多万,他现在手头根本不够。
“妈的!”他抄起桌子上的茶杯愤恨地扔出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和供货商联系。还好,有货。
“我这就让会计去银行汇款,麻烦您马上发货,我这里是十万火急,拜托!”程冬至舒了口气,挂掉电话开始盘算上哪儿去找钱。一抬头,看见贺维站在门口望着他,一脸的绝望。
“你一共损失了多少钱?”贺维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别管,该干嘛干嘛去。”程冬至不耐烦地挥挥手,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抬脚就走。贺维看着他怒气冲冲地从自己身边经过,腿一软靠着门坐在地上。
其实刚才他听店员议论,程冬至十多万的货泡汤了。
十多万,自己要不要去卖肾?
程冬至的妈妈程明兰是钢厂的退休工人,虽然儿子一个人住着空旷的大房子,她却仍然和男朋友老苟挤在钢厂的老宿舍楼里。程冬至一进门就闻到肉香,老苟正在炖排骨。
“冬至快坐,排骨马上就熟。”老苟比程明兰小上五六岁,两个人在一起有七八年了,在程冬至的印象里是妈妈和人交往时间最长的一。程冬至的字典里是从未有过爸爸二字的,见到老苟更是连叔叔也不叫,大模大样地坐在餐桌前冲着老苟努努嘴:“我妈呢?”
“找我啥事儿?”卫生间里响起冲水声,程明兰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耐克运动服精神矍铄地走出来。老苟身上是一身蓝色的卡帕,联想到贺维身上的彪马,程冬至一时很有成就感。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人。
“剑渴裁椿啊C皇戮筒荒芾纯茨懔耍俊背潭至抓了一把盘子里的生米,又拉过一个酒瓶子看看商标。
“不给你买五粮液了吗?怎么还喝二锅头?”
“五粮液不地道。”程明兰在他身边坐下,老苟摸摸自己的光头,识趣地去厨房给母子俩腾地方。
“说吧。”程明兰瞥了儿子一眼。
“借我五万块钱,过几天就还你。”
“你破产了?”程明兰笑嘻嘻地问,看上去挺开心。
“就不能说我点好。一时周转不过来,肯定还你。”
程明兰起身去卧室,回来时手里拿着个存折。
“给,都是你给我的钱,一分没都给你存着呢,密码是你生日。”
程冬至看都不看塞到手包里。
“我饿了,早晨没吃饭。”
“来了来了!”老苟端着一盆排骨从厨房里钻出来,给人的感觉一直在支愣着耳朵听命令。
吃饱喝足要走,程明兰跟着他走到门口。
“我和老苟下星期要去韩国玩儿几天,你别过来,家没人。”
“上韩国干嘛,”程冬至皱起眉头。“整容?”
“我这样的用整容吗?”程明兰挺起胸。“你二姨的脸像山核桃,胸都跟俩手榴弹一样别裤腰上了都没整,你妈我苹果一样的脸,两颗手雷还在前面挂着,整个屁!”
“程明兰你太粗俗了。”程冬至低下头叹口气。
“你有文化,就是一点都不可爱。”程明兰摸摸他的脸。“晚上还搂着枕头睡呢?没人爱的孩子真可怜。”
每都被妈妈弄得心情不好,程冬至越发坚信自己是她捡来的。他去银行取了钱交给会计,连着账上剩下的将将够货款。
“贺二维!”他恨得牙痒痒,暂时没有过于具体的手段收拾他。在店里转了两圈儿,店员们正忙着熨衣服。早上是急蒙了,按零售价计算的损失。衣服都是新款,虽然吊牌泡烂了,打个五折应该没问题,实际上亏是亏不多的,顶多少赚。程冬至的心情好了一些,提着包去健身。
埋头苦练了两个小时,程冬至知道张灿一直在偷偷看他。下午健身房里没什么人,程冬至瞅个空子扯起他进了浴房。
“程哥。”张灿巨骚,锁了门把程冬至按在墙上扒下裤子,跪在地上欢叫一声就把他的家伙含进去。程冬至抓住他的头发闭着眼享受,脑子里却都是贺维的样子。很快就在张灿的嘴里泄了一回,程冬至醒过味来,示意对方跪趴在地上,高高撅起臀部。从包里翻出套子戴在手指上,涂好润滑剂,他慢慢探进去搅弄。张灿那里比一般人紧,每他都很小心不要弄伤他。其实大多时候程冬至是个温柔的性
伙伴,知道照顾别人的感受。
“这跑水是个机会,不如一性搞定。”在张灿放肆的呻吟声中程冬至冷静地思考着。不知为什么好像有些许遗憾,可细细想来,也就那么回事。
程冬至和张灿在浴房里轻车熟路地厮混了一回,洗完澡出来都感觉饥肠辘辘。去楼上的餐厅吃过饭,张灿赶回去上班,程冬至让服务生榨了一杯鲜橙端着,默默看窗外的夜景。刚才吃饭时张灿又提起赞助街头篮球赛的事,被他一口回绝。
“赞助费都打水漂儿了。”
张灿不明就里,见程冬至索然无味地撂了筷子便不敢再提。
正是下班时的车流高峰,城市的主干道就像一个大型停车场,拥堵的车辆半天也不见动一动。
“真不明白这么多人都急着去干什么。”程冬至想。一班同学里连最老实巴交的老路都在外面找了个做安利传销的小姑娘偷情,这大街上稍微像点样的中年男人们又有几个是要往家赶呢?说起家,贺维低着头反复摆弄贺武阳送给他的手套的样子突然闪现在程冬至的脑海。
话说老贺现在是废了大半,木讷怯懦被生活折磨得像惊弓之鸟一样;小贺倒是有些他爸爸当年的范儿,可惜又太嫩了。如果这父子二人匀乎匀乎肯定是一极品吧?搁家里一放没准儿自己会着了魔似的每天屁颠儿屁颠儿往回跑。
程冬至付了账出去等电梯,笑着抬起头不住张望,看老天爷会不会整个啥东西下来砸瘪他的头。
尽管一天过去了,门窗关好后店里还是有些水腥气。程冬至慢腾腾地走下楼梯来到后厅休息室,见贺维呆坐在椅子上弯腰抱头,有点像罗丹的思想者。
“嘛呢?”程冬至在他对面的床边坐下。两个人的膝盖顶着膝盖,头几乎碰到头,小砂锅里炖两只硕鸡,把腿脚都掰折了一样的被强制的亲密感觉。
“给你这个。”贺维想往后挪,无奈屋子太狭窄了,顶到墙。他艰难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程冬至。
“算借条吧,金额我空着呢,光知道十多万,不知道具体数字。你添上,我签名按手印。”
展开那张纸看了看,程冬至放在一边。贺维的两只大手虚握在一起,不安地相互扭动。程冬至把它们拉到自己的膝盖上抚平,发现手上尽是一道道大大小小的口子。这一刻他心软了,想告诉对方不要介意,其实没有损失那么多钱。可随后贺维轻轻把手抽回去,程冬至掌心一空,心又硬了。
“那你打算怎么还呢?”他微笑着问。
“每个月除了生活必需的剩下都给你,时间是长了点,但我决不会赖账跑掉。”贺维抬起头,目光很坚定,看来考虑了很久。
“这样啊,那把武阳接出来住,供他上学工作成家的事呢?”
“先缓缓吧,还账要紧。”贺维的头低下去,声音也是闷闷的。程冬至拿起借条一下下撕开,破破烂烂扔到地上。
“还按手印,贺二维你他妈的当我是黄世仁吗?”
“可是……”
“没有可是。带着儿子住我家吧,反正有的是地方。一个月付我一千块钱房租抵账,怎么样?”
贺维当真算了一下,一个月一千,一年一万二。按十万整算,要在程冬至家住上八年多,还不算利息。
“你说的事,是认真的吗?”贺维苦笑着问。
“当然,水电煤气什么的都我掏,比你在外边租房子划算。”
“我不是问这个,”贺维摸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是上你说曾经喜欢我的事。”
程冬至被呛得咳嗽起来,拿掉贺维嘴上的烟扔到地上踩灭。
“把烟戒了,又伤身体又浪费钱。”
“我做不到的。”贺维不为所动,继续他刚才的话题。
“你要的那些我给不了。”
5
程冬至不是第一被贺维打击到,并不怎么在意。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屈起手指在贺维的头顶凿了一下――以前可是想也不敢想的。
“吃饭了吗?”
“吃了。”贺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古怪。程冬至的脑瓜皮一紧,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太过嚣张放肆。
“吃的什么?”
贺维楞了一下,又低下头去。他好像不怎么会撒谎。
“刚才的提议你好好想想,明天给个答复。我要是你就会答应,怕什么呢?君子不乘人之危,我还能强了你不成?”
直接从后门溜达出去,想起贺维干燥的嘴唇和发红的眼睛,程冬至赶过两条街来到一家养生粥铺。要了清热去火的荸荠南瓜粥,用来佐餐的拌粉肠和芥菜丝,他跳上一辆出租车急急往回赶。
休息室里亮着灯,贺维已经裹着毯子睡了,脚上鞋都没有脱,搭在床沿外。把粥放在床边的椅子上,程冬至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这一天他应该是身心俱疲。等了一会儿,程冬至发现情况不太对劲儿,贺维的呼吸声太过粗重,其间还夹杂着嘶嘶啦啦的杂音。他探出手一摸,额头烫手。
“醒醒二维,你好像发烧了。”
贺维勉强坐起来,脸烧得通红。“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他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把粥喝了,我出去给你买点药。”程冬至将餐盒从塑料袋里掏出来摆好。
“吃不下,嗓子疼得厉害。”
“那也得吃一点,空肚吃药伤胃。”
贺维拗不过,端起粥勉强舀了一勺。怕他够不着,程冬至把两盒小菜托在掌心上举到他面前,贺维受宠若惊,吓得赶紧一样来上一口。程冬至很高兴,心里想着这要是在家里的大床上就好了。他吃他的,自己可以低下头去吮他的胸口。贺维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他一天没吃饭,粥又实在是可口,尽管难受,还是吃了个精光。
“谢谢你,真好吃。“贺维有点羞涩地笑着道谢,他摇摇晃晃下了床,把空餐盒装回塑料袋扔到纸篓里。就在低头的一瞬间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里空空地响,忙不迭地冲进了卫生间。
程冬至紧跟过去,贺维伸出一只手臂用力地推拒着他,另一只手飞快地掀开马桶盖。马桶是白色的,在贺维冲水前的一瞬间,程冬至清晰地看见了他咳出的痰呈铁锈色。
“跟我去医院。“程冬至觉得情况不妙,拉起贺维就走。贺维挣扎着不想去,被程冬至在屁股上踢了一脚。
“可能是肺炎你知道吗?弄不好会出人命。你欠我那么多钱到时候我找谁要去!”程冬至气急败坏地拉开门,突然又想起什么返回卫生间。他强迫症一样把水龙头拧了又拧,这才又扯起贺维出门上车。
大半夜的医院里有些冷清。嘱咐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贺维在椅子上坐着,程冬至匆忙跑去挂急诊。想起有个同学是呼吸内科的大夫,他也不管几点掏出手机一通翻找拨了出去。
“怎么有一种被垃圾股套牢的感觉啊。”程冬至在医院门口的柜员机上一边取钱一边沮丧地想,“这贺二维不会是个扫帚星吧?”
程冬至猜的还真对,经诊断贺维患的就是春季多发于青壮年男子的大叶肺炎。
“着凉,饮酒,劳累等等都是诱因。”秦西也是那天在朔望楼参加聚会的同学之一,好容易轮休还被程冬至从家里叫出来。他对于程冬至和贺维之间的交集很感兴趣,第二天上午趁着贺维输液昏睡的当口拉着程冬至去三楼的餐厅喝杯咖啡。
“你们俩怎么碰一块儿的?上学的时候不是水火不相容吗?”秦西说话从来都是软绵绵的,但透着股蔫坏。他知道程冬至的嗜好,不过此时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猜到程冬至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我这不是学雷锋做好事嘛,谁知到捡了个大麻烦。先是放水冲了我的店,现在更好,连医保都没有。”
秦西笑,用咖啡勺指着他:“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还不是看他现在混得惨上赶着瞧热闹,没想到惹一身骚。”
程冬至嘿嘿两声,没有反驳。
“他这病最快也得一个星期出院,前几天的夜里烧得最厉害,你最好去通知他的家人来。”
除了大部分时间在昏睡,贺维醒着的时候一直都很安静。他没有再跟程冬至说客套话,偶尔对上他的目光也只是虚弱地笑笑。想起他出狱以来忙碌奔波,从未有个真正安身立命的地方,程冬至觉得此时躺在医院里起码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暂时松弛一下。因为要督着保险公司那批货,他从店里叫来一个小伙子白天帮忙照看着,晚上他没有请护工,亲自为贺维守夜。
白天输液还好,但前三天的晚上果真如秦西所言,烧得厉害。程冬至租了一把陪床椅,但根本没打开睡过。他不停摸着贺维的额头,将毛巾在温水里拧了给他擦身。同屋的病友是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快出院了。他白天睡得多,晚上就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俩看。
“你哥?”
“我同学。”程冬至有点别扭,刷的拉上隔帘给贺维换内裤。
贺维很抗拒,抓住程冬至的手腕无声地拒绝。他现在没什么力气,但态度很坚决。程冬至停了停,突然把手探进去,一边粗暴地揉捏一边盯着贺维的眼睛。
“要么两秒钟换条新的,要么给你弄脏了还不给换,你选一样。”
贺维慢慢阖上眼睛,手松开了。
第四天的早上贺维的精神明显好起来,体温也降到三十八度。看着他吃完早饭,小伙子来了以后程冬至就回家洗澡睡觉。这一觉睡得香甜,但不爽的是半路被人吵醒。刚开始是陪床的小伙子,说贺维死活要出院;然后是秦西,怒气冲冲地发脾气,说这时候出院反复起来会要人命。
程冬至无名火起。三十大几的人了,混得都趴在地上,就不能安分点别再给我找麻烦吗?再这样下去会倒胃口的,又不是当年的英武美少年。带着这样的怨气,程冬至走进病房的时候就冷着一张脸。贺维此时穿戴整齐靠在床边站着,脸色极其憔悴,身上也好像瘦了不少,看上去能不能走出医院大楼都是个问题。
“你说说他,整个一个混不吝。”秦西也铁青着一张脸看向程冬至。
“你们先出去,”程冬至摆摆手,“我跟他谈谈。”
一把将贺维推倒在床上,程冬至抄起床头的病号服在他头上抽了一把,扒掉他两只鞋子扔到地上。吓得正在吃香蕉的大爷打了个嗝儿。
“说,怎么回事。”
贺维闷声不语,慢慢坐起来,给他看自己手机上的一条短信。
“中考前最后一家长会,今天下午四点,你有时间就来一趟。我在学校对面的小米快餐等你。”
程冬至看了两遍,把手机扔回给贺维。
“我去。”他整理了一下上衣,“你给我老实呆着不许动,开完家长会我带他来看你。”
6
程冬至提前半个小时赶到学校,说实话他有点紧张。以前自己上学的时候开家长会,妈妈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出现在老师和同学家长面前,从不管别人在她身后如何指指戳戳。程冬至学习好,每妈妈在教室里风光,他都会被人堵在校外嘲笑作弄。贺武阳今天给贺维发的短信,语气虽然满不在乎,但他想让贺维在老师和同学面前亮相恐怕已经盼了好久――尽管两个爹都不咋地,贺维总比塑料脑壳要强一些。
突然之间感觉身负重任。程冬至把车停在小米快餐的门口,下车伸展一下四肢,又对着车窗审视自己的发型和衣着。他有一种奇异的想法:自己不是单纯来给贺武阳开家长会,也是给许多年前孤单无助的程冬至一个迟来的安慰。
时间尚早,贺武阳还没有来。程冬至围着快餐店漫无目的地溜达,听见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一阵哄笑声。他非常熟悉这声音,走过去一看,果然也是熟悉的场景。一个孩子被另外三四个同龄人围堵在墙角。居然是贺武阳。
“今天你那个瘸爹到底来不来?昨儿放学我可看见他了,在垃圾桶里翻瓶子。塑料脑壳真是硬啊,我扔了一个易拉罐上去他都没反应,还巴巴儿地去捡。”一个看上去比贺武阳还高还壮的男孩子用手中的漫画杂志敲他的胸口,贺武阳看上去既不生气也不害怕,只是有些不耐烦。
“今天我亲爹来。”
“呦呵!是那个蹲大狱的亲爹?他今天化身蜘蛛侠还是钢铁侠,看到你这副怂德行会从天上掉下来打爆我们的头吗?”
坏小子们又是一阵哄笑,程冬至看到贺武阳的手慢慢探进书包。他心里一惊,三两步奔过去插到贺武阳和那个出言不逊的孩子中间。
“武阳,不是说好在门口等我吗?”
贺武阳迷惑地望着他,偏过头去看他的身后。程冬至冲他使了个眼色,搂过他的肩膀向外走。贺武阳的个子比程冬至要高上两三个厘米,他这样搂着他心里很紧张。好在贺武阳很顺从,只是低低问了一句:“我爸呢?”
“肺炎住院了,我替他来。”程冬至接过他的书包,“开完家长会我带你去看他。”他把手伸进书包,摸到一截钢筋。程冬至变了脸色,刚要说些什么,听见后面有孩子嚷了一句。
“都约你一年了,贺武阳你就和我们赛一场吧?以后都不在一个学校了。”
贺武阳停下脚步,从程冬至手里拿书包。程冬至死命攥着不撒手,贺武阳冷冷看了他一眼。
“干嘛?”
他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简陋的海报,转身走回去扔到一个孩子身上。“你们组队报名吧,打得好的话就能跟我的队碰上。”
程冬至长舒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会打人。”
“怎么会?一帮傻小子,要打早打了。”贺武阳悻悻地望着他。“我讨厌暴力。”
“我也是。”程冬至开心地笑了,从书包里拽出那截钢筋。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个?”
“吓唬老流氓的。”贺武阳笑起来,雪白的牙齿,闪亮的眼睛,程冬至一时有些恍惚。
“谁,谁是老流氓……”
“你甭管了程叔叔,快进学校吧,到点了。”
把贺武阳锁到车里,程冬至走出十几米又折回来。他跑进快餐店买了一个汉堡和一杯珍珠奶茶外加一个菠萝新地,贺武阳咧着嘴接过去样子很是无奈。
“我不是小女生程叔叔。”
程冬至轻轻扇了一下他的头,这才放心地离去。
程冬至算是来得比较早的家长,正想和三十出头的女班主任交流一下,却听见教室门口有人喊了一嗓子:“贺武阳的家长来了没有,出来一下。”程冬至走出去一瞧,是个矮小精壮的男子,还没到夏天呢,却只穿了一件短袖背心。
“你是贺武阳的爸爸?”他惊愕地打量着程冬至,眼神满是质疑。
“您是?”程冬至避开话题,他俊秀白皙的一张脸,与贺家父子相比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
“我是他的体育老师,校篮球队的教练,有点事和你商量一下。”
跟着体育老师进了器材室,对方大大咧咧坐在积灰的跳马箱上,程冬至穿着一条米色西裤,四下看看决定站着。
“你真是他爸?”体育老师锲而不舍。
“我是他妈。”程冬至恶劣地笑着说。果然,话题就此打住。
“武阳这孩子球打得不错,但在校队没呆几天,队友们都孤立他。你知道,篮球是一项集体运动。”
程冬至明白,他也没进过校队,球技是和钢厂的青年队队员们一起磨练的。工人们都很质朴,私底下会拿他的妈妈开玩笑,但从不另眼看待他。
“咱们市篮球水平最高的中学是私立的博文中学,全国亚军。他们暑期有个针对初三毕业生的篮球夏令营,主要目的是选拔队员。博文的高中篮球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他们不像其他学校只看球打得怎么样,还要看学习――号称只招收用脑子打球的孩子。武阳学习成绩中上等,球技也可以,我希望能他参加这个夏令营试试。这学校的教学质量好,将来即使球打不出名堂,考个好大学也很有希望。”
“这是好事啊,您跟他本人谈过吗?”
“当然,”老师瞪了程冬至一眼,“他不愿意啊,志愿都不填,要不我找你干嘛?”
“为什么?”
“夏令营要交两千块钱,上学后要住宿,私立的学校嘛,各项费用都高。”
“我知道了。”程冬至点点头,“谢谢您,我会和他谈谈的。”
班主任倒是没纠结程冬至的身份问题,她让他留下来,所有的家长都走了才过来找他谈,弄得程冬至异常紧张。
“贺武阳学习挺好的,考试我不担心。我想跟你谈谈另一件事。”
“什么?”程冬至有不好的预感。
“我爱人是美院图书馆的老师,前几天他告诉我一件事,我非常震惊。贺武阳给一个教授做裸
体模特,已经好长时间了。”老师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水汪汪地眨着,看上去情绪很激动。
“那个教授风评很差,老实说吧就是私生活糜烂,我很替这孩子担心。我知道他家庭环境不好,您以前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现在出来了,一定要拉孩子一把,别让他掉坑里。”
程冬至想起贺武阳书包里的那截钢筋,轻轻吐了口气,还以为把女同学的肚子搞大了呢。
跟老师千恩万谢外加表决心以后走出校门,程冬至觉得幸好是自己来开家长会。美院那个教授他认识,叫盛大军,人其实不坏,但脑壳硬不硬就不得而知了。
“老师都说什么了?”贺武阳嘴上不情愿,却把程冬至买的东西吃的连渣儿都不剩。程冬至上下打量着他,看得他直发毛。
“怎么了程叔叔?”
“你那根钢筋是用来吓唬盛大军的?”
“您怎么知道?”贺武阳终于紧张起来。
“你班主任的丈夫在美院上班。你怎么和他搭上的?”
“张灿啊,我让他给我找个活儿勤工俭学,他就问我裸 体模特做不做。愿意看就看呗,他一边画我一边背书,啥都不耽误钱就到手了,挺好。”
“这话你跟你爹重复一遍去看他会不会打折你的腿。”
“他有什么权利啊!他脑袋一热把自己弄进去,李磊人残了工作也丢了,我妈他们俩人再有错但辛苦挣钱养我也不容易,我帮他们减轻负担有啥错?”贺武阳有点激动,眼睛都红了。
程冬至没说话,从书包里拽出那根钢筋顺着车窗扔出去。贺武阳默默看着没有阻止,两个人无声地坐了一会儿,他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求你别跟我爸说。”
程冬至发动车子。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放在贺武阳的后颈上。
“那个盛大军我认识,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弄只老鼠放边上都比铁棍的威力大。”
贺武阳惊异地望着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我妈和我后爸挺困难的,还要养我弟。我就是跟我爸出来住以后也得帮他们。程叔叔你替我瞒一阵子,我有分寸不会给我爸丢人。”
“没什么可丢人的,你很棒。”程冬至挑眉嗤笑,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神情让他看上去非常潇洒。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会感觉很骄傲。”
7
车子路过市第三幼儿园的时候贺武阳忽然喊停,程冬至看着他下车跑向一个小摊子,两根竹竿支着的白色幌子上写着曹胖子驴肉火烧几个字。
“我在幼儿园的时候晚饭总也吃不饱,我爸每来接我都给我买个驴肉火烧。我骑在他脖子上一边吃一边看着别的小朋友小蚂蚁一样在地上爬,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贺武阳兴高采烈地坐回车里,手里拿着两个油汪汪的纸袋子。
“小时候的事你都记得?”程冬至心情颇为复杂。他上的是钢厂幼儿园,高大健壮的炼钢工人们把自己的儿子女儿抗在肩膀上欢快地戏耍对他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
“当然,我还记得我吃完了就爱把油手在他头发上蹭。他一不高兴我就哄他:贺维你老了我背着你哦,也给你买驴肉火烧吃,他就不生气了。”
程冬至微笑起来。前方红灯,他一低头发现贺武阳把一个纸袋子举到他嘴边,里面散发着阵阵香气。
“程叔叔你先吃着,热的最好吃。”
程冬至歪头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嚼,贺武阳趁这功夫从书包里拿出张纸把另一个火烧包好揣到怀里。
“先不吃了,开车危险。”程冬至小声嘟囔了一句。他别过脸看向窗外,邻车里一个小女孩儿正百无聊赖地看他,眨眨眼冲他吐出一个大大的泡泡儿,然后啪的一声爆掉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送餐车刚走,陪床的小伙子把托盘放在床头橱上,正在招呼贺维吃饭。贺武阳还是不习惯当面叫他爸爸,只是将火烧从怀里掏出来放到贺维面前。贺维愣住,垂头看了半晌,一动没有动。
“你儿子买的还不快吃!”程冬至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示意小伙子可以走了。两个大人吃火烧,贺维吃他爸的病号饭,看上去都很香甜。
“哎呦,曹胖子火烧,我这是得有多少年没吃了……”临床的大爷脾胃不好,每天晚上老伴儿只允许他喝粥,馋得什么似的。
“真香啊……”
贺武阳先憋不住笑起来,程冬至也跟着笑,只有贺维始终没怎么抬头。
“疯了你们,就他这身体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吗?”秦西走进来,一边呵斥一边把一个笔记本电脑放在床上。
“贺维你烧也退了别老是睡,今晚我值班,抽个空教你玩儿穿越火线。”
“什……么?”贺维匆匆咽下最后一口火烧,眼神很茫然。
“游戏,你当过兵应该一学就会。”秦西风风火火又往外走,“你得跟现实生活对接知道吗?还有冬至,他现在晚上用不着陪护了,你回家睡觉去。”
还有两个星期就中考,贺武阳没多呆,回去复习功课。贺维很想知道家长会的情况,见程冬至一直没说,心里有些没底,嘱咐了儿子几句就放他走了。程冬至跟到电梯门口塞给贺武阳一百块钱让他打车,贺武阳死活没要,抽个空顺着楼梯跑掉了。
“老师说他学习挺好的,重点中学的普通班没问题。不过……”他扫了床上的电脑一眼,脸色有几分冷淡。
“不过什么?”贺维追逐着他的眼神,表情很焦灼。
“他们校队教练说他能进博文高中,武阳这孩子不想去。那是家私立中学,费用高。”
“那个博文,很好吗?”
“嗯,球队好,教学质量也好。能去个好大学。”
贺维下意识地去摸烟,病号服连个口袋都没有。大爷和老伴下楼去散步,程冬至坐在他的床上,招呼对面的贺维。
“过来。”
他的声音暗哑,房间里没有拉窗帘,外面的天仿佛一下子就黑了。贺维没有动,伸出手指小心地触摸着秦西的电脑。
程冬至忽地站起身,抓起电脑随手扔到大爷的床上。他把贺维一把拉起来,两个人面对面立着,程冬至抿着嘴唇一粒粒解贺维病号服的衣扣。
“今晚上我给你洗个澡。”
“秦西说还不能……”
程冬至猛地抬头盯着贺维,发现贺维的眼睛里居然有浅浅的笑意。
“你这个人真是,小孩子一样。”贺维慢慢脱掉上衣,温柔地望着程冬至。
“生起气来一点都不知道遮掩。”
贺维赤着身站在蓬头下,用手支着墙壁。程冬至伸长胳膊在狭小隔间的外面用毛巾给他擦背,但裤脚和鞋子还是被溅湿了。
“一身死肉。”他捏了一把贺维的腰。贺维不易觉察地僵了一下,抹一把头上的水转过身。
“体力劳动者就这样。”
“出院去我家吧,房租也不用给了,你挣的钱都拿去供武阳上学。我答应你慢慢来,绝不强迫好吗?”
“你怎么强迫我?”贺维苦笑,抓过他手里的毛巾。
“我还是会像十八年前一样揍你啊,你不是对手。”
这时外面传来大爷和老伴的说话声,程冬至甩甩手退出来,笑得有点贱兮兮地关上卫生间的门。
贺维在水产批发店里打的是零工,好多天没上班自然早有人顶替。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暂时也没法儿去找新的工作,于是出院那天他很乖地跟着程冬至回家,整个人看上去平静又安详。
已经是春天的尾巴,这一天却不知为何刮起了沙尘暴。由于能见度太低,程冬至把车小心地开回来,居然惊出一身汗。
尽管门窗紧闭,一进家还是闻到股呛人的土腥气,贺维马上咳嗽起来。程冬至麻利地用湿抹布擦干净阳台上的两把藤椅和一个小茶几,又拖了几遍地,泡好一杯茶安顿贺维坐下。
“我帮你收拾屋子。”贺维不坐,脱掉外套想帮把手,程冬至说了声“别添乱!”拉上拉门走出去。贺维无奈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翻看――都是英文,好在图片占大多数,但内容对于他来说有点过于震撼。他翻了几页觉得自己眼皮不住乱跳,赶紧扔到一边。
天色越来越暗,对面的小楼里已经有人亮起灯,贺维拿出手机一看还不到中午。他弯下腰前倾着身子望向窗外一片昏黄,慢慢的脑子也跟着混沌起来。
程冬至楼上楼下的忙活,不但没觉着累,嘴里还一直哼着歌儿。家里明明只是多了一颗木桩子,他却生出一种拥有整个森林的错觉,真是神清气爽。房间里的空气终于变得湿润清新起来,程冬至飞快地冲个澡,到厨房下了一碗面条。
把面条和小菜放在一个托盘里,程冬至用脚踢一下拉门的玻璃,贺维没有反应。喊了一声,对方好像刚从梦中惊醒,慌乱地站起来开门。
“想什么呢?”程冬至放下托盘。他没有坐,站在窗子前面向外张望。
“我出狱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嘴里耳朵里灌得都是沙子。管教开车把我送到长途汽车的站牌底下,本来想陪我呆一会儿,但是哮喘犯了只好回去。”贺维走过去站在程冬至身边,把额头抵在玻璃上喃喃自语。
“我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腿软到不能动,长途车司机和售票员两个人费了牛劲才把我拉上去。他们说我这是出狱恐惧症,回到家自然就好了。可回来以后我还是腿软,无家可归四碰壁真不好受啊,还不如呆在监狱里不出来。做梦也没想到这时候你会拉我一把。”
程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贺维稍稍偏过头望着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久违的光芒:“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放心,我贺维只要有一口气在,将来一定会混出个人样来报答你。”
“你别整得跟黑帮电影一样好不好?”程冬至被他的目光蛊惑着,心脏一阵狂跳,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变得非常可笑:“我也没安什么好心,哪有你说的那么高尚……”
“我知道,”贺维笑着抓住程冬至的头发用力摇了摇。他的发质柔软光滑,贺维感觉自己像提着一只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
“可你不讨厌。”
程冬至愣了片刻,突然挣脱贺维的手把他压在窗玻璃上。他用拇指在贺维干燥的嘴唇上来回摩挲,另一只手探进他的裤子里粗暴地揉搓。
“不讨厌就是喜欢喽?是不是?”
贺维微垂着头不语,他的性 器又软又凉,与程冬至火热的掌心之间像隔着千山万水。
“你想干啥就干啥,不用管我。”贺维瞥了一眼茶几上的那本杂志,微微闭起了双眼。
程冬至没有继续,他把手慢慢从贺维的裤子里抽出来,帮他整理好衣服。外面的沙尘暴好像止住了,要亮不亮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坐下吃饭吧。”程冬至吩咐道。贺维看到碗里的面条已经坨在一起,上面静静地趴着一个雪白的荷包蛋。
“你不吃吗?”他问程冬至。
“当然吃,但现在还不到时候。”程冬至拾起杂志向外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
“家里的这些东西我会理掉,武阳看见了不好。”
8
贺武阳放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贺维靠在他家附近的一根电线杆子上,看着儿子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慢慢走过,有些心疼――刚满十五岁的孩子,身心却都承受着生活的重压。入狱前贺维在一家水泥厂做大卡车司机,家里生活虽谈不上大富大贵,经济还是十分宽裕的。贺武阳像大多数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直到八年前的那天自己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贺武阳被一声口哨声吸引,抬头一瞧贺维正在路灯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说完这句话他有点忐忑,偷偷打量贺维的脸色看他有没有生气。还是没法叫他爸爸。
贺维好像并没有在意。他接过儿子的大书包在前边走,贺武阳在后面默默跟着。
“听你程叔叔说你不想报考博文中学?”
“嗯。”贺武阳慢慢跟上他的步伐。
“是因为费用的事吧?不用担心,我一个人没什么销,负担你的学杂费生活费没有问题。”
“瞎说,现在租个房子一月就得一千,你打零工再拼命也负担不起。”贺武阳不客气地说。
“不用啊,你程叔叔一个人住很大的房子,他让咱爷俩儿先去他那儿借住,等我收入稳定了再说。”贺维突然停下来,他向路边的树影下挪了一小步,下意识地避开儿子探询的目光。
“相信我武阳,我不会打一辈子零工,也不会让你总是寄人篱下。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贺武阳拿回自己的书包不再说话,但贺维觉得自己的话他应该是听进去了。父子俩在楼道口分手,马路对面的一个工地正在施工,灯光刺眼噪声震天。贺武阳用手臂遮住眼睛甩甩头示意贺维赶紧回去。
“这样要到几点啊?”贺维担心地问。
“十点。”
“那你怎么学习?”
“习惯了,我有耳塞。”
程冬至晚上有个饭局,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推了。贺维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开始四寻找工作。程冬至其实是可以帮他的,但他没有开口。他知道贺维答应住到这里已经是他的自尊所能承受的极限。程冬至中午不回来,晚上到家的时候一般贺维都会在厨房里跟晚饭较劲生气――他是真的不会做家务活儿。
程冬至被那一双沉默暴躁却又隐忍坚韧的黑亮眼睛所吸引,每晚都像中了蛊一样往回赶。
“别折磨自己了,不说过等我回来吗?”程冬至轻轻接过贺维手中的菜刀,把切得到都是的土豆丝归拢起来端详了一下,每根都比筷子还要粗。贺维垂着手站在一边不言语,程冬至叹口气,看了他一眼,张开双臂等着。贺维赶紧拿下墙上挂着的围裙替程冬至系上,他自己可是从来都不穿的。
看着锅里的油渐渐烧热,程冬至将用各种作料搅拌均匀的土豆条装在漏勺里放进去,耐心地轻轻晃动。
“我明天想把武阳接过来,他家楼对面正在施工,太影响学习。离考试没剩几天了。”贺维惊异地看着程冬至化腐朽为神奇,将炸成鸟巢状的金黄喷香的锅包土豆条放到盘子里。
“好啊,我今天晚上把三楼收拾出一个房间,明天和你一起去接他。”程冬至喜欢贺武阳,想着以后早晚可以在院子里的小篮球场上和他打篮球。
吃过晚饭贺维抢着洗碗,程冬至笑着说“我盘子都让你摔碎三个了,去客厅给我沏杯茶行吗?”
收拾好厨房,程冬至来到客厅发现一杯茶在茶几上散发着袅袅热气,贺维人却不见了。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从窗户望出去,篮球架下模模糊糊有个人影。程冬至出了门慢慢走过去,有红红的小火点在贺维指间明明灭灭。程冬至怒气上涌,猛地伸出手去夺,却被贺维敏捷的一把抓住手腕。
“最后一根冬至,”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语调非常平静。“我从今天起戒烟。”
程冬至渐渐松开手,靠在篮球架上等他抽完。贺维挨着他的肩站着,贪婪地吸了一口,开始不住地咳嗽。
“当年李磊睡了我老婆,我把他打残了,应该是两不相欠。后来我蹲了八年大狱,而他又给我养了八年儿子,还是扯平。如果换做是你冬至,明天去接武阳你怎样面对他和我前妻呢?”
“你可以不进去嘛,我去。”
“不,我必须去。”
“那样啊,如果是我没什么。”程冬至笑得很轻松。
“我这个人对什么都不较真儿认死理儿,好合好散嘛。当初若撞见他们在床上鬼混只会说声‘对不起打扰了请继续’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再找一个,怎么会像你那么蠢,损人不利己……”
贺维的手指突然狠狠地抓住他的肩头,他痛得呲牙裂嘴,但没有出声。
“我说正经的,别开玩笑。”贺维喘着粗气扔掉烟头在地上用力踩灭。
“在一块儿坐坐吃顿饭,相逢一笑泯恩仇呗。这样武阳心里也会舒服。”
“嗯,就这样。”没想到贺维痛快地答应了,程冬至揉揉酸痛的肩不解地看着他。
“你刚才生气啦?我这个人就这样啊,从不勉强别人,更不会勉强自己。再说人每天上厕所还得脱穿好几回裤子呢,这种事有什么好计较的……”
“是吗?”贺维整个人不知怎么忽然松弛下来,冲着程冬至呲牙一乐:“对不起打扰了请继续,是这几句吧?我记住了。下再碰到这种事就听你的,不会再犯蠢。”
贺维转身大踏步往回走,程冬至小跑着跟过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哎,二维你等等。你有病啊还想再找个老婆再给自己整顶绿帽子戴上……”
“砰!”的一声巨响,贺维把他关在了门外。
9
为了不影响武阳的学习,贺维在他学校附近选了个餐馆,利用午休时间请前妻于铮一家吃饭。于铮和李磊原来也是水泥厂的职工,当年那件事发生以后,都无法在厂里再干下去。于铮如今在一家超市做收银员,李磊干不了重活儿,平时带着小儿子拾废品贴补家用。程冬至终于体会到贺武阳为什么要去给盛大军做模特,家里实在是困难。
落座以后大人们都有点拘谨尴尬,但贺武阳的小弟弟非常高兴,看着一桌的饭菜没人动筷子很着急。
“哥哥?哥哥?”他着急地拽贺武阳的袖子,小嘴儿一瘪一瘪的,于是雅间里终于有了些活泛气儿。
“你在里面受苦了吧二维?”于铮一开口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即使现在看上去有些憔悴,眼角眉梢仍旧带着几分秀美。李磊体贴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不时怯怯地朝贺维看上两眼。他原来是厂里的质检员,挺普通一小伙子,贺维打人的时候已经丧失了理智,打完人就被抓走,所以直到今天才看到他的惨相。
“李磊你……”贺维震惊了,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两只手都不晓得放到哪里去。程冬至塞给他一瓶酒一个酒盅,又碰了碰他的胳膊,贺维如梦方醒赶紧给李磊满了一杯酒递过去。李磊也很激动,手直哆嗦,杯中酒撒的到都是。
“二维哥,对不起……”
程冬至在边上憋不住想笑,感觉像看戏一样。反正他是无法理解贺维撞见老婆跟别人上床后的过激反应,也不明白于铮当初为什么会舍弃贺维看上李磊。当然这些都跟他无关,于是他笑着站起来打圆场。
“都快四十的人了可别这样,让孩子笑话。来,大家碰个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咱们一切从头开始!”
吃饭的过程中于铮去了一趟卫生间,贺维稍后也跟出去。程冬至觉得他是有话要和他前妻讲,心里痒痒的很想去偷听,但使劲忍住了。多没品。
大概过去十多分钟,于铮红肿着眼睛走进来,贺维的脸色也很难看。贺武阳挺有眼色,说自己还要去上课,于是大家借机散场,好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把于铮带来的贺武阳的衣物装上车,又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到家,回去的路上程冬至终于忍不住了,假装不甚在意地问贺维:“你跟你前妻说什么悄悄话了?”
贺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可程冬至那稍稍歪着嘴角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没辙,最后贺维还是老老实实答了:“有些话我憋了这么多年,一直想问问她。”
“什么话?”
“当初我们是自由恋爱,还是她追的我。结婚后我所有的工资全都交给她,没在外面找过人,一个手指头也没舍得动过她,她为什么要跟李磊搞上?”
“对啊!那她怎么说?”程冬至突然精神起来,两眼放光,就差拍大腿了。
“她啥也没说,就是个哭。”贺维有点无奈,“最后冒出两句,以后再婚,一定要对人家温柔体贴,尤其……“贺维警惕地望着程冬至突然戛然而止。
“你跟个老娘们儿似的没完没了打听个屁呀?停车!我有事要办。”
看着贺维高大的身形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程冬至皱着眉头一个劲儿琢磨:“尤其,尤其什么呢再婚?再婚你妈个头啊!”
最近贺二维的脾气有点见长,程冬至倒是不甚介意。如果对方老是那么一副沉闷呆板的样子,估计自己对他的兴趣很快就会淡掉。照例去几家店里巡视了一圈儿,在总店里打工的那个体院大学生趁人不备冲他挤了挤眼睛。程冬至装作没看见往楼上的办公室走,打开门坐了半分钟,果然,跟了上来。
“程哥。”小伙子并不拘束,锁好门坐在办公桌上晃悠着两条长腿。他是练长跑的,身材高瘦,但非常结实。是程冬至喜欢的运动型。
“上班时间上来干嘛,疯了?”程冬至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从指尖上方盯着他的半拉屁股看。小伙子腼腆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儿,看上去有几分甜美清纯,可手底下却一点也不含糊,抓过程冬至的手放在自己的腿间。
隔着裤子都感觉到很热,鼓绷绷的一团。程冬至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贺维的触感在他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里突然鲜活起来,海草一样摇曳着,凉凉的,软软的,很是撩人。
“今天算了,我有事。”程冬至撤回自己的手。
“程哥……”小伙子并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今天我生日呢。”
“哦,想要什么?”
“那款新上市的运动手表……”
程冬至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走了。说实话小伙子很单纯,单纯到对一切都没有羞耻感。程冬至并不讨厌他这样,只是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看看时间不早,程冬至给贺维打电话,关机。一定是他的破手机又没电了。由于贺武阳不知道地方,之前已经说好由程冬至去接他回家,所以他直接去了学校。
考试将近,老师们已经开始缓解孩子们的压力,取消了晚上的补课。贺武阳坐进程冬至的车里,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程叔叔,是我自己住一个房间吗?”
“当然,你一个人占据一层楼呢。害怕吗?要是害怕让你爸上去陪你。”程冬至说到这里做贼心虚,赶紧补充:“顶楼清净,主要是不会影响你学习。”
贺武阳再早熟,本质上还是个爱玩儿的孩子,下车后看到小篮球场,一下子魔怔了。他扔了书包“啊!啊!”地叫着先疯跑了两圈,站下后做了个标准的急停跳投。
“哇!程叔叔,太棒了!”
“是吗?”程冬至心里头那叫一高兴。他活动了一下四肢走到贺武阳身前,突然弯下腰迅速地移动脚步,左突右晃,模拟带球过人。贺武阳反应过来慌忙阻截,几下就被他巧妙地晃过突破上篮,动作纯熟利落,一气呵成。篮网在晚风中微微晃动,贺武阳了眼,仰着头傻愣愣地看着,恍惚觉得刚才真有一只篮球正中篮筐。
“程叔叔……”贺武阳崇拜地望着他。
“走,进屋去!”程冬至心情大好,好到简直无法形容,对他来说是一种从未经历过的神奇体验。浑身的皮肤都变得滚烫滚烫的,他像只被阳光晒透的皮球一样马上就要爆掉,不停地揉着贺武阳的脑袋蹦进了家门。
贺维不知去干什么还没有回来,程冬至把贺武阳领到了三楼他的房间。程冬至当初买这幢房子的时候只是本着投资的理念在里头,妈妈又不愿意来,所以他根本没想过顶楼会住人,一直用来堆放杂物和健身器材没怎么装修。
“时间太紧,你先将就着,等你考完试我找人重新装修一下。”
“不用程叔叔,这样就很好了。”贺武阳拉开窗子向下张望,“我爸爸和我已经太麻烦你了。”
程冬至下楼把车里的衣物抱进贺武阳的房间,贺武阳正在床上打滚儿傻笑,样子蛮可爱的。
“程叔叔,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吗?”他赶忙站起来接过程冬至手里的东西。
“对啊。”
“你,你没结过婚没有孩子吗?”
“对……啊……”程冬至有点迟疑,摸不透孩子心里想什么。
“那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贺武阳学小沈阳的语气说话,把程冬至弄出一身鸡皮疙瘩。
“是啊,为什么呢?”他自言自语,“我为什么要结婚生孩子呢?”
“大家都这样,要不多孤单啊。”贺武阳同情地望着程冬至,“程叔叔,你不会是,是……”
程冬至惊出一身冷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是什么?”他喉头发紧,有一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
“是个老男吧?”贺武阳小心地说,可脸上却笑得又痞又坏,眼睛里都是善意的嘲弄。
“老男……”程冬至懵了,只觉得有好多只金色的小蜜蜂在眼前疯狂鼓动着翅膀,每一只毛茸茸的小屁股上都有根尖利的刺,在自己的脸上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刺出三个大字:“真可怜。”
1
“老男”都说得出口,程冬至觉得贺武阳这孩子有可能跟着盛大军学坏了。吃晚饭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犹豫着要不要把贺武阳做模特的事告诉贺维。最后想想还是算了,毕竟答应过人家孩子保守秘密,说话得算数。贺维好像也有心事,闷头扒了几口饭说“我找到工作了。”
程冬至和贺武阳同时抬起头,贺维干巴巴地冲他们笑,把筷子像夹烟一样夹在指间――自打戒烟以后,他热衷于把任何小圆柱体当成香烟的替代品。
“我以前在水产店送货的时候认识了菜市场里的两口子,他们有两个卖鱼的摊位。现在那个男的出车祸瘫了,剩下他媳妇一个人忙不过来想盘给我一个,我答应了。”
“卖鱼?”贺武阳给程冬至和贺维每人盛了一小碗汤,“你行吗?市场里的人收拾鱼可快了,那是技术活儿。”
贺维和程冬至都笑了。
“不会就学呗,谁还天生就会。”
贺武阳早早吃完上楼学习,望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贺维回过头对程冬至歉意地说:“我前一陈子攒了几千块钱,本来想给你。今天交了一个月的租金又买了一辆三马子,都没了。”
“你买三马子干嘛?不是有水产批发店的人送货上门吗?”
“这你就不懂了。水产批发店的货也是在郊区的大批发那里拿的,再到市场里已经加了不少价。我以后每天早晨直接去郊区批货,能多赚不少钱。前些天我打工的时候都弄明白了。”
“郊区的大批发市场?那你早晨得几点起来?”
