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奴by金盈
25-12-5 11:5:37

孽奴by金盈

第―章

夜,不像是夜,像是被血染的白昼。

夜,不静,到是喊杀,呐喊逃命的叫声。
王宫里,宫人们四奔窜,肆意掠夺宫里的财物,反正宫中的主子们早就自顾不暇了,哪还顾得了这些下人蛮横无理的行径,不但不顾,还跟这些下人们一起趁火打劫。

国破家何在?
偌大的大颂王朝就这么断送在优柔寡断的太上皇和沉迷于琴棋诗画的皇帝手中,国亡了,会有新国生,只要人不亡,凡事都还有希望!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占大多数,正抢夺着他们未来的财产。

而抱着以死殉国的人也有,正一个个排队往宫中那不见底的古井里跳,这些人,以手不能缚鸡的文人占大多数,他们以泪洗面,诅咒着那来自北方的强悍蛮族。
「北门破了。」惊喊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南门也破了。」尖叫声回荡不已。
「看来皇宫要毁了。」太医院的院落里,一个小小的侍僮灰着脸,嘴角却露出强烈的愉悦,等了这么久,终于发生他期待已久的事情,老天爷果然是照顾他的。呵呵,发出笑声,他低下身子,伸手往土里挖去,他努力用力的挖……这下面可藏着他这几年来到「拐骗卖笑」赚来的钱,怎么说也要带着出宫,然后在外面置屋买田,娶妻生子,过一般男人过的生活。
「娘,你等着,我答应你的就快要做到了。」他取出土里藏的木盒,谨慎地从怀里拿出绢巾包好,拾起头,望着冲天的烈火,用着壮士一去绝不复返的声音说着。

「哼!皇宫,我赵新从此跟你一刀两断。」纵使用八十人大轿来抬他,他也绝对不会动心、不会反悔,否则……就罚他生儿子没屁眼,娶老婆瞎了狗眼。

抬起头,挺着胸,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迈步走。
别了,这囚禁他二十四载的狗屁皇宫。他赵新从此以后将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再也不当「皇女」,要当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谁都不能阻止他。
「喂!那边的小伙子?」

继续走,他长这么大,走路从没这么有男子气概过,哇哈哈!他终于出运了。

「嘿,叫你呢!」

谁?是谁拉住他?还拉那么用力,不想活了吗?
他猛地转身,咚咚咚……心脏强烈地跳动着,他不是要出运了吗?怎么老天会派一个面目狰狞、全身带血的牛头马面来找他。
喝!脸色死白,长年的习惯涌上来,他马上下意识的眼一翻,身体软软地瘫倒。咳,晕太多了,简直以假乱真,毫无瑕疵。

通常大多数的男人看到这么软弱的男子,都会不屑的走开,但怎么……

「喂!醒醒。」这位仁兄不但猛拍他细嫩的脸颊,还把他摇得比博浪鼓还厉害,该不会是看破他的伪装吧?

既然如此,那他还装什么装啊!
嘤咛一声,他缓缓地掀开眼睑,看着眼前这个面目被血洗礼的男人,说不怕是假的,但怕……也改变不了现实命运,从小长大的环境告诉他一个事实――面对现实、理事情,所以他抖了抖身子颤声道:「阎王爷,你不要罚得太重,我怕痛。」

对方皱了皱眉头,然后揪着他的耳朵用力拉扯,「说,你们国家里的那些太医都到哪里去了?」
痛,好痛呀!「都去你那边报到了呀!」赵新惨叫着,他的话可不假,反正人迟早要去阎王爷那边报到的嘛
「我不是阎王。」对方正了正身。
「那你是什么?」他不信的瞪大眼。
「我是你祖爷爷,快说,那些太医到哪里去了?」
对方大吼,吼得他耳朵都快聋了。
但他是被吓大的,就算现在可能是生死关头,就算心跳比平常更快地跳动着,但他还是跟有胆量的说:「没逃走的,都去等着排队跳井了。」这可是实话,那些迂腐的太医铁定是排队等着跳井向阎王报到去了。
「在哪里?」对方猛的一惊,「快带我去。」
但很可惜,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正好来得及目睹最后一个人毅然绝然地投井去找阎王报到。
果真不负「迂腐」二字,若他没记错的话,那最后一个可是兵部尚书!
「说,你们宫里还有没有其他学医的?」对方赤红着眼,咬着牙问道。

他又不是脑袋坏掉,当然马上用力摇头。
对方揪起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问:「那为什么你会在太医院……你是不是太医院的一员?」

他猛烈的摇头,天可怜见,他只是个混吃混喝的人呀!
不过,他倒是在太医院学到了不传之秘。

「给我进去。」被人猛力一推,他走进应该熟悉,但实际上却相当陌生的金銮殿――父皇就是每天早上在这里跟满朝文武讨论国事的。
这金銮殿对他来说是个禁地,以前他根本没资格进入这里,没想到却在亡国之后被迫进入,要是他那个看似慈祥实际上却严厉的父皇知道了不知会如何呢?
他想像着他的父皇生气又很不屑的样子。
但那又怎么样?父皇现在是自身难保,纵然知道,又能拿他如何?以前他怕父皇,是因为他权势如天,一句话就可以定人生死,纵然他有再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同时应付众多的禁卫军或众多宫人。但现在大颂亡了,他怕啥?就算父皇现在发脾气,也造成不了多大的旋风。

很小的时候,他曾偷偷地来过一,也就是那一,他被父皇看见,还记得那天父皇很不高兴的问他:「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他父皇问他是谁呢!连他这个孩子都不记得,哼,他赌气的回他,「儿臣是父皇的第十六公主呀!」
结果他就这样被封为公主,可笑!
「小子,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头颅被重重打了一不,立即将他自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捂着头,委屈地看着对他横眉竖眼的敌将,这个「敌将」真的跟他犯冲,无缘无故把他拉来这里,啥也不说,脸阴沉得像索命阎王,叫他不发呆、不看他还能干嘛
「还不快到前头看看。」敌将用力把赵新一推,推得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幸亏他机伶,不但没有跌倒,还抓住一只手臂稳住自己……手臂?

「嗯!」一声呼痛的闷哼响起,不是他的。在普通时候,这声音应该不会有多响亮,但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声音却变得非常响亮。
他看清楚眼前的情势,看清楚整个宫殿里充斥了好多看起来官阶不低的将军,还有……手下抓的这只手臂的主人的盔甲是亮得发光的白银铸成……暗暗地吞了口口水,如果他能带这套盔甲出宫该有多好,肯定可以换不少钱,买更多的地。

「快点把我们陛下治好,治不好,拿你的命陪葬。」不晓得是哪个将军说道。
啐!动不动就要他死,当他没被吓过呀!
不过这也让他注意到手中抓着的那只手臂的主人……啧!老天有眼呀,头破血流,看起来伤势是不重,但放着不管,可会流血致死,终于明白跟他犯冲的这位敌将为什么这么着急了。
不过,他都不知道国内还有这么武艺高强的勇士可以把敌国的皇帝揍成这副德行,这样也算是为那些因为敌国入侵而牺牲的百姓报仇吧!一阵快意涌上心头,真想问问那位英雄是谁?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医治。」不知道谁又向他狂吼。
唉!这些当兵的真是没耐性,都不给机会让他说话。
「我……」赵新试图要说些什么,但马上一柄刀横在他脖子上,「你……你们打算如何?」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想要出口的话马上改变。
「治好皇上,否则……」

后面不用说就已经足以充分表达他的后果将会有多么的惨。
虽然他是大颂的百姓之一,可偏偏他的爱国心比爱钱心少了那么一点点,又偏偏他并不认为大颂灭国是很不应该的事情,更何况他早有耳闻这个青年帝王的威武英明,在登基的短短数年间让原本贫瘠的金国富强,更胜过文风鼎盛的大颂。仔细想想,大颂的国土被他统治,并不一定真的不好。
至少应该比在父皇、皇兄统治下还要好。
那好,帮他治治吧!「诊金多少?」揉揉耳朵,他大概是耳朵出问题了,竟然听到许多抽气的声音,「不会吧,病人不是一国之君吗?把病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应该不惜千金才是。」他理所当然的说。

「你要钱还是要命?」喔!脖子上的刀似乎压得更了一点。
他害怕吗?老实说,大概被吓习惯了,不是挺怕的,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要钱。」赵新嗯熟虑之后终于吐出话。
他又听到更多的抽气声,「怎么?你们付不出来吗?」他似乎听到了咬牙切齿的摩擦声,于是挖挖耳朵,想要听清楚一些。
「救朕,一……一千两黄金。」
咦?病人神智还这么清楚呀!
转头看去,果不其然,病人睁开了眼睛,正眯眼睨着他,晶烁的双眸闪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精光,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是错觉吧?敌人的生死正在他的掌握中,由他搓圆掐扁,他现在没理由怕,该怕的是这个「病人」,因为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医死他,如果他够坏的话。
「君无戏言?」他斜挑着眉,才不管敌将此起彼落的「大胆」、「放肆」的叫声。
「一言九鼎。」声音虽不大,但很坚定。
他的眉毛立刻翘得弯弯的,好,这个敌君,他救定了。

暗夜中,有个黑影抱着一团东西蹑手蹑脚地走着,熟门熟路地绕着宫墙向前进,嘻嘻,自由的日子,虽然延宕了几个时辰,但我来了。

绕到熟悉却又少人的冷宫,赵新小心翼翼地凑到宫墙边,仔细看看左右有没有人,伸出脚把地上的某踢了踢,立刻露出一块木板,所谓滴水穿石,谁都不会想到有人会在这里挖墙脚通向外面的世界吧!
呵呵!世界,我来了,我的自由,我的田,我的亲亲老婆……立刻蹲下身子,勇猛的把木板掀开,把最后的一层薄薄的土挖开。那些宫人真笨,要逃离皇宫,怎么能光明正大呢!那样很容易就被发现、被捉,除非像他有那个大本领,但那个本领耗神又伤身,他宁愿这样力气挖隧道,然后乔装变身,鬼鬼祟祟、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出隧道,任谁都想不到有人会用这个笨方法,想不到就捉不到啊!最后一层土露光了,他二十四年的皇宫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你在做什么?」

愣了一不,不,不会的,老天不会照顾他这么久,却在这临门一脚时背叛他,所以……那是幻听。
更努力把露光的空间扩大,拉着他装着所有家当的袋子往前一钻,用力钻,咦!怎么没有前进,反而往后退……啊!是谁,是谁在拉他的脚?

「啊!」尖叫过后,一切无声。

只因他看到了那个该死「敌将」的脸,还有那个应该在熟睡中,如今却睁着眼睛半躺在软轿上静静睐着他的敌君。
嘿!他除了陪笑,尴尬的笑外,似乎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应付眼前这样的情况,头皮发麻呀!有种……死到临头的感觉。
「皇上不、不是……在休息吗?」他可是确定敌君睡着了,才偷偷摸摸出来的,顺便把敌君那价值不菲的盔甲带上,充当那千两诊金。

「朕是在休息。」很难相信,白天看起来奄奄一息,几乎没办法讲完整句话的人,如今却能够出寝殿来捉贼,还露出这么精明的目光,体力的恢复速度可不是常人所能及,想必是训练有素造成的。「但朕可没睡着。」
这么说,敌君一直看着他东摸西摸……摸出门,全身寒毛瞬时竖了起来。
身旁箝制他的将军一把拉过他紧抓不放的袋子往地上一丢,金属敲击声响过后,敌君打造精美的银盔甲在月光下露出美丽的光芒。
「好眼光。」敌君轻轻的说,嘴角上扬,眼光静静的看着他,「拿出去可以换得不少钱呢!」
「皇上饶命。」他腿一软,就这么跪了不来,但可没漏听身边将军不屑的冷哼声。不能怪他没种,他还不想死呀,他还没出宫,还没买到地,还没娶到妻子、生到小孩呀!
「你偷朕的盔甲,胆子不小。」可是听语气,又不像多生气。
「皇上饶命。」他痛哭流涕,脸色发白的不断叩头。

「还乘机向朕敲诈,更是大胆啊!」想起眼前这个小阉人乘机敲诈诊金的放肆行为,大颂的阉人能这么胆大行事吗?不大可能吧?
「皇上饶命,小的知错,再也不敢了,小的真的没什么胆。」抖得如秋风扫落叶,多么楚楚可怜。

「敢在朕面前演戏,你好样的啊!」上翘的嘴角平复,完颜冷叱。这小阉人虽然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可是在他不经意扬起的眼眸中,可没露出真正的惧色。
赵新有那么一刹那不抖了,这个狗皇帝有这么聪明吗?
但在这状况不,他要是承认,他就是狗,不,笨得比狗还不如。
「小的……小的不知道皇上说的是什么?」他抖得比之前还要厉害。
完颜嘴角再度微微上扬,「知道朕的御医会来,用不着你,所以想逃?」
「小的真的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他拼命的磕头,拼命的哭,哭得可怜,哭得伤悲。
「可惜啊,朕还是需要你,养伤无聊得很,你就留不来给朕解解闷吧!」这是命令,不是询问。

呃!这是什么情况?他不是要砍他吗
愣愣的抬头看着他,月光下,他第一真正仔细的看清楚这个男人,剑眉如画,眼似星,唇如月,虽然脸色因伤而苍白,但他知道,完颜的肌肤其实原本是健康的暗褐色,如若他现在不是因伤半躺在软轿上,他相信完颜此刻绝对英姿焕发,散发着王者气势……不,就算是负伤的他,此刻也是气势十足,很难想像如果他痊愈,散发出来的气势又会多么强烈。
肯定比他那荒唐的父皇还要强上许多倍。
「你的名字?」
「呃!」赵新愣住,猛然回神。

「你的名字?」完颜再问,耐心的看着他的反应。
看看地,没灵感;看看天,一点灵嗯涌现,又恰巧他现在身上穿的是太监的衣服,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小的名字叫作小夜子,夜晚的夜。」他磕头。
「小夜子?」完颜喃喃念道,身体靠上椅背,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也罢,你就暂时当小夜子吧!萧干?」
「末将在。」

赵新这才知道,原来这个阻止他自由之路的死将军叫作萧干,真是去他娘的,阻碍别人逃脱,永远别想有好运气,这个死萧干就祈祷他不会大发大达,不然他绝对绝对不会忘记要好好「报答」他一番的。

「明天早上,就让小夜子来伺候朕,朕累了,回去。」

即使国破家亡,太阳依然升起,日子还是一样得过,只是生活变了,规矩也改了……睁着红红的眼睛,赵新瞪着旭日东升的太阳默默的想着,而身为亡国之民,他要甘心、要认分、要忍耐,要忍人所不能忍,这样才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他一遍遍的鼓励自己,警惕自己,以求多年自我「催眠」的功夫能够发挥平常的一百倍……但事实证明,他这是痴心妄想。

证据就是当他看到萧干出现在远远的眼角,他就抓着水房的栏杆用力摇晃,「你这个空有力气的家伙,快点把我放了,不然我绝对不放过你,听到没有?你这个……」看到对方迅速来到栏杆外,不知道为啥,火气小了不少,「别忘了,皇上还等着我伺候他,你把我关到这里,不怕皇上怪罪于你?」
萧干抱胸冷哼,「墙头草。」
「你说什么?」赵新压低声音,要是萧干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该……

「墙头草。」萧干很乐意重复,显然刻意嘲讽他「贪生怕死」的丑态。
他咬牙、磨牙,心里暗骂,死萧干!你真是死了都找不到良心在哪里。「把我放出来。」他大吼,吼出蓄积一晚的怒气……任是谁失眠一晚,又被蚊子叮得满身包,都会脾气很不好的。

啊!他的自由,他的屋,他的田,他的妻呀……又要遥遥无期了。

「让开。」
他瞪大眼。
凭什么要他让?他让得还不够吗?
萧干也不管他让不让,无所谓的耸耸肩,一脚往水房的门踢去。
「啊!」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水房的门瞬间破碎,恍如那坚固的门板只是一盘沙。

他不可嗯议的瞪着站在门口的萧干,难不成这该死的萧干有「传说」中的「功夫」
「走吧!皇上正等着你。」萧干的头颅往外示意的点了一下。
但赵新没动,只是看着萧干。
「怎么了?」
「你会……功夫?」
萧干皱紧眉头,「我是个将军。」彷佛他的问题很可笑。
「你会功夫?」赵新的声音不可压抑的拔高,难抑心中的兴奋。

「那又如何?」
他猛的跪下,「师父在上,请受小徒一拜。」
萧干似乎感到满天乌鸦在叫,谁来告诉他,这来路不明的小太监又在玩什么把戏?

第二章

捧着热腾腾的药碗,赵新小心翼翼的来到非常陌生的宫殿,这个宫殿他认得,远远的望过去,因为是父皇的寝宫,以前的宫人们不让他靠近,说是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皇子皇女都不得入内,但他就看过皇兄皇姊们进去过,所以他也就明白那道禁令是针对像他这种不受宠的皇家人。
没想到在他二十四年的生涯中,他还有这个机会踏进这属于皇帝的寝宫,不过是在变成敌国皇帝睡觉的地方后。多么讽刺,亡国之后,他竟然可以登堂入室,得到奇怪的特权。
「过来。」轻轻的一声呼唤,把他从重重嗯索中拉了出来,迎向一双清澈却彷佛能透析人心的眼眸,令赵新倏然心惊,感觉全身似乎被瞧透了般。不,不会的,长到二十四岁,还没有人真正搞得清楚他是谁,这个敌国的皇帝更加不可能弄得清楚。
「你很喜欢发呆。」躺坐在床上,头包扎着干净布条的完颜瞧着他端着药碗靠近,静静的说道。
「小的会改,小的保证。」赵新低下头,露出诚惶诚恐的模样,为了加强效果,捧着药碗的手还微微的颤动,怎么样?这样看起来够害怕了吧!
「是吗?」
他感觉毛骨悚然,口腔里一阵干燥,怎么回事?就算完颜比他父皇更有王者风范,也不至于让他吓成这样,从脚底凉到头皮。没道理,真的没道理。
「把药端过来。」
他颤抖的把药端过去,凑近完颜的脸庞,但是完颜并没有如他预期的伸出手把药碗端过去,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怎么着?该不会要他喂吧?

「喂朕。」完颜命令,看着他的眼睛平静无波,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m真是,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喂,啧!
他心里犯着嘀咕,但还是恭顺的拿着汤匙「颤抖」的舀起药汁往完颜的嘴边送,心里想着,完颜要是怕衣服弄脏,最好识相的叫他住手。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完颜竟毫不客气的张大口,脸不红气不喘的把他汤匙上的药汁喝下去。
让他不由得拍手叫好,这个完颜真是吃得苦中苦呀!枉费他加了半斤黄连给他退火――可他一点都不火,教他怎么退?这让他挺没成就感的。
「皇上,多喝一些身体才好得快。」他努力的舀,努力的抖,让药汁溢出汤匙之外,或多或少的溅上完颜的衣裳和尊贵的龙床――这下总该火了吧
「稳点。」完颜竟然抓住他的手,就着他的手把汤匙上的药汁喝光,然后笑着一双眸看着他因为「肌肤相亲」而惊慌失措,「朕有那么可怕吗?」
他吞了吞口水,在心里叫喊「有」,谁教这完颜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外。
用力的抽回手,他低着头用着细微的声音说道:「不,是小的经验不足,没办法侍奉……」
「你侍奉得顶好的。」完颜半躺回床榻,似笑非笑的睇着他,「你知道,受伤生病无聊得很啊!」
这句话,完颜之前已经说过了。
「所以,朕必须找一些人……或事,来消遣消遣。」
听得他寒毛直竖,这完颜该不会是把他当笑话看吧?
「皇上可是要小的帮你安排舞班、剧团给你解解闷?」或许正好可以趁出宫安排的时候落跑。

「那倒不用,朕已经有所安排了。」完颜说得笑意盈盈。
他倒是讶异完颜动作的快速,但更令他好奇的是,完颜到底安排了什么活动消遣?彷佛听到他的疑惑般,那个跟他犯冲的将军萧干走了进来,带着一个他熟得不得了的人。

糟糕!
赵新立刻低下头不敢看那手脚被俘,嘴巴被破布塞住的狼狈男人,就怕被瞧见认了出来,那就糟了。预防万一,身形再梢梢一偏,让那个熟人彻底瞧不见他的脸庞。不过心底的忧心反而更多,毕竟跟前这个人可以算是他的大哥、他的亲人,虽然也是被他骗得最惨的人。
「皇上,臣将刺杀你的刺客捉来了。」
刺客?

