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火系列二幸运儿 BY:李葳
Ⅰ 英治的日常
美国大城费城,在晨曦的澄净空气下静静迎接着新的一天。
三三两两的行人,或慢跑或散步的,在城郊的住宅区内擦身而过。此有数千户独栋洋房,道路排列整齐,路中央植有宽敞绿荫,这一切是为了给予人们最舒适的居住环境而精心打造的。
呼、呼呼、呼呼呼……
慢跑鞋以坚定的节奏踩在红砖人行道上,在宽松的运动短裤底下,一双肌肉匀称,肌理分明的长腿曲起、伸直。看似简单的动作里蕴藏着教人注目的利落,与那笔直完美的背脊连结成出色的健康体态。
被汗水沾湿的黑色前发,在微风轻拂中摇动,不时擦过那两道并列在洁白额际的英眉。长睫上下了,黑白分明的眼瞳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转角,两瓣薄唇吐出的呼吸也逐渐放缓下来,以醇厚的清亮男中音遗憾地喃喃说道:“……今天的速度似乎太快了,明天可以再多加半公里。”
绕过转角,一座崭新高雅的七层公寓,堂堂地矗立在这遍满洋房的区域内,占据绝佳的视野。
原本跨着大步伐的双腿改为小碎步的半跑、半走,连等待红灯的时候也没有停顿下来,继续做着激烈运动后最重要的缓适动作。
绿灯亮起,同时起脚越过人行道,小跑步地往那栋公寓光净明亮的入口玻璃旋转门迈进。
“唔哇!”
就在接近入口,一道身影突如其来的由里面冲撞出来,女子发出小声惊叫的同时,及时煞住脚步的他不仅躲过了碰撞的危机,还能顺势伸手扶住她。
“不要紧吧?”
“谢谢,都是我冒冒失失的……”女子边道歉边抬起眼,在她看清眼前男子容貌的瞬间,双颊无法自拔地酡红起来。
“那么……”
点个头,未曾发觉对方满怀闪闪星光的期盼目光,一旋身,他翩然消失在旋转门的彼端。
金发女子好半晌还站在门边,痴傻地望着那英挺的背影,直到一声急遽的喇叭鸣响后才清醒过来。
“慢死了!在磨蹭什么?我不是要先到转角等我的吗?”敞篷跑车上,一名棕发圆脸的年轻男子嚷着。“是谁说她快要迟到了,硬要我开车出来的?”
如梦初醒地想起自己正面临的重大危机,金发女子冲到车上,拉起安全带绑好后说:“要不是你昨天硬缠着我拚酒,我会睡过头吗?只不过拜托你开车送我,还一副好像给了我多大恩惠似的,现在的男人真是一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
“我不是绅士还真是抱歉,可惜天底下的绅士都已经绝种了。”
“嘿嘿,话也不能说得太早,谁晓得会在什么地方邂逅什么样的人呢?我刚刚就差一点有了个顶级艳遇的机会。那双神秘莫测的黑眼超性感的,电得我骨头都酥了,如果你没出来搅局,我一定会追上去要他的电话号码。”
“什么艳遇啊?昨晚的酒还没醒吧?”
女子得意地扬起眉头,把先前发生的小插曲告诉他,接着拍拍身旁男子的肩膀说:“对了,同样住在费医宿舍中的你,不可能不认识那个漂亮的东方美人吧?改天替我介绍一下。”
“漂亮的东方人?”棕发男子先是狐疑地蹙起眉头,接着恍然大悟地说:“啊啊,是那个来自台湾的幸运儿啊?看上他了?哈哈哈,没用的,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绝对把不上他的!”
“幸运儿?”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凭什么武断地说我追不上他?是看不起我,还是他已经名草有主,再不就是同性恋喽?”
“别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嘛!”
“是你先故弄玄虚的!”
“这有什么好故弄玄虚的?真是个爱夸大其词的女人。”
棕发男子摇头,笑了笑后往下说:““幸运儿”是费医里一起工作的同事们给他取的小名,他本人是很讨厌有人当他的面这么喊他啦,不过……那家伙的运气真的很好啊!从他一年多前从激烈竞争的亚洲申请名额中脱颖而出,获得来我们医学中心的机会开始,那家伙简直像受到命运女神的独宠。一般来说,再怎么厉害的外部研习医师,没历经过半年的锻炼是不可能获得主刀的机会,可是他到费医的第一个月,就因为上司临时突发的状况,一个人独力完成了非常困难的手术。结果不必说,在教授们的眼中理所当然地成了一炮而红的明日之星、前途光明的“幸运儿”。”
“这样就足以称为“幸运儿”吗?”
“当然不只是这些啦,一一去描述太唆了。总之,过了三个月,‘幸运儿’的名号已经传遍费医,只要提起这名字,大家就知道是指那个来自台湾的欧阳医生了。我在内科,当然没必要和他竞争席,不过和他同在脑外科的一些人非常不爽他,这也是事实。我猜是那些人故意放风声,说他是运气抵过实力的男人,好掩饰被一名来自医疗程度远落后于我们、外地的年轻研习医师追赶过去的糗态吧!”
“哼!”此刻女子想起身为“女性”的自己,有时在职场上也饱受“差别”的待遇,不由得便要站在那名东方美人的立场说:“世界上就是有这种无聊人,明明技不如人,偏要耍小把戏、小伎俩,企图模糊焦点。”
“也用不着这么气愤吧?起码欧阳他混得很杰出,也没因为这不胫而走的称号,受教授们误会或被众人打压而失去机会。根据可靠的消息指出,离研修结束还有好几个礼拜,他已经收到脑肿瘤科主任提出的正式聘用契约了,而且还不是短期的。”
“哇,真了不起!听说研修期结束后,能获得续聘的都是万中选一耶!”
“由此可见他绝非光靠运气爬上来的。”
“越来越叫人心动了!既有美貌、才能,要是再加上古典绅士般的好性格,那他真是我梦中的情人,完美无缺!”
“所以说……省省力气吧!虽然我不晓得他是不是个同性恋……当初好像有过这种谣传,因为那些女护士们在他刚来的那一阵子,全都卯足了劲地大抛媚眼,无奈没有半个人能成功达阵,自然就传出了此类怀疑。但,后来大家便发现他不光是对女人没什么兴趣,连有意无意对他示好的那些圈内家伙们,也一样无功而返,得不到他半点响应。两边都落空的理由,大家都在猜……”
“猜什么?”
“……还用说吗?能让一个人守身如玉的原因,除非他是那方面有障碍,要不就是早已有了意中人。恐怕在家乡那里,有个顶级的恋人牢牢地捉住他的心,让他死心塌地。”
“拜托!这真是我听过最无聊的结论。”
金发女子嗤之以鼻地说:”隔着遥远的太平洋,谁会相信什么忠心耿耿啊?就算再怎么爱着对方,时间与距离都会冲淡爱的浓度。嗯……我可不打算放弃,龋你还是帮我找机会,看能不能认识他喽!”
“好吧,想尝一尝撞上冰山的滋味,我也不多说了。有机会的话,我会帮介绍的。”
***
结束这一天的晨跑,脑海中早忘记方才那段小插曲的欧阳英治回到七层公寓顶楼。浑然不知已成为别人闲话家常对象的他,先在玄关脱下慢跑鞋后,再将晨报扔到餐桌上,一转身走进浴室,脱下汗湿的蓝运动衫,露出经过长年累月锻炼而格外结实强健的体格。
文质彬彬的俊秀,精质钢铁般的强悍,这两样看似冲突的人性特质,却完美无瑕地融合在“欧阳英治”身上,没有半点突兀,令人讶异他是怎么办到的。
但,就英治本身来说,他并没有刻意 或企图去造作出这样的特质。
一来长相外貌本就是交由基因学去安排;二来他努力锻炼自己的理由,绝不是为了要赢得“压倒过一切的力量”,反过来说,“力量”不过是附加物品,他真正的目的是储备“专业战斗”的本钱。
他的专业是外科医学,基本上,身为外科医生没有基础体力,是不可能招架得了有时长达十几个钟头的精密手术过程。集中力、体力与瞬间爆发力,可说是他到目前为止能度过大大小小手术难关所不可或缺的重要法宝。
为了能发挥所学,为了能自由自在地将自己多年来研习医学的成果实践在每一的手术当中,他必须要是强韧且有力的。为了达成这目标,英治的信条就是规律、严谨的生活及健康营养的摄食。
不过这样一个不论由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标准好男人的他,其实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特别嗜好,要是这嗜好被揭穿了,想必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跌破眼镜,而没有跌破眼镜的人也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戴着。
喷洒在身上的温热水洗去了汗水与尘埃,神清气爽的英治下半身穿着纯棉的宽松运动短裤,打着赤膊地走向厨房,替自己动手煮一壶黑浓的咖啡,脑子里则计算着要怎么打发今天难得的假期。
首先去书店领几本原先预订的医学杂志,接着……
铃、铃铃预料外的电话铃声中断他的思绪,英治停下正忙碌地准备早餐的手,越过餐桌,拿起电话。
轰轰轰!
什么话都来不及应答前,话筒彼端吓死人的吵杂乐音即爆裂开来,音乐声中夹杂着至少一军团的人同时炮轰似的,毫无规则、字不成句的话语不断地发射而来。
其中,压过这些音量咆哮着或者该说是吼叫着他名字的浑厚声音,是属于英治一听就认得出的某人。
“英治宝贝,是我啦!喂喂?听到没有?”
“……”停顿片刻后,英治蹙着眉头,以平稳的声音说:“您好,我是欧阳英治,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有要事者,请在哔声之后。”
“嘿,用这小把戏来应付本大爷,我可是会生气的。又不是三岁的小鬼头,别再逃避现实,认命地接听电话吧!”
“哼!”英治勾起一边唇角。“你喝酒喝到连现在是什么年代都搞不清楚了是吧?大爷?你晚八百年了,先生!”
“干么一接电话火气就这么大?嘿嘿嘿,一定是因为我不在,没有人能帮你消火了,是吧?”
暧昧的双关语,英治不会蠢得上去响应。“你打这通电话来干么?”
“怕你忘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所以本大爷好心好意地特别来提醒你呀!”彼端,吊儿郎当的口气未变。
这厢,冷笑地回说:“是我忘记给你送上奠仪吗?”
“……对情人说话用这种口气,实在不太恰当呢,小治治。”声音瞬间低沈下来,原本吵杂的背景”音乐”也一并消失。
这个‘自称’是欧阳英治情人的男人,是有可能会因为“被惹毛了”,而不顾一切地搭飞机从台湾赶过来,只为“修理”(或调教)英治的出言不逊。
英治没有徒手屠熊的打算,所以选择沉默以对。
“呵呵,这个胆小鬼。”男人也早摸清了英治的脾气。
随他爱怎么调侃,英治是不会上当的。
“好吧,我也不逗你了,一会儿我还有别的场子得去赶呢!”
“喔,真不好意思竟耽误到你,夏先生,拜……”打算先下手为强的英治。
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敢挂我电话,你就等着挂十天病号吧!”
这该死的夏寰!英治只好继续不情愿地握着话筒。
“两年。记得吗?小治,我给你的期限就快到了喔!”
英治蹙起眉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给我装傻啊,小治宝贝。你在那边学了两年也学够本了吧?凭你的聪明才智,我看半年就可以回台湾来才对。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一切,就等着你回来,知道了吗?”
长叹一口气,英治揉着眉心说:“我爸妈都没你唆。”
“废话,难道你还在吸母奶的年纪吗?他们把你养大就很对得起你了,你还要麻烦他们什么?”
很明显话题的焦点被转移。“假如你要说的只有这件事,那我要挂电话了。”
“你不想念我吗,小治?”
“什……”舌头不自觉地打了个结,英治不能否认他耍这招真的很诈。
“我可想死你了,本大爷已经没多少耐性了,所以你给我快点滚回来!”
最后五个字中,蕴积着多少难以言喻的情感,使得英治即使放下了话筒,即使回到餐桌边,喝着那已经转凉的咖啡,也还言犹在耳。
“该死的……”
喃喃地,英治放下杯子,以一手捂住了火烫的颊,好冷却那到现在为止都还在沸腾的血。
欧阳英治,男,九月二十三日生,身高一八二,血型B。目前于费医研习,专科:肿瘤外科。拥有从小到大名列前茅的菁英级头脑,运气与才华两样都是得天独厚的幸运儿。在他人生中唯一的误算就是认识了一名叫夏寰的男子,从此知道何谓“挫折”、“徒劳”、“折服”与“心动”。
START:受难日
第一章
“也差不多该给我一个答案了吧?欧阳医生。”
面对着人称“老奸巨猾”的上司,英治端整的脸庞掠过一丝困惑。“布朗主任是指什么?”
“一个礼拜前就交给你的长期聘约,到现在还没有下文是怎么回事?通常我会在隔天就收到令人满意的答案,可是你却迟迟没有提交给我,难道契约当中有什么不妥当之,让你必须考虑这么久?”有着纯正日耳曼血统、前秃金发与碧眼、严肃外貌的六十岁男人,以一双锐利内敛的眼,牢牢地锁着眼前的得意门生问道。
“很抱歉,主任,我”
“抱歉并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欧阳医生。”
重新把目光移回上司脸上的英治,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才恰当。迟疑不决鲜少发生在他身上,但这的决定实在事关重大,可说是会改变未来人生的一大抉择,所以英治不得不谨慎行事。
“英治。”
“是。”
故意在此改唤他的名字,诉求两人间师长如父的关系,好增加英治心理上的压力,也是这位名震全美的名医之所以被冠上“老奸”之。
“英治,你这两年来可圈可点的表现让我非常满意。在技术层面上,我认为你的确已经习得所有的精华,就连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挑剔你的地方,可是……年轻虽是你最大的本钱,也是你最大的敌人。你有着通用于全世界的技术,却没有和那技术相乘的经验,病人也因此无法建立相对的信心。”
先让对方在心理上居于劣势,再封闭对方的退路,是谈判的一种技巧。“巨猾”的布朗主任,可说是用尽技巧在捕猎这位高材生。
“不必我再详说你也明白,想要累积经验,没有比费医更合适你的地方。一年到头都有络绎不绝的患者,冲着费医远播的声名前来求诊,患者人数与动刀的机率,远远超过你回台湾所能获得的机会。只要你继续在这儿工作,以你的才干,我保证不到十年你就能成为这一科的权威。”拱起双手,放在下巴上,浓金掺白的双眉下方,一双炯炯的眼志在必得地盯着他。
英治没受这番话动摇,他表情不变地点头说:”主任所说的我都非常明白,可是能否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呢?十年的长期契约并不是我能说签就签的,工作方面固然是要考虑,不过私人的问题也会受到这份合约所影响。可以的话,我不想急就章地做出草率的决定。”
“嗯……私事吗?你很让我讶异,欧阳。想不到你竟会把私事放在自己的前途之上,列入考虑之列。我不得不说,我感到些许失望。我们费医的长期聘雇合约,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还不能到手的,你知道吗?在你之后,有多少人排队在等呢!”已设下这样严密的包围网了,布朗没想到还会被对方找到脱身的漏洞,急忙再补上强硬的威胁。
“是,非常抱歉让主任失望,因为我的不知好歹,给您添麻烦了。”
他爽快地回话,又让布朗高高地挑起一边眉毛。这话中意味着欧阳英治明知会触怒他,也还是坚持向自己要求更多“考虑的时间”吗?
沈吟片刻后,布朗哼地笑了笑。”还真是个软硬不吃的人龋欧阳。认识你以后,我才晓得不是所有的东方人都有着逆来顺受的脾气呢!”
“哪里,我的脾气在认识的朋友当中还算好的。”难得一见的轻松微笑在英治唇角绽放。”如果主任没有别的事,那我要去巡房了。”
“你去吧,不过我还没放弃你,欧阳。假如你在家乡真有一名像传言中那样国色天香的心上人牢牢锁住你的心,让你牵肠挂肚地想回去,那教授我给你的建议就是把她带到美国来吧!没有必要非得回台湾去,才能拥有两人生活啊!只要你正式成为费医的一员,年薪待遇都会调整到现在无法比拟的丰渥程度,养活你和妻子绝对没问题。”
拿着几份病历表起身的英治,在离开办公室的门前停下脚,半笑半摇头地说:“没想到主任也会相信那些八卦。”
“噢?若不是因为女人,那还会有什么理由让你想回台湾?”
英治没有回答这最后的问题,反正说了也只会被当成闲话的材料,又何必无端吹乱一池静水?
***
“我去巡房了。”
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在通往第三病栋的走廊上,和擦身而过的同僚们点头招呼着,英治心不在焉地想着方才主任所提的事。
无庸置疑地,能长期留在费医工作的机会是千载难逢的。
论硬件、论软件,这儿都没有可挑剔之。光是能在保守的美洲地区,找到像费医这样不会因为种族歧视而影响工作心境的好场所,已经不简单。加上丰沛的人力资源无数在第一线上指导年轻医生的知名教授、支持医生们的老练护士们,在专业素养上,他们每个人都能给予英治启发性的建议与帮助。
有这些条件就够幸运的了,何况,布朗主任的每一论点也都是让英治无法反驳的正确。
有形的薪资不算在内,无形的经验值才叫英治割舍不下能够获得大量的持刀机会来验证自己的能力!这句话的诱惑力,就像是告诉甜食家,他获得一张能吃遍全世界驰名糕点铺的免费护照一样。
……还会有什么理由让你想回台湾?
主任所问的话也是英治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问自己的。
……本大爷已经没多少耐性了,所以你给我快点滚回来!
摇摇头,像要甩掉那随附在耳边的幻听,英治喃喃自语地说:“和那家伙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绝不是因为“他”而犹豫再三的!
“哼!”
唇畔扬起自嘲的曲线,阒黑双眸投向湛蓝晴空,彷佛能穿越空间透到远隔于海洋的另一端。
要是现在的心情被那家伙知道了,他一定又会开始洋洋得意地炫耀,说着那千篇一律的话你还不知道吗?英治,你是我的了。
“你还早得很呢!”
嘴硬、爱逞强,也是我中意你的地方之一,小治治。
“随你去说,笨蛋!”
拜托,还用得着问谁有资格成为你的心上人吗?除了我夏寰大人以外,天底下没有别人有这本事了。
“心上人是吗?”
据英治所知,他那位留在家乡的“心上人”版本,在两年内就已经从“家喻户晓的偶像明星,所以不能让恋情曝光,也忙得无法到美国来探视他”到“可怕的妒妇,要是被他抛弃,可能会到美国来枪杀他以为报复”,再演变到“美艳妖冶的尤物,能够隔海遥控情人的魔性美女”等等各式各样想象力非常丰富的缤纷形容。
由于哪一个版本听起来都不像真的,所以英治也免除了众人逐一向他求证的麻烦,使得真相依然像团迷雾。其实他们若直接问他,他也不是那种以“神秘”当卖点的人,自然会回答关于“心上人”的种种疑问。
况且,英治有十足的把握,在这些多到叫人眼乱的版本当中,真正接近事实真相的,连一个也没有。
根本上,性别就是一大错误。
那个据说把他捉得牢牢的心上人,就算有,也不是他们所说的国色天香的大美女。逆转个一百八十度,翻过来覆过去,从任何一个方向角度看来,“夏寰”都不是个能和“美”这种字眼串得上关联的“男”人。
再者,英治不认为自己有“心上人”,这不仅是表面上的字意让他无法接受,也包含着内在的两人关系,无法简单地一言以蔽之。
他承认自己与夏寰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露骨地说,就是肉体关系。这关系究竟建立在爱情、欲情、自己与他之间矛盾对立的憧憬,或只是力量与力量对撞出的火,这是再怎么研究也无法厘清纠葛难缠的疑问。
因为他们之间有着世人眼中的不寻常关系,便要跳到结论说夏寰是他的心上人,英治可不同意。
所谓心“上”人,是指将夏寰放在自己心“上”?
把夏寰捧在心里头,高高在上,呵护或爱恋着对方,视对方为至高无上的心之主吗?
不,英治不会允许任何人(就算夏寰自以为是)成为自己的心之主宰。
那个跋扈且不知客气为何物的嚣张家伙,一旦给他主宰权,那么他一定会把英治给毁灭了,用他那为所欲为的贪婪手段,像一口能入骨髓的獠牙,穿刺人的灵魂,吸光所有,再毫无眷恋地舍弃。
对,如果这叫爱情,那可是和肉食动物界的竞争是一样的残酷,不是被吃得精光,就是把对方给吃掉。假使后者办不到,那就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和对方保持势均力敌的态势。好比为了应付老虎的利牙,而努力锻炼自己四腿机能的羚羊。
英治领悟到这一点,是在很久以前(起码有七年了),就在他一时失察被夏寰骗去初夜后,仍然想力挽狂澜地把两人的错误关系界定在一夜情的范围,而这个企图却被夏寰轻易看穿……
“干么防得这么严谨啊?”
男人望着住自己脖子的手臂,以及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儿,咧开一口闪亮白牙说:“我不过是想跟你打个招呼而已,小治宝贝。”
透过气愤地成两道细缝的眼发射杀人光线的英治,冷冰冰地说:“世界上有哪一国的礼仪,是骑上正在打瞌睡的人的身体,再来打招呼的?如果有这门礼仪,那一定不是在地球上吧?你这没脑兼无耻的宇宙败类、只有下半身的淫虫!”
“小治,是我的错觉吗?你最近骂人的话越来越高竿了,再不小心点,你那完美无缺的白马王子形象将会一败涂地喔!”
“这都拜谁之赐?还不滚,等我踹爆你的吗?”
“嘿,这可万万使不得,一个弄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绝子绝孙的耶!”男人脸色大变地从他身上移开,坐到旁边的乘客位上。
“你这种劣质基因就算灭绝了,天底下也不会有谁感到遗憾的。”整整被扯开的衣领,英治咬牙地说:“下你再不请自来,进到我车内,就等着从这里被我踢出去!”
“被我上过一,是那么件值得叫你记恨这么久的事吗?”吹了声口哨,跷起了二郎腿,夏寰悠哉地说。
“闭嘴!”胀红着脸,握起拳头,他要是再提及那一晚的事,英治将毫不犹豫地击碎那看了就叫人火大的坚硬下颚。
“发生就发生了,再假装它没发生过,那就太逊了点,宝贝。”
一拳头虎虎生风地挥过去,夏寰轻易地把它包在自己的左手掌心,而右手则顺势扣住了英治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两人的脸颊相距不到五公分的距离,夏寰对着他的耳窝低语地说:”照理说,想当医生的人脑筋都很好,但我看你的脑筋还得再多加磨练、磨练呢,小治治。那天晚上的事,你记不得的话,我会很乐意再仔细地为你描述一遍。你那时候是怎么样地响应我、哀求我、渴求我……在你那张纯洁如圣人般的漂亮脸蛋上,曾浮现出什么样淫乱诱惑人的表情……平时傲慢的这张嘴,那时候亲口跟我说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吗?”
“不要再说了!”
白牙咬上了英治的耳垂,气息掺杂着戏弄而低劣的仿效台词吹入他耳中“快点……快点……求、求你。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夏”
宽厚的唇摩擦着,火热的烫过,挟带无可抗拒的蛮横,占领。
气息破灭而紊乱地在窄小的车厢内激荡着。
无言的战争持续了数十秒钟。
投降。
“瞧,没什么可怕的吧?不过是个吻而已。”
泛着激情的眼角带着红色余韵,恶狠狠地瞪回去,边以手背抹着唇。“我才不怕你!”
“是吗?那你怕的是什么?SEX?LOVE?还是口EATH?”
英治很懊恼,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没有能堵住夏寰那一针见血质问的好答案。
事实上,无论是上列他所说的任一项,都是英治恐惧的理由,而那三者又合而为一、综合成体的倾向。加加减减多少,都只等于他欧阳英治是害怕夏寰没错。
这个男人再继续入侵到他的生命中,迟早将会改变他,而英治不想被改变,起码他不想被夏寰改变成一个娘娘腔又软弱的男人。
就像那天晚上饱受屈辱地……在他的身下,自己就像个女人似的……
可恶!
“喂!小治,你要像个胆小鬼一样地逃跑吗?”他椰揄地说。“不敢面对自己所恐惧与害怕的事,所以想逃跑是吧?”
到现在为止,夏寰对他提出的每一项挑衅,英治都不曾回避过,因为他不想念自己会输给他。可是这一回……
“那你就尽一切力量逃跑吧!”见他闷不吭声,夏寰微笑,像是猛虎朝着白羊露出残酷的笑容,说:“我并不讨厌捕猎的过程,不管需要擒放你多少,你才会安分地接受命运,我都会奉陪到底的。”
还有比这更具威胁的字句吗?傲慢、自大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男人的自信程度,英治怀疑他到底是怎么被养大的,难道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你的胜算没有你想的那么高。”英治禁不住要反驳。
“真是这样吗?我身边还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共犯哦!”
“共犯?谁?”他要揪出那家伙,狠狠地扁一顿。
“啊哈哈哈,英治,你装糊涂装得挺可爱的嘛!我的共犯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啊?”一眨眼,夏寰得意洋洋地说:“那另一个被你藏起来,不愿意让他见到阳光的你,将会是我的胜利之钥,你等着瞧吧!”
那之后,两人之间的攻防战就从没断绝过,而英治也早觉悟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命中注定的对手,就像每个人心中对于爱的定义都不一样,而爱的方式也有千百种之多,这里头之一种像他与夏寰之间这种“肉食动物链”般的爱情,也没有差别。
他是不会说自己爱夏寰的,口头上不会这么说,心头更不是这么想。他退让个一百步,只接受一件事他已经无法想像,不认识夏寰的话,现在的自己又会是怎样的?
(当然是比现在过得好啊!)连这样一句话都无法斩钉截铁地说出来,英治顿感一阵阴郁,绕了个大圈子,结果他给自己找到的答案却是里面最讽刺的一个。
“这就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吗?”
英治摇了摇头,重整了一下情绪,甩开杂思,专心巡房。
***
上午风平浪静地度过后,下午不轮值的英治正打算要回家,途中经过护理站时,看见里头一片混乱的景象,好奇地看了一眼。“不幸”就这样降临在他的身上,资护士长捕捉到他的目光,立刻高兴地喊着。“欧阳医师,你来得正好。请你过来一下!”
“我?”