“不早,四点吧。只是得麻烦你每天照看着武阳别睡过头。你不用给他做饭,他去外边买套煎饼果子就行。”
程冬至心里很不舒服,事先贺维竟然一句也没跟自己提起过。他不知为什么在贺维面前就是一点都不想忍,抬手就扔了汤匙。拿过纸巾擦擦嘴撇在餐桌上,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贺维于是知道他又生气了。
“你跟别人也这样吗,不顺心就甩脸子?就算是做老板也得和气生财呀。”贺维柔声细语地劝他,“我唯一的特长就是开大卡车,可驾照早就废了,这么多年没开手也生分,再说我不想干有风险的活儿。出来不容易,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过日子的法儿多了,非得起早贪黑累得臭死再弄一身鱼腥味儿回来?”贺维一软下来程冬至就端不住,夹起一块滑溜里脊扔到对方碗里。贺维抿嘴笑了。
“这活儿肯定能挣钱,只要下死力。我有的是力气,也只有力气。”
程冬至哼了一声,一脸的轻蔑,贺维却并不在意。
“早上我会尽量小心不吵醒你们俩,回来以后把脏衣服都脱在外面,洗完澡换完衣服才出来。不会有腥味儿的。”
“脱外面?你光腚给谁看?”程冬至直抓重点。
“脱车库里不行吗?从那直接上二楼。”贺维脸红了,“你这人整天都琢磨什么呢?”
贺维不习惯关灯睡觉,但程冬至说老开着床头灯睡对身体不好。后来他不知从哪儿买来一只小小的橘子灯,放在房间的角落,贺维每天晚上都在它散发的柔和微光中入眠。但今天晚上贺维睡意全无,他趴在床上注视着那盏“小桔灯”,想想楼上的儿子,又想想隔壁的冬至,不知不觉手机已经开始震动。
蹑手蹑脚起床穿衣,关紧卫生间的门草草洗漱完毕,贺维背上背包踮起脚尖下楼。客厅里并不如想象般黑,因为有厨房的灯光透过来。
“昨晚明明关掉了。”贺维心里嘀咕着走过去关灯,突然一下子愣在当场。餐桌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旁边的盘子里摆着两块三明治。程冬至穿着睡衣趴在餐桌上,看到贺维走进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喝完再走,干力气活儿不能空肚子。”
贺维垂下头久久不动,程冬至端着牛奶走过去,睡眼惺忪地偏过头去看他的脸――居然有一道清晰的泪痕。程冬至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贺维一哆嗦,抬起头。
“喝不喝?你不喝我可灌了啊。”
贺维接过杯子仰头一口气喝干,抹抹嘴把杯子递给程冬至扭头就走。
“等等,”程冬至跟过来,将三明治用保鲜膜包好塞到他的口袋里。“抽空吃了。”他又打了一个哈欠,嘴还没有合拢,突然被贺维紧紧搂在怀里。
贺维一句话也没有说,粗糙的大手不停地抚摸着程冬至的后脑勺和脖子。程冬至静静伏在他的肩头听他喘息,让他摸了个够,直到贺维松手。
“挣钱去吧,你他妈的是不是只有挣够钱了才能雄起?”他伸出手指抹掉贺维唇上残存的一点牛奶沫,抬起膝盖顶了一下对方的裆部。
“快滚!”
11
程冬至的爱心早餐其实就只做了这么一,在贺维的坚决制止下第二天他就心安理得地迷糊过去,醒来后发现居然连贺武阳都上学走了。餐桌上的保温桶里豆浆还是热的,夹肉小烧饼在煎锅里闷着,金黄酥脆,让人看着就想流口水。没说的,武阳真是个好孩子。
“这日子简直麻麻的啊!要是和贺维之间也像这烧饼一样夹点肉就更好了。”程冬至边吃边想,底下就开始蠢动。其实他是有点弄不明白自己:开始的时候不就是想睡贺二维吗?现在倒好,赔钱卖力费尽心机连爹带崽都整回家来了,肉没吃上不说,自己好像还挺高兴。这不是□□吗?
在浴室里解决了一,程冬至不爽,他不爱吃自助餐。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转上几转,还是觉得张灿最可心。理完杂务在办公室里眯了个午觉,他精神抖擞地提着健身包直奔俱乐部。
下午的时候健身房里照例没什么人,但程冬至一进门就听见有人争吵:“你到底怎么想的,还真指望那个心萝卜王八蛋喜欢上你跟你过一辈子?!”仔细一看,是张灿和一个小伙子站在百叶窗旁边,小伙子情绪很激动,张灿看上去倒是挺平静,只是笑。
“说啊!”小伙子搡了张灿一下,看他一趔趄赶紧又上去扶。程冬至觉得眼熟,后来想起来是隔壁自由搏击的教练。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心大萝卜王八蛋之类的人,因此毫无防备地走上前去打招呼。
“怎么着灿,喜欢上谁了?”
自由搏击教练怜悯地看了张灿一眼,跺了下脚转身就走。经过程冬至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垃圾!”程冬至还没明白是怎么档子事,让人一记重拳砸在脸上,当时就摔在了垫子上。
“程哥,程哥……”程冬至的嘴角被打裂了,脑子里轰轰乱响好半天才清醒过来。看着张灿焦急的脸在自己眼前晃动,他吃力地坐起来问:“我说灿,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他抽风呢,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程哥。”张灿的表情很不自在,“我没那意思,你甭听他瞎说。”
程冬至这才明白过来,敢情刚才那些听上去很低俗的植物动物之类的说的都是自己。张灿拿来酒精棉球在他嘴角上小心擦拭,怯怯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你直说,”程冬至看着镜子里自己青肿的嘴角怒气上撞,使劲压着火。“你们那些烂事儿以后别他妈扯上我!”
“对不起程哥,他喝了点酒。你,你别跟老板说行吗?我求你了。”
程冬至倒不是会因为挨了一拳就砸人家饭碗的人,但这么一闹他立刻兴致全无。拎着包从俱乐部里出来,他坐在车里继续端详自己的脸。
怎么跟贺二维解释呢?
程冬至平日里都是在超市买菜,已经很多年没去过大菜市场了。如今那里也不是以前的样子,被市政规划到商场的地下,由于价钱便宜还是普通老百姓的首选。程冬至在门口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进去偷偷看一眼贺老板第一天的生意怎么样。
菜市场里空气极其污浊,各种蔬菜水果肉类和调料之类的混合味道让人呼吸不畅。程冬至憋着气转了一大圈儿,终于发现了穿着水靴围着黑色橡胶围裙的垂头丧气的贺维。
卖鱼真的是像贺武阳所说,是个技术活儿。尽管有旁边老板娘的热心指点,手上被割了好几道口子,贺维还是拿那些滑溜溜的家伙们没辙。他本来就是个不善家务的,嘴皮子也不灵光,因此上一天下来,生意简直惨不忍睹。
程冬至躲在一个卖豆制品的摊位后面偷窥,看着贺维蔫头耷脑的样子心里挺不是滋味,就跟看着小孩子受委屈一样。他此时早把自己平白无故被人打的事忘了,脑子一热很想去门外拉一些人让他们去贺维的摊子上买鱼。
菜市场里想起了悠扬的音乐声,顾客都匆匆往外赶,摊主们也都开始打扫卫生收拾家什。程冬至看到贺维脱下围裙坐在地上,掏出一支烟点燃。他并没有抽,只是静静看着指间袅袅的烟雾,然后轻轻笑了。程冬至觉得自己肯定是眼了,但直到他坐进车里,脑海中全都是贺维那无奈的笑容。
“嗨!”贺维正在聚精会神等红灯,忽然听见边上的车里有人跟他打招呼。
“哥们儿,有人跟你说过你是世界上骑三马子最帅的人吗?”程冬至探出头对着他严肃地发问。贺维低头打量一下自己和三马子,默默摇头。
“咱俩赛车吧你说怎么样?回头我画个小奖状,谁得第一就贴在谁的床头。”
贺维看看自己的小三马子,又看看程冬至的大越野,面无表情地说:“奖状归你了。”
绿灯了,身后的车一个劲儿按喇叭。贺维绷着脸踹了一脚,又一脚,三马子突然欢快地冲了出去。温暖的风不停掠过他的脸颊,只听身后隐隐传来程冬至的声音:“贺二维你他妈耍赖,我还没喊预备齐呢……”
贺维的脸上绽开了璀璨的笑容。
12
“叔叔,谁打你了?”程冬至一进家门贺武阳就连忙凑上来。程冬至摸了把脸,心想还是小孩子眼神儿好,贺二维咋就看不见呢。
“磕的。”
“骗鬼啊,你趴在地上用嘴去撞石头?”贺武阳嗤笑,一副了然的样子。
“没礼貌!”贺维沉着脸呵斥了他一句。武阳吐了吐舌头,偷偷对程冬至说:“等我考完试替你出气。”
“咱不是讨厌暴力吗?”
“我无所谓,打你可不行。”
程冬至拍拍武阳的肩,很欣慰。从小到大一直被排斥在大圈子外面,长到三十多岁,居然有人要挺身而出罩着自己了。
这吃过饭贺维没抢着洗碗,直接上楼进了卫生间。程冬至督着贺武阳上楼去学习,收拾完厨房想洗个澡,发现贺维居然还在卫生间里没出来。他侧耳在门上倾听,哗哗的水响。
“二维,”程冬至用力敲门,里面的水声停止了。“别瞎寻思,你身上没味儿,回来不都洗过一了吗?再洗就脱皮了。”
里面没有回应,片刻水声又响了起来。程冬至无奈地摇摇头,抱了衣服去一楼洗澡。
家里一共三个人,一个要中考一个要早起,都怕吵。程冬至关好一楼的灯给武阳端了一盘水果,抱着本子爬到床上开始斗地主。时间还早,对于习惯过夜生活的他来说最近确实有点无聊,但也有点不同寻常的感受。怎么说呢,就好像大雪纷飞北风呼号的大森林里,贺维、武阳和自己是三只挤在温暖树洞里冬眠的熊,说不出的安稳,踏实。想起自己以前在空旷的家里独自度过的每个夜晚,程冬至忽然觉得孤单的令人难以忍受。
不知不觉中输光了所有的豆儿,程冬至脱光衣服关灯睡觉。他入睡极快,恍惚中觉察到有人轻轻打开房门,随后又轻轻关上。
“是我,“贺维低沉的嗓音说。他走到床边蹲下,拧亮了床头灯。
“让我看看你的脸。”
程冬至被灯光晃得一时睁不开眼,朦胧之间见贺维穿着自己的一件黑色旧T,人显得非常清爽利落。贺维伸手扳过程冬至的脸,用大拇指按了一下他的嘴角。程冬至轻呼一声,人整个清醒过来。
“谁下的手?打得不轻啊。”贺维松开手,眼睛里有轻松的笑意。
“是个醉鬼……”程冬至含糊地应着,从床上爬起来搓了把脸。“怎么着,要替我报仇?”
贺维摇摇头:“可不敢再打人了。”
“那你来干嘛?”程冬至抻了个懒腰有点失望。
“我来拿我的小奖状。”
程冬至的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今天晚上有点邪门儿。他往床里靠了靠,把双臂枕在脑后躺在枕头上。
“在被子里,你进来拿。”
贺维犹豫了一下,脱掉运动裤钻进被子。他结实的身体散发着潮热的气息,残存的沐浴露的气味被催化成一种独特的属于他的味道。程冬至吸了一口,可耻地硬了。他抓过贺维的手覆在上面,抬起头在贺维的脸上亲了一下。
“怎么样?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贺维沉吟片刻,突然猛的一下掀开被子。程冬至修长匀称的身体一丝不挂,中间一柱擎天,正握在两个人的手中。
“你就像外国神话里的一种动物,”贺维低头凝视着他白皙的裸 体,沉默良久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他用一只手缓缓撸 动程冬至的性
器,另一只手小心地抚弄着他的脖子。
“又漂亮又有风度,只可惜JB长在脑门上。”
程冬至呻 吟了一声,脑子里出现了一只在月光下优雅散步的银色独角兽。“总比犀牛强,”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抓住贺维的手示意他停止。
“你要干什么二维?”
“给你你一直想要的,”贺维说,“我欠你太多了,睡不着觉。”
13
“给你你一直想要的,”贺维说,“我欠你太多了,睡不着觉。”
程冬至听到这句话感到有些别扭,但哪里不合心意一时又说不出来。他瞥了眼贺维的腿间,果然一如既往的安静着。
“脱光。”他叹了口气,凑到贺维的耳边柔声命令,“失眠是病,得治。”
贺维迅速脱掉了T恤和内裤,直挺挺地躺在程冬至身边。程冬至温柔地吻着他的唇,在他的两只乳 头上轻轻揉
捏了几下,发现他的胸膛上立时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手指无奈地向下,划过堪比冻肉般僵硬的腹肌,停留在毛丛下幼年期的惊恐的小贺维上,程冬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要怒了。
“都说人老了浑身都硬只有一个地方软,你这正值壮年呢怎么也这副德行?”
贺维的脸迅速涨红起来。他侧过身背冲着程冬至,抬手关掉了床头灯。
“干那事用不着我硬,你痛快就行……”
程冬至刹那间有些警醒,联想到对方在卫生间里呆了那么久,心中一动,把手指探到了贺维的后面:虽然不是很充分,但事先肯定是做过准备工作。
“你以前跟谁做过?!”程冬至厉声喝问,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贺维把脸埋在枕头上没说话,程冬至将他一把拉过来面对自己。
“我一直以为你没经历过这种事所以在生理上比较排斥,可既然你和别人做过还跟我装什么装?如果不是讨厌这种事那一定是讨厌我喽?讨厌你就说,我程冬至一开始就没想强迫你,现在这算什么?你他妈当我是什么?!”程冬至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还是不解气,拧亮灯抬腿踹了贺维一脚,起身就想从他的身上跨过去下床。
“冬至。”贺维搂住他的腰把他按倒在床上,趴在他身边急促地呼吸。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讨厌你,我……”贺维慢慢抬起头,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你也知道我,以前特别特别横,谁都不放在眼里。刚到监狱那阵子我还是这样,不肯服软儿,不肯低头……”
程冬至平静下来,隐约猜到了什么。他想制止贺维,但是又控制不住想听,矛盾中把手指伸进贺维的头发里轻柔地按摩他的头皮,自己的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我那副德行犯人们看着不爽,但单打独斗他们又不是对手,因此有一天我得罪了狱霸,所有人都很兴奋,大家都想看我倒霉。”
“别说了……”程冬至觉得再让贺维说下去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但贺维好像没有听到,他沉浸在痛苦的往事中不能自拔。
“那天洗澡,洗着洗着突然发现里面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刚觉察到不好,狱霸带着几个人走进来。我被按倒在地上,后面被插上胶皮管子往里灌水……我以为自己的肚子会爆掉,所以像杀猪一样惨叫,一点风度都没有……”
程冬至没有办法,只好用吻堵住贺维的嘴。贺维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由于呼吸不畅开始挣扎抽噎。
“知道他们后来要做的事我吓坏了,这辈子头一磕头求饶,于是那个狱霸让我选择。”贺维的脸上涕泪横流,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场景中。程冬至害怕起来,抓过一边的T恤胡乱替贺维擦脸,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这辈子都不会硬起来了冬至,不是因为我被人上了,而是我作出了选择……”贺维趴在程冬至胸前痛哭失声。
“我在被几个人强 奸和顺从一个人之间做出了选择,冬至,你说我有什么资格讨厌你,我只是讨厌我自己……”
程冬至紧紧搂住贺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他后悔听到这些,因为听到了就得分担。贺维把他自己最不堪的秘密告诉了他,他要么就此放手,要么就得分担。
“二维,二维……”程冬至一遍又一遍叫贺维的名字,但他知道十八年前那个英姿勃发让自己倾慕不已的贺二维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他还是不能放手。
贺维大概被这件事压抑得太久,说出来后反而沉沉睡去。程冬至无法入眠,把人搂在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他眼睁睁看着床头的电子钟跳到凌晨四点。尽管很不忍,但他还是硬起心肠叫贺维起床。
“贺二维,醒醒,该开工了。”
“嗯?”贺维努力睁大肿胀的双眼,“冬至,让我再睡会儿,今天我不想去了……”
“不行,你不去武阳的学费怎么办?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搞得像周扒皮一样。”贺维嘟囔着起床穿衣,手突然在半空中停下来。
“对不起,我昨儿晚上朝你倒垃圾了。”贺维背对着他低声说。
“你还知道啊?没事,我肚子里的垃圾多了去,不在乎你那一点半点。”
1
贺武阳中考结束了,成绩很好。尽管嘴上说不要去,别别扭扭的还是在贺维和程冬至的劝说下填报了博文中学的志愿。篮球夏令营选在一个海滨城市,武阳没出过远门,兴奋的一宿没睡着觉。贺维的活计是一天也不能歇,程冬至一大早儿开车带武阳去赶飞机。
“程叔叔,这些衣服……”贺武阳发现自己的旅行包换成了一个大个儿的,打开看里面塞了不少新运动服。
“叔叔不就是卖这个的吗?美吧你,我要是卖猪头肉的你得让人笑话死。”
哪个男孩子不爱这些新款的运动装备,尤其是个打街球的。贺武阳脸上红扑扑的,瞅着程冬至直个大喘气。
“别激动别激动,等程叔叔老了你也背背我,给我买个驴肉火烧之类的就行了。”
没想到在候机厅里见到了盛大军。这是个三十出头的斯文男人,精致整洁的浅灰色西服白衬衫,与一般搞艺术的不太一样。程冬至忘了自己和他是怎么认识的,也不记得是不是和他上过床,总之就是一般朋友。
“你们?”盛大军递给贺武阳一个PSP,贺武阳不要,扭头去寻找队伍。盛大军也不在意,气定神闲的和程冬至搭讪。
“朋友的儿子。”程冬至笑着接过PSP,叫住武阳塞到他包里,伏在他耳边悄悄说:“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照样拿老鼠吓唬他。”
贺武阳显然无法认同程冬至的做法,但这时领队招呼大家排队,他只好挥挥手走了。
两个人一起去停车场开车,程冬至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对方。
“你画归画,但别打这孩子主意。我这是为你着想,到时候倒霉的是你。”
“我知道,”盛大军苦笑,“我还能对一个未成年人下手?你把我也想得忒……改天给你看看我的画,这孩子太棒了,多少人出大价钱买我都舍不得卖。”
程冬至不置可否,再棒能有他老子棒?那屁股……想想又硬了。
和盛大军分手后程冬至开车直奔妈妈家,上他给了老苟几百块钱让他每天都去贺维那买几条鱼,算算差不多该完了。家里和上一样弥漫着中药味儿,程明兰自打从韩国回来身体一直不太好,老苟体贴的每天给她煎中药调理。
“还没完呢,这左邻右舍都送遍了,你也让我们吃点别的。”老苟憨厚地抱怨,笑眯眯地看着程冬至。
“笑什么?”程冬至板起脸,被桌子上老苟泡的一大瓶子酒吸引住了。里面人参枸杞还有一些烂七八糟的东西,看着就上火。
“你妈说你恋爱呢。”
“程明兰!”程冬至推开卧室的门,“不许造谣污蔑!”
程明兰正歪在床头看书,抬头撩了他一眼。
“追个人这叫土,土得掉渣儿。再说程冬至你什么口味啊?挑了这么多年挑一个傻大黑粗。”程冬至气结,满屋踅摸怎么才能打击这个没正经的妈。最后他的眼光落到程明兰胸前,凑过去恶毒地说:“手雷变手榴弹了嘿,在韩国吃泡菜吃的吧?”
程明兰扔出书砸在程冬至脑袋上,程冬至哈哈大笑,抱着老狗的药酒逃出家门。
“那可不能多喝,一一小盅!”老苟站在门口焦急地大喊,“人家卖鱼整天站着,受不了你瞎折腾!”
贺武阳去夏令营的第一天晚上,家里的气氛稍显沉闷。程冬至舀了一勺儿汤尝着咸淡,瞥见贺维正在笨拙地挑鱼刺。他最近卖鱼的手艺有所提高,但手上的口子还是接连不断。由于他老怀疑自己身上有鱼腥味儿,在浴室里洗的时间过长,伤口发白,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我今天卖了不少,头一回没有赔本儿。”贺维把挑好的鱼肉放到程冬至的碗里,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活鱼当天卖不出去大多会死掉,他以前一直在赔钱。
“好事啊。”程冬至琢磨着大概是老苟又去贡献了不少。他不动声色地递给贺维一盅酒,瓶子他藏在橱柜里,怕贺维见了里面的东西不肯喝。
“什么啊?”贺维狐疑地望着他。
“舒筋活血的,你站了一天,喝这个解乏睡得香。”
贺维没有犹豫,一扬脖儿干了。他喝酒的姿势很帅,程冬至于是忍不住又去给他倒了一盅,好在后来想起老苟的话,否则灌下去半瓶子也未可知。自从那天说了自己在监狱里的遭遇,贺维在程冬至的面前总是有些拘谨。两个人默默吃完饭,程冬至收拾厨房,贺维涮了拖把从楼上一路擦下来。天气渐渐热起来,他只穿着一条肥大的运动裤,精赤的上身随着动作不断展现出健美的肌肉线条。程冬至看了一会儿,不信邪,这样的一个男人,绝不会永远萎下去。
程冬至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贺维的房间时,他正趴在床上看着墙角的小桔灯发愣。程冬至把他挤到床里侧,将电脑放在他面前。
“我教你玩游戏,就是上在医院里的那个。”
“我困。”贺维看见程冬至也光着个膀子,两人挨得这么近,心里有点紧张。
“吃饭睡觉卖鱼,你就这么过一辈子了?”程冬至嘴上训他心里觉得好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吃饭睡觉睡觉睡觉,还不如人家呢。
贺维不笨,教了不大会儿工夫就领悟得差不多,聚精会神地投入战斗。程冬至开始的时候侧躺在一边支着头观战,慢慢地凑过去,亲吻贺维的耳朵。贺维手上一滞,程冬至在他耳边轻声说:“继续,别管我。”
就那么若有若无轻轻柔柔地亲着,从耳后到后背,后来又剥下裤子从屁股一直亲到大腿根儿。贺维玩儿不下去了,伏在电脑键盘上微微喘息。
“那件事,你不膈应吗?”他低声问道。
“就像那个电视小品里说的,自行车给别人骑了几圈儿,回来了我就接着骑呗 ,有什么膈应不膈应的。”程冬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
贺维没再出声,程冬至趴到他身上开始给他揉捏肩膀。
“诶,生气了?”
“没。”贺维瓮声瓮气地回答,“下能不能换成摩托车,听着档高点儿。”
“行行没问题。”程冬至笑了,感觉到贺维僵硬的肌肉在自己手下渐渐松弛下来。他更加卖力地按摩他的肩背和腰部,最后两只手滑下去,紧紧抓住贺维的臀。
“唔……”他清晰地听见贺维哼了一声,把耳朵凑过去却又没了动静。
“叫出来没事的二维,儿子没在家。”他调笑着双手开始大力地按揉,贺维的屁股原本浑圆结实,硬的绷绷的,给他这样反复地搞来搞去,颤巍巍地松懈下来,感觉仿佛大上了一圈儿。
“哎,”程冬至不怀好意地伏在贺维耳边,“老贺是个大屁股。”
贺维反手挥出一拳,不轻不重地打在程冬至腰上,程冬至更乐了,啪啪的在上面拍。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我大我自豪啊!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小鸟儿长大了没?”
贺维的两只手死死抓住床单不放,后背上潮乎乎地全都是汗,身体微微颤抖。程冬至忽然想起了那两盅药酒,赶紧把手插到贺维身下去摸。软还是软的没错,但床单湿了一片。
妈的阳痿改早泄了。
15
程冬至想把床单换掉,可是贺维趴在床上不动,头都不肯抬一下。无奈,程冬至挪到床的另一头,两个人侧躺着躲开那块儿湿漉漉的种子试验田。从后面搂住贺维的腰,程冬至的手轻轻抚弄着他刚偷偷做完坏事的家伙。
“怎么也应该让我看一眼再射嘛,我特想看它硬。”程冬至委屈的用额头蹭着贺维的背。
“都说过你一个人硬就行了,别管我。”
“那怎么行?既然是两个人男人上战场,就得拿着枪你射一发我射一发的才带劲儿,光我一个人那不成了小屁孩儿玩水枪了吗?”
“闭嘴!都是因为你在那没完没了地飙流氓话,说着说着我下面一热就冲出去了。”贺维的脸闷在枕头里轻声抱怨,“挺大个人就没一点正经。”
“在床上正经那不是有病吗?”程冬至撑起半个身子,觉得有必要和对方理论一下。
“两个人上床,无论男女,只要是双方心甘情愿,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丢人你懂不懂?关键是要从中得到快感,这才是正经。”
贺维偏过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被火燎了一样又缩回去。程冬至突然想起上在餐馆他转述他前妻的半截话,剩下的半截好像有答案了。
“哎,二维,你前妻是不是嫌弃你在床上没有情趣啊?”
程冬至紧紧搂住贺维的腰,怕他恼羞成怒揍自己一顿。贺维倒是没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头埋得更低了。
“她倒没这么说。只是嘱咐我以后再婚不要和从前一样,好久才做一,做的时候只顾自己痛快,做完马上下床洗吧洗吧就看电视去了……”
程冬至想笑不敢笑,原来贺二维婚姻的悲剧都是性
生活不和谐惹的祸。但是再婚二字听着真是不舒服,程冬至在心中恶毒地诅咒贺二维如果想再婚就让他一辈子硬不起来。
说完这番话贺维好像陷入了沉思。程冬至悄悄松开手想活动一下胳膊,突然被贺维一把抓起。犹豫了片刻,贺维将他的手贴在脸上轻轻亲了一口。程冬至的心跳猛地停止了,觉得自己被亲过的那根手指头一定变得像红色荧光棒一样在闪闪发光。
“二维……“他嘶哑地叫了一声,把那根指头缓缓伸进贺维的嘴里。
“舔舔它。”他埋头啃噬着贺维的肩头温柔地怂恿,贺维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乖乖嘬了一下,不用看都能感觉到他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羞涩和笨拙。程冬至浑身战栗,于是荧光棒又变成冰棒迅速地溶化掉了。
程冬至翻身就压了上去,激动的呼吸紊乱,第一跟人做
爱时都没有这样急色。以往那些经验啊技巧啊不知咋的全都忘了,他跟个愣头青一样扑到贺维身上胡亲乱啃。手忙脚乱地扒掉自己的睡裤,身下那一根傻愣愣地挺着,找不到门路的男一样在贺维的腿上乱戳。
贺维被惊到了。他奋力捉住程冬至的双手,一拧腰把他压在自己身下。程冬至动弹不得,胸膛剧烈地起伏,一双眼睛炙热明亮像在发高烧。
程冬至饱含情欲的脸英挺俊秀,贺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中无比烦乱燥热。他全身的血液沸腾奔流,但到达下腹部的位置就被一道厚重的冰墙所阻挡。绝望的无力感让他暴怒起来,从内心发出一声哀嚎。他低下头狠狠一口咬在程冬至的肩膀,立时见了血。
“冬至,冬至……”他慌张地叫着,吮掉牙印上的血珠,满含歉疚地看了程冬至一眼。低头又是一口。
程冬至没觉出疼,他的注意力被贺维抵在自己身上的家伙所吸引。他感觉到了它的变化。
“二维……”程冬至话音都颤了,用力咽了口唾沫。“你那里好像起来了。要不你再咬我一口试试?”
贺维松开嘴,抬起汗津津的一张脸不停地大口喘气,好像刚翻过一座大山。他起身跪在床上看了一眼自己的腿间,颤颤地立着,虽然还是像得了软骨病,但的确是起来了。程冬至抬手把它握住,连着自己的一起小心撸动。贺维紧张地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就差最后一口气。
“说句流氓话!”他命令程冬至。
“什么?!”
“我让你再说一句流氓话!”
流氓话不是想说就能说的,尤其像现在的关键时刻被委以重任。程冬至脑子里一片混乱,还没来得及思考,一句话不知从哪里溜达出来。
“贺二维我喜欢你。”
程冬至以前说过无数的流氓话,无论多流氓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今天他说了一句有史以来最纯洁的,话一出口却莫名红了脸。
贺维的家伙听完这句话后就上气不接下气地泄了,程冬至一看马上就绷不住,跟着射的到都是。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喘息,不约而同地笑了。
“早泄会传染。”程冬至弹了一下缩头缩脑的小贺维,贺维难过地弓起身子。
“我保证下时间长一点。”
征得了程冬至的同意,贺维伏在阳台的栏杆上破例抽一支烟。他没有穿衣服,黝黑的身体在苍白的月光下泛着微光。程冬至扯了床单围在两个人的腰间,抢过烟吸了一口。
“上学的时候你经常和同学在天台上勾肩搭背的抽烟,我在远看着挺羡慕的。”
“哦?”贺维伸出胳膊搂住程冬至的脖子,“这样吗?”
“嗯。”
“我上学的时候都怎么欺负你来的?”贺维突然转头认真地看着程冬至。
“忘了。”
“以后你都欺负回来好了,随便怎么欺负。”
“我知道了。”程冬至点点头笑了,把剩下的半截香烟弹向夜空。
16
一个晚上泄了两回,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对贺维的心理和生理上都造成了不小的消耗。他睡得很沉,凌晨四点的时候手机嗡嗡地震动一点反应都没有。程冬至抬手关掉闹铃,在贺维的背上轻轻安抚了两下想让他在再睡一会儿。监狱里的那场大火不止烧伤了他的胳膊,后背也有伤痕。手指下粗粝的触感让程冬至突然心生不忍,不由的对贺维萌生出一种陌生的情愫――:三十六七岁的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现在每天还要不停地劳作十三四个小时去讨生活。无论他曾经做错过什么,如今对他都只有亲人般无原则的心疼。
“干脆我养你吧贺二维。”程冬至想,“就当你是我兄弟,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贺维好像听到了程冬至的心声,猛地坐起来。他下床踉跄了两步站住,又返回床头蹲下,默默地盯着程冬至看了一会儿。程冬至闭着眼睛装睡,听见贺维悉悉索索地穿衣服,轻轻关上门离去。趴在阳台上看着三马子车灯的微光渐渐远去,程冬至心中很是纠结。昨晚贺维的反应让他特别有感觉,真想趁着武阳出去的两个星期做到最后一步。但是如果天天刻意去做这种事,贺维心理压力会很大,而且他每天那么大的劳动强度,晚上休息不好身体说不定会垮掉。
依旧晚餐的时候小半盅药酒遛着,贺维也不在意,让喝就喝。程冬至控制着自己这几天不做出过于亲昵的举动,两个人老夫老妻一样饭后看看电视打打游戏,不到九点他就赶着贺维上床睡觉。
贺维回房以后程冬至就浑身不得劲儿,一只爪痒的猫一样楼上楼下磨蹭脚垫,觉得自己有点可怜。本来天天出去钓鱼吃鲜不亦乐乎,现在却围着围裙费心费力熬鱼汤还不能喝,虽然是心甘情愿,仍旧是很寂寞可怜的一只猫。
推掉了许多狐朋狗友或者生意伙伴的应酬,但店庆那一天是无论如何得出去庆祝一下。店里的小姑娘小伙子每年都盼着这一天:发衣服,派红包,吃饭唱歌high到天亮。程冬至从来都是个大方的老板,虽然这阵子有点手紧,但对员工一点都不含糊。KTV的包间里大家乱作一团,扑上来抢程冬至手里的红包,有奔放的小姑娘还不忘在他的脸上吧嗒一声亲个脆响。
程冬至喝了不少酒,心情甚好。全职家庭主妇终于有机会出来happy,对,很没出息,就是这种久违的刺激与欢愉。歪在沙发上听人唱歌,程冬至感觉到一只手悄悄伸进自己的裤子。抬眼一瞧,体院的大学生冲他努努嘴无声地“啵“了一个。
火立刻就窜上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程冬至开了个鸳鸯间,刚锁好门小伙子就扑上来扒他的裤子,跪在地毯上夸张地磨牙。程冬至的家伙被含进去马上就硬了,小伙子掏出套子熟练地给他戴好,自己脱了裤子跪在沙发上高高撅起了屁股。屋里音响开得震天响,小伙子在康熙大帝“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的歌声里被程冬至操得摇头晃屁股嗷嗷乱叫。程冬至这终于不用顾忌对方是否勃
起了,卯足了劲儿轻装上阵射了个痛快。
抽出茶几上的面巾纸草草擦干净下面,两个人跑回到大包间和大家一起疯闹。程冬至又喝了很多酒,唱够了闹够了午夜的时候他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
“我得回家了……”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嘟囔着,有喝的少的员工赶紧上来搀扶他。出租车司机被他身上的气味儿熏得难受,一路上开着车窗放风。程冬至一时清醒一时迷糊,心里美滋滋的:背着家里的一只病老虎出来偷了个腥,回去接着给大老虎治病,接着搂着大老虎睡踏实觉,身心皆满足不能更幸福。
贺维一直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程冬至回来。他实在太累了,一会儿一小觉,每睁开眼都不见程冬至回来。他知道对方是个爱玩儿的人,这段日子肯定是在家憋坏了。说实话他不愿意程冬至出去,心里冷清清的难受。但自己又实在是没资格抱怨的――又不是他什么人,还欠他一屁股债和人情。
贺维听见动静打开门,程冬至正对着门傻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你怎么还没睡?明天还得早起呢……”他推开贺维走进来,步履不稳,但还是晃晃悠悠地上了楼。贺维在后面护着他怕他从楼梯上栽下来,没想到他有惊无险地一直走进卫生间。看来以前这是程冬至的常态。
程冬至对着马桶准确地撒了一泡极悠长的尿,脱下衣服扔到外面。贺维替他将衣服收拾好,回来就看见他站在喷头下盯着开关琢磨。贺维笑着摇头,脱掉自己的衣服调好水温,把喷头拿下来替程冬至冲洗。
脸上有浅浅的口红印子,腿间的毛丛上还沾着卫生纸的碎屑,贺维一边洗着眼前一边起雾,大概是水蒸汽的缘故。程冬至抱着贺维的脖子舒服得嘻嘻直笑,等到贺维将他擦干拖到床上,马上就幸福地睡着了。
贺维感觉像从程冬至的卧室里逃了出来,武林高手练功走火入魔一样体内气息乱窜。多年前的悲剧是绝对不会重演的,因为程冬至不是自己老婆,自己没有资格动怒。涮了墩布开始拖地,一楼到三楼三楼到一楼,反反复复不知多少遍,大汗淋漓的贺维觉得自己应该是没事了。
控制不住又走进程冬至的卧室,贺维在指尖间夹了一把牙刷抵制烟瘾。他在床头坐下来,盯着程冬至发红的睡脸看,看着看着手指微颤,牙刷掉在了地上。
“就是个脑门上长JB的家伙啊,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贺维笑得无奈,开始用手指使劲弹程冬至的眉间。他小时候弹球很厉害的,因此程冬至的额头中间很快起了一个大红点儿。还是不解气,贺维捡起地上的牙刷掀开被子,挑起程冬至的小家伙儿从头到尾恨恨刷了一遍。
程冬至醒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他被宿醉的头疼折磨得轻轻呻吟。熟门熟路的打开抽屉吞了一片阿司匹林,他运足了气爬去卫生间洗澡。
哎?镜中的自己哪里不对,额头上好大一个红点,像二郎神。
17
程冬至努力回想昨天晚上有没有人亲过自己的额头,顺便掏出家伙撒尿,没想到出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他强忍着尿完,疼得一边抖索一边在地上跳,脑子倒是清醒过来了。从药箱里翻出一管绿药膏,他坐在马桶盖上小心地抚慰涂抹那根略显红肿的宝贝,涂着涂着突然捂起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笑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笑,望着自己的小绿黄瓜,他开始用一粗一细两种嗓音和它对话。
“咦?贺二维生气啦?”
“我怎么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怎么知道。”
“那我该咋办呢?”
“我怎么知道。”
“你他妈就是一根傻拧!
“咦?你怎么知道?”
不想把内裤里面弄得黏黏糊糊的,程冬至用纱布把小家伙包起来。他今天不舒服,决定不去店里,煮了杯咖啡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晒太阳。贺维是很看重这种事的,不然当初也不会打烂李磊的脑壳。看来以后要让他享受到生理和心理两个方面的绝对自由,真是任重而道远啊!程冬至放下杯子,信心十足地进到厨房开始忙活。
素烧滑子菇,红烧小排骨,米饭,蔬菜钵,程冬至装了两个保温桶。再加上一盒洗干净插好果签的草莓葡萄小西红柿,他满意地看看表上楼去换衣服。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带着美食的!”
中午十二点一过菜市场里顾客就少了,摊贩们纷纷开始吃饭休息。程冬至像上一样躲在别的摊位后面,看见贺维脱掉围裙坐下,拿起手边的盒饭。程冬至整整衣服刚想走上前去,发现旁边摊位的一个女人拿着一个饭盒递给贺维:“我自己做的白菜猪肉馅儿包子,一直在卖馒头的摊儿上热着,小贺你尝尝。”
“我这有饭大姐……”贺维给她看自己手中的盒饭。
“整天吃那种东西多没营养,跟我客气什么!”那女人拿过盒饭扔到一边,把饭盒塞到贺维手里,又拿起地上的一个暖壶给贺维的杯子倒满水。贺维笑着道谢,不再推辞,用筷子夹起一个包子刚要咬,突然发现程冬至站在自己面前。
贺维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盯着程冬至狠狠咬了一大口包子,鼓鼓囊囊地嚼。程冬至纱布下的家伙一疼,心想这小子昨晚上该不会是拿牙咬我来着吧?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摊位上,程冬至依打开保温桶的盖子,献宝一样笑眯眯望着贺维。
“我刚做的,你尝尝。”
程冬至今天穿了一件蓝黑格子的衬衫,米色西裤,浑身上下纤尘不染,在肮脏杂乱的市场里鹤立鸡群一样,小贩们都停下来好奇地望着他和贺维。贺维咽下嘴里的包子,平静的把保温桶的盖子扣好。
“我吃好了,你拿回去自己吃吧。”他又将保温桶装回到袋子里,回头对着旁边的女人一笑:“大姐,你的手艺真好。包子真好吃。”
程冬至提起袋子扭头就走,气急之下踩到几片菜叶子差点摔倒。他狼狈地扶住旁边的柱子站好,抬头看到贺维正关切地望着他。他心中一动,把袋子扔到地上转身大踏步走出去。
有熟人去店里买衣服,店长打来电话问折扣的事。程冬至出了菜市场并不急着走,悠闲地靠在车门上接电话,时不时瞟一眼大门口。果然,没多久贺维提着袋子朝他走过来。
“不用给我,我不要了。”程冬至收了电话去拉车门,贺维默默地掏出保温桶放在车顶上。
“浪费粮食有罪。”
两个菜盒放在车顶上,贺维抱着装饭的保温桶,程冬至抱着盛汤的,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默默吃饭。不时有路人侧目,更有几个小丫头片子哈哈笑着对他们指手画脚。
“没看过你爹吃饭么?”程冬至横眉立目踢飞一块儿小石头,吓得小姑娘撒腿就跑。
“整天出来丢人现眼。”贺维叹口气,从程冬至的桶里舀了一勺汤。
“我丢我的,关你蛋事。”程冬至瞪他。
“是啊,关我蛋事。”贺维放下勺子自嘲地笑了,“你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两个人本来是站在树荫底下,这时日头缓缓移动,贺维的半张脸暴露在阳光下。他微眯着眼,鼻尖上晒出几粒细汗,神情落寞地看着对面空旷的马路。程冬至的心不知为什么有些抽痛,他俯身去车里扯了两张纸巾递给贺维。
“我以后改……”他说得不甚坚定,态度也因此扭捏起来,东张西望的不肯给贺维看自己的脸。贺维接过纸巾擦擦嘴,觉得他骗人的样子居然十分可爱,忍不住又在他的眉心弹了一下。
“回去记得换把牙刷。”
18
贺武阳夏令营结束回到家中,晒得黝黑,性格也明显比以前开朗许多。他冲了个澡出来坐在餐桌前,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程冬至特意烧的一桌子好菜,一边眉飞色舞的给两个人讲夏令营的各种趣闻。由于涉及到许多篮球的专业知识贺维不懂,所以他只是微笑着看着儿子和程冬至兴致勃勃地交谈。
“教练说我很棒诶,分组比赛的时候一直让我当队长,他说以我的文化课成绩和球技上博文没有问题。”
“早说过你行的。”程冬至高兴地摸着贺武阳的脑袋。孩子回来简直太好了,这几天他和贺维两个人之间生分得很,不怎么过话,家里静得有点不正常。贺维也高兴,喝干了程冬至给他倒的半盅酒有点意犹未尽,咂摸咂摸嘴儿不好意思地看了程冬至一眼。
“我能不能再喝一盅?”
程冬至有点受宠若惊,但是这酒真不能多喝,就这麽每天一点遛着,昨天晚上贺维都流鼻血了。
“冬至……”
这一声呼唤叫的程冬至肝儿颤,但他咬咬牙还是忍了,盛了一碗冬瓜羊肉丸子汤放在贺维面前。贺维看看汤又看看他,摇摇头拿起汤匙。
初夏的夜晚真是美妙,空气里都是棉糖一样的甜香。程冬至从厨房的窗子望出去,城市另一头的天空不停变换着色彩,展现出各种诱人的姿态。自己出去会犯错误,可呆在家里真是浪费生命,回头看看客厅里看电视的父子俩,程冬至突然有了主意。
“孩子好不容易放假一起出去乐呵乐呵怎么样?早点回来就行,不耽误你卖鱼。”
“太晚了吧?”贺维有点犹豫,他最近生意渐渐有了起色,生怕第二天起不来。
“去哪里啊程叔叔?”贺武阳掩饰不住的兴奋。贺维入狱以后基本上没有大人带着他出去纯粹地玩儿过。即使打街球心里也想着赚钱,有些比赛还是能有点奖金什么的贴补家用。
“泡吧,”程冬至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西南角有一间酒吧最带感,旁边是迪吧,武阳去玩儿咱俩去喝啤酒。”
贺维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跟着走了。他真心怕,怕程冬至领着武阳去找小姐或少爷,这家伙他妈的不是干不出来。
虽然会笑话程冬至是老男,武阳本质上却还是个羞涩的少年。他站在迪吧门外不敢进,回头直冲程冬至皱眉。
“程叔叔……我还是跟着你们吧。”
“没出息!”程冬至掏出几张钞票塞到武阳兜里,随手拦住两个女孩子。
“有伴儿吗小美女,看我儿子怎么样?”
武阳的样子对女孩子来说是大杀器,还没明白过来呢,就被扯着胳膊弄进去了。
“冬至你这么做好吗?里面那么乱,武阳才初中毕业……”贺维急了,又不好在公共场所发作,心里恨不得把程冬至骑到身底下锤成一堆烂泥巴。
“你就别瞎操心了,走,进去喝两杯,我给你讲讲到底应该怎么教育孩子。”程冬至根本没在意,拉着贺维进了隔壁的三脚猫酒吧。
这间酒吧的格调跟贺维想象的相去甚远,既不暧昧也不嘈杂,而且基本上没有女性。不过这真不是一间gay吧,里面迷彩基调的装潢让贺维心头一震倍感亲切――老板是个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退伍老兵,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客人基本上也都是曾经当过兵的大老爷们儿。
“怎么样,喜欢吧?”程冬至看到贺维的反应心里很得意,去吧台边上自己接了两扎黑啤和贺维找了个角落坐下。贺维看到桌上的枪械和军事杂志以及墙上各国军人的英姿,抓过啤酒喝了一大口,心里一下子感觉特别敞亮。他抬头看了眼程冬至,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只独角兽要想对谁好,谁也抵挡不了。
“对孩子的性教育要从小抓起,要有一颗平常心。让他们觉得性就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不可或缺,这样他们长大以后就不会在这方面犯错误。你越藏着掖着孩子就会越觉得邪恶,越瞎琢磨,琢磨琢磨就坏菜了。”程冬至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的开始给贺维上课。贺维傻眼了,半天结巴出一句话。
“照你那教育法儿,我们家武阳长大了不跟你一样了吗?”
“跟我一样有什么不好?难道跟你一样?”程冬至瞪大了眼睛,“你说咱俩现在谁混得好?”
“你!”贺维长出一口气,又喝了一大口冰啤压住心火,“我警告你啊程冬至,别老偷着给我喝药酒吃羊肉炖骨头汤,小心我哪天忍不住捅死你为民除害,省的你教坏我儿子。”
“你硬得起来吗你。”程冬至笑着白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扫他的腿间。
“你等着瞧吧。”贺维盯着面前杂志上的一把狙击步枪,想到儿子岌岌可危地人生观,恨不得立时就能抄起来打断程冬至的那只角。
19
贺武阳买了两人份的板儿面和蒸饺,包里揣着新买的手表,喜滋滋的去市场找贺维。贺维忙了一个上午刚闲下来,特别想抽支烟解解乏儿,可答应了程冬至又不能偷着反悔。一抬头看见儿子走过来,烟瘾刹那间没了。
不希望儿子来,但真来了高兴的嘴都合不上。贺维用胶皮管子里的水冲完手,接过武阳递上的筷子,一脸的得意是说什么也藏不住了。
“看小贺这得瑟劲儿,”边上的大姐笑话他,“也难怪,又高又帅的大宝贝儿子,难得还这么孝顺懂事,要搁我做梦都得笑醒!”
父子俩一起吃饭,期间还是很沉默,但周边的空气里都是些温馨的小泡泡儿。这时有人来买鱼,贺维赶紧放下筷子去张罗。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利落地把鱼收拾好,客气地递给客人,收钱道谢。武阳帮不上忙,看得眼睛里有点热辣辣的:手上都不知割了多少个口子才练出来的技术,每天四点钟出门在这个空气不流通的地方要一直忙到下午六点,以后自己的学费生活费什么的都将是这样辛苦挣出来。他把手伸进背包摸到装手表的盒子,下定决心今晚送生日礼物的时候一定要叫贺维一声“爸爸”。
吃完饭贺维就赶儿子走,武阳倔得很,站在一边儿帮着收钱,给贺维擦汗递水。
“我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学呢,从明个儿起我上午练球,中午给你送饭下午帮忙,晚上咱俩一起回家。”
贺维笑了,脑子里浮现出一幅画面:自己开着三马子,儿子坐在后面,等红灯的时候程冬至开着车靠过来。
“嘿哥们儿,有人跟你说过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爹吗?”
快收摊的时候有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来买鱼,看到武阳一脸的惊讶:“贺武阳你怎么在这里?”
