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怀
作者:世恒
1-
第一看见那个人的时候,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恐惧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然后,他来了,他来的时候并没有人看见他的真实面目,因为他是坐着马车来的,金色的车厢像个棺材一样将他紧紧关在里面,就像一个即将献身于神灵的祭品,安静,冷漠。
阿拉里克曾经见过这辆马车,它本来是从罗马人手中抢过来的,车里铺满贵重的黑天鹅绒,地毯也是从波斯买来的精致手工,很温暖,也很舒适,可是现在它却落到别人的手里。车门被稍稍打开了一条小缝,从里面飘出一股淡淡的药香,像是草原上盛开的马蹄莲,然后就是一阵咳嗽传了出来,伴随着轻轻的捶背声。
那些原本为了怎样置他们而争吵不休的敌人忽然安静下来,一个个虔诚的如同天主教徒,连大气也不敢多出的站立着。
车门被打开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来,轻轻朝敌人的一个首领招了招,那人马上跑到马车前,恭敬的伏低身子。接着,一个在阿拉里克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温和最美妙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王呢?”嗓音低低的,听的出来是个男人的声音。
“他坚持要追击剩下的敌人,吩咐我们先将战利品带回来。”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是说好打胜以后马上回来吗?要是对方有伏兵怎么办?”
“是,我们也劝过他,只是……您没事吗?”他的解释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立刻焦急的询问对方。
“咳咳咳,我……我没事。”他似乎很痛苦, 咳了好一会,声音才稍稍平息,温和地再度响起:“离营地还很远呢,还是先把该理的事情理好。额尔真。”
“是。”
“你先叫人挖几个大坑,把这里面的军人都找出来,然后就地埋了。”
“是。”
“再把贵族也找出来,写信给他们的首领要赎金,限期半个月就够了,过了时间的话就杀掉。”
“是。”
“至于那些农夫,先仔细问问他们有没有我们需要的手艺,没用的的也都埋了。”
“是。”
“剩下的女人和漂亮的少年就随你们置吧。”
“是。”
那美妙的声音自始自终都保持着温柔与优雅,好象谈论天气一般的 就此决定了他们的生杀大权。
“你先在这里扎营,理好我吩咐的事,后面的部队大约明天就会到了,到时候你再与他们会合。我还要赶去王那里。”
“是,请您慢走。”
马车踩着草地嘎吱嘎吱的离开了,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成为了阿拉里克一生的梦魇……
每逢炎热的盛夏到来之际,罗马城就会变的一片喧嚣,为了带给这个伟大城市的人民更多的娱乐,贵族们最喜欢的就是在他们引以为傲的佛拉维欧剧场内举办盛大的角斗士运动。在这个血腥的巨大建筑里面,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奴隶互相残杀,然后在胜利者中挑选出观众们最喜欢的勇士,命令他们与饥饿的野兽搏斗。
这里的场地非常宽广,据说一可以容纳下约五万的观众,但对于罗马城庞大的人口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这里的人民出忽意想的,狂热的喜欢这种残酷的运动,包括妇女和孩子在内的群体,每天都聚集在这里,带着欣赏的眼光观看比赛,使自己的感官欲望得到极大的满足。即使在战火连天的时代,即使野蛮的哥特人已经进入这个城市,即使从远方过来的胡人一直在用贪婪的眼光注视着这个城市,竞技也从来不曾间歇过。
而原本以为可以逃脱胡人的追捕而千里迢迢逃到这个国家的哥特人,却在这里遭到更为不平的待遇。罗马人鄙视他们,故意将物价抬高,被饥饿驱使的人们被迫卖身,在竞技场上悲哀的死去。
现在, 阿拉里克和他的哥哥们就在其中,尽管只是些刚刚长大的孩子,但是看见他们幼嫩的身体被野兽撕碎的场面也是很多观众的最爱,因此和许多因饥饿而卖身的族人一样,他们不得不挤在狭窄的笼子里,恐惧的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打从走进这个牢笼的时候,那些强壮的男人就开始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他们,在这个极度缺乏女人的肮脏地方,漂亮的,十五 六岁的男孩就是他们泻欲的最好对象。没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所以他们都会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尽量找快乐,反正迟早都是同样的下场,还不如先想想怎么满足自己的欲望。
阿拉里克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即使狼狈,但他仍然保持着身为哥特贵族的尊严和聪明,从小就跟着父母四逃亡,早就炼成临危不乱的本事了。
这是一个污秽的地方,充满了令人恶心的气味,高大的男人们站在牢中,用淫秽的眼神看他们,有罗马人,阿兰人,西班牙人和不列颠人,有些身上还弥漫着硝烟的气息,应该是从战场上虏获的士兵,但是却没有人动手。
是什么人?一直在用沉的眼光打量我们,和其他人不同的眼神,可以震慑他们的眼神,那样的眼神,那是个习惯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用权力和强悍支配的男人。
他,可以帮助我们。
扳开哥哥紧紧抓住自己袖子的手,阿拉里克毫不犹豫的向牢房里最阴暗的角落做去,所有人都盯着他们,却没有人碰他。
“您好,先生。”声音平静的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先生?……”醇厚的男性嗓音低低的在耳边响起,反复在嘴里咀嚼这个有趣的称呼,“ 我认识你吗?。”
“不,我想我们是第一见面。但是,”他吸了一口气:“我认为您可以保护我们。”
男人从阴暗的角落站了起来,微弱的光线照在他英俊的面容上,为他整个人都渡上一层金色的光辉,他的身材很高大,也很有力,他最迷人的地方是他的眼睛,邃,悠远……“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眼神带着点嘲弄和戏侃的味道。
阿拉里克没有说话,他轻轻的褪下自己的衣物,就在所有人的面前,将少年未发育成熟的青涩的身体暴露出来,圆润的肩头,细长的手臂以及蜜色的美丽的肌肤。
“ 的确是个宝贝呢。”男人低低的笑了。他抓住少年纤细的手腕,将他带进自己的怀里,杜绝其他人觊觎的目光,满意的发觉紧贴着自己的身躯在微微颤抖:“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想被人轮奸。”他安静的回答“你一个人,就够了。”
“那他们呢?”他的下巴朝男孩们的方向抬了抬。
阿拉里克抬头看他:“只要你喜欢,可以随便你挑,只是,请你保护我们。”
“不错的交易,”他微笑着说:“成交。”
下身,痛的厉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男人喜欢做这种事,果然还是只有压在上面的才能得到快乐吗?忍痛从草席上爬了起来,才发现男人正坐在自己身边,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还以为你会睡到明天早上。”
“我没有那么娇弱”,抬起头来,惊讶的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扯破了,被鲜血与汗水粘的黏糊糊的紧贴在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发现到他打量自己的目光,男人举起手来闻了闻,笑道:“我的样子很恐怖吗?刚刚从场上下来,的确有点难看。”
“场上?”阿拉里克困惑的看着他。
“佛拉维欧剧场。”他低头将身上的破布扯下,露出健美的身躯:“你睡了一天一夜了,我在这段时间内出了三场。他们呆会就送水来,再躺一下吧。”
他的身上有很多伤疤,仔细看的时候,非常狰狞。
“你是胡人?”阿拉里克轻轻问道,他的背上,用黑色的线条描着一只凶残的狼的头像。
“看的出来?”
“那就是打了败仗的俘虏了?”舒展着自己的四肢,让酸痛的手脚得以放松,带着点恶意的问题。
“答对一半。”他用不在意的眼光打量着少年:“我是俘虏,但没有打过败仗。”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少年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笑,没有回答。
他没有名字,准确的说,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凶残的胡人,是俘虏,是这里最厉害的角斗士,从来没有输过,在这里,输就意味着死亡,即使最强壮的战士,在这里最多也只能支持三个月,可是他却在这里呆了整整半年的时间。人们叫他“乌尔丁”,这是胡人的首领的名字,是个英勇,强大以及非常有野心的人。他曾对东罗马帝国色雷斯省总督说过,凡是太阳能照射到的地方,只要他愿意,他都能征服。人们用这个名字称呼他,表示了对这个出身于这个野蛮部落里强大的战士的敬畏。
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杀死了四个人,不过不是在竞技场上,而是在牢中,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惹他了,他是这里的王。
没有人敢和他交谈,因为他几乎是不说话的,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在晚上坐在能看见月亮的地方,抚弄一块用红色的绳子穿着的洁白晶莹的石头。每作爱的时候,石头就会从他脖子上垂下来,触到阿拉里克的肌肤上,它并不像它的外表一样冰凉,相反,它很温暖,很舒服,就像很小的时候,母亲用柔和的手掌抚摩自己的头发一样。他有时候会说梦话,喃喃的念些阿拉里克听不懂的语言,不是罗马语,也不是胡语,是一种很优美的语言,同他的石头一样美。
阿拉里克的几个兄弟没有受过侵犯,而他也没有违背与自己的小情人之间的约定,他保护他们,至少在这个牢笼里,他们是安全的。但谁又能预料到今后要发生的事呢?来这里一个月了,虽然没有被士兵们拖去竞技场,但这毕竟是迟早的事,也许是嫌他们太过单薄了吧,不能带给观众精彩的表演。阿拉里克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像个妻子一样在牢中等他回来,吃过晚饭后就是列行公事的 Zuo爱,他们通常都在阴暗角落里做,没人敢来偷窥,阿拉里克的确选对人了。这些人都很怕他,不敢伤害他的东西,平静的生活就这样持续下去。
直到那天……
那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炎热的天气,阿拉里克和其他人在牢中跟一个西班牙人学习搏击,这是刚来没多久的奴隶,退役的骑士,身材高大,人很老实,乌尔丁不在的时候,就是这个人照顾阿拉里克和他的兄弟。当所有人都被这个西班牙人摔倒在地的时候,他被人抬了回来,满身是血,眼睛也是禁闭的,呼吸非常微弱。
把他抬回来的士兵告诉他们,在今天的 观众中,有人提议让他多表演几场,于是拉来十头饥饿的狮子,团团的攻击他一个人,战斗很激烈,也很残忍,他刚刚杀死了十几个人,体力消耗很大,所有人都以为他这完了,出乎他们的意料,他还是赢了,但是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身上到都是被撕咬后的痕迹,鲜血流了一地。罗马人似乎被他顽强的生命力所感染了,所以当贵族下令要死这个很可能会成为废物的勇士时,他们开始大声抗议,认为这样英勇的战士不应该有这种下场,甚至提议要他好好休息,准备下一场比赛,于是他才保住自己的生命,被人抬了回来。
伤口已经简单的理过了,但是鲜血还是不断的涌出来,他脸色苍白,神智昏迷,就连阿拉里克大声呼唤他的声音也听不见。
“怎么办?”兄弟们都惊恐的叫到:“他快死了,他一定会死的,我们该怎么办”这些人在原地不住的打转,像疯子一样拉扯自己的头发。
阿拉里克忙着用布堵住他的伤口,没有理会这些人,他扯开粘住血肉的衣服,包扎伤口,将士兵们刚才给自己的药粉均匀的洒在上面,好不容易才将血止住,看着面前的男人脸色渐渐好转,呼吸也开始沉重起来。
他的手里似乎拽着什么东西?阿拉里克使劲掰开他的手掌,将里面藏着的已经被鲜血染的通红的石头取了出来。然后放在水里仔细的清洗。
第一在这么理智的时候近距离观察它呢,血迹将上面凹凸的纹清晰的 描了出来,奇怪的大鸟停在树上,很抽象的图画,但却很美妙,背面刻有字,不过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文字,也像一幅图画似的,用细致的线条描绘出来。
“唔……”沉睡中的男人痛苦的发出一声呻吟,双手在脖子上乱摸。阿拉里克马上俯下身去,将石头重新塞回他的掌心,他满意的笑了一下,从口里吐出一个奇怪的发音,又再沉沉的睡去。这个发音阿拉里克不止一在他的梦话中听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祈祷?喊叫?诅咒?还是骂人的粗话?
于是在三天后他醒来的时候,阿拉里克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是什么意思?”
刚刚清醒过来的男人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小爱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牵扯到伤口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阿拉里克连忙为他拍背。但他没有解释那个发音的意思,阿拉里克也没有再问。
我一直的爱着你,用我全部的身心,用我最珍贵的誓言,还有我体内沸腾的血液。
但是,你不爱我,你轻视我,你讨厌我,你嘲笑我,……
你用漠然的眼神 居高临下的俯视我……
那么美丽的眼睛,明明是温暖的黑色,却发出冷冷的光芒,眼前明明站了那么多的人,但你的瞳孔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你 用温和的声音轻轻的对我说话,那么好听的嗓子,明明是带着笑意的声调,却说着让人发寒的残酷语言,明明是那么血腥的事情,为什么在你说来却这样理所当然?
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我想亲吻你,想占有你,想杀死你……
想你用温暖的眼光看着我,想你用修长的手指抚摩我,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真是顽强的生命力啊。”身着锦缎的贵族站在牢笼外,用轻蔑的眼光打量里面的人:“不愧是野蛮人中的野蛮人,这样子居然还可以活下来。”
乌 尔丁正忙着将身上的绷带扯下来,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有的伤口被扯坏了,又流出鲜红的血来,阿拉里克急忙上去帮他。他的动作很轻柔,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一个贤惠的妻子。
“艳福也不小。”肌肉松弛的中年男人用色咪咪的眼光看进去:“想不到你在这种地方也能搞到这么好的货色,看来我应该提醒他们要按照族群分配牢房了。”他对阿拉里克叫道:“喂,孩子,你想不想离开这里,到我的城堡里来,我可以给你热腾腾的食物和漂亮的衣服。”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用兴意昂然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情人,猜测他会有怎样的回答。
“谢谢您的好意,大人。”阿拉里克礼貌的回答:“但我还是比较愿意呆在这里。”
“不知好歹的家伙。”男人低低的嘟囔了一下:“好吧,你愿意呆在这里那就呆在这里吧,不过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他得意扬扬的宣布:“上面已经决定让你们同这家伙一起参加明天的竞技,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牢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是阿拉里克的兄弟们,只要一想到自己在明天就会被凶残的野兽撕的粉碎,他们的身体就忍不住颤抖起来。阿拉里克倒没什么反应,还是专心致志的帮他扯绷带。
“看来你的兄弟们同你意见不一致呢?”他放低声音,用诱惑的口气呼唤那几个少年:“怎么样,孩子们,在我的城堡里,没人逼迫你们做那些可怕的事情,可以天天吃到新鲜的面包和蔬菜,睡在铺满天鹅绒的温暖的床上,还可以到园里去散步……哦,我听他们说你们以前也是贵族,贵族能享受到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们,怎么样?到我这里来吧。”
少年们的心动摇了,他们迫不及待的朝这个男人伸出企求的双手:“求求您,先生,我们不想死,求您带我们离开这里吧。”他们哭闹着,恳求着。
临走的时候,他们用颤抖的声音请求阿拉里克同他们一起离开,但他没动,也没说话,就如同一个机械的木偶一样重复着撕扯纱布,清洗伤口,涂抹药粉的动作。直到那个贵族感到不耐烦的时候,他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最后一用怜惜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兄弟。
“为什么不同他们一起走?”黑暗中,乌尔丁将少年的头颅拥在自己怀中,温柔的问他。
晶莹的石头在他眼前不停的晃动,发出微弱的光芒,阿拉里克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碰,却看见男人紧皱的眉毛和抓住自己手腕的大掌:“不要碰它,宝贝,你要记住,我不喜欢别人碰它。”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这是我的习惯。“他再问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学着他先前的口气,少年安静的回答:“不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被人轮奸,你一个人,就够了。”
男人低低的笑了起来,醇厚的嗓音在黑暗中回响,说不出的好听:“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聪明的孩子。”
阿拉里克没有回答,爱他?真的吗?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
不知道,就不能否定。
“不要爱我。”他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摩阿拉里克柔嫩的脸颊:“记住了,千万不要爱上我。”
他们从长长的,黑暗的走廊里穿过,好象走了几百年时间,走廊的另一边,就是令这个国家的人民疯狂的地方。欢呼声离他们越来越近,似乎还可以听见野兽的咆哮,所有人都在为他们庆祝即将到来的死亡。 阿拉里克有点不适应外面的强光,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稍稍遮挡了一下,当他放下右手的时候,他看见了展现在自己眼前的罗马最宏大的景象。
挥舞着手臂的,疯狂大叫的罗马人民,比炎热的夏天还要狂热的人潮,饥饿的眼睛血红的狮子,不停的用锋利的爪子拍打铁笼,皇帝和他的儿女们穿着金光闪闪的衣服,高高在上的坐在贵宾席上,他们身边的是长着白色胡须的教皇和神情贪婪的贵族。
阿拉里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好吧,他承认,他很害怕,可这又能起什么作用呢?不管自己的心情如何,这些人都打定了主意要他们的命。我们真的会死吗?他抬起头,望了望身边的男人,却惊奇的发现乌尔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颊分明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是兴奋的, 阿拉里克敏感的觉察到了这一点,他的肌肉紧绷,眼睛发出慑人的光辉,性感的嘴唇抿着,每当他兴奋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会诚实的表现出这些特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台上的男人激动的大吼:“我以为他在半年前就已经死了,老天,你们这些罗马人究竟在搞什么。为什么不杀死他?”
身穿黑色盔甲的中年人是罗马皇帝最引以为傲的骑士卢皮奇努斯,他是帝国里统帅方正军团的三位将军之一,也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同周边民族打了半辈子的交道,很懂得怎样控制这些人的思维,现在,为了不打搅皇帝和贵族们高昂的兴致,他正努力想办法说服眼前的男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巴拉姆,这难道不是你的本意吗?你恨这个男人吧?你怕他?恨他?你父亲信任他而不信任你,他将指挥军队的权利交给这个人而忽视你的存在,部族的人们都尊敬他,因为他比你有能力……”
“不,不对。”他发疯一般的扯着自己的头发:“你知道什么?你以为自己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恨他,想要他死,可是现在不是很好吗?他成为了一个奴隶,一个角斗士,他随时都会死,而在那之前我们还可以利用他的蛮力来取乐我们的人民,难道你不想看见他像个玩具一样被我们破坏的样子吗?折磨一个人会比杀死他更让他感到痛苦,你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这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看见他的脸,这件事一定会传到我父亲的耳朵里,他可不是傻瓜。”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皇帝已经开始注意到这边了,卢皮奇努斯不得不尽量打手势,示意他安静一点。
“你在说什么蠢话,就算这样又能怎么样,难道他们会对我们宣战吗?为了救一个人,打三年或者是四年不知结局的战争,就算他们真的赢了,也不可能攻进这座城市来,即使他们进来了,难道你以为到时候他还会活着吗?”
“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明白。”巴拉姆苍白着脸叫道,绝望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我总算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叫我来这里了,我以为他开始信任我,重用我,所以派我来这里,一定是他,是他叫父亲这么做的,他知道了,他知道一切,老天,我这一定会被杀死的……”他像头野兽一样的哀号。
“我都被你弄糊涂了,你到底在说谁?巴拉姆?巴拉姆?”
当 鲜红的血液喷溅在他们身上的时候,
阿拉里克的大脑就已经空白了,
尽管乌尔丁一直把他拥在怀里,但还是不能带给他一丝温暖死了的话,就不会有痛苦了吗?
思绪从宽阔的臂弯飘向天际,他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被侮辱的女人和小孩们的哭喊声
士兵们张着绝望的眼睛,他们的身体被埋在地下,从上面伸出一个个脑袋来,就好象刚刚种上的一大片橄榄树的树苗蓝色的天空,金色的马车,苍白修长的手指,还有,
这一生所听过的最美丽的声音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奇的叫声,观众们全都把自己的眼睛从竞技场上移开,一个个仰着脑袋,朝自己的头顶看上去。
上面,有什么?
顺着乌尔丁错愕的目光,阿拉里克抬起自己的头,
从天上,飞下一只鸟来,
有着白色的羽毛和黑色的头发,
一双细长的,美丽的眼睛,
那里面,尽是冰凉的笑意,
它就像一阵春天里的微风,带着草原上青草的气味,轻轻的落在佛拉维欧大剧场的正中央。
然后,变成了一个男人……
“他来了,他来了。”巴拉姆恐惧的叫喊,拼命撕扯自己的头发“我早说过他会来,他什么都知道了,你们这些该死的罗马人,是你们害死了我。”
卢皮奇努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语无伦的男人,他甚至和他的皇帝一样,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能同其他人一样,用惊奇的眼光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现场,一片安静。
只顾着注意眼前奇特的男子,却忘了自己现在身的环境,凶猛的野兽可没有什么好奇心,它们饥饿的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把眼前的猎物撕碎。
”乌尔丁。“阿拉里克低叫着想提醒他的时候,两只狮子正好向他们扑来,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清楚的看见这两头狂暴的野兽被整整齐齐的切成了四节,然后倒在地上,红色的血淋的乌尔丁一身都是,阿拉里克虽然在他怀中,但也没避免被泼的厄运。
只有那个白色的男人,依然带着一身的洁净,安详的站在这个和他的气质丝毫不符的地方,然后,看了他们一眼。
从这个角度,阿拉里克可以清楚的看见他 苍白俊秀的脸颊,宽大的长袍,以及淡淡的空无一物的黑色眼睛,就像,挂在乌尔丁胸前,洁白,晶莹的石头。
他不是罗马人,也不是哥特人,
胡人,西班牙人,不列颠人……
不是任何一个种族的人。
他是谁?他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阿拉里克敢肯定乌尔丁认识他,
但是,为什么不跟他打招呼呢?
这个人,
是来救他们的吗?
猛兽似乎感到了威胁,开始小心翼翼的,集中的朝这个男人围过去,想用尖利的爪子和牙齿撕碎他,
但是,在它们行动之前,就和先前的同伴一样,遭到了同样的下场,
阿拉里克这清楚的看见他手中握着一柄修长的剑,闪着冰冷的寒光,当它被挥动的时候,就可以轻松的将一只野兽切成两半。血肉带着浓烈的腥味落的到都是。
罗马人惊呆了,他们不是没看过野兽被杀死的场面,但眼前这个男人,却在出现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将场上的猛兽全部杀死,而且,这个刽子手的身上还没有沾上一丝血迹。那么苍白,瘦弱的身躯,却意外的冷静,安详。
那只美丽的白鸟站在罗马城最辉煌的的中心,右手拿着一把剑,围在他身边的,是乱七八糟的野兽的尸体和全身是血的角斗士,整个佛拉维欧大剧场的人们都用惊奇的眼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然后,他说话了,明明是温和,安静的声音,在有些人听来,却是将他们带回地狱的声音,他说:“巴拉姆,你父亲叫你不用回去了。”看台上的男人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他用颤抖的声音叫道:“我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天啊,看看我都做了什么蠢事……?”
站在他身边的罗马皇帝用愤怒的口气大声喊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士兵呢?士兵在干什么?怎么会把这个人放进来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马上就停住了,脸色发青的盯着自己脖子上的利器。身穿白色长袍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用温和的口气对他说:“请您不要乱动,陛下,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割断您的脖子。”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尖声大叫着在剧场里四散着想要冲出去,现场顿时乱成一片,士兵们冲过人群的阻碍,惊慌失措的跑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想来救被挟持的皇帝 ,喊叫声,哭泣声,怒骂声,混在炎热的汗水和炙烈的阳光下,将六月的佛拉维欧大剧场染成一片猩红……
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拉里克都已经不知道了,他的耳朵里只有那个温和,冷静的声音,那是自己一生也无法忘记的梦魇,在十年前的夏天,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从金色的马车里传出来的,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动听,也是最邪恶的声音……直到身后有人用力的摇晃他的肩膀,将他从噩梦中摇醒,这才睁着一双不知所措的眼睛惶恐的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男人。
斗兽场的木门忽然被提起来,随着雷鸣般的声音和嘶叫,一大群马扬着黄沙从外面冲了进来,来不及躲闪的罗马人纷纷被撞倒在地,在马蹄下痛苦的呻吟,刚刚还在一片欢腾的庆祝别人死亡的人现在自己却倒在血泊当中,狂乱的尖叫,手持利器的士兵被马群冲散,根本无法确定皇帝的位置,场面变的更加混乱。
“奥克塔尔。”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骑在马上冲他们大叫“快点上来。”
阿拉里克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被人抱上其中的一匹马,随后拥入熟悉的怀抱。“抓紧我。”男人的眼睛警惕的注视着四周,声音低哑的说道,他身上满是鲜红的血迹,散发出难闻的腥味。 同来的几个 大汉开始熟练的驱逐马匹,他们不停的挥动鞭子,嘴里发出喝喝的声音,将马儿们野性彻底的激发出来,在场内四乱跑,不断的踩伤惊慌失措的人们然后顺着混乱的人群开始往外冲去。在宽广的罗马城内驰骋,他们驭马的速度很快,一阵风一样,卷过大街小巷,被刮过的街道全都鸡飞狗跳,人们尖叫着四下奔跑,东西洒的一地都是。
穿过城里的大道,从蜿蜒的街巷一直寻找到城门,守城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将剑拔出来,就被砍到在地,阿拉里克一直被拥在男人的怀里,除了马背的颠簸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从臂弯中伸出头来,悄悄往外打量,到都是一片混乱,全是挥舞着长剑的罗马人,没有那个白色的身影。
“该死。”身后的男人低咒一声,对同伴吼道:“他们在放吊桥,不要管那些人了,快点冲出去。”
这些人收都他的命令,纷纷发出高亢的喊叫,一鼓作气从已经放下一半的木门下冲了出去,罗马人没敢追来,就在他们身后,大门被沉重的放下了。
阿拉里克不断的在向后面张望,白色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他奇怪这些人为什么丢下自己的同伴不管,难道他们不怕他会死吗?那个人,他的身体好象很虚弱,过于苍白的肌肤,单薄的好象被风一刮就要吹走的身材,第一见他的时候还在不停的咳嗽……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十分理智的向部下下达杀人的命令,还是十分冷静的用剑砍断野兽的身体,再把它架在罗马皇帝的脖上……
将他们救出来的一共有四个人,除了那个苍白的男人,现在走在身边的有三个,奥克塔尔一直被拥在男人强壮的怀抱中,跟着他们向东走,途中一直没有人说话他们走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来到距离城外不远的一树林,一个彪悍的男人从林中走出来,将他们带了进去。这时已经是晚上了,林中有人升起熊熊的篝火,围坐在火堆旁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其中一个气势不凡的年轻男子从火堆旁站了起来,激动大叫:“奥克塔尔,你这个坏东西,居然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老天,就为了你这个家伙,居然让我难受了大半年的时间。”他冲上来,要和自己口中的坏蛋拥抱。
“奥克塔尔?”阿拉里克喃喃的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在罗马城中的时候,他们也这么叫他。
觉察到怀中孩子的僵硬,男人微笑了一下,用炙热的嘴唇在他耳边吹气:“这是我的名字,宝贝,以后别再用别人的名字称呼我了。”他抬起头来,对那个激动的男人戏侃的笑道:“我可不认为你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我放下手中的美人去拥抱你这把老骨头,罗列达,你跟你老婆还没有和好吗?”