不会吧!重创这堂堂一国之君,把完颜打得头破血流,毁了他逃亡大计的竟然是这默默无名的小卒!虽然他常常自吹自擂说要当大英雄,但一向不被当回事,没想到……到头来,他还真干了件大事。
「将他嘴里的东西拿掉。」完颜轻声命令,靠着床榻,轻拉起寝被遮住适才被药汁弄湿的痕迹,微眯眼眸不愠不火地扫向跪在跟前的阶下囚,正想开口,那被拔掉塞子的「英雄」立刻慷慨激昂的咒骂。

「你这狗鞑子,谁遇了谁砍,我恨我当时没多用点力,让你的脑袋开……」
原来如此,所以这皇帝当时才会鲜血淋头、昏迷不醒呀!不晓得是被什么给敲中脑袋。
「放肆!」萧干听不不去,一巴掌打向那张口不择言的脸。
完颜也不阻止,「你叫什么名字?朕不想杀个无名之辈。」
「我小雄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要杀就杀,二十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捂着脸,装作不认识这个人,但在这当儿,他该做的是想办法在这尴尬的时候悄悄退出,毕竟刺杀皇帝势必是死刑,也好,小雄子是求仁得仁,临死前总算当了真英雄。
所以他捧着汤碗,慢慢地往外移动,企图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小雄子呀!果然是个张牙舞爪的熊。」完颜冷冷的看着这个热血激昂的年轻人,「但可惜,你功亏一篑,朕身负天命,命不该绝,到临死关头总有贵人相助。」他伸手一把捞住那个想要潜逃的家伙。
「放你妈的……」小雄子的嘴巴不敢相信的陡然张大,只因为他看到狗鞑子皇帝拉回来的太监竟然是……「十七公主?」
赵新煞白了脸,真恨不得撕了那张乱吼乱叫的嘴,急忙厉声斥道:「你认错人了。」期盼能够挽回颓势,但腰上那只钢臂加重了力道,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公主?嗯!」完颜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兴味。
「他真的认错了,公主乃是干金之躯,怎么会行医呢?」赵新急急忙忙地辩驳。
「公主,你怎么可以救他?他是狗鞑子的皇帝呀?」小雄子真是痛心疾首,亏他把公主当妹妹疼。
他也很心痛啊,忍不住大吼:「你给我闭嘴。」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难怪以前总让他耍得团团转,几年相下来也没发现他的真正身分。
「公主……」小雄子伤心难过极了。
「你的确一点也不像公主。」
完颜扳过他的下巴细细瞧着他,瞧得他寒毛直竖。「就是,就是。」他忙应着,但怎么回事,完颜的手怎么直往上兀是要做什么?该不会……该不会……

嘶!
「你做什么?不可以对公主无礼……啊!」小雄子再度发出尖叫,只因为他的公主殿下被撕了上身的衣裳后,赤裸的胸膛竟然是平的。啊!他眼睛发白,口吐白沫,就这么晕死过去。
真是比他还没用,还叫什么小雄子,叫大不用还差不多。
赵新满脸不屑的撇了过去,下巴却被完颜往反方向扳,逼迫他的视线一定要有他完颜的身影。
「应该是皇子吧?」

赵新吞了吞口水,硬声道:「怎么可能?皇子会学医吗?会对太医院了如指掌吗?最重要的是,皇子……会救敌国的皇帝吗?」怎么想,他都不会是皇子,这些理由足够了吧?
完颜嘴角上扬,「那可不一定,别忘了,朕也曾经是个皇丁,不受宠的皇子。」能达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他可是踏过多少炼狱和折磨才成功的。
赵新的心重重一跳,忍不住伸舌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完颜眯着眼,静静的瞧着他,双眸里波涛汹涌,但急于脱身的赵新根本没有心情去细看。
「皇上跟小的开玩笑,你怎么看都不像……不受宠,你英姿焕发、气势天成,肯定是经过细心的培养……」

「那你是经过多『细心』的教育,才会恨不得亡国,恨到救治敌国的皇帝呢?嗯?」完颜加重语气询问。

冷汗大颗大颗的从赵新额头冒了出来,「皇上怎么都打定主意把我当亡国皇子?」
完颜颔首。

他的心冷了不去,声音也不怎么抖了。事到如今,完颜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他怕谁来着。「那皇上想把我这个皇子怎么办?又想怎么置这个刺客?」
完颜笑开了,「朕想让你做你兄弟姊妹做的事,服侍敌人。」
「哪的敌人?」他松了口气,还以为会被斩呢!还好。但是小雄子……与其让他服侍敌人,还是让他壮烈成仁比较好吧!

「就是朕。」
他顿时傻住,不就是他现在在做的吗?还有,这个完颜在想什么?明明确定他是敌国皇子,却把他留在身边,不怕他动起杀机
「皇上……」萧干出声想要谏止,却被完颜扬手否决。
「就这么定了,不然这日子也过得太过无聊了。」
他看这个完颜肯定是被小雄子给打坏脑袋了。
不过无妨,天下头壳坏去的人比比皆是,多一个完颜也没什么大不了。
「皇上,可否答应小的一个请求。」他巧笑倩兮。

完颜不置可否,「说。」
「先把这个小雄子死吧!」

被迫待在完颜身边侍奉的赵新亲眼瞧见了完颜办事的狠劲和精干,的确不愧是一个帝王。

「皇上,大颂的降将总共有二百名,俘虏的大颂官宦的家臣眷属有一千名,请问该怎么置。」一个大臣这么禀奏着。
完颜半躺在御园的藤架下,微眯着眼享受着赵新的按摩,就在他以为完颜八成是睡着的时候,却听到完颜的声音轻轻的从唇角逸出:「明日午门斩首示众。」
他的话吓得赵新手一顿,不敢相信的望着完颜沉静的脸。这人好生残忍,这些官臣降都降了,他竟然还不放过他们。
「小夜子想为他们请命?」完颜的眼睛猛然睁开的盯着他。

他在内心苦笑,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帮谁请命,「小的够资格吗?」

「你倒知分量。」
「不过,小的倒认为,与其让他们死了个痛快,倒不如让他们生不如死。」他窃窃私语道。

「哦,说下去。」
「若让那些官宦之家的千金为娼,编入教坊,判那些公子少爷到边疆操劳,相信绝对比杀这方法还能折磨他们,皇上不这么认为吗?」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无论境多困难,只要活下去,总有办法解脱的。留在完颜身边,他或多或少可以救几个人。
「朕的小夜子很坏心哪!」完颜笑着,便照着他的意思吩咐下去,然后挥了挥手,让下一个臣子上前禀报国事,「你要报何事?」还一边示意赵新继续手上按摩的动作。
赵新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的手继续动着。
「启禀皇上,微臣等幸不辱命捉到前朝的皇帝和太上皇,以及皇子二十个,皇女十五个,嫔妃二十个,请皇上指示该如何置?」

赵新的手再停住,连身体都僵硬了起来。他的父皇、皇兄被捉!当初他的父皇、皇兄带兄弟姊妹潜逃,却忘了要带他……是呀!这种事,不是早就知道的吗?他只是个不受宠,空有其名的「公主」,连父皇、皇兄都搞不清楚他是男是女……还能期望他们亡国之际带着他一起逃吗?

奢望呀!期望了这么多年,失望了无数,他怎么还学不会断念啊

「你的眼神为什么这么悲哀?」完颜抬起他的下巴静静的询问。
他吓了一跳,猛然后退,下意识的话就这么迸了出来:「请皇上自重。」
完颜轻笑。
「放肆!」旁边的侍卫一声大喝。
他这才刈视线,大惊失色的发现,他的父皇、皇兄和其他的兄弟姊妹都被带到了眼前,被迫下跪,向这灭了颂国的霸君叩头行礼,那狼狈的景象让他辈子也难以忘记。

以前气势威凛的父皇威势不再,以前优雅翩翩的皇兄不复风雅,往昔对他气势嚣张的兄弟姊妹们也都消了气势……一股浓浓的悲哀涌了上来,虽然曾想像过,但真正发生在眼前,他才知道自己真的不愿看见这一幕呀!
「无妨。」完颜说着,还顺道一把将他拉过来,拥他入怀,在他耳边用所有人都可以听得见的音量说:「小夜子,你觉得朕该怎么置他们?」
这番话让他整个心冻得麻痹,也冻得他心思烦乱,完全忘了要挣扎。
「别怕,告诉朕,你想他们死,还是他们活?」

他咬唇,父皇他们的生死,怎么也不该由他决定,而且他也不想决定。虽然他曾经幻想过、曾经恨过,但他并没有真正想要置他们于死地过。
「皇上,此等大事怎么可以让一个小小的……」
「大胆,朕办事还需要你们的同意吗?」完颜冷斥,那个反对的大臣立刻识时务地退了不去。
赵新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这事……皇上做主,小的不敢有意见。」

完颜在他耳边轻语:「如果朕要你拿刀亲自杀了他们呢?你做还是不做主啊?」
赵新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完颜,你好狠的心呀!明明认定他是皇家人,还要他手刃皇家人,担这千古罪名。狠,确实狠,不负天下人所赐的霸君封号。
「倘若你真的没有意见,那朕就这么决定了喔!」完颜在他耳边恶意的吐气。
他的话让赵新没得选择,只能故装平静、冷酷的说:「颂国的太上皇,请你抬头。」他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被迫跪在底下的赵壬抬起头来,很意外的看到出声的人竟然是穿着大颂内侍服的少年,而且还被敌国的皇帝暧昧地搂着。
「不知廉耻的阉人,你怎么可以以色事人?」赵壬严厉的质问,立刻遭到旁边侍卫一脚踢去。
「呵呵!」完颜靠到赵新的肩膀上轻笑。

赵新知道完颜是笑他父皇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但他可没完颜那看戏的好心情,吸一口气,抹去内心涌上的苦涩,「太上皇,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谁?赵壬眯着双眸看着眼前清秀纤细绝代的脸庞,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如果他见过,一定会记得这张风华绝代的脸庞,但怎么就是找不到一张可以符合记忆的脸庞。
「谁会记得一个无名小卒。」赵壬只好啐了声,暗恨白白漏失掉一个美人。

「是吗?」他落寞的说。
那张低垂的脸庞尽是失落,这番显而易见的感情完全落入完颜的眼中。
「赵壬,你确定?再好好想想,你的生死可是掌握在这无名小卒的手中啊!」完颜提醒着他。
但是一向任意而为惯了的赵壬哪能容得别人威胁,就算是敌国君王也一样,所以他不屑地道:「不认得就是不认得,大不了你把朕杀了。」
完颜曼脸冷了下来,「你似乎还不知道你的国家已经被朕给并吞了。」语气中的冷意足以冻死人,杀意也明显地散发出来。

这让赵新的心一紧,虽然父皇不记得他,对他毫无亲情可言,但……终究是他的血亲。罢了罢了,他讨好地拉著完颜曼的衣袖,「皇上,你初并邻国,记得行仁义之道。」
「朕不希罕你这板人说项……」

「父皇?」亡国之君趟徽扯住趟壬的衣袖,想要阻止他的父亲再惹怒敌君,不经意的抬头问,瞧见了父亲口中闱人的脸庞,讶异顿时显现在脸上,「常……」想要脱口而出的呼唤在吐出一个字後就住了口,只因为他不想害了这位「妹妹」。
完颜曼似笑非笑的看著趟徽,「赵徽,你知道他是谁?」他的手轻佻的抚摸著赵新的脸庞,「如果知道,你就说吧!说不定他……会念著你们的旧情,帮你们说情,朕或许可以网开一面?」

赵徽看看完颜曼,再看看赵新戚楚的表情,一时间愣住,不知该如何回应。
就在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皇子偷偷地拾起脸看向赵新,惊讶的叫道:「你不是常平?」
「常平?」趟壬念道,立刻想起,他的确有这么一个封为「常平公主」的女儿,不过记忆中的脸庞不是很刻,记得挺黑的,但无论如何……眼神瞬间转厉,「孽女,你竟敢屈就在敌人的身下,你知不知道羞耻?」
觉得好笑的完颜曼正要开口大笑,就听见有人抢在他面前笑了,笑得夸张,笑得凄楚。
「我不知廉耻,我不知羞耻?」他挣脱完颜曼的箝制,摇摇晃晃的走向前,「亲爱的父皇,那你就知道羞耻,就知道廉耻了吗?」
「你说什么?」趟壬什么时候遭受过这样羞辱的质询过,更遑论这样的话是来自一个他几乎记不得的「女儿」口中。
「我说错了吗?」他冷冷的扬起嘴角,丝毫没有察觉完颜曼是多么激赏他的表现,「如果不是你荒淫无度,忽略了百姓的要求,无视边境的危难,我们的国家会被敌国入侵,并且被势如破竹的直取皇都吗?」
赵壬气得脸色顿成猪肝色,「孽女,你竟敢……」

「哈!我是孽女?亲爱的父皇,你贵人多忘事呀,我暂且问你,我的母妃是哪一位?」
赵王久久无法出声,他连这个公王都记不住了,哪会记得她的母亲是谁?

「她早死了,是你酒醉後不幸临幸的宫女。」他脸上充满了为母亲抱不平的神情,「身为我血缘上的父亲,你没有尽过基本的义务。」
「怎么没有?他封你为公工,抚养你长大成人。」趟徽忍不住为父皇说话。
「公主?」他冷哼,毫不意外地迎视完颜曼嘲笑的双眸,「我是公主?真是天大的笑话,皇兄,老实告诉你,我不是你的皇妹,我是你的皇弟。」毫无意外地看见所有人惊讶的面孔,除了完颜曼以外。

这么多年来,终於有一种痛快的感觉,「是的,我是男人,不是女人,哈哈哈。」他轻笑出声,多么无奈,多么凄凉,根本不看父皇、皇兄的惊讶,他只看完颜曼戏谵的双眸,「这样你满意了吧?」转而口气一变,「我的皇上,新君贵在以仁义收服人心,你若是残杀降君败将,只会让不满之士更有藉口讨伐、光复故土,皇上若真是英明,就当引以为监,当以仁义慈悲服众。」言尽以此,完颜曼若如他所观察是个明君,他会明白他所说的真理,也会知道照他所说的话做才是最好的方法。

接下来,就看完颜曼的英明到达何了?

如果他执意要杀父皇、皇兄等,那也是他们的命运,若不,则是苍天百姓的福气。
叹了一口气,他起身想要离开,却遭到完颜曼伸手拉住,一回头,就看见完颜曼认真的脸庞。
「朕可以顺遂你的心愿,但唯一条件……就是你此生必须听从朕的,你怎么决定?」
根本就是要他把这一生给卖了,这教他怎么甘愿。但……
他的眼眸悲伤地望过父皇、皇兄等,就见他们一个个低垂著脸,不敢上抬。怎么?期望他牺牲自己换得他们的活命、甚至自由,然後让他们来辱骂他卑贱、谄媚敌人?
好笑、好讽刺……但却有著无可言喻的悲哀,因为他知道,他的猜想就是龌龊的事实,而最残忍的事实,是他狠不下心来不管这些「亲人」的死活。
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但盼陛下饶恕他们一命。」趟新还是如此说了。

「你知道皇上要你做什么吗?」萧干走到守在寝殿外的赵新身後问著。
赵新没改变看天空的姿势,「为奴为仆,把我当玩具要著开心吧!」除了这些,还能是什么。完颜曼除了虐待他,还能有什么有创意的玩意吗?反正受苦受难也惯了,不差再多完颜曼一个。

「你想得太简单了。」萧干叹气,悲悯的看著他的背影,「皇上并不排斥男色。」毫无意外的看到他的肩膀一僵。
男色?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缓缓地转身面对老是跟他过不去的萧干,「你是说皇上看中我了?」还想上他?
萧千肯定的点头,「告诉你是给你一点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他堂堂男子汉凭什么要给另外一个男人压,虽然他以前常扮女装,长得也有几分似女子,但这并不表示他是个女人啊!他想对天长啸――完颜曼你是个变态。
但他还没疯到那种找死的地步。

拳头握了放,放了握,狠狠瞪著萧千,「你怎么不早说?」要是早说,他宁愿选择跟他父皇他们同生死,也不要自己在这里受苦。结果父皇他们反而托他的辐,被流放金国为奴,可他却得沦为真正的「卖身」。
萧干两手一摊,「没机会了,你节哀顺变吧!」

他想打爆他,混帐!别以为他会这么顺从,妄想!冷静,他得冷静想想。
反正完颜曼那混蛋负伤在身,想必这几天是没有什么能力把他怎么样,那……他就想办法把完颜曼疗伤的时间延长好了。

呵呵呵!想到这里他顿时开心了起来。

a但当他到达太医院,想在完颜曼的药里加料时,他却发现完颜曼的御医禁止他接触有关於完颜曼的一切药材理。可恶,完颜曼该不会已经想到他会这么做了吧?

怒冲冲地关上药柜,他在心底诅咒完颜曼还有他十八代的祖宗,别以为这样他就没办法,伤不了他,他伤自己总行吧!
仰头,他吞下一大把药丸。
晚膳时间,赵新虚弱地服侍著完颜曼用膳,完颜曼一边吃,一边奇怪的望著他。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呵,总算看出来了,他故意可怜兮兮的说:「小的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国破家亡,伤心欲绝吧?」
完颜曼扬起嘴角,「这个笑话倒是不错。」

「小的是认真的。」他努力摆出认真的脸庞。
「得了,大家心知肚明,你对这个国家根本不在乎,还恨不得出了这座宫墙到外头逍遥。」
但该死的完颜曼明明知道却偏偏不如他的意,拼命阻挠,真是可恶。

「那皇上干嘛不如小人的意?」
「朕为何要如你的意?」完颜曼把他抓过来,大掌摩挲著他精致的脸庞,「而且你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吞了不少量的泻药?小美人。」
他挣开完颜曼的手,不满的瞪著完颜曼,「你派人跟踪我?」
「何必,朕看上的人,自然有人帮朕时时盯著、看著。」完颜曼好整以暇的往後靠上椅背。
他知道完颜曼的话确实不假,无论哪一国,多的是拍马屁逢迎的小人,他可以想像,整个宫廷里的每个人都是他完颜曼隐藏的眼线。可恶!
「不准叫我小美人。」美是用来形容女人的。
完颜曼不理他,「为何吞药伤身?应该是谁告诉了你什么吧?」低低笑一声,「以为这样,朕就会放过你吗?你也太天真了,小夜子听令。」
明明知道他是皇子,现在却偏偏叫他给的那个假名――小夜子,这个男人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算了,反正他也猜不透。
「小的在。」赵新应得心不甘情不愿。
「晚上侍寝。」
猛地抬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该不会听错了吧?

完颜曼笑脸向他,「把自己洗乾净一点,朕会派人帮你。」

他要听的不是这些,「你、你要我怎么……侍寝?」这「侍寝」或许还有别的定义?他希望。
完颜曼把他的脸庞再度拉近,「用你的身体取悦朕,消消朕最近这几天的火,这样……够明白吧?」

毫无疑问的,完颜曼的「侍寝」跟他想的是同样的事,一想到这儿,他腿就发软,也就真的软倒在地,颤抖的双脚怎么也站不起来。

完颜曼低头看他,眼中没有怜悯,只有兴味,「放心,朕会让你永生难忘,来人呀!」
随即一千人拥上。

「带他去准备。」、
他赵新的梦想,是买块田,盖一座屋,娶个妻子,生几个孩子,一家人和乐融融。这是个很平凡的梦,很多人都做得到,也几乎都做得到,为什么却距离他这么遥远?
「这是什么?」他惊惧地看著凑到眼前的药碗,厉声问著御医。

「止泻药。」
「我不。」他固执地偏过头,就是不想,不想如完颜曼的愿。
「由不得你。」几个人用力抓住他的头、下巴,就这么硬生生把药汁灌到他肚子哩。

就在他喘著气,以为在净身、灌药之後,一切就要结束的时候,又一堆人出现,手上拿著涌现香味的液体,和一个奇怪的器皿――顶像宫女做腊肠时用的漏斗。

「你们想干什么?」他尖叫,抵抗著他们抓住他的四肢,解开他的衣服,并把那香水用那器皿灌入他的身体内,「出去……把水弄出去……」没有人理会他声嘶力竭的叫嚷,他恐惧地感受到冰冷的水在他身体里面流畅。
「洗乾净点,别让皇上脏了身子。」他听到有人说。

也感觉到有人压著他的肚子,让他身子里面的液体流了出来,然後香水再度灌进他的体内……他放弃了挣扎,挣扎又有什么用,他如何能敌过这么多人?
所以索幸闭上眼,随他们去。早知如此,他就不吞泻药了,呜……
不知道经过了几回,他们终於满意,不再清洗了,但却没想到有个温热的东西伸进他的身体,他猛然睁眼,竟然瞧见一女子手沾香油,伸进他的身体里摸索。
「你在做什么?」趟新大惊失色,挣扎著想逃,却又被人压住。
那女子脸色不改地继续著她的动作,「奴婢在帮公子做准备,不然公子晚上会受伤的。」
他宁愿受伤也不愿让个女子帮他做准备。
「放手,我不在乎受伤……」
但那群人哪里管他想要什么。

占领邻国,有许多的事务需要打理,完颜曼批了一夜的奏摺後,终於命人抬软轿送他回寝宫,下了软轿,他迈动著还有些无力的脚走进宫殿。

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著一股香气,伴随著一声声若有似无的暧昧呻吟。
完颜曼拾高了嘴角,想起今晚有人侍寝,还是那个美丽可人的小夜子。
拨开帘幔重重,他眯起双眼,看著床被上香汗淋漓的人儿,那双原本滴溜溜的眼睛因为媚药的关系显得迷茫,原本柔嫩雪白的肌肤染上了层樱红,红嫩的唇则不时的发出低吟,再往下看,那即将欢迎他进入的地方有个玉制的器具充实著,而为求解放的他,尽其所能地摩挲,让那地方吞吐著毫无人气的器具。
这一幕,怎不撩人情欲。
坐上床沿,完颜曼含笑盯著赵新,「这下你该明白,朕要的人是绝对逃不了的,朕要做的事,谁都无法阻挡。」手掌抚过他沁著薄汗的肌肤,感觉到他敏感的颤抖,笑意更浓,「别试图反抗朕,知道吗?」
没听到手下人儿回答,他捏起他胸前的双珠,用力一掐,「明白吗?」
趟新一个战栗,眨下欲溢出眼眶的泪水,终究还是点点头,微弱的回应:
「明白。」

「很好。」完颜曼像赏赐般的吻上他的唇,他的唇是炙热且渴求的,让完颜曼一吻就上了瘾般无法自拔,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小美人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可人。看来,他捡到了一个宝。

顺势把迷乱的他压上床,完颜曼毫不客气的伸出魔爪……
夜还长,他完颜曼打算好好享受。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白,赵新迷茫著双眼,转动头颅看著陌生的景象,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哪儿?

试图撑起身子,马上发现自己虚弱到不行,竞连动一下都没力气,而且全身泛著痛,不是受伤的痛,而是……记忆排山倒海般的涌来,他倏然惨白了脸,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如何在药物催化下,淫荡地在完颜曼身下婉转呻吟……双腿还紧紧圈住完颜曼的腰身,恳求他快些、点……享受完颜曼贯穿他身体的痛觉快感……一遍又一逼,一又一,他成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荡妇。
自尊,真的全都被完颜曼磨灭了。
他好想大笑,但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沙哑,为什么?不消多久,他也已经想到答案了,肯定是之前叫床叫得太大声,把声音给叫哑了。
想到答案的同时,他的脸也瞬问爆红。
「公子,你终於醒了。」
他睁眼望去,那日帮他妥善「准备」的女子捧著一盆清水进来,该羞吗?是该,但最难堪的都叫她看过了,他现在倒觉得羞愧是件很多余的事。也罢!
「这里是哪里?」他沙哑的问。
那女子盈盈一笑,「皇上吩咐,公子以後就住这里了。」
原来这是完颜曼那狗皇帝赐给他这男宠的住,想笑,但真的没那心情。
「我昏迷多久了?」他还记得自己是昏在完颜曼强烈的攻击下,真不明白,完颜曼不是身受重伤吗?怎么还有这么惊人的体力折磨他?