“李老师好。”武阳恭敬地叫了一声,居然是他的班主任。
“我给我爸帮把手。”
“你爸?”老师看了一眼贺维,又打量一下贺武阳。贺维很紧张,赶紧点头哈腰打着招呼,捞了一条最大的鱼收拾。
“上开家长会的那人是谁?”班主任镜片后的眼神异常犀利。
班主任拉了贺维到一边说话,武阳偷觑爸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表情越来越严肃,心里不住地打鼓。
“我没干坏事,”他开解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再说还有程叔叔呢。”
程冬至下午一口气游了两个小时的泳,又美美地补了一小觉,回到家开始哼着歌儿做炸酱面。黄瓜丝儿青豆藕片水萝卜香菜……他摆了一桌子的菜码,就等着父子俩回家下面条儿。
听见三马子响,却只见武阳蔫蔫儿地走进来。
“你爸呢?”程冬至拿着一把漏勺问,“又从车库上二楼洗澡去了?”
武阳点点头在餐桌前坐下。
“你也去洗澡,一身鱼腥味儿!“程冬至闻了闻挥手赶他,“让你跟我游泳不去,非跟着他卖鱼,倒霉孩子不听话。”
“程叔叔……”武阳哭丧着一张脸,“今天我班主任去买鱼,我爸知道我当模特的事了。”
“他怎么说的?”程冬至也紧张起来,一般人对自己孩子给人当裸 模挣钱是无法接受的,更何况是贺维这个老古板。
“他啥也没说,估计正运气等一会儿收拾我呢。”
“别怕别怕,让叔叔想想。”程冬至放下漏勺解了围裙,在厨房里来回走遛儿。
“从现在开始你跟在我身边别离开,他要敢打你我就使劲儿拦着,咱跟他讲道理听见没有?”
“你拦得住吗程叔叔?”武阳心里更没底了,因为他感觉到程冬至好像也有些怕。
“没问题,上学的时候他就打不过我……”程冬至说完这句话赶紧四下里张望,没看见贺维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叔叔……”武阳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他要打你怎么办?你也帮着我骗他了……”
武阳惴惴不安地进了一楼的卫生间,程冬至倚在厨房门口看着贺维慢吞吞走下来。
“洗完啦?”程冬至点点头镇定地问了一句,拉出一把椅子让贺维坐下。贺维没理他,拿过桌子上武阳的背包开始往外掏东西。手机,PSP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打开一看,一支崭新的运动手表。
“都是我给买的。”程冬至反应极快,因为PSP他认出是盛大军送的,手表肯定也跑不了。
“是吗?”贺维抓着手表的手有点抖,“你先给我贴墙根儿站着。”
贺武阳洗澡的时候控制不住在脑子里胡思乱想。贺维没入狱之前脾气暴那是有名的,但似乎从来没有对他和妈妈发作过。他小时候也是个很调皮捣蛋的孩子,闯完祸一看贺维瞪眼睛,赶紧脱下裤子撅个小屁股趴在床边。贺维再大的火气见他这幅样子也只能笑,一把抄起来用胡茬儿扎扎脸蛋儿,在屁股上轻轻拧两下拉倒。可现如今不行,别看在盛大军面前可以全裸得满不在乎,可一米八五的大小伙子在爸爸面前脱裤子求饶的事是万万做不出来了。发昏当不了死,贺武阳吸一口气,擦干身体套上一条运动短裤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整个一楼静悄悄的,客厅没人。贺武阳来到厨房门口一看,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贺维站在餐桌旁盯着上面的几样东西看,程冬至则比较诡异,靠着墙歪歪斜斜站着,脸上看起来跟没事儿人似的,下面却在不停地抖着一条腿――怎么看都像是故作镇定。
“武阳,快过来跟你爸道个歉,这事咱俩一直瞒着他是不对。不过这PSP和手表是我送你的升学礼物,跟你爸说说就收下吧,啊?程叔叔又不是外人。”程冬至冲着贺武阳挤了下眼睛。武阳怔了一下,PSP是在商场买手表的时候才发现又被盛大军放了进来,手表就是买给贺维的生日礼物,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你给我闭嘴!什么时候让你出声才能出声知道吗?”贺维严厉地瞪了程冬至一眼,“武阳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
贺武阳走近几步站在贺维面前。
“你给那个姓盛的做模特儿有多长时间了?”
贺维问得平心静气,武阳不安的心也略略放松了一些。
“不到一年,可我总共去了也就十来。”
“他给了你多少钱?”
“都加起来有三四千块钱。”
“除了画画你们在一起还做什么?”贺维说这话的时候面部线条绷得很紧,武阳一下子又慌张起来,觉得他的神经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
“就画画,没别的……”
“贺武阳我再问你一,除了画画你们还做什么?!”贺维抓起桌子上的手表,手背上青筋毕露,脸色也变得特别难看。
贺武阳忽然之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初第一去盛大军家时,尽管张灿再三向他保证没什么只是画画,但他心里莫名慌张。虽然不知自己具体在怕些什么,他还是在书包里塞了一根钢筋,并且在脱掉衣服后把钢筋放在手边。
“我虽然喜欢画人体,但不是藉此骗小女孩小男孩上床的下流坯子。艺术方面的东西你可能暂时不会明白,不过你可以一直带着那根钢筋,如果它能让你安心的话。”盛大军略带嘲弄地望着他,贺武阳的脸红了。上床……他想起妈妈和继父卧室里每天晚上吱吱呀呀的恼人的噪音。
而现在,贺维认定他是和盛大军做了那种事。
“说话贺武阳!”贺维等得暴躁,抬手在儿子后脖颈子上扇了一巴掌,力量不大,但武阳还是晃了一下。
“就是画画!”贺武阳站稳脚跟提高了音量,昂起头怒视着贺维,心里又憋屈又愤恨。程冬至冲上来站在父子俩中间,一把将贺维推了个趔趄。
“干什么你?跟孩子耍什么威风?!当初要不是你狗血上头蹲了大狱,孩子用得着这么小就出来打工补贴家用吗?”
“我是脑子不好做了错事,但老子犯的错光明正大!”贺维大吼一声,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多少年没有这样痛快地大叫大嚷了,他都忘了发脾气是个什么感觉。抓住程冬至的手腕用力一拧把人按在桌子上,碟子碗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程冬至痛呼之余立刻明白自己这些年来在床上和床下坚持不懈地健身算是白搭了,根本不是对手 。贺武阳也立马反应过来,程叔叔所谓上学时爸爸从来都打不过他的话,纯属痴人说梦。
程冬至疼得直哎呦,贺维还没有决定拿他怎么办,贺武阳突然从身后一把搂住他的腰,用力向后拉他。
“跟我程叔叔没关系,不许你打他!”孩子大叫着已是带了哭音儿,一拉不动情急之下张口在贺维的胳膊上咬了一口。贺维撒了手,转过身举起拳头刚要砸下去,看着满脸惊惧呼哧带喘的儿子硬生生停在半空。
“你班主任说了,普通的裸模一节课下来才几十块钱的报酬。可你平均下来一能拿三四百,这正常吗?还有这个,”贺维抓起PSP,“是不是他给你的?!”
“是。”贺武阳不甘示弱地点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平白无故他凭什么给你这么贵重的的东西!你爹我不是傻子!”贺维一扬手,PSP在墙上摔了个粉碎。贺武阳惊叫一声扑上去抢那块手表,贺维气红了眼,伸手去抓孩子的头发,谁承想贺武阳像一只愤怒的小山羊一样一头顶在他胸口上,把他噔噔噔顶出好几步。
“武阳快跑!”程冬至缓过劲儿来一把抱住贺维,回头冲着贺武阳大喊。贺武阳涨红着脸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冲着贺维抽噎着说:“这表是我给你买的生日礼物,你混蛋!不讲理还侮辱人,我出去给老母猪戴也不给你!”孩子说着抹了把眼睛,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贺维挣了几挣,无奈程冬至傻老娘们儿扑汉子一样死抱着他不撒手。回手在他肚子上捣了两拳不起作用,再抬脚却说啥也踢不下去了,慢慢放下。
“我不是去打他,天都快黑了我不放心,得找他回来……”
“回你妈个屁老鸭子!”程冬至松开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我要是武阳永远也不会回来,你他妈就是天字第一号傻逼,多好一孩子,楞能想到那么龌龊的地方去。”
“不龌龊你为什么替他瞒着?你满脑子都是精 液,叫我怎么放心的下……”贺维扯住自己的头发在程冬至对面蹲下,痛苦又迷惘地望着他。
2
“不龌龊你为什么替他瞒着?你满脑子都是精 液,叫我怎么放心的下……”贺维扯住自己的头发在程冬至对面蹲下,痛苦又迷惘地望着他。
厨房里很安静,空气中的硝烟像只蟑螂一样大摇大摆地从两个人脚边溜走,只留下遍地狼籍。程冬至有点累,觉得自己从一只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飞鸟,变成了草丛中拖家带口的老母鸡。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扔下贺维,扔下杂乱的厨房,跳上车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但这念头在他脑海中扮了个鬼脸儿,吐吐舌头很快就闪了。不喜欢贺维像在监狱里一样蹲着,程冬至抬起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站起身:“走吧,先找武阳去。”
贺武阳跑出家门时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运动短裤和拖鞋。程冬至判断身无分文的他不会跑太远,和贺维先是在小区里绕了一圈儿,没找到。
“也许跑到他妈妈家去了。”贺维沮丧地说。
“没事儿,到他妈妈家远着呢,咱先开车去楼底下守株待兔。”程冬至安慰着贺维,俩个人回身向车库方向走,发现黑乎乎的篮球架下坐着一个人。正是贺武阳。
“你自己去吧,他既然没跑远,心里肯定是盼着你来找他。”程冬至拍拍贺维的肩,自己低头向楼里走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怎么今天会是你生日?和身份证上差不少呢。”
“当兵回来办身份证的时候给弄错了,懒得改,家里人都知道。”
“武阳当时那么小都还记得,多不容易啊。”程冬至望着他,目光里带着几分希冀。贺维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让他放心。
贺武阳靠着篮球架坐着,手里一直在摆弄那块手表。有好几他都想远远地撇出去,可最后也没下去手。看到贺维慢慢朝自己走过来,他警觉地站了起来。
父子俩面对面默默站着,静得能听见附近草丛里夏虫的呢喃。贺维伸出手想摸摸儿子,贺武阳瑟缩地向后闪躲了一下,他只好又将手收回来。心里很难过。
“武阳,对不起。”
贺武阳稍稍别过头不理他。
“是爸爸不对,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瞎猜疑,还动手打人。程叔叔等着咱俩吃饭呢,先跟爸爸回去好吗?”看武阳没再闪躲,贺维试探着搂住他的肩膀,发现他手里还拿着那块儿运动表。
“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是吧?”贺维温柔地抓起儿子的手看,贺武阳低着头吸了吸鼻子说:“都说给老母猪了,不能反悔。”
“老母猪啊……”贺维抬起头看了看夜空,满天星斗挤着眼睛集体嘲弄他。
“哼!哼!哼哼哼!”贺维纵起鼻子学了几声猪叫,不是很地道,没办法厚着老脸又低下头在儿子的胸前拱了几拱。
“成吗贺武阳?不成我再就地打几个滚儿。”
贺武阳忍不住笑了一声,堵在喉咙里使劲憋着。他慢慢松了手指,运动表看似不经意地滑落在贺维手中。贺维很郑重地戴上,听见贺武阳咕哝了一句。
“防水的呢,卖鱼的时候也能戴。”
贺维用力眨眨眼睛,拉起儿子想走,被贺武阳轻轻挣脱开来。
“你先进去吧,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你还打程叔叔,丢人。我没脸进去。”贺武阳转过身,伸出右手紧紧攥住篮球架。他赤裸的肩胛微微耸动着,贺维感受到他心中积聚的愧疚和不安。
“是爸爸不对,等你上了楼爸爸就跟程叔叔去道歉。”
“我不回去,你去道歉。”
远小楼的厨房里亮着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程冬至忙碌的身影。贺维无奈地苦笑,好容易发了一回威,还得挨个儿往回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向楼里走,一瞥之下发现武阳的脚上只穿着一只拖鞋,怪不得没有跑远。贺维返回来在贺武阳边上站下,双手撑住膝盖缓缓地弯下腰,扭过脖子用头碰了碰贺武阳。
“爸爸背你从车库直接上楼,然后就下去跟程叔叔道歉,这总行了吧?”
“我不用你背。”贺武阳在夜色中涨红了脸。贺维维持着那姿势没动,费力地仰着脖子,宽厚的背像诱蚊灯一样在夜色里散发着温热的气息,惹得贺武阳浑身刺痒,心头一阵酸热。
“上来武阳,爸爸在里面想背你都快想疯了。”
“你还打人……我等了你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出来你还打人……”贺武阳突然失控地大哭起来,在贺维的背上胡乱砸着拳头。贺维就势揽过他的双腿颠了颠,把人高马大的儿子强行背在背上。他提了一口气艰难地直起腰,一面走儿子的两条长腿一面贴着地皮不住晃悠。
“不哭武阳,不哭了。爸爸以后再也不打人了。”
贺武阳搂着贺维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时地把鼻涕眼泪往他脖子上乱蹭。贺维蹒跚地走着,笑啊笑啊眼泪也不由地刷刷掉了下来。
虽然贺维觉得盛大军的事还是有必要再和武阳好好谈谈,但今晚是绝对不可以了。接了程冬至送上来的牛奶蛋糕放在仍旧哭得抽抽嗒嗒的武阳床头,贺维替儿子带好门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怎么样了?”程冬至早就收拾好厨房,悠闲地坐在餐桌边喝茶。
“还哭呢,像个小姑娘一样。”贺维不好意思地笑着坐在程冬至对面,程冬至斟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孩子苦了这么多年,这是找到宣泄的出口了,哭出来是好事。”程冬至望着贺维的眼神很温和,里面好像有些说不清的情绪。贺维没甚在意,他身心俱疲,几口喝干了茶水。
“吃点东西再睡吧?”程冬至关切地问。
“不了,困得厉害。”贺维起身要走,“你也早点睡吧。”
“我没事,白天睡过了。”程冬至笑着摇摇头,眼神里的失落一闪而过。
贺维躺在床上不住地翻来覆去,明明累得全身酸痛却说什么也无法入睡。他起床套上一条运动裤悄悄下楼。果不其然,厨房里透出柔和的灯光。
“你怎么下来了?饿啦?”程冬至只穿着一条白色睡裤正靠着窗子喝啤酒,看见贺维吃了一惊。
“睡不着,后来明白过来还没跟你道歉呢。”贺维关了灯走到程冬至身边,两个人都赤着上身,屋里明晃晃的给外面的人看见有点难为情。
“对不起冬至。”贺维郑重地道歉。他借着窗外的光线观察他的手腕,果然有一圈暗影。抬手又往下拉了拉他的睡裤,腹部也有一块儿淤青。贺维跪下来,在伤痕上轻轻地抚摸着,把脸贴在上面半晌不语。
“没事儿,我小时候挨得揍比这重多了。”程冬至轻轻推开他,笑着偏过头去望着窗外,脸上光线半明半暗的看上去越发显得俊秀。贺维抬起头凝视他片刻,在他的下腹部轻轻亲了一口。
“对不起……”
程冬至没想到拘谨的贺维居然能够主动示爱,也没想到奔放如自己竟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跟我别来这套。不过你挺会哄孩子啊,我瞅着你们爷俩儿感动得都快哭了。”他伸手将贺维拉起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刚才只那么一吻,他的下面已然胀痛起来。
“别价冬至。你不知道,我这当爹的也挺不容易,又装老母猪又低头服软儿地哄儿子,你笑话人不厚道。”
程冬至还是不厚道地笑了,转身去冰箱里又拿出一罐啤酒,拉着贺维一起坐在厨房的地板上。
“二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羡慕别的孩子让爸爸背着了,在幼儿园的时候有一妈妈来的晚,我趁老师不注意跟着人家父子俩走出二里地,差点丢了。”
“冬至……”贺维拿掉他手里的啤酒,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的脸正对着自己。程冬至的表情很平静,并没有贺维想象的悲伤酸楚。
“你爸爸他……”贺维迟疑地问道。程冬至仰头喝干啤酒,捏瘪了啤酒罐扔到一边。他舒展了四肢在地板上大喇喇地躺下来,冲着贺维摇摇头。
“不要提那个精子提供者,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贺维知道自己问了不应该问的话,歉疚地拉着程冬至的胳膊想让他起来。
“别管我,没人哄没人疼的人今晚不想睡觉。”程冬至挥手打开他的胳膊,贺维这才察觉他已经喝了好多酒,有点醉了。
“好啦,没事吃武阳的干醋你可真有出息。你该不是想要我也把你背上楼吧?”贺维调笑地看着他。
“好啊。”程冬至挑了下眉毛,眼睛里流光溢彩,贺维的呼吸不知为什么急促起来。他慢慢转过身跪在程冬至身前弯下腰,暗哑的说了一声:“上来吧。”
程冬至半天没有动静,贺维刚要转头询问,屁股上一凉,裤子被轻轻褪了下去。
21
贺维有一种少年时梦中从高坠落的错觉,梦醒后不知身在何的惶恐。程冬至温热的身体适时地覆上来,在他耳边一边亲吻一边不住安抚。
“二维是我,是我……”
贺维还是无法完全放松,反手摸到程冬至光溜溜的大腿,确认求证似的不停揉掐。程冬至被他弄得有些痒,低声笑着伸出舌头,从他的后颈开始向下反复地舔 弄。他的舌头就像一把糕点师傅用来为自己的饼干涂抹糖浆的小刷子,专注的在贺维厚实的背肌上刷出一道道甜蜜的轨迹。贺维的双腿随着轨迹的延伸开始微微战栗,他不安地挪动了一下,程冬至的舌尖被黏在他的臀部上方。
“武阳在楼上……”贺维忍不住哼了一声,自言自语着倒像是在提醒自己。
“你不大声叫他是不会发现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得实。”程冬至将贺维的腿向两边分开一些,自己跪着向后退了两下。
“千万记住不要叫,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叫。”
贺维没有叫,但怕被儿子发现的巨大的羞耻感还是没能抵御住被程冬至舔了那个地方所带来的铺天盖地的汹涌快感,他选择了把头抵在地板上压抑地低泣。程冬至的舌头仿佛充满了魔力,柔软湿润地探进去以后很快衍生出无数的枝蔓,将酥麻的快感输送到到贺维全身的血管当中。他整个人像只氢气球一样被慢条斯理地充着气,欲望随之在某个地方跟着不断鼓胀。
“啊……”贺维把手伸向自己的腿间,发现自己的家伙已经开始抬头。他对于性 事的认知被程冬至刚才的行为突破了极限,身体已先于思想摆脱了桎梏。反手摸到了程冬至的头发,他用力向前拽了拽,同时摇晃着屁股向后迎合,程冬至却在这时撤回了舌头。
“冬至,帮我……”他痛苦地呻吟,身后传来的一阵空虚让他的家伙又萎靡下去,他恼怒的在地板上狠狠地捶了两下拳头。程冬至抓住他的腰将他翻过来平放在地板上,用不停的亲吻堵住他的嘴。
“嗯,不要着急,这我们的时间要长一点。嗯,长一点……嗯……”
程冬至的吻温柔又耐心,啾啾的雨点一样地洒落。贺维被厮磨着渐渐学会了回应,不过他更喜欢粗暴地啃咬,咬程冬至的舌头、嘴唇,甚至用自己的牙齿去磕碰对方的牙齿。程冬至苦笑着败了,将贺维的双腿屈起分开,跪在地上埋下头含住了他的性 器。
“他给多少人做过这种事才练得如此纯熟啊。”贺维不合时宜地想,但程冬至不给他气馁的机会。他的唇舌简直像手指一样灵活,分开铃 口,含住阳 具,逗弄两个蛋蛋,甚至可以将一撮撮的耻毛润湿后卷起分开,在贺维的性 器周边冷烫出一个非洲黑人头……贺维在他高超的技巧下强势勃 起,顶端已经渗出了透明的液体。
“时间够长了么……”贺维乞求地望着程冬至,他的眼角有些湿润,在程冬至看来有一种动人的年轻小伙子般的脆弱。他自己的家伙早就涨的要爆掉了,用两根手指夹着,他用自己硬邦邦的灼热轻轻抹了一下贺维的眼角。
“说句流氓话听听就让你到。”
“我他妈的不会啊!”程冬至嚣张的家伙就停在他的嘴边,简直就像话筒一样等着他发表获奖感言。贺维隐隐愤怒起来,目眦欲裂地看着程冬至又将那东西放在自己的唇边摩挲。
“说,不说不给射。”
“流氓话。”贺维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你再重复一遍?”
“我说X你妈的流氓话!”
程冬至飞快地俯下身把贺维因暴怒而极度坚 挺的性器含在嘴里,只是用力一嘬,贺维就喷出了一股粘稠炙热的液体。程冬至“呜”的一声欢叫,快速地撸动自己的家伙和贺维射在一起。
“生日快乐老贺!”程冬至无比欣喜地望着贺维,嘴角还有些傻气地挂着对方的精 液。
“咱好了啊!”
贺维的高潮持续了很久,他躺在地板上不停地喘息,射出的同时,觉得有什么东西时隔多年又回到自己体内。他伸出食指无力地勾了勾,程冬至把脸凑了过来。伸出舌头舔掉他嘴边的白 浊,贺维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我的东西好吃吗?”
程冬至点头。
“以后只吃我一个人的行吗?”
程冬至毫不犹豫地继续点头,因为他被贺维汗湿的坚毅的脸庞所吸引,根本没过脑子。贺维一把拉低他的头疯狂地吻他,两个人在地板上激烈地扭作一团。
贺武阳这一夜睡得很熟,大概痛快的大哭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像一条小鱼一样在海洋遨游,身边有两只水母一耸一耸地紧紧跟随。他伸出手抓住一只用力一捏,滑溜溜地脱手,又抓住另一只,还是跑掉了。整个晚上似乎都在追逐,最后他终于把两只水母全都握在掌心扑哧一攥――他终于醒了,内裤里一片黏湿。
偷偷在卫生间里冲完澡洗干净内裤,贺武阳抚着自己发热的脸颊去院子里练球。有人比他起得早,程冬至穿着短裤背心精神抖擞的正在练习定点投篮。
“程叔叔……”贺武阳走上前去不好意思地说:“昨天真对不起,害你被我爸打了。他,他跟你道歉了吗?”
“当然,他跟我道了一晚上的歉,我费尽唇舌给他讲了一个晚上的道理,后来我们和解了。”
“哎他怎么没去卖鱼啊?”贺武阳突然看见车库外停放的贺维的三马子。
“我没让他去,昨天是他的生日我不知道,今天我把他的鱼包了让他休息一天。”程冬至看上去心情极好,一直在笑。贺武阳的心情于是也跟着开朗起来,他们咧着嘴,初升的朝阳下亲密无间的两张面孔。
22
贺武阳实在是个乖孩子,暑假剩下的日子里除了偶尔出去打几场街球剩余的时间都呆在家里或者陪贺维去卖鱼。程冬至因此被迫过上了一种非常有规律的生活:每天很早就被喊起来陪贺武阳练球,之后冲个澡眯个回笼觉又被叫起来吃早点;去店里巡视一圈儿理一些杂务,中午就和朋友或客户吃吃饭聊聊天,下午早早地回家准备晚餐;晚上三口人说说笑笑吃完饭,孝顺的武阳会泡好一壶铁观音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让贺维和他看电视聊天,自己则围着程冬至的围裙在厨房里洗碗收拾。
“武阳这孩子真是百年不遇啊,以后干脆让他管我叫爹得了。将来长大结婚生两个孩子,一个姓贺,一个姓程,等我死了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他和我孙子。”程冬至的思维方式贺维早就领教过了,闻听此言也就是皱着眉看他一眼。
“我孙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程夏至。”程冬至托着腮无限向往地说。
“听着像是你弟。”贺维面无表情地打击他,“再说谁能拿捏的那么准,赶着夏至那天生孩子?”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劲呢?一点情趣都没有。”程冬至拿起遥控器愤愤地调台,把贺维正看得津津有味的一个电视剧换成中央七台的养殖节目。贺维着急地“哎“了一声,程冬至把遥控器举得老高不让他碰。
“要不你给我生一个也行,名字我也想好了,叫程三维。又时髦又大气,听着就像高科技的产物……”
贺维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
“等武阳上学走了咱俩就开始造人计划怎么样?”程冬至不知死活地靠过来压低声音说:“别急,再忍个十天半拉月的我就进去爽死你。”
贺武阳洗完手关了厨房的灯,啃着个大桃子路过客厅,发现程叔叔被爸爸按在沙发上用遥控器脑袋屁股的一顿乱抽。电视机很敏感,跟着疯狂地换台,屋子里吵吵闹闹之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他忘记了咀嚼,半张着嘴傻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最后认定两个老男人是在闹着玩儿。
“吃饱了撑的。”武阳嚼着桃子往楼上走,“老没正经。”
程冬至说归说,晚上还是很克制的,三维他爸劳累一天太不容易了。九点以后就上床的寂寞的夜晚,程冬至笑着摇摇头,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好。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手机突然响了。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是哪个狐朋狗友约自己出去打野炮,酝酿着纠结遗憾自我牺牲的情绪拿过手机一看,居然是老苟。
“冬至……”老苟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老苟,你又和程明兰吵架了?”程冬至笑着打趣。老苟早年丧妻,后来为了和程明兰在一起和孩子们都掰了。俩人有一闹别扭他被赶出来没地方去,曾经在程冬至这里呆过一晚,害得程明兰好找。
“没有。我就是问问,那个,卖鱼的那个大个子,我还用不用天天去买鱼啊?实在是不想吃了,家里还直个招野猫。”
“不用了不用了,他现在生意好多了。”老苟憨厚,程冬至忘记告诉他,他就一直去买。
“还有冬至,有件事我想……”老苟把声音压得极低,听上去有点哆嗦。程冬至正要询问,电话里突然传来程明兰一声大吼。
“死老苟你跟谁嚼舌头根子呐?!”
“下再说冬至……“老苟惊慌地挂断了电话。
程冬至拿着电话琢磨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决定第二天回家去看看。
23
老苟每天上午十点钟左右都会出门买菜,程冬至挑这个时候等在楼下。老苟一见他赶紧往身后看了看,拉着他拐进了旁边的一家棋牌室。这个时候棋牌室里没什么客人,老板看上去和老苟挺熟,给两个人沏了一壶茉莉茶躲进里屋。
“怎么啦昨晚上神神秘秘的?我一宿都没睡踏实。”程冬至摸了一把老苟锃亮的光头,笑嘻嘻地抱怨。老苟打掉他的手,一脸的严肃。
“冬至啊,可了不得,你快劝劝你妈吧!”老苟再开口已经红了眼眶。
原来程明兰和老苟从韩国回来以后,就发现程明兰的乳房上有一个肿块儿。先去的社区医院,大夫判断有可能是乳腺纤维腺瘤,但考虑到程明兰的年龄,叮嘱她必须去市医院做乳腺钼靶,排除恶性肿瘤的可能性。
“你妈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自己拿定主意谁说也白搭。她说什么也不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也不知道从哪儿看的中医,一天到晚让我给她熬药汤子。我这越想越害怕,万一是乳腺癌呢……”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程冬至忽的一下子站起来。
“你妈不让说,说了就要跟我散伙。”老苟一脸的委屈。
“程明兰这个臭女人,天底下最自私最任性!当初连婚都不结非要生下我,现在又拿自己的性命刷咱爷俩玩儿,今天我跟她没完!”
程冬至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时程明兰正在捏着鼻子喝中药,他看见以后一把夺下碗来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扯起她的胳膊就走。
“程冬至你疯了?!”
“你才疯了呢!有病不治你耍谁呢?”
“老苟你跟他瞎说什么了?我一个纤维瘤我用得着大惊小怪的吗?”程明兰抓住门框不撒手,程冬至死拖,她就蹲在地上打陀螺,吵得邻居都出来看热闹。老苟赶紧把俩人分开关上门。
“让人笑话死!你们俩能像对儿正常的母子一样坐下谈谈吗?”
“你快六十岁的人了,那里面有肿块儿十有八九不是好事。咱上医院检查一下,不是呢皆大欢喜,要是呢早期也好治。妈,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吗?”程冬至喝了口水,耐着性子哄老小孩儿。
“哎呦,快死了知道管我叫妈了。”程明兰斜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您要真走了我在这世上可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没爹的孩子成吗?亲妈!”
“没事,我走了你不是还有那个卖鱼的大个子嘛。”
“那能一样吗?!”程冬至挺大的人让不靠谱的老妈折磨得快疯了。
“我不去。”程明兰的声音突然小了,“我宁可死也不不让他们切掉,难看死了。弄个假的也恶心人……”
程冬至用了半分钟的功夫终于弄明白妈妈讳疾忌医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臭美以后,彻底暴怒了。他先是一把掀翻了桌子,然后把厉声尖叫四肢乱扑腾的程明兰扛在肩上,招呼着老苟下楼上车直奔医院。
一进医院程明兰就老实了,乖乖拍了钼靶片子又做了B超。秦西领着程冬至找专家一看,确认乳腺癌无误,不过还好是早期。
“不用担心,可以实施保乳术加术后放疗,不用全部切除的,对外观基本没影响。”专家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文质彬彬地带着副眼镜,程冬至看着不大放心。
“伯母的事我还能当儿戏,手术就找他没问题。从国外回来没多久,医术高人也好,连收红包还没适应呢。同科室的医生都不待见他,旁人的眼光可是雪亮的。”出了厉衍文的办公室,秦西悄悄对程冬至说。
听说不用切,程明兰立刻精神抖擞地办了住院手续。晚上有老苟,白天程冬至陪着,她跟病友有说有笑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在乎后天的手术。
“你妈妈真乐观,这样对治疗很有帮助。”厉衍文查房出来,对跟在后面道谢的程冬至说。他穿着合体的半袖白大褂儿,修长结实的身体看上去非常挺拔。
“厉大夫的身材很骚包啊。”程冬至打量着他的腰臀,在心里由衷赞叹了一句。一抬头,厉衍文正回头,镜片后一对褐色的眼睛玩味的从他的腿间一路看上来。程冬至一愣,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之极。
同类相吸,两只独角兽碰到一起,该不该用头上的家伙打打招呼呢?程冬至突然觉得贺维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在妈妈就要手术的时候起这种念头真是不该,微笑着点头致意,他转身回了病房。
2
程明兰的手术很成功,术后化疗的副作用也没有想象中严重。老苟每天换着样儿给她做好吃的,还买来一个漂亮的假发套。程明兰对着镜子搔首弄姿,大概很满意自己的状态,回头对程冬至说:“你那个大个子不是要来看我吗?现在可以了。”
贺维得知消息老早就想来探望,但程明兰不想自己憔悴的样子让他看见,一直没答应。嘱咐武阳暂时看下摊子,贺维回家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买了鲜和水果直奔医院。按理应该是买康乃馨的,但贺维凭直觉还是选择了火红的玫瑰。印象里虽没有程妈妈的样子,记忆中却根蒂固那是个极漂亮极有个性的女人 ――惭愧地说,上学时跟风随大流儿,不止一骂过人家破鞋。
贺维只穿着很普通的色牛仔裤和短袖T恤,但因为底子好,站在病房里非常引人注目。程明兰一看到那束热烈的红玫瑰眼睛都放出光来,接过来捧在胸前。
“好像第一有人给我送红玫瑰呢。”她嗔怪地看了一眼老苟。
“死贵的,哪有去吃顿涮羊肉实惠……”老苟不好意思地挠着自己的光头。贺维很吃惊,不懂程明兰这样一个女人为什么会选择老苟这样一个其貌不扬不解风情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他太熟悉了,每天都去买鱼,尤其自己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每天都买很多。
“是冬至让您去买鱼的吧?”贺维感激地看着老苟。
“嘿嘿……”老苟红着脸笑了。程明兰上下打量着贺维,招招手。贺维迟疑地走到病床边,程明兰把交给老苟,伸出手指捏了捏贺维胳膊上的肌肉。
“起火烧的。”贺维以为她想问疤痕的来由,没想到程明兰摇摇头。
“真结实。程冬至有时候很欠揍的,他要是惹你生气你别客气,使劲儿揍他。我告诉你个秘密,他最怕人挠他尾巴骨,你揍完他再挠一顿尾巴骨,让他干什么他都答应。”
贺维愕然。程冬至的样貌和性情看来完全遗传自他妈,对于那个精子提供者还真没有进一步了解的必要。
老苟在一旁开心的笑得前仰后合――程明兰只是小心眼儿爱记仇罢了。那天程冬至把她从楼上扛下来,她始终觉得很丢面子。
程冬至刚才是出去找秦西,让他帮忙张罗厉衍文和麻醉师护士之类的晚上出去吃顿饭,回到病房正撞见贺维出来。
“这就走了?陪我妈多呆会儿。”贺维听了不知怎的脸上有些发烧,支支吾吾地跑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程冬至回到病房板着脸质问程明兰。程明兰扭头抽出一朵玫瑰嗅着不理他。
“这是他送的?”他眼睛瞪得老大,转头问老苟。老苟点头。
“贺二维了不得啊,以前那是不开窍再加上被人宠着,如今这要是动了再婚的心思去追女人,一追一个准儿!”程冬至瞬间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当下就拿定主意――武阳上学的第一天晚上就得把贺二维彻底拿下,让他从思想和身体两个方面都乐不思婚!
晚上的饭局护士姐姐们的战斗力真是太强大了,只是几个不当班的就把程冬至和秦西等好几个大男人灌得直往桌子下面出溜。借口去卫生间逃出来,程冬至伏在盥洗台上掬了几把冷水给自己火辣辣的脸降温。
“酒量很差啊。”厉衍文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靠在一边盯着镜子里的程冬至看。
“你怎么没事?偷着掺凉白开了?”
“酒精对我不大起作用。”厉衍文扯了两张纸巾递给程冬至擦脸,“奇怪,我怎么觉得咱俩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你确定我们不是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
“这样搭讪太老土了厉大夫,好歹也是个留过洋的人。”
“哦,怎样才算时尚呢?”厉衍文很谦虚地望着他,眼睛里却尽是恣意张扬。程冬至抬起手轻轻拿掉他的眼镜,慢慢将脸凑过去。厉衍文有些惊讶,褐色的眼睛颜色稍稍变淡了一些。他迟疑了一下眯起眼睛,微微偏过头。
但是没有等来他以为的程冬至的吻。
程冬至温柔地望着他,一脸的无辜。他拿起厉衍文的眼镜在两个镜片上各哈了一口气,认真地给他戴好。厉衍文眼前一片雾气朦胧,一时间无所适从。随后他发现程冬至在镜片上用手指各点了一个点。从那两个清晰的点里望出去,厉衍文看到程冬至耸了耸肩。
“二饼。最近麻将牌比较时尚。”
“shit。”望着程冬至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厉衍文轻声笑骂。
25
贺武阳开学前一天的晚上,贺维呆在他房间里迟迟不肯离去。一遍遍检查他的行李,反复叮嘱要和老师同学搞好关系,好好学习、打球,不要和人吵架……
“爸,你怎么比我妈还唠叨,像个老太太。”贺武阳有些无奈地望着他。贺维也觉得自己有点磨叽,放下武阳的背包在床边坐下。
“我平时也这么烦人吗?”贺维态度诚恳地询问儿子。
“还行,就是不如以前酷了……”武阳正拿着程冬至的ipad玩儿游戏,随口应了一句:“人老了可能都这样。”
“那你程叔叔怎么不见老呢?”
“他没……”贺武阳想说他没蹲过八年大狱,但及时地清醒过来改了口:“他没结过婚没孩子,不用操心当然显年轻了。”
贺维有些苦恼地望着门口,他一直觉得自己看上去比程冬至显老。
“哎爸,你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怎么了?”
“咱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房子搬出去?”
“为什么要搬出去?你不是很喜欢程叔叔吗?”
“喜欢才不好意思老住这里。他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没对象,咱们这样不是更耽误他吗?”
“说的对……”贺维有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咱买套二手的小两室就行,等将来挣钱我再给你买大的。”贺武阳信誓旦旦满腹豪情地说。
“行了吧你小忽悠。”贺维笑着给了他一个脖溜儿,“又要给我买房子,又要给你妈他们买房子,还要带着你弟弟去迪斯尼,快别作梦了,给我踏踏实实地上学去!”
贺维回到自己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存折靠在床头查看。这两个月他的生意进入正轨,已经开始赚钱了。当初只知道卖鱼这营生只要不怕累不怕脏肯定能挣钱,可没想到会挣这么多。尤其是最近结束的这个月,居然挣了七八千块。听旁边的大姐说,旺季还没来呢,春节前的那两个月收入能翻好几倍。照这样下去,贺维默默算了算,欠程冬至的十万块钱明年三四月份就能还清,再过个一两年买套旧房子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看着墙角那盏橘子灯,觉得未来的日子就像团乱麻。自己拽着一头儿耐心地整理,反正认准了那一头儿就拴在程冬至身上。可程冬至呢?也许还没等自己理出头绪,人家早厌烦了,咔嚓一剪子断掉,拿着他那截绳子不定又套谁去了。说到底还是让人不放心的家伙。
武阳说的买房子的事其实很有道理,一个男人如果经济上依附别人,连女人都会嫌弃,更别说留住另一个男人了。这样胡思乱想着贺维不禁笑了:还了债,和儿子拥有了自己的家,那时候如果程冬至还在,自己一定要弄身西装好好意意粒买束玫瑰儿啥的上门来跟他表示一下。
程冬至可从没考虑过这样长远,因为他的人生目标永远是无比的坚定而单纯。开车把武阳送到学校报到,办好各种手续把他安置妥当,才下午两点他就想和贺维干那事,连天黑都等不及。知道贺维以前的遭遇再加上他从前不举,程冬至一直压抑着没敢和他做到最后一步,不过现在他觉得时机到了,不想再忍。
“今天早点收摊儿吧,武阳不在家,咱俩好好做一。”程冬至把车停在武阳的学校外面,露骨地给贺维打电话。贺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正在给客人剖鱼,闻听此言脸红心跳手哆嗦,差点割到手。“我这正忙呢……”
“不就少挣那几个钱吗我给你,给我快回来!”程冬至好像生气了,飞快地挂断电话。贺维叹口气,送走顾客,为难地看着自己剩下的鱼发愁。
“怎么了小贺,家里有事?”旁边的大姐关切地问道。
“嗯,武阳,武阳他妈病了……”贺维本来想说儿子病了,后来觉得还是前妻皮糙肉厚的不怕咒,再说他脑子里自动带入的是程冬至那张狐狸脸。
“那还不快回去,剩下的我帮你卖!”
奔四的老男人,撇下营生不做,趁着儿子不在家,大白天撒谎厚脸皮地跑回家去赶着和另一个男人上床,这种事对贺维来说相当有压力,一路上都羞愧地喘不上气来。好容易捱到家把三马子停在车库外面,他腿脚发软,坐在车座上不敢下来。这时手机又响了。
“到哪了?”程冬至其实躲在二楼卧室的窗子边上早看到了,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玩儿心大起,忍不住想逗他。
“家门口……”贺维赶紧从车上跳下来。
“先别进来,家里没有套子,你去小区门口的那家□□专卖店去买两盒。”
“套,套子?干嘛?”
“吹气球!你说干嘛?”
“好,好的,我知道了”贺维的头一阵剧痛,身上冒出一层热汗。他虚弱地转过身向外走,夕阳下的影子弯得像只大虾。
套子,入狱前的贺维只图自己痛快,从不用套子。到□□店去买套子,程冬至你他妈的杀了我吧。
这是个比较高档的小区,专卖店里没有什么猥琐的中老年大叔。贺维假装路过往里一看,俩穿白色超短裙的小姑娘一左一右冲他嫣然一笑。
“都能当人家爹了,还能更不要脸吗?”贺维心里想着加快脚步向前走,发现前面不远是一家药店。
“您买什么药?”药店里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女售货员和一个收银员,贺维松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刚要张嘴,身后进来个小伙子。
“给我来盒六味地黄丸。”贺维赶紧伏在柜台上随便指了一盒。售货员一边打单子一边招呼小伙子,听说没有自己想要的药,小伙子转身走了。贺维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抹了把汗低声说:“再给我来盒儿……”话音未落又进来一个老太太带着小孙女。
“来盒什么?”售货员耐心地问道。
“再来盒六味地黄丸。”
“您,这是肾虚吗?其实我们这坐堂的中医很有名的,您要是在那方面有疑问的话他一三五出诊。”售货员半抬着眼睛,看似不经意地微笑着提议。
贺维咒骂着程冬至不知身在何的爹转身落荒而逃。
26
程冬至家的车库大概有一层半楼高,下面停着他的大越野,上面半层顺着一个木质扶梯爬上去就是个阁楼,军用防雨布下罩着一辆哈雷摩托,旁边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大小玩意儿,有的甚至连包装都没拆过。每贺维看见这些再联想到同样满满当当的地下室,就觉得程冬至无论挣多少钱都会被他轻易地造干净。套子没买成反被人家误会了一番,贺维垂头丧气地关上车库门一边脱衣服一边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窝囊。算了,又不会怀孕,他愿意射在里面随便他,在牢里的时候又不是没…… 想到这里贺维用力甩了下头,强迫自己关上记忆的闸门。阁楼上有一扇门直接通二楼,他光着身子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一推门没动,再推,突然被人从身后用手指轻轻抵住腰眼儿。
“别动,打劫。”
贺维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苦笑着摇摇头,将双手缓缓举过头顶。
“英雄饶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家中没有隔夜粮,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老子不劫财,只劫色。”程冬至推搡着强迫他两只手撑在门上,双手用力揉 捏他的屁股:“乖乖侍弄的大爷高兴今晚就放你一马,如若不然,操得你屁股开满地找牙。”
屁股开可以理解,这满地找牙就无从想象了,难道是一边操一边打?贺维其实挺想跟他演下去的,看看他还有什么鬼把戏。无奈一身的汗臭和鱼腥味儿,实在是受不了自己。他一塌腰猛地转身,捉起正笑得洋洋得意的程冬至按在门上。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两只大手抓住程冬至T恤的领子向两边一分,刺啦一声T恤就变成了一块破布被丢弃在地上。程冬至吓了一跳,赶紧双手护住自己沙滩裤的裤腰。
“怎么着这是?想造反?”
“小的不敢。”贺维恭敬地从程冬至的裤袋里摸出钥匙开门,“这位大爷,求您先让小的洗个澡,干干净净的再来伺候您行吗?”
“不行,早不想闻沐浴露的味儿了。我今天想吃原味儿的。”程冬至说着低头含住了贺维的胸前。
“咸的,嗯……”他又换了一只,“酸的……嗯……”贺维的胸膛一片酥麻,赶紧抓住程冬至的头发就往二楼卫生间里拖。
“别你妈的嗯了,再尝还有海鲜口味儿的呢。”
说是让贺维服侍他,可一进卫生间程冬至就自动自觉的一手拿着澡巾一手举着喷头给贺维洗澡。贺维乖乖听从着他的摆布,看着他被浸湿的沙滩裤裆部渐渐隆起了可观的形状,心中不禁又气又乐:“这人虽然得厉害,但在有些方面着实坦率的可爱。”这样想着,他抬起程冬至的下巴,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程冬至愣住了,随后撇了喷头扔到地上。他把沐浴露倒在手心揉开,两只手从贺维的脖子开始向下涂抹着全身。
“我让你买的东西呢?”他突然问道。仰头用鼻尖在贺维的脸上厮磨,还蜻蜓点水一样时不时亲上一亲。
“我忘了……”贺维闭着眼睛躲闪,感觉到他的手捏住了自己的乳 头,揉搓,打旋儿,拉起……
“嗯。”他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程冬至低下头含住了另一只,用牙齿细细地啃咬。贺维感觉怪怪的,被从胸口弥散到全身的酥麻感弄得浑身酸软,赶忙抓住程冬至的肩膀向外推。
“冬至,别这样……”
“那就说实话,为什么没买?”
“店里没货了……”
“不说实话?那对不起了,我可要惩罚你。”
“怎么惩罚……”不知为何,贺维突然觉得惩罚两字变得非常色 情,跟两个小电棒一样激的自己从心里往外哆嗦。
“等下你就知道了。”程冬至笑着捡起喷头冲洗他身上的泡沫,“别怕,甜蜜的惩罚。”
的确是令人浑身战栗的甜蜜。贺维在床上被摆成跪趴的姿势,两只膝盖分得很开,屁股高高翘起。
“冬至,我说实话……”贺维的脸涨得都要滴出血来,“我是不好意思买,说不出口。我,我能不能换个姿势?”
“是吗?不好意思。现在你有没有不好意思呢?”程冬至说着从他分开的两膝之间平躺进去,掰开他的屁股用手指在入口轻柔地按压,贺维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把额头抵在床上不发一言。程冬至摸索着向渐渐松弛下来的入口挤了一些凉凉的东西,随后探进一根手指。贺维全身一僵,程冬至的手指甚至感觉到了他内部的痉挛。
“不会疼的,我保证二维。”程冬至柔声安慰着,手指小心地进出,另只手轻抚着他的腰部向下按了按,随即张口含住了他的性 器。
双重的刺激之下贺维的眼前就像久旱的土地一样被暴雨激起了一片白烟,他死死揪住身下的床单,从喉咙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程冬至嘴上不停,手指在贺维体内熟练地不断调整着角度,感觉到对方的身体突然一颤,他加进一根手指对着刚才的地方反复按压。
贺维的闷哼一声响过一声,看到自己额头上滴下的汗水打湿了眼前一大片床单。从未想到过人在极度羞耻的时候居然会获得极致的快感,这种快感到达顶峰的时候他屏住呼吸猛烈地射了出来。程冬至因为姿势的原因被灌得不停咳嗽,翻身把贺维压在身下嘴对嘴地反哺了回去。
两个人像野兽撕咬抢夺食物一样地接吻,吞咽着贺维的精 液和彼此的唾液以至鲜血。贺维还沉浸在高 潮的余波中不能自拔,毫无准备之下竟被程冬至分开双腿直接插了进去。
“现在还害臊吗?”程冬至贴着贺维的耳朵密密私语,与他粗暴挺动的腰身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样撇着大腿被我不停地插都没问题,以后买套套还会害臊吗?”