“坏家伙。”罗列达在口中嘟囔了一下,用惊讶的眼光看了一下阿拉里克,这才问道:“你父亲呢?奥克塔尔,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大概是去置叛徒了吧。”奥克塔尔微笑着说,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轻轻一震。
“你是说……该死的,”罗列达低声骂道:“巴拉姆这个笨蛋,要是我早知道罗马人要利用他,就不会搞成现在这样了。”他懊恼的叫道。
“这不是你的错。”奥克塔尔低头对阿拉里克说道:“今晚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出发。”然后招手示意一个部下将他带进帐篷。
大概是很久没有见面的缘故,他们聊到很晚,篝火熊熊的将营地映的通红,阿拉里克躺在地毯上翻来覆去,不停的用手指细细描绘投射在帐篷上的高大的男人的影子,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但看起来很有精神。结果,除了名字以外,自己还是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还有那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想起那个人,阿拉里克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了,他对自己这么说,我已经安全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阿拉里克是被马匹的嘶叫声惊醒的,从毯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奥克塔尔的身影,看来他一整晚都没有回来。掀开帐篷的布幕,赤着脚踩在草地上,虽然已经是炎热的夏天,但清早的露水还是很冰。天还没亮,四周都是墨的蓝色,篝火仍然在熊熊的燃烧,几个大汉靠在地上打盹。
在营地里走了几步,忽然有几片树叶从头顶落下来,轻飘飘的落到身上,阿拉里克顺手从肩膀上拣起一片,手指触到的地方粘粘的,仔细一看,全是红色的液体。他抬头往树上看去。这是一棵高大的树木,层层叠叠的叶子厚厚的覆盖着黑褐色的树枝,其中有几根是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
一个明亮的身影就躺在上面,像一只白色的大鸟,舒展着宽大的羽翼,斜斜的靠在树干上,他身下只有一根很细的树枝,好象稍稍用力就会折断,但他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细长的眼睛微微的眯着,黑色的长发垂在脑后舒服的像躺在天鹅绒织成的床上。
篝火旁边的人好象也醒了,他们从地上爬起来,顺着阿拉里克的眼光看上去,接着就叫了起来,声音大的像是一群被惊吓了的牛一样,帐篷里的人被他们的声音吵醒,全都衣着不整的从里面钻出来。
当他们这样做的 时候,树上的人也醒了,张开他不见底的黑色眼眸,居高临下和阿拉里克对视了一会,然后就如刚才落下来的树叶,轻轻的,被一阵风吹了下来,落到地上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还是穿着昨天的白色长袍,不同的是,上面染着斑斑的红色液体,但他的脸还是很干净,很苍白,一点也没有弄脏,当他落下来的时候,阿拉里克注意到他的右手提了一颗红色的人头,被乱蓬蓬的 头发盖住,两只惊恐的眼睛从里面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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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战乱纷争的年代,在提奥多西将军刚刚被任命为新的东罗马帝国皇帝的时候。罗马帝国统治西方大地已经有整整三百多年的时间了,在它衰老的时候,越来越多的民族加入了对这个庞大帝国的挑战中去,哥特人,不列颠人,西徐亚人……这些民族在骚扰罗马的同时又在不断的混战,整个西方大陆都被他们搅的不得安宁。
胡人则是在战乱中期忽然从东方冒出来的,当他们第一出现在这些民族的面前的时候,就表现出他们异常的强悍和凶猛,在战乱的西方诸国,没有一个任何民族是他们的对手。很快的,他们就攻破了哥特人刚刚建立的帝国,打破这里原有的格局,对富饶的罗马虎视耽耽。(注:很多历史学家都认为胡人就是被汉朝打败的匈奴,公元1世纪,在东方已成为丧家之犬的北匈奴,逐渐向西逃亡,最后入到欧洲腹地,不仅找回了昔日的荣耀,还引发了欧洲社会的大变动,从而改变了欧洲历史。)
初秋的草原是很美的,从天际一直延伸到眼前的宽广草原上长满了金黄的小,湖水是忧郁的蓝色,倒映着天上白色的朵。在胡人占领这里以前,这是哥特人的故乡,蕴藏着阿拉里克无法忘怀的童年的记忆。
战场以外的胡人是热情好客的民族,不同于对血统要求严格的罗马人,他们对任何一个民族的人都一视同仁,毫无顾忌的同他们交往,通婚。几十年前,当这个陌生的民族第一从莫提斯大沼泽中如鬼魅一样冒出来的时候,哥特人的吃惊和恐惧是难以形容的。他们虽然竭力抵抗,但仍旧连遭败。附属于东哥特人的萨尔马特人首先被打垮并投降了。胡人向他们索要的第一样东西,是被称为“亚马逊女郎”的萨尔马特族少女。在共同生活数十年后,他们已经与这里的居民融为一体了,部族中有很大一部分年轻人有哥特人的血统,因此在这里生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首领有四个儿子,其中一个就是在罗马见过的巴拉姆,他是乌尔丁的长子,钣邢M成为下一任胡王的人,可是部族的人都不怎么看好他,甚至连他的父亲也是一样。他们遵循古老的传统,从胡王的子侄中选出最勇猛也是战功最多的奥克塔尔作为继承者,这引起了巴拉姆的强烈不满,于是在罗马人的挑唆下,他出卖了奥克塔尔,把他交给他们的仇?。这可让罗马人高兴坏了,在他们眼中, 奥克塔尔不光是下一任的胡王,而且还是两军交战中最难对付的敌人,他的狡猾与他的勇猛成正比,在他的带领下,胡人的军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所以当他们抓到这个强大的对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怎么折磨他,在这一点上,罗马的贵族纷纷提议让他参加角斗士活动,晚上关在漆黑的牢笼中,白天在佛拉维欧大剧场里与人类和野兽搏斗,以来折磨他的身心,他们甚至出重金打赌这个男人会支持多久,但是随后他所表现出了坚韧和顽强出乎所有人意料,在血腥和撕杀主宰的生活中,居然熬了半年之久,直到被胡人发现这件事,然后派人来救他,这其中,就有奥克塔尔的父亲……
这是一个苍白的神秘的男人,在之后的岁月中,每当 阿拉里克回想到他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使用这两个词语。部族里的年轻人大多数都不认识他,甚至不知道奥克塔尔还有个父亲。他的身体很差,皮肤一年四季都是暗淡的苍白,终年独自生活在贝加卡湖畔的山坡上,保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如果首领或者是族里的长老想要见他的时候,就要亲自前去,因为这个缘故,奥克塔尔很少和他的父亲见面,但他并不寂寞,虽然他母亲很早以前就过世了,但有一直对他寄予厚望的长老们和疼爱他的舅舅,也就是首领乌尔丁,他对 奥克塔尔的关注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四个儿子。部族里的年轻人也很喜欢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赫赫战功,还有他俊朗的外表和聪明的头脑,这里的姑娘都把当他作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情人,也难怪巴拉姆这么嫉妒他了。
罗列达是奥克塔尔最好的朋友,他是首领的第三个儿子,性格开朗,平易近人,他的妻子也是个可爱的女人,两人对部族和战争都没什么野心的样子,每天都只顾着怎么完乐。他们很快的就和阿拉里克混熟了,经常跑来找他……
今晚开始就是胡人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在严冬即将到来的秋天,他们要举行祷告的仪式,企求神灵即使在草原衰黄的日子也能赐予他们食物和温暖的生活。这是部族里最重要的仪式,每个人都必须参加。
眼看着太阳的光芒已经开始收敛,像一颗熟透了的柿子一样慢慢往下沉,湖面上也被染的一片金黄,远远的听见部族的营地中传来歌舞和欢笑的声音。阿拉里克收拾好手中的东西,准备回去了。
奥克塔尔正站在帐篷里,他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披风,烫着滚金的纹,两个年轻的女郎跪在他脚边,一个给他系鞋带,另一个将地上凌乱的毯子整理好,当她这样做的时候,阿拉里克清楚的看见上面沾着红色的血迹,他呆了一下,昨晚并没有觉得很疼,没想到会出血。奥克塔尔转过头来时看见他站在那里,于是挥手示意侍女们出去,自己则走过去将他抱了起来,皱着眉毛问:“你怎么这么轻?族里的女人都比你重。”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把阿拉里克平放在地毯上,开始动手解他的衣物。
阿拉里克捉住他的手,低叫道:“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 别管它。”男人毫不在意的说道,熟练的将少年身上的衣服全扯了下来,露出光滑的肌肤,然后将炙热的嘴唇印在上面,阿拉里克轻轻的颤抖起来,感觉到他的唇舌从脖子上一直往下延伸,这是他的习惯,在进入之前,总要像品尝佳肴一样吻遍自己的全身……
好烫……好象要融化一样的感觉,下体忽然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住,强烈的刺激着敏感的器官,阿拉里克闭着双眼低声地喘息起来,为了阻止这羞人的情绪,他使劲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很用力的咬,直到涌出铁锈的气味……男人忽然停止了折磨,用长满粗茧的大手抚摩他的眼皮:“睁开你的眼睛,宝贝,”他诱哄道:“看着我。”就在阿拉里克睁眼的那一瞬间,被他狠狠的贯穿了鲜红的血混着浊白的液体从大腿根部流下来,体内的异物开始缓缓的律动,痛楚产生的同时,激烈的快感也随之而来……
少年昏昏沉沉的躺在帐篷里,听着外面如雷鸣般震天的鼓声,人们的欢呼笑语声,牛羊的叫声以及马蹄的震动声,庆典开始了吧?真可惜,没力气出去观看呢,要是下有机会的话,下……
祭祀结束后,胡人的军队开始往南方迁移,他们要在草原荒芜的时节,到温暖的城市里去养精蓄锐,当然,是以前被他们征服的地方――爱德沙城
军中的士兵们最近都热中于谈论他们的英雄和那个哥特少年的事情,他带着他从罗马城中逃出来,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帐篷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再和其他的女人上床,为了他甚至在族中最重要的庆典的当天迟到……当这些流言不可避免的传到他们的首领和长老的耳朵里的时候,这让这些德高望重的人大大的恐慌起来,在他们心里,奥克塔尔是族中最有前途的年轻将领,是胡王下一任的继承撸是统领这个部族的未来的人,即使他有玩弄男宠的权利,也应该适可而止,沉迷其中可不是一个英雄该做的事?
第一个来找他们的是族中年龄最大的长老,他的话就和他的胡须一样长,说了整整一个下午,要不是衰老的体力不允许他继续熬夜,相信他一定会继续说上一个晚上。
之后那些人就一个接一个的赶来劝说,阿拉里克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些人眼中对自己的厌恶,但是奥克塔尔却一直在用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对待他们,他总是在这些人走后,微笑着对少年说:“别理会他们。”然后就是一阵情欲的折磨,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月时间,终于让他们的首领沉不住气了。在一个草木已经变的苍黄的下午,他来到奥克塔尔的帐篷里……
就如传言中的一样,乌儿丁是个强悍,粗蛮的中年男人,他的战功同他的身手一样,被西方大陆上的人们染上一层恐惧的色彩。他长着一副浓密的胡子,凶悍的小眼睛,正于一个男人建功立业的最好年岁,威严高傲,不可一世。当他对他的侄子说话的时候,也在用危险的眼光看着阿拉里克。
“我从没反对过你玩弄男人的嗜好。”他用不赞同的口气说道:“但是不论什么事情也要适可而止吧,你应该找个女人,结婚,然后生孩子,除非你想让自己的血统中断……”
“ 是我父亲的血统才对。”奥克塔尔打断他舅舅的话,用嘲笑的口吻说道:“好不容易才让那个优秀的血统在部族落了根,要是毁在我手上可就不好了。”
乌尔丁沉默了一会,看着他的侄子:“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我只要答案。”
奥克塔尔冲他舅舅微笑了一下,爽快的说道:“我接受您安排的女人。”
得到这个令人满意的答案,乌尔丁兴奋的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你能这么想就好,孩子,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位美女,就在爱德沙城里,身份显赫,头脑聪明,你一定会喜欢的,正好我打算让你父亲在那里修养身体,你们可以在那里好好住一段时间。”他高高兴兴的走了。
从那以后,没人再来打搅他们,而那个本该为儿子的未来操心的男人,自始自终也没来过……
为了更好的让士兵得到充足的休息,军队前进的速度很慢,这也是为了照顾奥克塔尔的父亲,他的身体似乎由于上的激烈打斗而更加虚弱,几乎每天都躺在金色的马车内,随行的几个医生轮流照顾他,从这些人的脸色可以看出来,他的情况很不好,时时陷入昏睡之中 ,每天都要吃大量的药,人们都为他的身体担心。
罗列达也在前行的队伍当中,他是个喜欢读书胜过练剑的年轻人,对部族中的争斗问题一律不参加。当士兵们都在操练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坐在草原上呤诗弹唱,有时候族中的将领们要聚在一起商谈大事,他就趁这个机会来找阿拉里克,请教他一些关于哥特人或是罗马人的诗文。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阿拉里克是哥特贵族,他识字,懂得写诗,还会唱很多宫廷里的歌曲。清亮的少年的嗓音配上美妙的旋律,令人陶醉。
“女神走近了他的身边,幻化成一位年轻人的摸样,放羊的牧人,一位雅致的小伙,像那王家子弟,肩披一领精工织制的衣蓬,双层,足登条鞋,在闪亮的脚面,手握一杆枪矛,俄底修斯见状,心中欢喜,迎了上去,岁她说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你是我在遇见的第一个路人,亲爱的朋友,请接受我的问候,但原你不存恶意。
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回答:看来你头脑简单,陌生的客人,或丛遥远的地方前来,如果你问的是这左海岛,绝非默默无闻的地域,――事实上,知晓者以千数论计,无论是居住东方日出之地的凡生,还是家居昏暗、乌黑之的族民。这是个山石嶙峋的国度,并非跑马的平野,虽然狭窄,却不是赤贫之地,生产丰足的谷物,有大串酿酒的葡萄,雨量充沛,露水佳宜。那里 牧草肥美,适放山羊和牛群,长着 各种树木,灌溉的用水长年不竭。所以,陌生的来人,伊萨卡的名声甚至噪响在特洛伊,虽然人们说,这里远离阿开亚大地。”
“她言罢,卓著的、历经磨难的俄底修斯心里高兴,欣喜于踏上故乡的土地――。”
少年婉转的声音在大地上回荡, 罗列达放下手中的竖琴,用兴奋的语气对阿拉里克叫道:“多么美妙的歌曲啊,我的朋友,我不知道你原来有这么一副好嗓子,奥克塔尔这家伙真是该死的好运,居然让他拣到宝了。”
阿拉里克微笑了一下,这是以前从希腊流传过来的史诗,叙述的是英雄 俄底修斯历经数十年的漂泊回到故乡的故事,女神雅典娜幻化成牧羊人与他的对话。当时听的时候还很年幼,不知不觉就记的一些,没想到会在这里为得到他人的赞赏。
一阵轻轻的咳嗽声忽然从头顶传来,两人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就见奥克塔尔的父亲正高高的坐在树上,仍然是一身的长袍,脸色苍白,容貌俊秀。“真是很动听的歌声啊,孩子。”他从树上跳了下来,如一片美丽的羽毛,缓缓的飘到地上。
罗列达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这里,希望我们没有打搅到您休息。”
他摆了摆手:“马车里太 闷了,所以才出来透透气,你不用道歉。” 他转头对阿拉里克微笑着说道:“这是你们哥特人编的吗?很好听啊。”
第一这样近距离和他这样交谈,阿拉里克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礼貌的回答:“这是从希腊流传过来的史诗,并不是我们编的。”
“我听你刚才唱“ 历经磨难的俄底修斯心里高兴,欣喜于踏上故乡的土地,”他半眯着眼睛,回味着:“这个人很久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乡了吧?”
“是的,阁下,有十几年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温和的问阿拉里克:“你可以把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唱一遍吗?”
少年低声对他说道:“对不起,阁下,我能想起来的就只有这么多,其他的实在不记得了,不过我想爱德沙城里应该有人会唱吧。”
“这样。”他似乎有点失望,不过马上又抬起头来看着阿拉里克:“那你还记得其他的什么歌吗?随便唱一点给我听听吧。”
阿拉里克想了一想,对着天空开始唱了起来,他唱的是一首家乡的歌谣,诉说草原的美丽和丰硕,男女之间纯洁的爱情,这是哥特人被驱逐出自己的家园,被迫在罗马皇帝的暴政下苟延残喘的生活时,对故乡的思念之歌。罗列达没有听过,也无法为他伴奏,但是少年浑然天成的绝妙声音却根本不需要这些。
男人很用心的听着,他的细长的眼睛一直在望着天空的尽头,微风吹动着他的衣袍,在空中轻轻的摆动,整个人就好象一座用洁白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塑像,安静 ,美丽……
那天以后,阿拉里克就经常到帐篷里为他唱歌,当然,是在奥克塔尔不在的时候。也许他知道奥克塔尔马上就要结婚了,所以不愿意打搅自己的儿子和这个少年的独时光。
阿拉里克为他唱了很多 的歌,描述乡村的美丽风光,赞美骑士的英勇顽强,歌颂情人间的真挚爱情……所有的歌,他都很喜欢,但他最惦念的,还是那首没有听完的《奥德赛》,尽管阿拉里克只记得其中的一小段,但他总是要求他反复的呤唱,怎么听都听不腻。
他真的是一个很奇特的男人,相的时间越久,越能刻的感觉到着一点。他的头脑清晰,思维缜密,将各种复杂的军事料理的头头是道,但是他在生活上却很迷糊,常常在大冷天穿着薄薄的一层外衣跑出去,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发呆;他对敌人十分无情,被抓的士兵的俘虏在他手里从来没有活着的,通常是叫人就地挖一个巨大的土坑,全部活埋,但他对动物却充满怜悯,他讨厌吃肉,一向都只吃素食,有时喜欢含着一根酸甜的草梗慢悠悠的走着;他不懂任何乐器的弹奏方法,也不会唱歌,但他会用一根长长的管子吹出许多不知名的美妙的旋律来,也会把树叶含在唇边,吹些简单的调子,他说,那是他的家乡的乐器。
他的家乡在哪里?为什么每听到俄底修斯经历磨难回到祖国的时候,眼睛中都会闪出一点亮晶晶的光芒?为什么明明不属于这个部族,却偏偏要呆在这里?他是谁?他的族人又在哪里?
当树上的叶子全都落尽的时候,爱德沙城远远的在人们眼里露出一个尖角来,士兵们很兴奋,首领命令他们原地休息,等整顿好后,一鼓作气赶到城中。
阿拉里克一个人坐在帐篷中的时候,一个金发的少女走了进来,神色恭敬的请他去为自己的主人演唱。清冷的下午,太阳惨白的躲在云层的后面,奥克塔尔还没有回来,应该是被首领留下商量重要的事吧。阿拉里克想了一会,起身换上自己的衣服,再披上厚重的外套,天气很冷啊,快到冬天了吗?
怀的帐篷在一棵杉木底下,这种植物的耐寒能力很强,就算在冬天也是苍翠一片,阿拉里克走到树下,习惯性的往上看了看,没有人呢,看来今天应该是乖乖的躺在帐篷里休息,少年皱皱眉毛,随着天气的变冷,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就像冬眠的动物,成天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有时要整整躺上一天的时间。
帐篷里没有声音,他睡着了吗?阿拉里克回过头,刚才的侍女跑到其他地方做事去了,没有跟来,他想了一想,轻轻将帐幕拉开一条缝,悄悄的往里面打量了一下,然后,他愣住了,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
那个所有人都认为迷恋自己的完美的男人就呆在帐篷里面,他半跪着低下头,将自己的脸贴近地毯上熟睡的怀的脸上,嘴里似乎在喃喃的念着什么,然后轻轻的扫过透明的嘴唇,舌尖掠过苍白的面孔,印在纤细的脖子上,当他抬起头来时,漆黑的瞳孔里满是温柔的爱
意……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阿拉里克惊慌的后退了几步,究竟是哪里搞错了?
你所爱的人不是我吗?
那个人不是你的父亲吗?
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他?你从没那样看过我。
你为什么要吻他的嘴唇?你从没吻过我。
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
番外 1
我出生于一个强大的部族,部族现任的首领名字叫乌尔丁,是一个勇猛,好战,野心勃勃的男人, 他长着一脸浓密的胡须,绿色的,嗜杀的眼睛,最喜欢喝酒和打仗,在他的带领下,我们的勇士几乎将周边的国家都侵略过了,杀死他们的男人,抢走财物和女人,践踏丰实的土地,然后让他们的皇帝跪在脚下,对我们伏首称臣。
他很疼爱我,不仅仅因为我母亲是他的妹妹,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四个儿子全都不如我,在这个部族里,能者为王,没用的懦弱的男人都会受到歧视,即使他的父亲是部族的首领也一样。
他常常抱我坐在他的膝盖上,给我讲战场上发生的事情,讲他如何杀死敌人的情形,还有如何征服他们的人民,我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糖果,一边很用心的听他说话,有时候他会停下来,轻轻的叹息一下,用寂寞的声音问我:“奥克塔尔,你想念自己的父亲吗?”
我一般都会摇头,一个从我出生后就一直没见过的人,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即使他是我的父亲。然后舅舅的脸上就会出现一种很无奈的表情,真是奇怪的男人,能令西方大地上的人民光是听见他的名字就战战兢兢的男人,为什么他的脸上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他应该是冷酷的,残忍的,嗜血的。
有关父亲的事情,母亲没有跟我提过多少,只知道他在我出生的那天就随先发的族人离开了,整整六年没有回来过,每当说起他的时候,母亲的脸上就会出现一种悲伤的,哀怨的神色,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了。
当寒冷的冬天第七在我面前出现的时候,父亲回来了。
我至今依然清楚的记得第一看见他时的情形,母亲拉着我的手,穿过重重欢笑的妇女和满是血腥气味的士兵,走进舅舅的帐篷,里面坐着的,全是为这个部族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勇士,帐篷里很温暖,黄铜雕刻的精致烛台上燃着明亮的火焰,烤的金黄的羊肉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被粗鲁的战士抓在手里大口咀嚼,部族中最美丽的姑娘都在这里,她们开心的笑着,小心翼翼的为男人们倒酒。我从他们面前走过,好奇的仰视着那一张张古铜色的面孔,他们也回我善意的微笑。
舅舅坐在人群的最前面,我进去的时候,他正扭过头和身边的一个男人说话,那男人微微的低着头,看不清楚脸,只知道他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袍,头发干干净净的梳在脑后,母亲牵着我走到他们身边,用手指着这个男人对我说:“奥克塔尔,这就是你的父亲。”
当我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在惊讶地俯视我,那是一张不同于族人的苍白俊秀的面孔,不带一点血色的透明嘴唇,黑色的瞳孔里清清楚楚的映出我矮小的身影,然后眨了一下,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不抱抱自己的儿子吗?怀。”舅舅用一个奇怪的发音称呼他。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我们,于是他伸出手来,将我拉到他的身边,用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抚摩我的头发,那冰凉的触感,就好象冬天里的贝卡加湖泊,明明是那么温柔的蓝色,却在不经意间,带着冻澈心骨的寒冷,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奥克塔尔吗?”低沉柔和的声音,如泉水一般的清澈,喃喃的重复了一下我的名字。
母亲和舅舅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好象在急于解释什么一样,他们慌乱的说:“这是随便起的名字,你看,孩子出生的当天你就离开了,所以我们才……你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立刻换一个。”
他低低的笑了一下,继续用手指抚弄我的头发:“不用了,这个名字,也很好。”他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一条红色的绳子,那上面系着一块美丽洁白的石头,他把这个东西放在我的手心,注视着我说:“奥克塔尔,这个给你,小心不要把它弄掉了。”我看着他的眼睛,奇怪为什么在这么近 的距离,那瞳孔里面还是看不见我的影子。
当他把石头递给我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充满了狂喜,母亲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从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她的样子很可笑,她的嘴唇太红,衣服也太,就连平时看来十分艳丽的面孔都显得过于庸俗,站在父亲身边是那么的不协调。
这晚的庆祝持续了很久,父亲一直把我抱在怀中,和舅舅的气息不同,他身上带着一种青草的气味,就像春天里大地上新钻出来的娇嫩的尖芽,将我和周围臭烘烘的酒气和汗味完全隔开,我就这样躺在里面,直到睡着……
父亲的身体很差,肤色一年到头都是病态的苍白,到了冬天就更是糟糕,经常咳嗽,舅舅为他请了很多医生,有哥特人,罗马人,西班牙人,不列颠人,对他来说,吃药就和吃饭一样正常,但他的健康丝毫没有好转过,反而一天比一天糟糕。
大概是由于生病的原因,他没有和我们住同一个帐篷,但部族里的人都在猜测这一举动,他们认为这只是一个借口,他之所以不跟我们一起住,是因为他讨厌母亲,两人之所以当年会结婚,完全是受我外祖父的逼迫,他有自己喜欢的女人。 这些人说的是一直在父亲身边服侍他的侍女卡亚,这是个娇小温顺的女子,有着丝一般美丽的头发和珍珠一样光滑的肌肤。
对于这些不负责任的说法,我从不理会,我只关心我所看到的。
他喜欢穿白色的 长袍,喜欢把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喜欢坐在帐篷里看书,有时要看到很晚,这时,卡亚就会送来一碗热腾腾的野菜汤;他经常骑在马上吹奏不知名的曲调,用一根长长的管子;经常一个人跑到远的金针丛中练剑,他的剑也很奇怪,不论是形状还是大小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样子,当他把剑挥舞起来的时候,满地的金针都会飞起来,将天空染成一片金黄……
除了第一见面那天,他再也没有和我有肢体上的接触,我回想起当时那如同冬天的湖面一样冰冷的触感,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人跑到贝加卡湖畔,小心翼翼的触摸水面上的涟漪,然后惊喜的发现,它已经变的很温暖了。从那以后,我每天都盼望着他再用修长的手指抚摩我的头发。
但他没有这样做,那修长的手指,在一个闷热的夏夜,被我和母亲看见,轻轻的在卡亚身上移动……
母亲一直用怨恨的眼光看着他们做完所有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一个男人拥有很多个情人是很平常的事情,我舅舅也娶了三个妻子,还有很多别国送来的女人,至少,他只有这一个。
我十四岁那年,卡亚被人发现衣衫不整的躺在草原上,涣散的瞳孔中满是恐惧和屈辱,部族的人们都在小声的议论,说这是我母亲派人做的,舅舅也跑来骂她,甚至打算将她驱逐出我们生活的部落,他的理由是,女人不能为这种事扯男人的后腿,她们只要听从丈夫的安排就行了,所有人都在指责她……
就 在那一年,父亲失去了在他生命中的两个女人,而我也失去了母亲。
7
爱德沙城位于美索不达米亚以南,是胡人在夺取哥特人的领地后所侵犯的国家。一块由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从千万年以前就开始不停灌溉的肥沃土地。胡人将军队分散,小部分人仍在不断骚扰邻国,大部队则开到这里休养生息,以备接下来的同罗马帝国的战争。
城市的建立要追溯到阿卡德帝国统治的时代,记过几千年的洗礼,成为了一个富庶,文明的城市,按照苏美尔人的习惯,城堡被分为三层,由里到外逐渐延伸开来,分别是皇帝,贵族,平民所居住的地方,自从没胡人攻占下俩以后,就将部族的首领和长老安排在里层,周围由团团的骑兵保卫着,其他的族人则作为新的居民,同本地人杂居在一起。
秋天的爱德沙城是美丽,温暖的,皇宫的园里种满了高大的树木,金黄的,橘红色的和绿色的叶子交织开来,密密麻麻的盖住整座宫殿,大理石雕成的走廊上面刻着苏美尔人的传统的纹,泉水里流淌的是从底格里斯河引来的河水。富足的国家,就连冻人的秋风中也带着丰硕的瓜果的香气。
奥克塔尔的新娘是个美丽的金发女郎,长着一双明亮的蓝眼睛,她是爱德沙城的世袭贵族的女儿,这个家族拥有高贵的萨尔贡皇帝的血统,在胡人征服他们之前,就是这个皇帝带领的闪米特人打败了苏美尔人,建立了伟大的巴比伦帝国。
部族的首领对这个结合非常满意,他们迷信高贵的血统,崇拜强者,千方百计的想让强悍部族的血统流入胡人的身体中去。这其中,就有奥克塔尔的父亲。
他的名字叫安怀。
奇特的名字,奇特的人。
我从士兵们窃窃私语的口中知道,他来自遥远的东方一个伟大的国家,这个国家的皇帝凭借他勇敢的军队打败了这个野蛮的民族,并且将一路他们驱逐到这里来。胡人对这个国家的恐惧之情,决不亚于我们对胡人的畏惧。以至于他们每谈论到这个话题时,都要谨慎的,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害怕的情绪。
他的身体到了秋天的时候就更加虚弱了,成天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摆弄草,或者是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吹风,就连儿子婚礼也不过问,以至于奥克塔尔的新娘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还有个父亲生活在这个世上。
在婚礼举行前的那几天,各国的使者都送来丰厚的贺礼,为了祝贺强大的年轻首领,也为了向他示好,乞求他对自己的国家大发仁慈。奥克塔尔很忙,自从进入城堡以后,他就没来找过我,但我知道,他常常一个人在很晚的时候悄悄来到自己父亲的房间,每都要呆很久。没有任何人看见,除了偷偷躲在门外的我,怀也不知道,他睡的很沉,也许是天冷的缘故,也许是生病的缘故,也许是每天睡觉前那一大碗黑色的药汁……
“阿拉里克,阿拉里克……”从远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的沉思,他将手中的书本合上,慢慢的站起来:“我在这里,提比留医生。”
从开满茂盛黄叶的树丛中钻出一个狼狈的脑袋,白的头发和胡子,一脸忧虑的冲他叫道:“你知道安大人在哪里吗?现在是喝药的时间, 天晓得他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屋顶上没人吗?他很喜欢在那里睡午觉。”
“自从上被我找到以后,他就挪地方了,老天爷,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会被奥克塔尔将军砍掉脑袋的。”他嘟囔着:“阿拉里克,拜托你帮我找找他。”
少年从大理石凳子上站起来:“请您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微热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干净的地面洒下斑斑点点的影子,被密云包围的秋天终于稍微暖和一点了呢,阿拉里克抬起头来,真是安静啊,这个地方, 最近宫中的客人忽然增多,侍女和奴仆全都被调走了,前厅每天都是来参加婚礼的 闹哄哄的外国使者,只有后园还比较安静一点,应该在那里吧?阿拉里克想着,穿过长长的走廊,绕到宫殿的后面。
清爽的天空下长着一片丰硕的葡萄,沉甸甸的,遮挡住了阿拉里克的视线,他伸手拨开紫色的果实,就在前面了,爱德沙宫殿中最高大的树木,一年四季,绿叶长青,是安怀的最爱。
从前面忽然隐隐约约的传来说话的声音,阿拉里克谨慎的停住脚步,悄悄的躲在葡萄架的后面,是谁,在胡人的宫殿用罗马语交谈?
枝叶茂的大树下站着三个高大的男人,正在那里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安静点,你这个傻瓜,你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的吗?”沙哑的男声尽量的压低,小声的呵斥着。
“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另一个粗壮的声音吼道:“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只要在水里面下一点点的毒药,就可以把这些人全部杀死,我们也不必再大费周章的和这些野蛮人打仗了。”
“你以为他们不会有所防范吗?在你那蠢笨的身体还没接近厨房的时候,就会被士兵发现的,这样一来,我们全都完了。”
“得了吧,如果怕死就快点给我滚回去,哦,提奥,提奥,你才是我们的头儿,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吗?”棕发的男人期待的将脸转向另一个同伴。
“绝妙的烂主意。”一直没吭声的金发头领用低沉的声音嘲弄他:“你既然知道我才是领头人,就应该听我的,别动什么歪脑筋了,傻瓜。”
“该死的。”粗壮的大汉愤怒的低叫着,因为被同伴嘲笑而心浮气燥,他使劲用拳头用力的捶打树干,树枝被他的蛮力弄的轻轻摇晃起来,随着沙沙的声响,叶子纷纷落了下来。
阿拉里克顺着树干往上看去,却猛然发现层叠的绿叶丛中那一点熟悉的白色,吃惊的差点叫了出来,脚踩在地上干枯的树叶上,不自觉的碰出一点响动。
“谁?”那个头领忽然警惕的叫道,并且开始朝阿拉里克的方向走来:“是谁在那里?”他将右手按在剑柄上,灰色的眼睛发出危险的绿光。另外两个男人也停止了吵闹,一起往这边看过来。
阿拉里克急忙向后跑了几步,没想到这样的动作导致他发出更大的沙沙的声音。
“出来。”男人抽出手中的剑,紧紧的盯着阿拉里克藏身的地方,少年磨蹭了一下,慢慢的从葡萄架下走了出来,一脸的平静的望着前方。
头领稍微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厚实的嘴唇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似的,可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一阵凄惨的叫声,声音洪亮的好象打雷一样,他连忙把头转了回去,却吃惊的发现自己的一个同伴正脸朝下狼狈的趴在地上,背上坐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人,沾了一身的树叶,俊秀的脸上满是惺忪的困意。
没想到会从树上忽然掉下来个人来,刚刚还警觉十足的男人们顿时像石头一样呆在原地,阿拉里克一时也无法反应过来,他不知道安怀是否是为了替自己解围才出来的,也许是他刚才睡着时不小心掉了下来,所以他应该没有听见那些人的谈话……
安怀轻轻用右手捏了一下鼻梁,好象清醒点了,这才不紧不慢的从身下的“垫子”上站起来,细长的黑色眼睛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他一向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稍微有点紊乱,苍白的脸颊也因为酣睡出现了一点红润。
刚才被他当作垫子的男人恼羞成怒的从地上爬起来,扁大的鼻子因为撞击变的发青,脸上也擦破了一点皮,露出鲜红的颜色。他咬牙切齿的从腰边拔出自己的剑来,像头发疯的狮子般怒吼着要冲上去,却被他的头领拦住了。
“阁下……”树丛后面忽然传出杀猪般的叫声,随着声音一同出现的,是头发白的提比留医生和穿着蓝色裙子的侍女们。
”谢天谢地,您真的在这里,阿拉里克,好孩子真是谢谢你了,”医生感激的叫道,并且一路冲到自己的目标前面,速度快的好象他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现在是您吃药的时间了,阁下。”他喘着气,胡须随着呼吸不停抖动:“请您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还有,下请不要再在这种地方睡觉了,这里的凉风会使您的身体更加糟糕,如果您再染上什么严重的疾病,我一定会被陛下还有将军责骂的。”他絮絮不休的说着,让阿拉里克紧绷着的心稍稍放松了点。
侍女们跟着走过去,将厚重的毯子裹在主人的身上,挽着他的胳膊向外面走去,阿拉里克紧紧的跟在他们后面,僵硬的后背敏感的觉察到一双锐利的视线。
"阿拉里克。”温和的声音轻轻的呼唤了一下他的名字,少年抬起头来,注视着那一双细长的黑色眼睛:“告诉我,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畏缩了一下瘦小的身体,少年低低的回答道:“我什么也没听见,阁下”
“乖孩子。”他微笑了一下,将手中的空碗放在桌上,对他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我想看一会书。”
谨慎的弯下腰,端着盘子退出房间。
这个人,果然很可怕,明明是在注视着别人的黑色眼睛,里面却什么也没有,明明是温柔的声音,却透着寒意,他在想什么,
不打算把这些危险人物的事情告诉胡王吗?