「两天了。」
真没想到他如此脆弱,一昏可以昏两天,想必他昏了之後,完颜曼很没趣的将他丢出来,随便叫人照顾,也好,完颜曼越不在意他,他就越能自在,就像以前的父皇对他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女子拿来湿巾轻轻擦拭趟新的脸颊,「小的名叫灵芝。」
他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虽然他是个皇子,更被封为公主,但不受宠的他向来无人伺候,一向都是自己动手,但动了动手後发现,现在就算他想自己做也无能为力,所以只好劳烦灵芝了。
「你似乎很习惯这样……」伺候完颜曼的男宠。

灵芝没有否认,像擦瓶般地继续手上的工作,「皇上的男宠不是只有你一个。」
他也猜到了,但听到灵芝亲口说出来,心还是莫名一沉,为啥?难道他竞像女子,在乎起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可笑,他又不是女子,那些什么贞节的问题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
罢了,在乎又怎样,不在乎又怎样,无论如何,完颜曼要他,容得了他说声不吗?
目前的形势根本由不得他。唉!
「皇上的一些妃子昨夜已经来到京城了,你不用担心。」
这是在告诉他,完颜曼那混蛋这一阵子俞忙著趴他的嫔妃们周旋,无暇临幸他吗?还是在提醒他,该趁完颜曼对他还有点兴趣的时候,给自己争取一些地位?

记忆回到很久之前,那时候他的母后也是日日夜夜倚在门畔等待那已经遗忘她的帝皇再度光临凋零的堂院,因为帝皇的到临,可以带来她的荣耀光辉,还有宫人们多多少少的巴结,更甚至把他们母子调离距冷宫那么近的院落,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降临的只是更多凋敝的落叶。
然後母后死了心,不再倚门等待,只是看著天空的飞鸟,期望离开……可以高飞。可阶,她的愿望不能实现,只好告诉他、告诫他:「新儿,如果可以,就离开这宫墙,到外头去生活,过普通的日子。」
原本就快实现了,却被硬生生地扼杀,还被逼迫过著如同他母后般的生活,老天真是捉弄他呀!
明明感到悲哀,但是嘴角还是往上翘,「灵芝,我很好奇,皇上每要个男人都洗得这么彻底吗?」说实话,完颜曼的入侵虽然磨人,但他至少还是有体温的,还会软言说些好话,让他至少还觉得自己像个人:但那「洗涤」的过程却不是这样,虽没太多的痛楚,但在那么多人动手服侍下,尊严都没了,让他觉得他此畜生都还要不如。

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被完颜曼蹂躏,也不要被那么多人清洗。
「不是那样的,是公子的情况特殊,皇上特地要求的。」

从另一方面来说,就是给他一个警告――不要作怪。
完颜曼,你的手段可真好,你想就这样让我断了反抗的念头吗?你想就这样让我认命吗?

那是不可能的,你或许可以让我的反抗行为转明为暗,但是绝对断不了我的反抗念头。
「公子,奴婢劝你一句话。」

他定定的看著她,就听她云淡风轻的说:「如果你想皇上对你保持兴趣,你就尽量抵抗好了,或许……你终究可以成为皇上在意的特殊存在。」
说得好,但是……「我不希罕。」他轻吐。
灵芝淡淡的笑了,「那我祝公子心想事成。」
他也希望如此。
为了早日将身体调养好,他努力的睡,尽力的吃,就盼望身体赶快好起来,让他早日将出宫的方法给找出来,好能早早脱离这乱七八糟到不行的地方。
一晃眼,六日过去了,他已经可以下床走路,到屋外的树荫下乘凉,就在他思忖著这完颜曼真是个吃到嘴马上嫌弃丢掉的烂人时,就看见灵芝带著两名宫人似乎扛著一箱衣服过来。
「公子,这是皇上赏赐给後宫的秋衣,请公子点收。」灵芝福了福身。
後宫?
这完颜曼真把他当成後宫之一?
这让他气得全身颤抖,但他还是扬起俊朗的笑容,要他们把衣箱打开,一打开,他就被满箱的绿给刺痛眼睛。怎么回事,所有的衣服虽然质料都很好,但为什么都是绿的。
「皇上喜欢绿色,所以後宫的嫔妃都穿绿色的衣服。」灵芝没有表情的解答他的疑惑。
他兴致缺缺地盖上衣箱,「我想穿灰色的。」他才不想穿什么绿衣去讨完颜曼的欢心,穿衣服是要有自己的品味,而不是穿别人的品味,更何况,那完颜曼都不晓得把他忘到哪里去了,他穿这些绿衣一点效果都没有,只是彰显他身分的可笑罢了。
「後宫的衣裳没有灰色的。」灵芝死板的回答。
他脸一皱,沉默了半晌才说:「所有男宠都有这么二相衣服?」
灵芝点点头,「是的,想要多余的,除非皇上额外赏赐或吩咐。」
哼,他哪里希罕。
「把衣服放进屋里吧!」别以为给他绿色的衣服,他就变不出什么样,他太医院可不是混假的。
看著灵芝那肖似自己的身形,他的嘴角突然涌现诡异的笑容。
夜凉如水,月华似银――
一身女装的赵新好整以暇地在宫闱里漫步著,从容的欣赏夜景――国亡家灭,但是宫墙如旧,草如昔,风光仍如当年,只是人事不再,这偌大的宫殿已经易主。纵有万般感慨,也只能化作一声轻叹。
熟门熟路地闪过几队巡守的禁卫军,他如以前那般轻而易举地溜进太医院,然後打开药柜,把需要的药材抓出来放在药袋里,要离开之际,想了想,又拿丁几仙药袋装了些药材。

他可以说是满载而归的离开太医院,之後他直接往冷宫的方向走去,冷宫旁的那个偏僻小院落,是他跟母后共度十余年岁月的场所,他相信那么简陋的所,完颜曼不会注意到的,也不会派任何人进驻那,所以应当还是他的秘密天地。

途经御园,浓郁的香间,隐约可听见几声暧昧的呻吟……他的脸不自禁的红了起来,只因为想到他似乎也曾在那变态的完颜曼身下发出过这样的呻吟,甩了甩头,命令自己不要想太多,命令自己去思考,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跟人在御园门口?
除了皇帝,似乎想不出谁那么色胆包天。
想到这里,心都毛了起来,於是轻手轻脚地迅速溜过御园,根本不敢去查证是不是如他所想。
风,微微吹过,拂来香,也带来其他的气息。
正在身著蓝衣的男子身上驰骋的完颜曼陡然停下激烈的动作,嗅闻著空气中的味道。
「皇上?」身下的人儿难耐地扭动身躯,睁著迷蒙的双眼祈求著他,「怎么突然停了?」
完颜曼低笑,俯身含住柔嫩的双唇,「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啥味道?」
「药味,很特殊,很清香。」
那人儿不耐的扭动腰肢,「除了皇上的味道,我什么都闻不到。」

完颜曼笑了笑,得意涌上脸庞,用力地挺身……再挺,激狂的神智中,思索著邹抹味道,很是熟悉,记得……彷佛最近就拥有过。
顺利地溜回房里,趟新赶紧脱下身上的女装藏好,然後翻身上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逐渐平复紧张的心跳。他有种直觉,他今晚的确碰到完颜曼,他只盼望完颜曼因为正在办「好事」的关系,没心思注意到他这个外人。
母后,你一定要保佑儿臣呀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著。
彷佛应了他的祷告,接下来三天,他的居所一如往常的平静,完颜曼没让人来唤他,也没任何想起他的徵兆,似乎他这三天的戒慎是多余的,或许,那天晚上办事的人不是完颜曼也说不定。
带著这样的自我安慰,他把灵芝支开後,迅速的换上女装,混进宫女行列,目的就是为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不用胜,只要能顺利逃脱就好。
第一个混进去的地方是御膳房,除了偷点东西吃外,顺便打探些消息。
「嗳!你知不知道皇上现在最宠的嫔妃是谁?」
「蓝湘公子是皇上特别御赐不用穿绿衣的吗?那你好幸运,能在蓝湘公子那边做事,那么说,皇上最近都在你家公子那边过夜罗?」
「皇上这么勤於国事,从不在嫔妃住过夜,真是可惜了他那么年轻……不,我是说,还真看不出来他那么年轻却这么奋发图强。」
几经打采,赵新的心里阴影加大,这个完颜曼除了性向变态一点,还真算是个英明的君主,早朝从不迟到,批阅奏章、理政事常常忙到半夜,去嫔妃、男宠也从不过夜,总是在办完事後就离开,或者叫人把「人」送回去,显示他并不偏心任何一个,除了那个蓝湘似乎比较特别一点外。
出了御膳房,进了沅衣房,混在宫女中帮忙洗衣的当儿,他也不忘竖起耳朵倾听宫女们的闲话。「你们知道吗?昨天有几个美人商量说要去教训前朝的那个赵皇子呢!」
皇子?不会指他吧?
他脸色倏变,动作顿了一下,不是怕她们教训,是怕她们教训不到人。
「听说还有美人请示皇上,皇上说随她们的便呢!那赵皇子真是攀错了人。」
「不过也是他活该啦!不知羞耻的巴著皇上,以为皇上会多在乎他吗?也不想想皇上要什么人没有,谁会希罕他啊。」;
不好意思,他是被逼的好不好?

他多想大叫出来,但不行,赶紧溜出沅衣房,本来是想回去,或许可以及时让那些美人「教训」,但想想,他何必这么委屈自己,他可不是犯贱啊!

所以他乾脆回到旧居,不甘不愿地换上完颜曼发的制服,然後拿起一个木盒再度走入後宫中,他悠哉的向前走,才不管宫女、内侍见著他露出的不屑表情。不但不管,还抓住一个最斜眼看他的内侍,用高傲的态度问:「说,蓝公子住哪边?」
呵呵,相信很多人会以为他去找碴吧!

去吧!去告诉完颜曼他要去找蓝湘的麻烦呀!把他传得越难听越好。

带著这样的得意,他踏进了蓝湘居住的「畅意居」,欣赏的瞧著凉亭里转身面对他的风姿仙人,喔……美人。
纤细的身形,衬上随意披肩的长发,迎风飘扬的蓝衣,更加显得飘逸的风采,若非早知道,他绝对会误认是天上谪仙下凡。
他可以了解完颜曼为什么会对蓝湘比较特别,因为蓝湘值得。

「赵公子,请坐。」蓝湘客气的请他入座,还亲手为他倒了一杯清茶。

他不客气的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大刺刺的瞧著蓝湘,然後不顾蓝湘的扭捏突然大声赞道:「你真是美。」

蓝湘脸上染上薄怒,「你才是呢!赵公子。」没有一个男人被称赞美丽会高兴的。
他扬高唇角,美人发怒果然好看,「难怪皇上夜夜流连在你身边……」
「趟公子是来这里表达你的不满吗?那你似乎找错了对象,你应该找皇上才是。」
「你不心痛吗?看皇上三宫六院的跑,有了旧人还找新人?」他可没漏看蓝湘脸上闪过的那抹凄楚。
「赵公子也该明白,他是皇上,本当如此。」蓝湘冷了张脸。「皇上也是人,是人就该有真情、有真爱,蓝公子不以为吗?」
蓝湘戒慎的看他,「赵公子,你特地跑来跟我说这些作啥?你要讨皇上欢心,可以自己去找他。」
「不,我想帮你得到皇上的心。」
蓝湘不可思议的望著他。
「为什么?」

「因为……只要你能得到皇上的心,你就能够帮我离开这个宫廷,让我去见我真心爱的人。」前半段可不假,只要皇上对他无心,他离开宫廷就会顺利得多,至於後半段……也不能说是假,在宫外,他总会找到将来的老婆吧!「只要你得到皇上的心,皇上就不会再找新人,像我这样的伤心人就会少了,不是吗?」
蓝湘静静的听著,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继续努力蛊惑,「蓝公子,你跟著皇上也有五年,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地位,但能维持多久呀?岁月不饶人,年华迟早不在,若不趁此刻年华正盛抓住皇上的心,以後恐怕会越来越难……这是我特制的薰香。」他把带来的木盒推到蓝湘面前打开,「晚问燃上此香,相信皇上会更沉迷在你身边。」就让他打破皇上一直都会去早朝的习惯吧!嘻!「蓝公子,我言尽於此,怎么做还是得看你。」说完,趟新站起来,挥挥衣袖就走了。只有笨蛋才会拒绝他的提议!

蓝湘愣愣的看著木盒里的薰香,的确很心动的样子,但沉默不语的他却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风吹,叶落,不知不觉,日落西山。
然後一只手抬起了蓝湘的下巴,「告诉朕,赵新同你说了什么?一句不露的。」
蓝湘眨了眨眼睛,嘴唇梢梢蠕动,「你想要他?我可以帮你,但,你得要赦免「他」的罪?」

趟新心情好得不得了,他愉快地用完饭,在灵芝恍如看怪物的视线下,哼著小曲换上睡衣。
「公子,你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灵芝酸酸的问,可没漏听他下午去叫门单挑的传闻呢
「不知怎么,累呀!」他钻进被窝,舒服的找了个位置。「斗情敌斗的?」她嘲讽道。
是满宫跑累得,等一下夜色再些,他还要趁完颜曼办事的当儿,也办办他的事,所以他还是先补补眠比较要紧。
「随你说,先下去吧!我要睡了。」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闭上了眼睛,安心的睡去。

他丝毫没有察觉居所外的院子里有人莅临,而灵芝在那人的挥手下恭敬地离开。
门霍地打开,来人踩著不算轻的脚步进来,赵新似有所察,不安的翻转身体,但是……没醒来。完颜曼露出恶意的笑容,走上前去,揪住他的下巴就用力一掐,在他下意识的张口时,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去,再把他的嘴巴合起来。
这么突兀的动作,任赵新再怎么睡得像头猪也会突然惊醒,他猛地弹坐起来,就著月光看清来人,马上就开口:「完颜曼,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媚药。」他答得很乾脆。
媚药?
赵新立刻惨白一张脸,靠在床边乾呕,呕不出来,还伸出手指头掏呀掏,掏了半天也吐不出什么,直把整个胃翻搅得天翻地覆,但异样的灼热还是涌上小腹,看来,是过不了这关了。
「谁让你好大的胆子想薰昏朕啊!」
他抬起头,狠狠地瞪著悠哉看戏的完颜曼,「你是没媚药就不行了吗?」

真是有趣,自从他登基後,再也没遇过明明知道他是皇帝还对他大吼大叫的人,「朕是怕你不行。」
气得他差点两眼翻白,「为什么?你明明不是跟蓝……不,你不是骸在……」在哪里?皇上想要临幸谁似乎不是他能决定的。

完颜曼凑上前,掐住他的头颅,一字一字地道:「上虽然让你受了不少罪,但你似乎一点都不知道怕呢!」
回忆涌现,赵新猛地记起这个完颜曼是个皇帝,他该怕的,马上变了一张脸,「怎么会?皇上,小的怕……怕得不得了。」他立即表现出狗腿的样子。
「言不由衷!」完颜曼在他耳边说,张口咬了他耳朵一下。
他全身如电窜过般的一颤,「小的、小的,不敢……」
「是吗?」大掌伸进他的衣襟内,重重地摩挲他的身体,带给他更的感受,让他几乎忍不住要呻吟出来,他惊觉地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任完颜曼把他压上床,肌肤的相触还有完颜曼体重的压迫竟带来一阵舒畅的暖流掠过全身,直向脑门袭去。真是甜蜜又残酷的折磨!

他咬牙硬忍。

「何必多此一举呢!你迟早忍不住的。」完颜曼笑说,伸手脱下他的衣服。
虽然情欲迷乱,但赵新很庆幸自己还剩下一点理智,这,绝对不能像之前那般丢脸,不叫就是不叫!他下定决心。
「啊!」惨叫出声,脸色整个煞白,没想到……没想到这该死的完颜曼就这么冲了进来,肯定受伤了,想必会流血。「不要动。」他厉声阻止,使出了力道想要把身体里的异物推出去。
但没有人阻止得了完颜曼,他继续长驱直入,感受赵新狭窄温热的甬道。「小夜儿,这是你想对朕下药的惩罚,记住,这个皇宫里,没有一件事是朕不知道的。」
是吗?
赵新咬牙忍耐,迷迷糊糊中,他似乎知道这完颜曼发的是什么疯了・可恶……可恶的蓝湘呀!给你机会还不知道把握,笨蛋!
但最笨的应该还是他。

再醒来,天已经大白,身体梢梢一动,就痛得不得了,这情景熟悉到不行,赵新很迅速地就领悟出他被条疯龙给蹂躏了,而且这比上还要痛、还要严重。
「公子,你这昏迷了三天。」灵芝的声音响起,自动告诉他想要知道的,接著他马上就感觉下身一凉,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接触了他那难以启齿的地方――那是肌肤相亲的触感。
肌肤相亲?
他马上翻坐起身,忍住全身窜起的痛,大叫:「你干什么?」

灵芝顿住动作,惊讶的望著他,「我在帮公子上药呀¨有什么不对吗?」
上药?
他把被子扯过来,遮住全身,「我自己来。」灵芝或许习惯了这些事情,但他可不习惯,所以他很严厉认真的盯著灵芝。「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做这些事……要记得,男女授受不亲。」
灵芝瞪著他,「公子全身上下,奴婢哪个地方没看过,现在还害什么臊呢?」
他欲哭无泪地咬著棉被,「灵芝,你就一定要我丢脸是不?」他是个男人哪!被个女人这么抢去台词,哪里还有面子?

灵芝撇了撇嘴,「原来公子的面子比身子重要?」
平常是反过来,但今早却不一样,尊严经过之前的蹂躏,今早想要特别振作一点不行吗?
抢过灵芝手上的药膏,他脸色不善的说:「我自己来就好,现在我肚子饿了,帮我拿些吃的来。」
在灵芝不高兴地走出去後,他才像虚脱般的倒了回去,别说擦药,光想像要碰触严重受创的那里,他就一点劲都没有。乾脆随便把药膏往枕边一摆,闭上眼睛养养神比较实在,或许……这伤慢些痊愈也不错,至少让那完颜曼会有好些日子不来碰他。

他不喜欢跟完颜曼肌肤相亲的感觉,虽然在跟完颜曼做那种事的时候,他并非全无快感,但他就是不喜欢会涌现那种快感的身体,承受男人的胯下之辱是一回事,可享受那耻辱又是另一回事,更别说完颜曼在做那种事时,总是逼他丧尽尊严地摆出各种可耻的姿势,发出淫荡的呻吟……让他觉得在完颜曼身下的他是全然无助的,什么都无法守住。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跟人的距离这么靠近过,不过还好,现在靠近的只有他们的身体,心还是非常遥远,恐怕一辈子也靠不到一起。母后说过,失去身子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失了心。
他万万不能失心,所以完颜曼对他越残忍,他的心就越不容易失去。
「在想些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低沉的嗓音。

他身体一震,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瞧见完颜曼俯身看著他,然後皱眉瞧著他的枕头边。
「你擦药了没?」见他没反应,完颜曼索性拿起药膏,掀开他的棉被,「朕帮你擦。」
他抓住他的手,「皇上,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完颜曼好奇的偏头,「喔!那么什么是朕该做的?」
「皇上自己心里明白,皇上可以做许多事,但是为个卑贱的男宠上药却万万不是你该做的。皇上,国事如麻还需要你费心,你不用理会小的。」低下眸光掩住黯然,他相信完颜曼懂得分寸,他毕竟只是个小小男宠,不需要他如此费心。拜托,千万不要对他温柔。
「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拉开他的手,完颜曼用手指沾上药,还是坚持的往那里抹去。
一阵痛传来,趟新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僵,但还是咬牙的忍了下来,可完颜曼实在太不知轻重了,哪里像是在帮伤者涂药,根本是在擦兵器,赵新终於受不了、抬起水雾蒙咙的眼瞪向他。

「喂!你懂不懂什么叫温柔?」
完颜曼偏头,「不懂,你会痛?」
「废话,你再弄下去,就是二度伤害了。」他抢过完颜曼手上的药往枕头下藏,然後闷闷的把头往枕头上压,「皇上,你来所为何事啊?」
「看你。」完颜曼把他往怀里抱,可是他死活不放开枕头和底下的东西,所以索性全部一把抱起。瞧瞧,他还抱著枕头攒著药瓶虎目瞪他呢!完颜曼一笑,直觉真是可爱。
「现在你看到了,还不走吗?嫌国家大事不多呀?」
是啊!的确有理不完的国事,但理久了也会闷,「朕来找你吃饭。」
完颜曼不是一向都自己吃饭吗?怎么宫女内侍口述的资料也出错了吗?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来人!布膳。」完颜曼一令既出,门外恭候多时的宫女立即鱼贯的定了进来。
他一惊,连忙拿起枕头遮住自己的脸,可不希望他这个男人在男人怀抱这画面让太多人目睹,却意外从完颜曼怀抱里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然後是一阵愉快的笑声。
「小夜子,你这是在害臊吗?」
可以听得出来完颜曼心情很愉快,所以他的心情更闷了,讨人欢心的话也就讲不大出来。「我这是在替皇上感到丢脸,可惜这枕头太小,遮得了我的脸,就遮不了你的。」当然是遮自己的脸比较重要罗
完颜曼的胸膛震动得更厉害,「小夜子倒是说说,朕哪里丢脸?」

男人抱男人,怎么不丢脸呢?他不相信完颜曼不知道。
「朕是一国之君,谁敢说,朕就砍谁的脑袋。」完颜曼口气一凛,不意外的发觉怀中的人儿身子一僵。轻轻一笑,抱他起来放进早已铺上软垫的椅子,再到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枕头放下来吧!这样遮著怎么吃饭?」
是吃不了,但是……无奈叹了一口气,赵新傲然的开口:「都下去吧!我要跟皇上「单独」用膳。」
完颜曼嗤笑,「你这脸遮得也太严实了,他们早就退下了。」

啧!不早说。

F赵新这才把枕头放下,往床上扔去,脸色不善的瞪著完颜曼,不客气地拿起碗筷就吃了起来,他吃,用力的咬,把嘴里的蹄膀当作完颜曼的肉嚼。

「吃慢些,没人跟你抢。」

他当没听到,更是努力的吃。
吃得越多,体力就可以恢复得越快,就可以更有耐性跟完颜曼磨,随他怎么折磨,他趟新却不逃不避。
「小夜子,你这模样真是可爱,让朕又想好好把你疼一回了。」完颜曼不吃了,索性看他吃。
他一僵,下意识噗的一口汤就这么喷在完颜曼脸上。

完颜曼脸色立即大变,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脸色铁青的人互看了半晌。还是完颜曼先动作把脸给抹了乾净,狠声道:「你胆子可真大,朕长到这么大,还没被人吐过口水。」
他也没被人说过可爱呀!他又不是故意的。委屈地低下头,有种活不过今天的遗憾。怕吗?