贺维狠狠揪住程冬至的头发,感受着他粗大的性 器一地插 入和抽 离。他的腰部渐渐麻木,意识也有些模糊,脑海中仿佛黑夜和黎明相遇,过往的羞辱与疼痛和如今的挚爱与欢愉混乱地交织在一起。渐渐的他的耳畔一片静寂,喉咙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在程冬至紧紧的拥抱中陷入一片晕眩。
“去打开抽屉。”事后程冬至和贺维并排躺了很久,两人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贺维,“有奖励。”
贺维艰难地欠起身,这样一动作,腿间有粘稠湿滑的东西淌出来。他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却被程冬至嬉笑着分开用舌头在大腿根舔 弄。
“快点去开。”
贺维颤抖着打开床头橱的抽屉,拿出一盒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以后每这样做一就可以抽一支。”程冬至接过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燃后塞到贺维嘴里。
“我很棒吧老贺。”
程冬至笑得很开心,就像个邀功的孩子。贺维吸了一口,捧起他的头把烟轻轻喷在他的脸上。
“很棒,棒极了。我以前在里面的时候只感觉到疼,那种不想活下去的疼。”
“对不起……”程冬至挥开眼前的烟雾不安地望着他的脸。
“已经没关系了。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跟别人谈起那件事,但是你却能让我很轻松地说出来。”贺维停顿了一下,伸出食指在自己的腿上抹了一下,放在舌尖上尝了尝。
“你这玩意儿挺不错的,能治病。”
“壮阳药吗?”程冬至惬意地躺在贺维的胸膛上。
“不,是疤痕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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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贺维亲口答应第二天不会早起,程冬至还是不相信。他从后面紧紧搂住贺维的腰,又把大腿压在他身上,这才安心地睡去。好像没过多久,怀里一空,程冬至刚要睁眼臂弯之间马上又充实起来,他搂紧以后舒服地哼了一声,再坠入梦乡。醒来的时候太阳正晒屁股,发现怀里抱着的是个大枕头,贺维又去卖他的鱼了。
“就知道卖鱼卖鱼!一天都不休息,猴年马月才能做一!”初尝贺二维美妙滋味的程冬至欲罢不能,心里很有些怨忿。其实生理的快感跟谁做都是差不多的,但贺维不同,那么强悍却又那么羞涩,保守拘谨却又对自己过分的要求言听计从。看他在自己身下羞愧难当却又高 潮迭起所带来的愉悦感觉,是任何人都无法给与的。
“耍我是吧?我就在外面,信不信现在冲进去扒了裤子收拾你?”程冬至上班途中拐了个弯儿,把车停在市场的外面给贺维打电话。
“冬至,别冬至,咱回家再闹行吗?随你……”电话里的贺维惊慌失措,估计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惹得程冬至情不自禁地咧着嘴傻笑。
“早点回去啊,跟你没完!”他美滋滋地调转方向盘,正好和一辆银灰色的汽车擦肩而过。
“你怎么在这里?”厉衍文推了推镜片笑眯眯地望着他。
“我朋友在里面卖鱼,我顺路过来瞧瞧他乖不乖。”
厉衍文感到很奇怪,程冬至看上去绝不像是个会和卖鱼的小贩扯上关系的人。
“怕人不乖就收到身边嘛,以你的本事不过举手之劳。”
“哦?我一般都是直接收到身下的。”程冬至暧昧地笑着抬腕看了下手表,“大概六个小时以前我刚放过他,晚上还要再收进去,现在倒是有点空你要不要临时补个缺儿?”
厉衍文不屑地抬抬下巴不知说了句什么,但被身后催促的汽车喇叭声淹没了。他做了个打电话联系的手势,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晚上临时和大客户有个饭局推不掉,程冬至心急火燎地赶回家时已经八点了。虽然打电话叮嘱贺维自己买点吃的或者煮包方便面先垫垫肚子,但直觉告诉他贺二维宁可饿着也不爱做这些琐碎事。果然,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昏睡,厨房里什么都没动过的样子。摸摸他的额头凉凉的,程冬至放了心。连澡都顾不上冲,他利落地煎好火腿蛋,下了一碗面条,又切好小油菜和西红柿放进去,这才解了围裙去叫醒贺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贺维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突然吸了口气稍稍挪动下屁股。程冬至撩了他一眼,把他推回去褪下短裤看了看,有点红肿。看他沉着脸取过药箱,贺维老实趴着没敢吭气。仔细地上完药膏洗了手,程冬至拖过两把椅子放在沙发的一端,把晚饭放在一把椅子上,自己坐另一把。他端着碗挑起面条吹了吹送到贺维嘴边,忽然叹了口气。
“贺二维你说要是没有我你可咋办?”
贺维机械地张着嘴咀嚼,眼睛却一刻不离地望着程冬至,眼神中有着令人无法直视的温柔。程冬至勉强喂了两口,扔下碗筷一把拉过贺维的头狠狠吻住。两个人的动作很激烈,面条和火腿蛋全都掉在地上。
“我再去做……”程冬至难舍地放开贺维,却被对方一把拉进怀里。分开程冬至的双腿让他坐在自己的膝头,贺维一边吻他一边拽出他的衬衣,把手探进他的裤子里撸 动。
“不要去卖鱼了,给你个分店替我管着,对咱俩都好。”程冬至喘息着微仰起头。贺维不语,轻柔地啃咬他的喉结,粗糙的手掌不停地摸着他的后背,抚弄他的家伙,惹得他浑身不住战栗。
“二维……”程冬至呻吟着在贺维手里泄了出来,贺维抽出手舔了一下,笑了。
“今晚我就吃这个得了。”
洗完澡换好衣服程冬至仍旧去做饭。贺维这坐在餐桌前乖乖吃了,看着程冬至放下一杯茶,收走碗筷到水池前涮洗。
“你的生意我做不来,卖鱼挺好的,又挣钱又自在。”贺维突然说道。
“我不自在!”程冬至啪地摔了筷子,“快四十的人了,每天起早贪黑回到家累得跟滩泥一样,光劳碌不享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我没事,身体壮着呢,你要想做什么就做呗……”贺维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冬至,再等上我一两年,等我站稳脚跟就不会这么拼命了,到时候我们……”话没说完,程冬至甩手推开他扭头就往楼上走。
“哎,你怎么跟个女人一样耍小性儿啊程冬至?”贺维在后面喊了一嗓子。
“我像女人?我像女人昨天晚上可没在人家身下哼哼唧唧。”程冬至不怀好意地又走回来,不出所料看到贺维涨红了脸。
“哟?脸为什么红啦?”程冬至用手指轻挑的摩挲着贺维的下巴。
“因为被人挂起来。”贺维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
贺维剥光了程冬至的衣服,抓住他的脚脖子把他贴墙倒挂着。程冬至只坚强了几秒钟就开始挣扎着哇哇乱骂。贺维不为所动,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平日里嚣张惯了的家伙此时躲在草丛里只会东倒西歪的乱晃,真是觉得说不出的可爱。
“叫声好听的服个软儿就放你下来。”
“谁说谁他妈的是孙子!”
“哎呦看不出来啊程冬至,这么硬气啊?”贺维两只手倒换着把他转了两个圈儿,程冬至吓得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武阳武阳”
贺维忍不住爆笑,把他放倒在地上骑上去抡拳就打。
仿佛回到了十七八岁的年少时光,程冬至和贺维像两只土狗一样在地上拼命厮打翻滚,毫不相让。你一拳我一脚,打不过就薅头发上嘴咬――真所谓愣头青的岁月没烦恼。
28
贺武阳开学以后只有每周五的晚上可以回家住一宿,周六的下午就得返校。博文中学地市郊,虽然有公交车但是程冬至只要有空就会去接他。这天因为店里配合厂商搞主打宣传,他去的稍稍晚一些,老远就看到贺武阳在校门口和一个人说话,仔细一看是盛大军。把车在拐角停下,程冬至没有下去,心中暗自庆幸不是贺维来接孩子。
两个人聊了没几句就分开了,盛大军站在原地没动,贺武阳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往前走。程冬至探出头叫住他,武阳看见他很高兴,抱着书包拉开车门坐进来。
“上回不是答应你爸不再去画了吗?”程冬至并不隐瞒刚才自己所见,若无其事地问道。
“我没去,他来这里找人,刚好在校门口碰上了,就聊了几句。”在程冬至的面前贺武阳总是感到放松和愉快,对方越宽容,自己越愿意说实话。
程冬至才不相信盛大军所谓巧遇的借口,那家伙偷偷喜欢这个孩子大概都有点魔怔了。他不想给武阳明确的建议,一是怕适得其反,二来他很信任武阳,觉得他将来比自己和贺维都要有出息。
“虽然我觉得没什么,但答应你爸的话就要守信用。以后要是想给你妈他们家里添补家用就跟我说,帮我扫扫院子收拾屋子什么的就当付你劳务费了。”
“我知道了。”贺武阳小声回答,他正在看手机。盛大军刚发过来一张照片,两只仓鼠看上去活蹦乱跳的很是精神。手指在删除键上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程叔叔,你为什么不结婚呢?”车子都驶出好远了贺武阳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怎么说呢?你爸跟你提过没有,我妈一辈子没结过婚,我也不知道我爸是谁,所以结婚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概念。”
“可小说里越是这样的人不是越渴望有个完整的家吗?”
“也对,”程冬至随着车里的音乐摇晃着头说:“你不说我还真不觉得,最近咱们仨住一块儿感觉比我一个人住的时候好多了。”说完这句话他偷偷观察了一下武阳的反应,还好,孩子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叔叔你没听过那首歌吗?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爸离婚一个人,孤独;我妈又结婚了还有了我弟,我也孤独;你连个恋爱都没谈过,那就更甭说了。所以说咱仨凑到一起,那就既不孤独也不可耻了。”
程冬至腾出只手来用力勒住武阳的脖子摇晃:“天使啊天使!让你这么一说我心里真敞亮。回头跟你爸也说说去听见没有?”
“我爸?”武阳皱起了眉头,“他也许马上就要不孤独了。”
程冬至把车停在路边,仔细地端详一张照片。上面是个中年女人,身材还可以,但脸上的细褶子不少,化了挺浓的妆也没遮住。
“你妈可真有心啊,当初把你爸祸害得惨不忍睹,现在居然装好人又给你爸介绍对象,还是个这么没品的!”程冬至不知哪来的一股邪火,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把照片扔回给贺武阳。武阳有点尴尬,一脸的无辜。
“其实也不是我妈……这个阿姨跟我妈是好朋友,据说当年可喜欢我爸了。现在她也离婚了,非逼着我妈给说合说合……”
“她是干什么的?”程冬至这个气,合着贺二维当年就是一个万人迷!
“听我妈说开着个卖干烧鱼的小饭馆儿,跟我爸俩人还挺登对……”
“你觉得呢?”程冬至现在看着贺武阳气也不顺,口气生冷硬。
“我不喜欢,”贺武阳撅着个嘴慢吞吞地说:“我爸虽说坐过牢现在也没什么钱,可我觉得谁都配不上他。我就想我们俩一起过,不愿别人瞎搀和……”
程冬至忍得都内伤了才没问出口:“那宝贝儿你看我配得上吗?”
得有多贱啊!
说好了三个人在外面吃饭,餐桌上程冬至踢了踢武阳的脚让他把那张照片给贺维看。贺维仔细瞧了瞧,没什么反应,塞兜里接着吃。
“怎么样啊?相中没相中倒是给个话儿呀。”
“就是,爸,我好给我妈个交待。”
程冬至和贺武阳各怀鬼胎争相催问,贺维冷冷扫了他们两眼。
“挺好。”
“哪儿好啊?”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让人一看就觉得踏实,”贺维只盯着程冬至,“像个过日子人。”
“我靠就长那样不踏实也不行啊,谁会看上……”程冬至把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不吃了!”
贺维闷着头吃丝毫也没受影响,偶尔抬头看一眼一脸刻薄相的程冬至和气鼓鼓的贺武阳,心里这叫一舒坦。
29
回家的路上程冬至一直闷声开车,听着后座上贺武阳给他爸讲这一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贺维不时地回应一句,眼睛却盯着程冬至的后脑勺不放――他知道这个人在生气。其实挺爱看他发脾气的,不知对别人怎样,反正对自己是从来都不加掩饰,和他同样不加掩饰的欲望一样。手指触到裤兜里的照片,女人,再婚,贺维知道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了。在最绝望最困窘的日子里,程冬至以他迥异于常人的单纯和赤诚照亮了自己的人生。所以尽管他是天底下最不靠谱的人,和他厮守终生更如同天方夜谭般不可能,但贺维还是控制不住地要去反复憧憬。
孩子在家的日子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分房睡。武阳早早地跑上三楼抓紧时间玩儿游戏,贺维在自己的房间里抻了大半个钟头,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程冬至。居然连一个晚上的时间都不忍心让他不开心,贺维叹口气,觉得自己挺傻的。房间里亮着灯,没人,这时楼下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
程冬至倒不是故意赌气,他接到了厉衍文的电话,说他正在一家叫做桉树的酒吧。
“钱包被偷了,帮忙来付个帐吧,不然会被人打。”
程冬至嗤笑。明明是个很洋派的人,却总是用一些土到家的招数。他今晚其实不大想出去,武阳难得回来一,再说还想跟贺维把照片上那个女人的事掰扯清楚呢。但是程明兰的手术很成功,如今都出院回家调养去了,总不能翻脸就不认人。想想没什么,就凭厉衍文那两下子,自己不愿意,他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扒人裤子不成?
桉树酒吧是个很隐秘的GAY吧,程冬至不知道厉衍文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一进门就看到他趴在吧台上正在和酒保调笑,牛仔裤没有扎腰带,露出一截晃眼的腰肢。程冬至走过去直接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算是打招呼,厉衍文回头看了看,笑了。
“喝什么?”
“你钱包不是掉了吗?”
“我请客你掏钱。”
因为开车的缘故,程冬至只要了一杯苏打水。厉衍文貌似喝了不少,但真的如他所说,酒精对他不怎么起作用。
“你这样的人回来干嘛?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程冬至早就想问他这个问题了。
“为了遇见你啊。”厉衍文一脸的真诚。
“我说正经的,在外边多好,不比这自由多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厉衍文收敛了嬉皮笑脸,“总是无法融入进去,孤单的很,就想回来碰碰运气。”
“结果怎样?”
“不怎么样,这里也融不进去。”厉衍文停顿了一下,望着程冬至。
“不过也算有所收获。”
酒吧里刚才一直有人唱歌,这会儿换了一首舒缓的舞曲,周围三三两两的开始有人搂在一起耳鬓厮磨。程冬至看了看表,放下手里的饮料。
“安慰你一曲。”
他们的身高相差无几,程冬至搂住厉衍文的腰,厉衍文的手扶住他的肩膀,两人额头抵在一起随着音乐轻轻晃动。
“我在家弄好了出来的,可没碰到一个中意的。”厉衍文柔声低语,“借你的用用好吗?”
酒吧里的光线很暗,他们慢慢移到一侧的角落里。程冬至拉开厉衍文的裤链,发现他居然没有穿内裤,浓密的毛从里粗大的家伙急吼吼地钻出来。
“饥渴成这样?嗯?”程冬至笑着撸了两把,感觉他的顶端竟然湿润了。
“还有更饥渴的地方呢,要不要看?”
酒吧里有个隐秘的过道,程冬至抓着厉衍文的胳膊扯着他往里走。过道的两边都是简易的隔间,不断从里面传出各种暧昧的声响。俩个人进了走廊尽头的一个,厉衍文惊异地发现里面黑乎乎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嗨,这也太简陋太没情趣了……”
话还没说完,程冬至不知按了什么开关,啪的一声一束光柱打在房间的正中央,那里摆放着一只孩子用的摇马,不同的是体积稍大,马背上怵目惊心地立着一个男性生 殖 器。
“去吧,马肚子底下有套子,你套好了坐上去使劲摇,一会儿前后的饥渴就都得到满足了。”
厉衍文呆立在那里,胸脯开始剧烈地起伏。片刻,他慢慢系好裤子走到程冬至面前。
“对不起,”程冬至一脸坏笑举起两只手,“只是开个玩笑……”话音未落,已经被厉衍文一拳揍趴在地上。
“去你妈的!”又狠狠地补上一脚,厉衍文推门走了出去。
“啊……你他妈的真打啊”程冬至痛苦地呻吟着从地上爬起来,挣扎到卫生间去看自己的脸。
“二维……”他委屈地叫了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
3
程冬至把车开到楼下,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居然亮着灯。他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贺维在里面堵他,后来想想好像是走的时候没有关。学贺维从车库直接上了二楼,冲澡的时候他觉得脸上的淤青越发严重了。看来瞒是瞒不过去,怎么才能编出一个即合理又能让自己有理的瞎话儿呢?这还真是个问题。
路过贺维的房间时程冬至停下脚步,他琢磨了一会儿,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光着身子悄无声息地爬上床从后面搂住贺维,他把脸贴在对方的背上默默地蹭着不说话。贺维觉得就像有一只大猫在自己身后委屈地撒娇摇尾巴弄得他心痒痒,没办法,只得先开口。
“怎么了这是?跟小媳妇儿似的。谁欺负你了?”
“让人打了。”程冬至小声说,带着浓重的鼻音。贺维躺不住了,起床打开大灯,掰过程冬至的脸仔细观察。
“谁干的?”贺维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知道,好几个人打我一个。”
“人在哪儿呢?”贺维抓起床头的衣服就往身上套,程冬至赶紧一把拉住他。
“就是几个小痞子,早跑没影了……”
“怎么打起来的?”程冬至的肤色白,脸上的伤痕看上去特别醒目。贺维心疼的恨不得拉过来抱在怀里给吹吹,后来觉得实在是老脸臊得慌,忍下了。
“我心情不好去酒吧散散心,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怨我,心里憋得慌,就想发泄发泄……”
贺维终于听点出门道来了,把手里的衣服放在一边,关了灯躺在程冬至身边。
“憋屈什么呀?说来听听。”贺维把双臂枕在脑袋底下,出神地望着天板微笑。
“还不是那个干烧鱼……你真想跟她啊?我不答应。”程冬至本来在演戏,这话一出口心里居然真的就难受起来。有点酸,有点胀,有点……他伸出手摸摸贺维粗糙的下巴,感到心里踏实了一些,凑上去用鼻尖轻轻地摩擦。
“你和武阳这辈子哪儿也别去就跟着我行吗?”
贺维沉默着,抬起手一遍遍地抚摸程冬至的颈窝,发迹和耳垂儿。程冬至眯着眼睛舒服地直哼唧,后来索性整个人趴在贺维身上作势顶了他几下。
“贺二维和贺武阳都是我的!”
“知道啦知道啦,都是你的。”贺维转过头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
第二天到店里程冬至还沉浸在昨晚的成就感里不能自拔,顶着脸上的淤青就像簪着朵,对店员们探寻的目光视而不见。什么叫机智勇敢?什么叫倒打一耙?什么叫一箭双雕?总之,自己简直就是危机公关的典范!指挥着店员擦玻璃搞卫生忙活了大半天,他的心情就像外面的天空一样明朗。不过中午吃完饭在办公室里小憩,他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好像有个小阴影,模模糊糊的让人怪不舒服的。琢磨了半天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是厉衍文,昨晚自己做的太过分了。
一定是潜意识里对干烧鱼的担忧破坏了自己的心情,昨晚才会做出那种恶意满怀的事。自己平时也不是那么缺火儿的人啊。程明兰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去医院检查呢,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不好。拿起电话想道个歉,关机。打到医院,说本来今天值班的请病假了。程冬至再也躺不住,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人家。问秦西要了厉衍文家的地址,他决定以探病为由去上门和解。
厉衍文住在一个非常僻静的小区,里面草坪坛水池应有尽有,少有的绿化到位的楼盘。程冬至泊了车,在一家串串香连锁店里买了一大把各式烤串儿,临走趁人不注意顺了一张橙黄色的餐巾像模像样的包起来冒充鲜。按了半天门铃,感觉有人正从猫眼儿向外观察,他赶紧把肉串举起来不住摇晃。
“厉大夫,是我……皇军让我给你带个话儿……”防盗门突然被推开了,差点撞到程冬至的脸。
“鬼子说什么?!”厉衍文好像刚洗完澡,探出湿漉漉的脑袋没好气地说。
“说我不是个东西。”程冬至收敛起嬉皮笑脸站直身体,“衍文,放我进去行吗?先趁热吃了然后我跟你道个歉。”
31
厉衍文把程冬至让进来,却把他撇在门厅里不理睬,接过肉串儿自顾自地往里走。他没戴眼镜,只在腰间围着一条浴巾,一双赤脚在客厅的地板上留下一溜湿脚印。看着他结实的后背和浴巾下紧绷的臀,程冬至意识到这也是个常年坚持锻炼的家伙。脱了鞋在后面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阳台上。这个小区依山而建,厉衍文居住的这一栋楼位于最里面,阳台外面不远就是护坡的大坝。坝前一排垂柳在午后的阳光里蔫蔫地立着,山坡上青草茂野盛开,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你挺会挑地儿啊!”程冬至大大咧咧地歪在一张躺椅上,“有啤酒吗?那玩意儿吃多了不消化,我帮你消灭点儿。”
“你这是来道歉的吗?”厉衍文气呼呼地把一个盘子和两听啤酒放在小茶几上,自己又去厨房端了杯热咖啡出来。他昨晚喝了太多的酒,刚起床没多大功夫,此时被程冬至一闹腾,头又疼得像裂开一样。
“吃啊,别客气。”程冬至自己拿了一串儿鱿鱼须咬了一口,递给厉衍文一串儿烤香菇。厉衍文紧锁眉头在另一把躺椅上坐下,看看手里的咖啡又看看黑乎乎的香菇,不知道两个一起吃下去会不会犯冲。程冬至在一旁悠闲地喝着啤酒,觑见厉衍文微微松开的浴巾下两条匀称的大腿,想起昨晚他说的“在家弄好了”,一时之间不禁心旌神摇。
“喂,我昨天不过是嘴欠点,可你也不含糊啊,看我的脸……”他把头伸过去给厉衍文看,“就算扯平了怎么样?咱们和解吧。”
厉衍文仔细端详了一下程冬至的脸,青青紫紫的还泛着黄,不是一般的难看。笑着探过身去解开他的衬衣和腰带,腰上那一脚倒是不严重,没留下多少淤痕。
“哎呦!”厉衍文又坐回到躺椅上,胳膊不小心碰翻了咖啡杯,一整杯热咖啡一点没浪费都洒在程冬至身上,程冬至赶紧跳起来用手向下拂落。
“快给我找条毛巾来。”
厉衍文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没有动,从签子上扯了一只香菇漫条斯理地嚼。
“我腰上就有一条,想要过来拿。”
程冬至没有动,只觉得厉衍文淡褐色的眼睛像两泓潭水般不可测,自己仿佛就要被他吸进去似的。
“别担心,我经常在这里一边晒天体日光浴一边自 慰,没人会看见。”厉衍文分开两只膝盖,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这家伙不会自打留洋回来就没尝过鲜吧?”程冬至想:“看这架势会把我搞得精尽人亡。”他走过去依言一把扯掉浴巾,果不其然,厉衍文的东西已经蠢蠢欲动了。说实在的,程冬至觉得他那玩意儿有点超出常人的尺寸,好像比自己的还要大。有着这样一挂好家伙的人居然喜欢屈身人下,真是有点不可思议。厉衍文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抬起一只脚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缓缓撸动起自己的家伙挑衅地看着程冬至。
“我怕插死人,所以只好让人来插。”
程冬至慢吞吞地脱掉衬衫和长裤,拿浴巾擦了擦身上的咖啡渍扔到地板上。他走到厉衍文面前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按在自己的胯下。
“舔。”
厉衍文毫不犹豫地张口吞下,一边纯熟地动作一边抚慰自己的家伙。程冬至低头看着他,突然觉得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欲望像灶上的冷水渐渐咕嘟嘟地蒸腾,两个人几乎同时泄了出来。厉衍文粘湿的手指抚摸着程冬至精心练出的健美腹肌,仰起头凝望着他的脸。
“第一眼看见你就想骑在你身上。”
程冬至半推半就倒在阳台的地板上,有些无奈地看着厉衍文跨坐在自己的身上扶着自己的家伙一点点的向下压。他有些想笑,觉得就像送上门让人强 奸一样。
“这才是个像样的道歉的方式,OK?”厉衍文长舒了一口气开始小心地摇晃着屁股,他的欲望硬邦邦地抵在程冬至的小腹上,真是有些可怖的形状。程冬至用手指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着,享受着对方带给他的紧窒和火热,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羞怯的贺二维,心里有些恼火。
“国外经济衰退人的性能力也跟着衰退吗?”他在厉衍文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把你饿成这样。”
“所以你是来扶贫的吗一副敷衍了事的样子?”厉衍文有些轻蔑地眯起眼睛,“只是嘴上功夫厉害吧银样蜡枪头?”
程冬至还从没被人质疑过性能力,为了证明自己是一把好枪只好使出浑身解数一直做,做到日暮西山。扶贫对象厉衍文最终还是草鸡了,趴在浴室的地上搂着程冬至的脚脖子哭泣求饶。程冬至放好水把他扶进浴缸,在喷头下冲了个澡,转身想走。
“留下过夜吧。”厉衍文趴在缸沿儿上叫住他,“我藏着瓶好酒一直在等人一起喝。”
“不了,时候不早我得回家做饭。”程冬至想起已经错过了武阳返校的时间,自己赶不及去送他了,贺维怕是也已经到家。他懊恼之极,去阳台寻了衣服穿上,想起什么突然又返回到浴室。
“看看我身上有什么印子吗?”他脱了衣服褪下裤子转着圈子让厉衍文看。厉衍文有点怜悯地望着他,摇摇头。
“你在玩儿火程先生,小心尿炕挨揍。”
32
程冬至心急火燎地往家赶,路过总店的时候却又停下来。他怕厉衍文作弄自己,在办公室的卫生间里把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又检查了一遍。换上一套干净衣服,喘匀乎气儿以后他给贺维打了一个电话。
“我还得等一会儿到家,饿了吧?想吃什么我买回去。”
“不用。武阳走之前都做好了,我等着你回来一起吃。”
程冬至关掉办公室的灯,一时半会儿却又不大想走出去。他在黑暗里静默着,看外面建筑物上的交通安全游走字幕不停变换:红灯停绿灯行,每日回家保安宁;一慢二看三通过,谨慎小心不犯错;开车不能打手机,三心二意酿惨剧……
“警察叔叔……”他捂着脑袋虔诚地呻吟了一声,“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们雪亮的眼睛。”
难为了武阳,居然鼓捣出四菜一汤。味道虽然和程冬至做的没法比,但他和贺维两个人还是一扫而光。贺维是真饿了,程冬至是心虚,吃到打饱嗝儿还是觉得肚腹空空。他借口消化食儿,洗碗拖地收拾卫生间,一通忙活下来满身是汗,冲澡的时候总算松口气觉得把厉衍文的气息都排了出去。两个人当时自然而然做了不觉得什么,可没想到做完之后平添了些许负担:开始的时候是不想回家,现在回到家又不大敢看贺二维。
“二维,你能不能歇两天咱俩出去玩玩儿,再过个把月天就凉了。”程冬至跪在床上卖力地为贺维做按摩,贺维的脸埋在枕头里,舒服的快睡着了。
“不行啊,出摊儿不着调的话,那些好容易做熟的顾客就没了。”贺维歉意地抬起头,“你和你的朋友去吧,现在每天晚上都回家做饭还老闷在家里,我觉得怪对不住你的。”
“你甭管我喜欢……”程冬至趴在贺维的背上,“你别太拼命了,身体最重要,累垮了以后啥都没的玩儿。”
贺维误会了程冬至的意思,转过身仰躺着摸摸他的脸。
“我没事。就你那两下子能把我怎样?上来吧。”话说的轻松,贺维的脸还是红了。他微微侧过头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程冬至却没有反应。刚要睁眼,程冬至的手掌覆上了他的眼睛。
“二维,你,你想不想……”程冬至拉过贺维的手放在自己的屁股上来回抚摸。
“我可不是变态,不想打你屁股,你别给我整那些幺蛾子。话说家里那些淫 秽书刊都扔干净了吗?”贺维警惕性很高,倏地坐起来。
“你是不是买那些个船桨鞭子什么的了?我告诉你程冬至赶快给我扔了,让我捞着看我抽不死你!”
“老贺……”程冬至嗔怪地斜了他一眼,抓过被子遮住自己的下半身。
“你还真开窍啊,想哪儿去了?”
“那……”
“没事,睡吧。”
程冬至松了口气,侧身向里躺着,尽量放松让自己看上去像睡着的样子。不知过了多久,刚想挪动一下酸麻的身体,贺维的大手突然开始抚摸他的屁股。程冬至紧张地屏住呼吸,感觉到对方不停的小心地揉啊揉的,手掌心愈来愈潮湿。接着屁股被轻轻地掰开,贺维的指尖偷偷探进他的屁股缝里搔了搔。
程冬至这下子全身都软了,赶紧挪动了一下身体假装咕哝了句什么,果然,贺维的手迅速缩了回去。
“冬至……”贺维轻轻叫了一声。程冬至没有回应继续装睡,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贺维起身下床走了出去。
好久,贺维带着一身冰凉的水汽回到床上,离程冬至远远躺下。程冬至心里既感到歉疚又有些庆幸,想着以后再也不要一时愧疚心软犯糊涂了――这哥们儿都憋了多少年了啊,如果有个洞给他插,会一直插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的。
33
秋天永远是这个城市中最美好最短暂的季节,只有两个月都不到。人们前一天还穿着单衣单裤在温和适度的日头下懒散恍惚,一夜冷雨过后,初冬就毫无征兆地前来换岗顶班。程冬至与其说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不如说是被冻醒的。睁眼一看,被子掉在地上,自己则撅着屁股窝在贺维的怀里缩成一个球球。
贺维仍在沉睡。他微皱着眉头,胸前火热,后背冰凉,似乎把全身所有的温度都用来温暖胸前的程冬至。看下时间刚凌晨两点,程冬至捡起被子将两人盖好,身体很快暖和起来,睡意却没有了。
店里初冬的新款已经上架,今天上午得挑几件给程明兰老苟和武阳送去。至于贺维,凌晨四点时的温度再加上开着三马子,普通衣服是不能御寒的。想到这里他躺不住了,悄悄起床穿上睡衣,到阁楼的一堆东西里去翻找自己去年买的一件冲锋衣――曾经和一个酷爱户外运动的家伙搞过几,被鼓动着买了全套的装备还没等派上用场就腻烦了,好像一都没穿过。果然,摸上去保暖又挡风,还有帽子手套登山鞋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估计气温再降几度也没问题。
反正睡不着,程冬至索性到厨房里去熬姜粥。混杂着米香和姜辣的水汽在厨房里四缭绕,最后都聚集在窗玻璃上起了一层白雾。程冬至用手抹开了向外张望,看到地上已经积了不少小水洼,在远路灯的照射下显得冰冷又明亮。
听到贺维下楼的声音,程冬至微笑着低头继续喝咖啡。贺维带着牙膏清新薄荷味儿的气息将他包围,微凉的双手探进他睡衣的下摆在腰部缓缓揉捏。
“合身吗?”程冬至满足地哼着,合上眼睛问道。
“嗯。”贺维应着一把抄起他转身上楼,脑子一晕,突然间一阵困意就此袭来,程冬至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路滑,慢点儿开……”
“喝完粥再走……”
把程冬至塞到被子里裹好,贺维舍不得离开,搂着他的头不停亲吻。
“程冬至你再这样贤惠下去,等老了会变成一个长着大肥屁股的秃脑门儿男人,整天围着个围裙,里嗦,婆婆妈妈。想想我就无比期待……”贺维把手伸进被子里拧了他一把,程冬至机灵一下就硬了起来,脑补的场景居然是被贺维按在洗碗槽上狠操。
他最近越来越有养虎为患的感觉――贺二维的阳痿好了以后,已经开始跃跃欲试打起自己屁股的主意。
“真的不能再给他吃枸杞羊肉骨头汤之类的东西补身体了,再补怕是要倒霉。“程冬至在半梦半醒之间努力思考,觉得自己老了以后还是应该和贺维武阳生活在一起,那样的话无论变得怎样老迈丑陋,也不会觉得孤单羞耻。
还没等到去武阳的学校送衣服,上午九点程冬至就接到老师的电话,让他马上到学校来一趟。
“你是贺武阳的爸爸吗?他昨天晚上把隔壁宿舍的同学打了。”
放下手头儿的事着急忙慌地往外走,想想又返回到办公室拿了几张购物卡塞到兜里。开车去学校的路上程冬至不住地抱怨贺维:“我为什么他妈的越来越贤惠?因为你就是个甩手掌柜嘛!将来我老了变成什么肥腚秃顶之类的丑样儿,肯定都是让你们父子俩害的!”话是这么说,但贺武阳把自己的号码告诉老师说是他爸爸,虽然明白是怕他爸生气发脾气,程冬至的心里还是非常熨帖舒服的。不过有一点他不明白,武阳这孩子不是最讨厌打架吗?怎么刚开学不到两个月就和人干起来了呢?
教导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看上去非常严厉的女人,一身很少有女人会穿的黑色立领套装和盘得一丝不乱的发髻让程冬至马上就联想起某个外国电影里的一个老女“老铁裤衩”。他恭敬地打招呼做自我介绍,瞥见贺武阳笔直地站在办公桌边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是他爸?”教导主任一脸的狐疑。程冬至就知道会是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
“当然当然,主要是他妈太黑了。您多多包涵!”
“严肃点!怪不得贺武阳不遵规守纪,你看你有点做家长的样子吗?!”教导主任把手里的杯子掼在桌子上,水一下子溅得到都是。程冬至赶紧掏出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主任,剩下的自己拿着麻溜儿擦桌子。
“没长眼睛啊,还不快给老师再倒杯水?”他瞪了一眼贺武阳,“跟你妈一样净让我操心!”
教导主任舒了口气,看程冬至的眼神缓和下来,有点可惜,好像还带着点可怜。
3
教导主任让程冬至坐下谈,程冬至哪里敢。把武阳撵到门口去站,他热诚地望着教导主任,成熟英俊的脸上满是信任和无助,自信没人能够无视。果然,对方轻轻吸了口气,手指在桌上的一个档案袋上敲了敲。
“我知道贺武阳的家庭状况,父母离异但孩子没错。你和他妈妈之间就不要互相埋怨了,现在关键是要让孩子身心健康地成长。昨天在宿舍的走廊里他一个人打伤了人家三个孩子,吓得同学们四散奔逃,暴力倾向太明显了,放任下去非常危险。”
程冬至第一个反应是虎父无犬子啊,思绪不由得飘忽到十多年前有一看到贺维和校外的痞子打群架。一个人战四五个,赤手空拳面无惧色,脸上被细铁链子抽出一道血口子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和向往,看上去迷茫而温柔,缓过神来时教导主任正诧异地望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请问那几个孩子的伤势怎样?”
“伤倒是不重,医务室理了一下说没大碍。但问题是学校没法跟人家学生家长交待,现在谁家都是独生子女,宝贝着呢。我没让你和那几个家长见面是怕激化矛盾,但学校一定得做出理给人家一个说法。”
程冬至心想我们家武阳也是宝贝呢,你们打不过能怨谁?但话不能这样说。
“您放心,让那几个家长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以防万一,医药费我们认掏,适当补偿补偿也可以。但是学校理不能本着谁挨打谁有理的原则吧?总得弄明白前因后果再做理对吧主任?”程冬至态度依然谦卑,但说话很给劲。他知道多亏自己来了,贺维那个笨家伙只会让人一竿子打死,有理说不出让孩子跟着吃亏。
教导主任刚被那三个愤怒的家长狂风暴雨地发作了一通,此时见程冬至风度翩翩斯斯文文地讲道理,心想人跟人的素质差距怎么会这样大,对程冬至不由得心生好感。她向门口的武阳招招手。
“你爸在这呢总该说了吧?光听那三个同学说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引起的,你要再不开口那只能理你。”
贺武阳梗着脖子看向窗外不说话,程冬至上去给了他屁股一脚。
“你是地下党啊?跟这坚贞不屈给谁看呢?!”
这一脚没啥力道,贺武阳瞪了程冬至一眼,冲他鼓腮帮子。程冬至觉得自己也应该适当树立一下威信,冲上去使劲又踹了一下。
“说不说?不说让你妈来!”
这招管用,贺武阳蔫了。
“他们骂我……”贺武阳咽了口唾沫差点说漏嘴,“骂我妈 ,还骂你……”
“骂什么?”程冬至和教导主任异口同声发问。
“我学不了,一重复还想回班里揍他们。”贺武阳的眼睛亮得吓人,“打我骂我都没事,谁侮辱我爸妈我跟他没完!”
程冬至知道这事蹊跷,贺武阳以前又不是没被人骂过,无非是妈妈乱搞爸爸吃牢饭继父塑料脑壳之类的,能有什么新意?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搂住武阳的后脑勺,有点费劲的把比自己高出几厘米的大儿子的头按低搂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父子俩半天没说话,教导主任看得眼睛发酸,心里怪不是滋味。
“好了好了,他们骂了什么我会找当时在场的同学了解一下。贺先生你看这样好不好,等那几个孩子的检查结果出来,学校替你们斡旋一下费用的事。至于最后怎样理,我们会调查清楚再下结论。不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不管谁有理,公然在学校里打架分肯定是免不了的。”
理结果出来之前按规定必须停课,程冬至打发武阳去拿书包,看看办公室里没人掏出购物卡放在教导主任的桌子上。
“真不好意思,您看平白无故的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这做家长的一点心意……”
“你这是做什么……”教导主任赶紧拿起来递还给他。
“我朋友的店,都是世界名牌的运动服饰,有很多款式适合您这样二三十岁的职业女性。”程冬至在心里不停呸自己。果不其然,教导主任一抹娇羞。
“我都四十多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年轻……”
价值两千块钱的卡收下了,程冬至这么些年司空见惯,知道事情基本上搞定。出来寻武阳,高大的少年孤零零地站在操场上小心地望着他欲言又止。接过他的书包,程冬至转身向外走,贺武阳一路默默跟着,来到程冬至的车子旁站下。
刚下过一夜雨的天空纯净的像块儿冰,萧瑟的寒风吹着贺武阳单薄的校服,隔着车子望过去,程冬至仿佛看到少年时无人认领的自己,心里忽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这辈子不曾想过要拥有自己的孩子,但这一刻,他渴望贺武阳是他的儿子,渴望他向自己哭诉事情的经过,渴望他叫自己一声爸爸。
程冬至脱下外套扔过去,贺武阳愣愣地伸手接住。
“程叔叔,对不起……”
“上车,咱们找个地方吃午饭,吃完了跟我说实话。”
35
贺武阳喜欢吃肉,程冬至带着他去城里一家老字号吃窑焖牛肉和窑焖鱼。还没到饭口,雅间几乎全空着,程冬至选了二楼临街的一间,吩咐服务员马上走菜。
“叔叔,给。”贺武阳斟了一杯热茶放到程冬至面前。程冬至没有喝,拿起筷子敲了敲他的手指。
“招不招?不招我可就不管了。回头你停课挨分,让贺二维着急上火上树挠墙去。”
“我有几个初中同学也考到博文,所以,那些事慢慢又传开了。”贺武阳低头玩儿着手指头。
“传就传呗,你不都习惯了吗?我高中的时候几乎没人叫我名字,代号就是破鞋的儿子,怎样?照样考上大学了。”
“这两个来月教练看我进步大,就让我打主力控卫,原来的那个气不顺总找茬儿我一直没理他。昨天晚饭的时候在食堂,他和他的朋友就坐在我边上说得特难听,我就着饭吃也忍下了”
“那后来怎么不忍了?”
贺武阳没有回答,扭过脖子冲着墙使劲,脸色发红。程冬至没有催促他,慢条斯理地喝茶。
“说到我爸在床上捉奸,打烂了李磊的脑袋的时候许多人都笑起来”贺武阳的声音有些颤抖,程冬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从众心理作祟罢了。其实小孩子内心最害怕被孤立,因此有时候宁可违背意愿也要表明自己的立场。你不要在意,越是这样的经历越会让你以后内心变得无比强大。”
“可是她也跟着笑,笑得比谁都开心”
程冬至愣住了,看到一大颗泪珠慢慢滴落在贺武阳面前雪白的桌布上,渐渐洇成一朵形状悲伤的印记。
“谁呀”好久,程冬至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地问道,生怕震碎面前少年在痛苦中备受煎熬的一颗心。
“有个女孩子,也不是特好看,就是细眼睛细眉毛,说话细声细气她特爱坐在场边看我打球,帮我拿衣服,递水一笑起来脸上都是小月牙儿”贺武阳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楼的,心里难受的要爆掉了。这时候那几个人故意撞了我一下,我突然就忍不住了”
“程叔叔,我知道我错了,我没出息。你别告诉我爸,我以后再也不犯傻了”
程冬至坐到贺武阳身边,把他的上半身搂在怀里,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轻轻摇晃,就像抱着一只健壮的熊崽。熊崽不停地抽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断发出沉闷中还略带一点稚嫩的大熊般的哀嚎。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许告诉别人”
“不告诉不告诉,我谁也不告诉。”程冬至微笑着冲进来上菜的服务员使着眼色,“是那丫头没福气啊武阳,现在让她笑去,会有她哭的那一天!”
好容易平静下来,吃饭的时候贺武阳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就这样也没忘了给程冬至挑鱼刺。程冬至越看心里越高兴,原来孩子是这么可爱的一种存在啊。
“你自己吃别管我,吃完了咱俩一块玩儿去。”程冬至意味长地挤了下眼睛,“包你玩儿的开心,把不高兴的事全都忘掉!”
36
吃完午饭程冬至把贺武阳带回自己的办公室,指着平时午休用的单人床说:“晚上你住这里,估计明后天学校就会通知你回去上课,别回家让贺维堵心,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武阳点头,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坐在办公桌旁想温习一下,被程冬至夺了过去。
“落下一两节的课能怎样,不是说好出去玩儿嘛。”
“我平时打球就耽误一些了”贺武阳不大想去,心里还郁闷着呢。程冬至把本来就要给他送去的衣服拿出来督促他换上,掏出几张会员卡让他选。
因为经营体育用品又爱玩儿,程冬至是好多家运动俱乐部的高级会员。什么游泳、射击、高尔夫、赛马贺武阳终归是个贪玩儿的孩子,看了眼,最后拿起赛马俱乐部的会员卡问:“是大马吗?不是那种跟驴一样高糊弄人的小矮马吧?”
“放心,都是高头大马,据说全是从国外运来的呢。”
驱车来到郊区的赛马场,贺武阳就像个撒欢儿的小马驹子跟着工作人员转眼就没了踪影。马场经理和程冬至很熟,两个人坐在俱乐部的咖啡厅里边喝边聊。
“冬至,你现在找人可越来越趋向低龄化了,这个到底成年了没有?”
“别瞎说,我儿子。”程冬至有点得意地向窗外张望,贺武阳正坐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听工作人员讲解动作要领。
“别你妈逗了,还儿子。”经理很不以为然,“你小子和女人睡过觉吗?”
程冬至笑了,也不生气,冲着经理伸出手。
“干嘛?”
“把你卡琳的会员卡给我,晚上我要用一下。”
“你这是真要转性开始睡女人了?”经理的眼珠子瞪得老大。
“哪来那么多废话呢?回头把我卡宾的借你随便用。”
“你饶了我吧冬至。”经理掏出皮夹子抽了一张卡递给程冬至,“我这辈子也不会对男人感兴趣,不过”经理突然坏笑起来。
“不过什么?”
“要是你肯让我上一的话”
“绝不可能。”程冬至居然认真地想了想回答:“这世上也就一个人还能让我考虑考虑。”
卡琳和卡宾是一个老板开的两家私人会所,在同一幢楼里,区别就是一个提供小姐一个提供少爷。程冬至以前是卡宾的常客,今天进了大门破天荒往右拐,引得左边的服务生抻着脖子直喊他。
“程先生您走错了!”
“没错,瞎嚷嚷什么!”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拉着懵懵懂懂的贺武阳上楼。
“叔叔,这什么地方啊?卡拉OK吗?”穿高开叉旗袍的小姐在前面引路,贺武阳看着她蛇一样扭摆的腰肢和丰腴的臀,狐疑地问程冬至。
“差不多。”程冬至含糊地应着,给武阳点了果汁,把领班拉到一边去说话。
“有没有特清纯的细眉细眼笑起来满脸月牙儿的姑娘?”
领班打开电脑,调出照片让程冬至选,还真有一个看上去和他描述的差不多。学历也不知道是不是编造的,居然是名校的在校大学生。
“您是准备聊天呢还是角色扮演?如果要出台的话跟我们就没关系了。”
敢情和卡宾的套路是一样的,程冬至这下放心了,他门儿清。叮嘱了领班几句,对方不住点头,拿起电话去叫人准备。
“叔叔,咱们走吧,给我爸知道了咱俩就没命了。”贺武阳看到程冬至返回来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刚才那一会儿工夫已经有好几个无所事事的女孩子过来和他打招呼,有泼辣的还摸他的头调戏他。他隐约觉得这不是个好地方。
“怕什么?咱不说他上哪儿知道去。再说咱又不干坏事,我只是教你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
“什么常识”贺武阳的脸像个通红的大苹果,心里猜到程冬至大概要说什么。
“喂,跟女孩子接过吻吗?”程冬至压低声音问。贺武阳老实地摇头。
“拉过手吗?”摇头。
“约会总有过的吧?”贺武阳继续摇头,有点惭愧。
“这不得了,今天就约会一,牵牵小手,愿意的话亲亲也行。这样以后再喜欢哪个女孩子咱就不会被动了,这种事得有经验,牵着对方的鼻子走才不会受伤害你知道吗?”