从走廊对面匆匆过来的是拿着贵重礼服的侍女,喜庆的白色明确的提醒着阿拉里克,再过两天,就是那个人的婚礼了呢。少年天蓝色的眼哞中闪出些许的怔忪,新娘是谁,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吧,奥克塔尔……
那么,我是什么?
8
盛大的婚礼,美丽的新娘,喧闹的人群和四方到来的宾客,为这在秋风中瑟缩的城市增添了一分烫人的温暖。
爱德沙城堡的大厅中燃着上千只蜡烛,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暖的热烘烘的,铺着从波斯进口的贵重地毯,衣着整齐的侍女们穿梭在欢闹的宾客中,将金黄的烤肉和香醇的葡萄酒摆在桌上。胡王乌儿丁坐在最前面,新人则端正的立在他的身边,接受人们的祝贺,新娘穿着的婚纱,是喜庆的白色,她娇羞的脸蛋被烛光映的通红,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阿拉里克站在新郎的身边,将眼前的一切都收尽眼底,现场没有安怀的影子,是因为前天受了风寒的缘故吗?还是从来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他抬头看了奥克塔尔一眼,英俊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沉的微笑,让人看不透他的内心。
前天在后园里遇见的那三个男人也在,令人吃惊的是,他们的身份居然是代表罗马皇帝前来祝贺的使者,在两国交兵的关键时刻,虚伪的贵族还是不忘这些无聊的脸面应酬。
那个金发的首领叫提奥,是这来访者的头儿,长着一副可以和奥克塔尔媲美的强壮身躯,以及不露声色的,英俊的面孔,人们都说他是罗马皇帝最信任的骑士,曾经在战场上立下过赫赫的功劳。他的两个同伴,一个叫卡修,另一个棕发的,叫罗捷克。
除了哥特人以外,西方大陆上的所有民族几乎都派来了使者,西班牙的使者是一个生着卷曲褐发的中年贵族,唇边留着两撇小胡子,嘴角微微的翘起,不列颠使者则是一个高瘦的年轻人,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他的妻子也同他一起来了,她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子,除此之外,还有希腊,马其顿,叙利亚等等。阿拉里克稍微有点失望,他原本以为会在这婚宴上看见自己的亲人。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厅中上来了几个大汉,气喘吁吁的将一个巨大的铁笼抬在宾客们的面前,人们停止了谈笑,一个个用惊奇的眼光盯着笼中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只体型可以同狮子媲美的野兽,长着修长的身躯以及锐利,凶狠的眼睛,仪态高贵的像一个骄傲的国王。
从叙利亚来的客人站了起来,走到笼子面前,得意的看着大家,然后对胡王恭敬的说道:“我国的皇帝为了表示对勇敢的新郎的尊敬,特别命我将这只从草原上捕获的野兽作为贺礼送来,请不用担心,这是已经驯化的动物。”其中一个大汉走了过去,将笼子的锁打开,引导这只奇特的动物走进大厅。
女人们都低低的惊叫起来,把头缩在男伴的肩膀后,小心翼翼的往外观看,士兵们也有点紧张,他们的右手都紧紧握住剑柄,生怕这只巨大的野兽发起狂来,将宴会演变成一桩悲剧。第一见到这种美丽而又危险的生物。阿拉里克有点吃惊,不自觉的往后面退了几步,左手立刻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掌包围住了,英俊的新郎回过头来,一边将他妻子的头拥在怀里,一边拉住少年的手,并对他微笑了一下,“不用害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不知是在对怀里的女人说还是在安慰阿拉里克。
美丽的动物乖乖的跟着驯兽师绕着大厅行走,它的步履优雅,气质高贵,在场的人们发出一阵阵赞叹的声音,并且开始小心翼翼的亲近这只动物,当一位男士大着胆子将自己的手放在它的脑袋上时,人们低低的欢呼起来,逐渐的向他们靠拢。
“看来它的性格并不如外表看起来这么可怕。”男子兴奋的叫道:“它的脾气很温顺,这真是一只可爱的动物,嘿,小宝贝。”他轻轻的用手去除碰它的胡须:“你可真漂亮。”
正当人们准备开始讨论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只“温顺”的动物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的一口咬住了男子的右手,尖利的牙齿的没入皮肉之中,客人们被这忽然发生的事情吓呆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见被害者恐惧的尖叫声。
现场忽然乱成一团,人们大叫着拼命往后躲,桌子也被推翻在地上,美酒流了一地,士兵们拿着剑冲了上去,将野兽团团围住,可是它似乎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锋利的爪子向自己的猎物,似乎准备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的美餐。
阿拉里克也惊呆了,他刚往后退了几步,就被忽然冲来的人群挤倒,左手也和奥克塔尔分开了,一个人狼狈的坐在地上。野兽紧紧的咬住男子不放,当它低下头来时,锐利的眼光正好和少年正面碰上,露出兴奋,残忍的光来。
“阿拉里克。”奥克塔尔在后面叫着他的名字,并且将怀中的女人推开,顺手从士兵手中接过弓箭:“把身体趴下,阿拉里克。”他迅速的瞄准野兽庞大的身躯。
少年慢慢的闭上眼睛,耳边是野兽越来越接近的嘶吼,……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呢。”温和的声音就如同春风一样,忽然从耳边掠过,一条粗黑的鞭子划过半空中,响亮的打在野兽的背上,激出一道红色的血痕。
士兵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开始大声的欢呼起来,客人们惊讶的紧紧注视着站在野兽面前的白色身影。
“阿拉里克,孩子,你没事吧。”麻痒的胡须落在脸颊上,提比留医生担心的叫着他的名字。
少年勉强笑了一下,由他搀扶着站了起来,准确的扑捉到了奥克塔尔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还好我们即使赶到,这下事情可闹大了。”医生嘟囔着说,将视线同人们一起放在场中。
野兽被激怒了,它放下手中的猎物,嘶吼着朝安怀扑过来,人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惊叫。
“好家伙。”安怀低低的笑着:“杀了怪可惜的。”当他这样说着的时候,野兽已经扑到他面前来了,在人们惊恐的眼光中,他轻轻的飘了起来,一下子就飞到野兽的后面,顺手将手中的鞭子牢牢的套在它的脖子上。
野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吼叫,锐利的爪子不停的在地上乱抓,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被它抓出好几道裂痕,可是它身后的男子仍然文风不动的扯住它的身躯,天晓得那瘦弱的身躯怎么会蕴藏如此巨大的力量。就这样在人们的注视下僵持了好一会儿,阿拉里克明显的发觉安怀的眼神变了,一向空无一物的黑色眼眸中透出冰凉的寒气,脸上的笑容也在逐渐扩大,“还不打算投降吗?”他喃喃的自言自语了一下,声音中带点惋惜。美妙地一如十年前的那个下午,在草原上决定族人们生死的温和,阿拉里克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好可怕,好可怕。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对死亡的恐惧免疫了,但是在这个声音面前,还是可以感觉到死神的恐怖,
穿着白色衣服的死神
有着美丽的眼睛和动听的声音的死神
我的情人的父亲,
我所爱的男人在爱着的人
修长的手指开始慢慢的收缩,皮质的鞭子越来越紧的勒住野兽的脖子,它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又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筋疲力尽的趴在安怀的脚下,明白眼前的男人将是自己的主人,开始用鲜红的舌头轻舔他的鞋尖。
安怀将鞭子扔在地上,低低的笑了起来,微笑着走到它身边,轻轻的抚弄斑斓的绒毛,刚才狂暴的野兽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从喉咙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聪明的小东西。”他笑着说:“比那些蠢笨的狮子要好的多。乌儿丁,可以将它送给我吗?”
首领从士兵的包围下走了出来,无奈的摇摇头:“喜欢就尽管把它带走吧,只是,别让它在这里给我惹什么麻烦。”
“谢谢了。”他转头对医生吩咐道:“给这小家伙包扎一下伤口,我刚才可能有点太用力了。”当他说话的时候,黑色的眼睛看了阿拉里克一下,里面不见底的全是幽暗的色彩。
大厅上重新响起了祝福的音乐,一如开始般的喜庆,仆役们重新送上鲜美的食物,乐者和舞娘也站在刚才染血的大厅上,继续为人们表演,不同的是客人们业经没有开始的好胃口,一个个如同嚼蜡一样吃着口中的食物不时偷偷的看安怀一眼,低声的谈论着。
“老天爷。”卡修惊奇的低叫着,同时伸了伸舌头:“还好我们那天没有和他动手,要不然现在早就变成一滩肉酱了,这个家伙是怪物吗?”
提奥的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幅度,回过头来吩咐道:“把我们的礼物拿出来,罗捷克。”
同行的棕发大汉将身边精致的木盒打开,露出里面光润的珍珠,提奥将手伸过去,拨开那些美丽的宝石,从下面抽出一卷东西。
安怀斜靠在首领的身边,兴致昂然的抚摩他的新宠物,提比留医生则跪在下面为战战兢兢的为这只动物包扎伤口。
“你的身体不是不舒服吗?”乌儿丁看着他的朋友:“我还以为你不会出席婚礼了。”
“还不至于到不能走路的地步。”安怀微笑着说:“你把我当作弱不禁风的女人了吗?”他端起桌上的红色液体,一饮而下,医生在旁边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低声抱怨着。
阿拉里克重新上前给他斟上满满的葡萄酒,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奥克塔尔的脸色还是那么平静,好象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就在这时,罗马的使者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刚才发生那样的事情真是不幸。”他恭敬的将手中的东西献了上来:“希望我们皇帝的礼物能让各位开心一点。”
人们的视线被他手中的礼物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卷美丽的布匹,织着色调高雅的纹,轻薄,透明,如一层染了光泽的瓣,发出明亮的光辉:“这是从遥远的东方国家赛里斯运来的珍贵布料――丝绸“他解释道:”在罗马极其昂贵,如果将它织成裙子,相信美丽的新娘穿在身上一定会更加漂亮。”
客人们似乎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开始围着那匹美丽的布料啧啧称赞起来。赛里斯,阿拉里克仔细想了一下,以前在罗马的时候听过有关于这个国家的事情,是一个专门出产丝绸的地方,这些珍贵的东西通过波斯的商人运到世界各地去,听说在罗马要十二磅黄金一克,是极其贵重的东西,贵族们特别喜欢在正式的场合穿上由这种布料织成的衣服,以显示自己的富有和高贵,没想到居然是如此美丽的东西。他稍微靠过去了一点,想更加清楚的看看这块丝绸,耳边却响起安怀低沉的声音:“你把它拿近一点,我想仔细看看。”
“遵命,阁下。”提奥的脸上出现一丝诡异的笑容,一闪而过,他恭敬的走上前去,将它捧在安怀的眼前,让他可以更加清楚的观看这美丽的礼物
当安怀把身体靠过去的时候,他低下头来,用只有眼前的人听的见的音量轻声说道:“我知道怎样可以回到您的家乡去,赛里斯人。”
9
当冬天降临爱德沙城的时候,整片大地都被美丽的银色所包围,鼻尖被冻的通红的妇女戴着厚厚的布巾,挎着篮子在街上走过,坐在路边小酒馆的人们搓着冰冷的大手,不时呵上一口气,用低低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对来往的女人们评头论足。
阿拉里克穿着温暖的黑色的皮衣,就在这些无聊人士的注视下,从巷口通过,进入内城,这是他每天的列行公事,帮安怀买酒。爱底沙城盛产的红葡萄酒一直是贵族的最爱,从地窖里拿出来的好酒通常储藏了三年以上,香醇,浓烈。
自从冬天来了以后,即使是终年常青的杉木上也铺满了厚厚的积雪,安怀被禁止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吹风,只能每天躺在被炉火烘烤的温暖房间里休息,这时候他就喜欢喝一点点的酒,但是医生严禁他怎么做,酒精对他的身体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的病情加强,可是他从不把医生的话放进心里,经常差人去外城最好的酒馆帮他买酒。
轻轻的把门推开,原本阴暗的房间被映的通红,安怀就坐在火炉旁边的地毯上,手中拿着婚礼上罗马使者进献的丝绸,发呆。
这还是第一,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阿拉里克愣了一下,正在筹措着该不该进去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你回来了?”温和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的动听:“过来吧,孩子。”他对着少年招了招手:“过来坐在这里,再为我唱一唱勇敢的俄底修斯的故事。”少年顺从的走了过去,开始为他演唱那首无论怎么听都听不腻的曲子。
他听歌的时候,微微闭着眼睛,右手在光滑的丝绸的表面轻轻移动,就像在抚摩自己的情人,温柔,甜蜜,少年的眼睛也随着他的手慢慢的移动,最后停留在锈在丝绸上的美丽的纹上面,阿拉里克稍微吃了一惊,这是第二了,看见这种奇妙的图案,第一是在罗马,奥克塔尔胸前那颗洁白的石头上,同样的纹路,同样的线条,看的出来是出自一个地方的文化。
当少年唱到俄底修斯回到家乡的时候,安怀转过头来,微笑着注视他:“告诉我,孩子,你想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吗?”
阿拉里克停止了歌唱,想了一会,恭敬的回答:“我的父母已经过世了,阁下虽然还有几个兄弟,不过现在都在罗马。”
安怀沉思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好了,继续唱歌吧,阿拉里克。”
在整个寒冷的冬天里,安怀都在甘苦的药味和阿拉里克的歌声中度过,长老和首领经常来探望他,他们为他带来很多有趣的玩意,还有很多以杂耍为生活的流浪者,可是不管多么新鲜的玩具或是精彩的节目都不能吸引他一点点的注意力,他的右手无时无刻不在抚摩那匹丝绸,眼睛常常凝视着窗外,经常在口中喃喃自语的说着别人听不懂的奇怪语言,这种语言,阿拉里克曾经在奥克塔尔的口中听过。
奥克塔尔,奥克塔尔,宫里的女人们都用羡慕的语气谈论着他和他漂亮的新娘,说他有多宠爱着她,简直一步都不愿离开,说他的新娘有多么幸运,能得到这样一个英雄的爱情,每当阿拉里克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这些人就会用一种轻蔑的,嘲笑般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悄悄的议论着,这座城堡里的每个人似乎都知道他的身份,一个被人玩弄的男宠。
“要走了吗?”高大的身躯背对着窗口,刚硬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安怀轻轻的用指尖抚摩宠物的毛发温和的注视着他的朋友:“这是我们早就说好了的,乌尔丁。”
首领沉默了一会,转过身来,看了看窗外,树枝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天空也难得地透出一点温暖来:“连自己儿子也不管了吗?”他低声问道。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安怀微笑了一下:“而且,他从不依赖我这个父亲,这你应该明白。”
“但愿你这个决定是对的。”乌尔丁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知道了,既然是早已说好的事情,我是不会反悔的,”他将手放在安怀的肩膀上专注的看着黑色的眼睛:“一路顺风朋友。”
罗马帝国被划分成两个国家是在距今5年前的事,那时乌儿丁刚刚成为胡人的大首领,同本来是他们的败军之将的哥特人一起洗劫了这个伟大国家的首都,被称为西方大陆的最强军队的罗马人溃不成军,贵族之间产生了强烈的分歧,终于划地为线,形成了现在东西罗马各自执政的奇怪场面。
但这些野蛮人却从不在意自己的敌人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在他们心中,罗马就是罗马,不管是哪个国家,都是他们要侵犯的对象,胡人打哥特人,哥特人又同胡人连手攻打罗马人,罗马人又在忙着和胡人开战,混乱的土地,混乱的年代,这是西方大陆最黑暗的时期,被贵族和外族人压迫的人民苦不堪言……
看来今天不是一个赶路的好天气呢,安怀抬头看了看天上,将头巾拉好,虽然已经是初春的季节,但自从离开美索爱比亚的土地后,就完全感觉不到温暖的气息了,这里的春天来得比较晚,好象是为了做垂死的挣扎一般,冰冷的狂风夹杂着雪点铺天盖地的砸下来,放眼所到之,全是白茫茫一片,一点生气也没有的土地。
好象不小心踩在冰上了,马儿的右腿滑了一下,还好它的主人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它,让这匹可怜的畜生不至于摔断它的腿,“不能出点太阳吗?”安怀叹息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道,他从冰冷的衣服里掏出一卷绘制在羊皮上的大陆的地图来,用修长的手指在上面仔细的描绘,离下一个村子还有几里路程,照这样下去,是不可能在天黑前赶到的。
前面似乎有什么声音的样子,安怀停住了脚步,极目望去,茫茫的雪地上,一个清晰的红色的物体在不停的蠕动,远远看去,就像一条可爱的毛毛虫,是个人吗?看样子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皱了皱眉毛,牵着马儿朝那块有着明艳色彩的地方走去……
一个十几岁左右的孩子趴在地上,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在脚上捣鼓着什么,红色是他头发的颜色,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就如同夏天草原上明朗的天空,由于他太专心了,以至于没有发现有人正在向他靠拢。直到安怀站在他的面前时,马儿嘶叫才把他冰冷的注意力唤醒。
“你在干什么?”孩子嘶哑着声音愤怒的叫道:“不要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那里,快点来帮帮我。”他用力的拉扯着夹在脚上的铁环,这个东西将他的小腿夹的很紧,尖利的边缘刺到了肌肉里面,流出鲜红的血来,混在风雪中马上凝固成了红色的冰块,将他的裤子牢牢沾住。
原来是一只误踏上猎人陷阱的小野兽,安怀微笑了一下,愤怒的咆哮让他想起自己留在爱德沙城堡里的可爱的宠物,尽管它是这么的没有礼貌。
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当手指轻轻地碰触到受伤的腿时,男孩子明显地震动了一下,冰冷的肌肤感觉到鲜血混着脉搏的激烈跳动朝自己的神经疯狂的袭来“不能小心一点吗?”他恶狠狠的说道,即使幼嫩的脸庞被风雪和痛楚折磨地铁青,也死死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哭出来。
安怀低下头来,从腰间的囊中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男孩子瞪大了眼睛,倔强的小脸上满是冰冷的水珠,一直看着他将刀刃轻巧的插进铁环里面,将肌肉和危险的扑兽器分开,然后将它割断。
当那个弄痛他的元凶从腿上掉进雪里的时候,孩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该死的东西。”他嘴里喃喃地诅咒着,低头的时候正对上安怀轻含着笑意的黑色眼眸,好象在嘲笑他一样的眼神。
“你在笑什么。”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不满的发现自己的个头居然只达到对方的肩膀,即使吼话也丝毫没有威严的效果,但他仍然像头气势汹汹的小狼一样狠狠地不服输地瞪着安怀。
眼里的笑意还在继续扩大中,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干净的白色亚麻布,仔细地包扎好腿上的伤,阻止血液继续涌出,等一切都作完了之后,他站起身来,温和的说道:“以后要小心。”
好心的结果就是不得不暂时对这头小小的野兽负责,安怀有点无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在救了他以后,再把他扔下不管吧,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即使再多待一个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男孩子低低的个头被宽大的白色袍子紧紧裹住,小心翼翼的贪婪地汲取着温暖的舒意,时不时谨慎的看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眼,坐在火堆边烘烤自己冰冷的身体。
“你家住在哪里?”温和的声音轻轻问着。
男孩子抿着嘴唇,好半晌才闷声答道:“前面……”
模糊不清的答案让安怀皱了皱眉毛,看他的样子,实在不象普通人家的小孩,高贵的衣着和颐指气使的态度,简直就是一个受尽家人充爱的小少爷,而且警惕心这么强,多少与贵族有点关系吧。不过他没有再问,不管怎样,只要把他送到有人的地方就可以了,是当地人的话,一定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吧。
被干枯的树枝串着的食物发出吱吱的声音,金黄色的表皮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看的饥肠辘辘的小孩不住的偷咽着唾沫,安怀将树枝取下来,顺手撕成两半,递了一半给他,:“慢慢吃,小心烫。”他微笑着说。
迟疑了一下,男孩小心翼翼的接过,然后放在嘴边大口嚼了起来,刚烤好的肉果然很烫口,不过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自从在暴风雪中和家人失散以后,已经有整整一天没有任何食物下肚了,何况是这么美味的东西,他一边吃,一边偷偷看着安怀,见他还是动也不动,只是用微笑的眼睛看着自己,真是奇怪的家伙,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一个人行走,从见面开始就一直蒙着脸,说不定是和家族有仇的人派来的刺客呢,但这个想法马上被否定了,刺客会专门来救自己吗,没有顺手给一刀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他的身材这么单薄,好象被风一吹就会刮走一样……
啃完手中的食物,身体已经开始暖和起来了,但肚子还是很饿,吞吞口水看着对方手中丝毫没动的烤肉,他的肚子难道不饿吗?男孩胡乱的想着,却惊讶的发现他居然把另一半的烤肉也递了过来。
“不够的话,这里还有。”
手伸了伸,但马上又缩了回去:“你,不吃吗?”他踌躇的问着。
“我不喜欢吃肉。”安怀淡淡的回答,将食物放在他手中,从旁边的被囊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瓶子来,打开一看,居然全是一片片色泽鲜艳的瓣,他将自己的头巾取下,顺手拈起一片放进口里,慢慢地咀嚼起来。
孩子呆呆地看着他,一时竟然忘了吃东西。
”不想吃了吗?”
连忙摇了摇头,把食物塞进嘴里大啃起来:“你是从哪里来的?”鼓着腮帮子,从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话来。
唇边含着粉红色的瓣,映着他苍白的脸孔上的美丽微笑:“你是说我之前来的地方吗?”他舒展开自己的双腿:“我从爱得沙城来。”
男孩子偏头想了一会,“你是说幼发拉底河旁边那个有钱的城市吗?”他的样子有点惊讶:“可是我听说它现在正被胡人统治着,而且你的样子也不像苏美尔人。”
“我不象胡人吗?”
“我见过胡人。”男孩一脸得意的说:“你可骗不了我,他们全都长的很可怕,一脸的胡须,身上有很多伤疤,听说他们还喜欢吃人肉呢,可是你却不吃。”
安怀继续逗他:“那你看我像什么地方的人?”
苦苦思索了好一会,男孩迟疑地说:“我不知道。”看见安怀并没有想要告诉自己的样子,于是低下头去接着享受自己的美餐。
“你叫什么名字。”
明知道自己不该随便对陌生人说出自己的名字,但在那双含着淡淡笑意的细长眼眸的注视下,还是忍不住从嘴里吐出字来:“阿提纽斯。”他低低的说:“我叫阿提纽斯。”
在休息了一晚之后,天气似乎稍微晴朗了一点,阿提纽斯的腿伤还很严重,安怀也就大方的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他,一路走来的雪地上都是乱七八糟的尸体和散落的武器,红色的血迹覆盖在纯白的冰层上,让人心惊,看样子,这里不久前应该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争,从这些尸体的衣着上看,应该是罗马人和哥特人。
孩子的脸色稍微有点苍白,但他并没有透露出一点恐惧的样子,只是瞪大了双眼不停地在尸堆中寻找着什么。甚至还笸着脚从马背上跳下来,仔细的翻看着尸体的摸样,不过他观察的,都是罗马士兵。每看清楚一个人的脸,他都要长长的松一口气,然后又紧张兮兮的去翻下一个。
前面忽然隐隐传来一阵阵雷鸣般的声音,随着响声的接近,一大片从地上升腾起来的雾气朝这边靠了过来,阿提纽斯正蹲在地上出神,听见异样,连忙站起身来:“是哥特人。”他脸色惨白的说,拉住安怀的手急切的叫道:“快点离开这里。”
刚回头跑了几步,就听见嗖的一声,从雾气中跑来的庞大的哥特人的军队中射出的利箭穿过了马儿的身体,将它射死在地上,然后就是大地震动的巨响,数万只马蹄敲打地面,漫山遍野的骑兵涌了过来,眨眼工夫就把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身穿铁甲的战士们一个挨着一个,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片,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气势威严,一脸胡须的中年男人,左手牵着缰绳,右手微微的抬起来,所有的战士都屏气凝神的看着他们的首领,只要一个号令,就可以把眼前的两人踏成碎片。
阿提纽斯脸色惨白,低低地叫道:“我们完了。”
安怀叹了一口气,从死去的马儿的尸体上取下自己的行李,鼓鼓囊囊的一大堆,:“真不好办啊。”他自言自语的说,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罐子,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
“替我拿好它。”他微笑着对阿提纽斯说道:“我去找一匹马来。”
孩子端着手中的东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安怀已经把自己腰间的长剑抽出来了。
“你想干什么?”他不可思议的叫道:“难道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可以打败他们吗?别白费力气了,我们还是投降比较好,说不定还可以保住一条命……”
安怀回头对他笑了一下:“抱好它,记住了,孩子,千万要保护好它。”脚尖轻轻一点,身体已经飞在半空中了,直向最前面的首领扑去。
士兵们远远看见这种奇怪的情形,都大声喧哗起来,首领本来已经准备要下令部下放箭了,听见部下的吼叫,猛然抬头,就看见安怀像一只白色的大鸟一样直冲自己飞来,急得用哥特语大声叫唤,身边的士兵连忙围了上来,将首领团团保护住,手持武器向天上乱戳。
安怀正飞到他们头顶,不慌不忙的把袖子一卷,就将他们的武器拦身卷住,轻轻 一抖,几十支被折断的武器就准确无误地全部插在它们的主人身上,首领惊慌地不停地叫唤着,后面的士兵刚要赶上来,安怀已经稳稳当当的地坐在他的身后了,手中锋利的武器紧紧贴着他的脖子。
“叫他们把武器放下。”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着,苍白的脸上满是冰冷的笑意;“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你们逃不出去的。”就算在战场上经历了无数生死的考验,但当死神离自己这样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胸腔的心脏扑通直跳,冷汗也顺着脸颊往下流。
“哦。” 嘴角的幅度弯的更大一点了,安怀用柔和的口气淡淡的说着:“你确定。”稍微加重了一点手中的力道一丝鲜血从他脖子上流了下来:“照我的话去做。”
首领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挥了挥他的手,用哥特语大声命令着:“放下武器。”
士兵们先是犹豫了一会,站在他们身边的侍卫首先扔下了手中的剑,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扔下武器,沉重的兵器落在厚厚的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大坑,不到一会功夫,数千支兵器都被抛在地上,士兵们都用紧张的眼神紧紧地注视着自己的首领和挟持他的人。
阿提纽斯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直到看见安怀远远的对他招手,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抱着手中的东西跑了过去。
“乖孩子。”安怀微微的笑着,对他说道:“你去牵一匹马来,把我的行李放上去。这个,”指了指他手中的东西:“把它放好,千万要小心,不要弄破了。”他的声音低低地,一点也不急,但听在别人耳中,却是比什么吼叫都要恐怖的声音
士兵们忌惮首领的安危,都不敢乱动,数千铁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没有一个敢追上去的。
阿提纽斯跟着安怀,一路骑马冲出包围,赶了大约几里路,远远地连一个士兵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全身虚软,连站也站不稳了,双手都在发抖,他偷偷看了一眼安怀,见他神色自若,嘴角边还含着一丝笑意,好象对他来说,在千军万马中前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就在这里吧。”回头看了看身后,安怀将手中的剑插回腰间,左手在俘虏的脖子上轻轻劈了一下,那个男人就骨碌碌地从马上跌了下来,躺在雪地上昏迷不醒。“真是没礼貌。”他微笑着对地上的人说:“好好的干嘛把我的马儿杀死,害我不得不换一匹。”回头看看孩子:“阿提纽斯,我们走吧。”
距离刚才遇见哥特人不远的城镇上,就驻扎着罗马人的军队,站在城门上的军官一看见阿提纽斯的脸,就惊喜的大叫起来,立刻放下沉重的木门让他们进来。
穿着黑色铠甲的骑士恭敬的站在道路的两边,阿提纽斯挺了挺他的小脖子,像个骄傲的王子一样被簇拥着向城堡走去。果然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呢,安怀微笑地看着他。
这是阿提纽斯的祖父的封地,在这个时代驰骋沙场的战士们几乎都听过有关于这位老人的事情,拥有萨尔马特血统的英雄,已经过世的东罗马皇帝瓦伦斯最信任的部下,在皇帝死了以后,依然坚持守军边防的忠心臣子,罗马帝国的骑兵司令维克多将军。
就算是拥有铁一般心志的男人,在看见自己唯一的亲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也忍不住表现出了他不为人知的软弱的一面,他的眼眶稍稍有些发红,班白的头发和胡须挨着孙子的小脸蛋不停的摩擦:“哦,阿提纽斯。”他的声音沙哑而充满感情:“我还以为你被那些残忍的家伙杀害了,就在他们杀害了我的儿子以后,连我唯一的亲人也不放过,感谢老天,你平安无事……”
小家伙像一只毛毛虫一样在他祖父的怀里蠕动,别扭的低声叫道:“请您先放开我吧,有客人正在旁边看呢,难道您想要别人讥笑您的孙子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
老头放开他抱住孙子的双手,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孩子,我想我是太高兴了,好吧,我知道有人救了你,我要好好地感谢他,现在就让我认识一下这位客人吧。”他用炯炯的眼光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阿提纽斯犹豫了一下,这才记起自己还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他是……从外国来的商人,名字,名字是……”
“安怀。”男子微笑着说:“很荣幸见到您,将军阁下。”
“哦,商人,你好。”怀疑的眼光围着客人的全身打转:“恕我失礼,我还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面孔,从外国来的,你不是波斯人吧。”
“是的。”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宽大的长袍上有节奏地敲着:“我是塞里斯人。”
在场所有的罗马人听见他的自我介绍,都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尽管罗马在很早以前就已经通过波斯获得大量有关这个神秘的国家的消息,但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它的人民,这还是第一。
“老天,”将军的胡须一抖一抖地:“这可真是一件让人吃惊的事,据我所知,那些狡猾的波斯人为了垄断我们的丝绸买卖,严禁向我们两国提供直接通商的机会,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不过既然你救了我的阿提纽斯,就请暂时在这里住下吧,等战争结束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回罗马去。现在外面一片混乱,要是遇上那些野蛮的部族就糟了。”
阿提纽斯张了张嘴,刚想告诉祖父自己在路上碰到的事,却在安怀微笑的眼睛的注视下闭上了。
这里是罗马国同哥特人的边防重镇,虽然城外每天都是充满着血腥气息的撕杀,但呆在城里每天对着小心翼翼的人们,基本是还是和平的生活。城堡里宽敞的书房每天都能见到安怀的身影,即使在罗马的土地上,他的作息习惯也是一成不变,嘴里时刻含着柔软的瓣,安静而飘逸地生活着,除了看书以外,他唯一的乐趣就是蹲在园里和满身泥土的园丁研究那些奇特的植物,温暖的口吻平和地对待每一个人,那种舒服的感觉很容易地就赢得大家的好感,下人们最热门的话题也往往随着他打转,穿着蓝色裙子的年轻女孩经常在红着脸跟他打完招呼后,唧唧喳喳的跑到一边去,兴奋上整整一天的时间。
维克多将军凭着自己在贵族中打滚多年的经验,悄悄的吩咐自己的孙子同这个来历不明的客人保持距离,但阿提纽斯根本就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从来不把祖父的命令放在心里,幼小的喜欢崇拜英雄的心理促使他暗暗地留意着安怀的一举一动,在哥特人那里发生的事情对他的震撼力太大了,就连做梦的时候也时常想起当时的情形,急切的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样,施展厉害的魔法,他根本已经将安怀当作一个魔法师了。
当春天已经完全笼罩这个城堡的时候,将军的部下从罗马带来两个波斯的商人,据说他们在宫廷里买卖丝绸,曾经到过塞里斯,受到过那里的皇帝的接见。
他们对安怀的怀疑在那两个商人惊喜的叫声中烟消云散了,将军也不再阻止孙子同客人的亲近,他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同歌特人的战事上。
安怀几乎每天都在同这两个人待在一起,一向冰冷的眼睛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他们经常用阿提纽斯听不懂的语言交谈,写着他看不明白的奇怪的字体,当这两个朋友不在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树枝上吹风,远远地看着东边的天空。
”你在干什么?”嘴里叼了一根青草,微笑着打量着像只小乌龟一样趴在地上的孩子。
从胸膛下发出紧张的声音,阿提纽斯头也没有抬:“他们告诉我了,说塞里斯人是这样求别人当自己的老师的。”
右边的眉毛挑了一下,好笑地看着这只小乌龟:“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你们有句话叫做,诚心要像金子一样坚硬,就能打动对方。如果你不答应,就要一直跪着。”
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你想学那天我是怎么抢他们的马吗?”