老实说,不大怕,就是遗憾,遗憾无法做到母后交代的事――到宫外自由的生活,过普通的日子。唉!谁教完颜曼一语惊人呢!他有这种反应也是情有可原嘛,完颜曼就不能站在他的立场想想吗?
「你说,你要怎么赔偿朕?」
他的头猛地一抬,眨了眨眼睛想了片刻,立刻动手舀了半碗汤到完颜曼面前。「我不小心吐了你一口,你是皇帝,比我大上许多许多,那么你就故意吐我一碗好了,我绝对不还你半口,这成不成?」他说得极是认真。
完颜曼愣住,想像那画面,⒁豢谔溃然後故意往他脸上喷去……那画面怎么想怎么好笑,他再怎么变态也做不到把整碗汤喷到他脸上。但倒是奇异的让完颜曼的心情好上许多,这赵新真有让他开心的本事呀
「倒不如你过来,把你喷在我脸上的口水统统吃回去。」完颜从容地朝他勾勾手指头。
赵新咬咬牙,磨磨齿,终于还是觉悟自己没得选择,所以伸出脚踏上地板,猛力站起来……
「哎哟!」一声惊呼,他整个人往前趴,不但趴进了完颜的怀抱,还「不小心」打翻了一桌子的菜。
真是声势浩大呀!
所有宫女内侍都聚集在门口大叫「皇上」。
他们的皇上正面色青黑,抱着无力的人儿咬牙道:「这又是怎么回事?」这赵新是故意想惹他生气吗?
赵新无辜地抬起埋在完颜大腿的脸,眨了眨泛着水雾的眼眸。「我也不知道,我下半身的力气一点也使不出来,皇上,是不是你之前疼我疼得太用力了?」
完颜闭上眼睛――嗯!他果然没看错,这赵新确实有趣,非常有趣。

第五章

自从昨天下午完颜气得拂袖离去后,灵芝就一直滔滔不绝地告诉赵新有关于后宫的生活、规则,还把他当女子般的教授什么叫作三从四德,要他以夫为天为地。
得了,他又不是女子。
听灵芝说得烦了,耳朵的茧也厚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干脆把霞芝拉了下来,一抬头双唇堵住她的嘴,不管她的眼睛瞪得多大,他还是学着完颜的强横,撬开她的牙关侵略进去。
赵新闭上眼睛,想享受女体带给他的温暖……可为什么脑海里总是浮现完颜的脸,不,他答应母后要娶妻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
猛地离开了唇,他抓住灵芝的肩膀,激动的摇晃着,「灵芝,灵芝,跟了我吧,当我的妻,生我的孩子,好不?你知道我现在是身不由己的,我只想当个正常的男人,灵芝,答应我吧?我们出宫去,买块田,盖问屋子,生一堆小孩共度余生,好不好?」

灵芝的眼睛突然睁大,张大的口对着他开开合合,似乎想向他说些什么?
「什么?你说呀!我听着……」意外的察觉到灵芝身体一软,就这么倒在他怀里,他惊异的睁大眼,意外的看到灵芝的后背早已染遍鲜血,只因她身后插着一把剑。他的视线逐渐往前,看到完颜气青的一张脸。
他就算是笨蛋,也猜得到他刚刚一番「失态」的告白适巧被完颜听到了,基于玩具不外借的「霸君原则」,他把借玩具的人给杀了,以绝后患。这才是君王!
虽然知道王者之道,但赵新还是受不了,愣愣的看完颜命人把灵芝的尸身抬了下去,赵新茫茫然地问完颜:「为什么杀她?」
「因为她竟敢勾引朕的人。」完颜咬牙。

他黯然的低头,明明是自己勾引灵芝,只因为嫌她聒噪……没想到就这么害了一条人命;内疚,是有的,而且汹涌澎湃,他只不过想要她住口而已……
「为什么哭?」完颜的手抚上他的脸,这才发现他在哭。「你竟然为了她在哭?」完颜的口气又凶了起来。
他轻轻的颤抖起来,依偎进完颜的怀里,「就因为这样,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完颜愣了一下,抬起他的下巴,双眸似乎闪现过温柔,「小夜子,你是个皇子,应当明白,皇家的人必须无情无义,行事必须残忍,不然何以生存?」
是的,他是明白,也刻体会过。但他做不到,不然他何必男扮女装,委屈于宫廷之间,如果他想,他也可以权势在手,为所欲为,但那要流下多少人的鲜血才够?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所以他选择……成为公主,隐匿于宫闱,只想着悄悄出
宫,而不是堂而皇之的走出去,做一番大功业。不过却总是……事与愿违。
「那你为何不杀了我?」灵芝对完颜来说应当是更值得信任的人,为什么杀她不杀他?
完颜也是全身一僵,是呀!他是该杀他的,为什么却下意识的杀了灵芝――
那个跟了他数年的心腹。什么地方出错了吗?
不,他没有错。

他猛然把赵新压上床,在他耳边狠声道:「朕想杀谁就杀谁,不需要你罗唆,再罗唆,当心朕杀了你。」

泪水从紧闭的眼滑了下来,「皇上说的是,小的的确无可置喙,皇上最大,皇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皇上认为对的永远是对的……」或许他该拿出那张最后的王牌,或许这样谁都不会受伤,唯一会受伤的,只会是自己而已。
剩下的话语,被完颜紧锁在与他相贴的双唇中,他放弃挣扎,放任完颜撕去他身上的衣服,咬伤雪白的肌肤,留下斑驳暗红,茫然的不去想任何事情,在这一刻,他很庆幸完颜有那个本事让他忘记人牺牲时所流下的鲜血。

灵芝,我真的对不起你。

迷迷糊糊中,赵新感觉身下一片温暖,全身无力的感触也不陌生,但耳边却似乎传来陌生的声音……
「皇上,拢西干旱,数万灾民往南逃窜,微臣奏请起兵征讨,将那些灾民阻杀?」
脑海中立刻浮现无数无助的脸庞被鲜血染红的情景,赵新心不由得一阵刺痛,紧紧揪住手下不知道哪里来的衣料,声音就这么沙哑的逸了出来:「民为国本,不得阻杀,湘南水沛,可调配拢西。」

似乎听到一阵阵的倒抽气声,但所谓何来?不知道,他只觉得头好昏喔!
「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吧!」完颜的声音依然那么坚定霸道。
「可是皇上……」
「就这么办,还需要朕讲第二吗?」
身为一个皇帝,应该果断英明,不该耽溺逸乐,他的父皇没有做到,他的皇兄也来不及做到,但是完颜做到了,但做皇帝就必须无情无义吗?一定得残忍冷酷吗
书上是这么教的,记得皇宫里酌太傅也是这么教皇子,但他不喜欢这样,真的不喜欢。
好累,他不想再见到更多的血腥,执意的往雾浓茫然钻,却还是阻不了某人低沉的嗓音,「小夜子,你休息得该够了,醒醒吧!我们还没玩完呢?」
执意的呼喊一直在耳边响起,让他不得不醒来。

眨了眨双眼,看向陌生的窗外竟是一片黑夜,他疑惑的转动眼珠,没忽略身后傍着一堵温热,也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分如同后宫的嫔妃,能这样贴着他的人少之又少……应该只有完颜那家伙一人吧!

徐徐地转过身,果然看见那熟悉的完颜脸孔,他正睁着一双邃的眼睛望着他。
「你终于舍得醒来了。」
但怎么会这样
他记得完颜从不在嫔妃过夜的,纵然是他偏心特殊以待的蓝湘公子,也是办完事就打发走人,从来没打破这样的过夜记录,他应该不至于重要到例外吧?看了看四周,是陌生,但却不是完全不认识,这里是皇帝的寝宫,而他竟然跟完颜躺在龙床上,不应该,毕竟他没那么受宠呀!

「你在想什么?」
「我为什么在这里?」他问。
「朕抱你进来的。」
他翻身坐起,急着要下床,却被完颜拉住,「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到我的住,我不该在这里的。」
完颜硬把他压回床,抱在他身上,完颜郑重的宣布:「没有什么该不该,朕要你在这里,你在这里就对了。更何况,你现在没宫女伺候,回去也是诸多不便。」
他记起来完颜残杀了他的宫女灵芝,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去,「皇上打算再给我派几个侍女吗?」
完颜皱眉。
「皇上不怕旧事重演?毕竟我也是个男子,看到女人会动心是正常的。」他特别强调男子二字,然后又接着说,「我怕皇上派一个来,我情不自禁就勾引一个,派一双我勾引一双。」他不需要侍仆,几年「公主」生涯没人伺候,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你在跟朕闹脾气?」
那当然是有的,「皇上如果不高兴,大可把我给杀了。」大不了他到九泉之下哭给母后听,说他不是不愿意到宫外,是霸道的皇帝阻止他,还把他给杀了,相信温柔的母后不会怪罪的。

「你不怕死吗?」

当然怕,但更怕失去自由的禁锢,二十多载的箝制已经让他受不了了。
完颜思的揉着下巴,「但你更怕周遭的人死,包括伺候你的人,你的父皇、皇兄,甚至黎民百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头一偏,不想看他,但很意外完颜了解他这么,为什么?身为一个皇帝,何必为个男宠如此费心?

「小夜子,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心太软。」
你完颜最大的优点,就是没血没眼泪。他哼一声,索性闭上眼睛。
完颜浅笑地抓起他的发丝缠绕在指问,很有自信的说:「所以你永远离不开朕。」
他在心里冷哼――现在或许是,但未来,可不一定。
「你知道为什么吗?」完颜咬着他的耳垂,「因为你若敢逃离朕的身边,你最好最好的朋友――小雄子,立刻就以剥皮的极刑。」

他猛然睁眼,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你说什么?小雄子没死?」他以为刺杀皇帝的人,绝对难逃一死,他当初也是这么要求的,所以小雄子应该是痛快的被一刀劈死,这是小雄子求仁得仁,他相信小雄子也已经得到这样的结果,所以就没多加询问,没想到小雄子竟然还没死。
那么,小雄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完颜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刺杀他的人。
还记得他扮作公主居住在清冷的小院中时,小雄子是大内总管随便派来伺候他的太监。小雄子虽然是个阉人,但由于在入宫前学了些拳脚,身材又长得魁梧,所以人宫后,没有人敢欺负他,反而常常路见不平,因此大内总管就把他当成了眼中钉,最后把他派给他这个「常平公王」当跑腿。
一直以来,他把小雄子当成兄弟,除了对他隐瞒自己是女儿身外,其余的都以心相待,小雄子常常为他打抱不平,说一国的「公主」怎么可以过贫民的日子,还常常为他去御膳房偷些食物回来给他和母后打牙祭,甚更在他的苦苦哀求下,也教了他几下拳脚功夫,还掩护他去太医院当小童……一切恩情历历在目,怎能忘
「敢打破朕的脑袋,朕能让他好死吗?」
趟新真的宁愿小雄子就这么被一刀砍死,也好过现在生不如死的赖活。
「小的想向你求一件事,恳请皇上答应。」他敛下眼睑,掩藏住所有的情绪。
小的?完颜扬高眉,「什么事?」
「我想让小雄子来伺候我,可以吗?」
完颜心中一阵窃喜,他的小夜子真的真的很善良,「朕为什么要答应你?」
咬咬唇,千百不甘,万般不愿,都被硬生生的压往心底,锁住。抬起头,赵新露出明亮的双眸,灿烂的笑靥,伸出藕臂揽住完颜的颈项,将自己凑向完颜,娇声道:「皇上,小的伺候你不够舒服吗?连这么小小的要求你都吝惜给小的,小的还以为你是个宽宏、英明的君王。」
完颜咧开嘴笑了,不是因为开心,而是因为愤怒,或者是因为……更了解赵新一点,伸指点住赵新的唇。「你笑得可真思心,你真以为朕喜欢你这么虚情假意吗?」
赵新则是笑得更加灿烂,「皇上在说什么,小的不懂。」
「你懂,你只是在装,朕讨厌看到你装。」
他还是笑,「装,你讨厌;不装,你生气,亲爱的皇上,小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伺候你,不如你找个夫子教教我,我保证学得你满意。」

完颜思的皱起眉头,经赵新这么一提,他的确想起,当属下依本性忤逆他、谏议他,他的确总是暴跳如雷加以惩罚;但是当有人在他面前演戏,他更是罚得彻底……似乎一向都是他看顺眼就好,如果他看不顺眼,管他是对是错,先罚再说。
这样的皇帝,一直被称为刚愎自用,是他所不屑为的,什么时候,他竟然慢慢的往那条路上前进?

好在,他被赵新提点了。

完颜慢慢的笑开,抱着趟新在床上一个打滚,察觉到趟新身体不适的皱了一下眉头,却忍痛什么都不说,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暖暖的流过心坎,他抱住赵新。

「小夜子,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朕说话的人。」
赵新安安静静的待在完颜的怀抱,尽量用轻快的语气问:「皇上不生气?」
那也太难得了,以他对完颜的了解,这简直就是奇迹。抱住他的这个人该不会是
冒牌的完颜吧?
「不生气。」完颜说,却也奇怪自己怎会不气?
赵新沉默了,他真的不明白完颜在想什么?要什么?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关于小雄子……」

「别说,朕现在想睡觉,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说。」
他可没忘记至今尚无任何嫔妃留宿在完颜的龙床过,所以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奈完颜箝制的力气比他大上许多。「皇上,小的该回去了。」
「今晚就待在这里。」完颜把头埋在他的颈项,嗅吸那淡淡的药香。
「可是……这于礼不合。」他小心翼翼的说。

「朕说可以就可以,乖,睡觉。」
都到了这个地步,赵新还能说什么,僵着身子,他缩在完颜的怀抱里,毫无睡意的看向窗外明月高挂,心里反复思量着完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有可能是因为宠爱他吗?不,不会的,就算他再怎么貌美如,也应该入不了完颜的眼才是。更何况那位蓝湘公子更不知道比他俊雅多少倍……那么,有可能是完颜故意留他在寝宫过夜,待专宠于他的消息传出去,让所有后宫的嫔妃、男宠视他为眼中钉,联合起来对付他吗
再怎么想,也是后面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唉!他地为卷入后宫争斗的自己感到可悲。

不多久,天空露了白。

门外响起内侍恭谨的声音,「皇上,该早朝了。」

赵新立刻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得很沉很沉,沉到翻身一脚跨上完颜的腰,不久后,他感觉到完颜慢慢地坐起身来,似乎很小心地把他的脚移刘旁边,然后小心地下床,让外头的人进来。

隐隐约约中,他听到完颜吩咐:「小声些,别把他给吵醒了。」

心莫名地痛了起来,鼻子也略略泛酸。
二十多年的岁月里,实在太少人对他好了,所以对他好过的人,他都铭感五内,想着报恩。

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太好骗了?
不然为什么完颜只不过是待他好一点,他就这么的……激动,不,是感激。
但感激什么,难道他忘了完颜之前是怎么侮辱他的吗?是怎么践踏他的自尊,毫不留情蹂躏他的身子吗
纵使完颜昨夜待他温柔,不如以往的狂暴,那又如何?
纵然完颜昨夜一再询问他痛不痛,可不可以承受,然后再攻城略地又如何?
他是完颜的禁脔,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赵新哪赵新,不要因为完颜特意摆出的温柔就感动、就把心给失了,他的美人何其多,哪缺你一个,哪希罕你一个。赵新呀赵新,切记别让你母后的悲剧在你身上重现,也别忘了你答应你母后什么。
睁开眼睛时,心里已经平静无波,他下床穿上完颜的鞋,然后自对铜镜梳理一头的乌黑长发,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内侍捧着衣物走了进来,恭敬的对他说:

「赵公子,这是皇上给你准备的衣服。」
看着那叠绿色衣裳,他就不自觉厌恶的皱眉,但还是点点头接了过来。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他目前的心情,那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叹了口气,他换上绿色的制服,忍着全身的酸痛走出完颜的寝宫回他的居所留香居。沿路上,他看到许多人躲在一旁议论纷纷,有羡慕的、有愤恨的,但他统统视而不见。
终于回到自己的居所,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瘫倒在床上闭目休息。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体力不支的时候,不是因为练武所致,而是因为一个男人在他身上狂欢。他想笑,但笑声出口,连自己都觉得难听,所以索性不笑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一阵骚动惊醒了他,他从床上坐起,就看见一干内侍拾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个人他认得,就是照顾偏护他数载的小雄子。他连忙上前,把那鲜血淋漓的人儿扶上前房的床榻,心惊胆跳的看着小雄子头上数道的裂口,还有身上那了然被用刑的伤痕。
心底已经浮现出残酷的答案,小雄子砸了完颜的脑袋,完颜一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看着小雄子破裂的脑壳,心里的悲哀就多几分,但他恨不了完颜,因为完颜是个皇帝,他只是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所以就是恨不了他。
吸了一口气,他开口:「去太医院给我要些干净的布条,还有小柴胡汤、天王补心丹、连翘……」再怎么样也要救醒小雄子,就当作……还当年点点恩情。

这一夜,那完颜果不其然的招赵新侍寝,看着内侍抬来的小轿,他故意傲然地敛下眼眸,用不耐烦的语气要他们在外头的小院等着。
然后他回到房间,换上衣服,斟着桌上的凉茶静静喝着,他可以想见完颜的那班忠心侍从,一定很不满他这个前朝皇子竟然这么恃宠而骄,想必现在正诅咒他快些失宠,好让他们可以打压他。
他也期望快点失宠呀!
喝了一肚子茶,直到月亮升起,小院里的内侍再也忍不住频催促后,他才帮昏迷不醒的小雄子拉上被寝,姗姗地走出屋子踏进小轿,宫里的生活真是令人厌烦呀!
在完颜身下承受雨露时,赵新仍是迷乱的想,到底什么时候,这样的生活才能终止,他才能找到真心相待他的另外一半和朋友?

「在想些什么?」完颜重重咬着他的耳垂,放肆的在他身体里释放最后的激情,这才瘫倒在他身上,微喘的责备:「好大的胆子,在朕的床上还敢分心。」
他真不知道完颜是怎么办到的,连他不专心都看得出来。
「哪有,小的不敢,皇上多心了。」
「是吗?」完颜梢ё潘的唇,眯着眼睛观察在晕黄灯光下他状似平静的脸庞,颇为玩味的轻敲他的脑袋,「你这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呀?」

他笑都不笑,「在想怎样可以让你更宠我。」
「说谎脸都不红呢!」完颜脸色阴了下来,「你难道又忘了,朕最恨的就是有人存心欺骗朕。」

他说实话,完颜也一定气翻天,反正完颜铁定会生气,他又何苦说实话让完颜更了解他,完颜看人的本事已经强得不像正常人了,他不需要再推波助澜。
他干脆闭上眼睛,静静地说:「皇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喔!这么说,你已经有那个觉悟了,那朕今晚绝对不会放你罢休?」说完,重重的在他敏感的锁骨上咬一口。
赵新像触电般的弹跳一下,随即命令自己安定下来。

「很好,那你就准备让朕狠狠地疼你吧!」说完,完颜撑起身子,再度勇猛的冲进他的体内,毫不留情,肆意驰骋。「」

第六章

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人声吵他安眠……嗯!好吵。赵新不耐地翻了个身,全身瞬间涌起熟悉的酸痛,这情景、感觉……很熟悉,最近似乎常常发生?
「皇上,滇北发生黄土崩塌,数万人生死不明,请皇上指示微臣该如何理善后?」
眼睛猛然睁大,讶异的看见面前数位穿着大金国官服的宫臣,个个低着头等待着……再转头,果然看见完颜对他盈盈笑着;再抬头看着所的地方,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里是御书房,不是他一个男宠可以进来的,更别说他还被抱在皇帝的怀抱里。
啥?眼睛倏睁大。
完颜抱着昏迷不醒的他上御书房跟大臣议事?
天!天!天呀!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今天小夜子醒得特别早喔,想来终于是习惯了。」完颜在他耳边轻轻说,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个变态完颜真的带着因为「情事」昏迷不醒的他上御书房议事。
完颜脑袋里面到底装些什么?他不怕臣下认定他是个色欲熏心的皇帝,他不怕下面的人起兵反他?
「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

完颜不知怎的,竟然笑了出来。
「在生什么气啊?」搂住他腰的手臂突然加重力道。
他用力抗拒,狠狠地瞪,在完颜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对我上下其手,想当天下百姓眼中的昏君吗?」
完颜懒洋洋的睨着他,「你担心朕的声名?」
一股气哽在喉头,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干干脆不管他,靠近他的胸膛,赌气瞪着那启禀事项的大臣,顺便伸手用力一捏他的大腿。「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滇北发生大灾呢!皇上怎么办呢?」
滇北,是个遍布黄土的高原,当地的居民习惯在坚实的高原中凿土而居,与滔滔黄流比邻而居,也算是一大奇观,数千年来,黄土与民相安无事,如今又怎会黄土为灾!
「为何会产生崩塌?」完颜把赵新调整一个姿势,继续不卑不亢地问着。
「因为接连一个月的大雨冲刷黄土,所以……」接下来的话,不用说大家也猜得到了。
想象那般的惨境,接连一个月的大雨,想必农作损失泰半,江水必然泛滥,如今又黄土崩塌……是老天为他大颂王朝的灭亡悲哀,还是在警告大颂王朝的命数已定?无论为何,牵连无辜百姓是不应该的,皇家的错,不应该累及百姓呀!