“叔叔我不干”贺武阳又惊又怕,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儿,“咱回家吧。”
“嗨,放学了,咱俩一块儿走吧。”贺武阳惊讶地抬起头,一个穿水手裙校服的小姑娘背着个双肩包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个子娇小玲珑,留着童头,细眉细眼清纯可爱。
“你”贺武阳张大了嘴,回头去看程冬至。
“去开心地玩儿吧,别怕,你可以随时喊停。我在这里等你。”程冬至微笑地望着他,一脸的安静平和,眼神里都是鼓励。
贺维收到程冬至的短信,说今晚有应酬晚些时候回来。累得不想吃东西,他照例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程冬至回来。大概九点钟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居然是前妻于铮打来的。
“二维,武阳好好的一个孩子我交给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于铮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前一阵子于铮工作的超市倒闭了,她经人介绍去一家叫卡琳的私人会所做保洁。弯腰拾起一张客人丢在走廊地上的纸巾,她刚一抬头,突然看见自己的儿子贺武阳和一个小姑娘手牵手打开旁边的一扇房门走了进去。
37
嘱咐前妻不要轻举妄动,贺维放下手机在沙发上呆坐着,脑浆仿佛都凝固了一般,慢慢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真正的他从自己的天灵盖里烟一样解脱出来,看着另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贺维平静地穿上衣服,装好手机和钱包,关掉电视出门。打车来到卡琳的门口,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停车场里一脸木然地耐心寻找 ――果然,程冬至那辆大越野车扎眼地停在最里面的车位上。
在停车场边上的便利店里买了包香烟,跟看车人借了一个火儿,贺维吸了一口。肺部被辛辣的气体充满的同时,他发现自己的脑子开始渐渐松泛起来。始终像云朵一样飘在头顶的魂魄终于归了位,他靠在停车场的路灯上掏出手机。
“在哪儿呢?”他轻声问道。
“正和客户吃饭呢,过会儿就回去。”程冬至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有事吗二维?”
“是这样冬至。”贺维把剩下的大半截香烟扔到地上踩灭,“刚才我听人说你现在吃饭的地方要有会员卡才能进去,我没卡,所以就有点麻烦。你说我是一路冲进去把你们两个打翻在地拖出来呢,还是你们俩自动自觉地到停车场来找我?哪个好一点?”
程冬至在电话的另一端持续沉默着,贺维听见他逐渐急促的呼吸声里带着颤音儿。
“我们俩保证五分钟之内就出现在你面前。”
贺维接过车钥匙坐在驾驶席上,因为程冬至已经不能开车了。他与其说是搂着武阳的肩膀走出来的,倒不如说是靠在孩子身上被架出来的。三百六十度旋转着想也不明白为什么贺维会出现在这里,程冬至仿佛被扔进滚油锅里涮了一下,整个人都酥了――不是被炸酥,是被吓酥的。贺武阳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镇定,他把程冬至推上车,自己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上。
“爸你别生气慢慢开车,我没做什么。”
贺维点点头。停车场里面的空挡非常狭窄,他娴熟地倒车调头,大越野既快又稳漂亮地钻了出来。程冬至舒了一口气往后靠了靠――车开得比自己还好,证明贺维还没有被刺激到失去理智。
“叔叔,一会儿回到家你不要说话,先回自己房间去。”贺武阳凑到程冬至耳边轻声嘱咐。程冬至无意识地摇摇头,他正在紧张地思考。自己之所以带武阳来这里是有道理的,但这道理跟贺维三年五载都说不通。目前最紧迫的是,一不能让武阳挨打,二不能让自己挨打,三是不能让贺二维气坏了――比他妈的国足赢场球都难。
贺维的反应却出乎程冬至的意料,他一没生气二没动怒,视程冬至为无物,拉着武阳直接上楼。
“去你房间收拾东西,然后来二楼找我。”贺维严厉地看着贺武阳。
“爸,你听我说”
“你是欠我一个解释,但一切都等明天再说,今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贺维略略偏了头端详了一下武阳的脸,伸出手指抹掉他脸颊上一个淡淡的唇印。贺武阳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转身上楼。
到厨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程冬至一边心不在焉地喝一边支愣着耳朵听动静。他有不好的预感,但没勇气上楼去看看证实一下。搓着手在客厅里来回溜达,猛一抬头,贺维父子俩背着包站在楼梯口。
“我和武阳今晚先搬出去住,具体事情明天再跟你谈。”贺维的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眼神有些冷漠地望着程冬至。
“二维,你这个毛病不好,总是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我今晚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是真心为了武阳好。”
“带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去那种地方干那种事,我看不出有任何好。”
“不是你想的那种事。我把武阳当自己的亲儿子,不会害他,怎么做我自有分寸。”程冬至试探地走上前去,伸手去拿武阳抱在怀里的一只篮球。这球是程冬至送给他的,暑假里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练习。贺武阳的眼圈儿红了,轻轻松了手。
“爸,我昨天在学校闯祸了,没敢告诉你,是程叔叔今天上午去学校解决的。你就是要搬走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程叔叔会伤心的”贺武阳乞求的眼神望着贺维。贺维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拉起儿子向外走。
“甭管他,他没心,所以从来也不会伤心。”
“哐啷!”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贺维惊愕地回过头,原来是程冬至把篮球狠狠砸在了客厅的一扇窗子上,砸出一个大洞,玻璃碎了一地。
“贺二维你给我站住!现在你涨能耐了脾气上来抬脚就走,当初为什么要来?你敢跟武阳说说吗?”
贺维当即变了脸色,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愤怒。程冬至走上前去拿过他的背包一转身准确地顺着窗户上的窟窿又扔了出去,贺维的嘴唇翕动着,暗暗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武阳,你上楼回自己房间去,我不叫你不许下来。”程冬至冷着一张脸转头对贺武阳说。
贺武阳看了一眼爸爸,贺维轻轻摆了摆头示意他听程冬至的话。担忧地望着客厅里危险对峙着的两个人,贺武阳难过的一步三回头地上楼去。隐隐听见楼上传来关门声,贺维松了一口气。
“程冬至!”他低声吼了一句冲上前去,程冬至灵巧地闪开跑到门边,贺维眼前一暗,是程冬至关掉了客厅里的灯。
“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贺维适应了一下光线,气势汹汹地再冲过去,但这程冬至没跑。忽地举起右手,贺维的大巴掌扬到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来。程冬至紧贴墙壁战战兢兢地立着,一双眼睛倒是贼亮贼亮的眨都不眨。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僵在那,场面看上去既诡异又滑稽。
“老贺”终于,程冬至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身子一歪突然矮了半截,遮遮掩掩地跪在地上抱住了贺维的大腿。
“我错了还不行嘛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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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贺”终于,程冬至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身子一歪突然矮了半截,遮遮掩掩地跪在地上抱住了贺维的大腿。
“我错了还不行嘛你别走。”
满腔怒火被人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扎了个小孔,一点点地散去,简直无法形容贺维现在的感受:平日里衣冠楚楚风流倜傥的程老板,此时像村里的大傻娘们儿一样不管不顾就那么跪了,低着头抹着脸,脑门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抵在自己的关键部位,双臂死死搂着自己的大腿不撒手,要多傻有多傻,要多熊有多熊。
可就是让人不由的从心底生出一种最单纯的感动。
停在半空中的大巴掌是无论如何也扇不下去了,但总得有个去。化掌为刀软软切在程冬至的头顶,一下,两下,贺维自己的头先疼起来,忍不住喃喃自语:“你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啊,真他妈的想打开来看看”
“不用看老贺,除了你就是武阳。”程冬至的脸还埋在贺维的裆部,说起来话来瓮声瓮气,呼出的热气让贺维差点起了生理反应。把人拉起来拖到沙发上坐下,贺维按住他的膝盖蹲在他面前。
“冬至,我知道你对我们爷俩儿好的没法说,可是对武阳,你不能由着性子乱来啊,去那种地方,会把孩子害死的你知不知道?”
“武阳昨晚上把三个同学给打了你知道么?就因为他们嘲笑你和你前妻的时候他偷偷喜欢的女孩子跟着大家一起笑了。我像武阳那么大的时候怂,净挨欺负,但从来也没觉得自己委屈。但是今天武阳跟我一哭我立马受不了了,心里憋屈得慌。我虽然不是他亲爹,但是从今往后,谁都别想欺负他,谁都没资格让他伤心。孩子长大了,恋爱这种事避免不了,有经验的一方永远是占据主动的一方,捅破那层窗户纸,以后任谁都伤害不到他。二维这方面你不如我,再说我又没让他跟人睡觉,就是聊个天牵个小手之类的怎么会把他害死?”
“脸上都有口红印了!要不是我去的及时还不定干什么呢!”贺维气得忽地站起来,弯着腰手指不住在茶几上乱敲。
“你们家人都不走寻常路,这我可以理解,但贺武阳是我儿子,我不许你用你那套歪理诱导他!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忍,但你要是在教育武阳的事上一意孤行下去,我说是说不过你,但必须带孩子走!”
“老贺你无情无义。”程冬至最怕也最脑贺维提走的事,跪都跪了见对方还不罢休,也怒了。
“远了说孩子孤苦伶仃受尽欺辱这麽些年你干嘛去了?近了说今天上午我在老师那低头哈腰当孙子的时候你他妈干嘛去了?你站在大多数人的道德底线上瞧不起我和我妈这我理解,不明白我的苦心我也能体谅,但是你不问青红皂白背起小包袱就走路,动不动就拿带孩子搬出去住威胁我,这算哪一出?不是裤裆里多串东西就算男人了贺二维,”程冬至敲打着贺维的胸膛,“关键是得有颗爷们儿的心!”
有理说不出反被人数落了一身不是,贺维急得都有点想哭。他颓然倒在沙发上双手抱头手指在头发里痛苦地抓挠,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觉得自己快被程冬至逼疯了。过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程冬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面前的茶几上一响,抬头看见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
“二维……”程冬至揽过他的头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咱俩在这说车轱辘话,一时半会儿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越说越僵。但是有一点我清楚,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对不对?”
贺维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你要是心里憋得慌就揍我一顿,一别打孩子,二别气坏自己,但不管怎样我是不会放你和武阳走的。今天的事虽然我没觉得自己错还是跟你道个歉,以后涉及到武阳的事都会先跟你商量以后再做决定,你心里要是还不舒服,”他站起来脱掉自己的薄毛衫,抽出牛仔裤上的皮带递到贺维手里,双手支在沙发靠背上弯下腰。
“抽我一顿好了。”
怔怔望着程冬至瘦削挺拔的光裸的背,贺维全身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这一瞬间他竟然觉得程冬至刚才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有经验的一方永远掌握主动权。从两人在饭馆相遇后的每个瞬间过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他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放不开,无法放开这样的程冬至。
扔了皮带,贺维脱掉上衣,从后面抱住程冬至的腰,把自己的胸膛贴在他的后背上不住地磨蹭亲吻。程冬至感受到他的勃 起,腾出一只手褪下自己的裤子,跪在沙发上。
“是我自私,一直顾着自己爽。今天你随意,只要别干死我,我拉着你和武阳一辈子不撒手。”
39
晚上气温下降得厉害,寒风从窗子上的破洞呜呜地不停灌进来。尽管客厅里没有开灯,但清冷的夜晚月光总是意外的亮白。贺维试探着在程冬至的屁股上摸了一把,瓷儿凉,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不行啊冬至,武阳肯定还没睡呢,客厅的窗子也破了。”贺维贴在程冬至耳边轻声说,身体却贪恋的贴合得更加紧密。程冬至笑他言不由衷,正要调侃他几句,突然听见 “当啷”一声响,接着“嗒嗒嗒”有什么东西顺着楼梯一直滚落下来,渐渐没了声息。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下,虽然看不清楚,但觉得彼此的脸都变了颜色。
嗖的一下替程冬至提上裤子,两个人光着上身默契的在沙发上并排坐好。
“二维你喝口水消消气,今天时间不早了,明天再跟武阳好好谈谈。”程冬至一本正经地端起茶杯递给贺维,贺维含混地应着喝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还没吃饭吧冬至,咳咳,那个,洗衣机里有昨天吃剩的馅饼,你要是饿了搁冰箱里热热吃……”贺维语无伦,有点绝望地望着黑乎乎的楼梯口。程冬至被他逗得合不拢嘴,心里倒是镇定下来,悄悄溜到门口一闭眼突然按亮了灯。
什么也没有。
两个人都吓软了,穿上衣服系好裤子,程冬至大猫一样弓着身子上楼,贺维蹑手蹑脚跟在他后面。二楼没人,三楼武阳的房间里亮着灯。蔫贼似的溜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传来打游戏的声音。程冬至回头做了个OK的手势,两个人又悄悄退回到二楼程冬至的房间。
“没事,不是武阳。”程冬至安慰脸色惨白的贺维。后者一屁股坐在床上,还是无法从惊恐中解脱出来。
“你也听见那声音了吧?肯定不是幻觉。”
“也许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就是武阳也没事,就说你正教训我呢。”程冬至暧昧地笑着小心锁上门,跨坐在贺维的腿上。
“接着教训我吧?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捧着贺维的头亲吻,程冬至弯曲优美的颈项在床头灯朦胧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诱人。贺维消解下去的欲望又被蛊惑起来,双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不住抚摸。
“武阳……会听见……”
“他在三楼的另一面听不到的。”程冬至脱下贺维的上衣,低头用嘴唇急切地寻找他的乳 头,顺势也扒掉了自己的衣服。
“二维,尝试在这方面放纵一下自己好不好,你这些年活得太紧了,我想着就心疼……”
贺维喜爱程冬至光滑紧致的背和后颈,平时表达爱意最常用的方式就是用自己粗糙的大手来回抚摸,就像摸着一只皮毛光滑漂亮的大狐狸。而大狐狸熟悉他的每一个敏感部位,知道光是吸 吮乳 尖就能让他勃 起。
“冬至,”贺维难耐地闭上眼睛,“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吗?”
“什么……”程冬至刚才说得太多,一时想不起来他指的是那句。
“就是拉着我和武阳走一辈子……”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拿这种事骗你?”程冬至抬起头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你不懂冬至,我这个人死心眼儿,你这样说了我就会当真。”贺维紧紧皱起了眉头,看着程冬至的眼神有点痛苦似乎还有点迷茫。
“我当真以后就会把你这匹野马钉上马掌戴上嚼子,见不得你再出去疯跑和别人乱搞。我,我虽然蹲了这么多年大狱,但脾气秉性怎么样我自己很清楚。如果以后撞见你就像当年撞见于铮和李磊,打烂你脑壳的事保不准……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他把程冬至紧紧搂在怀里,心脏在等待的不安中无法控制的狂跳不已。
“我是个粗人,现在混得不好又欠你那么多,其实没什么资格要求你怎样怎样。但是冬至,我喜欢你这辈子就只会有你一个人,从里到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不在乎在你身下趴一辈子,也想过很多遍等武阳成年以后腆着一张老脸去跟他说,只是,想听你现在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程冬至在听到那一句“把你这匹野马钉上马掌戴上嚼子”的时候就勃 起了,眼前金星乱冒。贺维以后的话更像一把锤子,直砸得他浑身骨软筋麻意乱情迷。他忽的从贺维身上跳下去打开抽屉,手忙脚乱的从里面拿出一板儿套子,足有八九个。
“我永远都不会和别人好的二维,否则让老天爷劈死我。我他妈的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他笑着迅速脱掉自己的裤子,光溜溜地跪在贺维面前用牙齿撕扯着包装袋儿,弄出三个套子依套在贺维的右手手指上,埋头开始唆。贺维被他的反应弄得发懵,呆呆的由他摆弄。
“不想洗操了,你凑活着。”他重新跨坐在贺维身上,拿过对方的手探到自己后面,“忍着点儿,弄差不多了再进去,我头一回。”
贺维愣了一下神,终于明白过来程冬至这就算是答应自己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唠叨这些真是无趣得很。程冬至的唇一直在他脸上星星点点地拱火儿,贺维渐渐被撩拨起来,刚进去一根手指程冬至就轻轻“嗯”了一声,伏在他的肩头咬住他。贺维小心地转动一下手指,感受到程冬至居然也有一些紧张,于是将下巴搁在他的头上轻声笑着说:“别紧张,我今天晚上不干你。”
“为什么?”
“武阳在家呢弄不痛快,我的风格是不干则已,要干就干的你鬼哭狼嚎满地乱爬着求饶。”
“可是……啊……”程冬至气得啃了他一口,“我今儿晚上他妈的还挺期待你给我钉马掌带嚼子呢……”
“可以啊,就像这样也可以的。”贺维的手指有条不紊地进出,在里面耐心地搅弄,另一只手却从裤袋里摸出一把家门钥匙,钥匙的后面坠着一条几厘米长的毛茸茸的白色小尾巴。把尾巴尖儿轻轻戳在程冬至的尾骨上,贺维忍笑忍得辛苦,眼睛弯的都快看不见了。
“喂,程冬至,你当初送我的时候,该不是就盼着这一天呢吧?”
“别,别弄那里”小尾巴尖只是在程冬至的尾骨上轻轻撩了一下,贺维就惊异地发现他居然浑身一颤。喘息着把额头抵在贺维的肩膀上,程冬至扭动着腰闪避,却被贺维的手指在身体里用力一顶。
“你妈告诉我你最喜欢被人挠这里,看来是真的啊。”贺维笑着用小尾巴画圈儿,手下更是毫不留情,又挤进一根手指。
“我妈告诉你一边插我屁眼儿一边挠我吗?”程冬至怒目而视,但马上就被下半身传来的奇异的感觉激得蜷起了脚趾,“啊二维你别弄了,太他妈的难受了!”
“怎么个难受法啊?我看你都要舒服到天上去了。”贺维这换了手法,开始写八字,一撇一捺,一撇一捺,不疾不徐,还时不时的在他嘴唇上啄一两下。
“啊!啊!要死了啊!”程冬至浑身乱颤,拼命挣扎,但被贺维搂住腰牢牢按在膝上,下面又被加进一根手指。
“谁他妈一边钉马掌还一边挠马脚心啊,踢不死你你信不信贺二维!”程冬至怒得不轻,眼眶都红了。
“我信,不过在你踢到我之前就会被挠痒痒挠死的。”贺维舔掉他眼角迸出的泪,“说,还带不带孩子去那种地方?”
“不带了,再也不带了”程冬至是真怕痒,像个孩子一样哭哭咧咧地回答,这才算明白过来敢情贺维是憋着火儿收拾他呢。
“不带孩子去就行了?”贺维并不满意他的回答,小尾巴继续洗刷刷。程冬至这彻底服了,顶住贺维的额头剧烈地晃动着腰惨叫:“我自己也不去了二维!饶了我吧真的会死人啊!”
扔掉钥匙链,贺维堵住程冬至的嘴温柔地吻他,手指又开始进出。程冬至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浑身大汗像虚脱一样。他软绵绵地歪在贺维身上“嗯嗯”地回应着,难耐地蹭着屁股。
“前面”他的小弟弟不知什么时候硬了,抵着贺维的肚子,“给我撸出来”
贺维的技术和他手上的皮肤一样,有点糙,但很解痒。再加上他插在程冬至后面的手指时不时地顶上几下,程冬至很快就泄在他手里。将人放在床上躺好,贺维趴在他下方分开他的双腿看了看。
“好像能行了。不过你还是合上吧,下武阳不在家时我再用。”
程冬至抬腿照着贺维的头就是一脚。
“你大爷的贺二维!”
“知足吧你,”贺维也不脑,蹭到程冬至身边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就你干的那缺德事儿,我本来想把毛尾巴塞进去收拾你的。”
“怎么没塞啊?怕我生气?”程冬至支起头,忽然就来了精神。
“主要是怕掉毛儿。”贺维又恢复了惯常的羞臊样子,低头红脸。
“人家杂志上用的八成是真尾巴,看着跟咱这个不一样,可不敢胡来”
“贺二维啊贺二维,你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实人,啊?”程冬至起身狠狠揪住贺维的头发:“什么杂志?!”
“就是你扔的那些,怕被武阳看见的”贺维笑得什么似的,“我偷着捡回来藏在卖鱼的橡胶围裙里,累得撑不住了就去趟厕所,把里面的人想成你出来就不累了,继续卖鱼”
“我操!”程冬至忍不住骂了一句,心里却有点难受。贺维倒是没什么感觉,大金毛犬一样自娱自乐地舔着程冬至的脸。
“一个文化人儿怎么老骂脏话”
“贺二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快四十的人了傻不傻啊?”
“你也不精,要不怎么会看上我?”贺维认真地望着他,一双眼睛倒是和武阳没什么区别,纯净黑亮。
第二天一早程冬至是被自己给笑醒的,因为梦里贺维还在挠他的痒。去卫生间冲了个澡,他裹着件浴衣下楼想喝杯咖啡。赤脚在客厅的地板上走了几步,觉得有点凉,刚要弯腰去鞋架上拿拖鞋,发现旁边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是一只小小的玻璃篮球,上面还有根又细又短的链子。
这样的手机吊坠程冬至也有一个,是武阳去参加篮球夏令营时买回来送给他的。程冬至把玻璃球攥在手心里想了一会儿,听见厨房里有动静,于是慢慢走过去。
“武阳,”他摊开手掌,给正在熬粥的武阳看。“你掉的吧?”
1
贺武阳抬头看了一眼程冬至手上的玻璃球,迅速地低下头继续搅动勺子,仿佛面前的那锅粥对他有着无边的吸引力。
“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他低声说,“叔叔你回屋换身厚衣服,客厅的窗户漏风,空调不怎么管事。”
“我已经打电话给工人来修了。”程冬至来到操作台边上拿起咖啡壶想给自己煮杯咖啡,贺武阳偷偷瞟了他一眼,伸手夺过咖啡壶放在一边。
“咖啡有刺激性,对身体不好”他关掉火,小心地盛了一碗粥放在餐桌上。是大米绿豆粥,看得出熬得火候十足,颜色晶莹透绿,特别诱人。
“哎呦,有点意思啊。”程冬至心里嘀咕着在餐桌前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轻轻吹了吹,想起什么似地招呼武阳坐下。
“你怎么不喝?这粥难道是专门儿给叔叔熬的?”
贺武阳的脸腾地红了。
程冬至知道孩子窘,也不抬头,慢条斯理地就着桌子上的八宝酱菜喝了几口。贺武阳暗暗松了口气,刚想转身上楼,程冬至又开口了。
“昨晚上乱,忘了问你,跟卡琳那小姑娘都干什么了?”
“也没干啥,坐着喝可乐说话儿。”贺武阳木呆呆地盯着厨房的一个角落,死活就是不肯看程冬至一眼。
“都说什么啦?”
“也没啥,我问她多大了,怎么不读书跑来干这个,干这个没前途,她爸爸妈妈知道了得多伤心,是不是有坏人强迫她”
程冬至差点让一口粥给噎死。
“那她怎么说?”
“她光笑,末了亲了我一口,后来你就进来拉我说我爸来了。”
“哎呦武阳,快把这些跟你爸重复一遍,他还以为你跟人干啥了,昨晚上差点没把我收拾死。”程冬至说完咂了一下嘴,很想把粥碗扣自己脸上。
“叔叔,你慢慢吃,我去你办公室拿书包。”贺武阳转身想逃开,不小心撞到盆架,一盆吊兰掉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拿来扫帚和簸箕收拾,往纸篓里倒的时候又撒了一地。贺武阳蹲在地上有点不知所措,看着周围的碎瓷片和泥土发呆。
“先别去管它。”程冬至在他身边蹲下柔声说,扶住他的肩膀。
“跟叔叔谈谈好吗?”
“现在不想谈。”贺武阳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坚持。
“不想谈也可以,能不能听叔叔说句话?”
贺武阳沉默不语。
“如果心里难过或者暂时想不开不要责怪你爸,一切都是叔叔的错。”
贺武阳捡起一块儿瓷片在散落的泥土里反复拨弄,程冬至耐心地等待着,心里满怀歉疚。原本没觉得自己不对,但命运对这个孩子太过残酷,现在自己似乎也成了帮凶之一。
“叔叔你没错,我爸没有你还不知变成什么样呢。其实我喜欢你比喜欢我爸还要多一点,你可不要告诉他。”半晌,贺武阳终于肯抬起头看着程冬至,表情很平静,嘴角还挂着一丝顽皮的笑,只是笑容有点苦涩。程冬至搂过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窝,两个人默默地呆了一会儿,有工人按门铃来安玻璃了。
居然下午就接到教导主任的电话,程冬至都觉得快得不可思议。赔了几百块钱的医药费,领了个警告分,贺武阳又可以去上课了。
“叔叔,这个周末有场比赛我就不回去了。你别告诉我爸我知道了,他心重,会很难受的。”
程冬至知道比赛只是个借口,这孩子大概暂时不想面对自己爸爸和另一个男人之间的恋情,想静一静。毕竟冲击太大了。
“有事给我打电话。”他没有勉强,觉得应该给贺武阳时间。
程冬至猜得没错,周末贺武阳没有比赛,只是不想回去――他真的不敢去面对贺维。月光下自己的爸爸光着上身趴在光溜溜的程叔叔身上亲吻,那画面现在想起来脑袋都会炸。当时鬼使神差地揪了手机链扔下楼去,其实潜意识里是怕看到更无法接受的吧?就像后来夜偷偷在电脑里搜到的那些
不过程冬至有一点不清楚,博文中学周五晚上除了极特殊情况由家长出说明外,学生是不许在学校留宿的。贺武阳背着书包慢吞吞地走出校门,看看阴沉沉的天,决定去找家麦当劳店凑活一宿。
“贺武阳”后面细细的嗓音有人叫他,转身一看是那个女孩子。
“有事吗?”贺武阳静静地望着她,觉得自己为了她去和别人打架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天,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笑你的”女孩子微低着头,眼神躲躲闪闪地不住向四周围张望。
“我们去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不用了。”贺武阳微笑着想起卡琳那个女孩子,心里无悲无喜。这时天上突然落下了大雨点儿,周围的同学们开始顶着书包四奔跑。程冬至放在贺武阳书包里一把微型的折叠伞,他掏出来撑开递给女孩子。
“快回家吧,你不用难过,我不怪你,我爸爸说小孩子都怕被大多数人孤立。不过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们应该没什么可谈的。”
贺武阳迈开大步转身离开,这时雨点开始密集地打在他身上,他好像没有反应,仍是不紧不慢坚定地走着。女孩子撑着伞望着他高大健壮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就哭了起来。
2
初冬时节很少下这么大的雨,打到头上就像一根根冰凌子。贺武阳抹了把脸,感觉贴身的T恤都已经被打湿,再这样淋下去肯定会感冒。这时候一辆公交车在他身边停下来,他连几路都没有看就直接跳上去,坐在车尾的座位上直打寒战。
“大哥哥,给你擦脸。”旁边的座位上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坐在爸爸的腿上冲他甜甜地笑,手上举着一块儿小手绢儿。
“不脏,今天老师教我们叠小老鼠来着。”
孩子的妈妈也坐在边上,一家三口看上去非常和善友好。贺武阳小心地接过来,小女孩儿的手软软的热热的让人身上一暖。他假装在脸上擦了一下,把手绢放在膝盖上熟练地叠成一只小老鼠。
“是这样吗?”
“对呀对呀!哥哥叠得比老师还好!”小姑娘兴奋地拍手。贺武阳腼腆地笑着把小老鼠递给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小弟弟。因为要供他上学家里没有多余的钱送弟弟去幼儿园,弟弟整天跟着李磊在外面捡拾废品。贺武阳很内疚,所以每天晚上无论多累都会教他学拼音识字做手工。妈妈的家其实很温暖,但就像身边的一家三口一样,自己有点像个外人;程冬至的家也很温暖,可现在知道了他和爸爸的关系,估计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在快活了――满脑子的少儿不宜,比妈妈和李磊卧室里的动静还要让他紧张困扰。
突然不是那么渴望和爸爸两个人住在一起了,他有点累,现在只想有个属于自己的窝儿,能安安稳稳睡个觉就好。
盛大军打开门,看到浑身湿透的贺武阳惊诧地张大了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家里的空调坏掉了,此时穿着一条皱巴巴的运动裤上身裹着一件厚毛衣,后脑勺还可笑地翘着两绺头发,看上去有点滑稽。他抓着一支画笔激动地不停吸鼻子,看贺武阳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放下书包,开始脱衣服。
“关上门。”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道。盛大军扔了画笔赶紧关上房门,突然想了什么撒腿往卫生间里跑。刷浴缸,放热水,试水温
身后有动静,贺武阳光着身子走进来,静静地站在那里。盛大军不敢抬头,转身迅速离开。
他去厨房烧热水,好半天惊醒过来发现没按下开关。手忙脚乱地在冰箱里翻找,只有果汁,贺武阳以前来时经常喝的果汁。抓起钥匙和钱包冲了出去,在学校食堂里乱转不知该买什么。卖饭的阿姨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说盛老师你是不是感冒了脸色真难看,喝点皮蛋瘦肉粥吧又开胃又驱寒。
贺武阳穿着盛大军的浴衣走出来,抱起自己脱下的湿衣服一股脑丢进洗衣机开始放水。盛大军的衣服对他来说太过瘦小,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大腿感觉凉飕飕的。他走进厨房区想喝杯热水,看见餐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和几个麻酱卷,盛大军站在一边有些讨好地望着他。
“快吃,还热着呢”
粥很有滋味儿,卷也很香,贺武阳强迫自己不像往常一样先去考虑别人吃没吃饭。沉默快速地一扫而光,身上暖和,心里也轻松,他抬头看向盛大军。
“吃饱了吗?”盛大军小心翼翼地问,他不知何时换上了一条干净的棉布裤子和白T恤格衬衫,头发也勉强搞服帖了。
“要画吗?”贺武阳解开浴衣的带子向屋子中央走去,“我今晚想一个人睡在这里,不要报酬,可以吗?”
贺武阳轻车熟路地在书架上翻找,浴衣的衣襟大敞着,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窗外的雨声很大,卫生间里洗衣机闷闷地响,盛大军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他盲了一样一脚浅一脚的向门外走去。
“我去办公室睡,那里有张床”
贺武阳一躺下很快睡着了,昏沉沉的有些感冒的迹象。刚开始的时候身上很冷,后来有些热,再后来突然惊醒,不知身在何。雨早就停了,窗外的月光白晃晃地照在他睡觉的地台上。他费了一些时间明白自己在哪儿,心中一动,站起身打开门。果然,昏黑的楼道里,一个身影蜷缩在门边。
把盛大军抱进来塞到被子里,贺武阳搂着一个靠垫坐在一旁发呆。盛大军抖得上下牙轻轻磕碰,像黑暗中的一只兴奋的啮齿类动物。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武阳,出什么事了?”
贺武阳没有回答,轻轻踢了他一脚示意他闭嘴。他跪爬了几步从书架下面翻出香烟,叼了一根用打火机点燃。
“我觉得我天生就会抽烟。”贺武阳并没有像初学者那样咳,他得意地笑着,吸了一口俯下身把烟恶意地喷进仓鼠的笼子,两只仓鼠开始疯狂地蹬轮子跑滑梯。
“咦?”贺武阳突然拧亮台灯凑近笼子仔细观察。
“这不是我买的那两只仓鼠。”他回过头严肃地看着盛大军。
“那两只被我养死了我发誓我一直很认真地养,可它们还是死了”盛大军一边说着一边把头钻到被子里。
“完了,”他悲哀地想,“他再也不会来了。”
“敢跟我撒谎!”贺武阳对着被子卷儿踹了一脚,盛大军滚了一下还是没敢探出头来。
“叫你撒谎!”贺武阳又踹,于是盛大军一直在那里滚来滚去,滚来滚去贺武阳嘿嘿地笑出声来,心情豁然开朗。
“喂,以后我每星期来让你画一,你让我欺负一回,好不好?”
贺武阳根本没有指望对方的回答,他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失控,有点不正常。站起身去撒尿,突然听见背后传来沉闷但愉悦的声音。
“好。”
3
贺武阳连着两个星期都没有回家,第三个星期还推说有比赛的时候贺维有些明白了。
“你说他上是不是看见了?”他问程冬至。程冬至怕冷也有些点故意拘着自己的意思,最近没怎么去健身俱乐部,此时正躺在地板的瑜伽垫子上练仰卧起坐。
“还真说不准。”他斟酌着措辞,心里也觉得武阳适应的时间比自己预想的长,再这样瞒着贺维也不是办法,说不定又会像前两一样产生什么误会。
“咱们那天在客厅里都干啥了?我有点记不清”贺维有点焦躁的在垫子下方蹲下,用力按住程冬至的两只脚,程冬至的速度慢下来,动作也变得很吃力。
“也就是亲亲摸摸吧,黑咕隆咚的他能看见什么?”他气喘嘘嘘地抱着后脑勺坐起来,“老天有眼没让他看见我上你,当时还不抄把刀把我给骟了?”
贺维突然撒了手捂住脸,程冬至猝不及防仰躺在垫子上,顺势用两只脚勾住了贺维的腰。
“二维”他叫了一声,用脚趾搔了搔他的背,两只眼睛渐渐湿润起来。
贺维心思不在这里, 顾虑重重地巴拉掉程冬至的脚在他身边躺下。
“我这个爹天底下最不靠谱。”他叹了口气,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程冬至侧过身扳起他的头,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靠过去在他的嘴角温柔地吻着。
“别这样,既然做了,与其愧疚不如坦荡。”
“怎么坦荡?武阳还小啊。”贺维此时心烦意乱却又被程冬至拱出点小火儿,对自己不禁生出些许懊恼。
“十五六的大小伙子还小啊?再说现在网上什么搜不到。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妈和她男朋友在卧室里办事,我就在客厅里解几何题,一道都不带错的”
“你妈那样不要脸的天底下能找出几个?你想武阳最后也变成你这样?!”贺维有点厌恶地一把推开程冬至,但立刻就被自己的本能反应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挽回一下,程冬至已经向旁边挪了挪,开始自顾自地有点疯狂地继续他的仰卧起坐。
“从始至终我都没强迫过你吧?”他若无其事目不斜视地问道。贺维语塞,讪讪地看着他,很想再抽自己一个嘴巴。
已经到了取暖季,房间里的地暖温度很高,程冬至尽管只穿了一条运动短裤,锻炼完毕还是出了一身大汗。他径自去厨房喝了一杯凉白开,转身上楼洗澡。贺维做了错事的大狗一样跟着他转,最后被可怜巴巴地关在浴室外面。
“冬至,冬至”他在外面挠了一会儿门,后来才发现根本没有上锁。脱掉衣服怯怯地推开门走进去,程冬至背对着他站在喷头下面,正在冲身上的泡沫。
从后面搂住程冬至的腰,贺维仍旧不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轻轻地摇晃。程冬至掰开他的手关了水,扯过一条大毛巾擦头,贺维这总算有了眼神,赶忙拿过一条浴巾帮他擦干身体。
“别跟我这装怂,长着嘴干嘛用的?心里怎么想的都说出来,老藏着掖着的有劲吗?”程冬至把毛巾扔到一边,居高临下看着蹲在地上正擦他腿间的贺维。贺维停了手抬起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几下,一脸的恳求。
“冬至”他嘶哑地叫了一声,胸口堵得慌,有一种说不出的麻痹的痛感。低下头不管不顾含住了程冬至,嘴唇舌头口腔一起笨拙地道歉。
“好了!”程冬至抓住他的头发叫了一声,“别难为自己。”
贺维不撒嘴,固执地讨好着程冬至的家伙,直到它硬起来。一只拢着蛋蛋小心揉捏,一只手由慢及快地撸着,不停地吸着顶端,没多久程冬至闭上眼睛,轻轻呻吟着泄了出来。
贺维低着头不语,程冬至可以想象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艰难下咽的样子,有点心疼。
“你说的那都是事实,和广大人民群众的观点一致,没必要跟我道歉。再说我又不是小心眼儿,别跟哄你媳妇儿一样哄我。”
贺维站起来拿过杯子一脸正气地漱口,就跟刚才咽下的是纯洁的牛奶一样。
“我没哄过武阳他妈,所以知错就改,错一不能错第二。”他现在终于可以坦然地看着程冬至讲话了:“先哄你练练手,明天再去哄武阳,反正我现在跟你学的就是一二皮脸。”
贺维周五的下午提前两个小时收摊儿,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去贺武阳的校门口等。天很冷,但是他的脸很热,热得快要化掉了。
“到底都看到了些什么啊儿子”他惴惴不安地想,来之前琢磨好的说辞此时全没了踪影,只是在心里祥林嫂一样反复念叨:“我好像是在你程叔叔的上面吧武阳?”
就在贺维不停纠结的时候,开始有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校门。他知道放学了,一时却拿不定主意是直接进去找还是先给武阳打个电话。正张望着,却看见贺武阳披着一件齐膝的运动棉服抱着个篮球和几个同样高大的男孩子从学校旁边的运动馆里有说有笑地走出来。贺武阳几乎在同时也看见了贺维,犹豫一下,慢吞吞地晃过来。
“爸,你怎么来了?”他无意识地玩儿着手上的篮球,往贺维的身后看了一眼。贺维看到儿子的额角还挂着汗珠,赶紧伸出袖子给他擦掉。
“真有比赛啊?”贺维松了一口气问道。
“嗯,刚打完。”
“那跟爸回家吧?好几个星期没回去了,程叔叔也想你。”贺维满怀希冀地望着儿子,觉得孩子要是答应了也许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不了,马上就要期中考试,打球耽误了不少课,我想今天晚上在学校里补一补。”
贺维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他向四周看看,指着街角的一家快餐店说:“跟爸吃顿饭行吗?吃完再回宿舍。”
贺武阳要了份牛肉盖浇饭闷头吃,贺维看着儿子和自己一样又硬又短的头发,有些心酸。
“武阳,你有话想跟爸说吗?”
“嗯?”贺武阳抬起头又迅速低下,含混地回答:“就是平时电话里说的那些,注意身体,开车小心,还有……你脾气不好,程叔叔总是让着你,你也要让着他,别,别老欺负他。”
贺维觉得有烧红的烙铁在烫自己的脸。他仰脖灌下去半瓶矿泉水,脑袋里嗡嗡作响,只有程冬至的声音在反复提醒“坦荡,坦荡。”
“我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一无所有,你程叔叔给了我工作和住的地方,可我前脚淹了他十万块钱的货,后脚又得肺炎住院。要是没有他,可能连命都没了。”
“哦,原来是报恩啊,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贺武阳抿着嘴儿乐,这是他能想出的最能让爸爸不感到难堪的反应,但贺维还是羞得无地自容。头差点扎到桌子底下。
“也不光是报恩,也有喜欢,他那个人,谁能不喜欢呢……”
“对啊对啊,谁能不喜欢……”
贺维不想说这些,可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贺武阳也不想听这些,可又不得不听,还得好好听。于是父子两人就像一大一小两只装满了炭火的老式熨斗,从里到外,甚至连耳朵都是通红的,吭吭哧哧冒着热气。
一副笨手笨脚却拼了命也要把对方心中所有褶皱都熨平的样子。
“我总是让你丢脸。”贺维率先撑不住了,揪住自己的头发,“那天晚上是不是让你恶心了?我不配做你爸,你骂我吧,不解气打我也行。”
“爸你这没错啊,再说我啥也没看见,我保证。”贺武阳怜悯地望着他,有点拿他没辙,总不能搂在怀里拍一通。
“爸你放心,我学好好上,球好好打,家也肯定会回去。你要相信我,别想太多。”
不知道怎么跟儿子分的手,贺维呆呆站在路边的公交站点错过一趟又一趟回家的车。兜里的手机响了好几遍铃,等到他反应过来一看,都是程冬至。
“你干嘛去了,没事吧?”
“没事,这就回去。”
“想吃什么?”
“我,我想喝点酒。”
“冬至,你到底看上我那儿了?我都觉得自己一无是,就一窝囊废。”贺维喝得有点多,直愣愣地盯着程冬至问。
“你那儿都好,胳膊大腿屁股腰,脸也不错。”程冬至笑吟吟地望着他。
“不是这些!”贺维懊恼地拍了一下桌子。
“对了,不止这些。”程冬至伸手抓住了他的要害,“这里最好。”
“你不明白,我他妈的不是指这些!”贺维急哭了,醉的眼泪鼻涕的看上去好怂。程冬至搂过他厚实的背轻轻拍打,不住亲吻他的脖子,肩膀,耳垂儿,心满意足,笑而不语。
贺维咕哝着在他的怀里睡熟了。
“熊样儿。”程冬至仔细端详着他,在他眼角的皱纹上又亲了一口。
5
贺维后来并没有和程冬至说起他去找武阳的事,但程冬至知道他去过了,只是他不讲,他也不会问。贺武阳倒是说话算话,期中考试成绩不错,在队里渐渐站稳了脚跟,周末也回家住过一宿,抱着程冬至给他准备的新羽绒服还有贺维塞给他的生活费,高高兴兴地返校了。这件事对于程冬至来说就算圆满地解决了,因为他觉得贺武阳绝对是个能很好把握自己命运的让人放心的孩子。但贺维显然不这么理解,他开始变得闷闷不乐,而且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程冬至。
按说孩子不在家,两个人的和谐生活应该更多姿多彩才对,可不知为什么,却倒退成了一种老夫老妻的状态。每吃完晚饭收拾利落,贺维都会早早躲回自己的房间。程冬至在他的门口徘徊好几,说服自己因为天太冷生意太忙人太累,但两三个星期下来都没有身体接触绝对是不正常的。程冬至这么些年没亏待过自己的小弟弟,洗澡的时候手动过两以后怨气不知不觉就上来了。一天晚上他洗过澡,擦着擦着头发心里就涌起一股火儿,扔了毛巾走进贺维的房间。
贺维正趴在床上看自己的存折,他这些天每晚其实都在干这个。还有十多天到元旦,马上就跟着是春节,真像隔壁摊位的大姐说的,这阵子生意出奇的好,往后的一个多月肯定会更好。简直不能相信,他的存折上已经有六七万的存款了。
过完正月肯定能够还上程冬至的十万块钱,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等不及按原计划再攒钱买房了。还完钱后他就想到外面租套两室的房子,给武阳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就像当初答应孩子的那样。孩子好容易盼到爸爸出狱,不能老让他躲在学校里自己只顾着和冬至两个人快活。
尽管只是象征性的,只是在周末时候回去住,平时还是和程冬至住在一起,但是贺维知道,程冬至一定会发飙的。所以纠结了好多个晚上,就是不敢说。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叹口气合上存折,却发现程冬至正站在床边看着他,面色不善。
“干嘛呢?”他一边问着已经将存折拿了过去,看了一眼又撇在床上。
“也算个大款了啊,怎么着,跟这构建什么美好未来呢?说来听听。”程冬至一脸的讥诮,贺维知道他的德行,刀子嘴豆腐心,就爱跟自己制气,所以也不是很计较。笑着拉他在身边躺下。
“不带这么寒碜人的啊程冬至。”
一闻到贺维身上熟悉的气息,程冬至马上就舒服多了。他在对方身上连闻带蹭小狗子一样折腾了一会儿,心满意足的松了口气,突然撩起贺维的上衣,在他的胸前狠狠拧了两下。贺维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赶紧把脸扭向一边。程冬至三两下扒掉他的裤子,捉住他的家伙好一顿咬,不一会儿贺维那里就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又萎了呢。”程冬至从浴袍口袋里掏出润滑剂和套子,一狠心把贺维的腿用力向两边打开。贺维壮是壮,但身体的柔韧性是真不咋地,疼得嗷嗷叫。程冬至不管,心说谁让你财迷心窍就知道数钱不知道想着我,让你疼一长长教训!
程冬至头一做 爱的时候不是很温柔,贺维的两条老腿都快被掰成一字了,姿势前所未有的放荡。贺维疼得满头大汗,看着自己的样子不知咋的一下子又想起了武阳,前面登时软得一塌糊涂。程冬至一边抽送一边替他摸,毫无起色。望着贺维疼得变形的脸和满头大汗再加上萎靡的性 器,程冬至动着动着也觉得没劲,索性退了出来扯下套子,赌气似地躺在一边不说话。
贺维缓了缓,抬起半拉身子瞅瞅程冬至,简直就是只没偷成鸡的狐狸,一脸的不干和悻悻。
“是真疼,我又不是练柔术的”贺维没敢说自己现在一干这事就条件反射想起武阳,爱怜地握起程冬至软下去的家伙,温柔地套 弄着看了他一会儿,俯下头去。
程冬至看着腿间认真晃动着的贺维的寸头,本来想不给他面子的,但对方温暖的口腔和笨拙的舌头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硬撑了一会儿,还是气哼哼地射了。
好像头一做完后没睡在一起,程冬至一言不发地回自己房间了。贺维想去找他谈谈,在床上折腾了半天没想好说辞就累得昏昏睡去。程冬至辗转反侧大半夜,琢磨来琢磨去忽然有点醒悟:你说像保险公司的老路,他们两口子过了十好几年了现在非要在外面再找一个,是不是因为老在一起没新鲜感烦了?可自己和贺二维在一起还不到一年,怎么会呢?可不管怎么说,两个大男人成天老腻在一起看来是不对的,还是得适当有一点自己的空间和生活。
6
程冬至在家猫了两三个月头一去桉树酒吧就被在场的人鄙视了――身上一股子油烟味儿,这在以前简直无法想象。他扯着衣服闻了闻,自己也跟着笑。本来都洗完澡换好衣服要走的,想想不放心又跑回去弄了扬州炒饭在锅里扣着。贺二维那小子回家不见自己,只会躺在沙发上一边睡觉看电视一边死等,不吃也不喝,就像傻儿子跟妈赌气似的,没辙。
“程哥,你该不会是让卖鱼哥收了吧?”张灿也在,端着杯酒调侃他。程冬至这才意识到他有了固定伴侣的事在这里已经尽人皆知,不知为什么,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羞涩得意。他并不知道此时自己脸上含春带笑一副屁股上被烙了印还挺自豪的样子,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摇头晃脑故作镇定,更是招来一顿冷嘲热讽。
“嫉妒,赤裸裸的嫉妒!”他指着一屋子人定性,笑嘻嘻地灌下一大杯酒,觉得自己适当出来活动活动的做法是正确的。被大家这么一闹,心情特别好,在自家那个封闭的小空间里跟贺维产生的鸡毛蒜皮的矛盾,此时想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心里不别扭也不憋闷了,甚至很想马上跑回去再给他做个汤。
“程哥,后天生日怎么过?我们好提前准备着。”酒吧老板过来打招呼。程冬至的生日好记,名字里带着呢。他人随和出手又大方,以前过生日基本上都是大家的节日。贺维那人很没情趣,整天除了卖鱼挣钱还有惦记儿子,估计不会记得自己生日这码子事,但程冬至还是在心里暗暗期待。他谢绝了老板的好意,坐在吧台的角落里又要了一杯酒,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按照以往的规律,这时应该去找个人做一做。
在酒吧里逡巡了一圈儿,没有一个人能激起他的欲望。相反,卖鱼哥宽厚结实的背和浑圆挺翘的臀浮现在他的脑海,脐下一股热流开始慢慢蠢动。抬起手刚要结账,手机响了,居然是厉衍文。
“想我了?”程冬至上来就笑话他。
“你个玩恩负义的混蛋,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厉衍文在电话那头也笑得挺开心。
“有空吗出来一趟,我刚从瑞士回来,有东西送你。”
“我就在桉树,你过来吧。”
非常典雅精致的盒子,程冬至看了厉衍文一眼,打开一瞧,是一只手表。本来以为会是瑞士那几个著名的牌子,可仔细找了找,只有一个很小的不熟悉的徽标。
“我继父的作品,他开一家手工手表作坊。”
“不行,”程冬至略略知道行情,“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贵重,只是有些特别的地方。”厉衍文笑得有些暧昧,把手表翻过来拧了两下,后盖开了。他搂过程冬至的脖子把手表放到他眼前――是两个希腊式美男子的XXOO图,还是动态的。
“哟,”程冬至拍了一下厉衍文的屁股:“得朕意。”
“生日快乐。”厉衍文微笑着摘了眼镜,很正式地凑过来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程冬至愣了愣,第一个反应是这个家伙终于不那么老土了。
“长这么大这是最棒的生日礼物,谢谢。”程冬至诚心诚意地说。
“放心,不白给你,明天晚上得陪陪我。”厉衍文今晚穿了一件橙红色的高领毛衫,军绿色的棉褛,看上去非常年轻帅气。程冬至心中一紧,连忙把手表放进盒子,不舍地推了回去。
“得,你自己收着吧。我如今让人钉马掌戴嚼子了,没法儿扶贫。”
“想什么呢?”厉衍文有点无奈地看着他:“陪我去大剧院听场歌剧。”
“我听不了那玩意儿,半道睡着了你可别怪我。”程冬至松了一口气,赶紧又把表揣起来。
“你一个大夫听哪门子歌剧啊。”程冬至不解地问,他对歌剧最鲜明的印象就是迪斯尼的动画片里一只雌雄莫辨的硕鸡托着大胸扯着脖子咯–咯—咯—-
“这有什么奇怪,我妈以前就是唱歌剧的,从小熏陶出来的。”厉衍文轻轻叹口气,向后靠了靠。
“票早就订好了,班都先替别人上了,可琢磨很久,这个城市也只有你可以陪我去。”
程冬至一进门就带着一身寒气扑到贺维身上,把凉手伸进他的脖子里冰他。贺维一翻身把他按趴在沙发上,撩开他的上衣挠他的尾巴骨。程冬至快乐地挣扎着惨叫着,没发现贺维左手上贴了好几道创可贴:他被程冬至生日礼物的事困扰好几天了,今天终于走神割破手,挺大一个口子。
7
并不是只有程冬至一个人觉得贺维会忽略自己的生日,贺武阳显然也有同样的担心。
“爸,明天是我程叔叔的生日,你给他准备礼物了吗?”