小脑袋在地上拼命摇了摇,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他:“我以后要做一个出色的骑士,在战场上杀死敌人,就像你那天杀死他们一样。”
轻轻叹了口气:“不行啊,等到你学会的时候,年纪就会跟我差不多了,而且就算你一个人学会也没用,在战场上,一个人即使再厉害,如果他的同伴不和他一样勇猛的话,也是赢不了对方的。”
头又低了下来,好一会,才闷声说道:“可是我还是想学。”
从树上跳了下来,拍拍身上的叶子:“该吃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阿提纽斯的嘴唇紧紧的抿着,想起那两个罗马商人的话,知道塞里斯人要教学生时,都会用各种方法考验对方,如果他没有答应你,就千万不能起来。身体抖了一抖,还是没有站起来……
真是固执的小家伙呢,安怀站在长长的走廊上,伏下身体看着园里面,连晚饭也没吃就一直跪在那里,已经好几个小时了,虽说是春天,但夜晚的冷风还是很冻人的,而且腿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这样的个性,不知道是好是坏.
好冷,阿提纽斯缩了缩脖子,朝冰冷的双手呵了一口热气,想要求学的急切心理和担心被人欺骗的双重矛盾不断在内心交战。塞里斯人真是这么奇怪的民族吗?用这样的方法考验学生,该不会是那两个无聊的商人在戏弄自己吧,好几忍不住站起来,可是一想起安怀在哥特人的军队中做的事情,又不敢动了,如果真的可以学到那么神奇的本领,跪一晚上也是很值得的事情,如果到明天早上他还不答应的话再起来也不晚吧,他昏沉沉地想着。
“唉。”温和的叹气轻轻在身后响起,一件宽大的袍子将他小小的身体整个包围起来,被冻的头昏眼的脑袋神智不清地看着对方。
“我可以答应你。”天籁般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不过,你得选择一样。”他注视着孩子兴奋地通红的脸蛋:“杀死别人的方法和打败敌人的军队,你想学哪一个?”
“有什么不同吗?”
“前一种可以让你像个勇敢的骑士一样,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就像我那天所做的事情。后一种就是像你祖父一样,掌握军队的调动,让你的士兵打败敌人 。你要学哪一样?”
小脑袋偏着想了好一阵子,抬起头来看着黑色的眼睛,坚定的说出他的答案:“第二种,我要学第二种。”
10
这是一个战乱纷争的年代。
当西罗马的皇帝和贵族正在他们的城堡奢侈地享受短暂的和平的时候,我们的军队正在纷乱的战场上和哥特人打成一团,忍受不了战乱之苦的人民如潮水一般涌向英伦三岛和西方诸国,曾经盛极一时的罗马帝国开始逐渐衰亡起来,战争使得每个人都变的忧心忡忡,骑士们背负的责任要比他们原先所想的要重的多。
从第一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已经有四年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幼小的孩子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即使因为年龄的悬殊而让那些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但我的表现确实让他们无话可说。祖父也很支持我,他老了,精力也大不如从前,身体不好的时候,一些大事就由我同其他人一起分担。
一身风尘地赶回前线,还没来得及填饱饥饿的肚子,就有人来叫我了,来传话的人一身狼狈,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盔甲上也被划了好几道口子,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接触到我的眼睛时,他惭愧地把头转到一边,低声催促道:“阁下请您现在马上过去,是很要紧的事。”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怒气冲冲地跟着他来到祖父的帐篷,临走前明明拉着他们的衣领告诫了不下数十,千万不能同那些野蛮人在大平原上正面交锋,一切都要等到我把粮食带回来后再做决定,可是这群抱着英雄主义的笨蛋,趁我不在的时候,私底下怂恿脑筋已经开始不清楚的祖父做出这种愚蠢的,可笑的事情,天知道,他们真的以为上帝和教皇会用神迹保护他们吗?
我大声地用最能表现我的情绪的语言责骂他们,就在我的祖父面前,那些人都把头低低的垂着,规规矩矩的站着,让人想象不出他们正是那些在以前用轻视的眼神看着我的沙场老将。 刚刚从色雷斯省跑回来,连澡也没来得及洗,就不得不像个肮脏的乞丐一样跑到这些败军之将的中间,对着桌子上的地图浪费我的宰印H魏我桓龊闷⑵的人都会在此时忍不住发火的?
从头到尾,祖父都没说一句话,他一直都在静静地看着我,苍白的头颅微微地往后靠着,似乎有点承受不住盔甲的重量,被他的眼睛盯得实在难受,我匆匆地布置好下面要做的事情,将这些笨蛋全部轰了出去。
“阿提纽斯……”他的声音苍老而无力:“真是对不起,看样子我是老糊涂了……”灰色的眼睛昏沉沉地看着我。
想起刚才在他面前的无礼,我尴尬地抿了抿嘴唇,刚开口想说点什么,却被他挥手打断了:“去看看你的老师吧,孩子,他这几天身体都不是很好,一直都没有起床的样子。”
猛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让我吃了一惊,虽然他的健康一直都不是很稳定,但几天没有起床这种事,还是第一,那个男人一向喜欢待在室外而胜于沉闷的房间,就算是生病的时候也要裹着毯子坐在树下吹笛,可现在……
急匆匆地向祖父告别后,就一路跑回城堡去了。
这里的冬天一向比别的地方要来得早,当罗马城内的树叶刚刚变黄的时候,飘扬的雪一样悄悄地覆盖了整片大地,这是我最喜欢也是最讨厌的季节,喜欢它是因为第一和那个人见面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天气,讨厌它是因为每到了这个季节,他的身体都会变的很糟糕。
走到走廊上的时候,木罕迈德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精神委顿地抱着一卷长长的丝绸,抬起头来刚好和我大了个照面,“您好,少爷。”他恭敬地叫道。
“你在罗马吗?”我疑惑地问道:“还以为你已经回到自己的国家去了。”
“是的,少爷。”他没精打采地说道:“皇帝还没有撤消禁令,我们无法出海。”他朝我鞠了一躬,离开了。
心头忽然莫明地轻松起来,原来如此,难怪他的病情加重了,来到这里已经有四年的时间了,可是却始终无法乘上波斯人的商船,也就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我在房间外面来回转了好几圈,直到觉得自己已经把兴奋之情完全压制下来并且培养好了足够的冷静,这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温和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推开房门的时候,从里面吹来一阵风,他正静静地躺在床上,正对着开的大大的窗户往外看。
“去见过你祖父了。”头也没回地用淡淡的口气问到。
“是的。”我慢慢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经过了四年的时间,已经开始习惯用生硬的汉语同他交谈。这种复杂的语言非常麻烦,我常常弄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好去请教那两个波斯商人,有时候他们能给我合理的解释,有时候连他们也听不明白,只好用猜的。
之后就是一阵沉默,他一直都没有回头看我,也没有再说话,我只好想办法把他的注意力拉开:“前天……碰到元老院的人了。”我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背影,脸虽然转过去了,但纤细的脖子却露在外面,优美地弯了一个天然的弧度:“他们在商量着把要祖父调回去,”头发是和眼睛一样的黑色,整整齐齐地梳理着“他的年纪太大了,不适合待在这种地方”身体好象瘦了些,包裹在宽大的袍子里“应该就在这个月之内就会回去……”
他忽然回过头,细长的眼睛带着微微的笑意,温和地看着我:“那你呢?这几年你所立下的战功难道还不能让他们把镇守这里的重任交给你吗?”
一提到这件事情,我就怒不可扼,“他们说我太年轻,不能担任这么重要的职位,所以必须和祖父一起回去。”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好笑地看着我,用一种舒适的姿势,:“你是太年轻了啊,阿提纽斯,你还不了解政治上的阴谋和利益的争夺。”当他说话的时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沿,发出笃笃的声音:“听说胡人的军队已经越过哥特人的领地了。你们没有交过手吗?“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就可以。”我信心十足的回答:“我会让这些该死的野蛮人尝尝罗马军队的厉害。”
“呵呵……”他笑了起来,一边笑头一边摇着头:“你还是太年轻了,阿提纽斯……你还只是个孩子。”
有点生气,但我不能无礼地反驳他的话,只能一声不吭地站着,任由他把我笑了个够。
“我跟你们一起去。”他把手撑在脸颊上,微笑着看着窗外:“罗马。”
之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都沉浸在烦闷之中,为他的决定,在罗马的港口搭上波斯人的商船,通过这些商人的国家,就可以到达那个遥远而美丽的地方,安怀的故乡。
回去,这似乎是他一生都在追求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到这片大地上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自从在四年前那个下雪的傍晚,被他在地上捡到以后,我的一切都与这个神秘的男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了,他教我家乡的文字和如何打败敌人的方法,那些惊人的智慧被他运用的得心应手,这样一个与创立一番事业再适合不过的男人对政治和战争一向都是谟不关心,对他来说,和那些不能说话的植锎在一起,都比享受权利和地位来的重要?
波斯的商人们悄悄地告诉过我,塞里斯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国家,它的富饶和它惊人的军事天才成正比,那些在我们西方大陆百战百胜的胡人就是因为和这个国家战事上的失败而一路驱逐到这里来的。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正地明白这几年他教给我的东西甚至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不能留下来吗?
这里值得你留念的人难道一个都没有吗?
踏上归途的那天正下着雪,镇上的人们都用企求的眼睛无言地盯着队伍的身影,我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在这个贵族只知道糜烂生活的时代,祖父的离开对他们来说无疑四一个致命的打击,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连自己的命运都要被操纵在别人的手上。
行程的速度很慢,一方面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另一方面和祖父的健康有关,他太老了,连马车的颠簸都几乎承受不了,每当我注视他的时候,都很难把他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老师的身体似乎稍稍好了一点,他坚持不肯坐马车而要单独骑马,我知道,当他固执起来的时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只有吩咐随行的侍女和医生们好好地照顾他。
希望我们回去的不光是元老院的人,还有我们的皇帝提奥多西,他本来是西班牙人,曾经在博斯普鲁斯海峡附近顽强地抗击着哥特人 ,在瓦伦斯皇帝找死后被西罗马皇帝任命为东罗马的统治者。
这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意志坚定的男人,也是一个顽固的天主教教徒,教会对他的支持使得他可以在精神上牢牢控制罗马的人民。我曾经在元老院中匆匆地见过他一面,当时年纪还很小,只隐约记得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和低沉的果断的口气,祖父之所以要待在边界抵抗外来民族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与这位皇帝的关系不是很好,他那固执保守的脑袋里始终装满了对罗马正统皇室的尊重。所以在刚回到罗马的那几天,他并不急于去向这位统治者问安,而是以生病为名,暂时在家中修养,闭门不出。
这让我非常为难,因为他的这种举动很可能让皇帝对我们家族心存芥蒂而不愿重用,当我懊恼地对老师抱怨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只是微笑着看着我:“耐心点,阿提纽斯,一个真正的皇帝的心胸是不会这么狭小的,你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这让我莫明的平静下来,不是因为迷信,他所推理出来的结论几乎每都应运了,如果被教会那些人知道,一定会说他是巫师的。
他的话在我们到达罗马后的第十天就得到了印证,那天早上,我从侍女的口中得知我的老师一个人跑到外面去了,急于找到他的我于是立刻决定到街上去,就在这时,几个高大的男人被侍女带了进来,黑色的披风和金黄的徽章是皇帝身边所信任的骑士的标志。
“维克多将军不在家里吗?”他们面带笑容地看着我,询问祖父的去向。
我镇定地接待了他们:“他的身体不太好,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请跟我说吧。我是他的孙子。”
男人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金色头发的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是阿提纽斯吧,正好,皇帝也想见见你,能跟我们去一趟王宫吗?”
把腰间的配剑整理好,我犹豫了一下。
“你是有事要办吧,看你的样子好象正要出去”他微笑着说:“我们可以跟你一同出去,等你办好自己的事情再去进宫也不迟。”
我心里嘀咕着这个家伙好象并不把他的主人的命令放在心上,不过既然他都不担心了,那我也不想推迟,反正我对这个城市不是很熟悉,有他们带路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于是爽快的答应下来。
城市里的街道是华而拥挤的,操着各国口音的商人们,从市集上经过的蒙着脸的妇女,不停地将嗓子吼到最大声的奴隶主……还有就是那些身材高大带着武器的魁梧的男人,这些人通常好几个好几个地聚在一起,用危险的眼光打量街上来往的行人,当我好奇地注视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用警惕的眼光望着我,不过当这些视线一接触到我身后的骑士们的时候,就会自动转移。小贩们也是这样,这是十天来我第一在街上行走时没有被那些急于推销商品的毛茸茸的手臂拦住,就这样子走在他们身边,我有一种自己好象是个国王的奇怪感觉。
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几个波斯商人站在一起,不过不是我认识的那两个,他们好象正在谈论着什么,我在原地站了一会,犹豫着该不该上去叫他。就在这时,身边的男人们低声交谈起来,好象非常吃惊的样子,他们说了一会后,那个金色头发的就抬起头来看着我:“嘿,小鬼,你要办的事该不会跟他有关吧。”他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指着我的老师。
我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因为那个看不起人的称呼:“没错。”
他们的样子似乎更加吃惊了,又接着问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老师。”这些人怎么了,好象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
“哦,”他的眼睛紧盯着我:“那么,他负责教你什么呢?”
我想了想,在外人眼里,安怀只不过是个教我塞里斯语的老师,而且他也曾经要求我不要把我们之间学习的内容告诉别人,这件事,就连我的祖父也不知道,“语言。”我含糊地回答,把头转了过去,不想再回答这些人的问题。
就在这时,几个衣着高贵骑着马的人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最前头的那个把头低了下来,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我的老师,淫亵的眼神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漂亮的东西。”那人搓着自己的下巴,大声叫道:“喂,商人,这个怎么卖?”言下之意,是把老师当作市场上拍卖的奴隶。
我在一旁看的怒火中烧,右手往腰间摸去,就要拔我的剑,却在刚刚接触到剑柄的时候被金发的男人捉住了手,:“你不要乱动。”他笑容满面的对我说:“把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办好吗。”粗糙的大手把我捏的生疼。我只得站在原地,扭过头去看他们。
商人们用生硬的罗马话向他急切地解释,好象在告诉他这个人并不是商品的样子,一边说一边不断用手在空中比划着。
老师的脸还是那么平静,他似乎不愿和这些人纠缠下去,对商人们道了别后,就要转身离开。
“个性也很有趣。”那人无礼地大笑着,骑着马拦住他的去路:“我叫卡路倍卡多,奥古斯都家族的人,皇后的弟弟,你要不要到我的城堡来,我可以赐予你富贵的生活。”
原来是他,我在心里暗暗地骂道,皇族中最不成器的家伙,罗马城里有名的浪荡公子,仗着自己贵族的身份和姐姐的庇护,无法无天地到闯祸,我是听说过他好色的名头,只是没想到他居然男女通吃。
老师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走自己的路,刚迈开腿,就被他的手下团团围住。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面孔呢,是第一来罗马吧?所以不知道贵族的称呼。像你这么漂亮的人,想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没有人照顾是不行的……”他伸出手去刚想要摸他的脸,却忽然在下一秒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眼睛,我的眼睛……”他从马上翻下来,在地上打着滚,不停地叫着:“我的眼睛……该死的东西,你们快把他给我抓住……”
现场所有的人都吓呆了,包括他的部下在内,大家都愣愣地看着那张从空荡荡的眼眶中不断冒出鲜血的狰狞面孔,以及若无其事地用白色的手帕轻轻擦着双手的老师。
等手上的血迹完全擦干净了,他把手帕扔在地上,向我这边望了一眼,微笑的视线在接触到我身后站立着的人时,眯了一下。
“还是这么厉害啊。”金发的男人发出低低的笑声,越过人群向他走去,我连忙跟了上去。
那几个跟在那倒霉鬼后面的人一看见骑士们走来,都惊喜的大叫着:“陛下,陛下,请快来救救我们的少爷……”
“我都看见了。”男人板着脸瞪着他们:“先把他抬到宫里去,御医会为他包扎伤口的,你们几个最好不要到嚼舌头,这件事我会理的。”
莫名其妙被教训了一顿的随从们匆匆忙忙抱起他们的主人,像群兔子一样飞快地跑走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还没有从那个尊贵的称呼声中回过神来,他就对老师微笑着说:“真是好久不见了,大人,自从您儿子的婚礼结束以后,有四年了吧?……能拨冗跟我叙叙旧吗?”
11
从街上回来后,老师就一直在发呆,他的情绪似乎比前几天更加烦躁,手指不停地抚摩着他的笛子。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和皇帝陛下谈话的时候,我就站在他们身后,将谈话的内容一字不漏听的清清楚楚。
老师想要搭乘波斯人的商船,可是陛下却不允许开通港口:“我知道您想回到自己的故乡。”他微笑着说:“最近那些外国的商人越来越不安定,这让我很恼火,你得明白,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让国内爆发出什么乱子。”
“开出你的条件吧。”沉默了半晌,老师轻轻地说道。
“您的冷静似乎在每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荡然无存……”他低低地笑着,蓝色的眼睛里发出幽暗的光来:“好吧。”他耸耸肩膀:“我也不愿意浪费您的时间,我的条件很简单,您必须待在这里。”老师皱了皱眉毛,没有打断他的话:“三年,只要三年的时间。”他紧紧的看着他:“您得在这段时间里帮助我们对付哥特人,三年后,我就下令开放港口。”
我紧张地看着他们,老师的眉毛一直都没有松开过,脑子里似乎在进行激烈的争斗。
“不用担心,和胡人的战事不用您插手。”他老神在在地笑着:“我知道您和他们的约定,而且跟自己的儿子成为敌人这种事,我是不会逼您做的。”
“你给我点时间。”他抬起头来:“让我想想。”
“当然可以。”他大方地说:“把您的答案告诉阿提纽斯就行了,让他转达给我。”
我吃惊地张了张嘴,看着他对我招招手:“我跟长老们已经商量好了,孩子,我为你安插了一个职位,很适合你,明天就来报到吧。”
他站起身来,接过骑士们递来的披风:“请您尽快给我答复,啊,对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低下头,轻轻地笑着:“您还不知道乌尔丁陛下已经战死的消息吧,他在三个月前侵略我国边境而被守军杀死,听说您儿子奥克塔尔跟他的儿子正为了王位而不断发生争执。”
说完以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奥克塔尔?胡人军队里最有名的勇士,那位在战场上百战百胜的蛮族首领,他居然是老师的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和胡人住在一起,塞里斯不是他们的敌国吗?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阿提纽斯……”苍白的声音无力地呼唤着我:“你能帮我把架子上的那个罐子拿过来吗?”
我站起身,照他的吩咐从高高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黑色的罐子,
很眼熟……好象在哪里见过。
啊,对了,是四年前,在哥特大军的包围下,他要我好好保护的东西,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将罐子抬着,黑色衬着苍白的肌肤,更显得他的疲惫和无奈。跟第一见面时相比,好象又老了一些。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细长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摇了摇头。
他小心地把罐子放在身边的书桌上,呆呆地盯着看了好一会,透明的嘴唇轻轻地吐出字来:“这是我的父亲,阿提纽斯。我父亲的骨灰。”
我走过去,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明白自己将要听到一个埋藏多年的故事……
我的名字叫安怀,安定的安,怀念的怀,这两个字就象征着我矛盾的一生,一边希望能安定在这块异族的土地上,另一边却怀着对故乡的无限思念……
六十多年前,匈奴被汉朝几代皇帝大败,分裂成南北两派,南匈奴归顺朝廷,与大汉永世交好,北匈奴则坚持与汉为敌,结果被汉军一路追至西域,我父亲的名字叫做安严,在家中排行第五,他们兄弟的名字是取自孙子兵法中智,信,仁,勇,严,五字。安家世代在朝为官,祖父希望他们都能为国效力,守护大汉河山,所以才为他们取了这样的名字。
父亲早年拜高人为师,学习武艺和兵法,在他2岁那年,被祖父一封家书招回,要他同兄弟们一起参军塞外,讨伐匈奴。
当时领兵的首领是大将军司马达,他是祖父的至交,因此对好友之子很是照顾,由于父亲的谋略和武艺都远在他的其他几个兄弟之上,因此最得司马达赏识,将他编为自己的副将。
战场上的生活是出乎意料外的艰苦,尤其他们打仗的地方,是远离中原的西域蛮族之地,已经习惯了温润山水的年轻人,千里迢迢来到荒漠之中驻守,任由这里的风沙吞噬他们的青春和才华。
五个兄弟,战死了三个,每写信报告噩耗的时候,都忍不住辛酸落泪,战士们拼命地想着家乡的亲人,绝望地明白自己很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最后的那场战争,是在蒲类海进行的,他们疯狂地同敌人撕杀着,鲜血流了满身都不知道,已经习惯了痛楚的肉体麻木了,看见朋友倒下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感觉。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愿望,消灭他们,杀了他们,然后回到自己的故乡,回到亲人的身边。
他们成功了,蛮族被打的溃不成军,一路向西逃亡,那是比西域还要遥远的西方。
但是大将军还有些不满足,比起将他们驱逐出境,他更希望的,还是得到匈奴王的首级,在百官列朝的天子脚下呈献上去,为自己赢得更多的荣誉和声名。
于是他命令我父亲带上一支轻骑,争取在匈奴人在离开这片土地之前截住他们……
一场战争之后又是另一场战争,父亲带着他的军队出发了,同他们的敌人边跑边打,一直追到连匈奴人也从未到过的遥远的荒漠……
直到有一天,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没有粮食,没有补给,他们慌乱了起来,顾不上再和敌人撕杀,在茫茫的荒漠上像瞎子一样到寻找回去的道路……
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一路上到都是凄凉的坟包,他们已经无心打仗,只盼着能早日找到回去的路。
但是,回去的路没找到,却发现了自己的敌人。
匈奴人似乎很慌张,他们也死了很多的人,在严寒和饥饿的驱使下,甚至吃起了人肉。
两个民族远远地望着对方,都失去了战斗的雄心……
就这样,本来是有着血海仇的两个民族,在大自然的逼迫下生活在了一起,他们一边艰难地生活,一边继续寻找着离开的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
昔日雄心勃勃的年轻人已经变的满头斑白,他们坚定的意志在岁月的摧残下慢慢衰老,很多人娶了匈奴的女子,说着异族的语言,脱下破烂的汉服和盔甲,他们已经完全变成了匈奴人。
只有我的父亲,他仍然坚持说汉语,仍然坚持每天早上将头发和胡须梳理的整整齐齐,仍然坚持每天背诵着早已烂熟在心的孔孟之道……他常常一个人坐在月下发呆,对着遥远的天际思考,喃喃念着临行前祖父对他的教导和大汉英雄们的伟大事迹。
同伴们还是在持续不断地死亡,新的生命出生了,老的则离开,当最后一个离开他的时候,已经是在好几十年后了。
“将军……”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对他说着:“不要再固执了,安定下来吧,至少……要留个后……”
他在冰冷的坟地上坐了三天,不吃不喝,到第四天,匈奴的单于来了,告诉他该离开这里了“我们为您找到一个女子。”他对父亲这样说:“她的父母是以前在大汉虏来的百姓,因此拥有纯正的汉人的血统,您该要个孩子了。”
就这样,父亲有了我,他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安怀。
他教我《论语》,《史记》,《孙子兵法》……他给我说屈原,秦始皇,项羽,高祖,卫青和霍去病……他让我学习武功,打坐,静心,修炼内功……
他把他的一切都传授给我,一心要培养出纯正的大汉的子民,如果自己不能回去的话,至少,要让我回去。
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我和单于的儿子乌尔丁一起出去打猎,在幽暗的森林中发现了一片危险的沼泽。
乌尔丁扔了一块石头过去,刚接触到地面,就骨碌碌地冒着黑色的水泡沉了下去。
“这里是过不去了。”他沮丧地叫道:“难道我们要往回走吗?在好不容易发现了一点树木的时候。”
就在这时,几只小鹿跑了过来 ,在看见我们这些拿着弓箭的猎人后,惊慌地向沼泽跑去,越过黑色的地面向森林的另一头跑了……
“嘿。”他吃惊地叫道:“看来这里不完全是沼泽,既然鹿可以过去,我们也应该可以。”他说完,捡了一根树枝,就往森林走去。
我拦住了他:“让我来吧。‘我说道“如果陷进去的话,至少我还有办法出来。”他知道我是指自己的武功的事情,于是耸耸肩膀,退到我后面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在沼泽上跳着,不出所料,这里面还有坚硬的可以踩到的地面,鹿群应该就是这样过去的吧……我在经过的地方都用丢下的树枝做上了记号,便于乌尔丁行走,我们就这样一路继续追赶着小鹿,一直到天色暗淡下来。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在森林的后面,居然是一大片肥沃的,宽阔的草原,黑色的沼泽就像一条分界线,把这片美丽的土地跟外面隔绝起来,生怕别人知晓一样,悄悄地在这里洒下甜美的果实,这是我第一看见西徐亚草原。
匈奴人疯狂了,他们已经积压太久了,被饥饿和反复无常的天气折磨地痛苦不堪,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片适合他们居住的土地,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就和以前对大汉所做的一样的事情,屠杀,掠夺,攻占……对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一个又一个国家发动战争。
乌尔丁和部族的其他孩子一起,像个真正的战士般每天进行着他们周而复始的战斗,他们早出晚归,为部族带来大量丰富的战利品,匈奴的女人们,每天晚上都在跳舞……
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温习着父亲给的课业,对外面发生的事情置之不理,但是父亲却很不安,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不愿意无故接受别人的奉养,但是忠君的思想又不允许他同匈奴人一起去侵犯别人的国家,他的身体就在这种矛盾的痛苦中一天天衰败下去……
临死的时候,他把我叫到床前去,把他的佩剑递给我,剑柄上系着一块晶莹的佩玉,上面用汉语刻着几个字“安门忠孝”。
“这是先皇赐给安家的东西。”他艰难地说道:“是我们的传家宝,现在,给你了……”他痛苦地盯着我的眼睛:“我死后,不要下葬,能回去的话,就带着我的骨灰回去……如果实在不能回去,就洒进海里吧,听这里的人说过,从这里可以到达大海,……至少,让我离家乡近点……”
我点点头,将剑收好。
他使劲喘了一口气,似乎恢复了点精神,于是继续说道:“我跟他们定了协议,在你离开这里之前,要尽全力帮助他们打仗,如果你要离开,他们不得阻拦……安怀,安怀,君子不食无功之禄,身在异域心在汉啊……”
这两句话成了他的遗言,父亲死的时候,眼睛也没有合上,僵硬的脸上满是遗憾和悲痛。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很寂寞,因为没有人再同我博谈古今,论赋说文,没有人再用低低的汉语在我耳边抒发诗人的情怀,也许是汉人天生的优越感所决定的吧,年纪越大,我同乌尔丁他们的关系越疏离,我渴望找到能理解我的人,渴望回到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故乡……
匈奴人的规矩,男孩子长到十四岁就可以结婚了,当我过了这个年龄的时候,部族里的人就轮流前来说服我,希望我能与单于的女儿结婚,留下优秀的后代。
我没有答应,不仅是因为种族的原因,而是我从没喜欢过那个骄横跋扈的女子,我曾经听父亲读过《孔雀东南飞》的凄美故事,认为真正的婚姻应该建立在那样生死相许的爱情之上,于是我开始寻找,至少希望像父亲那样,娶一个汉人血统的娇小女子,用孔孟之道教化我的后人,这样在我死后,他能继续完成归乡这一夙愿。
在这个时候,卡亚出现了,不同于匈奴女子的高大健美,拥有一半汉人血统的她长着一副纤细的身材和温柔的面孔,很快的,我们走到了一起,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爱情,但我决定与她成婚。
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单于居然威胁卡亚的父亲,不许我们结婚,他逼我迎娶他的女儿。
这我有点苦恼,不过立刻就想出一个主意,再过几天部族就要派出一支军队前往另一个地方参加战争了,这一去很可能是六七年的时间,婚礼结束后我就把卡亚一起带去,这样就算我同那个女人结了婚,也是名不其实,于是我爽快地答应下来,在族人的祝福下同他的女儿结了婚,婚礼结束后的第三天,我就带着卡亚同军队一起往南走了……
这一去,就是七年的时间……
虽然旅行的过程仍然很艰苦,但比起以前的生活,已经算很好的了,卡亚一直跟在我身边,在我的心里已经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妻子,我们生活的很幸福,虽然一直都没有孩子,但我从来不觉得遗憾,她是个不错的女人,善良,美好……
她是在同我结婚以后的第十四年里死的,当时我们已经回到了部族,并且见到了我的儿子奥克塔尔,这很让我吃惊,没有想到新婚的两个晚上就让妻子怀上了孩子,而我们在一起十年却一点动静的没有,谈不上失望,只是有点意外。
奥克塔尔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匈奴的孩子,说着匈奴的语言,做着匈奴人做的事情,乌尔丁怕我不高兴。曾经提议要我为他换一个汉人的名字并且亲自教导他,但我没有这样做,总觉得没有必要硬要去扳一棵已经成长的树苗,我将父亲留给我的佩玉交给了他,他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大概是不习惯同一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亲近吧,他的身体整晚都很僵硬,坐在我的膝盖上一直没动,于是我悄悄点了他的睡穴,将他送了回去……
那以后,我就一直在部族里安静地生活着,我很少上战场,只是在后面为他们出谋划策,因为我讨厌血腥的场面,就算不得已必要要杀人的时候我通常也只是下令将敌人活埋我训练他们士兵,教他们如何战胜敌人的方法,布阵,用计……其实本来没有必要这样小题大做,这片大地上的人们天生只会使用蛮力打仗,对兵法和军事上的谋略一无所知,要打赢他们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卡亚死了,奥克塔尔的母亲也死了,我们攻占过罗马,和哥特人打仗,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流走了,当我发现自己已经老了的时候,奥克塔尔也已经成为了一个高大的男子汉了。
应该可以了吧,我静静地听着阿拉里克美妙的歌喉,心里想着,自从在奥克塔尔婚礼的当天,我从罗马使者的口中知道了回去故乡的路后就一直在不停地思考,那个遥远的大汉的梦忽然就在我垂手可及的地方,那么地不真实,却又那么强烈的诱惑着我。
于是在我人生中的第三十九个年头,我终于踏上了寻乡的路……
12
从城堡里出来的时候,我被王后身边的侍女叫住了,:“阿拉里克。”她傲慢的冲我嚷道:“如果没事干的话就来帮我打扫一下房间。不要一天到晚和那只畜生待在一起。”她指的是安大人养的那只危险的宠物,也许是喜欢熟悉的气味的缘故吧,刻耳帕洛斯一向只喜欢亲近我和奥克塔尔,也只吃我们喂它的东西,对于部族里的其他人,理也不理,奥克塔尔很喜欢它,每出去征战的时候都要把它带上,让这只嗜血的野兽在战场上磨磨牙,以防止它的兽行积压太久而在部族里闹出什么乱子。
我没有拒绝,顺从地同她走了,有什么办法呢?在这里,我不过是奥克塔尔身边一个没有身份的男宠而已,王后视我为眼中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除了新婚时的那几个月,奥克塔尔再没有去他妻子的房间,他忙着各种各样的事,协助乌尔丁陛下征战,和他的堂兄们争夺王位,与外国签定协议……
尽管很忙,但这并不表示他没有再宠幸过其他人,他有很多情人,有女人也有男人,我就是其中的一个,侍女们常常在背地里悄悄地议论,说我是最受他宠爱的一个,这自然招到很多人的妒忌,但是除了王后以外,还没有人敢正面驱使我。王后是一个典型的贵族家庭出生的小姐,性格高傲,惟我独尊,这大概也是奥克塔尔不怎么喜欢她的原因吧。不过,不管怎么样,她毕竟已经为自己的丈夫生下了继承者,这使得她在部族的地位更加巩固,也就越发地颐指气使起来,可怜的女人,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只会让你的丈夫更加厌倦你吗?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
最近的天气不是很好,每天都下着连绵的细雨,将园里的土淋的透湿,房间里狭小的窗户正好对着园中最高大的树木,那些从天上落下来的水珠砸在宽大的叶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远远地传到我的耳朵里,好象女人们低低的抽泣。
有时站在院中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奥克塔尔倚在窗口,望着园中高大的树木发呆,知道他在想念那个人。
多久了?他离开这里,四年?不,是五年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像风一样,消失在初春的夜晚……
从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桫桫的声音,我以为是皇后回来了,习惯性地回过头去,伏下身体。却意外地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小身子。
“抱……”从留着口水的小嘴巴里面吐出含糊不清的话来,颠倒着向我跑来。
“阿提拉阁下。”我低声叫道,连忙上去把他抱住:“怎么会一个人到这里来?皇后陛下不在吗?”