还在纳闷的英治被胖胖的护士长一把拉进了护理站,劈头就被问道:“我记得欧阳医师今天下午没有班,对吧?”
“是的,但……”正想解释自己下午的计划,英治却没有抢得说话的机会。
快言快语的护士长大喜过望地拍着他肩膀说:“那就是你了!太好了,有你在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喂,山本,你快点感谢欧阳医师吧!”
从护理站的角落里站起来的男子,一张脸显得灰暗,单薄的身影没什么存在感,现在也是一副随时都会被风吹跑的模样,要不是护士们让出位置来,英治根本没看到那儿还藏着个人。
虽然有些失礼,但……英治怀疑他脚底下有没有影子在?
那副不知几年没有擦过,灰蒙蒙、肮脏的厚重镜片遮住大半张脸,油腻的黑发邋遢地垂在额头上,原本就不算大的一张脸,只剩下紧抿得发白的唇在蠕动着,发出蚊鸣般的细小声音。
“……谢……谢谢你……呃……”
“欧阳,这位是欧阳医师。你来费医实习也有五、六天了,还没有把本科资医师们的名字记住吗,山本医师?”
“……对、对不起!”
“唉,没有人在骂你,真拿你没办法。”护士长摇着头,脸上的表情正如看着不成材独生子的慈母一样,一转头愧疚地朝英治说:“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有劳你了,欧阳医师。”
总之,以这句话来打发,叫他能怎么办啊?英治蹙起眉头。“护士长,这到底是……”
“没有时间了,救护车已经在待命,你和山本一起过去,路上叫山本跟你解释清楚吧!”
忙不迭地将两人推出护理站外,英治被迫接下护士长扔出的烫手山芋。望着山本那张无依无靠、像是乞怜孤儿的脸,无可奈何的英治指着路说:“走吧,山本医师,我们八成得互相帮忙了。你得帮我了解状况,接着我才知道该怎么帮助你。”
“是……请多多指教。”
然后,在山本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地解释下,等英治终于弄清楚来龙去脉时,他们所搭乘的救护车已经由费医的地下室开出。
费医针对新进人员的培训计划中,有一环就是让刚到医院报到实习的菜鸟们随救护车救人。目的是藉着第一线的救助经验增强信心,也可以刺激学习。
当然,为了确定这些菜鸟们不会出纰漏,在头一周都会有资医师随车,但他们是站在负责指导的立场,真正施行救助的依然是这些菜鸟医师与护士们。资医师的指派有固定的轮班表,英治也不例外。
多数的资医都昵称这计划为“菜鸟保母”,也有人嫌这种事占去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但英治倒不讨厌第一线那种时时刻刻都盈满紧张的气氛,因为那能让自己重新体会到……医者,救人者的基本起点。
“原本负责和你一起随车的鲁宾医师临时腹痛,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出来,但是你也已经出车五天了,差不多可以单独随车也没关系吧?”英治坐在狭窄的长椅上,和对面的山本聊着。
头始终低垂的年轻医师,恐惧而急遽地摇晃着脑袋说:“……不……不行……”
“我一个人……会不知道……该……该怎么办才好……”
“山本医师!”英治轻叱着。
年轻男子惊吓得抬起来。“是!”
“你认为受伤的患者在原本就惊慌失措的情况下,看到一名比他们还要紧张、恐惧的医师,心里头会有什么感想呢?这五天来随救护车出任务,你不会就一直都这副模样吧?”
“啊……嗯……鲁宾医师……都会帮我……”
老好人鲁宾是吗?英治认识那位专攻内科的医师,工作上的表现是不有什么可挑剔的,人也非常和气,到哪里都可以和人打成一片,不过“好人”不见得就是好前辈,起码他就不该因为“同情”胆小的新进医师而也手帮忙,这只会阻碍后进的成长而已。
“所以你也期待,我会和鲁宾医师一样帮你吗?”英治不客气地冷笑。
“……”
“别撒娇了!这儿可不是学校,没有人有义务帮你擦屁股!你想当医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要救人吗?那就好好地想着,该怎么帮助病人,纡解他们的痛苦、安抚他们的心情就够了!别拿自己的情绪当藉口!要耍天真,回自己家里再去耍!”
刹那间,山本惨白的脸好像又更白了点,他再度低垂下头。英治可是一点儿都不同情他,要是不早点根治他这种依赖的性格,早晚要倒大楣的是那些必须把生命交给他的患者。
“……家……想……好啊……模范……”
不知在喃喃自语什么的山本,英治也懒得理他,索性和正在整理救护器材的男护士闲聊起来。这辆救护车上,除了英治、山本以外,还有负责开救护车的老练救护员,及负责支援的新进男护士一名,刚好是两名菜鸟搭两名资人员。
和一般小型救护车简陋的器材相比,这是辆配备着先进设施的大型救护车,以便万一真有需要临时在救护车上实行急救手术时之用。一般急病患者不会在出动这种大型车辆,但这据说是前往援护在罗斯福十二大道上发生的警匪冲突,预料会有重伤患者而特别调度的。
万一真的有需要临时在救护车上动刀的患者……山本能不能胜任,坦白说,英治隐约感到不安,但现在想拒绝护士长的烫手山芋,也有些迟了。
“可恶,前面塞车了。”驾驶着救护车的非洲裔救护员回过头,咧嘴笑说:“看样子等我们到现场,恐怕好戏也结束了。我还以为会有子弹飞来飞去的画面可以看呢!”
“能有时间让我们坐着看戏吗?阿尔你也太乐观了吧!看这样子,得强行突围了。从旁边的那条小巷子绕过去吧!”新进护士指指前方。
“好。”
庞大的救护车弯进巷中没多久,突然,车顶上轰地传来一声重物击顶的巨响!
第二章
冲击的爆响过后,以前所未有的超高分贝尖叫着的山本,像只被烧着尾巴的猫,横跳过半个车厢,扑向英治,揪住他的白袍,喷泪喊道:“救命啊!”
根本还搞不清楚状况的英治,一时只听见车子的轮胎发出“吱”的刺耳声响,由于急踩煞车造成的巨大推力将他们所有人往前推挤。下一秒,在众人胸口的气会被抽挤出去之际,车窗上出现了个倒吊的人影,以及正瞄准着司机的枪口!
砰!砰砰!
死寂的一秒。
在英治能为他做什么之前,那重重往前倒下的身影,很显然已失去了生命气息。直击脑门的子弹无情地穿透过去,飞溅的血液染红了驾驶座。
“啊啊啊……杀人了!”山本刺耳的叫声像把撕裂沉默的刀。
可是英治无心阻止他,极恶梦般的景象夺走他言语的能力,残酷的事实上演着现在进行式。
车子骤停煞住,前门被那名枪手打开,他先将动也不动的司机拉出去,像丢弃无用的垃圾,任其倒卧在路边,接着关上车门,一手握枪、一手指着车上剩下的三人叱道:“不许轻举妄动,否则就等吃子弹吧!离后面门最近的那家伙,你,去把门打开!”
他的枪口原本是指着山本,但正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男人却只顾着叫。“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呋!”枪手吐了口口水在一旁,再将枪口转向英治说:“你,去开门!”
默默地把自己的袖口从山本手中抽出来,英治镇定地起身,脑中盘算着他们在车门打开的时候,跳车逃亡的机率有多少。
“喂,你要想趁着门打开时逃跑,我会朝你的后背开枪喔!”
这念头被枪手看穿了,英治顿觉不妙。枪杀了一个人之后,还能保持如此总代表载判断的头脑,可见得这名枪手早已习惯这种场面,不是生手,搞不好还是专做杀人这一行的。想要脱身,得要有很好的运气了。
更叫英治心寒流的是,当车门一开,一名黑衣黑裤,身手矫捷的家伙立即从车顶上翻身一跳,跟着进入车厢内。不必猜也知道,这是和枪手同一伙的。方才车顶上的巨响,可能是他从上方跳到车顶造成的。
夺取一辆没有武装的救护车还有这种声东击西之计,可见得这两人并非普通临时起意的犯罪者,而是有着慎密计划的恐怖罪犯。
本来若是三对一,英治还有一点胜算,可是同时有两支枪朝着自己,他也没什么把握了。
“小强尼,过来,由你来驾驶,对而的枪手,对着跳进车厢的男子说。
“是老板。“
唯一能叫英治松口气的是这两个人都蒙着面。如果他们卸掉头套,刻意以真面目和他们面对面,就意味着他们利用完了这辆救护车,将会毫不留情地杀人灭口。虽然英治确信这两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但至少还有这点希望在!
车子重新启动后,转往和英治他们正要前往的地点截然相反的街道,迅速远离。负责驾驶的家伙还悠哉地扭开了收音机,听起播报路况的新闻。
至于那名枪手,隔着蒙面罩露出一双冰冷的蓝眸,从浑身发抖发不出半点声音的新进护士,到英治,最后看向山本,啐地说声。“看起来都是些不中用的家伙,喂,你们之中有谁是医师吗?“
操着意大利口音的枪手吗?英治暗道:不要是黑手党就好了。
咽了口口水,新进男护士举起因畏惧而颤抖的手,指着另两人。“他们都是医生,我只是个刚入门的护士。”
“那两个是医生?”
口气十分嘲讽,蓝眼又看回英治和山本身上。“喂喂,兄弟,你没骗我吧?什么时候做医生也要看长相的?那家伙怎么看都比较像在演肥皂剧的男主角,居然是医生啊?还有另一个,喂,你从刚刚就一直呻吟得我很不爽,要是你再继续哼哼哈哈,我就让你永远闭上嘴巴了。”
“呜哇哇不,不要杀我!”
“闭嘴!”
“……”山本火速地用自己的双手捣住嘴,拼命地点头。
哼地将枪口移往方才的新进护士,蓝眼冷酷地一瞪。“既然你不是医生,就可以滚了。”
“我?可是车还在开……”
“叫你滚就滚!”
“哇啊”
可怜的新进护士就这样被“蓝眼”给踹出高速行驶的车外,从前座的门口边,还可看到护士跌到跟旁的人行道上。英治希望他能平安无事,至少比起一枪毙命的可怜驾驶,他存活的机会应该比较大。
“好了,碍事的东西已经消除了。现在,医师大人们,你们两个谁对外科手术比较在行啊?”
正如英治所料想。
从方才他就在猜,这两人不像是毫无道理地挑中这辆救护车当抢劫的对象。若是他们需要逃跑的工具那么抢动摩托车或是比较不起眼的家用车,活动起来的方便性与掩护性,都强过这辆车。特别挑上这辆醒目又庞大的救护车,理由只有一个吧!
这两人当中……谁是伤患呢?
“我、我比较厉害!”
英治没开口,山本竟难得地抢先自告奋勇。
“噢,真是这样吗?”蓝眼狐疑地由山本看向英治。“你没骗我吗?”
“没、没有。”
山本在想什么,英治用脚趾头猜都猜得到答案他八成以为,如果不让“蓝眼”确定自己是有用的,就会惨遭和男护士同样凄惨的下场。既然他想强出头,英治反而落得轻松,没必要提醒山本,万一没治疗好对方,或是让对方感到不满,被轰掉脑袋的,自然就是……
蓝眼过几秒钟后收回狐疑的目光,从容不迫的说:“老子姑且就想念你这番话,不过要是等会儿你手脚不俐落,就等着别人为你收尸吧!喂,那边那个没嘴巴的,你也是医生吧?”
英治耸耸肩。
“你当这家伙的助手,要是他不行,就换你上。”
山本狠狠地倒抽口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现在才要后悔自己的胆小怕死、鲁莽无谋也来不及了。
事到如今,要是他敢说“其实我是实习医师”之类的话,无庸置疑地会踏上刚才驾驶的后路。这已不叫自讨苦吃了,而英治也没理由同情他的自作自受。
蓝眼又命令山本先把英治的双手反绑在座位后的一要铁条上,限制住英治的行动,确保无可乘之机后,这才掀开他身上的黑色长风衣在大腿的中央部位,赫然可见一焦黑的中弹血渍正在扩大中。出血量不大,所以子弹应该没穿过重要的血管,问题就在子弹是否还留在他的腿里头?假使“是”……想必可怜的山本不将它取出来,蓝眼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吧?
“臭医生,你还在那边发什么愣,还不过来治疗,就是为了要你理这该死的伤,才会留下你一命的,你给我好生照料它!”
“唔……咯……咯……”
此时山本由喉咙发出怪异的声响,唇角冒着白沫,脸色渐渐由白转青。
英治低咒一声,抬起腿来,往山本的后背上使劲一踹,山本哇地一声,从口中喷出浓稠的物体,整个人向前扑倒在蓝眼的身上。
“你干什么?”
没料到英治这招,受惊的蓝眼气愤地甩开山本,火爆地以枪口指着英治。“小子!找死啊?”
“山本医师快被自己的秽物噎死,这是急救措施。”冷淡的说明,英治可不想为了救蠢蛋山本而吃子弹。
蓝眼意外地瞠了瞠,半晌后才又开口。“你会讲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英治漠然,黑眸瞬也没瞬地回视着。
他扣着扳机的手指往后压了几厘,逼近英治说:“从刚刚到现在,你好像是这些人里头最冷静的,怎么,你就不怕我手中的枪吗?小子。”
“怕啊。”英治简短的说。
“小子,你嘴巴讲的和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搭轧。”嗤声地抱怨着,蓝眼放松扳机,摇头晃脑地哼笑说:“瞧见没?所谓的怕,就该像这家伙一样,吓得屁滚尿流、惊慌失措地喊救命啊!”
然后给你藉口开枪吗?英治在心中反讽道。
“喂!起来,没用的东西!你刚刚是骗我的对吧?”一脚踩上了山本的脑袋,蓝眼不爽地咆哮着。“你真的是手术比较高明的那一个吗?嗯?看你这窝囊样子,像个成天在人身上开洞、缝补的医生才怪!”
呜呜呜呜……山本两手遮着脸,濒临崩溃地啜泣着。
“他没骗你。”
英治蹙着眉,抢在山本招供前,先断然的说:“我不过是个实习医师而已,山本医师则是位高明老练的医师。但那是在一般的状况中,眼间你们又是放枪又是恐吓的,不要说是山本医师,就算是普通人照样也会吓得乱了手脚。我看山本医师惊慌成这样,是没有办法帮你动刀了。”
止住了哭声,山本抬起头来,怯懦中有着些许不敢置信,他同想到英治在这节骨眼上竟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英治真想告诉他我也懒得救你,可是再怎么样,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人命被轻贱地对待、无意义的鲜血横流,我也没你所想的那么缺乏人性!
“你的语气,好象是在指责我们的不对啊?小子!”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这也是危险的赌注。英治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这名蓝眼匪徒不会恼羞成怒地开枪。虽然依照对方目前的行事风格判断,对方不像是会因这点嘲讽而断了自我后路的莽夫。
一则,杀了他,等于对方能仰赖的医就只有山本了;二则,倘使因他的这点嘲讽就失去理智,证明这家伙也没多大能耐……
知道吗,小治,遇到危险的家伙时,你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以前,夏寰把他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虽然他始终坚称自己是圈外人)时,便曾经跟他交代过,该如何防范与应付突发状况。
夏寰有许多黑白两道的故人,条子或检察官就不必说了,他们再怎么想逮住夏寰,也不会从“良民”的他身上下手,可另一条路上的人可就不会那么客气。
无论夏寰再怎么小心与注意,不让自己与他的关系暴露在众人的耳目中,但想尽办法要打官司夏寰弱点的人,就是有办法能得到消息。
捉住欧阳英治,就能要胁、制衡夏寰!会受这句话煽动的笨蛋,并不在少数。
有那么几,情况也真的很不妙。每逢此刻,夏寰的手下就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总会神通广大的出面替他解围。有一阵子他甚至十分怀疑,夏寰该不会偷偷在他的牙齿里嵌了迷你型窃听器,不然怎么会掐得那么准,可惜牙医师给他的答案是不可能有那种事的。你的牙齿里面、外面都干净得和出生时没两样,别说窃听器,就连蛀虫都找不到呢!
后来他才搞清楚,夏寰命令他手下的弟兄们分成三班制,每天二十四小时轮流,随时有人在尾随着他。美其名是保护,天知道这根本就是监视!
经过一番罕见的争论,在他要夏寰选择“永久决裂”或“撤离监视”两条路的其中之一,而夏寰不甚甘愿地答应放弃监视的举动后,那家伙就不厌其烦地叮咛他,有关遇上麻烦时,该怎么解决的法宝。
业余的人从行动上的急就章与没准备就看出来,他们多半都很紧张,像只惊弓之鸟,为了一点小事就会爆发,这种人等他们自爆就行,用不着你动手。可是对方若属职业级的,千万别掉以轻心,时时刻刻都要看着他的双眼、提防那里头出现的杀机……
没有混乱、没有紧张,游刃有余的态度中带着些许的戒备。为了应付突发情况,扣住扳机的手指绝对不会有一刻松懈。英治一边确认着脑海里夏寰的吩咐,一边研究着“蓝眼”。
你不会是职业杀手的对手,所以不要轻举妄动,静静地等待机会。只要是人,都会有松懈的一刻,等电动机转到你的手上时,再行动。
以前总把夏寰的唠叨当耳边风,英治以为自己根本没听进去,现在才晓得自己的记忆力也挺可靠的,起码在这一刻,依赖着夏寰的那些话,他还不至于和山本一样陷入手足无措的恐慌中。
有一个人崩溃就够多了,两个人都崩溃,无疑自寻死路。
英治在衡量对方,蓝眼也一样在评估着他,尤其当他发觉英治没有转移视线,始终坚定沉稳地对着他时,冰蓝的眼中浮现一抹兴致盎然的光芒。
“小子,我可以跟你保证,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很了不起的医师的。”面罩底下的表情虽然看不到,但口气听来却带有一丝笑意。
枪口不再对准英治,他转而吩咐山本将英治的手给解开,也没忘记轮到英治把山本的手给绑住。毕竟,他留下两名活口的主要目的,就是当一人在为他疗伤时,另一人就被当成人质,可防止人质蠢动。
“既然只有你可用,就由你来为我治疗吧,实习医师。”
看了他一眼,英治转动着手腕,行让血路恢复畅通。“把重要的身交给我这样一名实习医师,你不会害怕吗?”
“正在逃亡的家伙,能有实习医师来治疗也不错了,太过奢侈的要求,上帝恐怕会打回票。再说,我可不会笨到跑去医院求诊,那儿有一堆条子等着捉我落流水网咧!”
蓝眼一屁股坐上放置于中央的担架床,把伤腿横在英治面前:“你尽管在我身上‘实习’,可是别说我没警告你,要是我死在你的‘实习’底下,我的手下不会放过你的。”
英治当没听见,边漠然地检视着手边的仪器,边指示道:“躺下,躺好,受伤的腿平放。”
“哈哈,小子,有你的。能这样忽略我科库的威胁的家伙,可不多啊!呐,小强尼你说是不是?”
“没错,老板。那些家伙全被你杀了嘛!”
拿起剪刀,英治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我要把伤口附近的布料移除,请不要乱动。”
“小强尼,这家伙要不是颜面神经坏死,就是没听懂你的话呢!哈哈哈!好,你剪、随便你剪!一条裤子算什么?老子把腿都交给你了!”
不知为何,蓝眼的情绪变得很亢奋。英治不知道这算是好倾向或是意味着事态恶化,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于眼前的治疗工作上。先以棉球将血渍清除,好看清楚伤的状况,接着确认子弹留在大腿肉内,英治面临抉择。
“要是这辆救护车上动刀将你的子弹取出不是不可能,可是有一个问题。”
“你直说吧。”
“车上的麻醉药剂与血袋不够。这里的分量顶多是做急救手术用的,不足以供应你开刀时所需的麻醉。”
“换句话说,你怕我会痛死吗?小子。”
英治耸耸肩。天底下有很多人都以为自己能熬得过,或者该说,他们都太高估自己的‘痛楚忍受度’了,这都怪电影的英雄主义给予人错误的印象。如果大家都不需要麻醉就能开刀,天底下就不会有麻醉师存在的必要了。
坦白说,英治觉得这家伙痛死也活该,可是万一手术到一半,这家伙因为疼过头而抓狂,拿枪乱扫射,倒霉的也是他们这些旁人,更不必说是执刀的本人。
“可是子弹不拿出来,我也一样会死吧,小子?”
“……”
“哼,横竖都是死,你动手吧!”
“我拒绝。”
车内的空气霎时冻结。
“啊?”蓝眼以手肘撑住自己的身体,在英治面前比划着枪口说:“你再给我说一,小子!”
“如果真要我动刀,那么我要将你绑在担架上,以防你因过度疼痛而乱动,迫使我无法进行下去,导致最糟的下场。”英治知道自己踩在冰刃上,一不慎将会堕入万丈渊,可是在理智的判断下,他宁愿冒一险,也胜过在开刀过程中被宰。
“这臭小子还真嚣张!老板,我看还是把这两人干掉,另外去哪间小医院捉一名医师来,别和他们浪费时间了。”羊面的驾驶员忍不住开口嚷道。
“你闭嘴,小强尼。”蓝眼一眯。“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英治皱皱眉。
“名字,小子。”
“欧阳英治。”
“欧……阳?东方人的名字真难发音。”蓝眼缓缓地把自己的头套给摘下。
底下是张有着意大利典型特征的波浪黑发、橄榄的肤色与淡蓝色眼球的容貌。不是特别凶神恶煞的模样,但冰冷眼球当中的残暴特质,却格外教人印象刻。另一个引人注目的地方,是男人左脸颊上有道明显刀疤,这特征使得他的脸像一尊经过破坏后,又重新被黏合的正统罗马雕像。
“我是科恩・布隆尼,知道的人都叫我死神科库。”
他突然扣住了英治的下颚,咧齿笑道:“你要好好记住这名字,欧阳医师,说不定这会是你最后一个动刀的病患。”
“……”
一滴汗从背脊流下,英治仿佛看到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沙漏,又加快了流泄的速度该死!没人问你的名字,或拜托你自我介绍!
“小强尼,把车开往南方的里斯里纳克铁工厂,知道了吧?”
“是,老板。”
***
费医的救护车被挟持事件,是在跌落人行道上的男护士被人发现,并紧急送医后,医院方面才通知警方的。因为这样一来一往的情报延误,待费城警方出动大批警力搜寻之时,离车辆被劫车的时间已落后两小时……
“老板,不妙喔,这辆车上装有卫生定位耶!”
前座的驾驶在调整收音机时,赫然发现藏在前座底下的装备。
被发现了吗?英治本以为可以再多撑一下的。其实那不光是定位系统,也是通报系统。为了接收911急救系统的通知,每辆救护车上都配备有联系到中心的电子通讯设备。当这辆救护车脱离原先的行进路线时,急救中心还可以藉着卫生追踪找到车子的下落。
“噢?”
蓝眼科库锐利地一瞪英治。“小子,你一开始就知道了是吧,所以才会这么冷静。”
“我说不知道,你会相信吗?”英治耸个肩。
“算你有种!”
英治哼了声,科库起身到前座去,不知吩咐了手下什么,然后重新回到后车厢中。“收拾一下必要的道具,快点!”
他们想干什么?难道要换车?不行,一换车就等于获救机率降低了。英治灵机一动。“带不走的,那么庞大的器材,哪有可能”
啪!科库连发声警告都没有,毫不容赦的动手掌掴英治的脸颊,将他打飞出去。
由上而下地睥睨着,科库神色残暴地说:“欧阳医师,你耍的小伎俩一开始还挺有趣的,可是耍多了就令人厌倦。闭嘴,准备器材,还是想要被打到七荤八素?”
撞到后车门的疼和脸颊上的热烫相比,根本不算什么。英治以手背一抹果然渗血了,怪不得他尝到咸咸的铁锈味。
“不想让那张细皮白肉的嫩脸蛋红肿得和猴子屁股一样,以后我下的命令就得绝对遵守,听懂了没?”
英治压抑住胸口的怒焰,转身开始收拾用得到的医药用品。
忍,眼前为了活命,一定要忍住!
英治,不必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在你身边的!
夏寰小治宝贝,你在喊我吗?
什么“会在身边”?那个满口谎言的大骗子。
***
“嗯?”
正跷起二郎腿和一帮手下打着桥牌(当然是玩有赌注的),夏寰骤然停下正要换牌的手。
“夏哥,怎么了?”
“我的眼皮在乱跳。”按着眼角,夏寰撇撇唇,有股讨厌的感觉。
“哪一眼?人家不是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不对,应该是右眼跳财、左眼跳灾。”
“我看是夏哥一天到晚看脏东西,嘿嘿嘿,在长针眼了!”
“厚!你竟敢对夏哥说这种话,夏哥,别担心,我立刻帮你海扁他一顿!”
“厦门哥需要打手也轮不到你,滚一边去!”
夏寰懒得阻止他们的一场混战,他丢下玩到一半的纸牌,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起身离开桌边。
“夏哥,你要去哪里?”
“去跟我的哈妮讲肉麻话,我不玩了。”
夏寰的直觉很准,尤其和“胜负”、“生死”这些字眼相关时,天生敏锐地直觉已不只一让他逃离了鬼门关。现在他的直觉让他决定打一通电话给远在太平洋彼岸的心肝宝贝,听听他的声音,好拔除这股呼唤恶寒的不祥预兆。
熟练地按下英治家的电话号码一声、两声……十多声之后,电话转成了答录机。
夏寰两道英挺的浓眉,地皱起。
“你跑哪里去了,小治?都这个时间了,你不是应该到家了吗?难道……”摇了摇头,抛开不确定的疑问,夏寰接着改拨英治的行动电话。
耐心地等着连接数千、数万里的海底电缆传达讯号,夏寰数到第十下之后,电话终于通了。“喂?莱”
就在他开口的同一时间,他听到急促而连续的两声“砰”、“砰砰”!
第三章
“欧、欧阳医师……我们……会不会被杀啊?”
濒临崩溃的涣散目光,眼球中满布着红丝。当山本对英治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英治本想照实地说天知道,去问那帮枪手吧!但,后来仍非常勉强地改口说:“警方应该出动了,还不必绝望。”
“真……真的吗?你是说我们还有救?”