“没有。”贺维沮丧地回答。入冬以后大市场关门的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他此刻已经洗完澡正坐在卧室床头给左手上药,泡了一天的脏水,伤口有点发炎。
“那可不行。爸你不懂,我程叔叔那人看着啥都不在乎,心里肯定特期待,你不管怎样一定要意思意思。”
“上你的课去吧,还用得着你教我!”贺维烦躁地挂断了电话。生日礼物啥的本来今儿晚上送最合适,可他连个谱儿都没有。他不由的检讨自己: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喜好兴趣,就知道他爱造钱,爱那啥……
贺武阳挂了电话也在发呆:爹笨,指不上,关键时刻还得儿子亲自出马。
“有伤还不戴手套,你痛感神经不发达还是怎么的?”程冬至急匆匆走了进来,臂上搭着一件黑色礼服,抢过棉签替他上药。贺维嗅到程冬至身上有香水的味道,仔细打量,发现他穿得很正式:黑西裤白衬衫,袖扣闪闪发亮,领结没有系,在敞开的领口外随意搭着。
“干嘛去?穿得像个新郎倌儿。”
“厉大夫让我陪他去听歌剧,那种场合不穿得人模狗样儿的不让进。”程冬至看着他的伤口直皱眉,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我买了牛肉烧卖你在微波炉里打打就行,没功夫弄稀的,沏壶茶凑和一口。”他穿上外套转身向外走,贺维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慌张,连拖鞋都没穿站起来跟着他下楼。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雪,你开车小心点儿。”贺维担心地望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夜色。
“没事,厉大夫开车过来接我。那家伙惜命,开车跟做手术一样,你放心。”
程冬至换好鞋,拿起大衣刚要推门,贺维突然叫住他。
“冬至。”
“嗯?”
“你这样子,真精神。”贺维红着脸别过头,好像别人在夸自己一样不好意思。程冬至望了他一会儿,慢慢走过来,突然伸手拉掉了他腰间的浴巾。
“不及你十分之一棒。”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贺维的裸 体。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随即噼噼啪啪起了某种化学反应。程冬至侧着头渐渐吻过来,头发上的ㄠ和身上的香水混合成一种非常陌生的气息。贺维被这种气息围绕着,情不自禁地含住程冬至柔软的舌头,但只是静静地含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程冬至的手机响了。
他皱紧眉头,不舍地向后退了一步,有点喘。
“不许睡,等着我。”他沙哑的嗓音饱含着情欲,贺维低头,看到自己坚挺的欲望。
没有去捡浴巾,贺维就那么赤裸裸地靠在客厅的落地窗上看着程冬至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小区路边低矮的灌木丛旁边停着一辆汽车,夜色中辨不清颜色。把滚烫的额头贴在玻璃上,贺维的心中不知因为什么,异常焦躁而不安。
“下雪了。”厉衍文打开车灯,细小的雪零星飞舞着。
“老贺说今晚有暴雪呢。”程冬至把大衣扔到后座,系上安全带。
“还是上那个卖鱼的老贺吗?”厉衍文笑着发动车子。
“当然。”程冬至的表情有点错愕,“为什么这样问?”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长情的人。“厉衍文转过头小心看路,“我很好奇你们在一起除了上床平时都干些什么?”
“多了,主要是商讨教育孩子的问题,再有就是互相哄着互相疼。”程冬至一本正经地回答。
厉衍文咧着嘴一副要吐的样子,程冬至开心地笑了。他心里默默盘算,去大剧院来回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歌剧两个小时,到家快十一点了。老贺不知还硬不硬的起来。
歌剧院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人潮涌动,程冬至惊讶地挑起了眉毛――他非常怀疑在中国真有这么多歌剧爱好者吗?
“大多数跟我一样是来装B的吧?”他凑近厉衍文的耳朵悄悄问。厉衍文目不斜视扯着他往里走,两个人衣冠楚楚玉树临风,气场看上去又有些怪异,一路上引来不少探究的目光。
真听不懂,又不好意思掏出手机玩儿游戏,程冬至昏昏欲睡,却每每又被大块头儿的外国艺术家高亢的歌声惊醒。他百无聊赖地看看厉衍文,对方专注地盯着舞台,心无旁骛的样子让程冬至有点惭愧。
医生的脸型有点欧化,下巴上的“小屁股”尤其性感。他今天戴了一副隐形眼镜,眼睛的颜色看上很浪漫很惹人遐思。
“看什么呢?”厉衍文盯着舞台突然低声问道,程冬至吓了一跳。
“你有没有发现歌剧其实很色 情,”程冬至凑到他耳边,“场上无时无刻不在高 潮,男女老少从头至尾都在叫 床。啊,啊,啊!”
厉衍文轻声咳嗽着掩饰自己的笑声,这样还是引来旁边一位老年妇女严厉的目光。程冬至得意地整整衣服坐好,发现他的一只手被厉衍文不动声色地握住。挣了一下,厉衍文的手指用力收紧,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腿间。
“多么冰凉的小手……”程冬至终于听懂了这烂大街的一句,但握着自己的厉衍文的手却是滚烫的。
8
走出歌剧院的大门,程冬至惊讶地发现原来天气预报也有准的时候――真是暴雪。已经不能称之为“雪”了,寒风裹挟着大团大团的雪片漫天飞舞,剧院前的停车场里人们乱作一团。
“这样的天气,在家里吃个火锅喝点儿小酒热被窝里一滚,那才叫爽。”程冬至望天喃喃自语。
“可惜,我坏你的好事。”厉衍文耸耸肩,嘴角挂着一丝略带尴尬的微笑。程冬至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刚收了人家的礼物没多久。
“我只是随便说说”他赶紧转移话题,“怎么回事,这些人都不动弹想干什么?”
“这种天气谁还敢开车?地倒是不滑,可根本看不见路。”
厉衍文的话没错,天黑雪大,路灯已经发挥不了作用,看上去乌蒙蒙的跟纸灯笼差不多。在剧院的台阶上站了一会儿,两个人落了一身的雪,互相看看。
“去喝一杯吧?这雪来的急去的肯定也快,小一点咱们打车回去。”厉衍文小心翼翼地提议。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考虑的,剧院周围的酒吧咖啡馆和饭店突然间就热闹起来。
程冬至不好反驳,因为回去的路上有一段正在大修得绕行,路况和照明都很差。安全第一,他也不想在自己的生日夜里出岔子。跟着厉衍文匆匆穿过马路,他们进到一家日本料理。
“这里有火锅和清酒,就是没有热被窝儿。”厉衍文调侃着拉他在吧台前坐下,熟络地跟忙碌的厨师打招呼。
程冬至不喜欢喝清酒,但今晚天寒地冻的加热以后喝着居然很舒服,劲儿好像也没有白酒大。屋里气温很高,两个人脱了大衣外套,松开领结和衬衫的扣子,碰了一杯。
“谢谢你的表和歌剧。”程冬至说。
“不用客气,生日快乐。”
贺维整个晚上一直在客厅里不安地来回走动,像一只因为无法冬眠而异常焦躁的熊。他时不时地来到窗前去看外面的大雪,既担心又期待。但刚刚接到了程冬至的电话,说雪太大得晚一些时候回来。
“嗯,别急着赶路,等雪停了再说。开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贺维反复叮嘱着,突然想起程冬至说是厉医生开车,心里更加忐忑。他只知道这个人是程明兰的主治医生,长什么样子都没印象。
连饿带紧张,贺维有些胃疼。他来到厨房拿起餐盒里的凉烧卖咬了一口,艰难地下咽。肉馅儿凝了以后很难吃,但他没心思热一热,也没心思喝水,更没心思睡觉――程冬至就是那个让他的生活有滋有味多姿多彩的人,没有他的生活就像一杯寡淡生硬的自来水。
其实所谓生日礼物有什么难的?提早约定请他吃顿饭,哪怕豁出脸去预约睡个觉,都能把他留住。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夜晚,放任程冬至那样的家伙和另一个男人去听歌剧过生日。如果雪一直下,一直下怎么办?
我一定是今晚世界上最窝囊的人!他咒骂着自己,狠狠地自虐一样把剩下的凉烧卖强咽下去。
程冬至走得匆忙,没顾上吃晚饭,和厉衍文两个人边聊边喝,几瓶清酒下肚感觉有些晕。
“喝急了,吃点东西。”厉衍文嘴上说着却又给他斟上一杯,见他白皙的脸已渐渐红润起来,笑眯眯的一双眼睛倒是与年纪不符的澄明清澈。厉衍文轻轻吁了一口气,觉得眼前的家伙其实是个极单纯的人,他敢打赌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认为。他不想轻易放弃。
两个人以前没在一起正经说过话,这谈得还挺投机。程冬至听着厉衍文讲他的母亲父亲还有继父,以及他的种种过往,觉得挺亲切。
“回瑞士去吧。”程冬至给他斟了一杯酒,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那里更适合你。”
“舍不得。”厉衍文有点激动,放肆地看着他。
“舍不得我啊?”程冬至有点得意地端起酒杯,仰脖干了。
“可我连儿子都有了,你没希望喽。”
“听起来真可怜。”厉衍文觉得热,又解开一粒扣子,“那你陪我多喝几杯,安慰安慰我。”
酒足饭饱,两个人从日本料理出来发现雪还在狂下,地上的积雪一脚踩下去能埋到脚腕子。程冬至的头很疼,脚下也不太稳,但脑子很清醒,知道伸手拦车。可大街上空空荡荡的,一辆出租也没有。
“人家出租车司机也不挣要命的钱。”厉衍文臂上搭着俩个人的大衣,挽着程冬至的一条胳膊往前走。
“那怎么办?走回去?”
“去酒店开间房住一宿吧,总不能冻死在大街上。”
“厉衍文,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程冬至突然停下来看着他。
“走吧走吧,你又不是黄大闺女还怕我惦记。”厉衍文大笑着挽起他继续走。
“酒精对这个混蛋真的不怎么起作用。”程冬至想到这里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个心积虑的可怜的家伙。
把自己摔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程冬至酒劲儿上撞浑身软绵绵的只想睡觉。他看着厉衍文替自己脱去鞋子,然后直接脱光衣服去浴室洗澡。
“也不知道他出来以后看到我睡着了会怎么想?”程冬至有点幸灾乐祸,去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琢磨着怎样跟贺维说。突然弹进一条短信,是贺武阳发来的。
“泰克祝斯派克生日快乐。”还附着一张吐舌头的顽皮笑脸。
程冬至被酒精弄得反应迟钝,这两个名字肯定听说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管他呢,还是儿子贴心,他那个木爹根本就一个字没提生日的事儿。他叹息一声,心里不管怎样还是有点失落难过,抱住头痛苦地呻吟出声。小日本儿的酒真是不地道。
过了一会儿听见浴室的门响,厉衍文带着一身湿热的水汽伏在程冬至身上,温柔地替他解开衬衣的扣子。程冬至愣愣地望着他,想着怎样说才不会伤人。厉衍文大概误会了他的眼神,低头吻他,解开他的腰带探进手去。
“衍文,”程冬至隔着裤子抓住他的手,“这不行,我答应老贺了。他那个人死心眼儿一根筋,除了我不认别人。”
“那你呢,你认不认别人?你要是心里只认他就不会跟我到这里来。”厉衍文没有看他,嘴唇像闲适的云朵一样在程冬至身上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他的胸口认真吮吻了一会儿抬起头。
“不要自欺欺人。”
果然,褪下裤子,程冬至的家伙在厉衍文的撸动下诚实地挺立起来。房间里有一种沙沙的响动,除了两个人逐渐粗重的呼吸,似乎还能听见窗外雪落的声音。
“那只是生理反应……”程冬至懊恼地闭上眼睛说,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喝得酩酊大醉,那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欲望和愧疚之间苦苦煎熬。厉衍文被他那副别扭样子逗笑了,埋头含住他。
厉衍文的口技纯熟而哨,程冬至在一波波的欲望反复拍岸的过程中安慰自己,这纯属于技术性勃 起。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电池警报,但不知为什么,程冬至的心忽然跟着剧烈地跳动起来。
“谁是泰克和斯派克?”他一把抓住厉衍文的胳膊气喘吁吁地问。
“什么?”
“谁是泰克和斯派克?”程冬至紧张地望着厉衍文,眼光中满含期待。
“猫和老鼠里的那对狗父子。”
程冬至弹簧一样蹦起来,被脚上的裤子一绊狠狠摔在地板上。他狼狈地爬起来系上裤子,不好意思地朝厉衍文伸出手:“给我你的车钥匙。”
“不能酒驾。”厉衍文靠在床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好吧。对不起衍文,我,我得回去了。”程冬至穿好外套拿起大衣。
“这种时候你打不到车。”
“没关系,我去碰碰运气。”程冬至冲着厉衍文不住点头,手在额角上敬礼一样歉疚地碰着,一路倒退着出了房门。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细小的雪粒子被呼啸的寒风吹着直灌进程冬至的脖子里。他裹紧大衣一面艰难地往前走一面哆嗦着四踅摸,果然,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偶尔行驶过一辆私家车,嘎嘎吱吱开得异常小心翼翼。
“贺二维……“程冬至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觉得还不够暖和,又在心里羞羞答答地叫了一声“泰克……”
“上车。”一辆落满了雪的汽车在他身边缓缓停住,车窗摇下,厉衍文面无表情地冲他摆摆头。
“我送你回家。”
9
回去的路上厉衍文一直没有开口,聚精会神地开车。音响里低低的声音反复播放着咏叹调,对程冬至而言不啻于催眠曲。冻得僵硬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他打了好几个哈欠,努力地睁开眼睛望向厉衍文。
“想睡就睡吧,到地方我叫你。”厉衍文稍稍调大了暖风,语调平和,听不出有什么不悦。程冬至释然,几乎马上就沉入了梦乡。
汽车驶进程冬至居住的小区已将近凌晨两点,厉衍文提前叫醒他,把车停在路边。小区里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夜空和雪地交相辉映,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而安详,只有程冬至家是个例外――一楼的客厅和厨房都亮着灯,楼前的篮球场上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堆聚在场地中央。一个高大的身影拿着把铁锹正在奋力地忙活着什么,大概是听见车响,扔了铁锹向前走了几步,靠在篮球架上一动不动地看向他们这边。
“是老贺吧?”厉衍文伏在方向盘上问道。程冬至怔怔地望着车窗外,突然用力搓了把脸,骂了一句。
“倔种。”
打开车门,程冬至的腿有点麻,磕磕绊绊地走过去。贺维依旧靠在篮球架上没动。程冬至在他面前站定,见他敞怀儿穿着一件羽绒服,里面什么都没有,袒露出大片赤裸的胸膛。俩个人默默对视半晌,贺维突然抓起衣襟,将程冬至紧紧裹在胸前。
“我……”
“别说话,”贺维说,“让我抱一会儿。”
厉衍文拿起后座上程冬至的大衣,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他自嘲地笑着摇摇头,发动车子离开。
程冬至闻到贺维身上潮热的汗味儿,挣脱出一只手去摸他的头发,已经结了冰,硬邦邦地扎手。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抽什么疯?我要是不回来你他妈的就冻死吗?!”
“是你走的时候说不许睡,让我等你。”贺维平静地回答。
“等我干嘛?嗯?”程冬至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微弱的光线下贺维的脸看上去很憔悴,程冬至的手指能感觉到他下巴上刚长出的胡茬儿。贺维不回答,很拧地别过脸,又被程冬至一把捏回来,狠狠吻了上去。
两个人互相揪着对方的衣服,跌跌撞撞向楼里走。一路上他们不停地啃咬,气喘吁吁的就像森林里两只打闷架的熊。刚带上客厅的门,程冬至就扒掉了贺维的羽绒服,扯着他往一楼的浴室里走。
“等一下,你还没看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贺维有些抗拒。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程冬至把自己的外套甩在浴室外面,一把拉过贺维把他推在浴室的墙上。贺维没有再反抗,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去。程冬至被他阴沉的目光弄得心里发毛,伸出一只手臂撑在他的身侧歪着头亲他,另一只手拧开了淋浴的开关。
“唰”的一声,密集的水流浇在他身上,那件昂贵的礼服衬衫立刻变得透明一样紧贴在他身上。他抓过贺维的手捏住自己一只凸显的乳 头,抹了把脸上的水。
“二维,脱我的衣服。上我。”
贺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扣子都没有解,直接撕开了程冬至的衬衣。他的手随后搭上了程冬至的腰带,正要解开,不知为什么突然停止了动作。
“怎么着,硬不起来?那就只能换我了。”程冬至调笑地望着他的裆部。
贺维的眼窝有些凹陷,这一晚痛苦的等待似乎耗尽了他不少的精血。他的目光停留在程冬至的胸口,像被什么吸引着渐渐靠近。
“怎么了?”程冬至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心口上印着一个红红的草莓。他在心里“操”地骂了一声,贺维的嘴唇已经颤抖着凑过来,停留在那个印记上,像是一个问号,温柔而痛苦地思索。
“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弄出这个东西?”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发问。程冬至把脸扭向一边避开他的目光,不敢直视那里面渐渐燃烧起来的怒火。
“这我没有……”他咕哝了一句,无力地闭上眼睛。
反剪着双手,程冬至几乎是被贺维一路拖进了二楼的卧室。将他重重地扔到床上,贺维扑上来按住他,解开他的腰带扒光了他。程冬至不小心想起了李磊,突然害怕起来,开始挣扎,但很快就被分开了双腿。
“二维,二维……”程冬至感觉到对方粗大的性 器抵在自己的后面。他连声哀求,却被贺维堵住了嘴亲吻。
几乎令他窒息的一个吻过后,贺维抬起头,撑在他的上方不停抚摸他的头发。
“忍着点儿。”他说,“我不想,可你让我太难受了。”
然后他就直接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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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着点儿。”他说,“我不想,可你让我太难受了。”
然后他就直接插了进去。
程冬至疼得大叫一声,脸都变了形。贺维停下来,紧皱眉头似乎有些犹豫。
“很疼吗?”
“废话,不信你来试试!”程冬至不停地向外呼气,竭力放松自己来接纳贺维。贺维点点头,慢慢地往外退。
“不用试,我经历过,知道有多疼。”他的表情很淡然,好像在讲别人的事。程冬至愣了,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二维”
“我没事。今晚我疼你也疼,很公平。”他说着冷不防又捅了进去,这程冬至没有叫,闷哼一声,忍了。
“我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劲儿,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不操你,我怕我会打死你。”贺维看着程冬至的眼神灼热明亮,像只亢奋的野兽。他两只手臂撑在程冬至的身侧缓缓抽 插,每一下都顶到最。程冬至嗅到危险的气息――自己给他的打击也许并不比上他妻子带给他的小,甚至更严重。这样想来今晚应该是在劫难逃。咬紧牙关,他最大限度地分开双腿放松肌肉,还是疼出了满头大汗。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冬至,我不知该怎么跟你形容。”贺维用大手抹了把程冬至头上的汗,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双腿折弯用力下压,力求让自己更加入。程冬至控制不住又叫了出来,随着两人肉体撞击的啪啪声,床单上已经见了血。贺维瞥了一眼,痛苦地移开目光。
“我的脑子像被劈成了两半儿,一半觉得你正在回家的路上,担心你会不会出车祸;另一半觉得你一定和那个医生在哪里鬼混,就像以前和别人一样头疼得都要炸开,如果你不回来,天亮之前我一定会疯。”贺维平静地讲述着,和他粗暴挺动的腰身形成极大的反差。他的汗水滴落在程冬至的胸膛,插入的速度愈来愈狂暴。程冬至的意识有些模糊,但贺维的状态让他非常担心。他在下唇上狠咬了一下让自己清醒过来。
“说过多少遍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别人的,你怎么就不相信?”程冬至伸出手反握住床栏,剧烈喘息着抬高腰部,迎合对方的动作以防被顶断脖子。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解释都是徒劳的,因为贺维沉浸在疯狂的性事中不能自拔。被一猛烈贯穿的部位已经麻痹,程冬至的心这时却酸胀起来――他发现自己和贺维之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无论他们离得多么近,都无法触碰到对方。
“是不是觉得挺委屈?”贺维低低呻吟了一声,速度突然慢下来。他笑着低头亲掉程冬至眼角疼出的泪水,顺势压住他的嘴唇。程冬至终于在这一场野蛮粗暴的惩罚中感觉到一点爱的成份,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将舌头拼命挤进对方的口腔“嗯嗯”地乞求。贺维用力地吸吮了几下,突然从程冬至的身体里撤了出来,自己撸了几下尽数射在他的小腹上。
身体里面一空,被无数根钢针刺穿的痛感又席卷而来。程冬至抓起床单抹掉肚子上的精 液,又轻轻在后面按了一下。肯定是裂了。
“贺二维你真他妈的混蛋!”他挣扎着坐起来,抓起身边的裤子在贺维的脸上狠抽了一下。贺维没有躲,被皮带扣打中额角。他默默侧过头把脸让出来,等着程冬至抽第二下。
“现在爽了?!”程冬至冷笑一声抓住床栏慢慢下床,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强奸的滋味儿很好吧,比被奸如何?”
“都不好。”贺维轻声说,“对不起。”他整个人突然委顿下去,像是有点虚脱。看见程冬至扶着腰艰难地挪动,赶紧下床一把抱起他向浴室走去。
“我以为自己坐了这么多年牢再也没有脾气了。”他苦笑着低下头在程冬至的脑门儿上亲了一下,“我错了。”
两个人挤在浴缸里泡了好久,谁都不想说话,气氛尴尬而沉闷。许久,贺维放掉里面的水,让程冬至趴在缸沿儿上给他上药。程冬至疼得不停地吸气,贺维用力搓热双手,按在他的腰上轻轻揉动。程冬至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你,和那个医生在一起的时候,谁上谁下?”贺维故作轻松地调侃,给人一种决绝抛弃自我去和某种新观念接轨的感觉。
“X你妈!”程冬至回头骂了他一句,抄起浴液瓶子摔在他头上。贺维笑着摇摇头,捡起来摆好。程冬至心头火气,又拿起洗发露狠砸了他一下。
“用这个比较解气。”贺维四下看看拾起他修水管时遗落在角落的一把扳手递给程冬至,程冬至接过来转身对着贺维高举过头,在半空中停了两秒钟,“当”的一声又撇在地上。
“你他妈别跟我装孙子。”
“别骂人了,没风度,不适合你。”贺维的心情似乎轻松了很多,他给两个人穿上浴袍捞起程冬至下楼。
“干什么?”程冬至有点紧张。
“没事,给你看样东西。”
关掉客厅里的灯,贺维将程冬至在落地窗前放下,搂着他的肩膀一起向外看。也许是下雪的原因,房间里灰蒙蒙的,马上就要天亮的感觉。程冬至看到篮球场上堆着三个雪人儿,两大一小一字排开,冲着他傻乎乎地立着。
“生日快乐,冬至。”贺维在他的耳边悄悄说,随后拉下浴袍,在他的肩头吮了一会儿。松开嘴看看不大满意,他将程冬至小心地放躺在沙发上。
“哪个是我?”程冬至有点痒,缩了缩脖子转头看向窗外。
“当然是中间那一个。”贺维跪在沙发前面,锲而不舍地在他的肩头、胸前、大腿上继续耕种,但都比不上医生的那个好看。后来他气馁地轻轻叹了口气。
“二维,求你别弄了”程冬至仿佛被雪光刺痛,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贺维“嗯”了一声,把他扶起来在沙发上坐好,起身拉上了窗帘。
程冬至惊恐地望着他,有点哆嗦。贺维抬起他的腿架在自己的肩头,抓住他的屁股向上推了推,小心翼翼地分开。
“别怕,不会再让你疼了。”
贺维湿热的舌尖轻轻地舔 舐着,刚上好的药膏似乎都被融化了。程冬至在刺痛麻痒中一点点放松下来,有点愧疚,也有点委屈。
“二维二维”他抓住贺维的头发不停呻吟,没出息地开始勃 起。贺维抬起头,一手捻动着他的乳 尖,一手替他缓缓撸动。
“舒服吗?”他期待地望着他。
“老贺,我这没干啥”程冬至高潮将至,绷紧脚尖喃喃自语。
“没关系,都是我不好,你挺好的。”贺维亲吻着他,拇指肚在他的顶端抹了一下,程冬至浑身颤抖着射在他手里。
将精 液涂抹在程冬至的后面,贺维示意他翻过来跪在沙发上。
“老贺你饶了我吧,我这真的改了”程冬至不满地哀求着,后来还是老老实实地撅起屁股,被再进入了。
“这好点吗?”贺维温柔地进出,尽管还是很疼,但程冬至的心里好受多了。
“技术不好。”他嘟囔着。
“嗯,以后多练。”
太疲惫的一夜,后来他们相拥在沙发上睡着了。太阳升起的时候,贺维突然就惊醒过来,特别想抽一支烟。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隙,他发现三个雪人儿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看上去特别生动可爱。
“战争时期如果想占领一座村庄,必须先摧毁它。”贺维只记得自己坐过牢,已经很久不曾忆起自己当过兵的事了。可不知为什么,此刻他突然想起了班长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和平时期如果想占领一个人,是不是也必须先离开他?”他转头去看程冬至,那个人睡的正香,一脸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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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贺,别怪我说你,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这么拼命身体会垮啊。”贺维的军大衣因为搬运装活鱼的铁箱子溅满了水,冻得像个大冰壳子,不得不请旁边的大姐帮着脱。大姐看着他发青的脸和红肿裂口的手,心疼地劝说。
“这样的天气还有谁自己去批活鱼?虽然能比旁人多挣一点钱,可太遭罪了,时间长了铁人也受不了啊!”
“我壮着呢,没事。还欠着朋友的钱,想早一点还上。”市场还有一段时间才开门,贺维点燃一支烟坐下休息。最近他心里乱得厉害,背着程冬至开始在卖鱼的时候吸烟。
“人家催得急啊?”大姐关切地问。她丈夫因为车祸瘫痪在床,平时很多力气活儿都是贺维帮着干,对他非常感激。
“不是,就是想早点还上。”贺维低着头闷声说。
“你欠多少?要是不多先从我这儿拿,我和你大哥卖了十多年的鱼,攒了一些,不急钱用。”
“不用了大姐,我再干两三个月就攒够了。”贺维感激地笑笑。
“两三个月下去你人就完了,悠着点儿吧!不为自己还不为孩子想想。”
“武阳”贺维看看腕上的防水表,有点犹豫。
“老帅哥儿!”几天后贺维刚从市场出来就看见程冬至探出车窗和他打招呼。生日那天过后两个人之间变得很客气,相起来小心翼翼的,说句话都得先琢磨琢磨。这时突然看见程冬至恢复了以往的嬉皮笑脸,贺维心中一暖。
“你怎么来了?”
“迷路了。”程冬至哀怨地望着他,“叔叔上车带我回家。”
“我得把三马子开回去。”贺维抿嘴儿笑了,有些为难地说。
“不用开,从明天起你就用不着它了。还有你那军大衣,也给我扔了。”
猜不到程冬至要整什么幺蛾子,贺维因为包里揣着十万块钱要还,房子也租好了,怕他晚上爆发,觉得还是顺着他的好。
“二维,你猜那是什么?”把车开到家门口,程冬至指着篮球场上防雨布下罩着的一个大家伙问道。贺维仔细看看又联想起程冬至刚才说三马子以后用不着了的话,重重靠在座位上抹了把脸。
“冬至”
“是长城皮卡,以后咱再也不用挨晒受冻了。”程冬至拿掉他的手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把他揽在自己的肩头。
“春节我们带着武阳出去旅游吧,地方让他挑。”
贺维闻到自己身上的鱼腥味儿和程冬至身上清爽的护肤品味道,没有回应,眼睛有些刺痛。
程冬至在车库里默默脱掉两个人的衣服,拽着贺维的胳膊上楼。这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动手动脚,甚至没多看贺维一眼,他们就那么光溜溜地很纯洁地走进浴室。程冬至仔细地给贺维洗头,搓背,打浴液。
“我不想多说,老贺你给我时间。”他拿下洒冲洗泡沫,贺维紧闭双眼,努力让自己的心不要软下来。
吃过晚饭,程冬至让贺维上楼歇着,自己收拾厨房。贺维关上房门,心咚咚乱跳震得自己耳膜疼。他掏出那捆钱放在床上,怎么看都觉得像一捆手榴弹。
两个人平时没有敲门的习惯,程冬至不知什么时候推门而入。他看到床上的钱有点惊讶,但没有发问。
“给。”他递给贺维新办好的驾照和车钥匙,贺维看了一眼,没有接。
“怎么了?”程冬至在他对面坐下。
“这钱,还你。”贺维不敢抬头,把钱往前推了推。
“都说不用还了。”程冬至警惕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必须还,不然我在你面前总也抬不起头来。”
“哦,那抬起头以后呢?”程冬至凑近他的脸,目光非常犀利。
“我租好了房子,想搬出去”贺维心一横豁出去了,抬头迎向程冬至的目光。
“这样的话对我们两个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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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租好了房子,想搬出去”贺维心一横豁出去了,抬头迎向程冬至的目光。
“这样的话对我们两个比较好。”
“怎么个好法儿?”程冬至问,拿起钱在手上颠了颠。临近春节,今天取钱的时候银行给了贺维一捆崭新的原封券。程冬至的肤色非常白皙,一生气就显得脸上寒气特重。贺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怕他用那捆钱砸自己。
“我答应过给武阳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我这里不是家是什么?旅馆?”
“可自打……他都不怎么回来。和老爸一起寄居在他,他男朋友家里,武阳孝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觉得我这个爸爸太没出息,太窝囊了。”
“嗯,接着说。”程冬至点点头,没有要发作的迹象。贺维暗自松了一口气。
“从一开始我就欠你太多了,在你面前总也直不起腰来。哪怕,哪怕知道你在外面跟别人胡搞,”贺维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我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你。这样的生活太难受,时间一长,我要么习惯成自然变成一个老王八头,要么又倒退回原来的样子,哪天来个大爆发伤了你。这两种情况估计你也不想,所以我决定还了钱先搬出去一段时间,咱俩都冷静冷静好好考虑一下,比这样稀里糊涂过下去最后死的很难看要强。”
“是这样啊?还有吗?”以前的状况通常是程冬至说贺维听着,今天他选择惜字如金,贺维越发感到不妙。他烦躁起来,觉得自己并没有说出真正想说的话。
“我想等我混出个人样儿再来找你,到时候如果你还喜欢我,从心眼儿里只想和我一个人在一起,我们就……”他痛苦地在头上拍了两下。
“其实我一直认为你之所以会出去找别人,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们不相配。我混的再不济也有自尊,你一面对我掏心窝子的好一面给我扣绿帽子,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是冬至,我这辈子真是戴够了,不想再戴了。”
“我喜欢你,但是有底线。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
程冬至笑起来,把钱抛在半空又伸手接住。贺维看到他脸上淡淡的讥讽,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首先贺维,我从没觉得你配不上我,我喜欢谁爱谁谁就是世界上最棒的人。跟你说句不要脸的话,我长这么大进入过不知多少人的身体,但只有你进到我的心里和屁股里。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都是我的,我就不明白了你他妈的跟个怨妇似的自卑个什么劲儿!”
程冬至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突然抬高了音量,贺维一激灵,知道自己完蛋了,因为被堵得啥也说不出来了。
“第二我没管住自己出去跟人鬼混的事确实有,你没冤枉我。但是,作为一个喝了半辈子咖啡的人决心改喝白开水,那是要有个过程的,你得给我时间。”
“白开水没滋没味儿的,你不喝也罢。”贺维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他想:“医生那样的才是咖啡,美酒加咖啡。”程冬至没有注意到贺维的反应,继续他的第三条。
“最后贺维我告诉你,你不是我男朋友,武阳也不是我男朋友的孩子。你是我老婆他是我儿子,你们俩谁他妈的也别想走!”
程冬至摔了门出去,到楼下厨房里翻出瓶酒,喝一杯砸一杯,溅的到都是碎玻璃。贺维在楼上房间里隐隐听见响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慢慢回到床上躺下。他合上眼,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把自己一点点沉到最的海里去。
程冬至喝到半夜,意识不是很清楚,但突然变得力大无穷。他把客厅的沙发横放在门口,爬到阁楼上翻出一只棒球棒,紧攥在手里坐在沙发上。
“贺二维你敢迈出这大门一步,老子打折你的腿!”他恨恨地骂着,眼睛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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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冬至小时候最喜欢赖在被窝里看冬日初升的太阳,傻头傻脑的,感觉就像个被冻住的鸡蛋黄。这样的太阳给人安全感,把它在脑子里摊成鸡蛋饼还可以解馋。长大以后他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心情,这天早上不知为什么,趴在沙发上看了很久。
“贺武阳他爸!”他终于下定决心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空荡荡的在房间里回响。昨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身上多了条毯子,棒球棒还妥妥地抱在怀里。
“什么也阻挡不了你去卖鱼。”他嘟囔着从毯子里钻出来,步履蹒跚地去厨房找水喝。满地的碎玻璃已经不见了踪影,望着光可鉴人的地板,他满意地舒了一口气。
不只是厨房,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很整洁干净。程冬至四下里踅摸着往楼上走,突然感到有些不安。进到贺维的房间,还是老样子,打开衣橱也没见少点什么,程冬至略略安心。刚要向外走,他又慢慢地转过身来。
床头柜上静静地立着一捆钱,墙角的橘子灯不见了。
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无措过后,程冬至梦游一样把贺维的床铺弄乱,钻进被子躺了一会儿。他蒙住头闭上眼睛,贺维身上的气息紧紧包围着他,让他窒息,胸闷的像要爆裂开来。
“啊!”他大叫一声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疯了一样向楼下冲去。
“先生,您在干什么?”小区里的保安站在程冬至家楼前怯怯地问道。不只是他,最起码围了有十几号人,都在盯着程冬至看。这个小区的治安非常好,从来都是一片安静祥和,但是今天早上汽车警报声一直响个不停,还时不时伴随着“砰砰“的重击声。
“听响儿,不行吗?”程冬至终于停止挥舞手中的棒球棒,转过身面对围观的人群。崭新的长城皮卡已经被他砸的面目全非,配上他凌乱的头发和狰狞的表情,大家呼啦一下退出去老远。
“都散了吧,”程冬至忽然笑了,把棒子扔到地上拍拍手很温柔地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贺武阳期末考试结束以后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回家了,再说他也很想念爸爸和程冬至。在盛大军家度过的周末夜晚他经常上网查询,还搜了蓝宇、断背山甚至我自己的爱达荷等好几部电影来看。盛大军大概是误会了,躲在武阳身后不远脸涨得通红,激动得浑身轻轻颤抖――贺武阳在电脑屏幕前无声地笑,很想削一块儿苹果喂给他,再顺顺他的毛。
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慢慢适应爸爸和程叔叔的关系。
走出校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但贺武阳还是一眼看见爸爸站在路灯下看着自己。他跑过去,先闻到一股酒气,心里一沉。
“我来接你回家,回咱自己家。”
贺维接过武阳的书包,竭力稳住身体,但双腿很明显有些打晃。武阳扶住他,犹豫着还是问出口:“程叔叔同意了吗?”
“哦,我和他说过了,他好像有点不高兴。”贺维笑起来,局促地挠挠头发。
“他那个人就爱生气。”
“家在哪里?我们打车回去吧?”贺武阳有些慌乱,但是爸爸明显喝了不少,这种天气真是不能站在大街上。他悄悄把书包拿回来背上,贺维一点也没有察觉。
“房子很小,也有点旧,不过只有我们两个。”他自言自语着向前走,差点被车撞到,贺武阳赶紧把他拉回来。
贺维新租的房子离菜市场很近,是多年的老楼。楼道里的灯都坏掉了,贺武阳摸着黑好不容易才将爸爸弄进家门。贺维一进屋就坐在小客厅的椅子上喘气,头好像很沉的样子,怎么努力都抬不起来。贺武阳在厨房和两个小卧室之间转了一圈儿,连个暖壶也没找到。好容易翻出一个电水壶烧上水,回到客厅一看,贺维居然趴在桌子上鼾声震天地睡着了。因为以前李磊也喝醉过,贺武阳知道醉酒的人这个姿势睡觉很容易窒息。他将手伸到贺维的腋下把他拖到卧室搬上床躺好,轻轻脱掉他的外衣和鞋子。兑好水,贺武阳找来毛巾给爸爸擦干净脸和手脚,好容易缓过一口气,却发现家里居然没有被子和枕头。他不知道爸爸搬到这里几天了,就这样躺在房东留下的没有床罩的垫子上睡了几晚,心里特别难受。
想了想,贺武阳脱了鞋靠着墙坐好,将爸爸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把他的军大衣和自己的羽绒服盖在他身上。贺维好像很难受,不停扯着胸前的衣服地在床上翻滚。贺武阳一把他拉回来,摸着他的头,揉搓他的胸口,最后他终于安静下来,咕哝着睡沉了。
拿起手机盯着程冬至的电话号码看了很久,贺武阳最终没有拨出去,他想等明早爸爸酒醒了问清楚再说。房间的隔音很差,他听到隔壁邻居家传来炒菜的声音和小孩儿的哭闹声,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弯下腰抱起贺维的头,贺武阳将自己的额头贴在爸爸的额头上轻轻摇动。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爸爸爱你妈妈爱你……”他一脸顽皮恶作剧一样地哼唱着,在贺维的脸上很响亮的吧唧亲了一口。
5
第二天贺维醒过酒来有点讪讪的,洗漱完毕刮干净胡子,正好武阳下楼买回来豆浆油条两个人一起吃。
“我今天不出摊儿,咱俩上街买日用品。”贺维低头喝豆浆,不敢看儿子的脸。武阳瞥见他又短又硬的寸头里夹杂着不少白发,有点震惊――也不知是以前自己没注意还是最近刚变白的。
“爸,你跟我程叔叔”贺武阳迟疑着还是问出口。
“我们没什么。”贺维其实一直在考虑怎么跟儿子说,总不能讲你程叔叔管不住自己的那根家伙我受不了了。
“咱不早说过得有自己的家吗?他真心疼你,以后你和他该咋样还咋样,不要有顾忌。”
贺武阳知道没这么简单,但看贺维的意思是不准备说,只好暂时作罢。
父子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贺维出狱以后早出晚归,除了家就是菜市场,程冬至把一切又都安排的井井有条,逛超市这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他居然觉得非常新鲜有趣。看着贺武阳有条不紊地往购物车里放东西,他一面惭愧一面又有些内疚。
自己每天凌晨四点出去晚上六点回来,吃完饭基本上就累得跟头死猪一样,程冬至跟他过着这样无趣刻板的日子,其实挺不容易的。如果和医生那样的人在一起,泡酒吧听歌剧吃吃喝喝,才是真正属于他的生活吧?想到这里他突然气馁了,什么干出点样子回去找人家之类的,怎么想怎么有点像自欺欺人。
“爸爸?”武阳叫了好几遍贺维才回过神来。
“什么?”
“电磁炉促销,赠厨具诶,咱们买了中午涮羊肉吧?”
电磁锅咕嘟咕嘟冒着泡,小小的客厅里热气缭绕,屋子里突然就有了生活气息。父子二人的战斗力极强,几盘子小肥羊下去还是意犹未尽。
“爸咱俩碰个杯。”贺武阳举起啤酒罐儿,“庆祝庆祝。”
“明年这个时候咱就可以贷款买套房子,不住这儿了。”贺维有点歉疚地喝了一小口儿。
“我不在乎这个,你别累坏喽。”
搞了一下午的卫生,擦玻璃清洁厨房和卫生间,俩人一直忙活到七点多钟,总算有个家的样子了。
“爸你带我去泡澡吧?”贺武阳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满含期待地说:“我李叔身体不方便,一个人去我总觉得傻,你走以后我就没去过公共浴池。”
父子俩在更衣间脱光衣服以后,突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由于都想把比较大众化的屁股冲着对方,同时加快脚步往前赶,没想到又撞在一起。
“别看着我!”贺维有点恼,习惯性地红了脸,打了儿子脑袋一下。贺武阳咯咯地笑起来,推着他的后背一直 走进了浴池。
“我马上就放寒假了,明天开始跟你去卖鱼。”贺武阳卖力地给贺维搓背。
“不许去,有时间学习练球去!”贺维严厉地拒绝了。贺武阳撇撇嘴,觉得光着屁股的爸爸说话没啥权威性可言。不知为什么,此时他心里好高兴,身上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幸福的感觉。
春节前的一个月钱最好挣,不止贺维卖鱼的利润能翻上好几番,程冬至的店里也一样。跟商家敲订好年前最后一批货,他在办公室伸了个懒腰,浑身紧巴巴的。自打贺维离开以后他死不待见回家,在办公室的小床上凑活好几宿了。
“唉,贺二维你是真无情啊,连个电话也不打。”他自言自语地翻出健身包,“这样我就服了?天天把裤腰带上弄把锁等着你衣锦还乡?”
“神神经经地叨咕什么呢?”厉衍文在半敞的门上敲了两下,笑吟吟地望着他。程冬至总觉得拿他的表是欠了个大人情,前几天回送他一台进口的跑步机。厉衍文忙,刚腾出空儿来拿。
“不是说让工人给你送去吗?还得安装调试呢。”程冬至把他让进来,“又找借口跟我见面,太痴情了。”
“又让你看出来了,真没面子。”厉衍文也不在意,“要出去啊?”