才三岁多一点的小孩笑嘻嘻地抓住我的头发:“陪我玩。”他用的力气很大,抓的我头皮一阵剧痛。
“请您先放开我好吗?”我试图把头发从他的小手里扯出来:“我必须要完成打扫的工作。”
孩子可爱的嘴唇固执的抿着,圆亮的黑色眼睛里也发出坚定的光来,我这才发现,似乎凡是与有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有着这么一双美丽的眼睛。
“嘿,小宝贝。”一个浪荡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随之出现的男人大跨步地走到我们面前,一把将小小的阿提拉抱了过去:“现在是吃饭的时间了,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母亲正在到找你吗?”
我安静地站到一边,认得他是奥克塔尔的堂兄卢加,最近刚刚从前线回来。
“你们该把他看好。”他笑着将阿提拉扔给身后的侍女:“如果不想让你们的王后陛下发火的话。”
那些穿着蓝裙子的女人们颤抖着向他行礼,匆匆忙忙地抱着孩子离开了,这个宫殿里的下人没有一个不怕他们的王后,除了照顾自己的孩子以外,这位王后平时最大的乐趣就是想方设法地挑下人的错误,再想出多种奇怪的刑法来死他们,并且常常为之乐此不疲。如果奥克塔尔再给她多一点关怀的话,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吧,我想着。抬头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卢加大人并没有离开,反而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起我来了,那种讨厌的眼神,就跟以前待在罗马的监狱里那些男人一样,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哟,阿拉里克。”他跟着我向走迈了一大步,鼻子几乎要贴在我的脸上了:“我们还是第一这样单独在一起呢。”
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但还是强自镇定的说道:“我要离开这里了,阁下,请您让开。”
他好象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乐不可支地撑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我说,阿拉里克,想不到你居然还是这么保守的人啊,难道除了奥克塔尔以外,你都没和别的男人试过吗?”他一边说,一边把脸往我脸上贴来,嘴唇在我耳边吹着气。
“请您自重。”我低声叫道,同时用力推着他的胸膛:“我可是皇帝陛下的人。”
但是反抗的结果居然是被他刷的一声撕开了纽扣:“装什么贞洁。”他不屑地说道:“反正是被男人上,对方是谁有区别吗?”
他猛的将我按倒在地板上,一只手抓住我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向我的下身摸去……
我用力地挣扎起来,双腿不断地在地上乱踢:“放开……”我尖叫起来,想要从他的钳制下挣脱开来,但却恐惧地发现他把我固定地更紧了,炙热的嘴唇不断在我脖子上啃噬,他的手已经摸到我的下体,探进了裤子里面:“果然是好东西。”他声音沙哑地在我耳边低低地说着:“只有那家伙一个人享用,真是太不公平了……”
已经能够感觉到男人硕大的器官抵在小腹的下面了,我被他压的动也不能动,一咬牙,朝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痛叫一声,顺手给我一个耳光,“混帐东西。”他恼羞成怒地对我破口大骂:“你还真要为他守身啊,别笑死人了,那个男人只不过是将你当作妓女发泄而已,奥克塔尔那个变态的家伙,他望着自己父亲的眼神我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你们这些愚蠢的外族人才会天真的相信他,你,还有你们的王后,都是一群傻瓜……”
我呆呆地望着他,惊惧使得我全身发抖,本来认为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的事情,原来在这个部族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咬着牙地看着他发疯,在那里用尽各种脏话骂我,一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忽然,他停止了吼叫,神色惊慌地看着我的身后,我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惊讶的发现王后和他的侍女正愣愣地站在那里,天蓝色的眼睛里全是不知所措的慌乱。
“这是……怎么回事。”她喃喃地念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是做梦吧……对,一定是梦。”她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真滑稽,我居然做了一个如此怪异的梦……不行,不行,我得清醒过来,罗丽塔,罗丽塔,马上为我把床铺好,我要去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快点,快点……”
侍女们慌张的跑进房间,用最快的速度把床铺好,扶着女主人在上面躺下:“你。”她恶狠狠地指着我:“给我滚出去,快滚出去。”
我这时才发现,卢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掉了,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连衣服也顾不上整理,狼狈地跑了出去。
“你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吗?”宽厚的手掌轻轻摸了一下我的头,
我没有说话,只是坐起来,抽出白色的床单裹住自己的身体。
奥克塔尔叹了一口气,将我抱进怀中:“过几天我就要出发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我叫人送你回家好吗?”
我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的亲人都不在部族里了。”
他又抱了我一会,好象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安排在那里的人有消息传回来,你的兄弟们好象被送到东罗马了。”
闭了闭眼睛,我明白他的意思,在这些糜烂的贵族之间,将玩腻的男宠相互赠送是很平常的事。我回过头去看他:“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吗?”
“你想救他们出来?”他皱了皱眉毛:“我现在还在考虑你的情况呢,阿拉里克。”
“……请您帮助我。”我低声恳求着。
13
奥克塔尔派来帮助我的,是一个波斯的商人,他本来不希望我去,但是我坚持这样做,既然不能回家,待在这里又不安全,那么东罗马倒是一个很好的寄身之。
为了能更方便的混进王宫,我们化装成行旅的商队,而所谓的商品,就是一些奇异的动物和美丽的女子,看来他不光只是个普通的商人,还是个奴隶贩子。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无法养活家庭的父母们,都会忍痛卖掉自己的儿女,这对商人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契机,贩卖人口要比其他生意赚钱的多,而且和这些老实的穷人谈买卖,价钱一般都会很低。
当一切都准备好以后,我们出发了,走的那天,奥克塔尔没有出现,他在前几天就出发去和我的族人战斗了,顺便把刻耳帕洛斯也一同带去,我的脑子里几乎可以清楚的看见这只嗜血的野兽嘶咬我的族人的身体时的情形……
四月是罗马城中最忙的季节,从遥远的国家赶来的商人们将成堆的货品用船运到港口,海边的每个旅馆都住满了各种打扮的人们,操着不同的语言讨价还价。被买卖的动物大多是用做贵族的宠物,因此几乎都是一些娇小可爱的东西,长着惹人怜爱的毛茸茸的脑袋。虽然也有体型较大的,但在东罗马,已经没有可供竞技的场地了,而且这里的皇帝要忙着跟外族的人打仗,所以野兽们的价格几乎都无人问津。
倒是女人们的买卖情况出人意料的好,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了,如果能把她们送进宫里去,我们也就可以顺便混进去,这样,找到我的兄弟的机会也就更大一点。商人每天都早出晚归,去王宫里同那些难缠的贵族谈生意,女人们一天天的减少,但他的钱包却一天天鼓起来,他的心情很好,整天都乐呵呵的。
我倒是一直都无所事事,于是整天帮他喂养那些动物,这些都是胃口小,嘴巴挑剔的小东西,平时吃的就比较讲究,来带罗马后,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就更没什么胃口了,整天都待在笼子里睡觉,要哄它们吃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我曾尝试着用新鲜的牛肉喂它们,可是却并没有多大的效果。
“真是难侍侯的宠物啊。”商人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笑着对我这样说:“我带了一点点鱼肉回来,不知道合不合它们的胃口。”
“是海里的鱼吗?”
“当然。”他看了我一眼:“你没见过海吗?”
我摇了摇头。
“海路可真是个很方便的的东西啊。”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发出喜悦的光来:“通过它,你可以到达世界上任何国家,比陆地要近的多,罗马,不列颠,希腊,埃及……”他一口气说了十几个国家:“还有塞里斯。我们运的丝绸就是从那里买来的,你见过丝绸吗?”他比画着双手:“美丽的布料,纹和颜色都很漂亮,穿着身上很舒适的那种,在这里可以卖到每克十磅的黄金……”
他的描述让我想起五年前,在奥克塔尔的婚礼上看见的那匹丝绸,安大人好象很喜欢它呢,自从他离开之后,那东西就跟他其余的物品一起,被锁在房间里了。那个房间只有一把钥匙,就在奥克塔尔的手中,只有他才能开启那个房间。
“有消息了吗?”我将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询问他有关我的兄弟们的事。
“我正想来告诉你呢。”他抓了抓自己头发,懊恼地发那些小东西并不领他的情:“他们好象被送到王宫去了,但是那些士兵不允许我们进去。不过……”他吞吞吐吐的看了我一眼:“你的话,应该可以吧。”
我轻轻的抚摩了一下趴在嘴上懒洋洋打着哈欠的猫,略微有点吃惊的看着他。
“最近那些贵族对女人们都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他们曾经问过我,有没有长相漂亮的男孩子,如果可以的话,就能送进皇帝的城堡中……”
贵族就是贵族,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群贪婪的好色之徒,我稍微想了一下:“可以顺利地脱身吗?”
“只要能成功地混进去,我就能把你带出来。”他说话的时候,一脸高莫测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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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办事的效率的确很快,没过几天,王宫里就派人到旅馆来找我们。陪着他们的穿着黑色盔甲的骑士,从金色的勋章上的纹不难看出,这些人是皇帝的近卫。
我知道他们是来验货的,要进贡给皇帝的商品,都要经过严格的检验和筛选,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一样。
商人把我带到他们面前,骑士们站在一边上下打量着我,不时悄悄地相互耳语几句。 一个剃着光头的老头从他们中间走出来,他捏着我的下巴,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脸:“样子还不错。”他喃喃地说道,干枯的手指摸了一下我的脖子:“乳白色的皮肤,真是漂亮。”他混浊地笑了笑,在我耳边低低的说着:“有过经验吗?孩子。”
我紧张地咬着牙齿,摇了摇头。“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吧?”他嘟囔着,对后面的人喊道:“布鲁斯,你们几个先出去一下,我要给这个孩子检查身体。”男人们听了他的话,全都古怪地望着我,用毫不掩饰的下流的眼神。我吸了一口气,看着他将房间里的人全赶了出去,然后伸手来脱我的衣服。
我紧紧的闭上眼睛,想象这是一场可笑的闹剧,干枯粗糙的手指接触到我的皮肤,像一条蚯蚓在全身爬动着,从脖子慢慢延伸到小腹,他那灰色的小眼睛也发出贪婪,龌龊的光来:“好孩子……”他喃喃的说着,将鼻子凑近我的身体……
好恶心,
就算是上被卢加强迫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恶心,酸涩的水分从喉咙里冒出来,我只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当那只手游弋到我的下身时,我真的吐出来了,就在他面前,早上吃过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消化完,就一股脑儿的从胃里倾倒出来,将这个老头的蓝色衣服弄的污秽不堪。
他好象吓了一跳,连忙从我身边跑开,一脸厌烦地看着我蹲在地上,难受地不断呕吐,“你这个样子,怎么去侍侯皇帝陛下……”
我没有理他,只是胡乱地将嘴边的秽物擦拭干净,然后从旁边抓过衣服套在身上。
老头对着外面叫了一声,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商人和骑士们走了进来,看见地上散发着臭气的东西,全都皱了皱眉毛:“这个孩子不行吗?”为首的一个军官望着老头。
“条件很不错,只是有些坏习惯需要调教一下。布鲁斯,把他带回去吧。”他转头对着商人说道:“你上不是说有一批宠物要卖吗?这很好,阿提纽斯将军昨天才问过我有关这个问题,他想要几只温顺一点的宠物,可以的话,现在就带上它们跟我一起回去吧。”
1
高大的城堡,美丽的后园,扎着长长的辫子的侍女们,还有就是穿着黑色的盔甲和银色披风的骑士……
从走廊转过三个弯,由剃着光头的宦官带领着,我和商人,还有他的小宠物们,一起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去最的房间觐见他们的主人,东罗马的皇帝。
我的手上抱了一只猫,长着雪白的绒毛和金绿色的眼睛,这本来是仆人们做的事,可这只小东西太紧张了,一直喵喵叫着不肯放开我的衣服,宦官只好让我抱着他走,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这可爱的精灵是所有动物中最讨人喜欢的,谁叫尊贵的阿提纽斯将军急着想看它。
“进来。”当鱼贯而出的大臣们从房间里走出去的时候,从门里传出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有点耳熟,但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光头的男人朝我们点了点头,示意我们跟他进去,就在这个时候,怀里的小猫忽然争脱了我的双手灵敏地从半开着的门冲了进去,我们都吓了一跳,急忙跟着也跑了进去,在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小猫可怜的喵喵声中,夹杂着一个怒气冲冲的年轻人的叫唤:“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把这只可恶的畜生带进来的?” 他的声音有点高,不是刚刚叫我们进去的那个人,我愣了一愣,没想到房间里还有别人。
宦官拉着我们跪在房间的正中央,地板上铺着松软的红色毛毯,膝盖放在上面的时候一点也没有难受的感觉,眼睛低低地望着自己地毯上美丽的纹。
“这个孩子是谁?”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是商人带来的货品,陛下,您曾经吩咐过我为您找的少年。”宦官恭敬地回答。
“那这只猫呢?”身边忽然插进来气势汹汹的声音,一双黑色的皮靴出现在我眼前,不住在原地跳脚,看来是个脾气很不好的人。
“将军阁下,您忘记了吗?这是您要上向我询问的宠物啊。”
我有点吃惊,原来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这几年在罗马帝国中最负盛名的将领,阿提纽斯。刚开始听说他想要宠物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喜欢动物的老人,没想到他居然还这么年轻。
阿提纽斯将军拎起那只不断抖动的雪白的猫,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看:“我是说要几只温顺,安静一点的,它这样一直动个不停,根本就安静不下来。”
皇帝沉沉地笑了起来:“哦,阿提纽斯,你开始什么时候对这种娘娘腔的东西感兴趣的?这可不像一个骑士的风格啊啊。”他的声音充满了嘲弄的味道,使得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大大地生起气来。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啊。”他解释着:“最近老师的身体一直都没有恢复健康,所以我才想弄几只宠物来给他玩玩,每天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可是很无聊的事情。”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我开始觉得膝盖难受起来,难道他想让我们一直这样跪下去吗?
随着厚重的靴子踏在地上的声音,一只粗糙的大手伸到面前,轻轻地抬起我的下巴,“果然长的很不呢……”大拇指在我脸上不断摩挲,嘴角边也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觉得呢?阿提纽斯。”
“我?”两只蓝色的眼睛生气勃勃地望着我:“我可没有这种嗜好,您喜欢就行。”
“不行啊。”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回过头来笑着说:“前天送来的那个我还没腻呢,这个就送给你吧,带回去试试也好。”说完,丢下一房间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人,就是东罗马的皇帝,我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应该没有认出我吧,五年前冒充使者去参加奥克塔尔婚礼的人,在园的大树下商量着要刺杀胡人首领的人,他居然就是提奥多西陛下。
“真是麻烦的家伙。”一路上都显得很不情愿的阿提纽斯将军把我叫进了他的马车,一边不停地抚摩那只雪白的猫,一边懊恼地低叫,当他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我的时候,我也大胆地抬起脸来看他。
商人一个人在宫里,没有问题吗?虽然他曾低声吩咐我不要担心,但我的心脏还是紧张地不停跳动。
“你叫什么名字?”
“阿拉里克。”我小声地回答道。
“好吧,阿拉里克,我叫阿提纽斯,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主人了,有两件事情你的先搞清楚。首先,我没有皇帝陛下那种奇怪的嗜好,其,你在我城堡里要做的,就是安分地当一个下人,关于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我不希望在我的家里看到,你明白了吗?”
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我点点头。看样子,他是个很好的人。
负责安排我工作的人,是一个叫露西亚的少女,她是土生土长的罗马人,长着一头卷曲的棕发和爱笑的嘴唇,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来这里不到几天的时间,就被我看见小匠和厨师向她求爱的情形,这两个卤莽的年轻人甚至当场想要学习骑士们决斗的方式来赢得佳人的芳心。
可是这个骄傲的女孩子好象并不把他们看在眼里:“无聊的家伙。”她撇着嘴巴说:“除了一天到晚做白日梦以外就什么都不会,上帝保佑,我今后要是嫁给这样的男人,还不如去做修女呢。阿拉里克,你今后可不要像这两个傻瓜一样,女孩子看见你都会被吓跑的。”她从自己面前舒展着的绿叶上小心翼翼地弄下清晨的朝露,然后装进一个透明的瓶子里。
今天的天气很好,没有太过炙烈的阳光园里的植物都稍微恢复了一点生气,垂着长长的白色小的藤条一根一根地搭在大理石的围墙上,浓密的橡木树的枝叶将整个天空都密密地遮了起来,只从小小的缝隙里流下一点金黄的颜色。我看着她谨慎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
“这是做什么用的?”我轻轻地问着,生怕打搅了她。
“是可以喝的东西。”她笑眯眯地看着我:“不要傻站在那里,来帮我一下。”说着,把另外一个瓶子递给我。
我迟疑地接了过来:“喝这个?可以吗?”
“是啊,他最喜欢这个的味道了,不过不能就这样喝,要先搀着百合的瓣煮沸,还要加上新鲜的马蹄莲的叶子。”
真是奇怪的喝水方法:“他?阿提纽斯将军吗?”
女孩子白皙的脸上显出一丝羞涩的红晕:“你没见过的人,小鬼,不要乱想……”
应该是她喜欢的人吧,我想着:“是什么样的人?”
“很好的人。”她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温柔的喜悦:“很安静,很高贵的人,从来不打骂我们,而且说话很有礼貌,非常有教养。”她伏下头来,在我耳朵边低低地说道:“比粗鲁无礼的罗马男人要好的多。”
“他也住在这里吗 ?”
“是啊,他是阿提纽斯将军的老师,也是皇帝陛下很信任的人。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宫里,有时会在这里住几天。”
我想起那只猫,如果是如露西亚所说的那种人,应该会喜欢可爱的小动物吧。
在两个瓶子都装满了以后,我帮着露西亚把地上杂乱的枝叶打扫干净,昨天园丁刚刚修剪了园,弄的地上到都乱糟糟的。就在这个时候,阿提纽斯将军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拎着那只调皮的宠物,他的样子有点狼狈,脸上和手上都有被抓伤的痕迹,头发也是一团乱。
看见我们的时候,好象有点不知所措:“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忙着将自己贵族的气势拿出来,却忘了自己现在糟糕的仪容。
露西亚连忙把头低下来,恭敬地说着:“我们正在打扫地面,阁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顽皮的嘴唇分明含着笑意。
年轻的将军咳了几声:“有没有看见我的老师?为了帮他把这该死的东西捉到,我连早饭也没吃上。”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恶狠狠地盯着手里的小东西。
看着这样一个人居然和猫计较,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虽然觉得好笑,但嘲弄主人是一个奴仆不能做的事。我咬住自己的嘴唇,偷偷看着露西亚正尽力把头低的更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那熟悉到我只要一个音节就可以立即认出他是谁的声音。
“把他给我吧,阿提纽斯,你的蛮力会把我的宠物弄痛的。”从橡木树后面转出一个人来,声音温和地说着,黑色眼睛眨也不眨地向我这边看来。
15
“这个孩子是谁?阿提纽斯。”一边漫不经心地抚摩着手中可爱的宠物,一边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微笑着的眼睛里连一点心虚的颜色都没有。
“是皇帝送我的……仆人。”年轻的将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最后想出了一个合适的称呼:“卖猫的商人一起送来的。是哥特人吧?”他看了看我。
我把脸抬的高高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很细心的孩子呢。”他轻轻地笑着;“你刚才在教他怎么做事吗?露西亚?”