哽咽着,山本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显得狼狈不堪,却又无法去擦拭,因为他和英治现在手脚都被绑住了。极端现实主要的英治,之所以舍弃现实的答案而迁就暧昧的描述,不光是为了“安慰”山本而这么说,而是考虑到眼前的情况如果山本再因恐慌而崩溃,难保科库那家伙不会因受不了而开枪杀了山本。
即使是像山本这样的活麻烦,也不该落得惨死街头的下场这是英治仅有的看法。
“至少我们俩现在还活着,不是吗?”耐着性子,英治闭上眼睛说:“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态度,等待机会及祈祷了。”
山本沉默片刻后。“……你真的很厉害……欧阳医师……”
“啊?”睁开眼,英治些许诧异地望着山本。
以遥远朦胧的神情看着远方,山本喃喃自语地说:“……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无能,没有用……好厌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想再做医生……我要回家……根本不该来的……像我这样的人……大家一定都觉得很烦、很讨厌……”
他还颇有自知之明嘛!这点倒是英治没料到的。可是既然有自知之明,却还是照样给人带来麻烦?难道他不会想办法改善一下吗?“知道”就要“去做”、要不然比起“不知道”而犯错的人,更难辞其咎。
“欧阳医师为什么会当医师呢?”山本掉入了自我世界,也没看着英治,迳自展开一人漫无目标的对话。“对了,一定是因为你天生很优秀吧?真好,像我就不一样了,家里优秀的人很多,我哥哥、我姐姐都是很优秀的人,他们和我不一样,脑筋好又聪明,从小在家头,我就是最被父母嫌弃的人。讲到我父母,他们也都很厉害的人……”
他急促、小声且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让英治渐渐有了睡意。
“哇!”
紧贴臀部的震动一传来,迅速吓醒了英治。
山本瞪了瞪他,仿佛在责怪他的乱叫中断了自己的话,但很快地,他又回到自我世界中,说着自己是怎么被父母逼迫非得走上医生这条路等等……
庆幸山本的注意力集中在别,英治才能遮掩住自己脸上的喜悦。
他差点都忘记,自己还有放在西装裤里的手机了!因为在医院中工作的缘故,他都习惯将他转为震动状态(顺道一提,英治所有的手机是属于低功率,可在医院使用的机种)。由于这支是私人电话,知道号码的人并不多,所以连他自己也常常忘了他把这支手机丢在哪里。
电话与外界的联络!
燃起熊熊希望的英治,焦急地扭动着被反绑的双手。可恶,要怎么样才拿得到手机啊?一边企图以最快速度把手机从口袋中挤出来,一面祈祷着电话不要切断或转到信箱留言。
啊!该死,铃声停了引莫大的失望让英治的眼前一黑,可是他根本没时间晕过去砰!砰砰!
紧接而发的连续枪声,叫人心惊肉跳地响起,英治由救护车后门的两扇小窗向外看,瞧见先前下车好一阵子的科库和小强尼,又抢劫了另一辆家用休旅车。
那阵枪响就是他们用来恐吓那名可怜车主的。只见那名车主被迫下了车,而科库命令小强尼把休旅车开到前方,自己则朝救护车走来。“下车,我们要换到另一辆车上。记住不许逃跑,否则你们就等着吃子弹!”
“那是什么眼神?你这小子,天底下敢用这种眼神看我的人,你还是头一个。你想杀我吗?”科库的蓝眼亢奋地亮着光芒。
“不。”
“少骗我!我是谁?是死神科库!别人的杀意在我眼中,就像是黑夜中的烛光一样清晰可见。”他扬着枪,抵住英治的下颚。
“你是个没有‘杀’的价值的人渣。”英治也不想跟他废话。
喀地咬紧牙关,蓝眼喷焰,从吸气到吐气间,摇晃在眼神中的狂乱就像是已在脑海中杀了英治好几遍,可是他终究没有动手杀了英治,反而对冷着一张俊脸,在无言中挑衅他的英治,发出阵阵毛骨悚然的嘻嘻笑声。
“我是没看过像你这种人,小子。像你们这种爬到什么医生、会计师、律师的菁英,在我眼中都是些不知疾苦的好命家伙,有钱、有势,运气好地诞生在有着父母疼爱的家庭里,能接受完整而良好的教育,所以特别不知天高地厚、人间疾苦,以为活在上流社会,坐拥园洋房、名车、高薪都是自己的特权,把别人踩在脚下是理所当然的。我杀过几个这种所谓的菁英,在死前,他们绝望的脸好像在怀疑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倒霉,一副这种死不应该轮到我的模样。呵呵,幸运了一辈子,却在最澄的死法上倒了大楣,为此而忿忿不平呢!”
晦暗的蓝眼凝视着英治。“能在那种家伙的额头中心砰地开上一枪,看他们死不瞑目的样子,才叫大快人心,哈哈哈!”
这家伙疯了吗?英治眉头紧皱。
“可是我现在觉得一枪毙了你太没趣了。享乐的事就先放在一边慢慢说,现在快点移到另一辆车上去,快!”
英治绷着脸,冷然地离开救护车。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可是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希望的。
***
夏寰铁青着脸走回原先手下们聚集的房间里,喝叱着。“啊超,费城侨领王老头的电话,你有吧?”、
“王老?您要找他?可是我以为你最讨厌那个奸诈老头了。”
“不要说废话,快点把电话找出来。”
阿超搔着一头长发。“找是没问题啦,可是现在这时间,我怕老头已经睡着了。”
“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把他从坟墓堆里挖出来!”夏寰躁怒地说。
阿超认识夏寰十几年,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无数回,可都还同看过夏寰这般气急败坏、焦躁不安的模样。向来‘天塌了有人别人挡’的夏哥,会‘草容失色’的状况只有一个!
“……难不成英治哥出事了?”
扁着唇角,夏寰一语不发地走出房间,阿超和小汪都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赶紧跟随过去,三个人关进存放众多重资料的办公室内。
不久,夏寰拨通王老头的电话,头一声就听到对方调侃的声音。“哦,我道是谁呢?这不是台湾那个不懂礼貌的臭小子,夏寰吗?你上坏了我一椿好事的帐都还没有跟你算,怎么自己送上门了?”
“有事拜托你。”夏寰吞下一连串脏话,脸皮抽搐地说。
“拜托?哈哈哈哈!你这臭小子也有拜托你的一天啊?你不是很行,一个人就搞定了陈留下的烂摊子,还把场子越做越大吗?当初我本想靠着陈那伙人混乱时大捞一票的,拜你从旁插手之赐,煮熟的鸭子飞了。”
“你知道一个叫死神科库的家伙吗?”打断他的揶揄,夏寰单刀直入地问。
电话彼端沉默了会儿。“……你想委托杀手的话,最好不要找那帮意大利佬,那些家伙手脚虽然干净俐落,可是事后麻烦多。”
“那家伙的后台,你也认识吗?”
“科库没什么后台,据我所知,他本来是国际弄警,大约在二十年前吧!后来不知为何枪杀了自己的长官,被列入国际通缉犯,从此就变成接受委托的地下杀手。 也不是没有人对他没兴趣,但那家伙不是条好养的狗,谁也不想被他反咬一口。所以现在他是独行侠,带着几名助手小弟,专干杀人买卖。”
没有后台,那就麻烦了,夏寰本想直接和幕后大老板交涉,便可解决此事,可是看样子只好挑别条路走。“小老弟,听来你不是要找科库委托,那是怎么样?那家伙给你找麻烦了吗?”
“我有朋友被他绑架的样子。”夏寰懊恼地以手指拨乱本来就装乱的发。
“噢?是买卖上的牵连吗?”
“详情我也不知道,总之他人在费城,我又在台湾,现在是鞭长莫及。”
王老:“我知道了,我来想想办法吧。”老人家也没刁难他,追问着夏寰手头上所有的线索与资讯后又开口。“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是个为了朋友,而肯向我这个万年仇敌的老人家低头的人呢,臭小子,看在你讲这点道义的分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上回的事了。”
“谢了,王老。”
“你这句谢我就放在心上,总有一天会跟你讨回来的。“
挂上电话后,夏寰低咒了声老狐狸。
“夏哥,要不要马上订机票到美国去?”
“不,如果我现在去费城,等于是给王老难看。那老家伙最固执于这种老式的情面,我就是讨厌他这点才会与他合不来。”夏寰担心的不是王老会怎么对付他,但要是在地盘上的大老抽手,反而延主能救出英治的时机。
“原来如此,那我们现在……”小汪担忧地看一眼身旁的伙伴。
阿超点头。“只能等王老的好消息了。”
这对夏寰而言是真正的酷刑。他的字典中本就没有“等”字,更别说是“耐心”、“忍”这种上乘的功夫,要不是为了英治……
握着已经失去对方音讯的手机,夏寰咬紧牙关。
只要英治身上少了根寒毛,那个自称什么死神出鬼没的家伙,他会亲手揪住他的脖子,把他丢上第一班通往地狱的直行车!
***
滴……滴答……不知是哪儿的水管漏了,有节奏的敲打声从远传来,和此刻弥漫在房间中的紧张感拉成一线,宛如随时会被切断。科库躺在床上,双手被床单捆绑住,牢牢固定于床头,英治方才在他的腿上注射了三剂强力的麻醉针,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药效发挥的时候了。已经消毒干净的双手由药箱中取出必要的镊子、手术刀与棉球,他先以针尖刺探着周围的肌肉。
“喂,要动手就快点动手,在拖拖拉拉什么?”科库不耐烦地吼着。
“……我在确认麻醉是否生效了。”
“老子现在的腿一点感觉都没有,像是块死肉一样,你就快点动手吧!”科库一抬下颚。“小强尼,给我好好盯着这家伙,只要他乱动,就给我宰了他!”
“是,老大。”
英治冷漠地看了眼那对着自己的枪口,把目光重新放回已经消毒清理干净的伤口,说“我要先把伤口切开,确认子弹的度。”
“你不必一一跟我报告,反正我也听不懂。你尽管把那该死的玩意儿给我弄出来就对了。”
一瞬间,英治真想把伤口故意切大些。阻止他那么做的理由,就只是他的职业道德与良知了。不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工作就是以毕生所学的知训及长年累积的经验,负责把病人治疗好。甚至是面对着枪口,他也不愿做出有损自己尊严的粗糙工作。
划下第一切后,英治的脑中便再无杂绪,专心于理手边的病体上。
***
警方在经过数小时的通缉之后,终于成功地拦截下那辆被挟持的救护车,但他们没想到,在他车上等丰他们援救的,竟是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的实习医生,以及被迫听从歹徒命令,开车在洲际公路上狂奔的可怜小老百姓。
“我、我真的不是和那伙人同路的,他们威胁要是我不照做,他们会杀了我的家人,我只好照他们说的去做。拜托你们,千万要保护我和我的家人,没捉到那家伙的话,我的家人就遭殃了。”对警方招供的可怜司机,一边描述着自己被劫走的私家的特征,一边哭诉着。
“看样子这儿也没得到多大的线索。”负责办案的警官叹着气。
“派人去找那辆私家车的下落吧。”
“是啊,不过就怕他们一路上都用这手法再三换车,那我们要找他们的下落可得上好一番工夫。对了,他们手中应该还有一名医生在当人质。”
“这下可棘手了。”
一名年轻警员突然冲进来,喊着。“警官,大事不妙了,那名华裔医生好像同侨界的王老头有关系!”
“啊?”脸色更加难看的警官,从椅子中起身。“格王老头有关系?这是怎么回事?”
“王老头不就是那个和咱们‘老板’有很好交情的……”另一名警官插嘴。署里大家都昵称警察局长为‘老板’。
“对啊,所以局长说这个案子要限时侦破,越快越好。”
“说得容易,净会给我们找麻烦。对方可不是个普通的混混,三两下就可以解决的。假如他那么想卖面子给老家伙,不会自己来办案啊?”嘴上说归说,但案子也不能不办,警官重新召集人手说:“先把范围限定在同款的车子,设下拦检,有可疑的家伙一律盘查,动作快!”
***
以镊子夹住线头,剪断。
缝合好的伤口不仅止住了血,而且也顺利取出子弹。能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独力完成这项手术,连英治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接下来只要没出现感染症状,伤口应该会在几周内复原,届时即可拆线。我开一张药单给你,到附近的药房购买。”以灭菌纱布把缝线包扎起来,绑上棚带后,英治说。
手术过程中失血不少的科库,面无血色地点头说:“你把药单交给小强尼,他会理的。小强尼,将医生绑起来。”
“最好是不要。”英治在对方拿绳子走到面前时,迅速说道:“从现在开始的一天内是密切观察期。虽然我已尽量将坏死的组织都清理干净,但由于一路上耽搁不少时间,令人担心目前他的体力能否负荷,就怕临时恶化,如果你把我绑起来,我就不有看护他了。”
“呃……老板……”
科库虚弱地哼了一声。“那就把他的脚绑在椅子上,固定在我的床边。还有,小强尼,好好地给我看着他,知道吗?”
“是。”
不出英治所料,因为手术后的关系,负责指挥和下令的科库现在的判断力已经大不如前,连带着威胁性也降低了,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这是预防感染的抗生素,喝水服下。”递出几颗药丸,英治镇定地说着。其实里头不只抗菌素生素,还有一颗具有安眠成分的药丸。
科库连怀疑都没有,把药丸吞下。
小强尼上前要绑住他之际,他又藉机说要小解。由于这间破旧的汽车旅馆内附的厕所没有窗户,所以小强书只要求他把门打开,并没有跟进来监视,让他获得些许自由的空间。
英治一边扭开水龙头装也净手的声音,一边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号码显示,确认了那一通中途打给自己的电话是夏寰的,他不禁面露微笑。为了不让小强尼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英治改用说机的发信功能,寄出一封短短几字的E-mail到夏寰的信箱中。
“喂,你在里面慢吞吞地做什么?”脚步声伴随怒问传来。
千钧一发之际,英治及时把手机藏起来。“没什么,顺便洗把脸而已。”
“少在那边磨赠,快点过来!”
耸耸肩,英治若无其事地离开厕所。夏寰收到那封信之后,应该会知道该怎么行动吧?只要有他的配合,那么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对那家伙别的事不能期待,但期待他做这点事,总不成问题吧?”英治不自觉地以中文喃喃自语。
“你在说做什么?”
“没什么。”微微一笑,英治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有将近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我肚子饿,不好意思,可以叫客房服务吗?”
***
“夏哥!你的手机有邮件进来了!是英治哥传来的伊媚儿!”小汪慌张地拿着手机飞奔到正坐在三、四个电脑屏幕前的夏寰身边。
“给我!”
一把抢过手机,夏寰瞪着小小的银幕,两、三秒后爆出狂笑声。
小汪与阿超面面相觑。莫非是忧心过了头,脑神经断了,否则这种时刻谁还笑得出来呢?
“有你的,小治治!”捧腹大笑完后,夏寰擦着眼角说道。
“英治哥没事了吗?他在伊媚儿上写了什么?快告诉我们啊!”
从别的角度一说,和英治也有如同换贴哥儿们的交情,因此无论阿超或小汪,凡是夏寰那批知道英治被绑架的消息的手下们,无一不担忧。
“去告诉王老,现在英治被困在XX街和XX汽车旅馆XXX号房。”
夏寰只简短地告诉他们这些事,便迳自回到电脑屏幕前,唇角还在抽搐着。一想起邮件里所写的短短文字,他还是忍不住想狂笑。
给笨蛋:遭劫。无法接听电话中。
地点如下。……
看样子英治理得很好,虽然口气有点捉狂,不过他没事就好。他就知道天底下没多少事能让他的英治失去控制,只要他能冷静应对,管他是一个还是一群歹徒,英治一定会将那群家伙给扳倒的!
***
若问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失去戒心,答案只有一个:酒足饭饱的时刻。
应英治的要求,当然还有英治答应要签单付帐的条件下,小强尼接受了一顿时豪华大餐。英治当然是有目的的要让对方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藉着血糖升高而成反比的松弛精神状态,来达到预期效果。
没有空调而单调的屋内,逐渐蔓延起的睡意熏得小强尼的枪口在摇摇欲坠中。这一点并没有逃过英治一双虎视眈眈的眼。他悄悄地把一手移到椅子边,揠住捆绑的绳头扯动。
他想念夏寰会有所行动,不过他也不是属于光坐着等待救援的人,只要有脱逃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现在科库已经睡着了,小强尼就算中途醒来,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要踢开对方的枪并且治伏他,英治握有很大的胜算。
解开了!英治松开一脚束缚的同时,啪地跳起来“哇啊!”
另一脚被同绑着的椅子,被英治当成武器,一并踹向小强尼,猝不及防的男人往后摔了个筋斗,弄桌手中的枪。
好机会!
英治抢上前去,一脚再踹过去
第四章
“到此为止,医生。”
令人为之一冻的杀气由后背袭来,英治顿止住。他没有回头,仅以眼尾余光往后瞧无法锁定住自己的枪口,以及持着枪正咧开血腥笑容的科库。
这家伙……安眠药居然对他没效吗?
“非常遗憾,光是吃那么点镇定剂,对我来说可是不痛不痒。虽然我得称赞你尝试得很好,不过一切就到此为止了,医生。”科库冷笑着,缓缓地由床上坐直。
英治眯起眼,瞪着地上正在狼狈爬起的男人,评估着该不该冒险一?科库再怎么强悍也只是个人类,以他刚动完手术的虚弱身子,是不可能准确瞄准自己的只要能在他开枪打中之前,先解决另一人,胜负还是未定之数。
身随意动,英治身形微晃,刹那间‘砰’地一声,火自枪口中喷出,划过英治脸颊,强烈的灼热痛感及与死亡擦身而过的冰冷错觉,熄灭了他心头的冀望。
“你再动一,我可不会再故意射偏了,自作聪明的欧阳医生。”科库说着,把枪贴上英治的太阳穴,完全封住他的抵抗。
“这混帐”小强尼扑向英治,二话不说地抡起拳头往他腹部痛揍两拳。
“唔……咳、咳……”
“竟敢耍我!去死!”
即使已把对方揍弯了腰,但小强尼还嫌不够似地揪住英治的前发,将他拉起,高高举起另一手的拳头,往英治的脸挥去。
“行了,小强尼。”科库挡下小强尼的拳头,保住了英治完美的鼻梁。
“可是老板,他……”
“我知道。不过难得弄到手的出气包要是一下就打坏了,不是很可惜吗?好不容易可整整他,当然要慢慢地来,一寸一寸地、一丁点一丁点地,好好地使用啊!”科库阴沉地凝视着英治,唇角邪恶地扭曲。
英治晓得他企业瓦解自己的精神状况,想藉着这种恐吓的言语崩溃他的心防,可是他不会输给这种变态狂,绝不会!
科库读出英治眼神中的顽强后,嗤鼻一笑。“就让我看看你的骨气吧!欧阳医生,可别太快就哭着求饶,让我失望啊!”
将英治逼到角落的床上后,科库吩咐道:“小强尼,压住他的手腕,不要让他乱动。”
“是。”
取过先前英治为他手术时使用的锐利小刀,科库故意在英治的面前玩耍着,将冷冽刀锋对着英治的眼球、鼻子、脸颊。“这把刀很好用吧?我和伟大的医生不一样,不懂得怎么用刀子来救人,可是要拿来切割人体,我可有丰富的经验,嘻嘻!”
刀移到了英治的颈边,贴上激烈跳动的脉搏。“从这边切下去的话,会爆出如瀑布般的漂亮血柱,你看过那景象没有,小强尼?”
“没有,老板。”
英治额前冒出粒粒冷汗。
“想要看吗?”
“请务必让我大开眼界。”
夏寰悬悬的一刻过去,科库撇着斜唇,又把马子移开。“嗯,等会儿再说。直接切开喉咙死得很快,又没有痛苦,太无聊了。我想看看这个一脸圣洁的家伙痛苦哀嚎的模样,好比说……切开这健康胸膛上的肌肉,活生生地解剖开来……”
刀子挑开了上衣的钮扣,雪白衬衫大大地敞开。
“这底下跳动的心脏,不晓得流着什么颜色的血液?让我们来瞧瞧吧!”
唔!英治咬牙忍住疼痛的呻吟。这一科库不再虚晃一招,他在英治的胸口上划了一切、两刀,纵横交错的十字渗出鲜血。
血的气息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唤醒野兽的本能。
“呵……呵呵……真是漂亮的颜色,我看过这么多的死亡,还没看过比这更漂亮的红……”科库蓝眼亢奋地亮着。“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可恶!英治扭动着身体,想要挣开束缚,可是被紧紧束缚住的双手,毫无商量余地被扫死,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感受着那恶心如蛇类般的舌头从自己的胸膛上滑过。
科库变态地吸吮着自己制造出来的伤痕,舔光了血还嫌不够,他咬起那伤痕四周的皮肤。
“啊啊啊……”
本来打死也不想出声的英治,受不住伤被拉咬的剧痛而哀鸣着。超乎想像的痛楚粉碎了意志力。
“真是美味,再多叫几声吧,医生。我要看你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因彻底被我打败、毁来而捉狂的模样,哈哈哈!”
眼中的世界化为模糊的红,逐渐冰冷的手脚、紧缩的呼吸、淡去的现实与虚拟的交界……那是一张熟悉的笑脸。不可思议地漂浮在前方,既嚣张又自大,总是不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却要别人服从他所说的一切。一个天底下最恶劣的家伙。明知道这只是幻影,却想要伸出手去碰触、想要感受他的体温,想要再听听他的调侃。
如果我死在这儿,英治半昏半醒地想着:你会原谅我吗?夏寰……
无力地闭上眼,坠入黑暗而毫无知觉的空间。
对不起,夏寰……
***
“所有人不许动!”
费城警方在接收到歹徒藏匿名地点的情报后,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了优势警力,先封锁住旅馆里外的通路,接着便采取强力突围的作法。砰!破旧的房门被几名强壮的警察撞开,同时间内,至少七、八把手枪都对准了屋内的人。
“科库・布隆尼,现在以涉嫌杀、绑架、毁损公物等等罪名,将你逮捕!这旅馆已经被我们警方所包围,你乖乖束手就擒吧!”所带的警徽,逐条念着对方的权利,警官不给予他们任何应变的机会。
“你们……”急转直下的形势,让科库大吃一惊,他不懂,为何警察会这么迅速地找到他的落脚?
指挥的警官走上前,先夺走科库手上的枪,接着下令其余手下替科库与小强尼上手铐后,说:“你运气不好,捉错对象了。被你们当成人质的医师,偷偷给我们通风报信,告知我们地点,所以我们才能如此迅速地赶到。科库你终于落网了,据我所知,想将你大卸八块的人都摩拳擦掌地准备好了呢!”
“什……”科库瞪大了眼,惊愕地望着此刻躺在床上失去意识的家伙,想不到自己还是被摆了一着,他是怎么做到的?
“人外有人,你的气数尽了,科库!”警官毫不留情地嘲笑。
“哈,我是栽了没错,可是那医师也撑不了多久了,要是他活了下来,那么总有一天我会找他算这笔帐的!哈哈哈哈……”
死到临头还放什么大话?警官命属下将他们押到警车上,然后走向床边。惊见人质那副凄惨的模样,他吓得立刻大叫。“快派一辆救护车过来,这边有人受伤了!喂?医生,你不要紧吧?”
光是身上七零八落、浅交错的刀痕,就够令人心惊肉跳了,而床单、地上、到飞溅的血迹也同样叫人不忍卒睹。确认过他还有呼吸后,连忙把推动意识的人质抱起来,喊道:“我看还是直接先把伤者送到医院去吧!腾空一辆警车,快!”
“是!”
***
“你听说了没?肿瘤外科的那位幸运儿,被绑架还身受重伤耶!”
英治的话题在费医中心掀起一番热烈讨论。
“绑架?我听说是被人追杀,不是吗?”
“才不是呢!他勇敢地和歹徒周旋,还想办法通知了警方,就在差点被杀人灭口之际,让警方给救出来了!真是厉害,普通人遇到那种情况,大概都活不了!果然不愧是有‘幸运儿’封号的家伙。”
“是吗?但真正的幸运儿,应该是不会遇到这种倒霉事才对。”
“说得也是。”
插入两名护士的交谈间,另一名护士嚷道:“唉呀!你们谈的都是旧闻了,最新消息是那位幸运儿逃过生死关头,在头等病房里苏醒了,现在络绎不绝地前去探访他的人,都快把门槛给踩扁了呢!我刚刚还看到几名记者想采访这名把国际通缉犯给逮捕到案的头号功臣,你们要不要去凑热闹?说不会上镜头喔!”
“想去是想去,可是依我看,现在去也太迟了,我们还没挤到门口就会被推出来了喽!”
“哈哈,没错、没错!我们这种小人物还是别作白日梦的好。”
即使那三名护士没有加入,头等病房前的盛况依然空前。前往控病的有医院内工作的同僚、几名曾经共事过,但现在已经换到别医院的前伙伴、必须来讯问案情的警官,以及英治的指导医师等等。
一口气在短时间内会见这么多人,还是英治从出生以来所未见的,而在连续见过十几名访客后,英治怀疑还有没人记得……他可是个有伤在身的病人啊!
“欧阳医师,看到你平安无事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布朗主任。”
“不、不需要起来,你继续躺着没关系的。”走进病房内,布朗主任转头对看护病房的护士说:“剩下的一些访客,都替欧阳医师婉谢掉吧!他从今天早上醒来后,访客都没有停过,这样怎么能专业养病呢?”
“好的。”
英治松了口气。“谢谢你,布朗主任。”
“你也不需要太客气,病人就要像个病人,任性点也没关系。累了、想休息,就说一声。费用就像另一个自己的家一样,就算你抱怨几声也没有人会介意的。”
布朗走到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不过实在没想到你会碰上这种灾难呐!枉费你那‘幸运儿’的称号。”
“我也不过是个区区的普通人,什么幸运儿不幸运儿的,都是别人说说而已。我可从不觉得自己有特别幸运的地方。再说,遇上灾难也不是一、两了,只是这一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妙,以为会死在那两个变态的手中。”
英治叹口气,现在想想,那股无谋之勇不晓得是从哪儿生出来的?不!他连回想都不愿意。幸亏自己真的命大,他以为没有接到的那通电话,是最大的幸运关键当时铃声断了,他一心以来是夏寰挂了电话,其实正好相反,原来是自己无意间隔着布料碰到了接听键。因为他向来有打开扩音功能的习惯,所以他和科库的对谈竟一五一十地传给了远在太平洋彼端的夏寰。
这种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也注定了他命不该绝。
“呵呵,可是在那种情况中能死里逃生,可见得幸运儿三字也并非无中生有!”