“跟我健身去吧,练完了请你喝酒。”
“哎,你跟老贺闹别扭了?”厉衍文坐在吧台前擦拭着眼镜。
“嗯,前两天走人了。”程冬至晃着杯子里的酒,只看不喝。
“没关系,哄人你最拿手。”
“这不是哄的问题,嗯,矛盾级别有点高。”程冬至紧皱眉头,吩咐酒保来杯果汁。
“你这是拿我当知心姐姐了?我可没主意给你,床上还行,床下我比较笨。”厉衍文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在酒和果汁中间挣扎。
“这回闹大了,除非你动个手术把我――咔”程冬至用手在自己的裆部做了个切的姿势,“否则老贺永远不会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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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衍文伏在吧台上笑得不行:“这种手术我可不做,损人不利己。不过冬至,人这一辈子不会事事都如你的意,有得必有失。像你现在这样,明明心里装着老贺,却又时不时地揣着他出来招猫逗狗。不止老贺难受,猫啊狗啊也不舒服。”
说到这里厉衍文瞟了程冬至一眼,端起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把果汁推到他的手边。
“我只能替你做这种小选择,大主意还得你自己拿。”
程冬至当然明白医生的意思,人家不想当备胎,也不准备做垃圾桶。
“唉。好好的个朋友说个话儿也不行吗?”他叹口气,在酒吧里不喝酒呆着也没什么劲,站起来准备走。
“你路上小心,我想再喝一会儿。”厉衍文的兴致也不高,冲他摆摆手告别。程冬至悻悻地拿着大衣向外走,不时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他心不在焉地应着,提不起任何兴趣。
不想回家,家里没了贺二维和武阳就不像个家,以前一个人的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程冬至站在路边机械地伸手拦车,其实根本不知到哪里去。
厉衍文喝酒就像喝水,自己没觉得,别人看来却是一副失意买醉的模样。期间有人上来搭讪,也有看起来不错的,但都达不到程冬至在他的眼镜上点二饼的段数。他不舍地放下酒杯,决定还是回家自己解决。
“来杯伏特加。”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下,低低的声音吩咐酒保。这虽然是个北方城市,但酒吧里伏特加通常被用作基酒,很少有人纯饮,厉衍文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瘦削的中等身材,脸很清秀,但感觉应该不年轻了。
“看什么?”那人拿起利口杯一饮而尽,轻轻一推,酒保很有眼色的马上斟满。
“对不起,只是很少见有人喜欢清尝伏特加。”厉衍文推了推眼镜歉意地笑了,“这酒太冲。”
“嗯,以前我认识的一个人喜欢,就慢慢习惯了。”他点了点头,突然把自己的酒杯推给厉衍文。
“你来试试。”
厉衍文很小就一个人在外闯荡,基本上是个非常谨慎小心的人,只有碰到程冬至那种又漂亮又无毒的有趣蘑菇才会撑开自己的伞蹲下。今天不知怎么了,身边的这个男人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让他喝,他就喝了。
“呀!”厉衍文呼出一口气,烧得脑子里和心里一片空白。他看向那个人,脸皱成一团。
“这酒不错。”
那人笑了,拍拍他的肩膀,神情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愉悦,但直觉告诉厉衍文,那只是表象。
程明兰和老苟带着他们刚收养的一只流浪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听见敲门声。
“咦?你怎么来了?”见是程冬至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程明兰很是意外。
“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儿子来了跟看见鬼一样。”程冬至把大衣扔给老苟,脱了鞋径直偎在沙发上,把冰冷的双脚伸到肥猫的肚皮底下。那猫大概是被吓到了,喵了一声竟然还乖乖地趴着。
“这孩子不登门啊证明他过得好,突然想起来看老妈,那可就不妙喽,不是破产就是失恋。”程明兰撇撇嘴,在他旁边坐下继续织围巾。
“吃饭了吗冬至?”老苟瞪了程明兰一眼,给他倒了杯热茶。
“没,给我下碗热汤面。”
程明兰和老苟对视了一眼,觉得他今天很奇怪。
“冬至,你那个大个子现在的生意可好了,前天我去买鱼居然有好多人在排队。我怕他不收我的钱,偷偷在别的摊儿上买的。”老苟站在茶几边上看着程冬至吃面,没话找话。
“三九天的去批活鱼卖,生意能不火吗?那混蛋除了卖鱼挣钱还是卖鱼挣钱,钻钱眼儿里了,没治。”程冬至头也不抬西里呼噜地吃面,也不讲风度了,饿得跟被狼掏了一样。
“你几天没吃饭了?是不是生意上”程明兰终于有点起急。
“没事,好着呐,顿顿吃一也没落下。”程冬至抬起头自己也觉得奇怪,“就是不知道吃哪儿去了。”
夜了,程明兰和老苟在黑暗中对视着,听见程冬至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停折腾。
“他从不在这过夜的,肯定出事了。”老苟轻声说,“你去看看。”
“我不去,都快四十的人了我去能干嘛?给他唱摇篮曲?”
“让你去你就去!就没见你这样当妈的。去不去?不去我捶你!”老苟平时对程明兰是言听计从,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发起脾气还挺人。
“哎呦哎呦,你吃耗子药了吧。”程明兰又气又乐,还真是有点怕,赶紧起床套上夹棉的家居服推门出去。
“唉。”在沙发边上坐了好几分钟,程明兰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叹气。母子俩这么多年都没怎么正儿八经地交流过。
“你喜欢那个大个子吧?我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你是真喜欢他。”程明兰拢拢耳边的头发,犹豫地说道。
“你不光长得很像我,对人的喜好其实也跟我一样。那个大个子,样子跟你爸是一个类型的人”
“我操!”程冬至一把掀起毯子坐起来,“程明兰你就不能靠点儿谱吗?我跟贺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韩剧看多了吧?”程明兰白了他一眼,“我就是打个比方,你爸在你没出生前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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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程冬至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小时候一直幻想我爸是个狐仙儿,长大以后觉得他就是一试管儿,你可千万别给我整出个有血有肉的人出来,我受不了。”
“我也不想说嘛,要说早说了。这不是看你为情所困,想开导开导你。”
“为情所困?贺二维他懂个啥情啊,再说谁也休想困住我。”程冬至往里挪了挪,让程明兰靠着自己坐得舒服一点。
“说吧。”
“说什么?”
“我爹!”
程明兰沉默了一会儿,程冬至的两只手紧张地攥在一起,有期待,但更多的是惶恐。
“他是个退伍兵,炼钢车间的青年突击队队长。”
程冬至“噗”地笑出了声,程明兰正色看着他,有些恼怒。
“我做姑娘的时候青年突击队的队长就跟现在的影视明星一样受欢迎,有什么好笑的?他高高的个子,又结实又俊,比你那个大个子还精神。我第一眼看见他就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程冬至不习惯程明兰这样跟自己讲话,显得特别不真实。客厅的热带鱼缸里亮着灯,他看见她的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去,果真烫人。
“他是怎么死的?”他赶紧直奔主题。
“炼钢炉爆炸,人都被钢水化了,没剩下啥。”
“我还是爱情的结晶啊,不容易。”程冬至长出了一口气,看到程明兰轻轻地笑了,异常苦涩。他预感到重要的还在后面,可是突然不想听下去了。
“追悼会上他老家来了个女人,还带着个八九岁的孩子,原来他当兵前就和村里的一个姑娘结婚了。我那时候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谈结婚的事,还让我对两个人的关系保密,说怕影响他升车间主任什么的”
“你真信啊?”程冬至心里特别不舒服,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好像被人硬塞进什么讨厌的东西却怎么也甩不出去。
“傻呗。”程明兰拍了拍他的脑袋,“哭了好几天才想起去把你打掉,其实之前就已经在黑诊所里为他流了两个了。人大夫不敢给我做,说再流这辈子不会再有孩子。后来我就想去他妈的,他爱没爱过我算个屁呀,谁也甭想剥夺我做妈的权利。所以对不起,没征得你的同意就”
“不用道歉,我好歹在这世界上走了一遭,混得还不错哩。”程冬至揽住程明兰的肩膀,“不过你要是忍住一直不告诉我我会更感激你。”
“我本来是决定打死也不说的,可前些日子我不是得了那场病吗?没事儿总瞎琢磨。琢磨到后来我就想,你随我这么不要脸,平时就喜欢找那些又高又壮的男人,万一将来到了底下碰到你亲爹,一时兴起把他给忙活了,我这不是作孽吗?”
程明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边抹眼泪一边不停地抖着肩膀。程冬至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感觉到她热烘烘的脸贴在自己的前胸,才发现长这么大这是头一拥抱自己的妈妈。
“你这还不是作孽啊,你儿子有那么混账吗?”他想想也觉得可笑,母子两个疯子似的在沙发上笑作一团。
“听了心里难受吧?其实我的意思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程明兰终于平静下来,在程冬至的衣服上蹭干净脸抬起头。程冬至愣住了,不明白她的意思。
“睡吧睡吧,人一辈子能活多少年呢?我都老成这样了才碰到老苟,但愿你比我幸运。”程明兰没再解释,起身离去。卧室里虽然没有开灯,她还是早早伸出手――果然,老苟温热粗糙的手掌在黑暗里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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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咱搬完家也拾掇利索了应该请程叔叔来吃顿饭吧?”这天晚饭的时候贺武阳突然冒出一句。贺维的筷子在盘子里停了一下,夹起几根蒜薹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没有说话。
“咱就吃火锅,我一个人准备没问题,你啥都不用管。爸?”
“你程叔叔年底太忙了。”贺维默默扒饭。
“再忙也得吃饭啊,在哪儿吃不是吃?”贺武阳早就想问他们俩的事,但是涉及两个男人搞对象话题比较敏感,他不好意思问出口。现在见贺维一点也不上心的样子,有点着急。
“爸,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当初最困难的时候程叔叔对咱们帮助多大,旁的不说,没他我肯定上不了博文,要不是他把你送医院,你……”
“我都知道,不会忘。”贺维放下碗筷儿站起来就走。贺武阳气鼓鼓地只吃了半碗饭,觉得和爸爸这种人交流起来特别费劲,不禁想起和程冬至相时那种惬意和轻松。然后他突然发现,爸爸也是只有和程冬至在一起的时候才爱笑,爱说话,说不过人家就按在沙发上打。年轻了不知多少岁。
他收拾好桌子洗干净碗筷儿,发现贺维正躲到阳台上抽烟。自打离开程冬至家,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一天能干掉一包。贺武阳隔着玻璃看了他一会儿,既心疼又生气,忍不住冲到阳台上把他拉回来,抢下烟扔到地上踩灭。
“干什么?!”贺维明显心情不好,话说得有点冲。贺武阳毫不示弱地迎向他的目光,僵持了一下,贺维反而先避让开去。
“以前咱家没出事的时候,你整天和我妈也没几句话,就知道出去和狐朋狗友喝酒打牌,等出了事就是个打。别以为那时候我小,我都记得。后来我妈和我李叔在一起,也吵,可我李叔不管是谁的错总是先道歉,哄到我妈笑了为止。他们这么多年虽然缺吃少穿的还总被别人嘲笑,但我妈过得比跟你在一起时不知快活多少倍。”
“你小子想说什么?”贺维抬起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贺武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攥了攥拳头强迫自己站稳。
“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先去跟程叔叔道个歉?现在咱家也有了,钱也不缺了,爷俩儿成天高高兴兴的撇下我程叔叔孤零零一个人,不,不厚道!”贺武阳还是怕,说完了跳开一大步。贺维脸色铁青,但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爆发。
“他不孤单。”贺维的嘴唇有点抖,“你不知道别跟着瞎搀和。”
“他喜欢上别人了?”贺武阳很敏感,立刻瞪大了眼睛。
“大人的事孩子别跟着瞎搀和!”贺维暴喝了一声走进卧室摔上了门。贺武阳愣愣地站在那里,突然难受的有点喘不上气来。
“他不要你也不要我了?不可能……”
很晚了,贺维去卫生间洗漱准备睡觉,发现儿子靠着客厅的墙对着一个角落发狠。
“武阳……”他走过去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别瞎琢磨啦,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你程叔叔就是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
“我不干!”
“啥意思?”
“他喜欢别人不要咱俩了我不干!”
“你这可是不讲理了武阳,你程叔叔没错,主要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再说,你一个屁孩子不干能怎样?”贺维没想到儿子的反应会这样大,与程冬至的感情这样。
“我把他关到小黑屋里揍他,揍到他服了为止。”
“武阳?!”贺维眨巴着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很欣慰儿子既懂事又沉稳,比自己强了不知多少倍。可现在看来,还是贺维的儿子,简直比贺维还贺维。
“咱不能这样武阳,你不能跟爸爸年轻时候一样犯浑。”
“我没犯浑,我都管他叫爸了!”贺武阳冲着贺维大吼一声,震得他脑袋里嗡嗡的。
半夜睡不着,贺维偷偷跑到儿子房间里看他,发现他在睡梦里还皱着眉头。
“关小黑屋里揍他。”贺维忍不住笑起来。他轻轻抚平儿子的额头,在上面小心弹了一下。
“管用的话我早揍他了。再说我可舍不得。”
贺武阳走进程冬至办公室的时候,他正看着桌子上店长送上来的几个手提袋犯犹豫。马上就要过年了,准备好父子俩从里到外的新衣服,可心里不是滋味儿。
“程叔叔……”贺武阳站在办公桌前面叫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什么小黑屋之类的早忘到脑后了。程冬至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拍拍他的后背。
“来得正好,把新衣服拿回去。”
“你有空吗?能不能去我家吃顿饭?”贺武阳迟疑地问道。
“你爸让你来的?”程冬至心中一动,身上发热发紧。
“嗯。”贺武阳低着头说。
“撒谎不是好孩子。”程冬至拨了他脑袋一下。果然,贺武阳没词儿了。
“趁着放寒假晚上记得一定给你爸熬汤,他累得吃不下东西,营养得跟的上。”
“叔叔,你们俩怎么了?大过年的让人怪难受……”
“你爸咋说的?”虽然知道贺维不会乱说,程冬至还是有点紧张。
“他什么也没说,我才来问你。”
“哦。我们俩吧……”程冬至仔细想了想,居然脸红了。
58
贺武阳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程冬至跟只扭捏的肉虫子一样在沙发上蠕动着身体,眼神躲躲闪闪,竟然就这样没了下文。
“叔叔?”贺武阳探究地望着他,清澈的眼神像一把水刀,无声无息的将程冬至刺个通透。程冬至下意识的又往下沉了沉腰,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只大马猴儿,如果不用力压着,尾巴就会像旗杆一样竖起来,继而露出丑陋的红屁股。他沉吟半晌,突然挥动着双手在贺武阳的面前郑重地打起了拍子。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预备,唱!”
“啊?”贺武阳惊诧地瞪起了眼睛,嘴张得老大。程冬至得意地笑了,摇晃下脖子,双手很专业的在半空中潇洒的一收:“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贺武阳愣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口血,无声地骂了句什么,突然一头撞过去,把程冬至顶了个人仰马翻。
成功地气走了贺武阳,程冬至收敛了笑容,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街边的路灯亮起来的时候,他从抽屉里翻出不干胶便签写上父子俩的名字,贴在几个纸袋子外面。又从标着贺维名字的袋子里取出一条白色内裤,拿起水彩笔凝神苦思。
拿砖头拍自己一脸血的兔斯基,虔诚跪地的火柴小人儿,一串又大又红的心思忖再三,最后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上面写到:“我错了,我想你。”
写完最后一笔,程冬至这些天来躁动不安的心突然平静下来。没有吃饭,也没去洗澡,他脱了鞋爬上休息间的小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菜市场从大年三十这天开始歇业,贺维早早起来带着武阳去洗了个澡,父子俩贴完对联,他就收拾东西让武阳去妈妈家过除夕夜。
“这是给你妈的钱,让她拣自己喜欢的东西买。这是给你李叔的酒,还有小弟弟的压岁钱”贺维装了一个大袋子递给儿子。
“我吃完下午饭就赶回来和你一起吃饺子放鞭炮。”贺武阳从里到外换上了程冬至给他准备的新衣服,很是一副过年的喜庆样子。衣服是由老苟送到摊儿上去的,当时人多又乱,也没说上几句话,贺维只顾着塞给老苟早就准备好的海参和虾――本来是想让武阳送到程冬至店里再转交给他们的。
“你妈他们可想你了,今晚就在那住一宿吧。”
“那你一个人多惨,要不你去我程叔叔家吧?”贺武阳一脸的热切,贺维笑着送儿子出门。
“快走吧,别管我。”
锁好门拉上卧室的窗帘,贺维脱光了衣服站在床边,从写着自己名字的袋子里把衣服一件件掏出来。房间里的暖气温度不够,他摩挲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拎起一条内裤抖开刚要套上,整个人突然僵在地上。
很长一段时间,贺维只穿着条内裤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边打喷嚏一边盯着自己的腿间。他不觉得冷,更没觉出饿,泥塑木雕一样任时间飞速流逝。
天刚刚擦黑大街上的出租车就不见了踪影,贺维出了地铁站又走了将近四十分钟才来到程冬至家楼下。那天匆忙之中老苟说让他和冬至一起去他们家过年,果然,楼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贺维摸了摸兜里的钥匙,习惯性地向车库走去。
程冬至的越野车不在家,车库里停着一辆惨不忍睹的长城皮卡。贺维抚摸着车身上的大坑,苦笑着摇摇头:他造钱,自己造孽。楼上楼下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儿,看来程冬至已经好久没有回来过,地板家具都蒙了一层薄灰。脱掉外衣,贺维从一楼开始打扫,这时外面已经响起鞭炮声,时不时有五颜六色的礼映亮窗子。贺维忙出了一身透汗,精神渐渐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和程冬至在一起的日子,对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像以前一样,突然冲出来把自己按在墙上亲吻。
收拾到程冬至的卧室时,贺维的腰已经累得直不起来。他放下抹布想坐下休息一会儿,突然发现程冬至的一条内裤乱七八糟地团在枕边。
默默注视了一会儿,贺维艰难地弯下一条腿,再弯下另一条腿,每天站立十来个小时的强体力劳动让他浑身的关节都开始变得干涩僵硬。跪在床边,把脸埋在程冬至的内裤里吸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过来闻我身上这条,三天没洗了,肯定够味儿。”贺维猛地抬起头,发现程冬至不知什么时候倚在门边,手指上抖抖索索地转动着钥匙环,一脸的满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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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维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紫红色,慌张地四下里看看,嗖地站起身脸冲着墙一动不动。程冬至心里的喜悦像是一朵大丽在慢镜头下层层绽放,喷薄欲出。他扔掉钥匙慢慢地踱到贺维身边,揽住他的腰,将下巴担在他的肩头。
“就这么想我吗?我要是不回来,难道要闻一宿?”
“闭嘴!”贺维挣扎了一下,胸膛剧烈地起伏。程冬至瞥见他太阳穴上青筋毕露,止不住在汩汩跳动。伸出拇指轻轻按住,程冬至在他的耳后不停亲吻。
“镇定,镇定。想你男人没什么可丢人的,臊到爆血管那才真是笑话。”他扳住贺维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贺维低着头磨牙,悔得正想着找个地方给自己一口,没想到程冬至先下了嘴,扯开上衣的领口在他肩头上狠狠就是一下。
“啊……”贺维一声痛呼。他今天新换上的灰色的薄毛衣样式很特别,从左肩起一条黑色拉链斜斜地延伸到最下方。程冬至用牙齿咬住拉锁扣轻轻向下拉,贺维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他含住乳 头又是一口。
“我叫你跑……”他抬起头端详着贺维胸前清晰的牙印喃喃自语,“老子今天吃了你!”
贺维从来是给啥穿啥,根本没想到这件衣服看上去纯属装饰性的拉链竟然可以一拉到底,转眼间上身就被程冬至剥了个精光。
“送你的时候就想着怎么给你脱下来,想得我JB疼。”程冬至粗暴地扯开贺维的腰带,扒下他的裤子。小贺维在程冬至进来之前就已经勃 起了,此时精精神神的跟程冬至打了个照面。
“还是你小子老实,不做假!”程冬至笑着弹了它一下,贺维忍不住呻吟着弓起身子。也不知是哪来的一股蛮劲,程冬至卡住贺维的腰突然把他抱起来,重重地摔在床头的五斗橱上,随着乒乓一阵乱响,上面的台灯相框之类的东西被程冬至一骨脑儿胡噜到地上。
“说,到底想不想我?!”程冬至目眦欲裂,还真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你就不想吗?”贺维低声问了一句,被程冬至疯狂的眼神刺激的顶端已经渗出了透明的液体。他自己撸了几下,抓过对方的头发往下按。
“谁不想谁他妈的是孙子!”程冬至张口含住他。
大概是憋得太久,程冬至还没怎么进入状态就被贺维喷了一脸。他笑骂着拉开抽屉拿起件内衣胡乱地抹干净,不知从哪儿摸出管润滑剂拧开,挤出不少在手指上捅进去扩 张。贺维目光涣散倚在墙上喘息,突然两腿被程冬至架在双臂上,整个人几乎被对折,他都能听见自己的老骨头在咯嘣蹦作响。
“冬至!”贺维叫了一声,程冬至好像根本没听见,掰开他的屁股直接就插了。
“不舒服?”程冬至一边狠狠地撞击一边问,显然没什么诚意。他今天不洗澡也没带套子更不给前戏,汗水黏住了额发,一副狠呆呆的样子不知怎么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用力!”贺维一咬牙闭上了眼睛。
被从五斗橱上拉下来,贺维的腿有些抖,刚一挪动就有东西顺着大腿流下来。程冬至关了灯扯着他往窗前走,他有些抗拒,这时候窗外鞭炮声大作,窗帘随着升空的礼不停变换着颜色。
“……”程冬至说了句什么,贺维没有听清,正待再问,已经被他堵住了嘴。身体的反应永远是最直接的,时间对这两个人仿佛成了催化剂,有多久分离就有多久渴望。欲望再膨胀,贺维一把扯开窗帘,弯下腰撑在落地窗上。
仿佛在枪林弹雨中做 爱,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夜空,快感随着一朵朵烟的绽放不断攀升。“咚”的一声巨响,小区的空地上一枚礼弹升空,房间似乎都跟着一震,两个人同时大叫着射了出来。
6
直到洗澡的时候程冬至还是异常兴奋,他从头到脚一遍遍打量着贺维,摸摸这捅捅那,傻呵呵地笑个不停。
“老贺你说你都多大个人了,还跟我玩儿离家出走这一套。你不知道这些天我连家都不敢回,前两天还差点让武阳瞧不起”说到这里他突然闭嘴,垂下眼帘专心致志给贺维洗头。
“别跟武阳说咱俩的事,有些情况他不懂,添乱。”贺维紧闭着眼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赌气离家出走的小媳妇儿――这就是程冬至对自己行为的注释。
“你不是在你妈妈家过年吗,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洗澡换身衣服。”程冬至拿过条大毛巾包住贺维的头使劲揉,嘴里欢快地“呜噜噜噜”地叫着,弄得贺维像个拨楞鼓一样乱晃。贺维在短暂的黑暗中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温馨,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想沉溺在稀里糊涂的幸福中当个傻子算了。
因为做得很激烈,两个人洗完澡都有点困,但是除夕夜十二点之前睡觉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只得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春晚。程冬至无意识地扒拉着贺维的短发,突然“哎”了一声。
“你怎么多出这么多白头发?”
“以前就有吧”贺维有点不自在地挪动一下脑袋,躲开程冬至的手。
“胡说,以前我怎没见,肯定是你这些天瞎琢磨出来的。”程冬至痛心疾首地坐起来,让贺维躺在他的腿上。
“老贺,我,我现在已经充分认识错误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犯。带着儿子搬回来吧,你看你想我想得头发都白了,死撑下去害人害己。”
贺维苦笑着伸出手在程冬至的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程冬至低着头笑,刚洗过的头发在灯光下散发着柔亮乌黑的光泽,贺维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光滑微凉,还带着潮湿的水汽。
“你没错冬至,不用改,要改的是我。”
程冬至猛地抬起头,看到贺维正安静地望着自己,眼神非常温和,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我说的意思。其实你一直挺好的,是我有问题。这些年的大狱把我蹲萎了,也就最近才刚找回点精气神儿。”贺维努力压下心中的烦乱感觉,每他想尽力表达点什么的时候都会这样难受。
“而且我觉得我们分开住效果还不错,最起码现在那什么的时候比以前要和谐”他不太习惯开这方面的玩笑,话还没说完脸先红起来,跟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程冬至慢慢从沙发上出溜下来跪在地上,从正上方俯视着贺维的脸,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怎么回事?有啥想法了?”
“没啥,就是这些天没事老琢磨,开窍了,留不住你主要错在我。你想,我每天天不亮出去,天黑了回来,一没爱好二没情趣,书读得不多脾气还臭,然后嘴也笨总之,就是一卖鱼的机器,时间久了搁谁都腻烦。所以我决定从自身找原因。”
“照你的意思是准备对我撒手不管了?”程冬至扯开贺维浴衣的带子,盯着他厚实的胸膛看了看,凑上来软软绵绵地亲了他一下。贺维的双唇被这个前所未有的温柔的吻粘起,好久才慢慢恢复原状。羞怯的红色从他的脸庞迅速向脖子和胸膛蔓延,窘得他说不话来。程冬至低头继续在他的脖子上缠绵地亲着,他有些痒,把头微微偏向一边。
“即使我和别人上床也无所谓吗?我倒想知道你准备怎么开窍,自己也出去找几个?然后回来和我躺床上交流经验?”程冬至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一只手探进浴袍抓住贺维的家伙。
“听起来还真挺不错”贺维有点丧气地盯着程冬至的脸,明白自己和他之间的交流像两列对开的列车,又叉道了。
“不过我没那些闲工夫。年前我看电视里播就在你家附近要开一个本市规模最大的超市,正在招商。我过完年准备雇个人在菜市场替我卖鱼,去超市里再租个摊位雇个人卖档高一点的海鲜。我自己呢就负责早起去进货送货,另外跟好多家在我那买鱼的饭馆儿也说好了,免费给他们送货上门”
“然后呢?”程冬至问。
“然后我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上午送完货基本就没事,钱赚得还多。就能腾出时间”
“我是说我!在你变得又有钱又有闲之前,我他妈的难道一直乖乖躺在家里等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努力”贺维又想捶自己的脑袋了。
“努力你妈个头!我说呢,又搬家又不在乎我出去胡混,你小子是在外边有人了吧?!”程冬至突然一拳砸在贺维的脸上。
“说,又有哪个中老年妇女看上你了?上是干烧鱼,这是什么?红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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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冬至并没有用太大力,但不小心碰到鼻子,当时就见了血。贺维用手背抹了一把,有点不敢相信。
“我说你可真混啊!怎么能琢磨出这些乱七八糟的?”
程冬至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拧毛巾,脸却一直绷着。这时电视里开始敲钟,窗外鞭炮声大作,两个人都是一愣。
“过年好。”贺维在程冬至的脸上亲了一下,凑到他耳边大声说。他的鼻子里还塞着纸卷儿,样子挺滑稽。程冬至在他的脸上轻轻扇了一下,拿起手机开始发短信。
午夜过后的电话和短信就像鞭炮声一样密集。程冬至群发了一回,又扯着嗓子吼了几个电话,回过头看见贺维也正在和人讲电话,一脸的笑意。窗外的噪音已经不那么响了,程冬至听见他说:“好了好了就在你妈那住吧,明天吃完早饭来程叔叔家给他拜年。”
应该是武阳。
程冬至坐到贺维旁边,跃跃欲试地伸手等着武阳找他,没想到贺维说完就撂了。
“哎……”程冬至想说你怎么不让我接啊,突然明白过来贺武阳根本没找他――八成儿还为上的事生气呢。
“小狼羔子。”程冬至心里骂了一句,越想越憋屈,这父子俩如今一个赛一个地欺负自己。拿起自己的电话不甘心地翻翻,果真没有贺泰克的短信。
“怎么啦?”贺维觉察出他的情绪有些低落,“我这辈子能有你就知足了,哪会去找别人。再说谁能像你这样没眼色,看上我这样的还当个宝儿似的。”
这话程冬至爱听,心里舒坦不少。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点开一看,贺武阳终于发来一条彩信――一条小胖狗儿冲着他恶狠狠地“汪汪”两声,扭着屁股跑了。
程冬至呵呵笑着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不住声地骂着 “小混球儿!小混球儿!”他搂过贺维在他的头顶亲了两口,心满意足地长嘘了一口气。贺维取出自己鼻子里的纸团,心疼地偷偷看了程冬至两眼:“其实挺容易满足的一个人,我以前怎么就不多跟他说说这些呢。肉麻是肉麻了一点,可都是真心话。”
厉衍文在国外一个人惯了,没有什么过年一定要阖家团圆的概念,再说爹一个家娘一个家,跟他都没太大关系。从腊月二十九一直上到初五,科里的人对他的态度大为改观,一个个拍着他的肩连声道谢,给他拿来一大堆好吃的。拖着疲惫的脚步,看着手里乱七八糟的吃食,他站在自己的车前哑然失笑:一个人得吃到什么时候?
其实回国以来吃得最香的两饭都跟程冬至有关,被当做道歉鲜的烤肉串儿,大雪中的日本料理。真想和他喝酒做 爱啊,可是一想到他愁眉苦脸见到自己就想倾诉的倒霉样子心里就不舒服,如果像上在酒店那样再来一半道跳下床跑路,自己离阳 痿也不远了。
“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是个悲剧。”他用意大利语嘟噜了一句,听见旁边有人在笑。
“你在说什么?”旁边黑色的汽车旁边站着两个人,前面的一个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略显肥大的宝蓝色羽绒服,正在好奇地望着他。
“没什么……”厉衍文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没来由地慌乱起来,“你是来看病吗?”
“嗯,重感冒。”那个人抬手给他看手背上的胶条儿,“输好几天液了,你是这儿的医生吗?”
“胸外的,厉衍文。”
“哪几个字?”那个人困惑地皱起眉头,回头看向身后的同伴。那是个身高差不多一米九表情严肃的大家伙,穿着质地极好的黑皮衣和皮鞋,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你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是哪两个字,梁哥。”
厉衍文和那个被称作“梁哥”的人都笑起来。
“去陪我喝一杯吧大夫?”那个人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凌乱的头发下一张苍白的脸,两只眼睛却黑得耀眼。
“都这样了还伏特加吗?”
“对,杀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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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年前的时候货清得差不多,程冬至让员工一直休到初十才上班。他窝在楼上办公室里拢了一下年前的大帐,盘算着是不是该减少一两家分店――营业额和去年差不多,可房租又涨了不少,还不如拿这些钱去买个属于自己的店面合适。他做生意从来都是自己拿主意,这也不例外,一旦决定马上翻看信息站找合适的底商。翻着翻着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念头,给贺维打了个电话。
“你的生意我不是很懂,冬至,你,你自己拿主意就好……”贺维没想到冬至会征求他的意见,一时激动得语无伦。程冬至在电话这头微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懂也要得到你的同意才行,一家人嘛。”他想象着贺维憨厚的感动的样子,自己先坐不住了。
“晚上我去接你吧?咱俩好好商量一下。”
“对不起,今天不行,我晚上得请人吃饭,都订好的。”贺维歉意地说。雇人看摊儿,去超市定摊位,联络送货的饭馆儿,还没出十五呢他就忙得四脚朝天。程冬至失望地挂了电话,觉得贺维就象一只风筝,原来是屁帘儿的时候还能老老实实被自己攥在手心里,现在换成一只沙燕儿,有点抻不住了,将来要是成了老鹰,自己该不会被他带着满天飞吧?肚子咕噜噜叫起来,他暂时不去想这些,下楼找饭辙。
总店周围的饭馆他都吃腻了,今天反正无事,就往远一点的地方溜达。商业街拐角新开张一家快餐厅,门口排着两行篮,还有几个大熊猫米老鼠之类的人偶在派发优惠券。程冬至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来份咖喱牛肉饭,迎面碰上张灿。
“真巧程哥,我正要去找你。”张灿看上去很高兴。程冬至有日子没见他,还真是有点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找我有事吗?”
“没啥,就是跟你告个别。”
“怎么?要回老家吗?”张灿不是本地人,这里房价贵,他混了好几年也没买下房子。
“不是,我决定跟小尹一起回他山东老家。”张灿有点不好意思,“小尹你还记得吧?就是上打你的那个……”
“你们……”程冬至很意外,这个圈子里的人最终能修成正果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恭喜恭喜,什么时候走我请你们吃顿饭。”
“不用了程哥,小尹那个人心眼儿小,管我管得严。我,我就是跟你告个别,真的。”张灿的眼圈儿红了,程冬至心里也不好受,褪下手腕上的新款天梭运动表给张灿戴上。
“别嫌弃,就是留个纪念。以后如果想回来记得来找我。”
张灿终于忍不住哭了,紧紧拥抱住程冬至在他脸颊上飞快地蹭了蹭,转身快步离开。程冬至站在路边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冷不丁后脑勺被人打了一大巴掌。他猛回头,一只卡通熊穿着围裙正一脸憨态地望着他。
“刚才,是你打我?”程冬至捂着脑袋不解地问。大熊左右摇晃着脑袋,递给他一张宣传单。程冬至越想越不对头,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那只熊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很眼熟。
“贺武阳同学,你有点过份了吧?”程冬至揪住熊耳朵使劲晃了晃,“你爸都说不管我了,你算老几啊?”
“你再跟别人好一个,信不信我打死你!”贺武阳的眼睛里冒出了熊熊怒火,瓮声瓮气地回答。他又一挥起熊掌,这被程冬至一把抓住。
“打人是要坐牢的,不信回去问你爸。另外,什么叫和人好你懂吗?”程冬至四下里看看,只有餐厅门口的几个小孩子好奇地盯着他们看,于是他在熊脸上亲了一口。
“我还和你好呢,你打死我?”
贺武阳被程冬至调戏得几乎石化,举着一只熊掌傻乎乎地站在那不知所措。程冬至把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迈着悠闲的步子往回溜达。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他唱了一句,跑调儿了。
“想要飞呀飞,飞呀飞……”他不气馁,继续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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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你不管他了,是真的吗?”贺维刚进家门,就被贺武阳堵在门口逼问。
“谁呀?”他脱下羽绒服挂好,边换鞋边问。
“程冬至!”
“武阳。”贺维的脸沉下来,“程冬至也是你叫的吗?”
“我不管,反正以后甭想让我管他叫好听的。”贺武阳没好气地说。贺维有些头疼,本来就够麻烦的,不知这俩人又因为什么事杠上了。
“怎么了你们,不是跟他比我还亲吗?”
贺武阳梗着脖子嘴动了动,贺维隐约听见“窝囊”两个字。
“站住!把话说清楚再走。”贺维扯住他脖领子,贺武阳用力挣脱开来,斜乜着爸爸的眼神有些许轻蔑。贺维心里像被刀子割了一下,不由自主松开手。
“今天中午我在美食城打工的时候,看见他跟张灿在大街上就搂搂抱抱脸挨脸,他还把自己的手表送给人家。”贺武阳眼角湿润,脸涨得通红。
“他看见你了?”贺维扶住一把椅子慢慢坐下,眼神有些空洞。
“当然,我还揍了他一巴掌呢!”
“混蛋!”贺维踹了儿子一脚,“你敢再动他一下我绝饶不了你!”
“你还护着他!他肯定不是第一这样了,你心里也清楚对不对?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匆匆忙忙搬出来!”贺武阳冲着爸爸大喊,心里委屈得要死。贺维攥住儿子的胳膊,仰头看着他。
“我们之间的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只要记住他对你的好就行。”
“他欺负你,还,还欺负我,你都不生气吗?“贺武阳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爸爸。
“武阳,男子汉大丈夫要么改变要么适应。”贺维转头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懦夫才自艾自怜。”
程冬至这天晚上有饭局,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办公室,直接栽倒在床上。他费力地从兜里掏出手机,贺家爷俩儿既没电话也没短信。
“这是要和我彻底拜拜了啊。”他笑着在通讯录里翻到张灿的号码,按下删除键。
“都走吧,祝大家幸福。”
一觉睡到中午,程冬至冲了个淋浴让店员买来止痛片吞下,头还是疼得厉害。他胃里空得难受却又不知该吃点什么,坐在办公桌旁看着电脑发呆。这时有人不紧不慢地敲门,程冬至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进来。”
是贺维。
程冬至伸了个懒腰,伏在桌子上冲他微笑。
“让我猜猜,你这是来跟我举行告别仪式了对吧?”
“今天有空,咱俩一块儿出去吃顿饭。我请客,行吗?”
“当然可以贺老板,不过要是街角那家快餐店我可不去,有人憋着劲要揍我。”
“去郊区的一家农家饭,你多穿点儿,那冷。”贺维并不理睬他的阴阳怪气。
郊区的温度比市里低了不少,雪都没怎么化。三十出头的老板娘穿着对襟儿的棉袄和肥腿儿裤,大俗大雅,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味道。程冬至脱了鞋坐在热炕头上,静观贺维和她熟络地打招呼开玩笑,心里止不住冷笑。铁锅炖大鱼贴饼子,香是贼拉香,就是屋里不通风,程冬至低头闻闻自己,嘟囔了一句“这味儿都滋到裤衩里去了。”
贺维正在往锅里倒茄子香菇和豆腐,抬头撩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没事,晚上我给你洗澡。”
旁边的服务员惊得掉了铲子。程冬至慢慢偏了头,有点矜持地抿了抿嘴儿,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
两个人结账出来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饭馆旁边有一片杨树林,厚厚的积雪在夕阳下反射着淡橘色的微光。贺维率先向树林走去,程冬至犹豫了一下,跟在后面。
“哎,你是不是要撒尿?就这儿吧,没人。”程冬至靠在一颗大杨树上,他穿着一双单皮鞋,已经渗进了雪。贺维转回身走过来,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拉好拉链,静静地望着程冬至。
“你站这儿不许动。”
程冬至有点不安,看着贺维绕到树的背面。等了一两秒钟,身后的树干一震,树顶上的雪纷纷落了下来。
程冬至穿着一件翻领的羊绒大衣,没戴围巾,冰凉的雪粒落到他的头发上和脖子里。他被冰地叫了一声,贺维紧跟着在后面又踹了两脚,这雪粒直接落进了程冬至的嘴里。舌尖上融化的雪水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程冬至慢慢地咂摸出滋味儿,老老实实站着,轻轻阖上了眼睛。
被贺维压在树干上粗暴地吻了,程冬至紧紧抱住他,激烈地回应。扯开他的领子,贺维将落在他脖子里的雪一一舔干净。程冬至轻声地呻吟着,耳边是贺维急促的喘息声――一个没有质问,一个也没有解释,但他们这的交流异常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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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吗?车上挺宽敞的。”程冬至搂紧贺维的腰,盯着对面杨树上一个眼睛形状的疤痕问道,那只眼睛似乎也在盯着他研究。性爱对于程冬至来说就像小老鼠摩西的臭奶酪,尽管别人很难接受,但那的确是他的宝贝,用来取悦最爱的人的不二之选。
“车震吗?咱俩加一块儿都七十多了,让人看见还活不活?”只是刚说出开头那两个字,贺维已是一脸的难堪。他拍打掉程冬至身上的雪,转身往树林外面走。程冬至很期待他脸上的表情,小跑着追上去勒住他的脖子。
“居然知道车震,老贺你学坏了!”程冬至用力掰他的脸,贺维死活不回头,就势把程冬至背起来,低头一阵猛跑逃出了树林。
回去的路上他们谈起贺维在超市里租摊位的事这似乎是程冬至第一关心对方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由于市中心地方有限,现有的超市规模都偏小,而且没有停车场,因此程冬至认为,投资在开发区建大型超市和购物餐饮中心的这个外地老板还是非常有眼光的。
“我准备关掉市区的一个分店,在你们超市楼上的购物中心买一个店面。这里房价便宜,有成长空间,也算是一项长远投资吧。将来留给武阳和他的孩子哪怕只收房租,也能生活得很轻松。”
两个人不约而同忆起了以前关于程三维的典故,都忍不住笑起来。但随即又联想到现在的贺武阳,开始各怀心事。
“武阳都跟你说什么了?张灿要和他男朋友回老家,我在路边跟他告个别,这孩子好像误会了。”程冬至放慢车速,犹豫着还是问出来。
尽管掩饰得很好,程冬至还是敏锐地觉察出贺维悄悄松了口气。他本来不想解释的,但现在看来简单一句话对贺维来说就像是卸去一座山。
“他对咱们两个都不满。你呢,他觉得是把我们爷俩儿都欺负了;我就更惨,他认为我是个窝囊废。”贺维虽然很轻松的自嘲的口吻,程冬至还是很生气,耷拉着脸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
“小狗崽子!”
“他是小孩儿心性,和你好就把你当成他的人,受了刺激想不开也可以理解。”贺维安慰程冬至。
“是啊,不分青红皂白就在大街上打我,真把我当成他养的大狗了!”程冬至挑着眉毛不忿地说:“告诉你别指望着我去哄他啊,就是他主动来跟我道歉,我还得抻抻呢!”
贺维清了清嗓子,头大。真想把两个人扔小黑屋里让他们自行解决算了――又怕程冬至吃亏。
车子开到菜市场附近时贺维喊停,指着一栋楼房告诉程冬至自己住的位置。
“上去坐坐吧?武阳早就想让你来吃顿饭,我怕你生气,一直也没敢和你说。”
程冬至很想上去看看爷俩儿现在的生活状况,感受一下久违的三个人在一起时亲密快活的时光。但想起贺武阳上被自己挤兑得够呛,又有点犯怵。
“算了,我懒得见他,估计他也不愿意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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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到菜市场附近时贺维喊停,指着一栋楼房告诉程冬至自己住的位置。
“上去坐坐吧?武阳早就想让你来吃顿饭,我怕你生气,一直也没敢和你说。”
程冬至很想上去看看爷俩儿现在的生活状况,感受一下久违的三个人在一起时亲密快活的时光。但想起贺武阳上被自己挤兑得够呛,又有点犯怵。
“算了,我懒得见他,估计他也不愿意看我。”
两个人坐在车里对望了一会儿,都有些舍不得。程冬至捏了一下贺维的下巴,略带伤感地说:“何必呢老贺,咱这岁数还能再活多少年,每天高高兴兴在一起不行吗?你们爷俩儿有伴儿不在乎,我可惨,家都不敢回。”
程冬至平日里有点吊眼梢儿,此时微微垂下眼帘就显出几分可怜。贺维从未见过他如此弱势的样子,心里难过,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冬至。”
程冬至期待地抬起头,却见到贺维的眼神里有一丝犹疑。
“好吧,你随意,我不逼你。”程冬至探身替贺维打开车门。
在黑暗里静静地坐了很久,程冬至轻轻叹口气。现在才明白,想要挽回一个人对自己的信任比取悦一个人可难多了,呕心沥血也不一定管用。和父子俩相的时间其实还不到一年,但可悲的是,程冬至前三十五年的生活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今后的日子如果没有他们似乎也是一片模糊。
超市开业的日期定在三月十五消费者权益日这天,零散商户们签约和交租金的日子截止到二月末。贺维好容易凑够了租金,赶在最后一天着急忙慌的去超市楼上的办公室签合同。程冬至的店也在楼上,贺维手续办妥后特意进去看了一眼,工人正在装修,乱七八糟的还没有个眉目。他退出来去等电梯,想给对方打一个电话。
“梁总,您还满意吧?超市先一步开业,楼上的购物中心和美食城大概一个月后也差不多了。”几个人从长廊的另一头边聊边走过来,在贺维的身边停下。贺维向边上让了几步,专心等电梯。
“我没太多时间过这边来,你们几位就多费心吧。”一个男人淡淡的语气,贺维的大脑还没有做出反应,后背先行起了一层冷汗。电梯叮的一声开了,他本能的不进反退,后边的人越过他鱼贯而入。
低下头转身疾走,贺维脚步踉跄,不得不扶住步行梯沾满灰尘的扶手。昏昏噩噩中都不知怎样下到一楼,他抬起手臂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寻找出口。
“黑小子,果真是你。”梁进站在不远一脸欣喜地望着他,“太好了。”
“梁哥。”贺维眼前一暗。他吸一口气,平静地叫了一声。
只是上午十点钟,酒店的咖啡厅里没什么人。贺维和梁进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梁进的几个保镖远远的地方站着,并不看他们。
“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投资吗?刚开始的时候朋友提起我并没多大心思,后来觉得这个城市的名字很耳熟,想到你就是这儿的人。反正钱总是要投出去,索性来这里。”梁进不是个多话的人,这时絮絮叨叨的自己也觉得好玩儿。他手中的小勺子有些焦躁地在杯子里搅动着,咖啡溅出几滴在雪白的台布上。
“混得怎么样现在?”
“很好。”贺维还是无法集中精力思考, “这不是在监狱,他不能把我怎样。”他反复提醒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想去马上要回租金退掉合同。
“混得好不好你说了不算,让我看看你的手。”梁进掌心朝上放在桌子上。
“我说好就是好,没什么事梁哥我得走了。”贺维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没动。
“那几年我白教你了,还是没学会听话。”梁进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身子微微前倾,“怎么着,吃那么多苦头还是不长教训?”
回忆是水,哪怕你紧紧关住闸门它还是会渗出来。贺维痛苦地盯着梁进放在桌子上的手,白皙修长,比大多数男人都要纤细一些。但就是这样一双手,当初可以轻而易举地卸掉自己一条胳膊――只是因为他气恼他每都不出声,都不会勃 起。
终于如愿以偿握住贺维粗糙的大手,梁进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记不记得我走的时候跟你说过,再遇到我就是命。吃了不少苦吧黑小子,跟哥回家享享福做个伴儿怎么样?”
贺维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胃里一阵翻腾。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他在世上最爱的人,程冬至和贺武阳的专属铃音。他不敢接,只盼着对方不管是谁,都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这么紧张,你老婆?”梁进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掏出他的手机。屏幕上贺武阳年轻帅气的脸上笑容灿烂。
“哦哦!”梁进俯下身凑到贺维耳边,“真不错,这样的儿子做爹的肯定希望他过得好。”
“梁哥,我已经不年轻了,你放过我吧。”
“很好啊,我们都不年轻了。”梁进扔掉手机,兴致勃勃地拨弄着贺维的头发,眼里湿漉漉的让他看上去像头温驯的鹿。
“晚上带着儿子,咱们吃顿饭,让我这做大伯的也表示一下心意。”
66
如果说贺维最初的反应是惧怕和厌恶的话,现在突然就起了强烈的恨意,因为梁进有意无意扯上了贺武阳。这里不是西北戈壁滩上的牢笼,甚至不是梁进的老巢,自己怎么还是沉溺在旧日的噩梦里不能自拔?他在心里唾弃着自己,挣脱梁进站了起来。
“梁哥现在是做大事的体面人,就不要耍着我玩儿了。牢里面的事不管对谁来说都是晦气,大家还是忘掉的好。”
“为什么要忘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忘掉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梁进的手在贺维的腰上捏了一把。
“咦?腰杆子硬起来了嘛。前面呢?”
“也硬了。”贺维转过身拿掉他的手,面对面居高临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臭小子,跟谁学的这么不要脸了。以前想让你叫两声都跟要杀了你一样。”梁进笑起来,眼角漾起细密的纹路。
“因为你的方式不对,技术也不好。”贺维的脑海里浮现出程冬至温情脉脉地说着流氓话的样子,嘴角情不自禁带出一丝笑意。多亏程冬至,他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用轻松的语调来调侃那段最不堪的往事。
梁进愣住了,眼前这个人不大像以前那个熟悉的贺维。那个贺维刚进去的时候硬得像根钢筋,被自己生生掰折后,就变成了一截朽木。
“你又结婚了吗?真想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把你粘好了让你再站起来。不过你还是不要这样嚣张的好,惹得我现又想弄折你!”