脸红的跟个西红柿一样的女孩紧张地说道:“是,是的,大人,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这里,我……”
“没关系的,露西亚,我刚才在后面睡觉,什么也没听见。”他好心情地逗弄着她,看着女孩子的脸蛋都快要埋进土里了:“啊,对了,阿提纽斯,我身边正好缺个人,能让这孩子做我的随从吗?他看起来好象很聪明的样子。”
将军迟疑地看了我一眼:“我可以派其他人给你,老师,这个孩子,刚来这里,对城堡里的事情还不大熟悉。”他的眼睛里分明包含了对我的不屑,是担心我污秽的男宠的身份玷污了你尊贵的老师吗?我只觉得怒火中烧,毫不犹豫地紧紧盯着那一双天蓝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会尽力的,将军阁下。”
他有些吃惊地望着我,似乎不相信我会当众顶撞他,嘴唇动了动,艰难地说出几个字来:“那好吧……老师,您喜欢就好。”
安怀微微地笑着,对他点点头:“那真是谢谢你了,阿提纽斯……喂,孩子,跟我来吧,到我房间来,我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再见面以后才发现他在这里好象一直都很忙的样子,待在宫里的时候,每天都要跟着皇帝还有元老院的大臣们商议着那永远说不完的战争。提奥多西陛下穿的是金色的袍子,戴着高高的王冠,他总是坐在最上面的位置,支着头听下面的人说话。大臣们则是蓝色的服饰,有的身上挂了很多宝石,严谨而高贵,他们把觐见皇帝看作一件非常神圣的事,身上的衣服,永远都是严肃的笔挺。
只有他,从来不为自己的身上增添任何一种颜色,装饰的也没有,干净的白色总能让我在一群忙碌的男人中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他总是微笑,对任何一个人说话的时候都是用温和的声音,不管是皇帝还是仆人。
这些人都很尊敬他,包括皇帝在内。他们安静地听着他用好听但略显生硬的口音说着罗马的语言,认真把他的每个提议都记录下来,听他用缜密的思维把那么多复杂而重的任务一条条清晰地分析出来。西罗马的事,东哥特的事,已经归顺了的西哥特,还有不列颠,西班牙……
但他从来没有提过关于胡人的事,这些人也很有默契地从不在他面前提起。
待在阿提纽斯将军家的时候,是他难得的清闲之日这时候年轻的将军就会拿着厚厚的羊皮跑来请教他关于学习上的事情,他们用的是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应该是塞里斯语吧。从第一见到这个人已经过了几年的时间,我现在才知道他居然是来自遥远的丝绸之国塞里斯,来到罗马是因为想回去吗?一个人待在异国他乡是很痛苦的事吧。
服侍他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因为他的习惯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除了经常出去逛街这一点。和胡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很少出去。但在这个华的城市,要培养出这样一个习惯并不困难。自从正式开始成为他的仆人后,我有很多时间都是在喧闹的街道上到搜寻他的下落的过程中打发的。
阿提纽斯将军也经常为了这件事而烦恼,有时宫里来了紧急的文件需要马上理的时候,他都会满头大汗地叫上我和其他的仆人,跑到罗马的街头四寻找他的下落。
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我头痛地想着,只要一看见这位将军大叫着我们的名字并且换上平民的衣服从房间里跑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就会立即放下手里的事,跟他一起往外跑。
“我真该给他打一条链子。”将军在嘴里小声地嘟囔着,眼睛在人群中到搜寻,看来他对挤在人群中这件事非常反感。混杂着各种肤色的男女的体味和汗味的街道,在炎热的夏天尤其难闻,小贩和商人们的吆喝震耳欲聋,习惯了严肃场合的贵族对这种地方一向是比较敏感的。
不过有的人的情绪却恰好与他相反,比如说露西亚,对于这个整天待在城堡里不停地工作的年轻女孩来说,能 出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同周围的人说说话,或者是买一点女人喜欢的首饰,实在是一件让她开心的事。
“真希望每天都有机会出来呢。”她兴高采烈地对我说:“嘿,你看这些东西多么漂亮。”她低下头去看那些首饰的时候,我注意到几个穿着盔甲的骑士走了过来,和将军低声的交谈着,他们身边还站着几个穿着异国服饰的人,牵着高大的骆驼,兴致勃勃地四打量。
“是外国的使者吧?”露西亚抬起头来,在我耳边悄悄地说着:“过几天就是皇帝陛下的生日了,他们是来祝贺的吧。”她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来,最近商人的活动好象频起来,他曾叫人给我送信到城堡里,说是想乘所有人都疏忽的时候把我的兄弟们带出来。他的言语很含糊,又没说清楚他们到底在哪里,这很让我担忧,虽然也曾想过告诉安大人,请他帮助我,但商人坚决不许我这样做,他知道安大人在皇帝身边的地位,怕事情泄露出来牵连了自己,我也就没有提起了。
不过安大人也很奇怪,他从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出现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就好象在外国的时候无意间遇到一个老朋友一样,但是他从不对这个老朋友提起以前的事,看的出来,他把心思都在其他什么事上了,对周围所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理。就因为这样,包括阿提纽斯将军在内的人都不知道我们以前认识。
将军阁下的情绪好象有点烦躁,他望了望那几个陌生的外国人,用无奈的语气和骑士们说着话。我看了一会,把眼睛重新放在街道上,今天很热闹呢,各式各样有趣的杂耍都汇聚到这个荣的城市……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忽然地就闯进了我的视线之中。
他走的很慢,也很寂寞,左手拿着一个酒瓶,正不住地往自己的嘴里倾倒,右手则牵了一匹马,明明是在喧嚣的市集走过,却好象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原野上,宽大的衣服浮在空中,头发也在飞,被风吹的不住地飘。他没有看任何人,但所有人都在看他……
我忽然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这个男人,他是胡族首领的父亲,他是将军阿提纽斯的老师,是罗马皇帝信任的大臣,他曾经指挥过千军万马在战场上驰骋,也曾经在贵族云集的大厅中像教导学生一样地教导这些平时趾高气扬的人。可是,不管他做过什么,他现在都只是一个寂寞的男人……
皇帝生日的那天他没有去,只是将礼物交给阿提纽斯将军,请他代自己问候,便一个人回到房间里了。
这天主人们没有在家,他特地允许下人出去参加街上的庆典。当这些人欢欢喜喜地穿好自己最漂亮的衣服从城堡里跑出去的时候。这个平时热闹的家一下子变的冷清起来,就连平时狭小的走廊上点着的红色的蜡烛也在诡异地摇摆着。
我从房间的窗口向外望去,阴暗的树木的遮盖下,在草丛中那个小小的土堆――猫的坟墓。
是跟我一起来到城堡里的那只猫的坟墓,它在三个月前死了,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只是在第二天清早的时候被发现身体僵硬地躺在地板上。
那天,城堡里的女仆们都在哭,女孩子的心灵都是敏感而脆弱的,很容易为一点小事而伤心,尤其是这只可爱的小精灵同她们建立了厚的感情之后。有时候我很羡慕她们,能这样坦率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的,也就只有女人了,男人是不可以随便在外人面前流泪的。
这让我想起以前在胡人的部族中参加乌尔丁的葬礼时的情形,胡人不许在为亲人送葬的时候哭泣,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都必须面无表情,如果有人实在很伤心,想要落泪的话,那就要有自己随身带的刀子,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用鲜血来代替眼泪。
这是很残酷的风俗,我当时站在人群之中,看见他们面无表情地用刀在自己脸上刻下痕迹的时候 ,那种感觉是很震撼的,至今想起来也觉得毛骨悚然。
小猫死了以后,阿提纽斯将军让我去商人那里为他再找一只宠物,我去了,但商人说这些小东西已经百卖光了,要货的话还得多等几天。他从箱子里拿出一包绿色的粉末,告诉我这是从印度运来的熏香,是很贵重的东西,虽然要价很昂贵,但安大人似乎很喜欢这种味道,所以将军命令我将这些香料全都买下来。
我把粉末倒进金色的瓶子里,被做成蛇嘴的瓶口从里面往外喷出缭绕的香气,没有浓烈,只是淡淡的水一样的味道,这种气味不会受到贵族们的喜爱,但他喜欢。
从这里穿过幽的走廊到达他的房间是一段很长的距离,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侍女们曾经绘身绘色地描述着阿提纽斯将军的祖父的幽灵曾经在这里出现过,那苍老的,灰色的眼睛,飘在半空中的透明的身体,还有低沉的幽怨的声音,常常把一些胆小的女孩子吓的晚上连门也不敢出。虽然不断内心告诉自己用不着害怕,但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扑通地跳着,我小心翼翼地朝半开着的书房的门看进去,却惊讶地发现里面正点着昏暗的灯光。
醉醺醺的男人衣裳敞开地躺在椅子上,酒气冲天,一个骑士正呆呆在他身边不知所措地站着,看见我进来的时候,就好象见到上帝一样的惊喜:“谢天谢地,总算让我遇见一个人了。”他抓住我的胳膊往里拽:“你的主人喝醉了,所以陛下吩咐我先把他送回来,家里居然连一个仆人都没有,真是不象话。”
我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厨房里端出一盆清凉的水来,将柔软的毛巾小心地浸在里面,回到书房的时候,骑士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赶回去继续参加庆典了吧。
冰冷的毛巾敷在滚烫的额头上时,他呻吟了一下,好象觉得舒服了一点,两只眼睛也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阿拉里克?……”他迟疑地问道:“你怎么没有待在老师的身边?”
“他在房间里休息。”我简单地回答,重新换上一条毛巾。
“呵呵……是这样。”粗粗的眉毛拧了起来,双手在自己胸前胡乱的抓了一会:“你知道吗?阿拉里克……我今天,被那些人嘲笑了,那些混蛋,他们懂什么,连剑也没拿过的白痴,居然嘲笑我害怕那些残忍的胡人,说我不敢和他们打仗……“他伸过手来,捉住我的衣服,脸孔贴了过来,把浑浊的酒气喷到我脸上:“他们真的以为我怕那些人?哈哈哈……我告诉你,老师说过,不能做鸟……也不能做蚌……必须……要当一个渔夫……”他的胡言乱语还没有说完,就哇的一声,把肚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全吐在我的衣服上,整个房间顿时臭气冲天。
我低叫一声,头痛地看着眼前呼呼大睡的男人,看来今天晚上是不可能好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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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重物的撞击声猛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时,映入眼睛里的是将军阁下疲惫的脸和露西亚惊恐的眼睛。
“怎么回事?露西亚?”他一边用手输理着头发,一边把目光放在我身后的那个人身上:“你见鬼了吗?”
女孩子张大了惊惧的眼睛,结结巴巴地指着我们,脚下是一盆打翻了的水,把大理石的地板全都浸湿了。我吃了一惊,忙站起来,把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整理好,刚松了一口气,却被他们接下来的话吓住了。
“将军……您……您怎么会在这里?……”露西亚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我不在这里难道会在上帝那里?”阿提纽斯将军不耐烦地打断她:“到底怎么了?”
‘但……但是,今天早上,骑士大人说,您在树林里遇到偷袭,要安大人马上去救您啊。”她语无伦地叫着,双手在衣服上不停地搓着。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慌乱地叫道:”你说什么?骑士大人?什么骑士大人?”
露西亚被他的动作吓住了,往后缩了缩,小声地回答到:“是,不认识的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和银色的盔甲……衣领上有贵族的勋章。”
我也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头了,连忙问道:“是不是和将军大人一样高,勋章是的纹是奥古斯都家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将军的吼叫打断:“奥古斯都家族?该死的,是谁放他们进来的,阿拉里克,这个什么骑士怎么会在我的家里?”
“是,他说自己是奉皇帝陛下的命令,将您送回来,阁下,您当时已经喝醉了。”我迟疑地回答,看着他像只焦急的公鸡一样在原地不停地打着转。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露西亚,他还说了什么,我遇到袭击,那安大人呢?他跟那个人走了吗?”
“是,是的,因为他拿着您的家徽,上面还沾着血,所以大人就跟他走了,可是阁下,我们真的不知道您在这里,我们以为……”
“好了,好了。”他匆忙地把外套披在身上,顺手拿起剑来:“在哪个方向?他们走了多久了?”
“是,天还没有亮就走了,好象,应该是在距离城门不远的树林里吧。”
我跟着他跑了出去,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就连竞技场里的野兽 ,都被他那么轻易地杀死了。
“那个该死的东西。”一路上,他都在恨恨地骂着:“一定是他,和他的姐姐串谋,奥古斯都家族的败家子,挖了他那两只眼睛真是便宜他了。”
从阿提扭斯将军的城堡跑到城门并不是一段很长的距离,但是一路上都是闹哄哄的庆祝的人群,要避开这些人,骑着马在街上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而且,由于一时找不到足够的士兵,我们只带了十几个人,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实在是很危险。我看了看那张年轻而焦急的面孔,对于他来说,安大人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啊。
到达野外的时候,人群开始稀少起来,由于山路比较陡峭,马根本爬不上去,我们只好从马上下来,徒步冲进树林,在这片寂静的林子里艰难地寻找安大人的足迹。
进入视线里的景象,很糟糕,地上躺在乱七八糟的士兵的尸体,有罗马的士兵,也有穿着黑色衣服的蒙着脸的人,大片大片的血迹搀杂在绿色的草丛里,瞩目心惊,我们认真地查看着那些尸体,发现有的死状和怪异,蒙面人的衣服都整整齐齐的,没有流太多的血,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那些细小地几乎看不见的伤口。
将军似乎理智点了,他搓着手,自言自语地笑了一会,喃喃地说道:“是啊,就算是那个败家子搞的鬼又怎么样?他们根本不是老师的对手……”尽管如此,他的情绪还是有点紧张,右手一直放在剑柄上没有移开过,就听见飕飕几声,从旁边忽然射出几支箭来,准确地插在几个士兵的身上,接着就是一声响亮的口哨,从林子里跑出来的一群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把我们团团包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年轻的将军愤怒地叫道:“奥古斯都家族的人吗?看样子好象没这么简单吧。”他把剑抽了出来。
那些人没有说话,只是远远地把弓箭架好对准了我们,看着那些像幽灵一样的影子,我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阿拉里克。”他小声的对我说着,眼睛警惕地瞪着那些人:“你躲到树干后面去,看准机会马上逃走。”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稍微向我这里瞄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箭忽然从前面射了出来,直向他的脸上射过来,我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叫他避开,从旁边就出现一只苍白的手,稳稳地将箭抓住,只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就可以把将军的脸射出个洞来。
“阿提纽斯,”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还好吗?”
将军似乎被吓住了,呆呆地站了好一会才惊喜地叫道:“老师,你没事吧?”
“真是冲动的孩子。”他叹了一口气,走到我们前面来:“怎么连人都不带齐就跑出来了。”我这才发现,他的声音似乎没有什么力气,步履也有点蹒跚,平时被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居然紊乱起来,出了什么事?
“阿拉里克……你也来了。正好,我想问你点事。”他忽然伸出左手,将我的手臂紧紧捉住,拉到他的身边来。
我有点紧张,看了看站在对面的蒙面人,发现他们并没有再往这里射箭的意思,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
他和我对视了一会,用一种谨慎地,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阿拉里克,告诉我,你到罗马,是来做什么的?”他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温柔,也更加低沉,但却透着让我冷澈心扉的寒意。
“为了……救我的兄弟。”我吞了吞口水,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
“奥克塔尔,知道吗?”
我点点头:“帮助我的商人,就是他介绍的……”
“是这样。”他的手松了一点,眼睛朝后面望了望,声音干涩地继续问道:“那熏香?就是那个商人给你的?”
“是的,大人。”
他忽然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把手松开了,捂着额头靠在身边的大树上:“快走吧,阿提纽斯,你们不要管我了。”
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好象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顺着他刚刚看的地方望过去,在树林的,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你早就知道了,我的兄弟并不在这里, 在这里的,是你要找的人,每天晚上借着我的手把掺了药物的熏香点燃,利用奥古斯都家族的人和皇帝的婚礼把年轻的将军灌醉,然后偷取他的家徽,把这个人引到这里来。
你还真是,用心良苦。我狠狠地盯着哪个熟悉的身影,只觉得干涩的眼眶里好象要流出什么东西,心里就像被人撕扯一样的疼痛……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不清楚了,只是模糊地记得怒叫着的将军带着一身的血迹和这些人打斗着,兵器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将我的鼓膜震得发疼……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地上又多了很多具尸体,不过没有阿提纽斯,他逃走了吗?我低下头,看着倒在大树下,已经失去意识的苍白的身体。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以后, 高大的,如神诋一样微笑着的男人,从后面走出来,顺手扔给身边的商人一口袋的钱:“滚吧。”那声音,熟悉地让我发抖。
连看也没看我一眼,他走过来蹲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抚摩着沉睡着的苍白的脸孔,眼睛里包含的炙热,跟五年前在树下的帐篷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小心翼翼地把那人抱起来,这才回头望了望我:“过来,阿拉里克,我带你去见你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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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回到胡人的土地,惊喜地尖叫着我名字的男孩们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紧紧地拥抱着我,眼泪渗进衣服里面,冰凉冰凉的,可我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了,身体已经麻木,就连心也是,想起一路上他将那个人抱在怀里,仔细呵护的温情,心脏就一阵绞痛。
回到城堡里的第一个晚上,他没有离开房间,那个人也是,我趁所有人都睡熟的时候,偷偷穿过长长的走廊,站在半掩着的房间的门外看着里面。
透明的白色布幕里,若隐若现的交缠在一起的躯体,男人的体温和麝香的味道,低低的喘息声,还有就是他不断叫着的人的名字,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名词我曾经听过,在西罗马的竞技场的监狱里,这个男人在睡梦中无数地呼唤过的名字,用他们的语言,他的声音。
我只觉得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睛里留了出来,明明是这么热,落在手上却是冰凉的感觉,全身颤抖着,被恐惧的恶魔支配。
为什么明知道是被禁忌的爱恋,还是偏偏要去实现它,
得到那个人,你就会幸福了吗?
你在用自己的方式杀死他
一点点,一点点的
将他的骄傲和平静剥夺而去……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的,只是在早上被人迷迷糊糊地叫了起来,看着镜子里红肿的眼睛,触摸着脸上冰凉的湿意。
“陛下叫你到他的房间里去。”侍女面无表情地对我这样说着,把拧干了的毛巾递过来:“把脸擦干净。”
我胡乱地抹去脸上的痕迹,将头发整理好,觉得自己已经培养出足够平静的情绪后,才跟着她走进那扇金色的大门。
房间里暖暖的,除了他们外,一个人也没有,奥克塔尔半坐在柔软的床上,头低着,将细碎的吻不断印在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的脸上,似乎没有发现我。
闭了闭眼睛,我僵硬地走过去,站在床头轻轻地叫了一声:“陛下。”然后就把视线盯在那个人的身上了。
他的脸颊似乎没有往常那样地苍白,隐隐地带着一点酡红的颜色,嘴唇还是透明的白,只是若隐若现的有不少血丝,相信在蓝色的被褥下的身体上,这样的痕迹会更多吧。
“你先出去。”略显干涩的声音平静地在耳边响起:“我有话要单独对这个孩子说。”
奥克塔尔回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耸了耸肩膀,在他嘴唇上印下情的一吻后转身走了出去。
当大门沉重地响了一声之后,他从被子下伸出手来,指了指床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对不起,阿拉里克,我不该怀疑你。”我知道他是指在那个树林里发生的事,被他抓过的手腕上紫青的痕迹现在还没有消散,实在想不到这样瘦弱的躯体下居然蕴藏了这么大的力量。
我摇了摇头,放低的视线迅速地扑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疲惫:“你的兄弟没事了吗?听奥克塔尔说,你们已经团圆了?“
“是的,阁下。”我小声地回答,心里猜测着他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湿润的嘴唇张了张,从喉咙里轻轻发出一声叹息:“你是个好孩子,阿拉里克……回家去吧,离开这个地方,和你的兄弟一起回家去……”
这是我最后一同他说话,站在房间的正中央演唱了那一首他永远憧憬着的《奥德塞》的歌曲,想起第一跟他见面的时候,从马车里响起的指挥着千军万马时的从容,在罗马的竞技场里,像一只白色的大鸟一样落在数万人的视线之中,那么的意气风发……
可今后,他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再张开白色的羽翼,只是只断了翅膀的鸟儿,被囚禁在笼子里,孤独终身……
离开房间的时候,看见奥克塔尔正站在走廊的外面,神情悠闲地望着园里的榆木树,他听见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了一下:“要走了吗?”
我看着他那略微带着笑意的嘴唇,心里忽然无可压抑地愤怒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促使我冲动走了上去,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这样,就可以得到幸福了吗?”
邃的瞳孔玩味地注视了我一下,好笑地重复着我的词语:”幸福?”他把门从里面关上,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我:“只要他能待在我身边,其他的一切,重要吗?”
秋天的多瑙河畔是明亮的金黄色调,沿途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园绚丽而灿烂,为这个国家一年中最后的炎热天气而喧嚣,虽然于异族的统治下,但如果皇帝不是这么强悍的君主,那么在这个战乱纷争的年代里,人们的生活也许就不能这样逍遥了。
我出生于布达佩斯城外一个普通的农夫的家庭,父亲是一个贫穷的男人,在母亲死后,为了养活七个孩子,不得不把身为长女的我卖到王宫里去给贵族们做仆人,这年我刚满6 岁,正是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年纪。
走的时候父亲一直在对我说抱歉,我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一只银色的耳环小心地拿好,听说王宫里的人最喜欢仗恃欺人,新来的仆人经常会受到种种不公平的待遇。
来接我的人是一个严厉的中年妇女,长着谨慎的灰色眼睛和高挺的鼻梁,她绕着我们这群女孩子走了一圈,傲慢地样子似乎在欣赏我们的胆怯和不安。
就在她刚准备说话的时候,一颗被填充着草料的皮球从高大的榆木树的顶端落了过来,乒的一声,正好砸在她的头上。一阵放肆的大笑从上面传了下来,引得我们一个个全都张大了惊奇的眼睛朝头上望去。那哈哈哈的孩子声音让我想起了家里年纪幼小的弟弟。
“小心……”当看见一个七岁左右的男孩以惊人的速度从上面跳下来的时候,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回过头时才发现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男孩子笑嘻嘻地跑到我身边,歪着头打量了好一阵子,这才伸手接过仆人递过来的皮球:“你刚才是怕我摔下来吗?”他注视着我的眼睛是邃的黑色,就像夏夜里黑天鹅一样的天空。
我点了点头。
“叫什么名字?”
“卡亚。”
“真是有趣的人。那么,卡亚,从今天开始你就待在我身边吧,成为我的侍女,喂,这样可以吗?莉娜?”他冲那个捂住脑袋苦着脸的女人叫道,在看见她忙不迭到点头后,就过来拉我的手:“走吧,陪我去园里玩游戏,今天还有很多仆人也会陪我们一起玩。”
他拉着我向前跑了几步后,忽然停住,转过头来笑着说:“忘了说名字了,我叫阿提拉,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主人,不要忘记了,卡亚。”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皇帝奥克塔尔陛下与王后唯一的孩子,从一出生就拥有了王位继承权的人。
阿提拉殿下有四个兄弟,不过都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除了王后以外,皇帝还同时拥有很多女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从外国进贡来的美女,在这么多姿色美艳的女人的包围下,同陛下结婚八年并且已经生过一个孩子的王后实在是不怎么引人注目,她把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殿下的生活上,对丈夫宠爱其他的女人不闻不问。
我曾经在走廊的边上看见她冷冷地看着坐在园里对皇帝撒娇的美丽少女,用得意的眼神回望着自己。“蠢女人。”她轻蔑地说道,然后转身走了。
那个少女是去年从罗马进贡来的,据说出生于贵族家庭,有着白皙的皮肤和迎春一样美好的外表,笑起来像向日葵一样灿烂,宫里的人都说她是陛下最近宠爱的人,已经怀了3个月的身孕了,凭着皇帝的喜爱和即将出生的婴儿,很有可能夺走王后的地位。
但王后好象一点一不担心,她看那女人的眼神是不削的,但却常常用另外一种古怪和恐惧的目光望着城堡一座被幽禁的地方。
那里被高高的围墙团团围住,茂密的枝叶从里面伸出手来,带着各种各样纷乱的的气味,从绿色的树海的包裹下,露出一点点尖的塔顶,灰白色的外墙干干净净的,我曾经不止一地看见墙上的窗户打开着,想象里面住着的人往外看。是陛下吗?那个地方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都被禁止进入,城堡里属于他的房间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这里应该才是他居住的地方吧。
我在王宫里生活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由于是专门侍奉阿提拉殿下的侍女,所以没人来找我的麻烦,住在宫里的人们害怕这个幼小的孩子似乎更甚于皇帝陛下,忙着各种各样政事和战争的陛下对身边的小事从不过问,但阿提拉殿下不一样,他的 尊贵身份几乎都热闹感我忘记了他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正是最淘气和好动的年龄,层出不穷的怪点子和旺盛的精力常常搅得周围的人疲惫不堪,而我就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当冬天悄悄降临这个城市的时候,大地被一片冰冷的银白所包围,人们从干裂的嘴巴和通红的鼻尖里呵出热气,瑟缩着在宫殿里长长的走廊穿过。我在手里捏着刚刚收到的父亲写来的信,穿着厚厚的大衣从园来历穿过去,焦急地寻找着阿提拉殿下的行踪。
高高的围墙里的绿色不见了,伸到空中的秀美的枝干上缀着星星点点的小,粉红色的,淡黄色的,白色的,开了满满一枝,在刺骨的寒风中发出清甜的气息。
他待在那里,蹲在围墙上对着那些发呆。
“卡亚。”听见我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大声叫道:“快来帮忙,我够不着这该死的。”
我吓了一跳,尽管宫里人人都对着在寒冬盛开的植物感兴趣,但从没有人敢违背陛下的命令去攀爬这堵围墙,要是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笨手笨脚地爬到他身边蹲下,发现他的目标是几枝已经快伸到墙外来的粉红的朵,但由于手太短,实在够不着。连忙伸手过去,帮他把那几枝折下来,树枝划过我的脸,就听见丁的一声细响,一直戴在我右耳上的银色耳环被刮了下来,落在围墙里的雪地上。我们两都愣了一下,呆呆地注视着那一抹快被掩盖了的银色不知所措。
“还是快点离开吧。”我忍痛说道,丢失了一只耳环不要紧,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在这里的事就麻烦了。
他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会后,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去帮你拿回来。”说完,纵身向里跳了下去,我被他的动作吓的不轻,脑袋还没有反映过来时也跟着往下跳去。
“快点离开这里吧,殿下”我恳求着:“要是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他蹲在地上,右手捏着那只耳环,偏着头似乎发现了什么。
“殿下……”
“嘘……”他把手指放在唇边,眼睛往里看去:“你听见什么了吗?”他说着,站起身来,准备向里面更一点的地方走去。
我刚想拉住他,却扑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他像只好奇的小狗一样跑着,心里暗暗叫苦,也只好跟上去。
从没见过这么多奇怪的,一大片一大片地开着,树干并不是很高,却千奇百态,夹杂在已经枯萎了的其他高大的树木中十分醒目。鼻端闻到的,全是淡淡的香气,并不浓烈但却充满了让人想一探究竟的魔力。我追着他一路往树林的跑去,没想到这里居然这么大,有这么多的树木,路上的积雪被打扫地干干净净,露出下面青色的地面来。
就这样跑了一阵后,隐隐听见从远传来的美妙的乐器的声音,好象是苏格兰风笛一样的低沉,悠远地在灿烂的丛中回响。
阿提拉殿下呆呆地站在树下,我从他的头顶往里看去,在一枝开得灿烂的淡黄色下,坐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
娇嫩的瓣洒在他的身上,好象希腊传说里的神仙那么优美,他斜靠在树上,灰黑色的头发轻飘飘地,在风中摆动,头微微地低着,正吹着手中握着的一只紫色的长笛,应该是笛子吧,我想着,看见他整个人都被包围一阵淡淡的白光之中,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按着笛子上面的洞口,像是焕发着晶莹的晨光。
我们两个像石雕一样愣在那里,小心翼翼地不要发出任何声响,就怕他像故事里描述的那样,被人类打搅到休息以后,从背上长出洁白的翅膀飞到天上去,一定是神仙吧,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存在……
当一首曲子吹完以后,他抬起头来,冲着我们微微一笑,我这才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有着一双和阿提拉殿下一样的黑色眼睛,这种邃的颜色,除了殿下以外,我只在皇帝陛下的瞳孔里看到过。
纤细的手腕对着我们招了招,我们就迷迷糊糊地走过去了。
他把手放在阿提拉殿下的头上,用一种非常温和,美妙的声音说道:“叫什么名字?孩子们。”
“阿提拉。”殿下轻轻地说道,抬手指了指我:“她叫卡亚。”
他似乎有点吃惊,嘴里喃喃地念了几遍,看着我笑道:”卡亚吗?真是好名字,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女人也叫这个名字。”黑色眼睛里满是回忆的温柔,手指在殿下柔软的头发里轻轻抚摩。
我惊讶地发现殿下并没有躲开他,反而像一只听话的小猫,懒洋洋地享受着主人的触摸,也许是因为王子的身份吧,他平常很少与周围的人群接近,就算是同自己的父母待在一起时,身体也是谨慎的僵硬。
那一天我们待到很久才离开,他请我们到他居住的地方,那个从树海里伸出塔尖的房子里去玩,惊恐的仆人颤抖着从厨房里端出香甜的小圆饼,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
回去的时候,他把一个雕刻得很精致的小木人递给殿下,微笑着让我们有空再来:“卡亚也要一起来啊。”细长的眼睛看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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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这的事当作一个禁忌,彼此谁也不提,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被奥克塔尔陛下囚禁起来。但阿提拉殿下并不在意这么多,他只是本着一个孩子的直觉喜欢去亲近那个人,几乎没过两天就会一个人悄悄地翻过那堵高高的围墙,有时候我也会去,不过大都是在看见他失踪太久了而害怕引起众人的怀疑,才跑去找人的。
他总是用带着淡淡香味的瓣浸泡的泉水招待我们,点心经常换不同的,有时是甜甜的小圆饼,有的时候则是白色的松软的糕点,味道很好。等我们吃完以后,就会跟他来到园里,听他用温和的是声音告诉我们这些美丽的植物的特性和怎样用它们来装饰房间的方法。
“卡亚,可以为我们去找一点龙舌草吗?”他微笑着对我说,这是一种夏天开着小白,冬天长着红色果实的小小的植物,带着一点微酸的甜味的汁液非常可口。我站起身来,跑到树林的去为他们寻找这种东西,因为这种植物一般只在有水的附近生长,所以我不得不走到房子的后面那一大片结冰的蓝色湖泊旁去寻找,第一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还真吓了我一大跳,没想到里面居然这么大。
有一我在房子的附近就找到了一点,兴高采烈地采回来时,正好听见他们坐在树下悄悄地谈话。
“父亲好象不是很喜欢我呢。”殿下闷闷地说道:“那个罗马女人就快要生孩子了,母亲很担心这会危急到我们的地位,就连很多平时的朋友也还是疏远我,跑去看望她……”
我站在树后,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那你呢?”他温和地笑着:“喜欢自己的父亲吗?”
殿下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是我们一族的英雄,我希望自己长大后也成为他那样的人,去和哥特人还有罗马人打仗。”
他摸了摸殿下的头:“好孩子,胡人是一个崇拜勇士的部族,只要你是一个强大的人,不管你父亲是否喜欢你,族人和长老也会承认你的。”
“那要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强大的人呢?”
他笑着看着殿下:“很复杂的问题啊,我恐怕一下子不能回答你,上教你的东西记住了吗?”