「小夜子,为什么哭?」
哭?
赵新连忙伸手去抹,果然一手湿,只不过听到灾情而已,他竟然就哭了?

「唉!」完颜更加紧搂着他,「小夜子,你的心真的太软了。」
他知道,不用完颜提醒,他就是知道,但心怀慈悲有什么不对,反正他就是没法心狠手辣。紧紧靠着完颜的胸膛,他的声音闷闷的传了出来,「皇上,救救那些百姓吧!」
「怎么救?」
他想了一下,头梢梢抬起,「请问这些大人,土崩发生多久了?」

那位大臣迟疑了半晌,不知道是不晓得该怎么答,还是不屑回答他这个男宠的问题。

「说。」完颜沉声命令。

「已经十天了。」
十天?那些陷入土里的灾民,恐怕再无生存的希望,「土崩加水灾,陷入困境的灾民恐怕……不乐观,我劝你们当救还活着的人,安抚那些百姓。」
「嗯!说得是。」
一股热涌上眼眶,他没想到完颜会这么赞同他提的意见,让他辛酸的想到在宫里读书的时候,太傅曾经对着读山经水注的他皱眉所说过的话――
你是哪位皇子?读这些干嘛?反正你又接触不了国家大事,读这些不如回去睡觉实在些。

_虽然知道太傅是太子党的人,说那些话也是为太子防患未然,但他心里还是感觉很受伤、很难过,没有人欣赏他。
如今有人同意他的见解,却是敌君,是那个压榨他、毫不留情蹂躏他的男人。
「臣领旨。」

「等等。」赵新急忙抬头,唤住那位想要退出办事的大臣,眨下眼中泪意,稳住声音说道:「大灾刚过,恐怕当地会有瘴疫发生,我有几个方子或许有用……」
看到底下那几名臣子为难的眼神,他突然想到一个事实。是呀!他怎么老是搞不清楚,无论这天下换了谁当皇帝,国家大事都没有他置喙的余地,尤其他现在的身分不过是个男宠。
缩回完颜的怀抱,他轻轻的说:「对不起,这不是我该说的事。」
「怎么会呢!」完颜搂着他轻轻的摇晃,「朕的天下就是你的天下,你想要为朕尽一分心力,朕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说得好像他爱惨他似的,他不言不语的撇着嘴,静观大臣不甘愿的领下方子,允诺完颜会依情况决定是否使用药方。说实话,当那臣子这么说的时候,赵新的心里涌过一点成就的感觉,毕竟自己还不算是个真正的废人,还多多少少可以救几个百姓,太好了。
「皇上,老臣斗胆禀报,虽然赵公子真知灼见,但毕竟属于后宫,后宫干政,万万不可,请皇上三思。」一名年迈的老臣上前颤巍巍的说。

他几乎停止了呼吸,全身僵硬到不行,相信这些臣子想说的是更难听的话,例如:皇上,这个男生女相的妖怪哪里有那个资格对国事置喙等等……
如果完颜因此而疏离他、不理他,也是正常,吸一口气,打算无论发展如何,他绝对会断然接受,不然以现在的他还能怎么办?表面上至少要做到随遇而安才行。
「贤卿多虑了,朕一向用人唯才,虽然赵公子算是朕的嫔妃,但这身分并不阻碍他发挥长才。」
他瞪,用力瞪,努力瞪,这个完颜讲什么东西,说他是他的嫔妃?完颜不用做人,他还想要面子呢!
「怎么?你有意见?」完颜察觉到赵新茶毒的目光,有趣的迎视他。
赵新只能将目光收回,郁闷的将头颅塞往完颜的颈窝,不甘不愿的轻声回答:「没有。」
完颜满意的将目光转向底下的臣子们,「同样的话不要让朕说第二,明白吗?」是命令也是警告。

谏议的大臣识趣的退了下去,换另外一个大臣上前禀奏。
「启奏皇上,关于南方前朝余孽赵亢自立为王,微臣斗胆请问皇上打算如何理?」
五皇兄赵亢在南方自立为王?
赵新的身躯不由得紧绷起来,在他的记忆中,五皇兄赵亢是个耽于逸乐、不理政事,唯一有兴趣的就是赏、赏美、赏月、赏画,听说父皇曾经跟皇后说过赵亢小儿只能胡涂一生。怎么这样的五皇兄竞胆敢在南方自立为王?

莫非……五皇兄之前那样是装的,就像他一样?
想想,这也不是不可能,父王都能错看他为女儿身,当然也可以把五皇兄当成胡涂小儿。
「小夜子,你觉得该怎么办?」
完颜实在是问错人了,况且就算是问对了人,与五皇兄同为前朝余孽的他又如何会说实话。「小的不清楚,宫廷无兄弟,皇上应该也清楚,小的直到现在才明白……康王或许一点也不胡涂。」
「小夜子说得好,说得对,皇家之内无父子、无兄弟、无夫妻……」完颜轻笑道,朝那臣子挥挥手,「不必管那赵亢,朕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能耐重整旗鼓,现在唯一要事,就是奠定国内朝政……」
赵新的耳朵里再也听不进完颜说了些什么,萦绕在心中的就只有完颜说的那句话――皇家之内无父子、无兄弟、无夫妻……皇家之内无父子、无兄弟、无夫妻……
对完颜来说,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完颜对皇后都没夫妻之情,更何况是对一个男宠。呵呵呵,赵新呀赵新,无论朝代如何更迭,你都无足轻重,所以别妄想要让谁把你放在心里、重视你。完颜现在对你好,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图个新鲜罢了,很快他便会玩腻,就会弃你如敝屣,就如同父皇对母后、那般。
悲哀的事实,却是不得不面对的将来。到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办?
忆起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雄子,他愣愣的想着。
完颜还是派了一个内侍小篮子来伺候赵新的需要,就像现在他正受宠的时候,小篮子就在旁边团团转,用羡慕的口气告诉他:「赵公子真的是好福气,从来皇上都没带谁去御书房议事过,连之前最受宠爱的蓝公子都没有,可见皇上对赵公子的用心真的是很不一样。赵公子,你一定要用心把皇上的心抓住,这样跟在你身边的小的也能沾沾福气,在宫里头图个威风……」
吵,真是吵死了。「闭嘴!」
小篮子当没听到般,「而且皇上从来没在哪个嫔妃身边过夜,也只有赵公子有这个运气,在龙床上……啊!我怎么头昏昏的。」说完两眼翻白,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他冷冷的看着,真当他太医院是待假的吗?要迷倒一个人实在容易得紧,他把怀有异香的绢巾重新塞回小雄子的枕头下,看着小雄子平稳的睡容,他叹了口气。

「小雄子,我也想象你睡个安安稳稳的觉。」但是在敌国国君的皇宫内,又哪那么容易。一切的安稳,恐怕还是要到离宫之后。
把小篮子扶上椅子,赵新忍着酸痛的身子缓缓地走出所,走向前朝他跟母后居住的小院。在那个地方,他再度换上了灵芝的衣服,感觉灵芝的衣服似乎大了许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明白,是自己又瘦了,原本就没几两肉,清减了这许多,恐怕更难看了。

这样的他还能引起完颜的兴趣多久?恐怕不会太久。
苦笑着,他悠悠的在宫里晃着,避开巡逻的侍卫,再度来到太医院,但这他没有进去,而是到太医院院子里希罕人迹爬满绿藤的墙边,左右看一看,确定无人后,用力一推,那墙竟然陷了进去,露出一个入口,入口后面,是一个向下的阶梯,他吸了口气,走了进去,将门推上,那面墙又回复原先的绿意,完全看不出来藤后有玄机。

在黑暗的通道里,他摸索着,终于摸到墙上的火把,用怀里的火折子点燃,他顺利的来到底部的地下室,这里是太医院的太医们偷藏珍贵的药材好偷运出去卖的暂时储存所,那时候他随着「师父」来到这里,也是惊讶得张大嘴,什么天山雪莲、千年何首乌、神通大补丸、千里飘香散……这里应有尽有,唯一可惜的是,就缺了通往宫外的出口,他曾想过从这里挖一个洞出去,但当他丈量过距离后,凉了心的他不得不放弃,太远了,挖一辈子恐怕才有那个可能。
必须得另找方法。

虽然已经有好几个腹案在心中,但哪个才是最适合的呢?最重要的是,不能连累到任何人,又不会把自己的身心累得半死?

一边想着,他一边把自己要的药材藏在身上,顺便拿上几种几位优秀前太医研制出来的秘药。
换下灵芝的衣裳,他慢慢的踱回自己目前的居所,脑子里充满在太医院的回忆,学习虽然辛苦,但是跟诸位太医相也实在有趣,他们一直认为他是小雄子的小堂弟,来宫里当内侍,好学心强得想学些别的,所以在小雄子的介绍下,他进入了太医院当药僮,在当值后的闲暇,到太医院帮忙,请益太医们。
原本他是想以后出宫,至少可以靠行医赚取生活所需,那时有憧憬、有希望的他,生活过得多么充实,白天女装跟小雄子学些拳脚,黄昏换上小雄子帮他弄来的内侍衣裳到太医院学医,常跟太医们谈天说地,追问他们宫外的灿烂生活……
「十七殿下?」
那时候,母后总是含笑告诉他,相信他以后一定可以过得很自在。他也是那么认为的呀!
「十七殿下?」一双手搭上赵新的肩。

赵新惊讶转身,看到了一张沧桑的脸庞。这张脸他并不陌生,以前当公主的时候,他曾远远望过,眼前这个人就是父皇、皇兄还在朝时的「护国大将军」童贯书,那个让京城妇女为之倾心,让皇姊皇妹争着想让他当驸马的翩翩美男子,可如今变成了一个狼狈将军。
冷笑的拨开童贯书的手臂,「阁下是何人?我不记得见过你,你认错人了。」
既然之前的童贯书对常平公主一向视若无睹,那么十七皇子当然更不认得童贯书是何许人也。
再加上童贯书无故出现于宫闱里,他有预感,不是糟,就是坏,所以何必好脸色相待。

「常平公主不认识我,但我却牢牢记得常平公主的模样,所以十七殿下,你又何必装作不认识?」童贯书放开了手,但鹰隼般的眼却牢牢的盯住他不放。

他也直直的迎视他,「那又如何?童将军,敢问你如何出现在这里?是以败将之身,还是降君身分?」*]

童贯书咬咬牙,似乎气得不轻,「末将还是大颂的子民。」
「喔!」赵新卷着自己的发丝,颇为玩味的轻吟,「这么说,你是擅自闯进来的,童将军好厉害的功夫,光天化日之下擅闯皇宫,竟能不惊动一兵一卒……还是说,这宫里有秘道通到宫外去?」显然答案是后者,因为童贯书的脸色一变。没想到这皇宫竞还有秘道通到外头去,真是太好了,如果他能得知就更好了。
「末将此番前来,是有事请求殿下相助。」

相助?哼!绝对没有好事。

「请殿下看在全国百姓的份上,为国除害,拯救天下苍生。」

「哈!」他轻笑出声,其余话不需要童贯书出口,他已然猜到了,「童将军希望我杀了完颜?」
童贯书脸色铁青,「以殿下跟那完颜的关系,有很多机会可以下手。
「最好的机会就是他在床上跟我欲仙欲死的时候吗?」他的眼神一凛,真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用。他这个皇家人也真够可悲的,不是吗

童贯书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口,轻咳一下,他不自在的说:「相信殿下也不想一直受辱下去吧!」

受辱?他冷哼一声。
「难道以我堂堂男子之身,不得不穿女装,被人称为公主,就不算受辱吗?要说受辱,身为常平公主时受的辱还更。」
「难道殿下想要一直以男宠的身分生活下去?」
「如果你告诉我通往宫外的秘道在哪里,我就不用一直当男宠。」
「等到殿下杀了完颜,末将一定会告知。」
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浮现的是父皇、皇兄和完颜的身影。折下一节秋枝,任之在手上断成数截,「童将军,良禽择其木而居,良将择其君而效之……别忘了,你的妹妹因为不愿成为我父皇的宫妃而自杀;不要忘了,你在南方剿匪,军粮不继,上书求援时,父皇只回之良将必有良方。」看着童贯书脸色瞬青瞬白,他明白自己说到了童贯书心里的痛。「此番完颜为何如此顺利攻到京城,你应该心里有数,国有兴亡,朝有更迭,童将军又何必固执。」
「末将身为大颂人,死为大颂鬼,殿下是皇家人,怎么可以……」
赵新抬手阻止童贯书继续说下去,「先前滇北发生黄土崩塌,大雨为患,你知道完颜如何置吗?他吩咐救灾为民,开仓济粮,甚至预防瘴疠。同样的事情也曾发生在父皇为政的时候,那时候父皇如何置,童将军可还记得?」他淡笑,看着童贯书的面无表情,「生死由命,各随其安。」
「殿下……」
「国亡不是没有道理的。」

「难道殿下就不恨完颜吗?」童贯书的声音陡然拔尖。
恨?他轻笑,「我跟他之间是私事,他的死活是国家大事。」无论他跟他到底如何,但他终究还是明白完颜是个比父皇、皇兄还要适当的国君哪!「我不会因为我跟他的私事而害了天下百姓。」
「殿下可是爱恋上他了?」童贯书脸上充满了鄙夷之色。
赵新的心淡淡地痛着,但只是淡淡的,早就知道,天下之大,能了解他的恐怕没有一人,「童将军可是五皇兄派来的?」
童贯书没有回答,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五皇兄较大皇兄如何?童将军真信他,真信你眼之所见吗?那么告诉我,以前你眼中所见的常平公主应该是怎样的人,是不是跟现在你眼前的前朝十七皇子一样呢?」
童贯书答不出来,他怎么答得出来,以前的常平公主温柔婉约、娇羞可人,不仔细寻找,根本察觉不出来「她」的存在,哪能跟眼前这见识精辟的人相提并论。
「殿下想要就这么受天下人耻笑,遗臭万年吗?」童贯书也只能这么说。

「已经是这样了吧!」他抬头望天,天空是一片湛蓝,但冬天的凛冽很快就要来了,「我用这副身躯换得父皇、皇兄他们活命,已经很有价值了,不是吗?我对皇家再不欠什么了,回去告诉五皇兄,我赵新不负天下人。」说完拂袖就想走,没想到童贯书竟然拉住他,还急速地掰开他的嘴,强迫他吃下一颗药丸。

赵新的眼睛睁大,惊讶的品味口中那药丸遗留的味道,这味道不是师父他……
「殿下,你还有七天的时间,只要你能在七天的时间内杀了完颜,你就可以活命。」童贯书这么说,却别开脸不敢看他。
浓浓的悲哀涌了上来,皇家内真的无父子、无兄弟……
「这是五皇兄的意思吗?」对于任何人来说,他赵新不过就是颗棋子而已。
童贯书沉重的点头,「末将言尽于此,如何做就看殿下了,告辞。」
赵新颤抖着身体,缓缓地坐倒在地,无言的看着童贯书离去然后消失在草丛的背影。真是恨生为皇家人,真的恨……「」

第七章

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七天,你会怎么过?
当天晚上,趟新这么问着激情方罢的完颜,完颜轻笑着伸手点住他的唇,「怎么了?朕的小夜子为何突然这么多愁善感起来?」
他在疲惫之中扯出一抹苦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而已。」闭上眼睛,企图在这激情的夜里有时间休息,毕竟多日的缠绵,他刻的体会到完颜的体力实在是常人所不及的。厉害,除了这两个字,他没什么好形容。
脑海里不自禁的浮现下了床、精明理政事的完颜,事明快不说,所下达的命令都是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虽然懊恼他带着昏迷不醒的他上御书房议事,为他惹来诸多侧目,但他也很庆幸完颜这么做,让他明了完颜的确是个贤明的君主。
如果完颜对他像对臣子那样,那么他会很感激的。
「小夜子在想什么?」完颜干脆拨开他的眼睑,逼他迎视,「在心里面暗暗诅咒朕吗?」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在想,我何德何能让皇上这样宠爱我?」够谄媚了吧!

连他都觉得肉麻,
完颜捏住他的脸颊往外一拉,像在玩捏土一样,「言不由衷,你还嫌朕让你不够累吗?」
赵新想起太傅敦过的一个道理――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没有人数过他这么做,但他发挥想象力到极致,努力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皇上,你饶了我吧!小的被你弄得全身无力,实在没办法再服侍你了。」
完颜得意满满地翘高了嘴角,「让你终生难忘吧?」
或许完颜很在乎床第之间的成就,所以赵新也就顺应的点头。
「小的一辈子都忘不了。」肯定以后每每想起就恨得牙痒痒的,但他还是笑笑的说:「皇上,你这么疼小的,相信绝对会答应小的几个小小的要求吧?」纤纤玉指在完颜赤裸的胸膛上轻轻地画圆,但绝对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忐忑不安,下意识的动作。所以完全没有察觉到完颜突然加的呼吸,急促的心跳,还有眼眸中迅速燃起的火焰,连声音都别有涵义的加沉。

「你想要什么?」
「小的想要……皇上这七天都陪小的,听小的的请求,好不好?」抬起的脸庞满是恳求,黑色的瞳孔中几乎是楚楚的哀愁。
完颜一生中不是没碰过向他哀求的男女,他一向都能淡然之,为何对他赵新似乎……似乎就是怎么也狠不下心?
赵新见他不答应,绝望的将脸埋在他的胸膛,「皇上,你就这么狠心,连这么小小的要求都不允我吗?」
七天可以做许多事,何止是小小的要求,更何况之前已经为赵新开了先例,他要是还有做皇帝的理智,就该断然拒绝。

「那……七天过后呢?」完颜抬起他的下巴。
「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再说什么。」

迎视完颜的眼眸是那么纯净无瑕,让完颜看不出他在打什么主意,但……绝不可能没有主意的,绝对不可能。

「朕可以答应你,但朕要你记住一件事,朕身负国家百姓重责大任,朕绝对不会背叛他们,相对的,背叛朕的人,朕绝不轻饶,无论是谁,当然……也包括你,你明白吗?」

他轻轻颔首,「我知道。」无法形容心底有多么激动,怎的也料想不到完颜会答应,他本来以为完颜会气得转身离去呢!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重视他的人,至少比父皇、皇兄都还重视他。纤纤玉指缠绕上完颜粗糙的手掌,声音带着微微的不稳,「你知道吗?我从小生长在宫里,从来没出宫过,你明天下了朝,议完朝政后,可以带我出宫一两个时辰吗?」
他都答应陪赵新七天了,赵新为何不得寸进尺的要求他干脆偏废早朝,大清早带他出去晃?
「为什么要等议事完,一大早去不好吗?再说,明天只是个普通日子,过两天是赏会,出宫玩才有意思不是吗?」
赵新轻轻摇头,「普通的日子就够了,我想看看京城里普通的生活。」他不想看争奇斗艳的美人,他只想看寻常百姓如何生活而已。
完颜伸舌轻轻滑过他的唇瓣,心底暗暗低叹--赵新呀赵新,你为何就是这么特别呢?

「那我们一大早去吧!」完颜诱惑着。
他摇摇头,「皇上不宜耽误早朝,更何况小的体力不比皇上,需要时间恢复,所以皇上你去议事的时候,就放过小的吧!」
为国为民还是为他?
完颜把他拉到自己的身上,轻轻的搂着,没有漏听他因为身体酸痛发出的低低呻吟,「朕以为你很高兴自己的才能受到重视。」
是高兴没错,「但可惜有更多的人不高兴皇上这么做。」
「朕不在乎他们怎么说。」

但他在乎,完颜是个明君,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他并不希望完颜招惹恶名。
「小的没那么大的野心管那些事,就请皇上放过我吧!让我优闲度日。」反正这种日子也过不久了。
完颜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故意摩挲他的下半身,「真的那么优闲?看来,朕还不够让你忙!」
他笑,伸出藕臂揽住完颜的颈项,赤裸修长的双腿也环住完颜窄实的腰,「皇上,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不需要编派这么多理由。」
芙蓉帐里,春宵再度,激情的呻吟再度响起……宫外留守的小篮子受不了地走更远些,天上挂的钩月也被乌云含羞的遮住。

等到第二天完颜可以陪赵新出宫时已经是黄昏时刻。
但等待一天的他毫无怨言,含笑的将手放进完颜的大掌里,缓缓地在完颜的带领下坐进铺满软垫的马车。
在马车里,完颜理所当然的美人在抱,满足又很得意的问:「今天身体还好吧?痛不痛?」

他斜眼瞪向完颜,「如果皇上这么关心小的身体,晚上就该有所节制。」
那眼睛流露出来的风情万种,是本人察觉不到的,只有观看的完颜看得心怒放,暗自发誓要把他的风情私自囚禁,教谁都瞧不见。
完颜嘿嘿笑了起来,两人心知肚明完颜根本没有改善的打算,「只好让朕心爱的赵公子辛苦一点了。」
能辛苦多久呢?
赵新叹了口气,把头枕在完颜肩膀上,「完颜呀完颜,为什么你是完颜,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百姓那该多好。」
完颜轻轻抚着他的秀发,学着他的话,「赵新呀赵新,为什么你要是赵新,如果你是个女子,那该有多好。」

两人都不说话了,任马车辘辘的行走……几番纠缠在各自心中,几多矛盾回绕在彼此的脑海中。

国仇家恨,两人皆不在意,但旁边的人在意,也逼着他们在意。
「皇上,你知道吗?小的一直有一个梦想,梦想能够出宫,买块田,盖一间屋子,然后娶妻生一窝子小子。」
完颜的手一紧,「这辈子你别想了。」
赵新呵呵的低笑,「是呀!遇上皇上,小的这个小小的美梦恐怕就要断送了。」
「是铁定断送,你别妄想。」完颜斩钉截铁的说。
赵新也不反驳,只是揪着完颜的手,紧紧的纠缠,完颜也任由他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望出窗外,夕阳的光芒映照在两人的脸上,是璀璨,也是末日的余晖。
接下来的夜,会是更有希望的光辉,还是一片黑暗?
「皇上,小的想吃吃外面的馆子。」
于是完颜吩咐手下将马车停在京城第一楼「江山楼」前,然后打开车门,将状似弱不禁风的赵新扶了下来,果然不出完颜所料,周围立即传出阵阵的抽气声,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周围的议论纷纷。
「这位夫人好生漂亮……」
「简直就是天仙下凡,不知道是哪家的人……」
完颜听得是得意万分,高兴人人称羡的「娇妻在抱」,听在赵新耳中却是屈辱十足,难道身穿男装的他还是女态十足,看不出来是个男子汉吗?
在楼上的厢房里,赵新赌气地狼吞虎咽,也不管能不能喝,拿起酒盅就将酒倒进嘴里,结果喝了个呛。
「不会喝就不要喝嘛!」完颜轻轻拍着他的背,心疼的说。
赵新迅速拍开他的手,微醺的道:「少在那边假好心,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我看到了喔!我看到你得意得紧,哈!我们同是皇子,为什么我们命运差这么多?就因为你够狠,我不够狠吗?」他干脆抱起酒坛走到窗畔,看着入夜后的京城华,仿佛入梦般的低语,「如果可以,我也想驰骋沙场,我也想骑马到行事,我一点也不想当公主,每天刺绣读诗书,梳妆画柳眉,亲爱的皇上,我的心境哪里是你这种压在别人身上的霸王可以理解的。」
完颜颇有趣味的看着他,「还有呢?」

还有,他当然还有,抱着酒坛,他跑到他面前摇晃的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忘了你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是谁救了你吗?是我。结果你活过来后就过河拆桥,不准我出宫实践我的人生理想不说,还把我压在床上,每天弄得我要死不活的,让我在宫里丢尽了脸,让我被天下人耻笑,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吗?哼,亏你还是个皇帝,这么小家子气,我……我看不起你。」

「所以……你恨我?」完颜偏着头问,语气还是很平静。
恨?