“这种运气还是少有为妙,再被挟持为人质,我一定会发疯。”英治撇撇唇自嘲地说。
“这可不像是被报上称为变不惊诉新英雄该说出口的话呢!媒体都称赞你维持冷静的态度与歹徒周旋,乘机自救的举动是最佳的铖机理典范。”布朗点头着说。“连带着也让身为你指导医师的我与有荣焉。”
“主任在说笑吗?要是这种程度的小聪明,称得上什么英雄?能幸运获救还是托警方动作迅速的福气,要是他们再慢一步,我肯定会被科库那家伙凌迟致死。”
忆起当时的景况,英治抚摸着胸口,觉得恶寒仍挥之不去。
瞧见英治黯淡下来的脸色,布朗叹气地说“……连你都会这茁壮成长,也怪不得山本那家伙从获救后,就不愿意到费医来了。山本大概不会继续实习课程,打算放弃当医生了。”
闻言不禁愕然,英治凝视着布朗主任严肃的神情,了解到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后,他垂下双肩说:“那也是他本人的一种选择吧。”
“嗯,精神上原本就不是个非常强健的人,再加上救护车出动时遇上那种意外,使得山本对‘当医生’这件事完全失去自信,连去探望他的同事们也都被他拒于门外了。”
英治陷入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山本放弃医学这条道路,负上些许责任。沿路上虽然只交谈过几句话,可是他却故意忽略山本发送出来的求救讯号,那时就该想到的……山本恐怕无法再度从这场意外中站起。
如果那时候他能多一分耐心的话,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英治,你应该不会像山本一样,因为这件事而打算放弃医生这条路吧?”此时布朗主任忧心地望着他。
是自己的表情让主任误会了吗?英治坚定地摇着头说:“当然不会。在身为医师的这条道路上,我还有许多未完的课颗,假如因为那些人的暴行就放弃我多年来的努力,那我到今天为止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
没错,山本选择放弃这条路,是他的选择。自己不能为他的人生做抉择,也不可自以为是地认为能改变他什么。即使有能力改变山本的想法,但只要那不是山本自己的想法,迟早山本还是会因为丧失自信而离开。
自己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
不要想去负担别人人的人生,也不要把自己的人生交给别人来承担。
回归初衷情,人只能为自己负责。
“那就好。”布朗宽心地一笑。“我看我就不打扰你休息,先”
“啊,请等一下,主任。”
“还有事吗?”
“是,关于长期聘约的事。”英治做出了决定。
“咦?啊……那件事不急,可以等你的伤痊愈之后,再做决定也没关系。”布朗有意延迟地说。
“不,我已经有答案了,主任。非常抱歉,虽然你这么热心地为我提供意见,不过在研习期满后,我将要回台湾去。”
听出他话中前所未有的轻快语调,布朗知悉了欧阳的决心有多强,而那份坚定也同样映照在他清澈明亮的黑瞳中。
“我希望你的决定不是受这事件影响,如果是担心费城的治安,我可以向你保证”不放弃说服的布朗,着实舍不得这样一位高材生。
“不是的,我只是想回到自我的起点去思考而已。”英治微微一笑说。“在被挟持的时候,有很多时间供我思考。主任曾说费医能给我的经验值是回台湾后得不到的,这是事实没错,但它不该是结论。”
“噢?”布朗困惑地扬起眉来。
“累积经验成为权威名医并非我当初来这儿所追求的。有需要我医治的病人存在,才有作为一名医生的我存在的价值。我想医治的是家乡中需要我的病患,所以我要回台湾去。”
哑然的布朗在片刻后露出苦笑。
“原来如此。你放弃了成名的捷径,选择踏实的行医之路吗?欧阳,你的确是我所指导过的学生中最出类拔萃的,我很惋惜,可是也愿意接受你的理由。我会照你的意思,转告院长的。”
“谢谢主任。”
突然,停顿了一下,英治露出了难得的顽皮笑容。“说东说西,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有另一个主要理由,一个会让主任瞧不起我的理由,让我想回台湾去。”
“呵呵,你是要回心上人身边吗?”眨眨眼,布朗也学他俏皮反问。
“嗯!“大方地点头承认,英治颊染红霞地说:“不过,并不是心上人,而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再也不想品尝后悔的滋味了。
置之死地而后,好几当英治以为自己会被杀死的时候,心里头也想着要是死了就再也不能见到他了,所以才能够鼓起新的勇气,奋战到最后。经过这教训,英治知道生死之事是没有定数的,也许明天就会死去,根本没有让人蹉跎的时间……
想做就去做,守着自己该守住的“重要的人”。
死,也要死得其所。我所选择的死亡所,是有你在的那块土地,我们的家,“看来我是输给你们年轻人的热情了。不过热情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反而该向你学习,回家去和我老婆温存温存才是。”笑着,布朗跟他道别。
终于可以独的英治,随手拿起电话,按下熟悉的电话号码,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
铃声十数声后,有人接起“喂,夏寰吗?”
“啊,是英治哥啊!是我阿超。”
“阿超,怎么会是你来接电话?夏寰人呢?”
“还不是夏哥他一听到英治哥受伤的消息,就扬言要带炸弹到美国去把那个叫科库地家伙连监狱一起轰到地狱去。因为他说得太认真了,我和小汪怕他会闯出祸事,所以偷偷在他的饭菜中下了安眠药,让他睡着了。”
那笨蛋!英治唇边漾起笑容。“那么,你告诉他,如果他因为到美国炸死了科库而被关进美国监狱的话,我是不会去探监的,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回台湾了。”
“……咦咦咦?真的吗?英治哥!你要回来了,什么时候?我叫兄弟们帮你准备接风洗尘宴!啊,不,我得先把这好消息告诉夏哥!啊啊要命,谁去把夏哥叫醒啊?什么?叫不醒?那用冷水泼他……”
悄悄地把电话挂上,英治心想:回到台湾后,一定又会过着波澜万丈,闹烘烘的日子。
也罢,要过着满心平静的退休生活,对现在的自己而言还早得很呢!
快一点复原下床吧!
家中还有一堆等着整理的行囊呢!
***
一个半月后,中正国际机场。
“唉呀!都是你啦,阿超哥!动作这么慢,早过了飞机抵达的时间了。”小汪啪答啪答地穿着凉鞋,就在台湾的国际门面上演着狂奔记。
“还说,要是让你开,光是超速罚单就会让我接得一个月都得勒紧裤带过日子了,谁还敢让你开啊?”跟在后面,悠哉地用眼睛搜索过电子萤幕上的告示。“你不用跑了,飞机有主点,我到的时间刚好。”
“啊,我看到了,已经有人陆续走出来了,快点!”
被小汪拖着跑,他们站在隔开接机者与出境客的玻璃帷幕前,不放过任何一名出境旅客,仔细地端详着。
“那个是吗?”
“不是,英治哥才没那么胖呢!”
阿超口无遮拦的回嘴,立即换得一枚卫生眼,抄得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对方马上被那股混混气质给吓得移开视线。哼哼,不知死活!想和他比眼力啊?下辈子吧!
“啊!那个!那一定是英治哥!”小汪指着正由入境口走出来的高挑男子嚷着,他挥动着双手高喊道:“英治哥!这边!这边!”
听见他叫声的男子停下脚步,将挂在眼前的摩登太阳镜推到额头上,露出一张俊逸出色、不输给任何大明星的脸。男子和两年前离开台湾时比起来没有什么改变,除了头发稍长了些以外。
性感的薄唇微掀,以愉快的眼神和他们打了招呼。
暗暗地吹了声口哨,阿超只能说,好久没见的英治哥,给人的感觉还是那样……乱帅、乱酷漂亮得没天理啊!
绕出长长的回廊后,小治抢先上前说:“英治哥,让我来帮你推行李!车子就停在停车场。”
“谢谢,怎么是你们……”英治左瞧右看。
“你在找夏哥吗?”阿超以拇指一比外头说。“他没来,还待在台北。不好意思,只有我们来接,是不是让英治哥失望了?”
白皙的脸上浮现薄红,却仍嘴硬地说:“没来最好,那家伙走到哪儿都丢人现眼!”
小汪与阿超都有默契地不反驳他的话。反正天底下有胆子说夏寰坏话的,也只有欧阳英治,那是他的特权。
“快点上车吧!英治哥,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沿途英治观察着两年不见的故乡,发现景致多少与自己离开前有些不同,可是熟悉的道路与气息一下子就让他心生温暖。没错,他是真正回到“家”了!
英治从阿超与小汪的口中得知许多人的近况,也听到一些最近发生的新闻。可是他们独独对夏寰的事绝口不提,英治怀疑这些家伙们不知联合起来在搞什么样。
总之,他们不提,英治也就当作不知道。
“我们到了,英治哥。”车子停要一陌生的独栋宅第前面。
“这儿不是我家啊!”
“从今天起,就是英治哥的家了,呵呵。快点进去吧!”
阿超与小汪两人一左、一右地夹住英治,硬是把他拉进屋里去,而在英治还不及细看内部装潢前,他们两人又动作非常迅速地把三大皮箱的行李放在玄关,并且嚷着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喂!你们”
把他一个人留在这栋屋子里头是什么意思啊?英治好奇地看着奢侈华美的客厅,不由得蹙起眉头。从这儿的装潢品味来看,他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莫非这儿是……
循着客厅、餐厅、步上大理石台阶来到二楼的英治,一眼就看到大大地敞开着的门扉,以及一张宽敞得可以供五个大男人在上头开派对的巨床,罩着黑色真丝的床单上还洒满了大红色的玫瑰瓣。
这……要叫他说什么才好呢?低俗已经不足以形容。
英治在脑海中发出禁止令,连靠近那房门半步都不肯。他举起脚,正打算转身离开“小治宝贝!欢迎回家!”
砰砰砰!连续好几声的拉炮夹杂着彩带从天而降,洒得他满头都是碎层,哼,这点把戏他早就料到了,英治正想回头臭骂他耍什么孩子气的把戏时,整个人却呆愣在原……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
全身赤裸的猛男,看过没?
假设看过好了,那么全身赤裸,却只在重要部位绑上红色缎带的猛男,包管没人看过吧?
英治满脸倏地苍白,倒退三尺。
夏寰跨前一步,两手插在腰上,摇晃着他的“缎带”,咧嘴大笑地说:“宝贝,我特别准备了你最爱的礼物等回来呢!快点过来啊!”
“呜哇”
英治发出一声狂叫,火速狂奔下楼,提起一只行李箱嚷道:“我要回美国去!我见鬼地不该回台湾的,你这混帐夏寰!下地狱去吧!”
Ⅱ 夏寰的日常
据说这间酒吧是台北新近最炫、最好的游乐场所。
外观上,它隐蔽在车水马龙的高级办公大楼之间的小巷内,连招牌都不挂,黑色玻璃门扉上简单地烫金文字是仅有的辩认标志。将位于一楼的门打开后,穿过狭小的楼梯,进入占据地下一、二层楼的空间。它有着绝对遗世独立的神秘感,清一色金绿交错的装潢,塑造出班驳与摩登、颓废与溺情、极端未来与超越复古的风情。
刚踏进这空间内,第一样震撼到五官的,是那几欲爆碎又耳神经中枢的飘速电子乐音。
掌管J台的年轻人,是从英国摇滚重镇了大把钞票挖角回来的。一身毫无装饰的白T恤与牛仔裤的打扮,模样与街头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可是装在他脑袋中的前卫音乐资讯与收藏的上万张唱片,使得他一站在J台上就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掌控权,酒吧的气氛在他神妙十指的操纵下,可以忽高忽低、时而快得叫你喘不过气,也可以慢得让你浑身酥软。
“魔音”酒吧的魅力就在这一接触即会上瘾的音乐声中,口耳相传开来。
女子是第一来到这间酒吧。
她,家境富有,从十几岁开始就玩遍五大洋、数十国家。无论欧洲、美洲的各大都市,在父母努力赚钱、她努力挥霍的原则下,只要是有得玩乐的地方,她都不曾放过,所以回到台湾后她常常抱怨着:台北没地方去,太无聊了!
论俱乐部的品质、讲夜总会的节目、究剧院及舞厅的数量,台北与纽约、伦敦那些大城根本没得比。
夜晚无可去。
白天起码还可以逛逛时尚名牌的旗舰店、去私人美容沙龙雕琢一下自己的美色、尝尝各大饭店的下午茶,口评厨师们的手艺,再不然,屈就电影院、艺廊、网球俱乐部也都能过得差强人意。
只是,夜晚的管味让他经常在几名闺中密友的面前大发牢骚,她想念着国外缤纷多彩的派对夜生活。
“那,要不要去‘魔音’玩呢?虽然和你的格调不一样,但那儿非常刺激喔!说不定你去过之后会上瘾。最近大伙儿超爱在那儿集合的!”一名年纪比她小,但和她一样,人生的信念就是‘玩乐’的公子哥说。
“魔音?那是什么?”女子高傲地一抬下颚说。“名字好俗喔!”
“一间酒吧,不过和伦敦或纽约那种纯卖洋酒的地方不一样,那儿什么都有,有舞池、撞球和牌间呢!幕后老板很有一套,什么临检、抽查全都沾不上边,可以玩得很安心。”
“我可不去不干净的地方。”
“你是指毒品吗?安啦,那儿的规矩很严,凡是禁药一律不准带入,只要有违规者,呵呵,可不是像在外头被条子逮到点小钱就可了事。没人会蠢到在魔音的地盘上惹事生非,安全得很。”
在打着包票的公子哥儿积极地游说下,今天,她终于接受邀约前来了。
音乐,还算合格。酒,不论她想指定什么样的鸡尾酒,擅长特技表演的酒保也能轻松地端上。人,这儿形形色色、红男绿女皆有,每个人都争奇斗艳地以最时尚的打扮登场。还不赖嘛,她勉强对这儿打了个及格分。
很快地,她的周遭围绕了好几名嗅觉敏锐、前来搭讪的猎艳高手。
“哈罗,你是这儿的新面孔呢!叫什么名字?”
“漂亮美眉,要不要和我跳舞啊?”
“我请你喝一杯酒好吗?”
她不讨厌受人奉承。男性膜拜欣赏的目光,是女性维持美丽的必要营养素。沉浸在被追求、被高高捧在手心上的优越感,她一边以欲拒还迎的态度与之挑情,一双眼还一边在物色着更高档的猎物。
珠宝、化妆品、衣着、男人,都非得是最上流的、一等的、否则她不要。屈就或打折在她眼中是不存在的字眼。
然后,她找到了!
那男人在暗的一扇门扉登场的瞬间,整个昏暗的舞池仿佛打上了盏无形的聚光灯,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把目光移往该,阵阵耳语随之响起。
“是夏哥……他今天有来啊?”
男人有着粗犷的相貌,超越东方人的性感层,是难得的极品。
“夏哥,是夏哥耶!”
夸张的红底缀服饰在别人身上笑话,在他身上是神话。
“今天也一样左搂右抱着美女,和他一比,我们这些人简直就像是陪衬那只炫耀公孔雀的公鸡,可恶!”
女子不服气地噘起涂抹亮彩的鲜嫩樱唇。
那算什么“美女”?在她眼肿,那种妖艳的装扮只是二流的,只懂得强调性感不过是级的手法,真正的美女懂得适时遮掩自己的性感,要在性感中强调清纯才是掳获男人的高明手段。
“夏哥?是谁啊?”她朝身边的A男发问。
B男听了诧异地说:“你连夏哥都不知道,那一定不是这儿的常客吧!这儿的常客都知道夏哥是谁。”
“不是常客就不能知道他是谁吗?”她眨眨眼,故作无辜地问。
A男脸色发红,被她的眼电得七荤八素。“不,当然不是。夏哥是……夏哥就是……”
B男哼地接下去说:“这儿的‘皇帝’。这么说应该没有会不承认吧?那家伙把这儿当成是他的后宫一样,随便一招手就有一群妇人等着上前巴着他呢!也有人说他就是幕后老板,可是没有百分之百的证据就是了。”
“对、对!总之你千万不要靠近他的好,像你这样清纯可爱的小东西,三两下就会被夏哥吃干抹净的。”A男恢复神智,马上加入说服。
“他脱女人裤子的速度比拉自己的拉链还快。”C男嘲讽。
她脸颊自然地酡红。“讨厌,人家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啦!反正我有你们在保护我,对不对?”
对、对、对,一群男人都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她无邪地微笑:心中想着,越是危险的猎物,越值得把他弄上手,不是吗?凭本小姐的美貌与手腕,就不信会有男人不上眼!
***
要问夏寰魅力在哪儿?认识他的人,十个中有九个会先愣住,最后的一个则会还以莫明其妙的眼色,质疑这么白痴的问题是打哪儿来的?
要是能一语道尽夏寰的魅力,那夏寰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既非绝对完美到让人感叹造物主神奇的五官外貌,甚至可说是大刀阔斧下,有点随便的粗糙长相,组合在一直就只能以“强烈”、“极具个性”、“阳刚美”来形容,而丝毫不输给容貌的……那呛死人不偿命的性格也是一绝。
经常懒洋洋有如午后贪睡的狮子,却总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特别是被他一双不见底的黑眸盯住时,就算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男人也同样会有动弹不得的感觉。
所以他的敌人臭骂夏寰的同时,最后都会加上一句“摸不透到底在想什么的危险家伙。”
至于一些死心场地跟随着夏寰的手下,他们对自己名义上与心眼里的主子共通的评论则是“总而言之,超强的!”、“无论什么人都赢不了夏哥的!”、“如果夏哥再努力一点,不光是台湾、想要征服世界都不成问题!”
以上都是些夸大不实的言论,纯粹仅供参考。
真正的夏寰,能摸清他个性、脾气、并了解他脑中心智构造的人,不是还没有出生,就是死了。一个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举手投降,从五岁后就放弃“教育”两字的怪胎,经过多年磨练,现在说他是怪抬中的帝王,也不为过。
不过怪胎之五也是人,也不是全然没有弱点(缺点倒是一卡车),他最大的弱点就是……
“我大概快不行了。”
一手环着某迅速窜红的偶像,另一边还坐着专拍写真出名的女星,夏寰却毫无往日色劲全开的火力,把而意兴阑珊地念着。
“怎么了?一点都不像你。今天心情不好吗?”女星微笑着,以红色蔻丹的纤指在他敞开的衬衫上画着小圈圈说:“要不要我安慰啊!”
“不行,今天寰寰是我的!上被你抢走了,今天总该轮到我了吧!”以清纯为卖点的偶像索性贴上夏寰的大腿,像猫磨着树皮一样的磨蹭着他。“呐,对不对,寰寰?”
“唉……”在沙发上仰起头,夏寰烦闷地吐出一个大烟圈。
“他是我的!”
“少自以为是了,佻以为夏寰是你一个人的啊!”
两个妇人开始上演抢夺的戏码。
霍地起身,夏寰两手插在裤袋内。“见你们俩玩得很起劲,我就不奉陪了。”
“夏寰!”
“寰寰!”
想要追上前去的她们,被夏寰身边的副手小汪给拦下。“两位大小姐今天就死心吧!夏哥那样子,肯定是病发了。”
“病?夏寰生病了吗?是什么病啊?”写真女星吃惊的问。那个活力充沛、体力惊人的怪物生病了?什么病菌那么大胆地找上他?
小汪笑笑。“那是夏哥的专门怪病,专业病名叫做:玩乐机能停滞症,别名又称:小治血清极度缺乏证。”
“那是什么呀?听都没听过。”清纯偶像狐疑地看着他。
小汪吐吐舌,真有人能听得懂,那才叫奇怪呢!“这绝症不是你们能治得好的,就放他去吧!根据过去的纪录,没两他就会恢复回一尾活龙了。”
走到吧边,夏寰跟酒保要了杯不加冰块的纯威士忌。穿着“魔音”金绿色制服的酒保,将倒好的酒巴放在他面前,调侃地笑说:“老大,你又陷入低潮了吗?”
一手撑在下颚上,两眼无神地瞥着喧闹的场合,夏寰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说:“已经一年十个月又二十五天了。”
此刻酒保看到左边有一名女子故意移到夏寰身边的位子上,但酒保的规矩中有一条是“视而不见”,所以他就当作没发现,继续和夏寰聊着。
“那么久了吗?这么说也应该快回了吧?”
“谁晓得,到时候那上子肯定会找出一大堆藉口,说什么还要再继续留在美国研习,哼!”
女子伸手跟酒保要了杯淡酒。
暂停下话题的酒保,注意到女子一双大眼正有意无意地朝着夏寰放电时,默默地想着:对现在的老大来,想要引起他的注意,除非是脱光了衣服躺在他面前吧?但这不是身为酒保的人该插嘴的事。把酒递给她之后,他开始擦起手边的杯子。
夏寰忽然嚷着。“丁,把整瓶酒拿过来,今晚我要喝它个不醉不归!”
酒保叹气。“老大,就算你喝光了这儿所有的酒,也醉不了的,劝你省点功夫吧!”
“罗唆,拿来!”
酒保从柜底下拉出一具复古的黑色话机,咚地摆在夏寰面前。“我看你需要的是这个才对。”
傲慢地挑起眉。“给我这个能喝吗?”
“担心他不回来,那就直接打电话去确认一下嘛!”一眨眼,酒保微笑地说。
“不见得只有一醉才能解千愁,这是身为酒保的我的良心建议。”
“……”夏寰啧地弹了下舌根,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捉起黑色话筒,边拨着号码边说:“丁,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把你挖到这边来当酒保吗?”
“因为我调酒的技术一流?”
“不,因为这样我才可以揪住你的脖子,威胁你不许客人的兴致!当客人说要喝酒时,就给他酒喝,要不然我就扣你的薪水!”以前也有好几丁扫了兴,此后夏寰就发誓,非得把这个‘特别顽固’的酒保揽到自己旗下。
“我不是要扫兴,只是有我的原则而已。喝了不有做人快乐的酒,那么被喝进肚子里的酒也会哭啊!人有人权,酒也有酒权嘛!”酒保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会咆哮的夏寰多半只是只纸老虎而已。
“歪理!”夏寰撇嘴一啐的瞬间,注意力全转移到他手边的话筒上,表情焕然一变,从懒洋洋到神采奕奕。
“英治宝贝!是我啦!喂喂?听到没有?”
十分钟,这一通电话让夏寰的活力指数从负数转为一百二十度,尤其是他放下电话后贼笑的样子,就像是个得了糖还卖乖的小孩。他勾着小指头对酒保说:“丁,我爱死你了!”
“不客气。”
“好,今晚也来狂欢吧!”
唉呀呀,这会儿可能会被吵得天翻地覆,没一刻能安静了。酒保才这么想,刚刚的女子采取了行动。
她笨拙地站起,装作喝醉的模样,往夏寰的身上靠去。“啊……不好意思,我好像喝醉了,这儿的酒好烈喔!”
媚光大放送,夏寰扶住她肩膀的同时,唇角也邪恶地扬起。“不要紧,你没事就好。”
你一眼、我一眸,火飞舞。
关公面前耍大刀。丁瞧一眼那杯几乎没被喝到的酒,替自以为成套住夏寰的女子在心中祈福,希望她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才好,天底下有没老虎吃掉的狐狸,可没见过吃掉老虎的狐狸喔!
猎物与猎人,人们往往分不清楚自己是哪一边,所以人生百态才会如此有趣,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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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用餐有用餐的规矩。
冶盘、沙拉、正餐、水果盘、甜点,最后端上餐后饮料,这称之为基本套餐,无论复或简约,大致上相差无几。
有人说规矩是用来打破的,所以故意忽视规矩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欧阳英治认为经过长久历史演变而成的规矩,必有其道理,假使它能帮助人们更加享受用餐的过程,遵守一下规矩又何妨?这正是他‘现在’想跟这野兽化的家伙,好好沟通一下的课题哪有人一下子就从正餐下手的?混蛋!
“住手……不许脱……叫你不许脱你听到没有;”死守着自己腰间的皮带,英治在沙发上被节节逼退。
就晓得他的安分是有阴谋的!
当英治拖着皮箱威胁要回美国后,耍‘宝’耍得不亦乐乎的男人立刻改弦易辙,声称一切只是游戏,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要让英治放松一下而已。就在诸如此类的甜言蜜语源源不绝地涌出,而英治的戒心也暂时松懈后,才知道这原来不过是男人的缓兵之计!
等到英治勉强同意留下,并在宽敞舒适的豪华大浴缸中洗去一身尘埃,稍事休息,准备把打包的行李拆开来时,男人就露出藏的阴谋……
中计了!
内心疾呼失算的英治,也不是天真地以为和夏寰同居一个屋檐下,还能相安无事一觉到天亮,可是起码考虑一下刚下飞机没多的他的心情吧!满身疲惫还没去除,谁有这心情亲热啊?
显然夏寰是没那么‘体贴’的。那跃跃欲试的模样,活像是充分暖机、引擎全开,正打上满档要要狂飘一番的超级跑车。
“我是没有‘拖’啊!”拖延的拖,补充说明完后,男人欠扁地笑着。
前有狼、后有沙发,英治唯一的退路只有翻过沙发才能逃出生天。就在他一脚跨上椅背之际,男人轻松地由后面将他整个人抱住,大掌扣着他的腰,三两下就解开了英治的皮带。
“你干什么”
一肘子往后拐,没顶到男人的脸,倒是给对方可乘之机,从解开的裤头伸进禄山之爪,老实不客气地一握。
“你!”
气得往一瞪,竟得到反效果,对方贼笑得更形得意。
“小治,整整两年,两年份的利息可是很高的喔!别以为你还有空在那边玩抵抗的可爱小游戏,现在的我没有人阻挡得了。你等着看好了,一个礼拜,不,可能两个礼拜你都别想下床。”
这已经不叫威胁,而叫恐怖了!英治唰地苍白了脸。
“……骗你的,瞧你那副害怕的模样。哈哈哈!”
“一点都不好笑。”
一耸肩,夏寰不安分地在他裤子里摸索着,说道:“那么,咱们言归正传,关于支付利息的方式,现在你有两上选择,小治。方案a:主动配合,三天的时间满足我的兽欲。方案b:被动接受,一个月的时间在床上慢慢耗。你打算进行哪一种?”