殿下想了想,开始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结结巴巴地说起话来,他说的很慢,也很艰难,中途停顿了几,那个人一直在很用心地听着,时不时提醒他一下。
后来他们就经常用这种语言对话,这时他总是用柔和的眼睛盯着我,要我去树林里采点龙舌草来,我想这大概是殿下学得还不够熟练的缘故吧,所以在不得不用胡语交谈的时候,他就要把我支开。
当寒冷的冬天过去的时候,园里刚露出一点点的绿意,围墙里那些缤纷的朵就悄悄地落了下来,很难想象这些又老又枯的褐色的枝干居然能在冬天开出这么美的来。我伸手从地上拣起一片来 ,放在眼前仔细地看。
“很美丽的吧。”他在身后轻轻地说着:“选择在植物全都开放的季节凋谢。”
我转过头,看着他望着树上的枯枝发呆:“从哪里来的?这。”
“……塞里斯。”他静静地说道:“在大海另外一边的国家。”
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眼底的寂寞。
春天到来的时候,我被允许可以回家探望自己的亲人,看见多瑙河畔青绿色的草地上开着一丛丛金灿灿的迎春,忽然想起在那个封闭的世界里好象并没有这种,于是在弟弟们的帮助下,摘了满满的一大把。
回到王宫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在走廊上气喘吁吁地跑着,阿提拉殿下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定是去了那个地方。
翻过围墙的时候,我朝上面吐吐舌头,我的经验是越来越多了,手里拿着这么一大把的东西,居然还可以这么轻松地过来。
一只手忽然搭在我的肩膀上,把我吓了一大跳。
“你来了?”殿下脸色阴沉地看着我。
有点奇怪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回去,平时不待到傍晚他是不会离开的,我点点头。
他哼了一声,没有再看我,自顾自地从墙上翻过去,眼睛里满是愤怒的神色。
虽然很奇怪,但我还是没有跟上去,如果不在今天把给那个人,那么到了明天也学会枯萎呢。想了想,我还是轻手轻脚地朝园里跑过去了,这个时候他应该不会待在房间里。
园里静悄悄地,冬天里开放的美丽朵已经全落了,取尔代之的是牵着长长的绿色的藤条,在上面开着一些小小的粉白色的蕾,没有香味但很好看。给他带点迎春果然是正确的,我想着,这个地方在春天的时候居然是这么单调。
我是在第一见面的树下找到他的,仍然是一身的白色长袍,手里拿着长长的紫色的笛子,不同的是,这他并没有靠在树干上,而是静静地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惊慌地看着那个人用湿润的吻抚弄他灰黑的长发和纤细的脖子,粗糙的大手在衣服里面慢慢地抚摩,抬起头来亲吻那透明的双唇的时候,柔和的脸上那一双和阿提拉殿下还有他一模一样的黑色眼珠。
3
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那个地方的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两手空空地站在阿提拉殿下的房间里,就连迎春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殿下正坐在窗户的边上,发狠地撕着一本厚厚的大书,紧绷着的小脸上全是冰冷的寒意。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再去那里,除了练习剑术和骑马外,殿下的时间几乎都在书房里那一叠叠烦乱的文字里,他变的不再爱说话,不爱笑,而是像一个真正的胡人的男子汉那样开始关心起部族的战争来,脸色冷漠地站在陛下的身边听着从前线传来的一个又一个好的和坏的消息。
当那个罗马女人为陛下生下第六个孩子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他长高了,也变地粗壮起来了,逐渐脱落的孩子稚气的面孔而换上一张王宫里人人都带着的面无表情的躯壳。宫里的仆人仍在小心翼翼地谈论着关于王位继承人的变动的消息,年轻的母亲抱着她新生的孩子在走廊上得意洋洋地走着。
”蠢女人。”当我听见殿下这样望着她的背影讥笑的时候,这才恍然地发现,那白皙,纤细的脖子,似乎在哪里过……
在幽静的走廊的下面,一个神色不安的仆人把我拦住:“是卡亚吗?阿提拉殿下身边的侍女?” 他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那好笑的摸样让我想起家里喂养的公鸡。在看见我点头以后,他迅速地把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我,含糊地说道:“这是安大人叫我带给殿下的,”说完就急匆匆地跑了。
安大人?我在脑海里搜索的半天,并没有发现这个名词的主人,于是伸手打开了这个包,毕竟殿下的身份尊贵,不能随便碰触任何不明的东西,如果是毒药的话就糟了。
头一个映如眼帘里的,是三片迎春的瓣,虽然不知道被怎样理过仍然保持着金色的灿烂,但我一眼就认出是那天我洒落在围墙里的那丛朵。安大人?安?这就是那个人的名字吗?奇怪的名字……
我看着殿下面无表情地将包裹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卷羊皮,还有压在下面的厚厚的书。他在房间里烦闷地踱来踱去,不时地看我一眼,直到来来回回绕着房间走了几十圈后,才一把将那封信撕开,放在灯下仔细地看了起来,我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安静地在椅子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殿下也是喜欢着那个人的吧,那种愤怒的目光在我看来,似乎并不是为了母亲抱不平的那样单纯,反而像是一种震惊的,嫉妒的眼神,好象发现自己心目中完美的神诋被人玷污一样的愤怒。
其实,我也是一样的吧,在这片被战乱和仇杀折腾得千创百孔的土地上,到都充斥着冷漠的鲜血和鄙劣的小人。我们都憧憬着这样一个圣洁的,就好象那种只在冬天里开放的植物一样的人……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我像个小偷一样几乎每天都要翻过那道高高的围墙,带着一大包的东西。
厚厚的羊皮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奇怪字体,安大人微笑着让仆人为我拿点糕点什么的,在我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津津有味地享用的时候,他就会拿起笔来,一边看着,一边不时在上面写着什么。一般都要用好几个小时的时间,离开的时候,他都会连着这些羊皮和其他一些糕点递给我:“拿去给阿提拉尝尝。”他微笑着说,眼睛里是清明的黑色。
罗马皇帝来到这个国家与陛下进行谈判的时候,是在一个清冷的秋天,他身边陪同的红发男子叫阿提纽斯,大家都暗地里说他是这个古老的帝国最后一个会打仗的将军。
还记得他们来的那天,围墙里开满了米粒大的粉黄色的小,一团一团的,发出香甜的味道,安大人叫人把摘下来,将碾碎的瓣揉进松软的糕点里。他真的很喜欢植物呢,这么多我见也没见过的品种几乎全是由波斯商人从海的那边带过来的,还有一根根褐色的专门用来泡水喝的茎叶,放进滚烫的开水里的时候,就会像变魔术一样舒展开来,嘴里全是清香和甘苦的滋味。
“阿提拉已经可以开始上战场了吧?”他把热气腾腾的饮水递过来,知道我不喜欢苦涩的滋味,所以在里面加了一点点方糖。
我点点头。
“有人反对吗?”
打了个哆嗦,忽然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来。
陛下身边的重臣,有一部分是支持布列达殿下的,也就是那个罗马女子所生的孩子,尤其是卢加大人,王后和他争得最凶。在长老们刚提出要让阿提拉殿下正式进入军队的时候,他暗地里指使自己的一个部下,煽动士兵们发生暴动,抗议说不愿意接受一个没有经验的孩子的指挥。那天的情形很糟糕,因为他们是趁陛下不在的时候做的,对军队有指挥权利的将领们也都不在,留下王后和白发苍苍的长老们在王宫里急得团团转。
我刚从安大人那里回来的时候,殿下正好从书房里出来,看见我,于是招手让我过去。
“是什么人在闹事?”他声音低沉地问着,让我惊奇地发现,这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我一样高了。
“好象,是卢加大人的部下。”我犹豫地说着,从窗户里远远看着那个站在最前面的一脸蛮横,指手划脚的大汉。
“哼。”他冷笑了一声,伸手从墙上拔下自己的剑,就大跨步地往外走去。
我吓了一跳,连忙跟了上去,着急地叫道:“殿下,现在外面很危险,王后要您留在这里,一切等陛下回来再说吧。”
他理也不理我,径直穿过人群,一直走到那些暴动者的身边,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挥剑就捅进了那个为首者的胸口……
所有人都吓呆了,没有想到这个不过十岁的孩子居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就杀死了一个人,大家愣愣地望着那个大汉捂住胸口不断往外浸染的血迹痛苦地倒在地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王宫里的禁卫立刻涌了上来,将阿提拉殿下和暴动者搁开,弓箭手也搭好了武器,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将这些人全部死。
“还有没有人要反对。”殿下冷冷地看着他们,拔出剑来,把血迹擦在尸体的衣服上。
为首的几个士兵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王后想要走过来的时候,被长老们拦住了,他们睿智的眼睛中闪动着惊奇和赞许的神色。
“全都给我听清楚了。”小小的脑袋仰起来,双眼炯炯地地看着眼前的士兵们:“谁要是再敢再做出这种事来,这个人就是你们的榜样。”他用手指着地下的尸体。
“原来,杀人是这样容易呢。”我把殿下的这句话告诉安大人的时候,他正静静地用手里的银勺在杯子里搅动,邃的瞳孔里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只是觉得麻木得怕人。
“这很好啊。”他微笑着说,唇边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那些人以后不敢再轻视他了,长老们也会更支持他吧。”
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我的思想根本就无法跟上他,急忙拿了手中的包裹向他匆匆告别。
“卡亚。”他低低地在我身后问道:“陪同罗马皇帝一起来的,是阿提纽斯将军吗?长着红色头发的男人。”
我听着银勺在杯子里清脆的碰撞声,点了点头。
“能代我去见见他吗?卡亚,我以前在罗马居住的时候,在他家里留下一个东西。”他紧紧地盯着我:“黑色的罐子,问他有没有带来,有的话,你去帮我把它拿过来。”
我转身又要朝门口走去,听他用疲惫的声音说道:“小心点啊……是很重要的东西。”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我还是悄悄照他的吩咐去找到了那个红头发的男人,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开满向日葵的走廊上向一个年轻的侍女打听安大人的事情,在看见对方茫然地摇头说自己不知道有关这个人的事情时,他的眼睛里露出焦急和失望的神色。
我拦住了他,告诉他自己知道有关那个人的事情。
这个男人的眼睛立刻变的明亮起来,他摇晃着我的胳膊,急切地向我询问有关安大人的一切状况,缜密得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生活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为什么不亲自出来见自己?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说不认识他……
我尽可能地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陛下将他囚禁起来的真实目的隐瞒住了,如果让这个人知道的话,说不定又会出什么乱子,现在的情况已经够糟糕的了。最后我结结巴巴地将黑色罐子的事情告诉他。
好看的蓝色眼睛愣了一下,随后皱着眉毛从房间里取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来:“千万小心。”他严肃地看着我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我们身后响起,惊得我差点跳起来:“哟,阿提纽斯,在别人的国家这样做好象不是很好吧。”他用捉弄的口吻笑道。
我转过头,惶恐得看着那个靠在大理石雕像上淡金色头发的高大男人――罗马的皇帝,提奥多西陛下。
将军阁下的脸色很不好,他对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离开了,这才冷冷地说道:“我想这应该是我的自由吧,陛下。”
我紧紧抱着手里的东西,仓皇地逃离了那个地方,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心脏还一直跳个不停。
同罗马皇帝的谈判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些日子王宫里的守卫非常严密,每个人出入宫殿都必须要有陛下的亲自批准,就因为这个缘故,我每三个月可以回家探视的机会被取消了,这着实让我郁闷了很久,在空闲之余去安大人那里的数也就逐渐增多了起来。
而且最近也不用翻墙了,一想起上守卫的士兵用捉弄的口气叫我今后可以从正门进去并说这是陛下的命令时,我就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真是天真愚蠢的头脑啊,卡亚,在这个属于陛下的宫殿里,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过他呢,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暗中祈祷他没有为此砍下我的脑袋。
从大门走到厅要经过一段长长的洁白的大理石铺成的道路,由于不用再躲避守卫的士兵,我进去的时候,是心情极好地哼着家乡的歌谣,手中抱着厚厚的羊皮和书册的时候,也有时间四下里打量那些奇怪的,蜿蜒的植物,比起前几年单调的白色和淡黄色的朵,最近安大人又在园子里添加很多种有趣的植物,也是些从没见过品种,无数细长卷曲的瓣紧紧抱成大朵大朵的绚烂,金黄色的,红的,白色的,淡青色的……一枝枝生得奇形怪状但是却非常美丽,香气也是并不浓郁的清淡,调和着弥漫着空气里的水的味道……
秋天里的风是清冷的冰凉,尤其是在早晨和黄昏的时候,就因为这个缘故,使女们总是将房间里的窗户和门关得紧紧的,生怕他的身体因为风寒而不舒服,但是他似乎很讨厌这个样子,除了平时喜欢坐在树下和湖边吹风以外,只要不是下雪的冬天,他老是要把窗户开得大大的,坐在边上往外看。
我叹了一口气,抱紧手中的东西,轻轻用脚将虚掩着的门推开,就听见从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喘息声……
透过重叠着的层层白色的纱幕,隐约可见的交缠在一起的抽动的身体,雕着细致的金色纹的床沿也在咯吱作响……
一只赤裸着的修长的手臂跟着震动慢慢伸出了床帐外,食指和中指紧紧地捉着白色床单的褶皱,随着身体的起伏不安地轻颤着,我一怔,只是那么一瞬间,白皙的手指就被另一只黝黑的大掌包裹住重新拉了回去,里面传来的声音也更加暧昧起来……
没有想到会遇这种情况,我的脸庞连同脖子顿时都火辣辣地热起来了……双腿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连忙后退了几步,逃一样地向外面跑去,路上跌跌撞撞地还碰上了一个端着东西的仆人,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但我无法再想太多,一心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气喘吁吁地冲过四季常青的墨绿色的坛时,正好看见阿提拉殿下在园子里和一群骑士练习剑术,从高高的走廊上向下观察的是穿着金绿色长裙带着红宝石的王后与苏米莎皇妃,她们旁边站着刚满三岁的小王子,挥舞着白胖的手臂咯咯笑着。
我勉强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站在坛后面将因为奔跑而紊乱的头发整理好,这才抱着羊皮和书册走了出去。
殿下看见我有点吃惊,他朝骑士们挥了挥手,这些人就停止了相互攻击,将银亮的头盔取了下来,齐刷刷地往我这边看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毛走过来,顺手拿起一卷羊皮,摊在手上翻看:“今天这么快。”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站在阳台上正往这边看的王后和皇妃,只觉得自己的脸还是很烫,耳朵一定也红起来了吧,我懊恼地想着,低下了头:“陛下……在那里。”
没有说更多的语言,阿提拉殿下只是用他黑色的眼睛朝我身上望了一下,将羊皮重新放在我的手中后就转身同骑士们开始继续刚才的搏斗。
我不敢抬头,只是敏锐地感觉到从头顶上传来的犀利而憎恨的眼光……
真是,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天啊,我无力地想着……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由于没有将那些东西交给安大人,我不得不在晚上得知陛下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再去一。
这回我没有再独自一人摸到楼上的房间里去,而是规规矩矩坐在大厅中,一边喝水一边等着使女们将我来到的消息传达给她们的主人。
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女子从楼上走下来,面无表情地说让我自己上去,安大人正在等我。
想起上午发生的事,我的脸又红了:“这样……可以吗?”
“阁下的身体不适,不能随便离开房间。”她若无其事地说道,毫不理会我变得越来越滚烫的脸,看来这里的人对于陛下和安大人之间的事已经是见惯不怪了。
我走到房间外面,谨慎地敲了敲门,在听见里面轻声唤我进去的声音后这才低着头推开了门。
白色的床幕已经被拉开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单和干净的床套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房间里残留着的欢爱的气息却依然很浓烈。
安大人正站在大开着的窗户的边上,从外面吹进来的风将他的头发和素净的长袍吹得高高地在房间里飘动着,他低着头,摆弄着一只细长的浅蓝色的瓶,瓶口上已经插上了几朵不同颜色的和叶子,我走过去的时候他的指间还捻着一枝淡黄色的带刺的茎……
“卡亚”他头也没回地就对我说道:“帮我看看这里插枝什么颜色的更好一点。”
我低着头,从旁边的桌子上看见几枝长长的不同朵的枝条,仔细想了一会后,才犹豫着从里面拣出一朵红色的递给他。
“你的眼光很好呢。”他将那枝插进去以后,退到我身边远远地看了看:“这样看起来更明亮了一点,年轻人就连插的也很有活力啊。”
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好将手中捧着的大卷大卷沉重的 羊皮和书册放在桌子上,然后静静地站在了一边。
“又增加了啊。”他回过头来看了看,然后转身就坐到那张大大的黑色的桌子前面去了,微微含着笑意的嘴唇上是温暖的红色,脸色也比平常看起来要鲜艳得多,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又红了红,就在这个时候,从房间外面忽然走进来一只体态修长的动物来,长着尖尖的牙齿和金黑色的皮毛,一双明亮的绿色眼睛锐利地向我这边瞄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惊恐地看着它大摇大摆地走到安大人的脚边伏下。
“不用怕。”安大人微笑着对我招了招手:“卡亚,这是刻耳柏洛斯,你还没见过吧”他摸了摸那两只耳朵之间蓬松的金色毛发,这头野兽就舒舒服服地将脑袋耷拉起来了:“它溜出去玩了好几年,昨天才刚刚回来,真是……还以为你把主人都忘记了呢。”
刻耳柏洛斯在传说中是冥界之王的看门犬,长着三个脑袋和一条龙尾,性格暴躁凶残,我不明白安大人为什么给它起了个这样的名字,不过光到这个名字,就几乎能猜到它的脾气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肯接近它,只是远远地坐到一边去,把注意力放在刚刚仆人们端上来的点心。
这些点心都是安大人特别命令厨房做的,在外面根本见不到。我最喜欢吃的一种是用白色的稻米蒸的,里面糅合了园子里种着的在秋天生长的黄色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不知道为什么安大人特别喜欢吃稻米做的东西,这种食物因为耕种的艰难所以很少生产,因此我们国家和邻近的大多数国家都习惯吃小麦一类的食物。
不过安大人也真奇怪,他从来都不吃肉食,每天除了一些当地出产的蔬菜以外,就只肯食用种在园子里的那些奇怪的植物,柔嫩的瓣被采摘下来后搅合成各种颜色的汁液掺进糕点或者是做成好喝的饮料,味道非常可口。我曾经也在园子里拾了很多瓣去询问王宫里的匠,但他们都摇着头说从没见过这些植物,想起安大人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这些植物果然都是从大海另一边的未知国度引进的吧。
勉强再往肚子里塞了三块以后,我拍拍双手抬起头来,发现安大人正微笑着地盯着我看 。
“味道怎么样?”
抹了抹唇边的残渣,我用力点着头说:“非常好吃。”
“上带给阿提拉的糕点,他喜欢吗?”
这点得更用力了,殿下由于是正在发育身体的时期,所以每天都要吃很多的食物,每将安大人送的糕点带给他的时候,一天的时间就会被他吃光了。
他将手中的笔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到书架旁边,伸手从上面拿下一个被包裹得很好的牛皮制成的小袋子。
“下个月就是他的生日了,卡亚,”他看着我的眼睛笑着说:“替我把礼物送给他吧。”
5
“就算是身份尊贵的阿提拉殿下,和所有穷人家的孩子一样,每年都只有一个生日啊。”当一个刚刚成为使女的十几岁左右的女孩子用羡慕的口气对我说话的时候,我朝她微笑了一下,如果让她知道身为一个王子所要做的那些可怕而无奈的事情的话,恐怕她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不过王子的生日的确和我们这种普通人不同,以前在家乡的时候,如果能在生日当天吃上一点刚出炉的热腾腾的白面包,喝点用鱼肉煮成的鲜美的汤,我就很满足了。可是在王族的家庭里,即使只是全家人聚集在一起吃顿饭,都是十分隆重的事情。
由于殿下凭借他的身份和影响,已经被族人和长老们默认为奥克塔尔陛下的王位继承人,所以这的宴会更加隆重。人们在家里摆上鲜,把每条大街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面带笑容地在喧嚣的集市上高高飘扬的彩带下经过。各国的使臣也都千里迢迢地从遥远的国度带来了丰厚的贺礼,虽然罗马皇帝这时已经回国去了,但他的部下阿提纽斯将军却留了下来,人们都在悄悄的议论着这两位君主的会面是为了讨论怎么共同打击那些难缠的哥特人,不过在我眼中看来,与其说是共同讨论不如说是罗马皇帝用大量的进贡来请求陛下的帮助,因为要将哥特人打败,在胡人来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把裂开着长长口子的石榴剥成两半,露出里面鲜红的果实来,以便于那些尊贵的客人们食用,此外还有熟透了的无果和苹果,酒是专门从爱德沙城送来的香醇的葡萄酒,这些甘甜的液体在地窖里起码蕴藏了五年以上的时间,是专门为王族的庆典而准备的,厨师们一边紧张地准备着菜肴,一边对使女大声喝叫,厨房里到都是忙碌着的跑来跑去的下人们。
我将把一碗热腾腾的鹿肉汤和两条白面包放在盘子里,这是阿提拉殿下的午餐,为了使他能在今晚的宴会上多品尝一点精美的食物,早餐和午餐都不能吃得太过丰盛。
一路上你来我往的仆役们很多,不过最吸引我 注意力的是一群打扮得十分古怪的人,他们在士兵严密的包围下,从宫殿长长的走廊经过,他们披着的滑稽的红斗篷和高高的帽子让我知道这是一群来表演节目的艺人,除了专为王族歌舞的女郎们外,陛下根本没有下令准备其他的节目,看来应该是某个想要讨好阿提拉殿下的贵族或者是外国的使臣带来的,这些人为了跟殿下拉近乎,什么招都使出来了,从上个月开始,几乎每天都有人从外面送来他们的信笺和礼物,我印象最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她刚来的时候穿着红色的裙子,头上带着宝石和鲜,这是某个国家的使节臣送来的,虽然殿下目前的年纪还比较小,但如果是他青睐的女性的话,应该很有可能会成为这个国家未来的王后,想到这里,我就不得不佩服这些人了。
不过阿提拉殿下好象对这些礼物都不大感兴趣的样子,他最喜欢的,是安大人送给他的那一枚银色的胸针,和往年礼物的一样,这是安大人亲自做的,上面镶嵌的淡青色的瓣是用一种坚硬的钻石雕刻的,此外还刻了一些我看不懂的弯曲的文字,之所以知道这是文字,那是因为我经常为他们传送的羊皮上的字体一样,不然的话我一定会将这种文字当作一种细小优美的图案的,阿提拉殿下收到这分礼物后,就小心翼翼地将它和过去收到的礼物放在一起,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上好几,我明白他没有戴在身上的原因是怕自己不小心弄掉了。
穿过几道长长的走廊,从用巨大的纱幕隔开的房间向前走几步,就是殿下的卧室了,在外面稍微迟疑了一会,我这才轻轻地敲了敲房门,这可不能说我小心得过了头,自从发生上擅闯安大人的卧室时发生的尴尬事,即使是进入殿下的房间,我也不像从前那样随意了。
轻轻地敲了敲门,从里面传出一阵索索声后,阿提拉殿下用严厉的声音问道:“什么事?”
我莫名地紧张了一下,然后尽可能用平稳的回答道:“我是卡亚,现在是您进餐的时间了。”
“……进来吧。”
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再用脚尖将门牢牢关紧,我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子上,退到了殿下身边,眼睛盯着脚下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殿下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袍子,金色的纽扣和华丽的大红色的纹,这是前几天王后陛下专门派人送来给他的礼服,准备在生日当天,也就是今天晚上的宴会上穿的,他将安大人送的那枚胸针别在衣服上,璨璨地发着银色的光辉。
衣角在地上好象弄脏了一点,我低下头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视线却在旁边一个黑色影子上停住了。
有人?
我倒吸一口气,惊慌地抬起头来时,正好和殿下邃的眼睛正对上。
“怎么了?”他慢吞吞地问着,瞳孔里渗透着的是令人冰冷的寒意,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黑影的手势也变了,似乎在往腰间摸索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卡亚?”声音忽然变得温和起来,微微眯起来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往旁边瞟了一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忽然让我想起安大人来,在谈论眼前这个孩子杀死一个将领的时候他也是用这样的表情说着做得很好啊。
“什么……也没有。”我颤抖着回答。
他的眼睛稍微闪了一下,在用心看了我好一会后,这才挥了挥手:“出去吧。”
退出门外的时候,双腿已经发软了,脑门上也沁出了冷汗,明白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阿提拉殿下在秘密会见什么人?他们在筹划什么吗?
我晕忽忽地一路向外面走去,看见迎面过来的在两个喜气洋洋的使女的簇拥下走在前面的骄傲的金发小姑娘,我认得她就是前几天送来的那个“礼物”,张了张口想提醒一下,但终究没有说下去……
“你知不知道?那个女孩子,被殿下死了。”站在我身边的穿着红裙的芬妮悄悄在我耳边说着,眼睛眨也没眨一下,我只是注视着大厅中正在歌舞的女郎和喧闹的贵族们,殿下坐在他父亲的身边,面部带着一点平静的微笑。
“据说她在殿下休息的时候闯了进去,还不守规矩地做了一些很没有礼貌的事情……士兵听见声音冲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 芬妮。”我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不是应该去为客人倒酒了?”
她低叫一声,忙不迭地顺手拿起身边的酒壶跑了出去。
不礼貌的事情吗?我颤抖了一下,如果当时真的大声叫出来的话,被这个罪名盖住的就应该是我的尸体了吧?
我烦闷地朝大厅上看去站在欢笑的人们的中间是一个滑稽的矮子,长着扁扁的脑袋和弯曲的畸形的小腿,那些有趣的动作逗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身边的人都开始对这个奇怪的家伙表现出莫大的好奇心来,他们气嘴八舌地谈论着这是自己所见过的长相最滑稽的小丑了,毫无疑问他起到了娱乐众人的效果,这让现场的气氛更加欢快起来。
王后和苏米莎皇妃甚至都向陛下要求将这个小怪物送给她,好让自己可以随时欣赏到他有趣的表演,这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因为谁都能看出皇妃是摆明了要和王后作对,虽然王后陛下一直都用轻蔑的神情对她。
奥克塔尔陛下想了一想,然后微笑着说道:“还是先让他待在这里吧,就留在王宫里,这样所有人都可以在宴会上看见他为我们表演的有趣的节目了。” 王后和皇妃的脸色都变了变,殿下则是轻轻皱了下眉头,不过幸好站在旁边的侍从官机灵地吩咐下一个节目快点上场,并且叫人把这个小怪物带了下去。
我知道他是想将这个这个矮子带到安大人的身边,他想让安大人高兴,不知为什么,我就是知道,我也明白殿下也知道,这个又长大了一岁的孩子正眯着眼睛品尝葡萄酒,他的身体挺直,头微微往下垂着,让我看不见他的神情,而且我好象也很久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脸了,他成熟了不少,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
6
这天晚上所有人都喝了很多酒,以至于宴会结束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醉醺醺地被扶着离开的,阿提拉一直站在大厅的一个角落,向他的父母道过晚安后就用眼睛目送着他们离开了,当客人们全都离开后,侍女和男仆就走进来收拾着,他闪身出了大厅,进入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那里有一个人正在等着他。
“他们出去了吗?”
“是的。”
“船也准备好了?”
“是。”
“那么,就按照原来的计划,今晚一定可以……什么人?”
大门猛地被打开,一把锋利的长剑准确地架在外面脸色刷白的侍女的脖子上。
“是你。”阿提拉眯着眼睛,一把将她拉了进来,反手关好了门:“你是什么时候喜欢在晚上到游荡的?卡亚?”他的声音温和而危险。
卡亚睁大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小主人,恳求道:“请您不要这样做,殿下,您的父亲会很生气的。”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阿提拉将剑又往下压了一点,锐利的刀刃将卡亚的脖子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我……我刚刚去安大人那里……看见高墙外的士兵都被调换了。”吞了一口唾沫,卡亚紧张地说道:“您的近侍将他们……杀死,埋在灌木丛下面。”
“你告诉其他人了?”
“没有,殿下,我以自己的生命发誓……请你不要这样做……”
阿提拉转身示意后面的人出去,等到大门被重新关好后,这才将手中的剑插回腰间:“你知道了不得了的事,卡亚,为了你和你的家人着想,从现在起最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老实说我并不想杀死你。”
“殿下……”
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的话,阿提拉转过身去拉开窗帘,向外面张望了一下,窗外还是一片静谧的夜色,天上的月亮也被乌云遮挡住了,偶尔从一两扇窗户中射出来的暗黄的灯光并不能照亮城堡里隐蔽的阴影,他就屏气凝神地往那块阴影中看去。
卡亚站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她原本是在发现那些可怕的事情后,想来劝阻自己的主人了,可是现在看来连她自己也被卷进去了。
阴影中忽然亮出一丝昏暗的灯光,阿提拉的心脏都被提到嗓子眼了,他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剑,瞪大了眼睛看那光灭了三,然后又亮了三。
“好……我们走吧。”他转过身来,不由分说地叫捉住了卡亚的手腕,拉着她一起往外面走去。
使劲挣扎了几下后,卡亚沮丧地发现虽然自己的年纪比对方大,但这个孩子的力气显然比自己大得多,五根指头就像铁箍一样牢牢锁住她的手,勒得手掌生痛,而且身后还跟着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她就这样被强行拉着穿过几条幽的走廊,从巡夜的士兵身后小心地绕过去,一路朝城堡的大门走去。
守门的士兵远远就看见他们了,虽然对方是王子,但在没有皇帝的允许下在这样夜出去,也还是不得不盘问一下的,于是他们迟疑地走了过去,向阿提拉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您好,殿下,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几双疑惑的眼睛紧紧朝他和他旁边那个惊恐的女孩望去。
卡亚很想叫出来,但是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她的背上,让她根本不敢这样做,而且她也不能这样做,即使是被挟持,但她依然忠与自己的主人,所以她闭上眼睛,根本连看也不敢看一下。
“你们的眼睛看不见吗?我要出去,马上把门打开。”阿提拉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叫道。
“请问您有皇帝陛下的允许吗?”为首的队长还是谨慎地问道。
于是这个孩子就低下头去在自己腰间摸索起来,当那个队长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时,殿下旁边的一个人猛地窜了上去,一手捂住对方的嘴巴,一手抽出剑来,在他们还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刺进了这个倒霉鬼的喉咙,身后的侍卫们也机警地扑了上去,一人一剑就把着几个人给干掉了。整个过程干净而利落,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然后他们将尸体拖到外面的草丛中小心地掩盖好,擦掉剑上的血迹后就拉着卡亚朝西面的小树林走了过去。
脚睬在地上的落叶上嚓嚓作响,这片树林并不是很大,而且在白天的时候也算是一个人们往来密集的地方,但在没有光线照耀下的这样的夜晚,黑暗和寒冷就是造成这里行路艰难的最主要的原因,猫头鹰站在树木上警惕地用绿莹莹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大帮人,然后扑扇着它们的翅膀发出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卡亚明显感觉到那紧抓住自己手掌的指尖透露着冰冷的寒意,虽然觉得很痛,但她却连一声也不敢叫出来……
就这样走了一段时间后,前面隐隐约约透出一点灯光来,一群高大的男人走上前迎接他们,让卡亚吃惊的是,为首的那个居然是从罗马来的使臣阿提纽斯将军,这位将军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后,就把头转向了阿提拉:“没有被发现吗?”
“杀了几个守门的,要趁没发现前快点离开这里。”
“很好,我们的船已经靠在河边了,只要上了船,他们就不会那么容易追到了。”
“……他呢?”
阿提纽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辆马车:“在里面休息。”
阿提拉点点头,他示意那个一直挟持卡亚的人将匕首收起来,然后对这个惊恐的女孩说道:“你上那辆马车去,照顾好他……”
7
这是一件早已经计划好的事,所以在她看见里面坐着的闭着眼睛的安怀时,并没有多大的惊讶,但是当她的视线触及到躺在主人脚边那头长着金色皮毛的宠物时,她吓坏了,这个巨大的家伙抬起头来张了张口,露出里面锐利的牙齿来,卡亚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悄悄地伸出手来在安怀眼前晃了晃,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但他却没有任何反映,这时她才注意到安怀正用一个奇怪的姿势坐在垫子上,两腿交叉着盘在一起,背也挺得直直地,好象在休息,但这种姿势也可以休息得好吗?