赵新拿起酒坛大大灌了一口,醉眼更加迷蒙,「说真的,你到底把我当女人还是男人?」
完颜的头偏向另外一边,思的说:「男人。」
赵新笑开了嘴,「那就好。」想想又不对,敛住了笑,「既然把我当男人,为什么一天到晚把我往床上压,还把我当作不能走路的废物,抱过来抱过去的。」想到这里,他就气到发抖。
完颜两手一摊,「因为你走不动呀!」突然发现醉酒后的他可爱得很,以后如果有机会要多多灌他酒。
他龇牙咧嘴,「那也不用把我抱来抱去,显示你在我身上有多么努力吧?你就不会把我放床上,让我好好休息吗?」
「你似乎为了这个问题气很久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嫔妃或男宠对他这种宠爱的方式感到不满,这赵新算是第一人。
「当然,我气得都快得内伤了。」赵新摇摇晃晃的坐下来,顺手抓了只鸡腿吃,「真是好吃,宫外的食物跟宫里果然不同,对了,听说你们那里盛行烤羊肉,对不对?」
完颜听了失笑,这喝醉的人儿讲话的话题跳得真快,「所以……」
「让我尝尝你的手艺怎么样?你烤的羊一定特别好吃吧?」
「那是当然。」很习惯的又把他搂进怀里,顺势帮忙吃掉赵新手上的东西,嗯!佳人喂食果然别有一番滋味。「朕烤羊给你吃,那你怎么回报朕呢?」
他笑得绝丽,「龟鹿八仙胶如何?保证你不管在谁的床上都勇猛如神。」
「你真舍得?」
接下来赵新已无法回答,眼睛渐渐模糊……

赵新眨着大眼睛看着帝皇寝宫窗外西斜的钩月,努力回想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没想到醉酒的他会有失忆症,只希望酒醉后的他胡言乱语不要太严重。

J口干得厉害,赵新轻轻拉开压在他腰上属于完颜的手臂,然后起身下床,本来早有心理准备承受那从脚尖到头皮的酸麻发生,但意外的并没有……完颜没趁他酒醉再压榨他吗?
这倒令他意外,不像他所认识的完颜。不过,逃过一劫也是好的。
下了床,他倒了一杯茶,窝在窗畔喝着。有点遗憾,好不容易出了宫,却在馆子里喝醉了,他还想看人卖艺,还想看人潮拥挤的集市,但……人不可太过贪心,以后总是还有机会的,不是吗?
只是,真的有吗?
很快的喝干一杯,再倒一杯的时候,他注意到龙床上的完颜睁开了双眼,一个莫名的想法窜过,他微笑的在完颜的注视下,拔下尾指上的木戒丢进杯子里,接着在完颜瞪圆的双眸下,举杯欲喝……
砰!
杯子落地,只因为完颜丢来的枕头正中目标,抬头一看,完颜坐在床边,一张脸气得铁青。

「你在做什么?」
一股甜蜜在心头里微微流窜着,这样就好,他知道就好,完颜果然是在乎他的,这样就够了,真的够了。
「皇上在做什么?」他故意嘟着嘴,「小的头正痛,想喝杯安神茶都不行吗?」
「那戒指……」完颜的脸色依然没好到哪里去。

「那个喔!是我师父给我的,是用东北高山的桦香木再配合八十一种药材浸泡一百天而成的安神戒,睡着时放在鼻间可以帮助安眠,或者可浸泡在茶水里缓解头疼,皇上该不会看这安神戒不满意吧?」

完颜铁青着脸,一句话都不说。他也知道帝王的面皮一向比黄金还要贵上许多,所以也不再调侃了,自动撒娇的窝过去,主动枕在他肩膀上。「皇上,小的现在真的头疼得紧,小的可不可以到太医院自己抓付药煎?」

「煎药可以,但不须你自己动手,那边文房四宝齐备,写完药方叫门口的内侍抓药煎药即可。」说完,往龙床一倒,背对他,似乎不想理他的模样。
赵新径自往摆置文房四宝的案上走,心里想的却是--完颜真的这么放心,敢背对他?不怕他偷袭吗?
但他终究没有偷袭,将药方交给内侍后,他坐在宫外的围栏上,看着偏斜的勾月独自思吟,夜已经有些凉了,可他的心却是暖的,刚刚完颜的反应,已经让他知道了一点--完颜在乎他,真的在乎他。
无论在乎的程度是否超过友情、爱情、亲情,那都不重要了,至少……他在乎他,比这世界上任何人都在乎他。
他仿佛看到母后含笑的对他说:「新儿,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对你好、在乎你的人,只要你爱过,这一生也就真的活过了。」
所以,他这一生已经活过了,那还有什么可求?
吸一口气,胸口满溢着暖暖的热--完颜,谢谢你,虽然你很变态,除了这一点,你对我真的好,我永远不会忘记,永远不会……

幽幽暗夜中,何传来凄凉吹笛声?断断续续,飘飘渺渺。
既然长夜漫漫无法入眠,赵新干脆跃下围栏,往那声音的发源走去。
不过没想到,这地方竟是这么熟悉,他记得是昔日蓝公子居住的院子「畅意居」,悄悄的走进,远远的就看见蓝湘坐在亭子里,望着池塘里摇晃不停的月影吹笛,这曲子他熟,昔日公主的功课之一就是要熟音律,只可惜他的成绩一向非常的差,差到连教的师父也摇首叹息,差到皇姊皇妹都耻笑他没用。但这么「差」的他,还是很轻易就听出来蓝湘吹的曲子是哀鸣的「忆往昔」,原本曲目的来源是一个痴情女子呆呆的等着定情的男子赴京求得功名后来接她,每天她都做着美梦,每日她都等着情郎的来信。结果她等到了情郎的来信,却是一封封告急求银的信,可每她还是极力捎银两过去那边,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几乎都要山穷水尽之后,一个陌生的男子上门来,拿着她那情郎的信告诉她,她的情郎已经求得功名,取得有钱有势的美娇娘,但是剩下的一笔借款,希望她看在旧日的情分上以身偿还,结果绝望的她竟然同意了,但是这并不是结局。结局是她敦促着「丈夫」上进,博得皇帝的赏赐,排挤往日的情郎,逼得昔日的情郎以死谢罪,在昔日情郎死去后,顿失生活目标的她,也就这么疯了……
「赵公子?」
一声轻唤,把他从浓浓的曲音忧伤中唤醒,看着在月光银辉下更显出众的蓝湘,他有一种罪恶感,仿佛蓝湘就是曲音中那个爱得激烈、恨得发狂的女子。而他,就是横刀夺爱的权势小姐。

「蓝公子,为何吹这曲调?莫非你……你寄寓于曲中的主角?」
蓝湘的嘴角上扬,抬头淡看星空,「赵公子不必想得太多,我只是随便吹吹,并无其它意思。」
是吗?他不怎么相信。
「赵公子夜不陪在皇上身侧,到我这偏远小院作啥?」

听,这语调还不酸吗?

赵新小心翼翼的开口:「蓝公子别想太多,皇上只是图一时新鲜,相信很快就会回到你的身边。」没办法,他就是看不得美人伤悲。
蓝湘低眸讶异的睨着他,「赵公子似乎误会了什么?我不否认我跟皇上的关系并非朋友,但并不代表我在乎他到为他欢喜为他忧的地步。」
怎么?难道蓝湘跟他志同道合,跟他一样不屑完颜那个变态。
「那么……你们……」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各取所需,互不相干。」

「是吗?」
两人同时讶异地回头,也几乎同时脸色大变,没想到完颜会出现在院子里,带着一脸山雨欲来的脸色。

「没想到湘儿竟然这么不屑朕的关怀,是嫌弃朕不够关心你吗?」
蓝湘脸色大变的踉跄后退几步。
赵新急忙阻挡在完颜前进的步伐面前,「皇上,你想要做什么?蓝湘没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头去。」
但没想到完颜竟把他往旁边推,一步步往蓝湘走去,「赵新,回你的地方去,朕跟蓝湘的事不需你管。」
他顿时冻住--朕跟蓝湘的事不需你管……不需你管……
心一寸寸冻成冰,真是可笑呀!先前心底还充满着暖意,现在竟如同置身冰窖。但他早该猜到的,所谓君恩难测呀!
「皇上,小的有一个请求,请求你让小的把小雄子送往宫外静养。」
完颜满不在乎的手一挥,「随你。」随即抓上了蓝湘的手臂,看着蓝湘惊慌失措的脸庞,「好大的胆子,以前给你的教训不够吗?」
好像之前对他的态度。
哈哈哈!赵新呀赵新,你又在期待什么,你不过是另外一个蓝湘,当你成为另外一个蓝湘的时候,一定很快就会出现另外一个赵新。这就是君恩,这就是皇帝的爱情呀!

「哈哈哈!」低低的笑声如鬼魅般逸出,他不想的,可是他控制不了笑声,控制不了夺眶的眼泪,控制不了心中的冲动……最不愿伤身伤心的,终于还是伤了,哈哈哈……

完颜奇怪的回头望他,「你笑什么?」
早就知道的结果,早就明白的下场,为何在自己眼前发生时,心还是会如此的痛?难道他真的失了心,真的让心慢慢倾倒,倒在一个帝王身上,一个只知道掠夺和征服的角色。

他笑得眩丽,笑得炫惑,「皇上,你在叫谁呢?」就让他发挥王牌的绝招吧?

够了,让这出戏就这么落幕吧!再继续下去,受伤更重的只会是他而已。
「我在叫你呀?」完颜回道,声音有点迟疑。
「我是谁?」他的声音更低更沉,双眸迷蒙的盯住完颜,仿佛湖水涟漪,一波接着一波。
「你是……你是谁?」
「你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告诉我,我是谁。」

「父皇……不。」完颜摇摇头,「你是、你是……皇弟……不,不是,你是赵新……」完颜摇晃着脑袋,想要试图清楚理智,身躯微微的晃动。
泪眼模糊的赵新轻声开口:「不,我是蓝湘呀!你这辈子最心爱的人。」
真正的蓝湘睁大眼想要开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全身无力,怎么都动不了。

「蓝湘?」完颜奇怪的重复。
他慢慢上前,捧住完颜的头颅,最后一印上自己的热唇,「对,我是蓝湘,你最爱的人,你答应过要放了赵新的恩人小雄子,要做个好皇帝,要放过前朝皇家的人,对不对?说对。」
「对。」完颜有些迷茫的说着。
泪珠滑落他的眼眶,「记着,赵新对你来说只是个玩物,你不在乎他,一点都不在乎他,对不对?」
「对。」
心,寸寸成冰,但既然做了就做个彻底吧!不问后悔,只问将来。
只希望现在的心碎,可以藉由将来的自在……而移忘。
「睡吧!有蓝湘睡在身边,是你这辈子最幸福的事。」袖子一挥,完颜倒进他的怀抱,他轻轻的把完颜放下,泪眸看向一旁呆立震惊的蓝湘。
「你、你怎么……」蓝湘颤抖着问。
他步向蓝湘,「这是最好的结局了,蓝公子,无论以前你遭遇过什么,至少,你以后会是幸福的,现在蓝公子,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听我说,你恨赵新,恨他怨他,看他不顺眼,恨不得他死后弃尸乱葬岗……」

第八章

持续的低烧让赵新全身无力,感觉虽然熟悉,但是他明确的知道这一不是完颜造成的后果,是他自己学艺不精造成的。技巧还没到,却勉强去做,不但伤神还伤了身!
所以师父才会谆谆教诲,非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用。本来他也压根儿没想到要用的,可是心到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永远不能有他想要的结果,那么就让他自己来破坏一切吧!

苦笑的睁开眼睛,他想着今天似乎是第三天了,距离他要离开这一切,还有三天,体力尚未回复,其实有没有回复都无所谓了。
赵新慢慢地支起身子,环视满室的孤寂,没有人声,唯一的声音就是自己急促的喘息,还有不远前房床榻上浅浅呼吸着的小雄子。他还记得,当他正受宠时,居的门口常常围绕着一些想要结识他的宫女、内侍,正因为他明白他们根本不屑他还来巴结他的居心,所以从来也不想理会。那光景,距离现在也不过几天而已。
但现在堂前是一片冷冷清清。
可,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吗?
缓缓的下床,忍住晕眩的不适,他努力地走到小雄子的床榻前,费力的提起手诊视。
经过几天的调养,小雄子身上的伤已无大碍,相信醒过来后的他再调养几日,就可以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可是能像以前那样雄心壮志吗?
不开口说大话、立定荒谬志向的小雄子还能叫作小雄子吗?
最记得小雄子常拍着胸脯说的那句话就是--
大丈夫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埋尸荒野。

如果当初完颜杀了小雄子,也算遂了小雄子的心愿,但完颜却偏不杀他。苟且偷生,恐怕会是小雄子最不乐见的。

从小雄子的枕头下抽出那条让人沉睡的绢巾,放进床底下的木盒里,再从木盒里的瓶瓶罐罐中,拿出一瓶倒出药丸给小雄子服用,他俯身在小雄子的耳边低语:「我小雄子从皇宫中杀将出来,不晓得杀了多少敌军,结果受重伤倒地……」他明确的感觉到力量迅速的流失。
「赵公子,赵公子?」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小篮子惊慌的脸庞,也注意到外面天黑了,而自己似乎倒在地上,不用问也大概猜到,自己是精疲力竭地昏倒在地,结果被来送晚膳的小篮子发现。
「我睡着了。」他露出笑容,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身,却有些力不从心。
「赵公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小篮子扶着他站起来,声音都哽咽了,「小的……小的帮你找太医。」
他拉住小篮子,「太医会来吗?别忘了,我也可以算是个大夫,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赵公子,那你告诉小的,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身体会越来越弱?」小篮子着急地询问。

他不说话,只是揭开桌上的食篮,里面是早已冷掉的清粥小菜,还有点微酸的味道,这失宠的效果还真大呀!
他叹了一口气,把盖子合上,一点胃口都没有,这膳食比他当年当公主时还要不如。

「赵公子可是为了皇上?」

他眨眨眼睛,露出不解。
「公子,你以为生了重病,皇上就会来看你吗?」小篮子说着说着就擦起眼泪来,「公子,你真傻,皇上是皇上呀!他现在压根儿就不记得你,每天晚上都跟蓝公子……你再怎么糟蹋自己也是没有用的,公子,你就看开一点,不要再想着皇上了吧!」

这情况是他造成的,他当然清楚呀!
小篮子以为他是为情憔悴,被情所伤,想想,以他的身分地位的确是该这样表现才对,更何况,他真的也有一股闷气无抒发,算了,虽然没用,但发泄一番也算是为他的失恋画下一个句点。
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往书案,他轻声念道:「以为是情,以为是爱,结果……几番纠缠,终是……一厢情愿。」

小篮子跟在后头,似乎也被他的伤怀感染,揉着发红的双眼,「公子,你在念什么?小的听不懂?」
真是破坏气氛哪!

赵新苦笑的拿起毛笔沾了墨汁,在宣纸上画下图形,晚风凄凉,钩月难圆,摇曳的烛火像随时会灭了般,就像他,一身凄凉,一怀伤感,一心的萧索……无人能解,也一直无人去了解。

「公子,小的都不知道你会画图。」小篮子看着纸上成形的图赞道。
他当了「公主」那么久了,琴棋诗画可说是最基本的修养,虽然他的成绩一向不怎么样,但多少还是会一些的。
笔再沾墨,草行白纸之上,是真心也是真情--

君主万里江山,德行瑰丽山河,心御黎民百姓,情归雄图霸业。我如菟丝蒲草,怎随君行天下,情坠万丈渊,无怨无悔。从此,天涯两,难再见,不复见,天上人间,碧落黄泉。

不晓得为什么,最后一笔落下时,脸上也落下了一滴热……是他的泪,落在字尾,一片氤氲。

自己真是没用呀!
竟然莫名其妙就对完颜那个混蛋动了真情,那个家伙可是不把他当人看的,只不过是把他当作胜利品而已,他竟然还对他心心念念、想到掉泪,他真恨自己的没用。
「可是公子,这是你吗?」
小篮子皱着眉头比照着画上的像跟真人。
他眼一抹,露出魅惑的笑,「怎么不是,这就是我呀!小篮子,别怀疑,这真的是我。」
赵新甚至还拿起纸上的画像放在自己脸侧让小篮子比较着。
小篮子愣愣的看着。
「你们在说什么?」
赵新抬头望向房门,是好久不见的萧干大将军大驾光临呢!
转身向萧干,他的笑容依然不减,「萧将军,你看,这图像跟我很像吧?这是我画的自画像喔!」

s渐渐步近的萧干皱着眉头,「但这真的是你吗?怎么总感觉……」
「是我呀!真的是我赵新,皇上口中的小夜子呀!」身子无力地晃了晃,向下栽倒。
画纸从手中翩飞出去,纤弱的身子被萧干接住。
「你怎么这么轻?」萧干的眉毛都要打结了,「你到底有没有吃东西啊?」
他微启双唇正要说些什么时,小篮子已经忍不住开了口:「御膳房送来的那些东西,给狗吃狗都还不要吃,那些家伙实在是太过分了,可偏偏公子却又不愿意追究……」

「为什么?」萧干不可思议的问,前几天还看见皇上抱着赵新到晃溜、形影不离的,怎么没几天,赵新就失宠了,反而换成之前那个蓝湘被皇上抱过来抱过去的。

「还不都是蓝公子……」
「不可胡说。」赵新斥道,无奈的对上萧干,「大将军难道没听过君心难测吗?这个下场也是迟早的事,将军又何必意外。」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也不应该这么快、这么凄惨,怎么想都觉得哪里怪怪的。

「说起来,小的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还是拜将军所赐,要不是将军拦住小的,阻止小的出宫,硬逼着小的救人,小的现在已经在外头自由自在,哪里会在这里憔悴伤心,半死不活的。」他瞪,用力瞪,怨恨的瞪。
萧干不由自主的涌起愧疚,抱起他小心翼翼地往椅子上安置。

「将军不觉得该做些什么弥补一下自己造成的罪过吗?」

「呃!」萧干想了一下,「我明天进宫可以帮你带一点吃的,你想要吃什么,尽管说没关系。」

虽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这样的提议也算是不错,所以他提笔写菜单,仍不忘另一件要事,「对了,医治皇上的诊金一千两,我要找谁拿?该不会想就这么赖掉吧?」
「你要黄金做什么?在宫里需要吗?」萧干不解。
「当然需要,我想用来送人。」他的目光看向小篮子,别有意的说:「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的悉心照顾,我也没什么好送给你们的,唯一可以送的也就只有这一千两,小篮子,你拿五百,将军,你也拿五百。」这招叫作借献佛,反正他死了也带不走任何银两黄金,那倒不如散财。
小篮子是感动到说不出话了,萧干则是阴着脸沉默着,感觉赵新好像在交代遗言似的。
「所以,你们可以帮我做件事吧!」抓住他们的手,他诚挚的要求,眼中波光闪闪,好不楚楚可怜。
小篮子毫不考虑的点头,「公子,你说,只要你说得出口,小的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都会去办。」
赵新的眼睛瞄向萧干,「将军,你呢?」见萧干还是不答应,他只好更可怜兮兮地说道,「我现在唯一能托付的人,也只剩你们了,连这样你也不答应吗?」
萧干叹口了气,不得不点点头,「你说吧!」

似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习惯了,总会将膳食摆在蓝湘的居里,仿佛肯定皇帝理完政事就会来到这里用膳。
「来,吃吃这鳄鱼肉,是今天南夷来访的礼物,朕记得你很喜欢吃鱼,特地命人烹煮的,你试试。」完颜夹了一筷子到蓝湘的碗里。
蓝湘呆看着碗里的鱼肉,「皇上,你确定我喜欢吃鱼?」
完颜扬眉,「怎么了?」
蓝湘抬头,「可是我不能吃海鲜,会过敏。」
完颜咦了一声,「真的,是朕记错了吗?那就不要吃吧!来人,再摆副碗过来。」
美味的鳄鱼锅被冷落的摆到一旁,晚膳继续。
「皇上,冬天了呢!我瞧御园的梅都开了,你不是一向都爱赏梅的吗?晚上去赏梅喝酒可好?」蓝湘笑吟吟的建议着。
完颜顿住了动作。
「朕生平最讨厌梅,你记得的可是何人的习惯?」完颜不悦的问。
蓝湘也愣住,在记忆中,他曾与完颜一起赏梅、品酒、论诗呀!那时的浓情蜜意刻印在心头。「皇上,难道我们不曾并肩骑马在北山大雪中,只为找梅清香吗?」
完颜皱眉,「朕何时跟你一起骑过马?」
蓝湘震惊的手颤了颤,「我没跟你骑过马?那……跟我一起奔驰草原,在山顶向群山呼啸的会是谁?」
完颜嗤道:「你傻了吗?你自小生在宫中,还被当成公主般养大,哪里来的机会能出……」说到这里,他明显感觉到不对劲,像是心中某个地方被蚀空了一般。