贺维没有回答他,拾起桌子上的手机转身向外走。远的几个保镖闻风而动,梁进冲他们摆摆手。
“去查一下他是不是这里的租户,如果是的话就会有电话和地址。”梁进轻轻咳嗽了两声,用手背堵住嘴。
“梁哥,历大夫都说你不要大冬天的还穿球鞋,脚底下又凉又湿的会反复感冒。”大个子保镖将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递过来。
“其实我觉得还是医生好,有学问有礼貌,斯斯文文的,收在身边既长知识还能看病。一举好几得。”
梁进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咳嗽得更厉害了。
“不就跟我喝过几酒吗牛牛,你要看上了我给你搭桥。”
“再叫我牛牛要你好看。”大个子认真地说,梁进赶紧闭嘴。被几个人簇拥着走去酒店大堂,梁进四张望着有些落寞地笑了。
“牛牛你不懂,只有欺负黑小子才有乐趣啊。”他喃喃自语。
67
超市附近有一家新建成不久的小公园,贺维走进去,在溜冰场旁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天气已经开始转暖,没有人在滑冰,只有几只胖墩墩黑黢黢的麻雀在冰面上不住跳跃。贺维望着它们发了一会儿呆,想起武阳刚才给自己来过电话,掏出手机拨回去。
“你怎不接我电话呢?”贺武阳嘴里好像嚼着东西,含混不清地问道。
“哦,我没听见。有什么事吗儿子?”
“我今天休息不用去打工,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了,”贺维迟疑了一下,“还有几家饭馆的货要送,我在外边凑合一口就行。”
“那晚上你早点回来。程冬至以前说你累了就吃不下饭,得喝汤补补。我买了骨头刚炖上,你晚上回来喝正好。”
“贺武阳。”贺维顿了一下,严厉地训斥他:“最后一提醒你,再直呼他的名字我大嘴巴子抽你。”
贺武阳沉默着,呼吸急促起来。
“我们之间的事没有谁对谁错,用不着你跟着掺和。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是谁去给你开的家长会,是谁为了你跟我撒谎被我揍,为你闯的祸去学校跟老师低三下四地求情?臭小子,忘恩负义的事咱不能干知道吗!”
“我没忘!我就是气他……”贺武阳被训得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你今晚上多炒几个菜,我带你程叔叔回去吃饭。”贺武阳“啊”了一声,那边贺维已经迅速挂掉了电话。
程冬至开着那辆倒霉的长城皮卡从修理厂出来,停在路边思忖再三。其实年后他就把车送进来,一直没取,今天老板第三打电话催他,不取说不过去了。贺维的生意现在越做越像模像样,那辆三马子已经不堪重负,但程冬至知道他没有多余的钱买车。
“二维,那辆皮卡我修好了,你在哪儿我给你送过去。那什么,你要是过意不去有钱再还我。”想想大不了再放车库里搁着,他索性直接给贺维打了个电话。
“好啊,其实我这些天一直想跟你要,就怕你骂我。”贺维笑起来,程冬至心里跟着豁然开朗。他突然觉得老贺搬出去也不是没有好,就象现在,整个人好像多了份洒脱少了几分别扭。
“你直接开我家去吧,晚上武阳想请你吃顿饭道个歉。”
程冬至才不会傻到相信贺武阳那小倔种会主动道歉示好,肯定是他爹夹在中间难受想和稀泥。
“哎哟还真是有点想那个小狗崽子了,有他爹在总不能把我打出来吧?”程冬至自言自语着,脑海里浮现出贺泰克上被自己欺负得急赤白脸的小样儿。他吐吐舌头,忍不住想先弄面小白旗伸进贺维家的窗子里摇晃摇晃。
贺武阳气鼓鼓地做了一桌子菜,根据他从网上得来的知识,每道菜里都狠狠地放辣椒。天刚黑下来他的心就开始怦怦乱跳,是个动静就以为有人敲门。
“反正我爸就知道护着他,打不得骂不得的,我不理他臭着他总成了吧?”他下定了决心,又开始在骨头汤里狂撒胡椒粉。
68
程冬至提了好几个大袋子进门,跟贺维说是撤了的那个分店打折理的。他偷眼瞄瞄贺武阳,那小子装模作样的在厨房里忙活,脖子都不带扭一下的。
“出来!还懂点起码的礼貌吗?”贺维嚷了他一嗓子。贺武阳把手中的盘子重重放在桌子上,低头叫了声:“程叔叔好。”
“好,好。”程冬至搓搓手,美滋滋儿的觉得这实心眼儿孩子怪可怜的――没有爱哪来的恨呢?
等坐下吃上饭他就不这么想了――真狠呐!贺维被呛得直咳嗽,他疑惑地抬起头,贺武阳端着杯可乐委屈的给他看自己的指甲:“差一点就切到肉,不多吃点都对不起我。”
贺维赶紧低头大口喝汤,程冬至夹起一根胡萝卜丝儿慢条斯理地嚼着,似笑非笑地望着贺武阳。贺武阳感觉到他的目光,忍了一会儿,鼓足勇气抬起头――程冬至冲着他意味不明地霎了一下眼睛,挑出一个红红的干辣椒扔进嘴里。
“辣的好,我喜欢。”
贺武阳听后镇定自若地喝了口可乐移开目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红了脸。
贺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一大一小在很没营养的斗法,他的精神有些恍惚。尽管每道菜都很辣,但他还是控制不住想吃,因为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往外呼呼地冒凉风,什么都填不满它。
“去给你爸倒杯水。”程冬至有些不忍,吩咐贺武阳。贺维摆摆手,打开一罐儿啤酒放在程冬至面前,自己又拿起一罐跟他碰了碰。
“陪我喝点酒吧。”
“别介,喝多了我就不想走了。”程冬至笑着看看贺武阳,后者白了他一眼扭头去看电视。
“不想走就别走,我屋里是张双人床。”贺维轻描淡写地说,就跟说他屋里有两把椅子一样自然。
这下换程冬至脸红了。
“老贺这是怎么了呢?”他想,“今儿晚上有点不对劲啊。”
两个人这一喝就喝到十点多钟,桌子上地上到是啤酒罐儿,绝大部分是贺维干掉的。贺武阳早就躲回自己的屋子,程冬至有些担心,拉住贺维的胳膊。
“别喝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不喝可以,你得陪我睡觉。”贺维笑嘻嘻地看着他,打了个嗝儿。
“嘘!”程冬至探过身去捂住他的嘴,“小心让武阳听见。”
贺维冲他眨眨眼睛,程冬至突然感到手心一片温热湿润――贺二维居然伸出舌头舔自己的手心!程冬至大骇,猛地回头,还好,贺武阳房间的门关得紧紧的。“砰”的一声站起来,程冬至薅起贺维就往他的卧室里走,刚关好门就把他压在墙上。
“你疯了!这就不怕武阳看见了?以前怕得都萎了。”
“我不怕了,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就想和你在一起。”贺维歪过头在程冬至的唇上亲了一口,眼神有些古怪。
“你等着我,我去洗个澡。”
程冬至坐在床边困惑地思索着,总觉得今晚贺维给人的感觉有点绝望。他百思不得其解,正难受着,贺维歪歪斜斜地端着一盆水走进来,肩上还搭着一条毛巾。他把水盆放在程冬至脚边,蹲下来开始脱他的鞋和袜子。
“卫生间里没暖气,你就别洗了,我给你洗个脚吧。”
水很热,程冬至的双脚被贺维按在水里,他挣扎了一下,渐渐放松下来。
“二维。”他抚摸着贺维湿漉漉的头发,“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你了。”贺维轻轻揉搓着程冬至的双脚,没有抬头。
脱光了两个人的衣服,贺维在被子里紧紧搂住程冬至。他的脸埋在程冬至的肩窝儿,呼出的热气让程冬至的半个身子都麻木了。
“冬至,冬至”贺维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反复地蹭着,吸着程冬至身上的气息。
“我在呢,睡吧。”程冬至瞪大眼睛不安地注视着黑暗,不停地抚摸贺维厚实的肩背。贺维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贺武阳躺在床上一直都没有睡着,开着灯看书很烦躁,关了灯更烦躁――隔壁的房间虽然没有声响,但他大概猜得到他们在干什麽。
“不要脸!”他在心里暗暗地骂,却又忍不住支楞起耳朵使劲听,没听到居然还有点失望。就在这样痛苦的煎熬中门突然开了,客厅投过来的灯光中,程冬至光着脚穿着贺维的一条运动裤走进来。
“往里点!”程冬至弯腰推了他一下,贺武阳一激灵,下意识地裹紧被子。
“你干嘛?”
“想冻死我?让我进来!”程冬至粗暴地掀开被子挤进来,贺武阳吓得紧紧贴住墙,有点不会呼吸了。
“你爸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程冬至拽过贺武阳的一条胳膊枕在脑后,长嘘了一口气。
“他一定是出事了。”
69
“你爸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程冬至拽过贺武阳的一条胳膊枕在脑后,长嘘了一口气。
“他一定是出事了。”
贺武阳并没有听清程冬至在说些什么,他恨不得自己是一只壁虎,断掉那只胳膊然后贴在墙上。不得不说程冬至是个很奇怪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极其坦荡和理直气壮,别人被他搞得居然也觉得理所当然。
“你说什么?”贺武阳小心地呼出一口气问道。
“我是说你爸,他最近遇到什么事吗?”
“他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因为你!”贺武阳终于缓过劲来,赌气囔囔地抽回自己的胳膊。程冬至脖子下面一空,偏过头看看他,叹口气。
“我是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但是他今天特别反常,绝不是因为我。”
“他哪里反常了,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贺武阳仔细回想了一下贺维的表现,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算了,除了我估计没人能感觉到。总之你给我听好了,从明天开始仔细观察着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给我打电话。”
“我可没那本事,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搬过来住啊。既能接着骗我爸,还不耽误你跟他那啥。”
贺武阳发现黑暗是个很好的东西,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不满。不过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果然,程冬至像被人打了一针兴奋剂,忽地抬起半拉身子。
“哎,那啥是啥?小小的孩子思想这么复杂,嗯?”他作势把手探进被子里去抓人,贺武阳惊恐地“呀”了一声,下意识地抓紧自己的裤衩。
程冬至乐坏了,故意趴到他耳边轻声说:“喂,你最近这么别扭不会是因为青春期的骚动吧?虽然早了点,给你爸知道了又得揍我一顿,不过我不介意带你去上那个地方找个顺眼的小姑娘真刀实枪地干上一。怎么样,考虑考虑?”
程冬至的呼吸像一只小羽毛轻柔地在贺武阳耳边撩拨,他又热又痒,心里更是如滚油翻滚,忍不住在墙上狠狠捶了一拳。程冬至吓了一跳,刚想说可别把你爸吵醒了,贺武阳早已抓起被子劈头盖脸蒙住了他。
也不管什么脸和屁股,贺武阳恼羞成怒,骑在他身上拳头雨点一样地乱擂。程冬至闷得喘不上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在被子里惨叫,被打得通体舒畅。
“儿子,咱俩和好吧。”程冬至终于被放出来,大口地吸着气。
“不许再欺负我爸,他那么喜欢你你忍心吗?”贺武阳满头大汗,竭力压低着声音。程冬至把他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了……”
贺武阳伏在他怀里剧烈地喘息着,但他这没有挣脱。
尽管喝了很多酒,贺维还是习惯性地在凌晨醒来。身边的程冬至睡得正香,贺维脸对脸看了他一会儿,悄悄起床穿衣。
贺武阳买了早点把程冬至叫起来,两个人睡眼惺忪地坐在桌边打哈欠。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不是放寒假吗?”程冬至看了下表,刚早上八点。
“九点钟得去店里打工。我弟开春就去幼儿园了,我想让他去一家好点的。”
“哦。”程冬至不置可否,并没有说需要多少钱我给你。贺武阳咬了一口油条,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事眼前这个人总是能理解。这时程冬至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递给贺武阳。
“我说你爸不对劲儿你还不信,看。”
“冬至,这些日子我不联系你你不要主动找我,原因以后告诉你。”贺武阳抬起头,惊诧地望着程冬至。
“程叔叔,这……”
程冬至喝了一口豆浆,光滑漂亮的额头皱起了一个疙瘩。
超市的卖场里正在进行紧张地装修,贺维的摊位在水产区的最边上。他抚摸着柜台的边缘,思想斗争得非常激烈。去退掉固然损失一部分□□,但他真正介意的不是这个――以他了解的梁进的为人,躲是躲不过的。不躲,自己有没有勇气去面对他?
“贺先生。”贺维刚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他,只是疑惑地回过头:一个穿黑皮衣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大个子正恭敬地对着他笑。
“梁哥把这里所有的水产柜台都付了高额违约金要回来,以后这家超市就只有您一个人卖水产了。您看看对装修还有什么意见吗?”
贺维摇摇头,下意识地反应:“我不做了,麻烦你转告梁哥不要断了别人的财路。”
“这恐怕不行,我只是个跑腿的,您要是有话直接去跟他说。”大个子的态度始终很好,但他越是这样贺维越觉得背上一片冰冷。他从大个子的侧面绕过去准备走,那人并没有拦他。
“贺先生,我大哥有句话要带给你。”
贺维止住了脚步。
“他说你儿子不错,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以前在里面的那些事。”
7
贺维站在原地没有动,周围一片嘈杂。电钻声、射钉枪声以及工人挪动货架的声音此起彼伏,但这些对他来说都停留在很遥远的地方,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在他耳畔回响:武阳会知道,武阳会知道……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那个大个子正盯着自己看,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
“何必呢贺先生,梁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越和他拧巴他对你越感兴趣,非把你捏软了拍扁了再踩上几脚不可。你要是聪明点上来就趴下,没几天他就会烦,到时候你自由钱财两手抓,多好。跟自个儿较哪门子的劲呢?”
“是啊,我这人不长记性。”贺维笑笑回答。大个子说这么些话有点累,但他对自己的口才似乎很满意,努力又劝:“你儿子多好啊,大照片都在学校体育馆里挂着。这样的孩子还是不要知道那些事的好,对他成长不利。”
“嗯。”贺维点点头,“梁哥是住在上那间酒店吗?”
“对,八楼套房。”
“知道了,等我忙完就去找他。”
去了趟菜市场,贺维躲在角落里留恋地看着自己的摊位。新雇的伙计手有点生,不过没什么,多做几天就熟了。他开着那辆修好的长城皮卡回到家,挨屋转了转,发现自己还是一无所有,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留给武阳。
“我把程冬至留给你总行了吧?那可是个无价之宝呢。”他喃喃自语着进到卫生间冲了个澡,从里到外换上过年的时候程冬至给他准备的衣服。掏出手机,他盯着程冬至的号码足有半个小时,最后还是选择关机。
厨房里有个小工具箱,他打开翻出一把剖鱼刀,足够锋利,但是有点长,别在腰上很容易被发觉。
没关系,就是要他发现。
梁进美美地睡了一个下午,醒来时没有温度的斜阳刚好落在床前的地板上。他伸出手去晃了晃,手臂被镀上了一层暗金色。他笑了,有点无奈――无论怎么晒自己都是那么白,像个娘们儿。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客厅里传来陈小牛的笑声和咔哧咔哧咬苹果的声音,大个子保镖的人生简单得让人羡慕,只要动画片和苹果就可以满足。
“牛牛,这是给学龄前儿童看的,求你了。”梁进苦着脸在他身边坐下,给自己剥了个橘子。
“是么?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聪明了?”陈小牛有点紧张。
“他说啥时候来?”橘子很酸,梁进皱着眉赶忙岔开话题。
“等他忙完了。梁哥,到时候要不要我留下?那个贺先生看上去很有战斗力的样子。”
“滚。”梁进挥挥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腰里别着刀的缘故,贺维站得很直。大个子保镖满面笑容从他身边走过,冲他使了个眼色,殷勤地关好门。客厅里的地毯很厚,梁进无声地走过来紧紧抱住他。不知过了多久,贺维觉得自己被勒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梁进突然松开他,后退两步站好。
“这个,是要杀我还是杀你自己?”他熟练地玩儿着手里的刀子,看似不经意地一甩,刀锋擦着贺维的耳畔飞过,钉在他身后墙壁上的一幅挂毯上。
“不知道,我只是觉着自己应该拿着意思意思,要不就显得太那个了。”贺维忽略自己背上惊出的冷汗,尴尬地笑着低下头。
“我发现你变得比以前有趣儿多了,可是对我来说就没多大意思了。”梁进不知有意无意,显得有点沮丧。
“哥,没意思就放过我好不好?比我强的人遍地都是。”贺维的心底又燃起一丝希望,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时他发现茶几的果盘里有一把打开的折刀――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希望随身带来的那一把已经让梁进放松了警惕。
“不好。”梁进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摇摇头,“我很累,就是你了。”
“脱衣服。”
71
贺维脱掉外套,去拉毛衣拉链时想起和程冬至渡过的那个难忘的除夕之夜。他很绝望,很难过,微微扬起头。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俩还有我儿子生活在一起,非常幸福。”他轻声说,好像在讲给自己听。梁进没有在意贺维的话,他抚摸着他臂上的疤痕,把脸贴在他光裸的背上。
“知道你要来,今天下午我睡了整整三个小时。我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黑小子。一个人要是睡不着觉,每天都会过得比别人长,特别累。”
贺维的肌肉首先恢复了记忆,习惯性地僵硬着。他的手停在自己的腰带上,有些犹豫。这时梁进的手覆上来,微凉,厌恶的感觉像一条蚰蜒顺着他的脊柱向上爬。
“虽然这里是个大城市,可我不是很喜欢。但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回家,可以和你儿子继续留在这里,大不了我两头跑。这样总可以了吧?你看这么多年过去,我的脾气好了很多。”
梁进的语气听起来很愉快,他替贺维解开腰带,手慢慢向他的裤子里伸。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喜欢的人?”
他的话音未落,贺维突然微侧过身抓起他,将人狠狠摔在地上压住。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但梁进很轻,落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就像一只蝴蝶停驻在草坪。摔落的过程中梁进甚至笑了,因为有一种失重的快感。但是他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合拢,一把折刀的刀尖已经抵在他的咽喉上。
“几年不见你变聪明啦,都学会骗人。”梁进直视着贺维的眼睛,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欣慰。
“你要杀了我吗?那你也得死。而你儿子,该知道的还会知道。得不偿失。”
“我不想杀你,更不想死,大好的日子等着我呢。可你这个疯子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好容易把过去忘了重新站起来,你又阴魂不散来毁我……”贺维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刀尖已经划破了梁进的皮肤。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到极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啪的一声断掉。梁进很镇定,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抬起一只手臂,轻柔地抚摸贺维的头。
“放松,黑小子,放松。你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谈谈。”
“和你这种人谈有什么用!你前脚答应我,后脚就可以反悔,你根本就不是人!”
“呵呵……”梁进忍不住笑起来,“你倒是挺了解我……可是你的手在抖啊,你在害怕。”
贺维看向自己握着刀的手,的确抖得厉害。他可悲地发现自己的确下不去手,然而不杀了眼前这个恶棍,噩梦会跟随自己一辈子。不但自己,武阳,冬至,都会跟着落入渊。他这样想着其实只有不到一秒钟的分神,但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瞬,梁进抚在他头顶的手已经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在他的额头。
贺维的眼前一片猩红。他抬手抹了一把,血立刻又流下来糊住他的眼睛。脑袋昏沉沉的,他还没有清醒过来,右手腕已经被梁进咔地扭脱了臼,折刀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这还是差一点小子,不过以后哥有的是时间教你。”梁进翻身跨到贺维的身上开始扯他的裤子,顺便脱下自己的衬衫在贺维的头上抹了两把。
“忍着点儿,完事儿哥就送你去医院。”
贺维的精神有些恍惚,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手腕传来的剧痛。时光飞速后退,他仿佛又回到监狱的浴室,水哗哗地响,杂沓的脚步,很多人走进来……
“你选一个。”梁进的声音空旷而辽远。
很容易就脱光了贺维的衣服,他没有反抗,眼睛睁得很大,但不见一点光泽。梁进皱了下眉,摸摸他的脸。
“你就不能听一话吗?每都弄得这么惨烈。”梁进咕哝着跪在地上低头解自己的裤子,贺维轻轻呻吟了一声,左手在周围的地毯上不住摸索。
“我选好了。”他嘶哑的声音说道,耳边不休的水声终于停止。
“嗯?”梁进不解地望向他。
身体里突然一凉,梁进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瞪大了眼睛:一把刀插进了他的小腹。
72
“嗨,你个楞小子……”梁进嘟囔着慢慢向后倒下去,仰躺在地毯上。贺维抓起他的衬衫按住头上的伤口,跪在他身边。梁进望着他,脸色迅速地灰败下去,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一定是他让你这样做的吧?他以前一直埋怨我对他不好……”
贺维不明白他在讲些什么,也不想明白。这一刀刺伤梁进的同时,也刺破了他自己体内蛰伏很久的一个毒瘤,虽然很疼,但是毒血流尽以后,一身的轻松。他开始跪爬着四寻找手机。
“喂,你是叫贺维吧?”梁进微弱的声音呼唤他,头一直呼他的名字。贺维心头一震,转回身愣愣地看着他。刀把在梁进的腹部微微颤动着,但只流出很少量的血。
“现在你想怎么做?”梁进问道。
“叫车。救护车拉你,警车拉我。”贺维表现得很镇定。他用一只手艰难地套上裤子,被扭脱臼的那一只则以很惊悚的角度摇晃着。
“傻小子,过来。”梁进冲他点点头,眼神从未有过的温柔。贺维没有动,他不知道这个疯子在虚弱的表象下还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念头。梁进的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有些不耐烦地闭了下眼睛。
“过来,我们两个都会没事的。你刚才还说不想死呢对吧?想想你儿子,还有那个人。”
贺维跪坐在梁进身边,警惕地看着他慢慢抬起手握住自己的右手腕。“咔”的一声轻响,他的手腕在剧痛中复了位。这个动作显然牵动了梁进的伤口,他发出一声呻吟。
“去叫门外的大个子进来,就说我找他。”
贺维还是摸不透他的想法,但不由自主地开始服从他的命令,摇摇晃晃去开门。果然,大个子就在门边站着。他吃惊地盯着贺维的额头,突然大叫一声撞翻他直冲了进去。
“梁哥!”陈小牛别看个子大,反应极其灵敏。扫了一眼梁进,他飞快地转身踹上门把贺维拖到梁进的身边,动作一气呵成滴水不漏。
“是他干的吗?我杀了他!”
“闭嘴。按我说的做,什么也不要问。”梁进努力睁开双眼,睫毛轻轻地颤动。陈小牛抽泣起来,小心地扶起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
“你把他带到你的房间去,然后叫兄弟们进来,他们会送我去医院。等救护车走了以后过半个小时,你带着他从电梯一直下到车库,找一家诊所给他包扎伤口,然后放他走。”
“我不!我要跟你去医院!”
“再不听话回头我送你去接着读小学……”梁进咳嗽起来,他费力地将头转向贺维,“记着,是我活腻了想自杀,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知道吗?这间酒店是我朋友开的,你不用担心,回去以后在家老实呆着,不要傻到去报警……”
“自杀你妈个X!”陈小牛放声大哭。
“我说的是真的牛牛,这下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梁进想伸手摸摸陈小牛的头,动了动手指,最后徒劳地放下。
他慢慢阖上了双眼。
贺维在陈小牛凶恶的目光注视下把头和脸冲洗干净,用毛巾包着冰块儿按在额角的伤口上。
“还有十五分钟才能走。”陈小牛看看表,抹一把脸上的泪,“你最好求老天爷保佑我哥没事,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惨。”
“放心,他死了我给他偿命,如果他没死,我等着你们。”贺维走到窗前站下,楼下灯火辉煌的街道上车流穿梭不息。他现在还是无法理解梁进的反应,精神病人的思维果然常人无法同步。他吸一口气,并不后悔自己的冲动,心里生出一种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坦然。
“冬至,武阳。”他想,“我这终于站直了没趴下。”
历衍文伸了个懒腰,放下手中的病历。一个小护士轻巧地走进来,放到他桌子上一杯速溶咖啡。
“厉医生你真是好说话,谁让你替班你都答应。”小护士嘟着嘴,一双大眼睛水蒙蒙的,看上去娇嗔可爱。历衍文笑着谢她的咖啡。
“我孤家寡人一个,他们有老婆有孩子不容易。”
小护士还想说什么,但脸先红起来。历衍文知道自己是这里的海龟钻石王老五,有点坐立不安。
“什么事?”这时他瞥见办公室门口有人探头探脑,如获至宝,赶紧招呼:“进来说。”
陈小牛红肿着眼睛走进来,小护士没见过庞然大物流眼泪,吓得赶紧退出去。历衍文认出他,慌忙站起来。
“你,你梁哥又感冒了?”
“这没。”
历衍文松了一口气,上下打量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好好的你哭什么?”
陈小牛突然大步上前将历衍文死死抱住,低下头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
“医生你救救我哥,他快死了……”
“你说什么?”历衍文抓住他的领子让他抬头,“谁快死了?”
“梁哥,他在三楼手术室里抢救,你有学问,你去救救他……”
手术室外面站了好几个男人,各个面色不善。历衍文费了好大的劲说服陈小牛自己现在无能为力,让他在外面安静地等着。
“他出什么事了?”陈小牛终于停止了嚎哭,历衍文去找了包纸巾递给他,小心翼翼地问。
“他……”陈小牛的嘴唇动了动,历衍文突然间产生了错觉――他觉得对方那对儿憨厚的小眼睛里似乎闪过几丝狡黠。
“他自杀了,捅了自己肚子一刀。”
陈小牛有点怕他追问,只好又开始哭。历衍文想起那个穿着随便眼神凌厉的伏特加男人,突然间就在哭声中凌乱了。
73
陈小牛把贺维扔到一家社区医院的门口就疯了一样驾车离去。医生给贺维缝好针,劝他到大医院去做一个脑部CT。贺维摇摇头,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感到一阵眩晕。打了破伤风针和消炎针,他拿着药蹒跚地走出医院大门。
今天晚上的风又冷又硬,贺维把外套的帽子掀起来戴到头上,打了一辆车。此时他心里非常矛盾,既希望梁进那个混蛋死掉又盼着他能活过来:如果他死了就不会再来纠缠,但他的手下明的暗的绝不会放过自己;如果他活过来,难道不是又一轮恶梦的开始?本来特别想去见程冬至,可意识到他现在并不像武阳一样为那群人所知晓,狠狠心还是回家去。
武阳看到贺维头上的绷带吓了一大跳,赶紧扶着他在床上躺下。这时贺维感觉自己开始烧起来,他摸摸武阳的头,勉强笑笑。
“我没事,开车不小心跟人追尾了。已经去过医院,睡一觉就好。”
“你要不要先喝点粥?”武阳替他盖好被子,担心地望着他。贺维摇摇头抓住武阳的手。
“爸爸已经很努力了儿子,也许将来有一天别人会告诉你一些事,你不要瞧不起我……”他喃喃自语着,很快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爸,爸?”贺武阳焦急地叫了两声,俯身听听贺维的呼吸声还算平稳。他不敢抽出自己的手,觉得爸爸抓住自己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绳索。所谓父子连心,贺维的绝望不知怎的感染了他,他感受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生活的艰辛和酸楚。
“爸,有我在呢,你什么都不用怕……”拿起贺维的大手擦拭完眼睛,贺武阳把自己的脸在爸爸的下颌上蹭了蹭。小时候他一边吃着驴肉火烧一边说“贺维等你老了我背你哦”的时候,贺维总是开心的把他从肩头上卸下来,抱在怀里用下颌的胡茬儿扎他的脸――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爸,无论你做过什么。”
程冬至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晚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在办公室里开始坐卧不安地折腾。他不停地看向桌子上的手机,总觉得贺维应该打电话过来。
“不让自己主动和他联系一定是不想让人知晓两个人的关系,知道了会怎样呢?最大的可能是不想连累自己。违法的事贺维是不会去做的,那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害怕呢?”程冬至在屋里踱着步,都快长出福尔摩斯的鹰钩鼻了,推理还是就此止步。
“去他的,他说不许联系我就乖乖听话?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他贺二维说了算了?!”抓起大衣和车钥匙,程冬至推门而出。
一进门看到贺武阳的脸程冬至就知道出事了。鞋都没换直奔卧室,贺维头上白色的绷带异常刺眼。
“他说跟人追尾了,我不信。”贺武阳靠在门边说道,脸上有一种和年龄很不相符的沉静。程冬至脱掉大衣和鞋子倚在床边,把脸贴在贺维的额头上。有点烧。
“他还说什么了?”程冬至拧着眉头,显然很不满意贺武阳没有及时通知自己。
“说他已经尽力了,让我以后不要瞧不起他。”贺武阳赶紧解释,“我刚要给你打电话你就来了。”
两个人翻看了贺维的手机和带回来的病历本、消炎药,没发现什么端倪。
“缝了十二针呢,明天一早一定得带他去医院检查。今天我看他一宿,你去睡,有事我叫你。”程冬至跟在自己家一样开始发号施令,贺武阳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点怕他,心里虽然不愿意,还是带上门出去。
脱掉贺维的衣服,程冬至摸着他身上像火炭一样。打来一盆温水拧了毛巾为他擦身,贺维好像有所察觉。
“冬至……”他轻轻叫了一声。程冬至想了想,把毛巾扔到水盆里,脱光衣服钻进被子。他拿起贺维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开始让他自上而下抚摸自己。
“是我,不信你一路向下,就能摸到一个老朋友。”
贺维迷迷糊糊地笑起来,紧紧楼住程冬至。他的身体滚烫,而对方肌肤微凉,抱起来非常舒服。
“那个人来找我了冬至,这我的腰没有软。”贺维的脸窝在程冬至胸前突然开口,程冬至甚至感觉到他干裂的嘴唇。
“谁?”程冬至的心跳似乎都停止了。
“他说要把那件事告诉武阳,冬至你说,武阳他会不会瞧不起我?”
贺维呼出的热气灼烧着程冬至的胸膛,他感觉嗓子里就像燎着一把火。贺维好长时间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再一昏然入梦。
“武阳,倒杯温水来。”许久,程冬至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不一会儿,贺武阳悉悉索索地走进来,把水杯递给他。程冬至小心地扶起贺维靠在自己身上,贺武阳马上别过脸――两个人都赤裸着上身。
贺维歪着头昏沉得很厉害,水喂进去大半都顺着嘴角流下来。程冬至自己喝了一口,扶着他的头嘴对嘴给他喂进去。贺武阳尴尬地站在门边,有点傻。
“程叔叔,我还没走呐!”
“哦,”程冬至回过头笑着眨眨眼,“乖儿子,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贺武阳撅着嘴气呼呼往外走,忽然又听见程冬至在后面喊他:“回屋好好睡一觉别瞎寻思,明天有很重要的事等着咱爷俩儿呢。”
7
后半夜贺维烧得越来越厉害,程冬至喂他吃了两片消炎药,他连药带水都吐出来。匆忙将两个人的衣服穿好,程冬至叫醒了贺武阳。
“走,跟我送你爸去医院。”
楼道里没有灯,贺武阳递给程冬至一只手电筒,自己哈下腰想把歪在沙发上的贺维背起来。程冬至推开他,费力地把贺维弄到自己的背上。
“程叔叔你不行……”贺武阳看着他有点不放心,“我比你有劲儿。”
“不行也得行,我们俩得过一辈子呢,你能老跟在身边吗?赶紧照亮儿!”程冬至晃晃悠悠往外走,紧紧抓住贺维的大腿。冷风一吹贺维有点清醒过来,他趴在程冬至耳边轻声说:“不要去医院,别让他们瞧见你……”
“那又怎样?”
“我捅了那个人一刀,救护车一定会送他去市医院的……不要去冬至,求求你……”
贺维的声音很微弱,但并不妨碍在寂静的夜里被武阳听到,他快步上前盯着程冬至的眼睛。
“没事老贺,我们去钢厂医院。”程冬至镇定地冲武阳摇摇头。贺武阳只迟疑了那么一两秒,飞快地转身跑去打开车门。
一通折腾下来天都亮了,贺维被查出有轻微的脑震荡,输上液以后慢慢清醒过来。程冬至支开武阳让他去买早点,铁青着一张脸恨不得把贺维瞪出两个窟窿。
“这天大的事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你不知道,那人是个疯子,入狱前还是个黑社会。要是让他知道你……”贺维有点贪婪地望着程冬至的脸,好像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我那一刀下去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可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有好结果。要么再去坐牢,要么……反正我是不会再让他……”贺维转过头仰望天板,停了一会儿。
“冬至,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的福份,虽然时候短点儿,但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武阳这孩子我就托付给你,你该管管该说说……”
“啪”的一声脆响,程冬至一巴掌抽在贺维脸上:“我先管管他没出息的爹!”
贺维被打得脸一歪,笑了:“多打几下,我喜欢。”
程冬至抬起过他的头紧紧搂在胸前。
医生来查房,程冬至退到门口,看到贺武阳两手空空地靠在走廊的墙上。
“早点呢?”程冬至踱到他面前站下。
“那人是谁?我爸为什么要拿刀捅他?”
程冬至摇摇头:“等他想好了会决定告不告诉你,别逼他。”
“那我们该怎么办?”贺武阳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我们带着他跑吧?我决不能让他再去坐牢!”
程冬至定定地望着他。
“你,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吗?”贺武阳瑟缩了一下。
“如果出事的是我呢武阳?你带不带着我跑?”
贺武阳坚定地点点头。
“别怕,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程冬至欣慰地搂着武阳的肩膀往回走,“他们要是想让你爸坐牢,昨晚就不会放了他。”
“那他们想怎样?”
“不知道,得先确定那个人的死活。”
梁进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几乎把近四十年的人生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疲惫地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环境,就看见陈小牛坐在自己床边正在看一本厚厚的印刷精美的铜版纸杂志。
“我操……”他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梁哥!你醒啦!”陈小牛惊喜地跳起来,“我去叫大夫!”
“等等牛牛,那,那书皮儿上好像都是英文啊?”
“厉医生说他那里只有这个,不过里面净是画片儿,挺好看的。”陈小牛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房门,压低声音说:“再说,护士姐姐都夸我有学问。”
“他妈的。”梁进不敢笑,也不敢大声说话,“谁说的?我要宰了那个坏娘们儿……”
75
历衍文下班后没有回家,洗完澡换好衣服在休息室眯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楼下看看。尽管跟主刀的医生交流过了没啥生命危险,他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其实和梁进没什么交集,只喝过两酒,不过那样一个人为什么要自杀呢?历衍文承认自己有些八婆。
病房里有点乱,护士正沉着脸往外赶人。几个男人不情不愿地退出来,其中就包括陈小牛。
“厉医生!”他看见历衍文立刻笑逐颜开,“我哥醒了!”
历衍文微笑点头,眼前这个大家伙脑子似乎有点问题,但是挺可爱。他和护士打了招呼走进去,梁进一愣,冲他苦笑。
“过几天一起去喝酒。”病房里安静下来以后梁进活泼地对历衍文说。历衍文看看他没有血色的脸摇摇头。
“一个月内想都不要想。”
“那跟人上床呢?”
历衍文有点吃惊,不过想想对方会去桉树那样的酒吧喝酒,跟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算奇怪。“最好找个温柔点的伴儿,否则……”他掀开被子看了看,没再往下说。梁进和靠在窗边的陈小牛都笑起来,历衍文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们,越发觉得自杀什么的就是个笑话。
那边程冬至本想找历衍文打听一下情况,但看看身边憔悴的贺维,还是拨通了秦西的电话。不想做任何让他纠结的事,哪怕有正当的理由,哪怕他不会知道。简直心疼得要死了。
秦西跑去打听了一下,昨晚因刀伤入院急救的只有一个人,目前情况不错,没有生命危险。
“不过人家好像说是自杀。怎么了,跟你有关系?”秦西有点担心。
“没事,替朋友问的。对了 ,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梁进这个名字程冬至觉得有点耳熟,后来想起托朋友买超市楼上的商铺时听他说起过――就是那个外地来的投资商。
打电话又从朋友那详细了解了一下梁进的底细,程冬至越听越心惊。既然对医院说是自杀,梁进他们显然不想惊动警方。虽然暂时不用担心牢狱之灾,但这样的结果更让人揪心――这混蛋明摆着还存了心思,不想对贺维放手。
程冬至爬上钢厂医院的楼顶吹风,鸟瞰着远熟悉的厂区和家属楼,心里嘀咕着自己一向从容洒脱的人生显然正面临着一个严峻的挑战。
接连的几天梁进那边没有任何动静。贺维不再头晕呕吐,但仍旧没有退烧。其实伤口并没有发炎的迹象,程冬至比医生还清楚是因为什么――源自他内心的焦灼与不安。贺武阳也跟着明显地消瘦下去,显得一双眼睛越发大而明亮,目光无时无刻不紧紧跟随着程冬至。这孩子下周就要开学,程冬至明白自己必须要走一趟了。
回家洗了个澡,程冬至仔细地刮好脸换好衣服,背着包走出家门,一抬头发现贺武阳靠在他的车旁有些恼怒地望着他。
“你要去干嘛?”
“店里有事。”程冬至轻轻扇了一下他的头,“臭小子不看着你爸跟着我干什么?”
“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人?这两天我就看你不对劲儿。我跟你一块儿去。”
“别捣乱,自己打车回医院!”程冬至推开他去拉车门,被他紧紧抓住胳膊。
“我绝不能让他们欺负你,我要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程冬至叹口气:“儿子,我现在不是去找人打架,用不找你跟去助威。你还小不明白,生活中有些人和事咱有能力解决时要挺直腰板绝不手软,但还有一些人和事你没有能力对付,不是对手,这时该怎么办?”
贺武阳沉默不语,一双黑幽幽的眸子里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那咱就得服软儿你懂不懂?虽然那家伙是个混蛋,但现在主动权在他手里,我得去求人。求人你明白吗?是要弯下脊梁的。”
“我跟你一起去,否则你也甭想去。”贺武阳只重复着一句话,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这你爸捅人和以前打李磊不一样,我很高兴。最坏的结果他去坐牢,我再捅那个混蛋一刀跟他一起去。”还是冬末时节,程冬至却早早换上了一件烟灰色的薄呢风衣和黑色的高领毛衣,他微笑着说这些话时,贺武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他是这世界上最英俊潇洒的男人。
“如果你非要跟着我,答应我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贺维永远是你顶天立地的好爸爸。”
76
“梁哥,外面来了两个人要见你,说是贺维的家人。”有手下推门询问,梁进正在和矿上通电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人进来。
程冬至想象过梁进的样子,跟眼前苍白清秀的脸庞无论如何都对不上号。
“梁先生。”他冲梁进点点头,拍拍武阳的肩:“叫人。”
“叔叔好。”贺武阳礼貌地打招呼,一点都不怯地盯着梁进看。梁进一愣,父子俩太像了,但少年身上还有着一些和他爸爸不一样的东西。此时陈小牛走过来,离两个人几步远的地方站下。
“你爸还好吧?我那一下砸得不轻。”梁进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他没有理会程冬至,饶有兴味地等贺武阳的反应。
“他还在发烧,暂时不能出院。”贺武阳知道此时不能乱说话,眼前的人手里攥着一家三口的幸福。虽然不知道这个人跟爸爸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贺武阳本能地从心底生出厌恶和恐惧,继而是愤怒。程冬至觉察到他的呼吸不稳,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梁先生,对不起。本该早来探望您的,但是贺维因为脑震荡意识一直不是很清楚,现在我才弄明白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谢谢您大人大量没有报警。”程冬至态度谦卑,诚恳地望着梁进。梁进的眼光终于从贺武阳的脸上移过来,正对上程冬至的目光。
“你是谁?”
“我是他爱人。”
“爱人”梁进拖长声音,像是听到极其好笑的事,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因为牵动伤口,他又皱起了眉头。
“那么,他跟你说过我是谁吗?我们之间又发生过些什么?”梁进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贺武阳。
“不管发生过什么梁先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可以吗?”程冬至走上前一步,“求您放过贺维。”
“哦?凭什么?凭你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让我放弃从前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梁进戏弄地看着有些焦急的程冬至,把目光转向贺武阳。
“你说是吧小伙子?我和你爸爸曾经是狱友呢,当初在大牢里……”
“梁先生!”程冬至提高了音量,陈小牛警觉地靠近他,梁进冲他摆摆手示意没什么。
“这是我家里的房子和商铺的房产证,市值四百多万。还有一辆保时捷卡宴的购车发票,买了一年多一点时间,应该还值百十来万。看您什么时候方便,随时都可以过户,或者给我时间兑成现金。”程冬至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子小心地放在床头,“我还有两家运动服饰专卖店,虽然店面是租的,但所有的货清仓后应该还能变现二三十万……”
“程叔叔……”贺武阳难过地叫了一声。
“就这些,还有吗?”梁进瞟了一眼那个袋子,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暂时就这么些。我遇到他们父子俩之前过得散漫,组织性纪律性较差,基本上没攒下钱……”程冬至不好意思地笑了,尴尬地拍拍贺武阳的后脑勺。
“这些只抵得上我矿上一天的毛利,你不觉得少了点吗?”梁进有些轻蔑地弹了一下床头的纸袋子。
“对您来说也许微不足道,但对我来说却是全部。”程冬至并不气馁,“就像贺维。”
程冬至的话对他似乎有所触动,梁进低着头陷入了沉思。病房里静悄悄的,甚至能听见空调的嘶嘶声。
“喂,要是我不答应呢?你想怎么样。”梁进终于开口。
“我没有办法,但绝不放手。随便您怎样。”程冬至吸了一口气,突然跪下去。
“我们俩十几岁就认识,现在都三十六七了,能在一起不容易。求您了梁先生。”
护士进来量体温,看到病房里的情形吓了一大跳。陈小牛赶紧迎住她:“姐姐你把体温计给我。”
“病人需要休息,谁让你们进来的?”护士一边后退一边说。程冬至跪在地上没有动,贺武阳紧咬牙关,不停摇晃着程冬至的肩膀。
“程叔叔你起来,程叔叔……”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打颤。
“行了,你们出去吧,我累了。”梁进有些疲惫地合上眼睛。程冬至知道对这个人来说一切都要适可而止,他不再坚持,站起身拉着武阳向外走。
“嗨,小伙子。”梁进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开口叫住贺武阳,“想不想听听你爸在监狱里的事。”
程冬至的脸色惨白,他紧紧攥住贺武阳的胳膊,有一种再捅这个畜生一刀的冲动。
“想。”贺武阳点点头,冲着梁进平静地笑了。
“他,很棒的。”梁进在少年清澈的目光注视下微微偏了偏头,“我很喜欢。”
“武阳,给梁叔叔磕个头。”程冬至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牛牛,这些东西都给你吧。”梁进在陈小牛的搀扶下小心地躺下来,指着程冬至放下的东西说。
“我不要。”陈小牛嘟噜着脸,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为什么?”
“不喜欢。还有你教我在超市和黑小子说的那些话,我也不喜欢。”陈小牛低下头。
“我宁可和他光明正大打一架。”
“剑牛牛这是讨厌我了?”梁进抬起他的下巴。
“不。”陈小牛摇摇头,替他盖好被子,“就是心里不得劲儿。”
医院的停车场旁边是古老的护城河遗址,早就干涸了,青石板的河沿上竖着绿色的铁栏杆。程冬至没有去发动车子,撑着栏杆坐上去,眯起眼睛躲避正午的阳光。
“兜里有钱吗小泰克,给爸爸买支冰激淋去。”他指着不远的一排仿古商亭,“爸爸现在身无分文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贺武阳给自己也买了一支土耳其冰淇淋,舔了一口,甜得发腻。
“唉,钱财是身外之物。”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给那个人跪下,还要我给他磕头。”贺武阳皱着眉头看着程冬至兴致勃勃地吃得起劲。
“你不懂,等你长大后真正爱上一个人就知道了。”
“我长大了,我爱你。”贺武阳身形矫健的从栏杆上跨过去又跨过来,挑衅地望着程冬至。
“跟你爸说去。”程冬至略显得意地笑着,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77
超市比预计时间推迟了一个星期开业,因为暂时只有贺维的一个摊位上卖水产,生意挺红火。贺维的伤好得差不多,但在额头上留下一道很明显的疤痕。梁进没有再找他,按程冬至的说法,疯子精神病发作也是有周期性的。但是贺维头顶的这块儿石头始终悬着。
“您好,来点什么?”伙计忙不过来,贺维把货拾掇好也开始跟着招呼客人。
“你好,梁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大个子保镖还是上的打扮,把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柜台边。贺维看着没有去拿,一颗心又开始变得沉甸甸的。
“梁哥说你儿子不错,那个人也很不错。”大个子笑起来眼睛几乎看不见,“我们今天就回家了。”
人离开很久,贺维仿佛从梦中惊醒,拿起那个袋子翻看。
春天来了,程冬至和贺维吃完晚饭,有时会出去散步。这一天他们走了好远,后来发现居然来到了原来高中的旧址――早就拆了,以前大概操场的位置矗立着一幢即将完工的大楼。
“累了,走不回去了。”程冬至在路边蹲下,仰头看着贺维有所期待的样子。贺维若有所思地望着乱七八糟的工地,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
“这树还在啊。”贺维围着一棵歪七扭八的柳树感叹,树上用一根链子锁拴着一辆破旧不堪锈迹斑斑的老式自行车,好像被人遗忘在这里好多年。贺维轻轻一拽,链子锁断成两截。
“上来。”贺维用外套抽打了几下自行车上的土,两手扶着车把跨上去,一条腿支在路边向程冬至示意。
“行吗老贺?”程冬至傻笑着跨坐在后座上,搂住贺维的腰,“就剩俩车圈了。”
贺维弓着腰一路咯楞咯楞用力地往回骑,程冬至伸着两条腿,屁股被颠的生疼,可脸上的笑容说啥也止不住。许多年前,贺维经常像现在这样后座上带着个女孩子,按着车把上的铃招摇过市。那时候自己在哪里?程冬至忍不住回头望向曾经的学校,恍惚间,一个少年站在门口正冲他微笑。
END
写这文的过程中发生了好多事:妈妈的眼睛出了问题,LZ痛下决心了断了很多年以来的一个念想,后来公司又出事……没有充裕的时间写文,写的不好,对不住大家每晚的等待,在这里说声抱歉。
以后因为工作生活以及健康的原因,我会尽量写完结文发上来,用大家熟悉的马甲。所以还恳请大家不要去别的作者文下猜马甲,那样很不礼貌。不知怎么表达,我是真的喜欢写文,单纯享受这个过程,除此之外不做他想,希望大家理解。
最后说一句,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有这么多人和我一起萌一起笑一起哭,我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