“都不要,把你的手从我的抽出来!”死命扯着,但那可恶的“毛手”就是不肯放过他。
“ok,方案b是吧?收到。”
“不许把别人的话全当成耳边风,你这混帐东西!”咬牙兼切齿。
“是你自己不老实回答的,现在又变我的错吗?唉,小治有够任性呢!好吧,再问你一,哪一边比较好?我先声明喔,你再吱吱歪歪不挑的话,那我就按照我的意思去进行了。”嘟着嘴,装出无奈的表情。
这个恶棍!
“小治……你就是这么不老实,嘴马上再怎么逞强,明明身体就坦白得和一张白纸没两样,你就那么想看到我蛮横的一面吗?难得给你民主的选择权的说。”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咧嘴笑得开心极了。
许久未见还是这样死性不改,看了更叫人火大。
真以为把他欧阳英治吃得死死的吗?瞧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谁把我看扁都无所谓,就是你这死夏寰,我绝不称你心如你意)!
“我明白了。”冷声说道。
“噢?”
英治先拉开两人的距离,接着把他的手由自己身上掰离。“你不是要主动配合吗?那从现在起你就不许动半根手指。”
“喔喔?”
欲望,他也有。
也许他不像夏寰那样,总把欲望当成雄性的标签挂在身上走动,但他也不是圣人君子,一样也在两年的分离中有过暗夜难熬的时刻。
想见识一下他发情的模样吗?好得很,就看谁在挑战谁吧!
手指到自己衬衫的衣襟,以缓慢得不能再缓慢的速度,解开第一颗钮扣,燃烧的黑瞳凝住他,英治一字一句地说:“像你这种货色,哼!三天不用、两天不必,我让你三个小时就被打败,你给我走着瞧!”
钮扣全部解开后,英治扣住他的脖子,主动递上双唇,以黏腻而浓厚的舌吻揭开序幕。
起被没料到英治会来这一招的夏寰,对这送上门的双唇稍感迟疑,毕竟,英治会主动挑逗,这可是破天荒的事。这一步棋杀得他措手不及:心脏险些乐到麻痹,但习惯水里来火里去的男人,不到三秒,马上‘欲’火重生。
“别给我后悔喔,英治,这可是你自己的决定。”
一吻结束,同样急促起来的呼吸,在近距离中交相激荡着,犹存的火在夏寰幽的黑瞳底部窜动着,他舔着舌,虎视眈眈地看着他,邪笑着,光亮雪白的虎牙在唇角猖狂隐现。
英治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不该太草率地做出决定。本来以为把主导权握在手上,起码可以不让男人冲得太快,然而,压抑了两年伦的欲望一旦获得释放,在失控的状况中会狂飙到何等程度,这点是英治无法估算出来的,结果也只有亲身验证这失败的结果了。
***
两年的等待期间,夏寰不是个忠实的情人。
认识英治之前,他与数不清的女性有关系;认识英治之后,数量也许减少,却不曾归零过。因此,性情更不可能在英治留美的期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停止打猎野食的行为。
可是那又怎样呢?忠实不是他和英治这段关系的要素……英治是英治,女人是女人。就这么简单。
他不曾把英治视为众多飞舞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之一,而那些女人也无法跨进他为英治保留的那一小块圣域,这就是他众所周知的原则。
不过夏寰也非常清楚,这是种自私利己的说法,他的放荡是建立在英治的纵容上,万一英治像女人一样哭诉着要求他断绝与其他女子的关系,他可就要大伤脑筋了。正因为他晓得英治不是‘女人’(也很难想像他哭诉的画面),没有那些无聊的吃醋情感,所以他才一直把游戏丛间当成娱乐,没有放弃的打算。
可是英治没有醋意,并不代表他也没有。
口口声声宣称夏寰不是恋人,而是对等伙伴的英治,要是想和他一样对等地做公子,恐怕……
我的度量比普通女人还要小也不一定。
夏寰颇有自知之明,自己正是英治口中所说的混帐东西没错,因为在占有欲这一点上,他是绝对地双重标准奉行者。即使十个人中有十个人会说,英治配他太糟糕、太暴殄天物,他也会一腿踹开这些论调,霸着英治不放的。
一切都是你太可爱,吸引了我这恶棍的错,小治。
端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奉命一根手指头也准动的夏寰,衔着悠哉的笑意,凝视着正咬着下唇,拼死命忍住羞涩,却止不住晕红了脸,替自己做着接纳的准备动作的老实恋人。
没想到一句挑衅的话,能获得这么好的效果。夏寰心满意足地确认了,这两年来的相思苦也不是只有他在受而已。
采取前所未有大胆行动的恋人,褪下身上的衣物,裸露着他完美匀称的身子,正面跨坐在夏寰膝盖上后,刚开始表现得还不错。甜美地啮咬夏寰的唇,挑逗地吮吻着,轻易唤起彼此的热火……
可是很快的,第一道关卡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了?前面说了大话,现在进退两难了是吧?小治。”
眼神斜瞟到那绕往背后,探索着秘穴的颤抖指尖。只见没入半指的长度后,始终没有下一步地动静,就能猜测到恋人此时身的困境。
很久未曾被外物开启的蕾,可不会轻易地就松弛开来的哟!
“……闭嘴!”
验上红晕更,秀气的眉蹙得死紧,因为双氲泪黑眸的一瞪,夏寰双腿间的悸动更强悍地在布料中叫器着要反客为主。
“我,帮你一手吧?”
眉头呼地舒展开来,英治低垂下头,红通通的耳根映在眼中格外可口,夏寰无法抗拒也无意抗拒地一口含住。
哈地一声细喘从恋人口中逸出,熟知恋人眨有敏感的夏寰, 不放过启动攻势的机会,乘胜把舌头往耳洞里钻去,引得那具结实的身子在自己双臂间细细抖动着,而夏寰并不因此而满足,他一手往恋人的细腰爬过去,握住英治正坐困愁城的手,借用先前早一步插入的指尖,轻轻一推。
“啊……”
咚地,恋人夹在两人身躯中的欲望,坦白地抵上夏寰的小腹。
“喔喔,看样子你也积了不少嘛,才这样子就……”
是不甘心、对嘲笑的气愤,或是恼羞?一语不发的恋人红着眼眶瞪着自己的模样,分明就是在诱惑他使坏嘛!
“……有什么好气的?我们都是一样的,小治宝贝。”
夏寰握着英治的手指开始抽插、前后摇动,另一手则由前面把两人的欲望扣贴在一起相互摩擦着。
“快点……为我打开吧。”
受到前双重刺激的恋人仰起雪颈,难耐地呻吟着。那在夏寰耳中有如天籁的沙哑喘息,催促着血液沸腾、野兽苏醒脑子明白恋人还需要一点时间才完全松软开来,但身却不听使唤。
“……有点不妙了。”
低咒一句,夏寰放开前面的手,也一并抽出了英治的指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中断的英治,愕然地瞠大眼之际,夏寰回以歉意的一笑。
“我对不起你了,小治。”
“咦?”似乎有点误会他的英治,浮起腰身。
岂会让他跑掉?夏寰不由分说地扣住他的腰,先斩后奏的声明。“反正我是个该千刀万剐的恶棍子就对了!”
“……”
声音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才传出来。
苍白着脸,英治抖着接近悲鸣的泣音,浑身僵直地栏做夏寰的肩膀,痛骂道:“你、你是想杀了我吧……你这……”
宛如子。
火焰、熔浆、灼热……无意义的字句在脑中飞舞着。
一滴汗珠冒出夏寰的额际,他咬牙苦撑住,不然就会上演极为丢脸的三秒砰砰砰,这对男人来说是最大屈辱了。
该死的、天杀的!不管累积多少经验,只要一碰上他,自己就会像是回到中学时代刚接触性事时,那个生嫩青涩、不懂控制为何物的毛头小子,亢奋得不能自己。
偏偏这种时候,他那呆得可以的恋人还不安分地乱动,紧缚他的部位央求进一步蹂躏似的收缩着。
“拔……拔出来……”
装作没听见,也没看到恋人气喘吁、细碎抗议的表情,夏寰舔了舔上唇,双掌扶住虚软无力的腰,沙哑地笑着说:“好啊,拔出来……再进去……呐……一切应你所求……”
“啊!啊啊!”
狂骚乱舞的发丝沾染上汗水,闷锁着欲潮的脸庞上再也看不见平日那冷静俊俏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蛊惑着身下男人贡献出所有的魔性尤物。戳入男人肩膀的十指在鞭策着,蜷曲的脚趾也牵动着全身,几欲将男人榨干。
我的……
全部都是属于我的……
这表情、这瓜、这呻吟……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终于又回到我的手里了,我的英治。
紧搂着那热烫的身子,夏寰地贯穿他,不停息地以自己的欲望穿刺着,两人进出的汗水、弹射击的体液交汇,不分你我的体味浓浓弥漫在这失去常轨的禁忌空间,那是邪恶又甜美到令人战栗的气味。
咬着英治脖子喉头的凹槽,夏寰把英治在最后忘我一刻中所发出的高吟,尽数吞下。
然后,就像紧绷的线突然被切断般,英治全身一软,瘫在夏寰的怀中。
“……几点了?”
在陌生床铺上醒来的英治趴在枕头上,以眼神询问地看着坐在身边抽着菸的男人。
“还早。”把菸从唇边移开,夏寰伸出一手摸摸他还汗湿的发说:“你大约睡了十五分钟吧。怎么样?夸口说三小时要把我摆去,结果是自己被摆平了呢!有点丢脸喔,小治。”
“哼!”夺过他手上的菸,英治也吸了一口。基本上他不抽菸,可是有人坚持要制造烟害的话,他也绝不当那个抽二手烟的家伙。
“要来一场败部复活战吗?我绝对奉陪喔!”把烟吐在他嚣张的脸上,英治撩起贴在脸颊上,弄得他很不舒服的发丝,顺道递了一抹冷眼说:“你越来越邪二了,而且是二百五的二。”
夏寰啾地香了口他的脸颊。
“以后这间屋子就是你和我的家,我帮你弄了辆车,我也有一车,都是m社新款的四驱跑车。”
英治扬起眉。“我先声明,房子的租金我会付给你,车子等我看过,确定喜不喜欢之后再说。喜欢,我买下。不喜欢,那是你的车不干我的事。总而言之,你不要把我当成是‘被抚养家眷’,夏寰。”
“小治……”
“没得商量,要就照我的话做,不要我马上搬出去。”
“你这死脑筋的顽固家伙。”
英治脸红,他就是不想堕落到这种程度。“可以”依赖夏寰和“愿意”依赖夏寰是两回事。不是不领夏寰的情,只是身为男人的坚持,他绝不让步。床上两人的关系是一回事,至于床下……
“好吧,我知道了。照你的意思做吧!”夏寰突然一转身。把英治的肩膀往床上压去。
“你、你这姿势想干什么?”英治头皮发麻,他那儿还痛得要命啊!
夏寰吐舌一笑。“这节骨眼问这句话,不是太好笑了吗?小治……拳击的中场休息不过是三、五分钟,我都好心地给你睡了十五分钟了呢!”
“这又不是在打拳!你放手啦!”
轻松地瓦解英治的抵抗,夏寰呵呵地笑说:“明天、后天,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让你慢慢休息,你就安心地把一切‘后事’交给我吧!呐,小治。”
安心?安心个头啦!
英治的抗议都没有说出口,就全被吞噬掉了。
事后英治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被夏寰做了几,只记得到最后自己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彻底投降。
***
回到台湾短暂休息了一个礼拜,英治重回原先任职的“明朗医学中心”担任外科医师的职务。大部分的同事都是老面孔,也省去许多调适的时间。其中也不乏见到他回来后,调侃一声的人“哟,留美回来的名医,欧阳大医师!”
可是英治没把这种调侃放在心上,对他而言,重要的是在往后的日子里,如何表现也自己在美国所学得的一切,而不是担心别人会因嫉妒而排挤的小事。
“以后我们院内又多一名生力军了。欧阳,你可要好好地干啊,外科主任对你可是有很高的期许啊!”
“我尽力而为,院长。”
离开院长室后,和主任、护士长打完招呼,英治今天的工作也告一段落。真正排班看诊是下周一的事,所以他带着一些必要的资料,整理好桌子,正打算要离开,“英治,你要走了吗?去喝一杯吧!”几名资医师将他团团围住,嚷着。
“我们几个替你办场接风酒,走吧!”
推拒不了这人情的压力,英治接受前辈们的好意,转移阵地到离医院不远一间热闹的啤酒屋。
“干杯!庆祝我们的小学弟从美国学成归来!”
“谢谢。”
“来,英治,不要客气,你今天是主角,想叫什么吃的,尽量叫啊!,反正亏空的是老前辈的钱包嘛!哈哈哈!”
“董新彰,你还有闲情在这边笑啊?我看再没多久,英治就可以取代你的职位,成为新生代医师中的第一把交椅了。”
被点名的男医师摇了摇微秃的头说:“没用、没用的,前辈。你就算这样刺激我,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不,岂止我一个,所有同年的医师也都不会有什么感觉的,假如欧阳没去美国留学,那他由实习时代开始,就已经压在我们这些人头顶上了,现在该有危机感的,是前辈们吧!”
“还真敢说,哈哈哈!”
几杯酒下肚后,话题也从原先的医学事务,谈到在美国的艳遇什么的。不管是医生或市井小民,讲到八卦的话题,都有欲罢不能的迹象。受不了被他们群起围攻地盘问‘女性关系’的话题,英治藉口说自己有点醉,走到啤酒屋外头去吹吹风。
到现在为止,因为自己年纪还轻,即使不结婚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注目,可是往后呢?与夏寰的关系持续一天,他就一天无法想像自己的未来婚姻生活,尤其目前他和夏寰等于正式同居了。
迟早有一天,这类的疑问会不断地困扰着他吧?
英治可以想像上司们积极替他介绍对象的画面,也不难猜测父母会有催促他结婚的动作。再怎么开明的父母,听到自己的儿子与男人同居的话,应该会大受打击吧。
以前并不觉得特别严重的问题,现在仔细思考一下,也许是他潜意识里有意逃避这些问题而已。
要向所有的人坦白我有男性恋人吗?有这必要吗?
讲了又能怎样?
夏寰又是怎么想的?他曾经想过要如何跟他的家人解释我们住在一起的事吗?
认识这么多年,我连他的家人是什么样的人,竞毫不知道。是我漠不关心,或是夏寰也一样,仍对彼此的关系有所保留,不希望我去接触?
想得越是入,心中的寒意就越。
英治吸了一口夜风,理清紊乱的思绪。现实主义的他,并不喜欢对未发生的事作过多的设想。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事不扰人人自扰。他和夏寰的关系,若有终止的一日,那也不是他一个就能决定的。
总之,现在他无法、也切不断这份关系,除了继续往前走外,他想不出有方法能离开这迷宫。
该回啤酒屋里去了,再不回去,前辈们会以为他是掉到水沟里去了呢。
“英治?你是欧阳英治吧?”
背后传来女子兴奋的呼唤,有点耳熟的声音让英治回头,讶异地认出对方。
“敏敏?”
“好久不见!”
打扮时髦,顶着一头染烫成棕金色俐落短发的帅气女强人,喀喀喀地踩着高跟鞋来到他面前,高兴地给他一个热情拥抱,并说:“你怎么会在这儿,也是来这儿喝酒的吗?真的好巧,我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敏敏,全名宁敏,英治大学时代的恋人。那时两人都是大学新鲜人,因为选修共同科目,分配到同一报告组别,在搜集报告所需的资料时,两都被对方的聪明与个性吸引,所以自然而然地交往。
虽然他不是英治初体验的对象,但却是英治认真交往并付出情感的初恋情人。
两人在交往半年后就分手了,理由也很简单爱情变质了。
“我们太相像了,英治。”
“我们简直是对孪生兄妹而不是恋人,不是吗?”
说完这些刺伤人的话之后,她就毅然决然地走出他的生命。到现在,英治都还对当时的伤害记忆犹新。没想到,她竟会在此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巧合,或是上天的讽刺?
第二章
努力不让脸上的笑消失,英治淡淡地说:“你看起来很好。”
“唉呀,你现在看来也不坏啊,嗯,我要更正我的话……你比当年还要更帅、更英俊了呢,几乎要让我惋惜当年放走一条大鱼!对了,这套西装挺适合你的,这种蔚蓝色衬得你更挺拔。怎么样?已经毕业取得执照当医生了吗?”宁敏和以前一样,快人快语地说着。
“托你的福。”
她噗哧一笑。“我可是什么忙都没帮上啊!”
英治连带地被她勾出笑意。“那就是托老天爷的福。”
“这样啊……钦,考执照对你来说本来就是小事嘛!真好,医生呢,金饭碗一只,就算再不景气也不必怕摔破,和我们种靠景气吃饭的行业就是不一样。”感叹地摇了摇波浪般的短发,自然不造作的美是由于自信,也是出于天的性格。
“你以前不是学法文的吗,现在在教法文吗?”
“有点不太一样,我在c公司做采购。”
随口一说便是间法国老字号名牌,从皮包、香水、化妆品到高级订制服饰都有涉足,英治记得它在台湾设立了间旗舰店。
“那也很了不起,走在时代尖端很辛苦呢。”
“还好啦,半是兴趣、半是有其挑战性。你知道我最爱不了的就是枯燥而且一成不变的工作,这份工作至少不会让我无聊。”她两手摊,潇洒的说。
他们聊着的时候,一群打扮时髦,具有模特儿般衣架子身材的男女靠了过来,“mindy!你和朋友慢慢聊,我们先进去喽!”
“啊,好,我马上进去。”宁敏切断对话,转头和英治说:“抱歉、抱歉,因为今天我是作东要请他闪的,所以我能聊太久。对了,给我你的电话和住址嘛!我们可以再联络。”
英治迟疑了一会儿。
“不方便吗?”直肠子的宁敏,马上笑说。“该不会是怕女朋友吃醋吧?”
脸一红。“没有那号人物,抱歉。”
“骗人!你那容光焕发的模样,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唉呀,不要紧的啦!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不会让你女朋友误会,把电话给我,我保证不在不方便的时候打。”她硬拗。
英治想想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于是和她交换了电话。宁敏爽快地挥手和他道再见,他则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想着:和以前一样,即使有点强势,但不至于引起他人反感,这就是宁敏最强的武器吧!
漂亮而令人心动,爽快却又不失女性柔媚。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懂人情世故。
当年的法文系之。
记得以前夏寰曾盘问过他的情史,当初他还打肿脸充胖子地说:为了课业与飙车和宁敏分了手。这其中有一半是事实,如果分手的理由只是‘时间不够’,那么他有很多可以挽回的余地。
现在回想直来,就会觉得自己有很多地方都对不起她。
当初他实在既年轻又懂事。
遇见宁敏之前,英治的生活圈可说是相当缺乏女性色彩,除了平常接触的母亲、阿姨、姑姑之类女性长辈外,和表妹、表姐都不常相来往。他从小都是个严肃的小男孩,对年龄相近的女孩子而言是太乏味的玩乐对象,而他也喜欢研究书本知识胜过和她们玩家家酒。
也许是这种缘故,无形中造成他对女性采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应对方式,就连初恋也比一般同龄的男人要来得晚。
现在他对待女性的态度,常常被人称赞是‘体贴’、‘温柔’、‘和善’,那全要归功于宁敏教育得当吧!要是没遇到宁敏,也许他还是一样无法理解‘女性’这种万分复杂的高等生物。
据说人每恋爱一就会成长一,而他是在宁敏之后遇见了夏寰这冤家,才省悟到当年他对宁敏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分手前她笑着说:“我们太相像了”的时候,是怀着什么样心情呢?
绝望。一种对他那种不闻不问,美其名为相信她,其实是推卸情感包袱,是她自己理自己情感的作法感到绝望吧!而且向来直言不讳的她,因为顾忌到他的自尊,宁可以拐弯抹角的方式,以不伤害他的藉口提出分手。
结束的情感,就像一盆烧灭成灰的残渣,无法再复燃,可余烬中的温暖是可以转化成无比珍贵的宝物友谊。
英治把宁敏给他的名片收进口袋中,决定改天请她喝杯酒,顺便为当年自己的愚蠢迟钝向她道歉。不过……唇角绽开一抹浅笑,英治知道她一定会用有点讶异,又有些高兴的表情,回答他“拜托!几百年前的事了,你居然还记着啊?男人这样记挂着往事,很快就会秃头喔!”
她就是这样的人。
***
“英治哥,你回来了。”小汪从厨房中探出头说。
“我回来了。”
住夏寰的屋子里已经有两个礼拜了,英治到现在还是有种进错门的感觉,怎么样都无法产生“回家”的实感,大概是在这屋子里在大大方进出的人实在太多了。夏寰的那帮兄弟不必说,就连一些不认识,似乎是他生意上往来的人,偶尔也会出现在客厅里。每当那种时候,英治就会很自动地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不是羞于见人,只是不想涉入夏寰的“生意”。
对于人们如何选择谋生的方式,英治并没有偏见,套句以前曾听某位老刑警说过的话,流氓里头也有值得尊敬的人物,就像警察也不全都是好人一样。以手段来说,即使是某些看似崇高伟大的政治人物,背地里为了利益,照样也会知法犯法,除了公然与背地的区别外,和流氓又有什么两样呢?
“夏寰呢?一放下公事包,解开领带,英治坐在沙发上问。”
端着一杯热茶出现,小汪恭敬的说:“他有事到俱乐部去了。英治哥,你也一起去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必煮晚餐,直接在那儿吃就好了。那间俱乐部的厨师是出了名的高明!”
“俱乐部?什么样的俱乐部?”
“好像是夏哥朋友开的私人俱乐部,对方惹上一些棘手的麻烦,所以找夏哥出面去关照。这是阿超告诉我的,我本来想跟着去,但……”
“你要是不想煮,我们叫披萨来吃也可以。”英治对于出门没多大兴趣,都已经工作一整天,现在他只想待在家里休息。
“不要这么说嘛!听说那俱乐部很气派,我一直想去看一。要是我一个去,夏哥说不定会生气,可是我带着英治哥当挡箭牌的话,嘿嘿,绝对万无一失。”小汪极力游说。
由于英治不下厨(应该说,回台湾后他不想为了夏寰下厨),夏寰就更不必说了,那个连泡杯咖啡都不愿自己动手,小汪担心他们两人会锇死,主动提议帮忙做这屋子里的家事,举凡简单的打扫、煮早哆晚餐之类的,都靠小汪一人在打点。对小汪,英治一直感抱歉(可他还是不想替夏寰煮饭)。
“好吧,那就去吧。”
假使这是他的一点小愿望,那他就当是弥补小汪平日的辛劳吧。
“哇,万岁,那英治哥请去换衣服,我去把厨房的材料放回冰箱。”小汪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回厨房。
英治微笑着。这些人在外人眼中多半是凶神恶煞,可是只要认识他们就会晓得,一样是些没长大的孩子。
***
开车不到一个小叶。在桃园郊区一带的高级别墅区,英治和小汪抵达那间门禁相当森严的俱乐部。原本在入口被警卫挡下,经小汪一表明是夏寰的人,不到五分钟就被放行了。
“哇……好厉害,我头一见到这种装潢手笔。这、这幅油画好像很昂贵耶!是不是真的啊?我的妈呀!”才到玄关,小汪已经哇哇叫了。
若是真品,价值不下百万美金的名画,居然拿来摆在玄关,英治表面默不吭声,但心中也附和小汪,还加上一句……这是一间不得了的俱乐部。
“这是georges seurat的作品,你们喜欢吗?”
发问的人从玄关彼端缓步走出,一身全黑的西装,口袋装饰着紫手由,穿着名家打造的纯手工黑鞋,这些都不过是为了衬出男子那张出众夺目的脸庞,以及翩翩贵公子般地风度所下的丁点功夫罢了。
英治没看过像他这般古典气息浓重的美男子,仿佛是生错朝代的凤眼、菱唇与细眉,雅得像幅山水名画,丽得有如出水芙蓉,真是名副其实的‘美’男子。
“听说你们是夏老板的人?”
那不着痕迹打量人的方法也是一绝。英治昴得男子正在怀疑,毕竟小汪和自己似乎不太像夏寰会带来的人吧?
“夏哥人呢?”
“夏寰先生沙龙那边。”
“那我们去找他。”小汪拉起英治的手,硬闯。
“请等一下。”男人跨前一步,问道:“你是‘小治’吗?”
英治仿佛听见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他脸颊有着些许抽搐,虽然知道不该怪罪于眼前的男子,要怪也怪那个千该万死的大嘴巴,但英治就是不禁要冻起脸,刻意强调地说:“我是‘欧阳英治’。”
男子怔仲片刻,微笑道:“恕我失礼了,我无意让‘欧阳’医师不高兴,请允许我介绍自己,我是这间俱乐部的老板,敝姓端木。因为认识夏寰很久了,所以也觉得和你认识很久,可是我竟笨得忘记问夏寰你的全名,才会闹这样的笑话,请你千万不要生气。”
那家伙,到底在多少我不知道的地方,随便替我免费宣传啊,英治纳闷着,也的确不高兴让陌生人以这样亲昵的口气谈论自己。
“其实我也地极速赛车有兴趣,只是没勇气在一般道路上冒险,下欧阳医师有休假的话,我招待你到马来西亚的赛车场观看一级方程式吧?就算为我一的冒失赔罪。”
静谧的黑眸里有看透一切的精明。英治起了警觉,这名叫端木的男子与他并非同一世界的人,不可做入的接触。
“谢谢你的好意,但您没做什么必须要向赔罪的事,我只是来找夏寰,顺便吃饭而已,就不耽误端木老板时间。”轻微一点头,英治越过男子的身边,想要尽速远离是非区。
“呵呵,绝品,怪不得夏寰死都不肯带来让我认识。”
端木扬,举凡是他的朋友,都会努力让自己的弱点在他而前成为秘密,无奈往往事与愿违,而此他们也都只能庆幸,自己不是被归类于他的敌人。
“谢谢你了,夏哥,今天的麻烦多亏有你出面。坦白说,我实在受不了那家伙的死缠烂打,而且还给老板添麻烦。分明是那家伙不守规矩被俱乐部除了名,他却杠上了老板。”以柔和的音调、甜腻的嗓音徐徐道谢的女子,有张让月皆相形失色的美貌。
举起她的纤手,夏寰在上面印下一吻,咧嘴说:“这点小事,就记在端木的头上,你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你替我解决了困扰我许久的事,我怎么能不道谢呢?”女子上前在他耳边细语说:“今晚,我在xx饭店的xxx号房,等你。”
夏寰扬起眉,沉吟片刻。“这邀约叫我受庞若惊呢!不过……”
“有事?”