「皇上你这说的是谁?」蓝湘怪叫,「我什么时候被当成公主了,我从小就是当少爷长大的……」
完颜举起手阻止蓝湘再继续说下去,抚着有点作痛的额头沉吟着:「这似乎有些不对。」
「是不对劲。」蓝湘也支着头,「这么说,陪我牧羊、教我观星、怪我迷惑他的人……不是你。」
「如果是你,断不可能被大颂余孽用毒药威胁刺杀朕。」有些明白了,但很难相信。

蓝湘惊讶的抬头,「皇上,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威胁?什么毒药?」

就在完颜苦笑不知道要怎么说的时候,萧干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怒气腾腾,一脸凶相,拿起桌上的酒瓶灌了一大口,怒目对着蓝湘,「我想不到你是这种人,赵新哪里对你不起,你竟敢叫人把他丢到乱葬岗。」
「赵新?」完颜念道,心里头那块空荡荡的地方似乎隐隐地动了一下。

「那种讨厌的人本来就该去那里。」蓝湘毫不迟疑的回答。
萧干怒目更甚,「就因为他受过皇上宠爱吗?你这也太荒谬了,受皇上宠爱的又何止他,还有皇后,还有那么多嫔妃,你怎么不去对付,反而对付什么都没有的他,你不觉得你太过残忍吗?」
赵新,赵新?他曾宠爱过的人?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连赵新的长相都想不起来。
「说得也是。」蓝湘偏着头,好像也觉得奇怪,「我好像没有可以特别讨厌他的理由呀!」既然如此,怎么会听到他的死讯时,就毅然决然地命令人将他丢到乱葬岗,以前的他不会命人做这么不厚道的事情,怎么这会这么反常?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萧干逼问。
蓝湘抬头,一脸茫然,「我也不清楚。」

萧干气得想要一拳打过去,但蓝湘毕竟是皇帝的人,所以他转向完颜,「皇上不说点什么吗?」
完颜有点迟疑的想着,「赵新,是那个被童贯书下毒,宁死也不杀朕的人吗?」

「不然还会有谁。」萧干粗着嗓子,「纵然皇上对他没了兴趣,也不该让他自生自灭,毕竟他救过你,而生为前朝的皇子不是他的错,长得那么美貌也不是他的过,你前几天不是还对微臣说他见解精辟、说法有理,还说他足以担任朝廷重臣,只可惜成为你的人了。」
完颜低喘一下,记忆中是有这番对话,但对象不是萧干口中的赵新,而是眼前的蓝湘。
「宣太医,快、快宣,把所有的太医都宣进来。」完颜大吼,声音中透露着不稳。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么,他实在看错人了。

「赵公子不是长这样。」
「赵新明明就是长这个样的。」萧干怒瞪眼前这个曾经医治过赵新的太医。
小篮子也指着纸上的画像,「是呀!赵公子的确是长这样。」
完颜揉着发疼的额头,阴沉着脸,闷坐在一旁。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但是这明明是只鸟,还是只鹏鸟。」蓝湘在一旁下结论,「赵新能长成像一只鸟吗?」

萧干、小篮子抬头,一脸茫茫然的模样,「你说什么,这真的是只鸟吗?明明是人呀!」

「太医?」完颜沉声,「这天下有魅人心智的药吗?」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完颜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快说。」
这才有人胆战心惊地回答:「回皇上,是有的。」

「还有慑人心魂之术。」
「但施行起来相当危险。」
「也少有人办到,所以几乎失传……」
但这赵新却学会了,还把他脑海里的赵新抹成蓝湘的影像,让萧干、小篮子把鸟当作人。赵新呀赵新,果然不简单,不但耍了他,还逃出了他的身边,也算得上是个奇人了。
哼!以为这样就能逃脱吗?以为这样就能控制他吗?
把他想得太肤浅了吧!
「萧干,你捉的那个童贯书有招了些什么吗?」
萧干迷茫的双眼终于显现精干,「启禀皇上,童贯书什么都不肯吐露,身上也没任何解药,属下唯一得知的就是赵新身上的毒药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真的吗?
他很想知道,如果他还宠着赵新,当听到「无药可解」的时候,他会不会心痛,会不会舍不得?但这赵新却把这机会给抹煞了,哼,难道赵新不屑知道他这个皇帝对他是抱着何种心思?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禀报?你不是该在知情时就告诉朕吗?」
萧干的眼中又现出茫然的神色。是呀!他早该说的,为什么等到人死再禀报,那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算了,你不用说。」完颜抬起手阻止萧干的发声,想必这也是赵新的心意。
所以等到属下来报,在乱葬岗没找到赵新的尸首时,他一点都不惊讶;当听到被送到寺庙静养的小雄子醒来后,豪气干云的述发他如何如何勇猛的与敌军作战直到身负重伤时……他也不对这个「谎言」觉得意外。
这赵新很聪明,知道瞒不过他,所以干脆来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而且他也很大胆,明知道他不会被迷惑太久,所以故意在纸上绘个「鹏程万里」,还题诗说要跟他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这赵新是整个大颂王朝里最有胆识的人,可惜千里马始终没遇上识马人。
但是,千里马却遇上他这个驭马人。
赵新,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来人呀!给朕行江湖暗旨,寻找会慑心夺魄的人,还有,召告天下,朕封前朝十七皇子赵新为巡查按史,为朕督察吏治民情,遇有不平者,可先斩后奏。」

蓝湘不解的问他:「赵公子就算想要为皇上办事,他要如何向那些官民表明身分。」毕竟完颜没赐圣旨、腰牌等可以鉴别身分的东西。
完颜冷笑,「所以他什么事也办不成,除非……他回来。」

蓝湘就更奇怪了,「那皇上下这道圣旨是为了什么?」

「蓝湘,你猜猜赵新的一张画像现在要价多少了?」完颜冷眸望向飘雪的蓝空,「朕相信,天下人都很乐意帮朕找他。」所以,赵新,你还能再逃多久呢?
第九章
窗外正落着雪,冷意一波波地涌了进来,想必外头已经积了一层厚雪了吧!很想起身关窗,但现在的赵新是办不到的。
果然,那样操纵人心是很伤身子的,原本被完颜折腾下,体力就已衰退许多,再加上自己自残般的行为,就此种下了病根。他很好奇,这样虚弱的身子还能活多久?

够活到自己购屋置产、娶妻生子吗?
唉!现在还想这些似乎有些可笑,能达成恐怕要算奇迹了。
之前要逃出宫时,还攒得一些银两,可以有实现梦想的可能;后来他是被弃尸乱葬岗,身上根本没有半毛钱,而嗜酒如命的师父肯用得来不易的「亡魂醉」救他,就已经算是很难得了,更何况现在师父还把他带在身边流浪天涯,师父都已为自己付出这么多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要求些什么,不过师父真粗心,要出去的时候也不关窗,给他喝的药汁也是冷的,这样下去,他要何年何月才能独立自主?唉!
「客倌,这里头住的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她正病着,请不要打扰她。」门外出现了骚动声。
「让开,我们宁可认错也不放过。」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呢?

才在想着,大门就被用力推开,一阵风更冷的掠过,全身疙瘩起个不停。房门口站了几个看起来像是江湖人的汉子,为首的那个手上拿了张画比照的看着赵新,渐渐地逼近,让他的心也提到了喉咙口。
「这几位大爷,你们也看到了,这真的是个姑娘,不是你们要找的十七皇子。」客栈里的小二拉着他们,好心的为客人求情。
「果真是个女的。」
他的心在听到十七皇子时窒了一下--该不会是完颜在找他吧?他终于发现了一切吗?然后……决定要寻找他?
心沉沉地跳动着,似乎在期待什么奇迹般,他真恨还抱着妄想的自己。
「请问,你们找谁呢?」他情不自禁的问,「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卧病在榻,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早就对这位女病人心存好感的小二马上说:「还不是为了找皇上亲自赏封的十七皇子。」
「住口,那小子也配称皇子,卖国求荣,等我找到他,立刻一刀劈了他。」
额头上的青筋隐隐抽动,原来完颜这么恨不得他死呀,要天下人追杀他这个前朝余孽,哼,幸亏师父粗心归粗心,还是在他脸上加了层「面膜」,不然他现在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比弃尸乱葬岗还不如。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个皇子也为不少天下百姓请命……」小二可是有另外一番见解。
「那是他该做的,身为男人还被男人玩,真是不知廉耻。」
「就是,况且他还是个皇子。」
「他早就该死。」

虽然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但听到这种话毫不留情的从一般百姓嘴里说出来,还是觉得很受伤。但他不该大惊小怪的,不是早就明白,天下之大,不会有人知他、解他吗?事到如今又何必喟叹。

「唉!说他是个皇子,但他或许还比不上青楼的小倌呢!」哀哀的看着屋顶,他继续说:「他们被富豪仕绅蹂躏或许还能引人同情,但十七皇子被皇帝压迫,却被众人归为该死。」

众人一阵无语。
「同样无能反抗,为什么结果不同?」这是老天给他的谜团。

「姑娘,你又何必同情一个无耻的家伙。」那群江湖汉子嗤道,步出了房间。
赵新不自觉地泪流满襟,只感觉心彷佛破了个大口,呼呼的冷风吹进去,又更冷的呼涌而出。完颜,我想你永远不会了解这种情伤,因为你被训练成一个无情无义的君主。
「你会偶尔想起我吗?你想起我的时候,会感到一点怀念吗?」他戚然淡笑,「不大可能吧!你大概会很生气,一个前朝余孽竟敢耍弄你。」但也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完颜记住渺小的他吧?唉!
抬头看窗,白絮飘飞……
「啊!刚刚忘了要他们帮我关窗了。」

再这样子下去,他会不会被冻死在这家客栈?就算会,也是天意吧!完颜没整死他,他倒被师父的粗心大意给冻死了,他自嘲的想。

他那嗜酒成性的师父终于餍足回来了,摇摇晃晃地奔到床边,揪起他的衣襟就道:「快,快跑,你皇兄派人来捉我了。」
他很想提醒师父不需要用那么大的劲,他又不重而且全身没力,但更重要的是,「哪个皇兄要捉你,捉你作啥?」
「康王赵亢呀,捉我当然就是为了逼问你在哪里。」师父似乎终于想到他的无能为力,急忙丢下他,开始把衣物往包袱里塞。

康王趟亢,那个在南方自立为王的五皇兄,捉他,是为了杀他吗?

天下之大竟无他容身之所吗?

看着师父忙碌的身影,他真的感觉很抱歉,在太医院的时候,师父还以为他只是个小僮,把他当自己的儿子般疼爱,还教他家传的控心术,直到国破了,逃到南方的师父才辗转得知他这个小僮不但是个皇子,还是完颜这个新皇的男宠。
在这样的情况下,师父还是想办法救了他,这样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他怎么忍心让师父为了他从此亡命天涯。
「师父,你自己走吧!」
他的师父身子一僵。
「徒弟不值得你这样劳累,我只不过是个天下人耻笑的男宠,人人得而诛之的卖国贼。」
他的师父怒冲冲地冲了过来,一巴掌大力巴上他的脸颊,「人人贱你,你就自贱吗?你真的认为你是个男宠、是个卖国贼?」
他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师父。
「我可不记得我的徒弟是那种自艾自怜,悲叹命运乖舛的嫔妃,怎么?不过受了点挫折,就受不了了吗?」
唉!那何止是「一点」挫折。

「还是你想要回去?」
赵新急忙摇头,回到宫廷,不过是漫长后宫等待的无尽日子。

「男子汉大丈夫该心怀四方,果真逃不了,大不了一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师父豪气万千地说。
赵新露出衷心的笑容,难怪小雄子跟他的师父这么相投。
「只要师父不嫌弃徒弟,师父去哪儿,徒弟就去哪儿。」
「好,爽快,那我们赶紧落跑吧!」
「小夜子?」
完颜突然起身,下意识地往身边一摸,却是一片空空荡荡,他不禁抚额苦笑,赵新已经离开他的身边有一段日子了,离开的比他们之前相聚的日子还长了,他怎么会把赵新在身边睡着这件事情当作习惯
尤其之前术法还在时,睡在他身畔的是蓝湘呀!
如今控心术已解,蓝湘也回到他心心念念的北方,他回忆起赵新曾经在他身边的总总,也想起赵新一开始为何会引起他的注意。

那灵动的双眸、一点也不畏死的大胆言行举止、在被他恐吓之后不甘心的自称为「小的」,但还是装不出来真正的害怕;而且他一旦忍受不住时,就粗言相向,似乎忘了他们之间身分的差别,虽然被他教训了几,但赵新就是赵新,再怎么装谦恭就是不像,尤其在面对人命关天时,自然流露出的悲天悯人……
如果他是个女子,他必正式封妃甚至封后,因为他的学识够、胆识够、胸襟也够,但他却偏偏是个男子。
唉!
下床后,完颜走出寝宫外,看着夜空不完整的月儿,暗暗想道:赵新呀赵新,你离开我也有四个月了,你还活着吧?是否跟我一样看着这月色?是否也跟我一样,想起过往的时候会感觉到遗憾,还有酸涩缠绕心头。
「皇上,夜凉了,请加件衣服。」小篮子抱着一件披风在他身后说道。
完颜取过披风自己披上,依然沉默的看着夜色。
「皇上,可是又想起了赵公子?」
完颜仍旧沉默无语。
「皇上,可要召其他嫔妃侍寝?」
完颜挥挥手,代表着不需要。
小篮子脸现忧色,「皇上,这样下去总也不成,这几天不是要选秀女吗?就请皇上多多益善。」

完颜的眉头打了好几个结,他后宫的男人、女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的人员加入,他又不是种马。啐
更别说他已经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了,不需要再增产报国了。
他现在要的只有……唉!怎么又想起赵新。
赵新呀赵新,就算他很特殊,但也没那么特殊到他只想要他吧?
「皇上?」小篮子尖叫,胆战心惊地目睹皇上把石雕的扶栏一掌击碎,暗暗吞了口口水,在心底惨呼――公子,公子,你快点回来吧!
春雪乍融,偏遇大雨连连,于是大河泛滥,水淹数省,无数难民流离失所,再加上农作物无法收成,饥荒也就一并产生。

放眼望去,大地一片荒芜不说,间或有饿死在路旁的枯骨尸体。
纱帽下的眼眸露出伤悲之色,赵新喟叹地对身旁的师父说:「我真是太天真了,以为当个小老百姓,买块田,盖间屋子就可以高枕无忧。」
几个月行将过来,他以为很自由的小老百姓也有他们的忧苦跟不自由,被政策束缚,被高层的政府官员压榨,小老百姓也有苦不堪言的痛楚。
譬如之前,传闻宫中要选秀女,他就眼睁睁的看着百姓抢男人逼着他们娶自家女儿,他也差一点就被逼娶亲,所幸完颜后来下令从此后宫中不另选秀女,才让大家松了口气,也让他逃过一劫。
但很难想像,一个皇帝不选秀女,不贪美色。
完颜是哪根筋不对了?他有点担心,但想想,宫里有许多医术高明的大夫,还有蓝湘陪伴,所以他硬逼着自己不去担心。
「上位者有上位的烦恼,屈居人下的也有他们的苦楚。」他的师父这么说着,脚步不停。

他得很辛苦地快走才能赶上,虽说这些日子身子恢复得差不多,再加上师父粗茶淡饭的训练下,体力也茁壮不少,但仍是比不上师父的体力强,师父用走的,他却必须要用小跑步才追得上。
进了城,就看见街道上到都是乞丐,哀哀的哭声呻吟比比皆是,震得赵新心里好生难过很希望能够为百姓们多做些什么。
完颜呀完颜,你可知道百姓正在受苦?
「新儿,你看。」
顺着师父的手指望过去,赵新看见墙上贴着显目的皇榜。唉!又来了。
他走近一看,果然看到完颜又下圣旨,封赵新为钦差大人代天巡守,还把一些整治贪官污吏、救助黎民百姓的功绩赏赐给他。以前真是看不出来完颜有这种张冠李戴的习惯。他怀疑完颜再这么封下去,会不会有朝一日封他个「影天子」,代替「真天子」巡视天下。

「这个皇帝还真有心,都几个月过去了还不死心,比起以前的皇帝,算是不错了。」他的师父摩挲着胡须说道。
他说得赵新脸上一阵潮红,心底也暖呼呼的,幸亏带着纱帽,不然……嗯咳咳,很羞人的。多亏完颜努力不懈的发扬他缔造的「功德」,民间老百姓对他的怨言跟不屑减弱了不少。
赵新故作镇定的说着:「做这些没用的事作啥?该想办法救助这些百姓才是。」
「那也要他知道才行啊!」
这句话让他默然,虽然行走天下才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却让他了解到不少事实,以前在御书房听到大臣禀告各地灾情,以为都是实情,但事实上,天下各地为灾,除非是非常非常严重的,否则地方官宁愿隐藏不报,好让吏政的考绩可以好一些,所以上报朝廷的灾情,多多少少不是真实状况。也因此才会有御史、钦差……这些巡守职务的存在吧!
想想,当个皇帝也真不简单,除了要理浮上台面的事情,还要办理隐藏在暗地的现实,真不明白以前皇兄们为何争夺着想要当皇帝,完颜又为什么要举兵南下争更多的事情把自己累死。

「他不知道,是他还不够英明。」他淡淡地说,转身就想走,却瞥见纷纷走避的人群,「怎么了?」他拉着一个行人急问。

「那边……那边有人死了,听说是瘟疫。」
「瘟疫?」周围的人一听发出惊叫,逃避得更快。
他望向那人群走避的方向,这天气湿热,饥荒遍布,瘟疫的产生是迟早的事情。
「新儿,你要去哪里?」他的师父拉住他。
「我要去救人。」他的语气坚定,不容怀疑,「趁我还有用的时候,能救多少,就救多少。」
「你可要明白,那是瘟疫,不是普通的病,弄不好连你自己都有危险,更何况你的体质本来就差。」

他知道师父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师父,你要我因为这样逃一辈子,无所事事的过一生吗?师父,我宁愿因为救人而死,也不想什么都没做就虚弱致死,男子汉大丈夫,该有所为的,不是吗?」
虽然他的师父没有看到他决然的表情,却因为他说话的口气放开手,「新儿,说得好,师父果然没救错人,你的确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赵新激动的闭上眼睛,忍住满眶热潮。完颜,你听到了吗?我赵新不只是你的人,我还可以成为救人的人。你,会不会为我感到骄傲?
「小夜子,你做得很好,朕很感激你救了朕的百姓。」

R他,听错了吧?
在救治病人的赵新缓缓起身,不敢置信地徐徐转身,不敢相信的颤抖……在阳光灿烂,一身玄黄的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独步向他走来,并向他伸手。

「小夜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朕已经带来新药跟支援的大夫前来,你可以好好的休息,来,跟朕走,朕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跟你说。」
他举步后退,不晓得该不该伸手向他,完颜大步向前,用力拥他入怀,「小夜子,这些日子,你想不想朕?」
想!但他不敢出口。
「朕可是想死你了,你这家伙也真坏心,一走就这么久,一点消息都不捎给朕,真是该罚。」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不是作梦吧?无情无义且身为一国之君的完颜怎么可能对他这个前朝余孽说这样情意甜蜜的话。
但听到完颜这么对他说,他真的好快乐,就算因此快乐致死他也愿意,真的愿意。
「新儿,新儿,快醒醒!」
不甘愿地睁开眼眸,入目的是乌云遮月,感受到的是飕飕冷风吹袭的寒意,汹涌的落寞袭来,他真的好遗憾好遗憾,刚刚的景象……竟是梦。
完颜,我们俩……可有再相见的一天?
「新儿,你在发什么呆?我们快走。」
走?
他拉住师父的手,「走去哪儿?这些病人还没痊愈啊!」没忘记遍地的病患等着他照料,要不是师父坚持要数天不休息的他去睡个觉,恐怕他现在仍周旋在无数的病人间。
「管不了这么多了,上头下令理,再不走,我们都死定了。」
理?不祥的感觉涌上。
「怎么理?」该不会……该不会……
「放火焚城。」师父满脸哀痛。
赵新震惊的煞白脸,「是皇上的旨意?」

「不管是谁的意思,这座城已经失守了,谁都救不了,新儿,走吧!」师父强硬地拉着他。
他惶惶然地走着,不敢相信完颜会下令烧死这么多无辜的人,尽管他们身患重病,但也不是他们愿意的呀!

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哭声袭击着他的耳朵,一阵比一阵哀戚的呻吟围绕在他的脑海,这几日诊治,多少人间生离死别的悲剧在眼前浮掠而过……不,他不相信完颜是那种不管百姓死活的暴君,一定是下面的人欺瞒,他才不知道的。
「不,我不走。」推开师父的手,他步步后退,「我不能放下这些人不管。」他相信完颜一定会想办法的,一定……完颜,不要让我失望,求求你。
「新儿,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在奢望什么?」
奢望?
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想要活得更有价值。
「我在尽我所能,师父,你自己走吧!」
就在拉拉扯扯中,就听到百姓慌张的奔相走告――封城了,封城了,士兵要把我们都烧死。

愣住的他们明了离开的时机已经错过,他还不打紧,本来就没想到要离开,但对于师父……看向身旁脸色灰败的师父,他心中充满了歉意,「师父,对不起。」
师父倒是潇洒一笑,拿起藏在怀里的小酒壶,仰头一口喝光。「大不了就是个死。」
等赵新靠近城墙时,他看到的是千万的百姓蜂拥地想要撞开城门出去,但即使城门有了撼动的样子,却还是很快地又紧紧关上。
他推开人群,踏上城墙,没有几个人阻止他,甚至有人让步好让他通过,只因为他这一阵子细心照顾病人,为他在百姓间带来可以让人尊敬的口碑。

登上城墙之后,他猛地惊喘,只因为他看到场外黑压压的一片,都是整装束戎的士兵,还有一些士兵拿着稻草放在城墙角下,不远,可以明显看到有士兵正在准备射出火箭的工具……焚城,看来是势在必行。
「娘,我们真的会死吗?」
「不,我不想死。」
「爹,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
「老天爷呀!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们?」
百姓们声声凄厉的呼喊在赵新耳边一遍遍回响,天灾人祸,人间惨剧有多少,
他算什么?他区区一个赵新算得了什么?
是的,他不算什么,但他可以用区区的自己来赌这些百姓的生死。

赵新地站上城墙,强风掠过,他身上的白衫展开,如同即将飞天的仙子般,纱帽下的双眸,清清楚楚可以看见城里城外有多少双眼眸看着他,疑惑他在干什么,期待他带来什么。
一咬牙,他脱下纱帽任其随风飘扬,再闭上双眼,撕下脸上薄膜般的面具,果不其然,他听到了此起彼落的低呼。

完颜,幸赖你的宣扬,如今天下人都识得这张面孔。

他冷冷的笑睇那个在士兵之首,曾在城里远远目睹过数面的总督大人,然后朗声道:「许大人,我乃御封钦差赵新,我命令你停止焚城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并且向周围诸省调集粮草药材于十日内运到,如有差错,我唯你是问……倘若圣上怪罪,我自当会负起责任,许大人,你敢不听旨?」
周围一片寂静,他全身颤抖,好怕……真的好怕这些人不听他的话,毕竟他是个男宠,而且还是个前朝余孽,他的话又有多少人相信?但他不能认输,不能示弱。
赵新挺起胸膛,仰起睥睨的脸庞,强迫自己展现威势。

「许大人,还不动身?」
他也想到自己所面对的这些人,应该也有不少人打着此刻杀了他,皇帝就不可能知道的主意!
吸一口气,他无畏的看着面前诸军,「既然如此,来人呀!飞鸽快马传书皇上,告诉皇上目前这里的情况,顺便带上本官的遗言――就此天上人间,碧落黄泉。」当然,这些军士中根本没有他的人,他只是在攻其心防而已。
仰头看向蓝天,远有苍鹰在飞,是那么的潇洒逍遥。
完颜,如果你知道我的境,你会怎么办?在我耍弄于你,在你还是个皇帝的时候,你是会救我,还是杀我?

罢了,如今,拖得了一时就是一时。

第十章
「什么?」完颜猛然从龙椅上站起身,双手撑在议事房的桌子上瑟瑟发抖,好样的,让他找了这么几个月,竟然在疫区现身。
这个赵新的确是够胆识,够胆……到吓人。

双拳紧握着,无法抑止那不受控制的急速心跳,他听到自己紧窒的声音说:
「他……还好吗?」
「启禀皇上,钦差大人每天现身城楼之上,询问吩咐的事情是否达成。」萧干恭声道,暗掩下冷汗涔涔,要不是童贯书派人通知他,朝廷之上,又有谁会去注意那个地方的灾情。

「他……还好吗?」完颜咬牙问,只想知道……知道什么?那答案在心头竟是空茫,还莫名的引起一阵痛。

「皇上想问的是什么?」

偏偏遇上萧干这么不解风情的人。

完颜也只得挫败地坐下,想了半晌,才进出声音:「怎么会有瘟疫产生?朕之前不是说过,任何灾情,无论大小都需上报吗?你们脑袋都胡涂了,不记得了吗?」他之前就想过以赵新那悲天悯人的个性,可能什么地方有灾就往什么地方跑,就算不是故意跑过去,但教他无意间撞见,也绝不会坐视不管。嗯哼,果然不出他所料!没想到他完颜堂堂一国之尊,居然得尽心思去了解一个人。「朕要治你们怠巡守之罪,你们给朕擦亮双眼,查清楚是谁隐瞒灾情,给朕重重的罚,加倍的罚。」
议事房里的大臣个个低首不敢说话,虽然觉得今天的皇上太小题大做了些,但毕竟是他们有错在先,也无话可说。
可是萧干就是觉得不对劲,在陪皇上回御书房批奏摺的路上,他不放弃的问:
「皇上,你打算怎么做?真要像刚刚在议事房宣布的那样,全力配合赵新的调度?」

「不然呢?」完颜不耐的反问。
「皇上,你应该明白最根本的解决之道就是隔离。」

隔离二字所代表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就看见完颜顿住脚步,猛然转身,然后揪住萧干的衣襟,咬牙啐道:「你要我烧死他?活生生的烧死他?」
光是想到他在灾区,随时都有可能染病,跟他天人永隔,他就受不了。他不想他题的那句「难相见,不复见,天上人间,碧落黄泉」成真,他要把赵新捉回来,重重的惩罚他,听他亲口说出「再也不敢离开你」的话,不然他总觉得莫名的不踏实,人生里仿佛缺了什么重大的一块。
「皇上,不要忘了,你是皇上?」
完颜重重的喷气在萧干的脸上,「那又怎样?」
「你是皇上,你很明白皇上该做的是什么。」
「那……又怎样?」
不想听,不愿听,干脆一记手刀劈下去,让征战多年的兄弟再也吐露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反正他现在的心情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不爽。
可偏偏就是有人喜欢捋怒虎的胡须,完颜一回到寝宫,就看见他的皇后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等他。多年来,根据长辈意思撮合的他们相敬如宾,虽然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却都尽量不去干涉彼此,他以为她是个大度明理的女人,她也一向这么表现,却没料到今天似乎有点反常。
完颜也不理她,吩咐小篮子准备要出宫的装备时,却冷不防地听见皇后有礼的询问。
「你要出宫?」
「不然你以为朕要干什么?」满脑子只想着赶到那个地方之外,什么都不愿多想。
「本宫以为皇上会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分,没想到本宫竟然看错,皇上为了一个前朝余孽、一个区区男宠竟这么反常。」
他的拳头紧握,虽然有打人的冲动,却极力克制,因为她毕竟是他多年的妻子,是整个国家的皇后,是他孩子们的母亲。
「本宫不介意你后宫到底收了些什么人,但是本宫要提醒皇上,那些人是你的后宫,是你闲暇的陪伴,是生育你孩子的人,不是要扰乱你行事风格、败坏你君主风范的人。」
皇后的言语字字如冰,也句句如千斤重担。

是呀!那赵新是什么人物,值得他这样神魂颠倒,值得他费心劳神,他干嘛为了赵新活得都不像是自己了。

赵新只是他一时的玩具,只是玩具……
「皇上,你是一国之君,你肩担多少黎民百姓。」皇后的手掌搭在他的肩上。
完颜望过去,她的双眸邃如墨,吸尽他的心、他的力。
是呀!他怎能忘。

他是一国之君,他有民,他有家,他有妻有子,有千万重担在肩上,他怎么能为一个男子、一个区区赵新而忘了自己的责任?
牙欲碎,拳欲绞!
日正当中,焚炙着泥烂不堪的大地。泥狞渐干,烘托着腐土朽骨,和风一吹,尽是腐臭的血腥味道,四尽是嗡嗡的蝇虫振翅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瘟疫蔓延迅速,到都是即将赴鬼门关的病人。

赵新放眼望去,心中一片哀戚,但眼中坚决着信念――绝不放弃。
周旋在病人之间诊治喂药,已经不晓得几天几夜了,原本以为虚弱的自己撑不了多久,但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硬撑了下来,看来他的意志力真的很坚强。
「大人。」又一个病人拉住他的袖口,感激涕零的说,「你真是个活菩萨,神一定会保佑你的。」
他勉力扯出微笑,「神也会保佑你的,相信我,你一定会好起来。」
再转向下一个病人,他掩饰着心底的愁苦,近乎绝望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撑多久,虽然还没累塌,但他知道自己的体力耗弱得很快,能到现在还没染上瘟疫……或者还没发病,已经可以算是个奇迹了。
但是拜他力撑的结果,至少药材陆陆续续的送来了,伴随着几位宅心仁厚来自四方的大夫前来相助,当然还有更多的病患送了进来……这样冒险犯难,他从不后悔。就连师父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什么,跟他一样尽力诊治。
能救助这么多人,带给他无比的成就感,所谓医者仁心,他果然无法做到弃黎民之苦而独乐,抱着这样心怀的自己怎么购田置屋、娶妻生子,他的真性情做不到。也拜这样出宫游历,他终于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
愿在大去之前,能够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能救人一生,那么他这生也不枉过了。

在这救人的过程中,没有人计较他是前朝余孽、是叛国贼,更可能是新皇完颜不堪入耳的男宠,在这些病人眼中,他是个大夫,是个倚靠生命的救世主……光是这样就够了。

真是太有成就感了,根本不是当什么公主、皇子或者是公子可以比较的。想到这里,身体虽然累,心底却觉得甜丝丝的……但还是觉得怅然,因为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能过多久?更令人遗憾的是,在临死之前看不到那变态的最后一面,不能把心底最想讲的真心话一讲个淋漓尽致,让完颜尝尝当普通人被骂的滋味…想到这里,赵新嘴角在不知不觉中噙着浅浅的微笑。
「活菩萨,你好美。」手中的病人呆呆的望着他,似乎忘了身上的病情。
他慈蔼的看着病人,「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就在他拍着病人抚慰的时候,一个百姓气喘吁吁的跑向他。
「大、大人……赵大人……大……大事……」

他站了起来,压抑住脑袋里昏眩的感觉,「慢慢说,放轻松。」
「皇……皇……」
他眨眨眼睛,「黄啥?黄沙?黄土?黄……牛?」
「不,皇上。」好不容易气息好了一点。
皇上?

他震住,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胆战地后退三步,「哪、哪个黄……尚?穿黄衣的和尚吗?」
通知的百姓一下也胡涂了,「皇上本来就是穿黄衣服的呀!」

他还是后退,「皇……皇上?哪个?姓赵的,还是姓……」
「大人,你装什么,就是你的男人呀!」最后一句话可是拼了他十足的力气,听到的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

这让他的脸一下嫣红,不自觉的踉呛数步,眼看就要栽倒……
「赵大人?」多少人担忧的惊呼。

奇迹般的,他自后倾的姿势中站了起来,酡红的脸颊染上一些雀跃的色彩,他的双眸也突然闪闪发光,灿烂如同湛蓝天空中的太阳。
「他……真的来了?」
这个城墙拥有一百个阶梯,赵新在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刹那间就登上墙头。
放眼望去,城外不再只有驻守监视的士军,还有玄黄旌旗上标识着「完颜」字样的王旗,他顿时泪眼蒙胧,真的不敢相信,完颜那混蛋会来,会来这个灾区。身为一个皇上,他不该来的,他身系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全,怎么可以孤身犯险。

但,他真的很高兴他能来,能来见他最后一面。
干言万语,不用说,尽皆在不言中――
「不知道皇上来干什么?是要救我们,还是要杀我们?」身边守城的百姓忐忑不安的互相询问。
就算是要来杀他也无所谓,这是皇帝该做的事,如果能用他的性命换得这一城的百姓……他愿意。

如果能在他生命的终点得见他一面,他愿意。
颤抖的上前,站在城垛边,低首与城墙下万军之首的完颜相望……时间彷佛静止,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他和他。泪眼更加迷蒙,颤抖的唇开开合合,就是说不出完整的话。完颜也是,静静地望着他,开启的双唇才刚想要说什么,又放弃了不说,只是定定仰头望着他。

许久不见,他的小夜子憔悴了、瘦了,但是眼睛里的光彩增加了,身上穿的白衣虽然染尘,但是却比全天下的白衣还要更显纯净。他的小夜子就在眼前,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皇上,不可再前进。」回过神,是大将军萧干策马挡在他面前,「前面是灾区,皇上请以龙体为重,切勿以身犯险。」
完颜虽觉愤怒、生气,但他知道萧干并没错,那他有错吗?明明他的小夜子就在眼前,却彷佛咫尺天涯,不能见、不能碰吗?
赵新又何尝不明白完颜目前的境,黯然低首,能重逢已是奢求,他不求相聚……甚至互相触碰,但是为了城里无辜的百姓,他还是得与他做最近距离的要求。

「开城门。」他命令道。
嘎……

城门渐渐展开,京城来的将士兵无不提心吊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就怕被城里的百姓冲出来触摸他们,把他们拉进鬼门关。

不过,出来的只有一个人,御封的钦差,前朝的十七皇子――赵新。
他一步步踏出城,慢慢走向完颜,直到那分隔生病与没有生病的的防线,然后他止步了,定定的看着他。
「大胆赵新,见到皇上还不行礼。」
有臣子狗腿的斥责,萧干先一挥手,帮完颜解决了。

说得很好,无论事情怎么演变,君是君,臣是臣呀!
所以他躬身,「臣赵新,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清泠的声音响彻寂静的空间,重重抽打着完颜的心。臣与君,这就是他与赵新仅有的关系吗?

他的眉毛一挑,微微下敛,「爱卿免礼,爱卿……这些日子辛苦了。」声音似乎有些喑哑。
赵新仍然低头,却殷切的摇首,「不,臣不辛苦,辛苦的是皇上的千千万万子民。」他蓦然下跪,「臣代这些百姓叩求圣上救命,请圣上调集更多的药材和大夫。」
完颜静静看着赵新孱弱的身影,多想告诉他――朕才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但是……
「朕不会放弃这些受苦的子民,赵爱卿,你做得很好。」
「微臣只是不负皇上所托。」他的头垂得更低,但愿完颜能够明白他的用心。
完颜微微颔首,「赵爱卿的确不负朕的期望,而且赵爱卿做得比朕所预计的还要好,爱卿果然真的以救人为志业,朕见识到你如何肝脑涂地以拯救万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新眼眶泛出热意,作梦都想不到在他逃离之后,完颜还会为他说项,还会帮他正名,等于是向全天下宣布他这个前朝皇子是获得新皇信赖的大臣,也幸亏有他这个大臣悲天悯人,这些难民才能幸免于难……这样,怪他的人少了,感激他的人多了。那些把他当新皇男宠的人将不得不正视他的能力,只要他可以有那个机会继续表现自己,天下人将不会只是看到他不凡的美貌而已。
完颜,你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对我有多么大的意义吗?
「那也是皇上给微臣机会。」
既然完颜给他证明自己才能的机会,他怎么能不回报?就让世人明白完颜是个难得的明君吧!是个比前朝还要英明仁慈的君主。
「皇上,万万不可呀!」

抬头一看,完颜疾步向他,诸多大臣急匆匆的跟着,有些动作快的冲到完颜面前跪了下来。
「皇上,前面危险……请保重龙体。」
但是完颜绕过他们,踢开他们,还是执意的朝赵新而去,赵新呆愣住,事到如今,再怎么伪装都没办法装作不知道完颜的心。
完颜为了他,千里迢迢来到灾区。

完颜为了他,不顾可能会患瘟疫的可能,执意朝他而来。

完颜为了他,放弃了最污蔑他尊严的方式命令他,而是叫他爱卿,彷佛他真的是他御封的臣。
「皇上,请止步。」他步步后退,怎么也不能让完颜有可能染上瘟疫。
完颜是站住了,但却是在诸位大臣的扑抓下,他懊恼的向赵新伸手,「跟我回去,现在。」
他紧紧抓住衣襟,心里很感动,但是理智很清楚,所以他微微摇头,「皇上,微臣现在不能跟你回去,这里的百姓需要我,更何况,我……我可能已经……」染上瘟疫这四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不会的,你不要胡说八道。」完颜也不敢想像那种可能,但是赵新再待下去的话,谁都不能保证那最坏的结果不会发生。「你出来,朕派更多大夫进去,你出来。」他厉声命令。
身为医者,他有他的执着;身为可能的患者,他又怎能擅自踏出他亲自隔离的区域。
完颜,你的大恩情义,我赵新或许此生无以为报。
「臣不能出去,皇上,你也不可以进来。」坚决的语气,肯定的表请,哀求的眼眸,「皇上,不要忘了,你是皇上。」就因为完颜是皇上,所以他能分得这样特殊的情爱就够了,已经很够了。

完颜顿下动作,定定地看着他。

「皇上。」赵新露出真诚的笑容,「臣会出去的,只要灾情受到控制,瘟疫离去,臣一定会出去。」
「你保证?」完颜干涩着声音,多害怕眼前纤弱的人儿一个不小心就被病魔攫了去,就算他真的能保证,他完颜真的能放心吗?不能。「你还是出来吧!你已经尽力了,朕会派人接替你。」
他摇头,明白完颜的担忧,有些遗憾他与他的相知,竟是在这样生离死别可能降临的刹那间,「微臣发誓,一定活着、健康的出去,然后一生一世陪伴君旁,为你效命。」
「可是……」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皇上,微臣现在很满足也很幸福,请皇上成全。」
完颜不说话,诸位箝制的臣子也放开了手,完颜果然没有再往前进,只是细细地瞧着赵新,彷佛要将赵新的身影、面貌烙在心中。
「请皇上成全。」

完颜吸了一口气,拳头紧紧放放,「朕……明白了,朕等你实践诺言出来。」随即大喝一声,「来人呀!扎营,唤所有地方官吏前来,调派这附近诸省诸线道的大夫跟药材前来支援,若有不从者,抄尽家产。」袖子一拂,大踏步的离去。
赵新泪眼蒙胧的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底的激动无法言喻,身子里的温暖洋溢,让他觉得整个人软绵绵的像要飞上天,又感觉很踏实地踩在地上一般,原本以为再也撑不下去的身子突然间似乎充满了力量和勇气,让他对于未来拥有更多的期望。
他希望能健康的走出去,跟完颜回去京城,然后在京城找一问屋子,好好的当完颜的臣子。
他希望能够当完颜引以为傲的臣子,在议事房里正大光明的与他对视、讨论国事,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缩在他的怀里,提出意见的时候都以男宠的藉口被质疑。当然,在没人的时候,他不介意被完颜像抱娃娃一样的抱着疼着。
他希望自己能够当完颜的得意臣子,分担他的忧虑,又能当他的情人。他不奢望完颜对他专一,因为他是皇上,有义务不能太专一,但是他希望完颜在元宵的时候可以陪他,在夏天的时候可以抽一天陪他骑马郊游,这样就够了,他不会太强求的。
想到这里,他怎么能死,怎能因此就这样向病魔抵头,他跟完颜还有可以期望的未来呀
「新儿?」

他转头看,是师父担忧的脸庞。他露出微笑,是从未见过的幸福。
「师父,你知道吗?我终于找到我的幸福、我的自由了。」

两年后皇宫
完颜忐忑不安的在自己寝宫内左右徘徊,脸色不怎么好看,要是以前,旁边随侍的宫人早已吓到瑟瑟发抖,但现在……
一旁随侍的小篮子看着完颜走过来走过去,看得眼睛都了,「皇上,你先停一下喝口水吧!」
完颜瞪过去,「你说赵新那家伙怎么到现在还不进宫?他好大的胆子,巡完北方回京,竟没有先到宫里跟朕说一声。」反而是回去他的府邸,哼!他那府邸寒酸得紧,有什么好回去的,他再这样把他的府邸当皇宫,他绝对毫不留情地把它给拆了。
「小的想赵大人大概是想先梳洗一番,才好来见皇上吧!」
完颜大手一摆,「有什么好梳洗的,他什么味道是朕没闻过……」突然间声音一个停滞,脸上浮现出领悟的雀跃光芒,「小篮子,你是说他想要……」这时他已经更加等不及了。
小篮子也不好意思说太多,虽然他已经亲耳闻见皇上和赵大人之间那许许多多的情事,但要他大刺剌地说出口,他还是觉得太害羞了,所以只好草草的一笔带过。

「皇上等一下可以亲鼻见证看看。」

完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当然,几个月没见了,不好好见证一下怎么划得来。」
小篮子有预感,赵大人又要好几天不能下床,不过不打紧,赵大人这几年被皇上折腾惯了,即使躺在床上动不了,脸上洋溢着那幸福的微笑……真是教人嫉护啊!
好希望赵大人说的是真的,只要是人,只要努力追求,就会有幸福,无关贫贱,无关谁是谁。
可是他的幸福又在哪里?
「皇上,赵大人求见。」一个内侍通报。
「快宣,还见什么见,快宣。」完颜迫不及待的说,待内侍退去后,又觉得自己太过毛躁,像少年般血气方刚的,立刻清了清喉咙,故作镇定地坐了下来,等待思思念念的人儿来到。
小篮子在一旁,已经暗笑到不行。但是他明白,就算这几年皇上的性子是越来越柔软,贤名也越渐增长,但还是不能公然冒犯天威,大大方方的给他笑出来。
因为谁也不能担保皇上会不会恼羞成怒,或者是会不会变得跟以前一样神经质?
不过,若要问皇上这几年的温顺是自动自发的,还是被赵大人给控制的?这个问题就很难说了,但他觉得是哪个答案都无所谓,反正他们两个要好,大家都可以过得很好就好。
「皇上,如果没有别的事,小的先告退。」小篮子很识相的先溜了,踏出门口的时候,跟微笑颔首的赵新擦肩而过,也很自然看到赵新拿着大包小包的进门,这赵大人准备真是周全,很明白他得在这里住上个几天,不然皇帝绝对不会放手,所以就干脆把行李都给准备妥当了。
赵大人,你真是英明呀!想得真远。
「小夜子,你这家伙,为了天下忘了朕吗?小心朕一个不高兴,把你的官衔给撤了,把你囚禁在后宫。」
「皇上,你不会的,除非你希望我变成以前那个强颜欢笑,每天跟你演戏的人。」
「哼!这也好过朕不能天天看到你。」

「所以我现在不是来陪你了吗?皇上,消消气吧!小的这可以陪你整整三个月呢!」
「才三个月?」
「可皇上你又可以全心全意陪我多久呢?听说皇后怀孕了,要你陪她回北国探亲,可有这回事?」
「咳咳!小夜子,这是国事,朕也是不得已的,你一向明白,来,朕闻闻看你有多风尘仆仆……嗯!好香,有莲的味道。」
接下来就是隐隐约约的呻吟声,听得小篮子脸都红了,鼻血又差点流下,急忙掩上殿门,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风和日丽呀!
好像天天都充满了希望。真好!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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