“很遗憾,最近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无法满足你的期望了,小甜心。”
女子眨眨眼,不可思议地低语着。“那八卦原来是真的啊?”
“什么八卦?”
“呵呵,hc的芬、tt的萧、ki的萝兰,这几个礼拜都打电话来跟我通风报信,说你啊……这两个礼拜不知失踪到哪里去了,以前三、五天就出现在丛里的头号女性杀手,突然间销声匿迹,搞得许多女人欲求不满呢!”吐吐舌头,再补上几句。“说说而已,你少得意成那样子,我们几个都认为天下终于太平了。”
“呋!你和你家老板学习狐狸把戏也要点到为止,再继续学下去,早晚会变成可怕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了。”夏寰从得意洋洋转为饱受打击,双手离开了她的腰,端起酒来喝。
“反正你要的不是‘可爱’的女人,因为你一点都不会付出爱给我们,不是吗?”
搭在他的肩上,她调侃道:“你的真命天女出现了吗?哪天带来给我们瞧瞧,我想知道是谁那么厉害,能绑住夏寰老大两、三个礼拜之久呢!”
要是夏寰招供说‘他’不是真命天女,而是真命天子的话,隔天全台湾风月场所里认识他的女人,怕不全要暴动,一起前来抗议,骂他开什么玩笑,对女人见一个抱一个不够,到最后,连男人也不放过,想让全球人口断绝不成?
“唉呀呀,女人真是可怕啊!”夏寰搔搔乱发。
“以为这样转移话题,我就会放过你吗?亲爱的小寰寰,今天不听到你招供,我就不放你走,让你的真命天女在家里等到火冒三丈,气得脸色发青,最后把你逐出家门,正中我下怀。”
会因为这点威胁就被困住,他也不叫夏寰了。
“怎么?我说今天特别难缠,原一是吃醋了?好吧,蜜糖,因为今晚不能陪你,我就用一吻跟你致歉吧……”
女人的唇柔软而馨香,唯一破坏味道的唇膏,夏寰早习以为常,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果然还是及不他那顽固恋人双唇的滋味就是了。说不上是哪里,总是差了一截,兴奋不起来。
怀中的人发出甜腻喘息的时候,夏寰意识到有目光驻留在这个角落,他抬起眼英治,该死的,他怎么会在这儿?
下意识就要推开女人的身体,也许他在外心众所周知,可是也从没被英治抓包过,所谓‘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则是另一回事,他还不会蠢到以为当场刺激英治还能全身而退。
等等……就在夏寰的手放在一脸陶醉的女性肩膀上,正要采取行动时,他愕然发现英治连眉毛都没动,正平淡地观赏着这一幕,一副‘与我何干’的态度,就连一旁的小汪都‘大难临头’的表情,可是他理应气炸的‘老婆’,竟是无所谓吃惊或震怒?这也平静得太离谱了些!
于是夏寰故意再把女人搂紧一点,加这一吻。
臭小治,你不吃醋是吧?好,那本大爷就接受你的好意,不客气地心!
“啊啊……寰……人家喘不过气来了。”
赌气的吻玩过火了。
“抱歉,谁叫你的唇这么甜呢?”旁若无人似的,夏寰又是咬她耳朵,又是戏弄她脖子地说。
“你是怎么了,一下子这么来劲?”对他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纳闷。
扯高一边唇角,夏寰装作没听到这句话,房间亲密地抚摸着她,视线则是有意跳过那站在沙龙入口的两人。
意外撞见这一幕的小汪,隐约察觉到即将来临的暴风雨,故作开朗的叫着说:“夏哥!终于找到你了!,你看我带谁来了,英治哥听说这儿的厨师手艺不错,所以特地来品尝看看!”
“哟,是你们啊!刚才我没看到。”没看到才有鬼!夏寰在心中自嘲,挑衅的视线放在英治那张冷静得叫人憎恨的俊脸上。
“英治哥,你……也过来嘛!”小汪陪笑着,额前滴下冷汗。
“我是来用餐的,可是我看这儿没有什么餐厅的样子,是来错地方了吧?我要先回去了。小汪,你就和夏寰一直回去吧。”英治的口气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说。
“咦?可是……”左看是灾,右看也是祸,小汪眼神迟疑地在两人之间徘徊。
瞪着他的背影,夏寰满腹不爽地冷哼放话。“既然大老远来了,干么这么快走呢,是觉得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吧?那就说嘛!”
斜瞥他一眼,英治也勾起唇角。“没什么啊,你玩得很愉快那很好,只是我不觉得有必须饿着肚子留在这儿。”
很好、很好,吃饭比‘老公’外遇要重要就是!这臭小子,想目中无人或狂妄都应该是他夏寰的特权,今天倒是被他将了一军。
“蜜粮宝贝,你也听到了,有人在抗议你们这间沙龙待客不周,就要饿着肚子回家去了呢,这种情况你说该怎么办呢?”跷起二郎腿,夏寰把牢骚往肚子里吞暂时的。
“那可不得了,要是传出去,我们‘夜舞’的招牌就砸了。”一弹指,刀子唤来一名男招待说:“带夏先生的朋友到金银阁,好好款待,寰,你也还没吃吧?要不要一起……”
“我饱了。”气饱了。不过夏寰故意邪笑地说:“你的美,让我看饱了。”
“你哟,就会油腔滑调!”
英治连瞧都没瞧他们,在男招待的引路下,离开沙龙。小汪绞着手,左右为难地愣站在那儿。
“夏……夏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真是猪头啊!为什么事先没想到这种场面?阿超!阿超那家伙又跑去哪里了?要是他在的话,一定会想办法圆圆场面,不会闹到这么僵的地步。唉,自己要是有阿超一半机灵就好了!
“你不是也没吃饭吗?去啊!”
这会和,连正眼都不给了。小汪料想到今晚回去,肯定会被海削一顿,不禁脸色发青,沮丧地走出沙龙。
***
从那天起,一场无言的冷战莫名地开打。
工作上的事一如往划地俐落理,夏寰的脾气却是暴躁了三倍,动不动就挨骂的对象,往往是可怜的小汪。阿超同情归同情,但事后听到小汪提及俱乐部的事,也是给他一顿臭骂。
“你怎么那么笨,带英治哥去那种地方,摆明是要掀起战火嘛!”阿超感叹。
“可是英治哥又没怎么样。那天吃饭的时候,英治哥还称赞厨子的手艺,说这一趟没有白来。我以为……”小汪委屈地扁扁嘴。
“你以为什么?要是真的没事,那为什么夏哥突然夜不归营?天天在外天酒地不说,昨晚还把女人带回了家!这算什么?你不会用你那没多少脑浆的头,仔细想想?”
“我又没错。是夏哥自己要在英治哥面前示威的!”
“那不叫示威,那根本是在炫耀他的后宫!糟就糟在英治到现在为止,竟还有法子忍耐得住。我真怕哪一天他拎了行李说要搬出去,我看那才是腥风血雨的序幕。”阿超摇了摇束在脑后的长发,旁人都看得出来,偏偏夏哥的眼睛就是看不到。英治哥哺面和过去没什么不一样,其实他瘦了,也沉默多了。
“要不,你主我还能怎么办?”小汪也卯上了。“我去劝夏哥别闹了,还是去劝英治哥索性大发雷霆一番,哪一样会比较好?”
唉地叹口气,阿超要是知道该怎么做,早就做了。
基本上,这两人现在都于不正常的状态。夏寰不是夏寰,向来大刺刺以满不在乎的态度化险为夷的他,抛弃往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灵活手段,执拗地要杠上英治,实在很少见。英治也不英治,鲜少见他压抑到这种程度。本身虽不是什么激情家,可他也不是会这样默不吭声、被子地放任事情持续恶化,甚至闹到不可收拾地步的人啊!
他们需要大吵一架,阿超心想。
可是他们错过时机,弄得两人都拉不下脸来,所以才会演变至今天的冷战状态吧?
谁要是能在他们俩之间点一把火,早点把疙瘩给烧掉,不知能造福多少芸芸众生呢。
***
伤口在化脓中,夏寰非常清楚。
可恶,但我绝不先低头。那家伙……总之,我爱怎么样都与他无关是吧?好得很,那我就玩得更火辣,更夸张给他看看!你成熟、你懂事、你不跟女人争风吃醋的话,那……男人又怎么样?
这已经不叫赌气,而是意气之争。他夏寰之家中老妈的贞操发誓,不看到英治吃醋变脸色的模样,他以后就不叫夏寰!管他叫春寰、秋寰、或冬寰,就是不叫夏寰!
于是,算准英治回家的时间,夏寰遣开闲杂人等,挑选好两名专门做这一行的十七、八岁美少年,在客厅里翻云覆雨就在那具有纪念价值、英治曾主动挑逗他的那组沙发上。
“啊嗯……啊嗯……好厉害……夏哥……啊啊!”
该死的!这种虚伪的叫床声,一点都不能给他满足感!夏寰冷漠地看着少年淫乱的扭动身躯,也没去阻止另一人在旁边磨蹭、亲吻着他的背,一切都是为了给英治安排一切最刺激的戏码。
喀嚏,玄关前传来开门声,过不了多久,他等待的身影出现在客厅。
“啊啊啊……”
少年的媚叫也正巧达到顶点。
第三章
英治蹙起眉,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过去,接着他转身朝楼梯上走去,一言不发地,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离开客厅。既没有夏寰期待的变脸,也没有显露出任何遭受打击的样子,说不定看a片时都会比现在的表情要丰富吧。
倘若夏寰够冷静,他就会明白‘没表情’到这种地步绝对不是正常的,可惜他浑身上下找不到半根能冷静思考的神经。
“搞什么啊?真没意思,特地给你准备的惊喜,连欣赏都不欣赏一下,就要关进自己房里了?了不起,好一个圣人君子,不管怎么刺激你就是很清高、很孤芳自赏是吧?这种乱交派对也合不了你的胃口,好啊,那我就一个人享受两人份的服务好了!”
提高的音量除非聋子才会听不到。
可是,停要楼梯中间的英治没有回头,而那宛如诉说着‘拒绝’的背影,也没有冰山将融化的迹象。
“那人是谁啊,夏哥?”
其中一名闲在一旁的美少年,好奇地盯着消失在楼上的身影问。
“谁?我不晓得,也许是路人,要不就是房客,毕竟人家可是付了租金住在这里的。”恶毒的口气,已经到了偏激的程度。
“他好帅,我可去找他玩吗?”
“你想碰一鼻子灰的话,就尽管去试一试。”冷嘲笑地放话,夏寰原是无心,可是听者有意。
少年一跃而起,追着英治的背影往楼上去。
没用的,白费功夫,三秒钟后包管你哭着跑下来!
起初怀着看笑话的态度……夏寰抽出已经冷却下来的欲望,收拾着少年与自己身体上残渣,把使用完毕的套子丢进垃圾桶中,点了根菸……等了一会儿,他的眉头逐渐锁紧。
难道……
英治那家伙“呐,上面没有动静耶!他们真的搞了起来吗?那我要怎么办,夏哥,你还要再来一回吗?我可以收你半价喔!”另一名少年贴上他的手臂,抬起头微笑,倏地僵在半途。
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什么邪恶、性感全都变成魔鬼附身般的的狂怒表情,鼻翼上刻着皱起的横纹,唇角狰狞地扯高,绞成一线的浓眉,那咬紧的牙关中仿佛正喷出无形的火焰。方才还握在他手中的我金质打火机,转眼间被掐得不成原状。
这辈子没见过如此杀气的少年,吓得退开,紧张地捉起掉落在地上的衣物,匆忙地套上裤子。快走!他满脑子只有这念头。要是不快点走,万一发生命案……他可不想被传唤作证啊!
“我、我想起来还有事,夏哥。”
他战战兢兢地发声,庆幸男人的心思早在在此,于是脚底抹油,快速地由大门离开,庆幸捡回一条小命。
援交是很有乐趣没错,缺点就是风险太大,一不小心遇上疯子或变态,什么都玩完了。
***
以为伤口不会流出更多的血了,结果,血似乎不会停止流动。
英治回房后,无力地躺在床上,仰望着天板。
有点累了……
他不知道自己干么还回到这个地方来。
去找间旅馆,要不直接在医院的值勤室里过夜就好,明明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却笨得用自己的双脚走回这个地方,然后等着迎接他回家的,竟是那种画面,那张沙发……少年雪白刺眼的身躯……夏寰的身躯……
要吃多少瘪,才人学乖?还是说他想开发自己前所未有的潜能,测试自己疯狂的底线?原来他欧阳英治是有自虐倾向的,只是他自己不晓得而已。
一开始,是意外。
看到夏寰与俱乐部女子亲嘴的画面,坦白说,英治非常震惊。要不是平日训练有素的冷淡表情救赎了他,他不知会出什么糗态。
他绝不会去嫉妒夏寰身边的女人。如果要和数不尽的、不认识的、一大堆的女人吃醋,那他下半辈子都可以不必吃饭,光喝醋就够呛死他了。
从认识夏寰的那一天起,他就晓得他在女人圈中有多吃得开。撇开还没建立亲密关系前,自己对他身边女性的看法,在‘自然而然’、‘顺水推舟’、‘习惯成自然’等条件下,转变成现在的同居关系后,英治就给自己下了个决心,那就是绝不过问夏寰身边莺莺燕燕的事,一如他不想涉入他的‘生意’。
下定这个决心的同一天,英治把那道名为善护的门关起,接下来每看到他的一名新欢,他就把那画面扔进去,锁上,就这么简单,不必去思考她们和自己之间的差别,也不必把夏寰动物性的行为拿来当作惩罚自己的工具。
我,没有感觉。我,不需要去感觉。我,不必要有感觉。
在这样反复的自我催眠之下,他自己也清楚,天秤倾斜面了。那一具曾经平衡得很好,就算夏寰强行把两人之间的友谊扭转为不再清纯的肉体关系后,他不定期是能找到两人关系平衡点的天秤,曾几何时失去了重心?
我到底在干什么?
英治以一臂遮住了干枯的双眼,疲惫地想着:以前夏寰不会让我看到这些场面,可是近来夏寰却不断带着新欢在我面前出现的理由是什么?他希望我有什么反应?他是想告诉我,他不需要我的身体了,有许多别的对象可以满足他,他已经厌倦我了吗?
也就是说,欧阳英治在这间屋子里,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他还以为夏寰是直来直往的家伙,要是真有想分手的一天,也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而不是采取这样迂回的方式。
假使不用这种方式,他怕我会纠缠他不放?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同居的。起码可不用忍受这些乌烟瘴气的……
今天是句点了,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英治缓慢地坐直身,正准备把放在衣橱里的大皮箱拿出来整理时,几声敲门后,传来一句。“打扰了!我可以进来吗?”
陌生少年探头,笑嘻嘻地闯进来。
“有什么事吗?”
少年厚脸皮地靠上前。“夏哥说,我可以找你玩,呐……大哥哥,你好帅,我一眼就喜欢你了,你不讨厌我的话,我们一起打x嘛!”
“夏寰说?”……这又是你新样吗?夏寰。你容不下我,直说就是。
他摇了摇头。“抱歉,我很累,你可以出去吗?”
“不要这么无情嘛!要不然先试一下,好不好?”
少年说着,猛然地扑上前,英治一时不察,整个人往后倒,轻而易举就被少年压在下方。那不是张讨人厌的脸,清秀端正,一双黑眼写满对人生的挑战态度,而眼前他想挑战的就是他欧阳英治。
“和陌生人做这种,也会有乐趣吗?”
忽然想到赶快始终无法了解的,是夏寰那不断更换伴侣的行为。英治承认自己在情感上有缺陷,他不是很能理解别人的情感(理解别人的想法,倒是不难),是不是因为这样,造成夏寰很多所作所为在他眼中始终是个迷?
“当然有啊!只要能快乐,管他是陌生人还是熟人的xx,只要够粗、够硬,我还觉得陌生人的xx摸起来更刺激呢!”
这答案令英治非常地困惑,少年则趁此时拉下了英治裤子的拉链,说:“我先帮你xx,待会儿你就会知道行不行了。”
砰!
震天的踹门声,伴随破裂的门板飞来。
铁青着脸的夏寰站在门口,他视线落在衣衫不整的英治,以及那名正趴在他腿间的少年身上,眉一斜,扬眼一瞪。“滚!”
“咦?可是……”
夏寰紧抿着嘴,跨入半步,冷声道:“不要让我说第二。”
受到惊吓的少年,慌慌张张地跳下床,从破裂的门边逃走,而夏寰连时间去监视他离开都没有,只是逼近床边,以噬人的目光看着英治。
“……门,坏了。”
“那又怎样?”
英治叹口气,从床上坐起。“算了,反正是你家的门。”
“你就只有这些话想说吗?”
英治一顿,抬眸,摆着“不然要我说什么?”的表情。可是这表情维持不了几秒,紧接着发生了令英治难以置信的事坚硬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直击他的腹部,瞬间的冲击叫人痛得眼冒金星,英治当场弯下腰,抱着肚子倒地。
“绝不原谅。”
夏寰高高在上地俯望着他,背着光的脸庞在极度的炉火狂烧下失去表情,只是一双锐利到使人心寒的眼神穿刺着英治。
***
睁开朦胧的眼睛,英治不敌光线的刺激,再闭上眼睛,可是这动作牵扯到眼角的伤口,使得呻吟差点溜出双唇。
不,其实伤到的不只那里,他晓得现在只要是一点轻微的动作,可有全身会像积木似地瓦解开来。
昨晚……应该是昨天晚上没错吧?……是英治人生中最恶劣的一页。
没什么好说的,那种以征服肉体为目的的暴力行为,不值得一提,也不值得在他脑中留下记录。
隐约之中,他记得夏寰嚷着‘说,你以后再也不让别人碰你!’、‘你是属于我的’、‘这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属于我的!’之类的话。
自己又回答了什么呢?
求求你……饶了我……受不了了……
差劲至极。
英治苦笑着。不只夏寰差劲,自己也一样是个不可救药的人吧?在那种情况下,照样会发情,会有反应,而且还央求着夏寰给他解脱,简直和没有尊严的Se情狂一样了。
糟透了。
不管是身体或心理,英治自觉像个体无完肤、坑坑疤疤,无一完整的破碎娃娃。
可是……他还在呼吸,心还在跳动,也还是个人,并同有失去最后的一口气,不是吗?振作起精神,英治扣着床头,无视因抗议而嘎嘎作响的骨头,爬起身,首先要做的就是打通电话以医院去。无故旷职是英治从没做过的事,想必医院那边一定很讶异,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人代班?
电话才接通,护士长立刻关怀他是否发生意外。经过英治解释(其实是撒谎)自己染了点感冒,发烧不能动弹之后,护士长劝他要好好休息,并要他不必担心医院的状况,他们已经请别人代班了。
愧疚地挂上电话,英治裹着床单,战战兢兢地下床……
还没走到浴室门口,隔邻书房传来模糊不清的争论声,先吸引住了英治的做注意力,默默地转了方向,他站在毁坏的卧室门边,听着。
“……荒唐是一回事,可没想到你真的和个男人搞在一起!老哥,我说你是疯了不成?”
“……”
“说话啊!喂,我难得上来一趟,就听到四传言说你存了同居人,而且还是个男人,我以为是自己耳朵有毛病听错了!自家兄弟里出了个gay,叫人嗯心也要有个程度。你以为这种事,老爸、老妈会放着不管吗?”
“……”
“要不是亲眼看到你和那个男人抱在一起躺在床上、我打死也不会相信有这种事。你若是玩玩的话,我就当作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反正一定是对方勾引你,你觉得新鲜所以就上了吧?”
“少跟我吠,夏宇。你跑上台北就为管你老哥我的下半身吗?哼,想教训我,你还早得很,死小鬼!”
“谁要管你的下半身啊?谁不晓得你没原则到只有洞就好,我说的是你搞上‘男人’。”
“男人又怎样?反正不是搞你。”
“……臭老哥!你信不信我先宰了你再回老家去跟老爸谢罪呀?”
“毛没长齐的小鬼也敢跟我顶嘴,你才找死咧!来啊,我看是谁宰了谁!”
砰咚!哐当!一阵物体相撞的吵杂声响取代了言语,不断地从书房里发出,让人不禁想去报案,避免一椿兄弟互杀的惨案。幸好不到五分钟,里面的声响就转小了。
“可恶……放开我啦!死老哥!”
“知道技不如人,下就少对我装什么老大面孔!告诉你,这里的老大是我,就连臭老头在我的地盘上也要对我礼让三分!”
“哼!好,我就回去把你在这边干的好事告诉爸,看你要怎么跟爸交代,放着在老家的未婚妻不顾,自己在台北逍遥,原来是迷上了xx男人!肮脏、下流!你怎么不恶心到死算了……”
“夏、宇!”
原本一直在站在门边的男人,挺直背,举步艰辛地离开。
地上有着两滴水渍,正迅速地被吸入木头地板间,转眼消失。
***
一卡车的问题敲得夏寰头痛欲裂。
心情已经够不爽快了,还有个火爆弟弟来插,他x的,最近真是倒霉到十八层地狱底去了。
昨晚若说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夜晚,那么今天早上一定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早晨。后悔像是无数的小刺在心头上一根根地扎着,他向来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昨天晚上可是他x的一点儿都没有帮上忙!他是禽兽、是畜生是活该被千刀万剐的。
英治在晨光下那憔悴的模样惊醒了被炉火和欲火蒙蔽的双眼,青紫横陈地脸全是他失去控制下造成的杰作,成功到让夏寰想拿把刀砍下自己的脑袋给他谢罪。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有罪的人都是他,而英治是无辜的!
没有理由可逃避。
没有藉口可推卸。
今天不论英治怎么责骂他,他大概都是无言以对。
此外,还有一件更教夏寰恐惧的事万一英治再也受不了他这猪头,决定要分手,他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不!我不要。
抿紧了泛白的唇,夏寰决定他不要跟英治道歉,他不要告诉他‘我错了’三个字,以免被英治拿来当成分手的藉口。英治是他的,这个事实谁都不可窜改,他可以不听什么道德、良心的苛责,跨越过那条最低下的线,他也要坚守住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英治。
我会好好反省检讨这阵子的荒谬错误,并弥补英治……
对了,再弄一辆新车给他好了。要不,就带他去夏威夷旅游?不不,他还有医院的工作。该死的,干脆替他开一间私人诊所,这样他上下班时间就可以全部由自己控制,对了,就这么办!
不过在这之间,还有点琐碎的事需要理。
“你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吧,夏宇?”
变冷变硬的黑眸一扬,夏寰冷声道:“看在英治还在睡,不会听到你那些屁话的分上,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如果你想待在我这边,警告你,不许把方才说的话扔到他面前,否则 里就没有你的容身所。这里则我和他的家,我没必要收留一条不懂尊重主人的疯狗,即使我和那狗有血缘关系也一样。”
“你的脑袋被x液给糊住啦?臭老哥!”
“闭嘴!我受够你的脏舌头了,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我可和老爸不一样,没有庞你的道理!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在南部闯了祸,想躲到我这边避风头。我随时都可以大义灭亲,把你交出去。”
夏宇噤口。
“明白我说的话,那就给我安静点。”
不甘心地一啐,夏宇横他一眼。“你变了,老哥。以前我也没看过你对哪个女人这么好,不仅让他们登堂入室,甚至还一起住。那家伙是什么东西啊?你……你真和男人搞同性恋啊?”
夏寰凌厉地一瞪,夏宇立即嗫嚅地说:“我只是好奇而已,又没在骂他……”
“管他是不是同性恋,那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胆敢对他无礼,说些有的没有,或只要让他有半点儿不高兴、不愉快,我就摘下你的头踢足球。”讲够多了,夏寰心想该面对的躲不过,自己得去看看英治是不是醒了。
“老哥,你……是玩真的啊?”这回连夏宇都很谨慎地挑选用字,因为夏寰“认真”起来,不是开玩笑的,三个魔王都敌不过他。
“玩假的谁会跟你浪费口水。”
夏宇吞了口口水。“爸、妈知道会昏倒的。”
“死不了的,儿子又不只我一个,大不了你帮我去娶黄家的大小姐,那女泼猴配你刚好。”
“我才不要咧!”
夏寰不甩他,迳自开门从书房转战到卧室,可是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庆铺,他心头一凉,连忙打开浴室的门也是空的。心直往下坠,不可能的,明明英治那副身体别说是要下床走跃,就连要起来都……
可是五分钟后,当他找遍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英治的人影后,夏寰就像身在寒冰地狱一样,呆愣在客厅中。
会去哪里?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声不响的他会跑到什么地方去?
英治……
***
中断了工作,匆忙地由办公室赶赴咖啡厅的宁敏,上气不接下气地推开玻璃门后,就在最里面不靠窗的角落,找到了男人的身影。
她急忙走过去。“英治,你怎么会突然……噢,我的天啊!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不好意思,打扰你的工作。”
“拜托,你跟我见外什么!”一拍桌,宁敏嚷着。“快,我带你去医院。”
英治摇头笑了笑说:“没有外表那么严重啦,你不要太紧张。”
“你有没有照镜子啊?这样子不叫严重,那什么叫严重?你们男就是这样,爱逞强。你遇上什么不妙的麻烦了吗?”坐是坐下,但一脸无法苟同的宁敏还是觉得他该上医院。好生一张标致的俊脸,全给糟蹋了。
“只是和朋友争吵,小打架,不碍事。”摸着自己的脸,有些寂寞地笑着,英治说。
“是什么事呢?”那笑容完全勾起了宁敏心中的母性,她不知道英治发生什么事,可是这样的笑法看了就叫人辛酸。
“……”
“英治,不是我爱说教,你……偶尔也要把自己的心事说一下,这样对你自己比较好。什么沉默是金的年代早就过去了,现在不流行这套,知道吗?你就算说出来,也不是种罪过。”
他半垂着眼睑,长睫微微颤动着,害得宁敏以为自己说错话,要害英治哭了。
但她马上发现自己真,英治不是会在人前落泪的人,他连诉苦都不会。当年分手时,英治也是欲言又止的,最后同样歉然一笑地接受了。
等了会儿,英治重新抬起头,表情又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地说:“其实找乐出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我可以做得到的,一定帮。”
有些难为情的,英治微笑地说:“我暂时无法回到目前住的地方,所以想去住饭店,偏偏出来的时候很匆忙,忘记带我的”
不等他全说完,宁敏马上点头说:“我供现金给你,啊,不过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你干脆到我家来住吧!”
“那怎么可以”
“我买了栋公寓,里面有阁楼,通常我都睡在上头,其实下面也有一间卧房,都有独立的卫浴,很方便。我知道你可能会介意,不过我在家的时间并不多,对我来说,那儿和旅馆也没什么两样。最重要的是,你现在这张脸,去投宿也不方便吧?你不必担心,我会从公司带一些换洗耳恭听衣物给你,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宁敏……”
干脆地主完后,她拉起他说:“是朋友就不要跟我客套。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之间就像兄妹一样,大不了你把我当成姐姐,这样就不尴尬了吧?走、走,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去,我看你需要大睡一场,眼睛底下都是黑影呢!”
英治这下真不知有什么好说的了。她的好意就像一场及时雨,让困顿流离的心,获得了栖息之所。
“安心吧,天大的难题,等你一觉醒来就会觉得那根本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人只要有吃有睡,就可以很快乐的。”
疲惫的英治接受了宁敏的好意,在她公寓中住下。
***
发烧昏睡、梦魇、醒来、昏睡。
浑浑噩噩地睡了两天两夜之后,第三天英治总算恢复了一点元气。他在宁敏下班回来前,替他烧了一桌的菜,简单地答谢她。
“哇,好丰盛喔,我还是头一吃到你做的菜耶!唉呀,真是越来越后悔,你怎么可以变成这样棒的新好男人呢!”
举起酒杯,英治微笑地说:“用你的酒借献佛,谢谢你这两、三天的收留,晚上还辛苦地照顾我,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一点儿都不辛苦,只是帮你换条毛巾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吐吐舌,她笑说。“比你煮这顿饭的功夫还要少呢!”
铿地一声,水晶杯在灯光下互撞,激荡出美丽的光泽。
悠扬的古典乐声从音响中流泻而出,美酒、佳肴,正是最容易叫人迷醉的情景,两人聊着过去的话题,不知不觉从餐厅到客厅,从在沙发椅上,笑声与笑语不绝于耳,一瓶红酒逐渐见底。
“……那时候啊,我气得把手中的皮包砸下去,结果他吓得哭了呢,哈哈哈!”
多半时候都是她在说,英治偶尔出现思的表情,然后又强堆起笑颜,应和他漫无天际的闲谈。
很突然地,宁敏停下了说笑,凝视着英治,然后叹气说:“你又出现这种表情了,你晓不晓得,这对女人来说是种受不了的诱惑?”
英治不解地偏了偏头。
宁敏凑上前,亲了他,英治没有拒绝,所以她伸出舌头,加这一吻。
“……你亲嘴的技巧变好了,可是人却变坏了,英治。”
发出评语的宁敏,稍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捧着他的脸说:“以前的你,纯真正直得叫人生气。就像当初你明明看到我和别人的男人在接吻,事后还洁癖到我一想亲吻你,你就退让开来,嘴巴上说着相信我没有变心的话,身体却在拒绝我。这些地方曾经让我很伤心,可现在……我倒怀念起那个有点洁癖的男孩了。起码他不会和我亲吻,心里却想着别人。”
“对不起……”英治苦笑。
“是为了过去,或现在?”
“都有吧。”
宁敏点头。“算你诚实,我原谅你,而且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不希望你还把它记在心上。要知道婆婆妈妈是男人的大忌,我绝不允许一手让我调教出来的好男人,做出有损我招牌的行为喔!”
“那个获得你一颗心的幸运儿,是谁?”直接但不尖锐的,宁敏碰触着他始终不肯谈的问题。
“……”
“是那个你一直在梦呓中叫着的‘环’吗?”
他脸色微白。
“唉,没关系啦,我也只是顺口问问而已。有点嫉妒她的好运,她最好是把你捉得牢牢的,要不我一定会想把你抢回来。”宁敏俏皮地一眨眼说。
“……他叫夏寰。”吸一口气,英治觉得在这儿叨扰了三天,却一点都不解释给宁敏听,有点过意不去。这需要一点勇气,但他还是坚持地往下说:“……是个男人。”
第四章
“在医院那边监视的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夏寰一边打着领带,一边透过镜中的倒影问着身后的阿超。
搔了搔头,阿超嗯了很好。“还没有。”
“……我不在的时候,也不许放松监视,我知道英治那小子绝不可能一直旷职下去,都三天了,差不多也该是他出现医院的时候了。”
幸亏还剩这条路,阿超暗道,否则现在这里准忙得人仰马翻,在台北作地毯式大搜查。
“总之,只要他一出现,马上打手机联络我。我要是没办法赶回来,你和小汪一定要想办法把他带回这里,知道吗?”打完领带,套上西装。要不是这的会商攸关来年的货源分配,夏寰实在不能假手他人去理,他一定会亲手把英治给逮回来。
“是。”有气无力的,阿超回着。
夏寰收紧眉头。“你有什么话想说吧?那就说啊!”
张开了嘴,阿超想了想,又摇摇头说:“我要是多嘴,夏哥一定不会高兴的,所以还是算了,不说。”
“你想帮英治说话?”
这三天来有足够的时间让夏寰冷静,从英治失踪后,空余下来的时间,他多半都在思考着一些以前他懒得去想,也不认为有必要去想的问题。
这些的事绝对是英治和他之间最大的危机。
过去英治和他有任何不愉快、吵架、拒绝和他联络,夏寰都不认为那是什么大问题,他知道自己有办法能叫英治闭上嘴,也可以让英治的火气全消,甚至靠着那些吵架,他觉得两人之间牵扯不清的羁绊会更、更无可动摇。
他一点都不曾担心过,直到这一。
完全找不到他的下落,直到这一。
完全找不到他的下落是担心的原因之一,却不是全部。
分手前最恶劣的一夜过去,自己所采取的手段如何刺伤英治的自信、蹂躏他的尊严,夏寰是心知肚明的。
英治待人绝不傲慢(虽然他有十足可以傲慢的本钱),相反地还拥有比别人更高一等的自我要求,以及不容许半点失误码率的自尊,不被任何人、事、物屈服的自信。以这样层层武装包裹出钢铁般强悍内大的英治,是拥有与外表那张平和、静谧脸庞背道而驰,具有激烈热情的血性男儿。
所以夏寰才会被他吸引住,他的矛盾、他的野性、他不为人知的火辣,一切的一切都叫夏寰爱不能舍,爱不放手。而夏寰也没放过能占有这样独特钢铁美人的机会,不给予英治任何退路,总是在英治兴起分手念头际,抢先一步断绝他的希望。
英治去美国留学前,也是这样……
夏寰总是用自己的执着,囚禁着英治的身与心。
到现在为止的几年间,英治不排斥与我的关系,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不会因为和我上床,就失去身为男人的自信,在他眼中,床上的位置关系不一定是与心灵上的关系有绝对的等号,可是我却一手毁灭了他的信念,以力量压倒他、侵犯他、凌辱他。无论身或心。
恐惧造成的恶性循环,正在进行中。
害怕失去英治加以力量囚禁,英治的反抗是夏寰的镇压是再回到最初的原点,永无止尽的连锁反应下去。如此一来,他们之间剩下的会是什么?
最后的结局莫非只有“欧阳英治的毁灭”或“夏寰的毁灭”两条路可走?
然而造成既定事实之后,自己插下的秧苗,除了眼睁睁看它长大外,我还能怎么办?套句洋谚自己铺的床,自己躺。
现在,决定我们之间的恶性循环会往哪个方向行进的人,并不是我。
如果说英治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我,那我也只有不择手段,“无论谁阻止”都要除去眼前的障碍,把英治留在这的身边。
这正是他要阿超把话说明白的理由,阿超、小汪,这些手下们跟随自己这么多年,于公、于私夏寰不曾怀疑过他们会背叛自己,他知道他们忠心的顺位中,自己是绝对的第一。
可是,他们也和英治相交多年,和英治也有各自的交情,要是今天英治有生命危险,他们也会像是自身安危一样地挺身为英治出头。虽不至于为了英治而背叛他,但是抄心软或交情,无法彻底执行夏寰交代的任务,的确有可能。
“要是你觉得自己办不到,现在就说出来,阿超。”夏寰吊起眼尾,话中夹枪带棍地说。
“唉,夏哥,这在这件事情上,不会站在谁那边的,因为……你们两人在我们面前,不都是手心、手背,同块肉嘛!”阿超连忙澄清。
“你吞吞吐吐半天,想说的就是这个?”
“……不是。不过夏哥你真的认为英治哥是会逃避现实的人吗?”
夏寰冷冷一瞥。
“虽然那天的详情我不清楚,可是不管发生了什么情况,我认为英治哥不是会一走了之的人,这间屋子里还有一堆他的东西,就算他要离开,他也会自己回来把东西收拾干净,清楚做个了断。这才像是英治哥……吧?”
咋了下舌根,夏寰挥开垂落眼前的刘海。“那家伙有意思要回来,早回来了。”
“也许他是需要时间想想。”阿超揠着脸颊说。“现阶段,这么做不失为良策。给英治哥一点时间,他会找到答案,到时候你们再好好谈谈。呐,夏哥,你就不能给他这点时间吗?强迫他回来,万一造成反效果……”
一时间夏寰几乎被说动了若非有更强烈的忧虑让他摇头。他说:“那家伙连我公然带女人回来亲热,都可以若无其事、毫不在乎地当成没看见了,按照他那种无所为、无所动的性格,搞不好会利用我的沉默当机会,一并与我断交也不一定。”
“若无其事?夏哥,你的眼睛长在哪里啊?”
阿超激动的一句回话,让夏寰诧异地望着他。
“是人就会有反应、有感觉,你当英治哥就没有吗?英治哥要真对你毫不在乎,他干么和你住在一起?不仅抛弃美国的好职缺,还冒着会被人闲言闲语,指着后背说他与男人同居的丑闻风险。他都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你还把英治哥表面上的无动于衷,解释为他不在乎?连笨小汪都看得出来英治哥在压抑自己。”
不满倏地爆发。“他干么压抑?我就是要他跟我吵”
“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欺负喜欢的人还硬要人感激。英治哥对别人的情感很迟钝,你也是知道的,说不定他迟钝到没看出你的‘有意挑衅’,当成是你平常不知检点的恶行之一罢了。换作我是英治哥,不,英治哥要是个女人,早哭着和你分手了。”
“那他为什么不”讲到一半,夏寰也知道自己的愚蠢,啧地低咒着。
我可不是你的女人!
就是这个在作崇吧?小治经常挂在嘴马上的话。
“夏哥也该知道了吧?你老喜欢把英治哥当成自己的‘女人’,希望他做一些女人家的反应。什么撒娇啦、依赖啦、吃飞醋啦、收到礼物就会很高兴等等。以英治哥的自尊来说,我看要他上吊比较快。”
“我只是希望他也有点独占欲。”就像他对他一样。这会很过分吗?
“那用嘴巴说啊!夏哥的嘴巴是生来干什么的?和女人打情骂俏是很高明,一遇上英治哥就变哑巴?”
“阿超,我开始不爽了!你现在这么多嘴,怎么不会在之前先说?”
“以为我不想说啊?可是那时候你和头发狂的公牛没两样,一心只朝着红布猛冲,眼中光是英治哥还有别人吗?我可不想死得这么早。”
砰砰地捶他两拳,夏寰朝门口走去说:“虽是迟来的建议,但聊胜于无。英治上班的医院照样给我好好盯着。我保证这一我会用自己的嘴巴沟通,而不是用身体。”
摸着发疼的头顶,阿超叹息着。解铃还需系铃人,看来这的风波要平息,至少要到英治哥出面后才会有转机。
***
英治休了四天假后出现在“明朗医学中心”,立刻引起阵阵骚动。护士站先是一阵阵惊呼--“怎么会这样?”、“欧阳医师怎么了?”、“谁那么大胆,竟敢毁了我们欧阳医生的脸?”……紧接着,英治就被一大群娘子军包围,大家争先恐后地说要替英治疗伤。
由于他们太过大惊小怪,使得英治好笑兼打趣地说:“我这是毁容了吗?没有那么严重吧!”
以简单的小车祸带过(大家都是老手,光解释从楼梯上摔下,恐怕没人会相信吧?),婉谢众人好意的英治,才回到医师专用办公室,前辈、后进们也是一副见到科学怪人的模样,但幸亏没人再提要帮他疗伤了。
“我说,你这车祸肯定不小,把脸伤成这样,是我认识你以来头一看到的。”董新彰摇着头。他晓得英治有飚车的嗜好,以前也常劝他不要作那种无聊事,对外科医师来说,最重要的手部受了伤,葬送的大好前途是换也换不回的。
“让学长代我看诊多天,很抱歉,下我请客。”
“是啊,你害得我体重掉了两公斤那!我老婆就喜欢我这肉肉的小肚子,全都因为你害我加班加到死,连食欲都大减。这一顿你跑不掉,我会不客气地大吃一场的。”
拍拍他的肩膀,董新彰加上一句。“不幸中的大幸,你没事就好。少了你,这间医院虽然不会倒闭,可是成天面对那些叹气的护士,连我都要生病了。要保重,知道吗?”
“谢谢。”
重回熟悉的工作岗位,比英治想象中累积了更多分量的病例在等着他理。
时间飞快地度过,等他发现时,已经错过用午膳的时间。勉强在巡房与看诊的空档腾出二十分钟,他走出医院,打算去隔壁的咖啡馆带点简餐……
两张熟悉的脸一左一右地出现在他身旁。阿超戴着太阳眼镜,小汪则是红肿着一双眼,不知几天没睡觉的模样。
“你们……要一起进来吗?”英治指指咖啡馆的玻璃门。
三人挑选了一张靠窗的座位。替自己的纯咖啡加两瓢糖,英治搅动两下,其实他詹灰馔馑们的出现,不过他以为夏寰会自己出面--不,心中苦笑着,要解决旧”爱”,也不见得需要本人亲自登场。
“……那个……英治哥你的脸……是夏哥弄--”小汪问到一半突然惨叫,摸着遭到一记暗拐的肚皮,白了身旁的阿超一眼。
“不要管这二楞子,英治哥,你看起来很好。”阿超陪笑,补充道。
一早上被众人不断问候“脸”,他早已经麻痹了。倒是每个人都一副他遭受了天大灾难的表情,英治不禁纳闷,脸受伤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吗?他又不靠脸吃饭,假使今天他是明星或模特儿,那就另当别论。但,医生就算脸受伤,也照样可以看病、开刀啊!
(英治不知道,自己的俊脸已经被当成护士、部分女患者眼中的“治疗”妙方,光是看着就能获得心灵上的安慰。)
拆开三明治,英治咬了一口。他不打算主动开口问夏寰的事,但如果阿超他们想说,他也不会制止就是。
果然,看英治无意挑起话题,阿超和小汪对看一眼后,由阿超担纲。
“夏哥吩咐我们,等你今天下班后,陪你回家去。”故意不提‘一定’两字,是阿超有意回避,以免刺激到英治的自尊。
英治咀嚼着面包,看着窗外的路人,面无表情地喝口咖啡,继续用餐。
“请你千万不要为难我们喔,英治哥。”
努力地奉上讨好的笑脸,阿超冷汗已经滴流到领子边。最糟的状况,是英治哥不答应,那他得舍命陪君子,“强行”带走英治哥。到目前为止,阿超和英治没交过手,可是看过他修理别人的场面……攸关到男人的面子,阿超预估这会是场五五波的硬仗。
冷淡地看他一眼。英治解决完手边的三明治后,自然优雅地擦拭唇角说:“我自己会回去,不需要人陪。”
先是松口气,可是放心还太早。“一个人”的意思不就是……“英治哥,让我们送你也没关系吧?再说,你的车子还在车库里啊!”
“我叫计程车回去。”
拿起桌上的帐单,英治采用‘言尽于此’的态度。“下午不知道会忙到几点,你们也早点回去忙自己的事,不必守在这边浪费时间。”
“这怎么可以……”
盖过阿超的声音,小汪大声地说:“让英治哥跑掉的话,我们会被夏哥宰了的!”
这笨蛋!阿超绝望地用手盖住脸,隔着指缝偷瞧着英治的脸色。
呼呼呼……北极冷风吹送着。
被瞬间急冻成人柱的小汪,倒霉地成了欧阳英治世纪大冰眼下的牺牲者。
“我跑?”
扬起漂亮但瘀青的唇角讽笑着,英治一字一句地说:“我有什么理由要逃跑?我是遭通缉的犯人,或是被烙了印的奴隶不成?去告诉那狂妄的家伙,我欧阳英治还没到要躲着他,我会光明正大地回去,用自己的脚。”
目送他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阿超弹着小汪的额头说:“你哟,自找的!”
“我是一时说溜了嘴嘛!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为了不让英治哥更火大,暂时撤退了。如果让他看到我们埋伏在医院外面,本来要回去也会改变主意不回去了。”按照英治的脾气推论,阿超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想象得到。
“……万一英治哥骗我们……”
摸着下巴,阿超揣度地摇摇头。“我看不会。他比我预料的还要有精神,不是受的打击不大,应该是使他重新站起来的力量更强。不愧是曾和夏哥对等较量过的家伙,该说他精神可嘉,还是强悍到我都没能估算出来的程度?”
“……强悍?也强不过夏哥吧!”
“强,不是只有一种定义的。小汪,你再去修行一下会比较好喔!缺乏看人的眼光,迟早会死得很惨。”
“呋,少诅咒我了!”
“走吧,先回去跟夏哥报告,顺便把那一团乱的屋子扫一扫,免得英治哥回来被里面的乱象给吓昏了。”几天来被夏哥任意砸壤的家具,外加那扇门,需要修理的东西可真不少啊!
最先该修理好的,就是夏寰与欧阳英治的关系。
***
夏宇在豪华奢侈的客厅里,毫无节制地制造着垃圾。
空的可乐罐、零食袋、看过的黄色书刊,随手乱扔,搞得满地胜脏乱,他也无意整理。他是夏家目前年纪最小的成员,但“架子”却是最大的,可说是从小被父母宠坏的小魔王。
但一山还有一山高,论“魔化”的程度,夏家两老早就被夏寰教育得变不惊了,所以像夏宇这种程度的耍坏,充其量只能称之为“可爱”罢了。每当两老觉得再也受不了夏宇的“可爱”时,他们就把他驱逐到魔王中的魔王--大魔王夏寰的身边,让耳根子清静、清静。
北部不是夏宇的地盘,他在这儿既不能呼风,又不能唤雨,只好成天窝在夏寰的家,天天电玩、网络、电视轮流打发时间,剩余的空闲时间,就臭骂自家两老的狠心无情--夏寰从不限制他行动,可是夏宇却不敢像在南部一样胡作非为。
理由?当然是捅了楼子,夏寰铁会把他修理成猪头!
“麻烦抬一下脚,谢谢。”
瞄一眼忙得团团转,正拿吸尘器打扫的小汪,夏宇也没意思要帮忙,只是问道:“有谁要来吗?打扫得这么勤快。”
“英治哥要回来了。”
英治?眉头一挑,理解之后夏宇坏坏地笑了。“臭老哥的姘头啊?”
小汪马上停下打扫的手。“你不想找死的话,不要让我再听见这种字眼。”
“干么?姘头就姘头,还怕人家讲啊?一想到那人妖在老哥的怀抱里嗯嗯啊啊的,我鸡皮疙瘩都要掉满地了。嗯……”
扔下手上的吸尘器,小汪揪住夏宇的衣领。“我打烂你这张嘴,敢说欧阳医师的坏话,我操!”
“好啊!打就打,我正闷得慌咧!”
两人在客厅中乱斗不到十分钟,原本被整理得差不多的家具,又全都东倒西歪。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一开始是小汪占上风,可是后来仗着十七、八岁的有力拳头,夏宇也给了小汪好几拳,谁也不让谁。
“都给我住手!”
体格远胜过两人的阿超,一手一个像拎小鸡般地把他们分开。“在闹什么?让夏哥和英治哥看到,你们就死定了。”
抹着唇角的血,小汪不甘心地说:“夏哥的弟弟又怎么样?小王八蛋一个!”
“哈,你这娘娘腔也是个人妖吧?羞羞脸!”
小汪羞恼地再要挥拳出去,幸而被阿超挡下,他使个眼色要小汪忍忍。
“寄人篱下要懂规矩,宇小弟。你想怎么大放厥词随便你,男人靠的就是“觉悟”两个字,你做好觉悟的动作,想要挖坑把自己埋进去,谁也不会拦阻你的。”
阿超平心静气地说。
……讨人厌的家伙!夏宇生平最痛恨有人对自己说教,更讨厌的一点是,这个阿超魁伟得叫他想痛扁一顿,偏偏没把握能扳得倒他。臭老哥身边净养些怪物!
“这是怎么回事?”
跨过一只翻滚在地上的沙发座,走进客厅的男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首先驻留在小汪与阿超身上,最后转向夏宇,蹙起眉。
觉得对方那种超然、高做的表情令他很不爽的夏宇瞪了回去,老实不客气地说:“你又是那根葱?谁给你开的门,无故跑到人家屋子里来?”
男人挑了挑眉,完全忽略夏宇存在地,询问着阿超。“这个脾气暴躁、嘴巴脏得和夏寰差不多的,是他弟弟吧?”
阿超点头。
“你--”劈头就被对方侮辱,夏宇原地跳起的同时,灵光乍现地露出诡笑。
“我知道了,你就是臭老哥养的那个姘头!”
见对方不回话,夏宇得意洋洋地比着中指。“我老哥的那根搞得你很爽是吧?还以为你有点廉耻,知道拍拍屁股走人,干么又回来?就这么想被人搞?好啊,我来代替我臭老哥的位子,搞得你七荤八素、哭天喊地,不敢再上门!”
冷静到令人生气的一张脸,似乎全然不受他的言语所影响,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小鬼。”就要转身往楼上走去。
没有比挑衅之后,还完全不被对方看在眼中更叫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气怒了。夏宇伸手就要去扣男人的肩耪。“你给我站--”
急遽的天旋地转,脑子还不知发生什么状况,夏宇整个人已经被过肩摔在地板上,猛然撞到硬物的冲击,从四肢迸出剧痛,眼前冒出星光。
他不相信,号称摆平嘉南平原以南所有混混的自己,居然轻易就被个没什么斤两的家伙给摔了出去?!
“刚刚的话,再说一遍看看。”眯起眼,男人眼神锐利地冷瞥他。
“你这卑鄙的家伙,方才的不算,是你偷袭!”
轻轻一扯唇角,他藐视意味十足地退开一步,比出一手要他放马过来。
夏宇翻身从地上爬起,再一重振旗鼓地冲上前去。
胜负于数秒间揭晓。
从正面冲过去的夏宇,被对方一把扣住后腰,腿一拐,又是重重地摔个狗吃屎。他不信邪地也伸生腿去拐他,对方利落地闪开,夏宇捉紧机会,想趁他脚步不稳时将他拖倒,但自己的手才碰到他腰部,脸部就被一拳击中,砰地彻底倒地。
这回不等夏宇从地上爬起,光亮的皮鞋就踩在他的脖子。“你打架,是靠嘴巴而已啊?小鬼。”
难以置信,为什么这么强的家伙,会和臭老哥……
“把我的规矩告诉这小鬼,阿超。”
走上前来,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阿超笑嘻嘻地蹲到夏宇身旁说:“欧阳医师有个原则,他不医治自己打出来的伤患。也就是,你不想找死,就早点认输吧!不必觉得丢脸,连夏哥都曾经被英治哥打断过肋骨,你这叫小意思。”
夏宇在他脚下挣扎着说:“你、你想唬我!医生……有胆杀人吗?”
“好问题。”
浅笑着,男人闪烁着嘲讽光芒的黑眸射向他。“医生不杀人。不过医生很了解人体构造,晓得在什么地方怎么样会造成最大的痛苦,你可以试一试那种痛到教你尿失禁的滋味。”
再苦撑都控制不了本能的恐惧,夏宇仿佛听到自己血液逆流的声音,直觉也讹识到自己惹到不该惹的家伙,可是口头上他就是放不下身段认输,尤其是对一个不久前他才用各式各样的脏话骂过的家伙。
闭上湿热的眼眶,吼着。“你要杀就杀好了,混帐!”
“哼!”
脖子上的压力突然消失,夏宇讶异地张开眼睛,看到对方似笑非笑地说着。
“知道自己道行浅,以后就不要说大话了,小鬼。”
怎么……为什么……心脏突然跳资产快……摸着自己的脖子,夏宇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不甘心地承认这个男人和他“以为”的人妖截然不同。
那天闯进老哥的卧室时,只是乍看一眼,根本没仔细看到他是什么长相,就被老哥轰了出去。如今在近距离下,看着比自己还要商几公分的男人,夏宇眼中映出的是--
伤痕也遮掩不住的俊挺容貌,笔直的眉英气凛凛,邃的黑眸格外有魄力,一张让人找不出半点和“女性”相近的、漂亮的脸孔。
“喂,你天生就是个同性恋吗?”
被迫解决了夏寰的弟弟,英治有点后悔。和他一般见识实在不是成熟的大人该有的举措。再说,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再受伤害了。是的,同性恋也好,人妖、玻璃也罢,对付这些言语的武器,心态上健全的盔甲即可抵挡。
他彰挥凶鍪裁醇不得人的事。
既不杀人,也没放火,他可以大大方方地面对一切。
“这小子真是找死!”小汪冲过来,就要代替英治教训他。
“我也交过女朋友,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可是英治轻松地带过,他拍拍小汪,要他别激动,一边看着夏寰的弟弟说:”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以安心,以后不会再在这间屋子里看到我了,我今天只是回来拿行李的。”
“你要和臭老哥分手了?”年轻人讶异地问。
“对。”
“我可没听说这回事哟,小治宝贝。谁和谁要分手了?你最好看着我再说一。”
英治回头。倚在玄关的玻璃屏风边,挂着不羁笑容的夏寰,双手抱在胸前,不知什么时候就待在那边看着这一切。
“我要搬出这间屋子。”
一手紧缩成拳,克制住心中的动摇,英治稳稳地回视。
“噢?”
不要忘了,自己的决心。
“我们之间还是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好。”
那一天,多亏有宁敏的提醒,他才晓得自己一直将情感上的主导权,交给别人保管,一也没有为自己的情感作主过。他总是在对方行动之后,再判断自己要如何行动。所以,这不一样了,他要夺回自己的主导权!
“距离?”
夏寰压低了声音,由所靠之挺直身,缓步走过来。
“附庸着别人的生活,不适合我;饱受拘束的生活,似乎也不适合你。我们都在做不适合是此的事,所以会导致不该发生的错误发生。最好的法子,就是立刻导回常轨,回归适合自己的生活。”
英治没有被他移过来的气势所吓到,他坚定地站在原。
夏寰来到他面前,相距不到三十公分,开始扯开领带,解开袖扣。
“……所以?你一个人做出结论,我就得像跳梁小丑似地跟你起舞吗?你是要我闭上嘴,乖乖听命就是了。”英治蹙眉。“一直以来被你弄得团团转的人是我。”
勾高唇,夏寰蛮横地啪啪弹指,对着其它人说:“全部都给我出去。动作快!”
“你们不用走,该走的人是我。”
完全相反的两道命令,让始终好奇地睁大眼睛观看这一幕的人,全都怔住。
唯一没有楞到的夏寰,微笑着。“小治,我都不晓得你这么希望在众人面前……表演。亏我还替你的颜面着想,想要清场呢。好吧,我是不介意,谁看到都无所谓啦!”
竖立起全身的神经,进入警戒状态,英治冷冷地说:“你最好不要蠢动,上回我是没有防备,可这一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会照你的话做--才有鬼!”
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当英治把拳头以牙还牙地重击上扑过来的夏寰的腹部时,詹皇且馔急ǜ矗纯粹只是要制止他的妄动而已。
为了夺回主导权。
第五章
那夜,他告诉宁敏自己的恋人是男人后--“英治你……不会吧?”
“你觉得很恶心,难以接受?”淡淡地笑着,英治反问道。
“这……怎么说……我现在吃惊到你告诉我明天是世界末日,我也不会更吃惊了。”宁敏鼓起双颊。“这世界怎么这么不公平!我们女人光和天底下人口当中的一半女性同胞竞争还不够多啊?”
“你讲话还是一样夸张。”
“谁叫你是个拱手送给男人会教人觉得太可惜的好男人哩!”宁敏凑到他耳边。“龋你说说看,和男人在一起真的比女人好啊?”
“宁敏!”
“哟,我的天啊,你脸红了!”宁敏一手着脸颊。“好热、好热~~情喔!”
被她寻开心,也是罪有应得吧?英治无奈地瞅她。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别用你那双勾魂眼对我施行魅术,我可是非常禁不起诱惑的。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不管你是和男人或是又交了新女友,我都不会存偏见。坦白讲,我在时尚圈子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同性、异性、双性,都不是稀奇的事,多你一个也吓不倒我。”
“你总是这么懂人情世故。”无论是真心或是善意的谎言,英治都感激她的体
贴。
“你也不输给我啊,不过你懂的不是人情,而是人事。你太懂事,我太懂情,所以才说我们两个相像啊!”
宁敏叹了口气。“我们的个性如果加起来除以二,大概就天下无敌了。”
英治笑笑。“能这么做的话,我也想。”
两人对视,极有默契地同声大笑,宁敏主动举起酒瓶,提议要和英治干杯,祝福他的恋情顺利,英治喝干酒,才低声地说:“谢谢你的祝福,不过有点迟了。我想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我和他的关系。”
“吵架了?”
抬起头,凝视着客厅角落的台灯,英治不晓得该怎么讲,自己与夏寰已经是言语都无法厘清的纠葛。吵架,如果真是吵架就简单多了。
发展成这种关系七、八年,自己竟不知道他在老家有未婚妻。
同居不到一个月,已经让英治觉得身在地狱,他猜夏寰也不见得愉快吧!
然后是那不可能不提及的……决定性的一夜,逼迫英治愕然地面对残酷的现实--什么彼此对等的关系?全是他单方面的看法。夏寰没有把他视为伙伴、伴侣,否则不会使用暴力,将他从“人”贬为只能任他予取予求的一具听话的“躯体”。
为什么会转变成这样!
当初身在美国,他和他之间的距离是区区一座太平洋。
此刻身在同一块土地上,他和他之间的距离却是一张床两样情,填不满的无尽沟渠。
爱?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就说你别露出这种走失孩子般的迷惘表情嘛,我会很心疼的!”宁敏禁不住抱怨,她伸出双臂揽住了英治的头,轻抚着说:“如果那么痛苦,那就不要和他在一起啊,不是很简单吗?”
离开。分别。的确很容易办得到的行动。
“你还是爱他的,是吗?”
电光石火间,脑中闪过种种刺激着神经的画面--一遍遍烙刻着痕迹的嘶吼 “你是我的”;所有反抗都被镇压下来的绝对力量;同一双手臂环绕着他,也同样环绕在许多男女身上……
心头上迸射出青光的愤怒。
“原来你也是会有这种表情?”宁敏若有所思地说。“那个叫夏寰的家伙真是不得了,我头一看到你对一个人有这样又爱又恨的强烈反应。”
英治无力地摇摇头,甩开那些画面。“我现在终于明白,我是不适合与他人论及情感的人,我根本不能了解别人的情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却还傻得往火坑中跳。”
“一名能理解人脑复杂构造的高材生,怎么说这种丧气话呢?天底下没有适合或不适合谈情说爱的人,只是笨拙与高明的差别。恋爱你是不拿手,可是要你解剖人脑你就是天才。”宁敏微笑地说。“好吧,就让我来授课好了,给我可爱的前男友一点良心的建议。”
英治好奇地扬起眉。
“爱情之神啊,永远是站在主动者的那一方!被动地等着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万一坏掉、臭酸还不能退换,多糗?所以不要等着对方的反应,你要把主导权捉在自己手里,爱的主导权!当命运要转到你不喜欢的方向时,就主动扑上前去,扭打、挣扎,直到命运回到你的手中为止嘛!”
***
以英治谨慎的性格,当然不会被宁敏三言两语就煽动,再说宁敏是出于误会他想要挽回夏寰的心,才会说那番话。可是她所讲的话,毫无疑问地一语惊醒梦中人,使英治得以在连串打击之后,找回真正的自己。
我一直以来到底在干什么呢?坐以待毙?等着夏寰宣判?
我是谁?我是欧阳英治,不是理应附庸在夏寰身边的装饰品,也不是具受命于主人的机器人,更不是要等待他召唤的谦卑爱奴。
我是欧、阳、英、治!
咒语解开了。英治迅速地判断着要如何取回自己与夏寰的平衡点,也找出答案。他并未期待这个答案会令夏寰满意,纵使夏寰难以接受,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正如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一个答案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
咳、咳咳!
夏寰抱着肚子,弯着腰干咳。
英治收回拳头,平静怛斩钉截铁地说:“你没有权力束缚住我,夏寰。我不是你的东西,我有选择居住所的自由,也有不受你威胁的自由。如果你还是非要无理取闹的话,那我只有用拳头维护自己的权利了。”
“还真敢说……”一边抹着唇角,好不容易平复呼吸的夏寰,抬起有些狼狈的脸。”我的威胁是吗?原来你一直是受到我的淫威,不得不留在我身边的,是这意思吧?”
“我不和你做情绪化的争论。”
以免又掉入陷阱,失去理智,被他的激烈情感弄得团团转。
冷静。英治提醒自己,冷静才能从这名为“夏寰”的巨大情感漩涡中脱身。
论打架,英治没把握会嬴过他,这一拳能突袭成功,一半是运气,可是他不能不赌……赌在夏寰既然有厌倦他的倾向,应当不会竭尽全力阻止他。
“正合我意。与其用嘴巴说东说西,直接进攻才是男儿本色!”夏寰说完话,再度朝英治猛冲。
以为他是正对自己的下腹出拳,英治交叉双手去格挡,岂知夏寰用一拳虚晃,右手的手刀毫不留情地就砍往英治的颈边,力道不轻不缓,恰好可以让人全身短暂麻痹失去知觉。
闷哼一声的英治,单臂落入夏寰掌控,一扣住往后扭转。
“啊啊……”
“聪明的话就别乱动,要让你的肩膀脱臼是件简单的事,小治。”
夏寰喷着怒气在他耳边低语。柘衷冢回答我,你突然说要分手的理由是什么?这三天来你都躲在哪里?说!”
“……放手!”
“手要是脱臼了,明天又不必上班了,是吧?”
英治一咬牙。“我没有躲,我住在朋友家中,这样可以放手了吧!”
“朋友?谁?男的、女的?我查过你医院的同仁及电话本中记录着的所有朋友,可没看到你出现在谁家,你说朋友是骗我的吧!那家伙和你什么关系?竟然故意藏起来不让我知道!”他从牙缝中逼出话来。
“你竟然调查我的--”气得往后一瞪。
“说,你是不是和那家伙上床了?三天,你窝在那家伙家中的三天,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他火气比英治更旺地吼道。
“慢着,夏哥,你不是和我约好了,这一要好好地沟通,不会用这种强硬的手段。”阿超眼看事况发展愈形不妙,赶紧开口。
“我就算和宁敏上床了又怎么样?她和我八百年前就上过床了,你有什么资格盘问我这种问题!?”
辜负阿超的一片善意,英治自己火上加油的回答,霎时降低了屋内温度,夏寰形于外的怒火升格为没有商量余地的无形妒焰。
“听到没?阿超,是他先关上沟通大门的。”回以悍然决绝的一眼,夏寰冷冷地下令道:“这儿没你们的事,滚!”
阿超心惊肉跳地看着夏寰将死命挣扎的英治,强行掳上通往二楼的台阶。
“怎么办?阿超,我们去报警?”
“笨蛋!你以为那些条子能拿夏哥有办法?这已经不是谁可以阻止的问题了。”
“可是我看夏哥是真的动气了,万一他杀……”
“不会的。不管夏哥再怎么生气,他都不至于会伤害英治哥的性命。”阿超这么希望,他只能相信夏寰仍有一丝理智在。
“那个医生真是不要命了。”
楞楞地旁观着,夏宇评论的口气中有惊讶与敬畏。这辈子,他没看过有谁敢正面对抗认真动怒的夏寰,因为多半在这之前,他们就会失去战斗意志,主动投降了。
“难道他一点都不怕臭老哥会宰了他?这根本是无谋之勇。”
阿超沉默片刻,心想:这不是怕不怕的层,而是为了维持自己身为男人最低限度的矜持。为了不被夏哥的气势全面吞噬,欧阳医师未尝不是豁出自己的全部,与之抗衡呢?
不知道夏哥是否能看得出来……
光以力量征服欧阳医师是件多么没有意义的事,欧阳医师的精神若被毁坏,剩下的空壳就更不可能给夏哥爱了。
***
“……你是全世界……全宇宙……所有动物里面……最差劲的……”
急急喘息着,唇被反复吸吮到臃肿樱红,潋滟的水泽是男人与自己的唾沫相乘下之杰作。跟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上,犹留着前些日子的暴行明证,此刻在泛紫的点点斑纹旁,又绽放着新的红覆盖着那些痕迹。
“……连畜生都比你强……”
“客气、客气,我自己是觉得强不过你啊,小治治。”故意用他最痛恨的昵称喊着,夏寰舔着他细长的指间,指缝中蠕动的舌头触感会给英治什么影响,他再清楚不过。
“……嗯……嗯……”
骤然紧绷的身躯,两眉苦闷地纠结,长睫在难掩疲惫的脸庞上抖动着,平日总是给人禁欲、圣洁印象的清秀脸庞,这时所浮现的却是--妖娆、淫亵。
并且强烈无比地勾引着那不知即将葬身何方的扑火飞蛾们。
硬要说我是极恶罪行,那也是因为你没有办法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这种模样,英治!
不知者不罪?那是没被陷害过的家伙才会说得出口的清高台词。
夏寰将英治关在这间卧室里已经超过五天,没有任何人被允许靠近这间屋子,除了要小汪他们送三餐过来外,他自己也不曾离开过这屋子半步,二十四小时随心所欲地独占着英治。
今天他解开了绑住英治双腕的布条,不是因为怕英治被绑过久的手腕会失去知觉,纯粹是他晓得英治再也没有力气从他手边逃出去了。
和上不一样,他在过程里没有使用半点暴力。对付不情愿的英治,他祭出的是让英治在无止尽的挑逗底下煎熬到不能自已,最后主动迎合他、央求他,好从熏煮着、瘫痪着自己的焚身欲火中解脱。
对英治来说,这方法和那种绝对力量的征服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要说上丧失的是自尊,现在他丧失的就是对自己的信赖;他无法再相信自己的身躯是属于自己的,如今它听命于夏寰,只要夏寰勾勾指头,身体就会产生自我意识地响应。
“瞧,明明才饱餐过一顿,现在又贪心地想要,你的身体……真不是普通的淫、荡呢!”噗吱噗吱的微音,在这只有两人的空间里,分外响亮。
“……已经够了吧……”
抗议声比刚开始时,减弱不少威力。
夏寰挑起一眉,探索着细致滑嫩的内壁,因过度摩擦而肿胀的入口,敏感到只要一经碰触就会弹跳回来般,迅速地闭合--欲拒;又紧紧地吸咬住--还迎。
对,就像是英治那张逞强的嘴一样。现在他晓得了,那高做的态度反面,犹如磁铁强力地把他夏寰的心全吸在里头,愈抗拒那引力,引力只会愈增强而不会缩减。既然如此……
我是乐于被你的引力给束缚的,英治。
但你也别想一个人自在逍遥。
让我喜欢上你,让我认真地想要独占你,让我离不开你的--是你。
“想要我住手,那就签。”
五天来,他要英治签的是一纸结婚申请书。那是不知名的某小国,为了赚取外汇,而把“婚姻”当成是生意一样地买卖。凡是前去申请者,不论结婚的对象是什么,好比自己的爱车、房子,甚至宠物都可以替他们证婚,并做结婚登记。
男人与男人更不成问题。
然而该国的婚姻效力只在当地有效,说穿了也不过是纸用来“娱乐”自己的证书,但夏寰可不这么想。
“你说我没有权力管你的自由,那只要结了婚我就有权力了吧?”
一边舔着他的耳廓,一边侧翻过他的身躯,恣意扶上他颤抖的膝盖,往前折弯,使得终日隐藏在雪白双臀里,羞于见人的耻部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
“……那种……小孩子的把戏……签……什么……啊!”
手指颤抖地扣住了床单,饮下喘息。从侧面可以完全欣赏到,英治细长的黑瞳在结合的瞬间,迸出晕神眩目的虹光。舔着唇,夏寰寻求更的包容,挺起腰以悠长的节奏缓慢地驾驭。
“你,还不晓得我就是孩子气吗?我是个恶劣到为了看见你嫉妒而哭泣的脸,可以成天带着男男女女在你面前晃过来、晃过去,故意气你的混帐。你,可别小看认真玩游戏的小孩子啊,想得到胜利,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在体内翻滚沸腾的波涛底下,英治几乎没听到他所说的话。“……什么……气我?”
“那已经过去了,现在我知道,你不在乎我没关系,我在乎就够了。你想分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英治。我这两年的忍耐,岂是你三个礼拜的同居可以打发的?要和旧情人死灰复燃?想都别想!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娶女人、结婚,不想在结婚典礼及大庭广众前出现新郎被强行抢婚的画面,你就死心当一辈子的光棍吧!”
什么?
英治脑中陷入一片紊乱。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有未婚妻的,不是他吗?什么时候变成我欧阳英治要结婚了?
“这个和这个,全部,都是我的。我会一直做到你认帐为止,英治!”
伴着这夹着怨愤的声明,大掌巧妙地包裹住英治的双珠,熟悉该怎么碰触才能让英治弃械投降的五指,与那埋入身体的凶器前后夹攻着,让英治再也压制不住地阵阵呻吟。
“和我一起打光棍吧!英治。”
咦?啊……
还来不及思索这句话的意义,英治就被激涌上来的快感狂潮淹没,失神恍惚在夏寰绵延不绝的攻势中。
“我爱你,英治。”
真实与谎言,为什么这样地难以分辨?是不是因为即使明知是谎言,人们往往也怀抱着冀望,祈祷那是真的?
“你为什么想看我嫉妒的模样?”没想到英治会主动开口的夏寰,吃惊之余差点把手中的毛巾掉落到地上。
“这种事还需要理由吗?”
“我嫉妒,对你有什么好?没有男人会希望有铁链套住自己,我不管你在外的行为,你却想要我管吗?。”
“喂喂,我做得那么明显,你该不是要告诉我,你当真没有发现我是故意的吧?”再怎么迟钝也有个限度,夏寰没想到事实真被阿超说中。拧干了毛巾,他走回英治身边,抬起他的腿开始擦拭。
“……我觉得太不合情理,无法相信。”撇开微红的脸颊,英治嘀咕着。
夏寰盯着他说:“你才是蠢得叫我不敢相信!我们是同居的恋人吧?都同居了,为什么当我带着别的男人回来,甚至和别人在‘我们’的沙发上干好事时,你却像是看见路边野狗在媾合一样的无所谓?你说这教我能不生气吗?追根究底,就是你心里头一点都没有我吧!”
他所使用的粗俗字眼,让英治气愤地回瞪他。
“行了,我也不想为这事再和你争吵。我反省过,知道硬要逼出你嫉妒的我自己,才是更蠢的蠢蛋。什么缘木求鱼的举动,我不会再做了。”擦完了一腿,他接着换另一腿,夏寰迅速而不拖泥带水的动作,此刻格外伤人。
英治伸出手说:“拿来,我自己擦。”
“你--!”夏寰气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干脆把毛巾一扔,搔着乱发。“我真是输给你了!”
抿着唇,英治可是一点都没有胜过他的感觉。
“你晓不晓得,不一定是女人才会依靠男人,恋人依靠自己的情人有什么不对?我不会要求你去开刀把自己变成女人,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帮助?我想帮你,我想要你依靠我,我想要你再多一点在乎我的表现,这样是我的奢求吗?我这几年来的努力,你全把它当成狗屁就是了!”
面对他沮丧地大叫,英治选择固执的沉默,终于让夏寰爆发了。
“好,我猪头、我笨,我是掳人就范的恶棍,全都是我不好!我也受够了你的没反应,老子不玩了!随便你去找前女友、去结婚生子,我祝福你总行了吧!”跳起来,夏寰捡起地上的长裤迅速套穿。
“……在美国,我被人挟持的时候……”
一手放在门把上,夏寰听到身后的低语,停下。
“我想着要是死在那里,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该死的,英治止不住声音的颤抖,他还是不习惯说出这种话,这种令人软弱的话。可是不说,意味着自己与夏寰将没有彼此了解,打破这僵局的机会。
“看到你和别人亲热,我不是完全不介意,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现。”
夏寰扬起眉,旋踵转身。
“到最后事情超出我的控制,我只当你是对我没兴趣了,那么分手不是最正确的一条路吗?我不想彼此恶言相向,所以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想维持我们最低限度的友情。”
英治咬咬牙,这种吞吞吐吐的幼稚告白,他再也讲不下去了,索性单刀直入。
“我、我也……”偏偏话卡在喉咙,就是出不来。
此时,已经走回他面前的夏寰,恢复以往不羁的笑容,戏弄地说:“也什么?小治,好好地说出来啊!”
抬起眼,怒地一瞪。
“撒娇也没用,快说。”
英治低咒一声“得寸进尺”,接着撑起上半身,以双臂扯过他的颈项,强迫他低头,送上自己的双唇。交换一个令人呼吸困难的热吻后,才小声地说:“……爱……你……”
虽然知道这是英治无比努力下的结晶,但夏寰仍是禁不住要抱怨。“跟蚊子叫一样,根本听不清楚嘛!”
“罗唆!”把他推开,英治的脸已经火红可比夕阳了。
捉住他想逃的身子,夏寰追着他的唇啾啾啾地连吻了十数下。“那你现在总可以答应我的求婚了吧?”
一翻白眼。“我绝不陪你玩那种办家家酒的儿戏。”
夏寰啧啧地摇头,离开他,走到衣橱前面神秘兮兮地捧出一只小小的绒布盒子,当当当地递给他。
怀着不妙的预感,英治迟疑地解开盒子上的缎带,打开--幸亏它并非英治以为的夸张的n克拉钻戒,那是两只以单纯的白金打造的指环,在指环内部各自篆刻着英治与夏寰的名。
“你从美国回来的那一天就想拿给你了,后来你不是为了我的‘耍宝’气得半死吗?安抚为先,我可不想一拿出来就被你扔进马桶。后来又吵吵闹闹的,所以一直没机会给。”
夏寰取出其中一只。“没有正式的婚礼,可是,你愿意娶我吗?”
噗地一笑,英治瞄着他说:“一百九十公分的‘新娘子’?喂喂,谁敢娶啊?”
“娶了,就是英雄。”夏寰一眨眼。
英治沉吟片刻。“我记得新娘子都有嫁妆的。”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挑高眉,英冶慧黠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照单全收。男子汉大丈夫,五马分尸也不会食言的!”拍着胸脯,夏寰夸口。
所谓的时机,永远都是属于懂得适时把握的人。
英治岂会放过这大好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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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啊,外遇已经不流行了。男人就是‘专情’二字的化身,知道吧?”夏寰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发表每日一语地说。
“阿超,你看大哥哪里不对劲了?”小汪恐惧地扯扯好哥儿们的衣袖,小声问道。
阿超笑得脸皮都快抽筋了。
“看到没?这个,就是忠贞的象征,男人的表率。没有什么比懂得自制的男人更有万丈雄风了,你们几个也要效法我,知道吗?”刻意在灯光下炫耀自己左手上的指环,嚣张的口吻中少了分以往的霸气。
“怎么办?要去挂急诊吗?”小汪焦急地快哭了。
“精神病院的吗?”阿超则悠哉地回道。
“……我现在就去--”
阿超一把拉住小汪的衣襟。“你来真的啊?跟你开玩笑的啦!放心好了,夏哥哪里都没出问题,只是条被上了锁炼的可怜恶夫,正借着传道在发泄精神上的压力呢!毕竟,去俱乐部露个脸,马上就有人打小报告给饲主,害他想去把辣妹都不能了。”
“噢,是这样啊?”小汪同情地看了夏寰一眼。“这也没办法,谁叫他过去作恶多端。”
“没错。偶尔也要让天底下的女人耳根子清净一点。”
“你们两个,叽叽咕咕的以为我没听到吗?”夏寰一踹沙发。“谁敢说我可怜的?放马过来,我看是谁比较可怜!”
两人有志一同地摇头,不想成为夏寰满身压力下的倒霉鬼。
“臭老哥,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从玄关进门的夏宇,捧着一大袋的DVD片子说。”全部都是美国进口,未剪片的正点玩意儿,金发、碧眼、海咪咪。”
夏寰眼睛一亮,贼笑地说:“知我者,莫若弟!拿来、拿来。”
“这样好吗?”阿超凉凉地泼盆冷水说。“依这时间看,差不多是欧阳医师下班回来的时间喽!”
夏寰一僵。
“干么?就算他回来,难道臭老哥连看片子都要他允许吗?我可没那么一个没种的老哥!”正要把影碟放进机器里的夏宇,顶嘴道。
阿超拉长语尾。“是、这样……吗?夏哥。”
“可恶!先收起来,夏宇。”
一脸不敢置信的夏宇站起来抗议道:“你是被欧阳英治给阉割了吗?死老哥,你再这么没出息,我就不承认你是我老哥!”
“混小子,你懂什么?总之一切会惹你‘大嫂’不高兴的事,都不许做!”
“大嫂!”夏宇双眼凸出。
“没错,身为小叔的你,以后要多多学习着怎么和你的大嫂沟通,不可以违抗他的命令,尤其是不可以让他发现我们打算暗中偷看Se情片的举动……”热中于耳提面命的夏寰,没发现阿超与小汪突然垮下了脸,拼死命地眨眼暗示。
“……Se情片啊?那种东西好看吗?”
是谁问这么没水准的问题?夏寰摆摆手。“好看不好看,看了就知道。”
“喔,那就放来看啊!”
冷声回答的一句话,使得夏寰头皮发麻。他扭过头去,恰巧对上英治那不输给冷面笑匠的俊俏脸蛋。
“英治,你几时回来的?工作辛苦了!来,这边坐,我给你按摩。”
完全丧失大气派的男人,只差没有摇着尾巴表示欢迎之意。
“夏宇,你的片子有多少张?”英治眼中完全忽略夏寰的存在,故意问着一旁的年轻人。
“五十。”听到这惊人的数字,英治也只是微一点头说:“那好,每一片我都会陪你看。以后有这种好康的事,别忘了告诉我,知道吗?”
“好。”
“好个头,你这蠢小子!谁冷你对自家大嫂献上什么殷勤?给我闪!”夏寰咆哮者,跳上前要抱住英治的肩膀,但脸部率先吃了一记公事包,哆地不支倒地。那该死的提包,难不成是水泥做的,仿佛嫌这样对夏寰的打击还不够,额冒青盘的英治,紧接着朝夏宇和蔼(甜美?)一笑。“我想起来了,你上说想去游车河,我今天心情好要去兜风,你要坐我的车一起去吗?”
夏宇双眼大睁。“可以吗?英治哥?”
“等我换套衣服,就出发。”
“好!”
不,不行啊!在地上呻吟着,夏寰不甘愿地说:“你这死小孩!夏宇,给我回来!不许你坐小治的车出去,这是不公平的!”
对。
阿超默默地想着:凡是陪英治哥飙过一车,不有不煞上他的人,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嘛!
“英治!别忘了你和我结婚了!不许你外遇啊。”
现在夏寰终于知道自己上当了。英治逼他签下了万言书,里面包罗万象,也发誓绝不会再看任何女(男)人一眼,可是他却忘记要给小治签同样的东西。怪不得人家说婚姻是爱情(男人)的坟墓,这、这真是太可怕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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