马车嘎吱嘎吱地被拉走了,卡亚待在里面,同刻耳柏洛斯大眼对小眼,这样过了好一会,她开始觉得这家伙似乎并不打算伤害自己,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于是她拉开帘子,从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窗口往外望去,想要喘一口气,但是在马车旁边佩带着长剑的一个男人就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吓得她立刻将帘子放了下来,回头看见安怀仍然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这样沉静的气氛更加了她的恐惧,她不敢想象他们被皇帝派来的士兵抓住时的情形,这位君主是这么地爱慕他的父亲,为了得到他什么都肯做。
他们是在接近黎明的时候到达多瑙河河畔的,这时卡亚刚刚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当车门被打开的时候,她一直于紧绷的神经就立刻被惊醒了,张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惶恐地往外看去。
阿提拉就站在外面,他的眼睛邃而且坚定,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男子:“我们到了。”他注视着马车里的人,平静地说道:“请下来吧。”
卡亚这才发现安怀不知道是很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了,但还是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只是用平静的眼光看了看外面,然后点点头,卡亚连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看着安怀扶着阿提拉的手走了下来,这时从东边连绵山脉下面,已经射出了一道橘红色的光芒,在破开幽蓝的天空的顶端时,一直朝这边延伸过来,给多瑙河也镀上了一层鱼肚的白色,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起码不用为迷蒙的秋雨阻碍航船的前进而担忧。
靠近岸边的水里停着几只盖得严严密密的木船,这样的货船在多瑙河上经常都可以看见,应该不会引起别人多大的注意,看来他们为了今天已经准备了很周密的部署。
阿提拉的侍卫们首先跳上一只船,阿提纽斯则上了另外一只,他伸出一只手来拉住安怀,阿提拉就在后面扶住他,两个人一起用力将他弄上船。
“我还没有这么虚弱啊。”安怀低声对他们说着,并且转过头冲卡亚微笑了一下,这让这个女孩子愣了愣,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出现过,他一直是有礼但淡漠的,就连笑容也是,嘴角在弯曲但眼睛里总是蕴藏着抑郁,而刚刚这个笑容却是从未有过的开怀,好象多年的隐晦一下子全被风给吹跑了。
然后他们又用同样的方式将卡亚也弄了上去,轮到刻耳柏洛斯的时候,它灵敏地往主人的方向一跳,就安稳地跃了上去,它的块头虽大但体态修长,因此比一个人成年男子重不了多少,这只野兽顺服地趴在主人的脚边,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当所有人都登上船后,掌舵的船夫将撩上的草席重新放了下来,密密地将船仓盖好,这样别人远远从外面望去,还以为是运送货物所用的船只。
所有人待在仓内连动也不敢动,空气中沉淀着一种郁闷的气息,卡亚坐在草席铺好的木板上,将她的腿弯曲起来,用双手环抱着将下巴放在膝盖上,悄悄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阿提拉和阿提纽斯正低声地对着一张羊皮绘制的地图讨论着,他们的配剑放在各自的身边,眼神锐利而集中,修长的手指不时在上面滑动着,随着这些细微的举动衣服也在轻轻摇摆,卡亚这时才注意到包括安怀在内的所有人都穿了一身普通的商人的灰色外套,外面用厚厚的披风包裹住,像一个波斯人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任何衣服让安怀穿起来,都会增添一种特殊的味道,不,不对,与其那样子说,不如说任何衣服都无法掩盖他身上那种奇特的气质,他就坐在在那里,穿着和别人一样的衣服,做着同一件事情,但是就硬要比其他人多一些其他的东西,不是脸孔上的差异,也不是身形上的什么,只是从他坐立的姿势,说话时的表情,或者是举手投足时一个无意间的动作,都透露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度,也许这就是他吸引奥克塔尔陛下的原因吧,卡亚想着。
多瑙河上的清晨是寂静的蓝色,虽然因为冬天的即将到来而使得两岸的植被变得一片枯黄,但这丝毫也不减损这条河流原有的魅力,恰恰相反,在这些枯萎的众生的衬托下,它反而显得格外清朗而秀丽,船桨在破开水面的宁静时,就像打碎了一面泛着光的镜子,留下两道长长的涟漪。
透过草席间细碎的缝隙就可以将外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卡亚将脸部凑近想看得更仔细一点的时候,席子里干爽的草的味道便夹杂着清新的水的气息传到她的鼻端,看着两岸低矮的民房时,她忽然想到自己的家似乎就在距离这里的不远的地方,就算是在这样冰冷的天气,弟弟们也不得不同父亲穿梭在这条河流上吧。
就这样航行了没多长时间以后,阿提拉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的嘴唇乌青,胃里翻江倒海地折腾着,这时其他两个人才想起,这个少年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骑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的后代,还从来没有坐过船呢,没想到一条小小的河流也能让他晕成这样。他整整吐了两,把胃里的东西几乎都吐光了,但还是很难受,于是卡亚只好将他扶着躺在船舱里,用打湿的毛巾帮他擦拭额头和喉咙,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但是这样似乎没起多大的作用。
他们的举动将安怀吵到了,他本来一直盘着腿在打坐,现在看见这个情形,于是将随身的行囊打开,在里面翻弄了一阵,取出了一个绿色的小瓶子,从里面倾倒出一些散发着淡淡气味的液体在手指上,然后均匀地抹在阿提拉的鼻子下面和额头上。
卡亚和阿提纽斯一直坐在他们身边,看着阿提拉在抹了那些东西后,脸色逐渐开始缓和起来,这才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阿提纽斯问到,他用的是汉语,因为很久没有说了,所以有点生硬。
安怀将瓶子放了回去,用大拇指在阿提拉的额头两边轻轻按摩:“薄荷,”他回答道:“商人带来的种子,我试着种了一些。”
“园子里的那些植物都是从塞里斯来的吗?”阿提纽斯继续问道
“是啊,不过还是有很多在这里不能成活。”
卡亚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却没有多想,只是伸过双手接替了安怀的工作,继续在阿提拉的头上按摩着,这是身为一个侍女最基本的事情。
阿提纽斯用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老师,好象要从中看出什么一样,但安怀却始终很平静,一点表情的变化都没让他抓住。
“……这,真的要回去了吗?”
抬起头来,安怀对他笑了一下:“是的。”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张了张嘴,阿提纽斯没有说出话来
在水上航行了整整两天两夜的时间,虽然没有再吐了,但阿提拉一直都没有恢复精神,卡亚只好一直蹲在旁边照顾他,除了定时为他涂抹薄荷以外,还要不停地为他按摩,而阿提纽斯坐在一旁也没有闲着,他要指挥所有人的行动,又必须算计好抵达平安目的地的时间,一路上为了躲避士兵的搜索而大多数时间只有在夜间航行,总之在所有人中,他算是做忙的一个了。
安怀倒是很平静,他每天都在盘腿打坐,其他两个人都很奇怪为什么他可以维持这种姿势而腿却从来没有酸麻过,而且这样一坐就是整天整天不说话的耐性也很让他们佩服。
总之最后他们还是按照预定的时间顺利登上了陆地,从这里再翻过两座山之后就可以到达一座沿海的小城市了,这是原本属于罗马的城市,但自从遭到哥特人的侵入后就成为了一个危险的地方,政府行同虚设,海盗和猎杀者的天堂,被暴行和武力统治的城市――巴卡利亚
他们到达这座城市的第一天,灰色的天空正下着细雨,蒙蒙地撒在街道上又湿又冷,但这却是小旅馆最赚钱的日子,海盗和商人们无所事事的时候都喜欢挤在灯火通明的房子里,从早到晚地喝酒赌钱,同领口低得可以看见整片雪白胸部的女人们调笑,她们有些是老板从妓院里找来的,有些则是自己来的,如果能拉到好客人赚上一笔的话,就和旅店的主人平分,老板只管提供一个自由的场所和一大杯满满的葡萄酒。
抖掉自己身上的雨水后,长途跋涉的旅人们刚一走进去,糜烂的气味和男人们粗鲁的笑声便肆无忌惮地传了过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和女人们搂抱成一团。
“有房间吗?”阿提纽斯问到。
“要多少?”老板很满意地看了看后面跟着的一大帮人。
阿提纽斯回过头来看了一下:“六间吧。”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道:“找个人帮忙照顾一下我们的马匹,要喂点干净的草和水。”
“没问题,先生,不过价钱要另算。”精明的小眼睛注视了他一下:“你们不打算吃点什么吗,有刚出炉的新鲜面包,鱼肉,葡萄酒,当然,还有女人。”
“女人就免了,来点食物吧,叫人送到我们的房间。”阿提纽斯从身上掏出一袋钱朝他身上抛过去:“再准备点热水,我们要洗澡。”
“一切听您吩咐,先生。”眼明手快地抓住那袋叮叮当当的东西,两颊上的肥肉也跟着高兴地抖了抖:“嘿,伙计们,别去搞那些婆娘了,快点来招呼客人,把他们带到房间里去。”他冲着角落一群哈哈大笑的年轻人叫道。
阿提拉皱着眉毛将旅店四下打量了一圈,那些满脸横肉的家伙和不怀好意的眼光连他这个第一出远门的人都看的出来,这些人望着他们的眼神好象望着一大盘香喷喷的烤鸡,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阿提纽斯要选择这个地方。
一个棕发的女郎从人群中走了过来,轻佻地抛了个媚眼给他,暗红的裙子紧紧裹住妖娆身体也跟着挨了过来:“嘿,小伙子,第一来吗?……也许你需要一些特别的服务”她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涂得红红的指甲朝阿提拉的脸上摸去,不过很可惜,没有得逞。因为那只爪子在半路上就被孩子的家长拦住了。
“对不起,他不需要这些服务。”温和的声音带着一种西徐亚草原上的淡淡的低醇,听在别人的耳朵里说不出的享受,虽然全身都被灰色的外套包裹住看不见脸,但光凭这副嗓子和一双似笑非笑的黑色瞳孔,很容易地就把女郎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来。
无所谓耸耸肩膀,利爪掉了个头,又朝安怀的身上摸过来:“……那你呢?”丰润的嘴唇半张地引诱着,吹气如兰,:“我的服务可是很到位的,保证让你满意……”
“我也不用。”不着痕迹地躲过她的手指,如水一般的细长眼睛盛满了微笑:“谢谢。”
8
由于晕船和几天来的长途跋涉,阿提拉的身体很不舒服,但为了不在同伴面前丢脸,他一直都是强打着精神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他一进房间就倒在床上,将自己的脑袋埋进白色的被单里,一动也不想动了。
一个穿着蓝裙子的女孩走了进来,手中端着热腾腾的面包和葡萄酒,她将这些东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注视了客人一下,转身就要出去,但是却被安怀叫住了:“请给我们送点干净的水来,这个孩子生病了,不能喝酒。”
女孩子点点头,开口问道:“需要请个医生来吗?”
“不用了,我们会照顾好他。”将包裹住面孔的头巾取下来,安怀对她微微笑了一下,看得女孩子面红心跳地出去了。
“我没有生病啊。”从床上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阿提拉不满地嘀咕着:“只是有点累而已。……”
安怀摸了摸他的额头,安慰他道:“那就好好休息一下,醒来就恢复精神了。”他抽出压在少年身下的被单,将他密密地包裹好,然后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任何一位慈祥的长辈那样,这才转过头来对一直呆呆站在一旁的卡亚说道:“你也去休息,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犹豫了一下,卡亚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这是我的工作……”在过了好一会没有等到主人的下一个命令后,这才安静地退下去了。
阿提拉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右脸贴在柔软的床上,闻到被单下面干爽的草的气息,像一只小猫一样享受主人在毛发间的抚摸,渐渐进入了黑甜的梦乡之中。
在这个地方可以清楚地听见从未见过的海的声音,不同于多瑙河温情的流动,海是不见底的,就像一个精力充足的孩子,在乌云密布的巴卡利亚城边发出阵阵的轰鸣……可是他却感觉非常安心,没有比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地躺在温暖床上舒服了……做了很多梦,暖烘烘的火炉,弥漫着淡淡香气的热茶,烤得金黄的鸡肉香喷喷地,肚子里塞满了栗子,洋葱和腌肉……
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却不知道旁边有人正好笑地注视着自己。
“……睡觉的样子很像啊,两父子……”
热水很快就送来了,不仅有饮用的,还有拿来擦洗身体的水和毛巾,依然是刚才那个女孩子,安怀向她道了谢,将盆子里的毛巾拧干,轻轻地为他擦拭脸上的灰尘,少年嘟囔了一下,舒舒服服地展开自己的手臂。
就在这个时候,阿提纽斯走了进来,看见他昏昏沉沉的样子,皱了皱眉毛。
“他没事吗?”
“好好休息几天就行了,不用担心。”安怀转过头来,看见他欲言又止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什么事情吗?”
“是,我正想告诉您,上说的商人,刚刚与我取得联系,所以……”
“已经决定出发时间了吗?”
“他想与你亲自讨论一下,您知道,有关路费和船上的一些生活问题,毕竟要去塞里斯的话可不是一两个月那么简单。”
安怀想了一下,把毛巾重新放盆子里搓洗:“今天不行,还是等阿提拉的精神恢复了再说吧,至少也要等两天。”
“可是……”
安怀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温和地说道:“你也回去休息一下,不用着急。”
迟疑了好一会后,阿提纽斯才耸耸肩膀走出去了。
那个女孩子一直站在旁边的角落看他们说话,见阿提纽斯走出去,于是也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一只脚刚刚踏出去,冷不防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小姐,请等一下好吗?”
女孩子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转过身用完美礼仪笑容可掬地望着她的客人:“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安怀微笑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细长的眼睛对着她眨了眨:“关于这里的一切费用,我们会在离开以前同你的老板商量好的,所以……可以把钱袋还给我吗?”
女孩子抿了下嘴唇,不明白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举动是怎么被发现的,脑子里瞬间转出的几百个理由都被面前的男子用不可测的笑容打败了,他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不要找理由,我不相信。
粗鲁地将手上捏着的钱袋扔在桌子上,她仰起自己骄傲的小脑袋像个公主一样走出去了,压根不像一个刚刚被抓包的小偷。
第二天的天气还是很糟糕,不过在得到一晚上的充足睡眠后,阿提拉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甚至还胃口大开地吃完了一大盘食物。
“……他们呢?”
“安大人说要去买一些药品,将军阁下应该到港口去了吧。”卡亚低着头,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她的头发和灰色长裙被雨淋湿了,一点点地往下滴着水,脸色也是苍白的冷。
“外面,还在下雨啊?”刚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从房间唯一的大窗户望出去,就可以清晰地看见水蒙蒙的的街道和不断从屋顶上淌下来的水,自己竟然问出这么无聊的话来。
“……是啊。”卡亚随便抬起头来看了外面一下,却发现小主人正紧紧地盯着自己,一下子感到慌乱起来。
“卡亚……是不是讨厌我了,强迫你来到这里。”
女孩子愣了一下,回过头惊奇地望了他一眼,
好象有很久了吧,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就像是一个做错事被抓住的小孩,别扭而可爱……
从16岁的时候就开始服侍这个孩子,他的一切喜好和习惯自己几乎全都清楚,高兴的时候会哈哈大笑,生气的时候最喜欢摔东西,讨厌太甜的食物却对安大人做的糕点情有独钟,最喜欢爬树,骑马……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笑了?什么时候开始对爬树没有兴趣?什么时候学会宫廷中的尔舆我诈?什么时候学会杀人?……
卡亚忽然颤抖了一下,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孩子了啊,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将权术玩弄于手心的帝国第一王位继承人,喜欢利用敌人的尸体和鲜血来增加自己的荣誉的战士。:“我……没有。”声音虚弱地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转过头去,阿提拉朝窗外望了好一会,再回头来时已经换上平时的面无表情了:“你先出去吧,我想再休息一下。”
女孩子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好烦人的天气啊,雨一直下个不停,街上到都是泥浆和飞溅起来的水,除了水以外什么也看不清楚,死气沉沉地……木板的潮湿气味也很刺鼻,还有泥土和腐烂的味道……
忽然……很想喝一点酒。
9
一定是这该死的雨才让自己这么倒霉的,阿提拉愤愤地想着,早知道就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了,不然也就不会被人把钱袋偷走,钱还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放在里面的那枚胸针,由于担心弄丢,自己一直不敢戴而是放在钱袋,可现在居然被人偷了,……要是被他抓住那个小偷的话,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一顿。
是谁?到底是哪个混蛋干的?
是坐在右边的那个肌肉发达的家伙吗?面孔长得这样狰狞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窗子旁边的那个人也很可疑,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乱转,还有那个老板……
一抹天蓝色的身影忽然在他的眼前闪了一下,重重地推开门往外面跑去……是个很眼熟的女孩子,好象在那里见过,……对了,刚才在经过走廊的时候,不小心和一个端着盘子的女孩子撞了一下,水洒得满地都是……一定是她,那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脚踩在地面上扬起的水把裤子全部打湿了,巴卡利亚的雨同它的海水一样是咸的,带着一点淡淡的苦味,就算紧闭着嘴唇还是会不经意的钻到舌头上面去,不过这还不算糟糕,讨厌的是这些雨水不仅将他的眼睫毛弄湿甚至还渗进眼睛里面去了,弄得眼角酸涩地疼痛。
在不熟悉的街道上追着蓝色的裙子胡乱跑了一阵,穿过狭长的巷子一直朝大海的方向冲,女孩子跑得并不是很快,如果在平时一定早就被阿提拉捉住了,但是雨天和陌生的环境为她争取了时间,让这个少年一时无法追到。
啪,一个被丢弃在巷子里的破破烂烂的篮子被他一脚踢过,飞到旁边高高的灰色墙壁上碰到了一只正在躲雨的黑猫,把这个小东西吓了一大跳,窜起来用紧张的眼睛看着眼前两个被雨淋得十分狼狈的孩子。
“把钱袋还给我。”黑色的眼睛凶狠地望着女孩子,阿提拉咬牙切齿地说道。
小偷小姐瑟缩了一下,也许是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她回头看了看身后被堵死的路,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仰起脑袋,摆出一脸欠扁的样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你的东西了,奶毛都没有长全就来调戏女人,真是没有教养的小鬼。”
阿提拉强忍住想打她一顿的冲动,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领口,另一只手就在她身上乱摸起来,女孩子尖叫一声,嘴巴里开始粗鲁地骂着脏话,一边用力地推他,但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少年却根本不理她这一套,外面没找到就剥开衣服摸里面,甚至连人家最难启齿的地方也不放过。
“……混蛋。”女孩子叫得更大声了:“布鲁斯,你这个混蛋,快点来救我,这家伙疯了……”
还没等阿提拉反应过来,就听见碰的一下,一根棍子就从他身后敲过来,重重地砸在他的脑袋上,一下子就把他打晕了。
“我的耳朵都被你叫聋了。”一个男人在低声说道。
“……混,混蛋……”女孩子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大声骂道:“你以后休想我再帮你做这种事了。”她恶狠狠地踢着躺在地上的少年。
“你还好意思说,昨天把对象搞错的人又是谁……”
“你……”
“好了,好了,快走吧。”男人弯下腰一把将阿提拉抱起来,看了看他的脑袋:“幸好不是很严重,要是被打坏就糟了……喂,不要愣在那里,快点走吧,难道你还想淋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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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虽然断断续续地记不大住,也没有看清楚里面晃荡着的人们的面孔,但还是有一些非常刻的画面刻进了脑子里……虽然和自己不怎么亲近但非常崇拜的父亲,和情绪经常失控的母亲,她在发怒的时候会用非常严厉的手段惩罚下人……以及像姐姐一样细心照顾自己的女孩子卡亚……
小时侯经常站在王宫的望着那些从高墙内伸出来的绿色的树枝,白色的,粉黄色的和桃红的朵……翻进去的时候有一个含笑的男人等在那里……散发着清香的瓣泡的茶水,不是很甜但非常好吃的糕点……
好喜欢,好喜欢那个人,第一见面的时候就好喜欢……
经常穿着白色的长袍就像传说中圣洁的天神,就连在心里偷偷想着他都像是一种亵渎……可是,父亲居然对他做出那样的事情……
想成为皇帝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点了点头,然后他笑了……
一旦决定进去想出来就不容易了,阿提拉……不是杀死你的敌人,就是被敌人杀死……我第一杀人的时候还吐了好几天呢。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点无奈,又像是在自我嘲笑,好看的细长眼睛也眯了起来。
真的有这么难吗?……为什么自己在杀死那个闹事的士兵时心里一点那种所谓的反胃都没有,虽然血的味道很刺鼻也很腥臭,但从心底涌起的那种莫名的痛快和很空虚的失落却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就好象在故事里不听神灵的劝阻打开禁忌之门而变成怪物的少年,……自己也打开了一扇很不得了的大门吧。
头好痛……
睁开眼睛时第一个感觉就是脑袋上像被火烧一样的疼痛,喉咙干涩地不得了,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却愕然地发现自己双手竟然是被紧紧绑住的。虽然很吃惊但阿提拉马上就镇定下来,开始冷静地思考之前发生的事情和从这里逃出去的方法。
地板很潮湿,房间里也没有窗户,根本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身上盖了一床羊毛的毯子,自己躺着的地板上也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是担心人质生病的话会影响计划吗?看来自己暂时是没有什么生命安全。只是,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样的目的要绑架自己,是父亲吗?不,应该不是,如果是他的话,现在就连祖父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抓起来了吧,那么,只是单纯想要赎金的海盗吗?……曾经听人说过有关于这座城市的危险性,而且那个女孩子也好象是旅店的人,那么,刚进入巴卡利亚的时候就被盯上了吧?
手好象摸索到了绳索打结的地方,绳子绑得很紧,不容易挣开,看来这些强盗的手法很熟练,不过尽管如此还是要试试,就在指间刚刚插进一点缝隙的时候,门忽然嘎吱地响了一下,从外面好象被风吹进来的摇摇晃晃的昏黄的灯光照在两张湿淋淋的脸上,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和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孩,手里还提着一盏油灯,光线就是从灯上发出来的,看来是晚上了吧。阿提拉停住了自己手指间的动作,挪动着身体让自己背靠着墙壁,再用恶狠狠的眼睛谨慎地盯着这些绑架者。
“醒了吗?”男人微笑着说,走过来在他身边弯了弯身体,将手中的灯举高了一点想要看看他的伤口,却被阿提拉猛地撞过来的肩膀震得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女孩子低叫一声,连忙跑过去扶住他,“臭小鬼,现在还这么嚣张。”她怒气冲冲地骂道,身上被阿提拉弄伤的淤青,即使擦了药膏也在隐隐疼痛。男人轻轻挥开她的手,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什么,然后就又走了过去,不过这他没有贸然地触碰这个少年了。
阿提拉抬着头警惕地观察了他一会,眼睛在接触到男人明亮的面孔和腰间刻着明显图案的匕首时咬了咬牙齿:“哥特人”,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那个图案是哥特人信仰的神灵的符号,士兵们在出征前都喜欢在自己的武器上刻这种纹,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不受敌人的伤害。
为什么?哥特人会在这里?有什么人出卖了他们的?
男人张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被灯光照得发亮,“眼力不错。”他称赞道:“看来胡国将会有位了不起的皇帝,
”
非常讨厌他那种好象胜券在握的表情,少年实在很想在这个家伙的脸上狠狠揍上一拳,打掉那让人恶心的笑容,“我有很多这样的东西。”他恶意地说道,下巴朝男人挂在腰间的匕首扬了扬:“全都是从那些被打死的哥特士兵的尸体上拿来的。”
女孩子的脸色变得铁青起来,她冲过去朝着少年高高地扬起了自己的右手,似乎想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小鬼一记耳光,却被男人拦了下来:“你不应该用这种自大的语言藐视自己的敌人。”他眯着眼睛对阿提拉说道:“尤其你现在还是我们的阶下囚。虽然有人吩咐不能伤害你的生命,但如果你不合作的话我们也可以将你吊起来用鞭子好好教训一顿的。”
可惜这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并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他用目光挑衅地看着这两个人,嘴角边露出嘲讽的笑意,:“我劝你还是杀死我比较好,否则等我逃出去了的话,一定会杀死你们的。”他骄傲地仰起自己的小脑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用最残酷的方法。”
听了这么欠揍的话女孩子更生气了,但那男人却在笑,他很欣赏阿提拉这种视死如归的态度,这个少年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眨一下:“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否真的正确,孩子,虽然我很想杀死你,不过我不能违背的主人的命令。”他走过来半蹲在阿提拉的身边,用昏黄的灯光照着少年轮廓分明的线条:“知道为什么我们会知道你们的行踪吗?”他低声问道:“难道你都没怀疑过是什么人在搞鬼?”
少年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他的眼睛里露出嗜血的光芒,好半天才从紧咬住的牙齿缝里吐出一个人的名字来:“阿提纽斯。”
2
傍晚的时候,巴卡利亚的天空已经被黑褐色的浓云完全遮盖住,狂风在大海上卷起阵阵轰鸣,拍打着海岸,虽然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但气势却被前几天更加强烈了,没关好的木头做的门窗被吹得啪啪响。
旅店里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老板忙着赶那些恹恹一息的醉鬼,把椅子和桌子上的餐具收拾好,“暴风雨要来了,”他摇晃着客人的手臂在他们耳朵边大叫:“快点回去准备一下吧。”这些醉醺醺的家伙从嘴巴发发出咕嘟的声音,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老板把剩下来的酒放好,叫来伙计送到酒窖里面去,准备等最后一个人走出去。
门口挂着的铜铃响了一下,老板抬起头,看着几个罩着灰色外套的高大男人从外面走进来,衣服被风吹得皱起来,湿嗒嗒地往下滴着雨水,把刚刚打扫干净的地板也弄湿了。他认得这是旅店的豪客,所以尽管不高兴也要用商人的世故巧妙地掩盖自己的情绪:“晚上好,各位,需要来点什么东西吗?”他殷勤地问道。
但是男人们没有理会他,其中一个还挥舞着手臂示意他可以下去了,不要打搅他们的谈话,于是这个老板耸耸肩膀离开了。
“那边的事情也理好了吗?”阿提纽斯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一边对身边的部下问道。
“请您放心,一切都很顺利。”侍卫们回答道。
“上面的那些人呢?”
“按照您的命令,已经在水里下了足够的药,不睡到明天晚上的话是不会醒过来的。”一个侍卫走过来伸手想要去接他的外套:“不过关于那个小鬼……”
“可以了。“阿提纽斯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感兴趣。总之现在马上去收拾你们自己的行李,等暴风雨一过我们就出发。”他把外套朝这个人扔过去,迈开腿正准备上楼,眼睛在看见楼梯上脸色苍白的男子时停了下来。
现场一片寂静,只听到风撞击着木头的声音……
拨了拨凌乱的红色头发,阿提纽斯低头想了一会,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微笑的面孔:“您还没去休息吗?老师。”
安怀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一双细长的眼睛紧紧盯了他很久,好一会才开口问道:“是你干的吗?阿提纽斯。”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他继续保持着完美的笑脸企图用言辞跳过这个问题,眼角在瞄到身边的部下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下:“ 对了,阿提拉已经睡了吗?”
安怀把他那双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好象要将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仔细地打量一下,旅店里的每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狂乱的暴风疯子一样撞击着门窗,吹得整座房子啪啦啪啦地响,外面的雨也好象变大了,被风卷着四乱砸,空气里弥漫着的是让人窒息的味道。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阿提纽斯,你也不用再骗我了,我刚刚去看过了,阿提拉的那些侍卫,被你下了药吧……”阿提纽斯还是没有说话,他盯着自己老师的眼睛是复杂的蓝色,于是安怀又继续说下去了:“那是被称为迷兰草的植物所生的果实,人或者是牛羊食用以后会产生长时间的昏迷……白色的果实,
加工后的粉末是黄色的,放在水里会让水变成淡黄色,虽然没有异味但只要仔细观察的话还是可以看出来……你,从来没打算帮助我回去吧?”
就算心里有暂时的不安但他还是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迟早会被发现的,他把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注视着自己的老师:“……罗马,是个好地方。”他平静地说道:“您在那里会生活得很愉快的。”
“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为了抓我?”
“当然……还有。”想了一下,阿提纽斯还是决定不再隐瞒他了,毕竟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对方就算插上翅膀也没办法逃走:“请放心我们对您并没有恶意……只是,您的儿子奥克塔尔陛下……好象并没有打算跟我们的国家建立友好的关系。”
“奥克塔尔?”安怀喃喃地念了一下:“上不是谈判得很好吗?”
“的确是这样。”阿提纽斯冷冷地说道:“可是他马上就反悔了,在我们的皇帝离开那里的第二天,胡人向我的属地和周边城镇派出了大批的军队,不光杀死我们的士兵,还掠夺妇女,抢走财物……我想,身为塞里斯人的您应该能理解这种愤怒吧。”一提起这个话题,阿提纽斯和他的部下的情绪就变得高昂起来,就算刚开始还有一点负罪感此时也已经完全消失了,他越说越激动,脸颊也涨得通红,额头和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突,说话的时候好象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
“……原来如此……你的目标……是奥克塔尔,想利用我来引他出来好抓住他吗?”安怀微微地摇着头:“你就这么肯定他一定会追来。”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阿提纽斯回答道,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振奋的光芒:“我刚接到路上传来的消息,他现在已经在我们手里了,就在昨天晚上,在离开多瑙河不远地那山谷里,我们的士兵早就在那里设下了埋伏,只要他一到那里就可以马上抓住,没想到这么顺利,看来您对他来说的确是非常重要啊……”
他的目光在接触到安怀黯然的眼睛时停顿了一下,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请不用担心,您会喜欢罗马的,我们会给您安排最好的生活。”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安怀的身边,开始用温柔的声音劝服他:“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土地,财富,女人……在罗马绝对比和那些野蛮人生活在一起要愉快地多,而且,就算您踏上前去塞里斯的商船又怎么样呢,这可不是几天或是几个月的事,快的话很可能都要大半年的时间,途中会发生什么事情谁又知道您……疾病,暴风雨……还有海盗,您以为自己还很年轻吗?……”
“就跟你为了自己的国家不惜来欺骗我一样。”安怀温和地打断了他:“我也……愿意为了回家做任何事。我不会去罗马的,阿提纽斯。”
“可是现在由不得您了。”阿提纽斯的声音又变得冰冷起来,他的语气甚至比刚开始还要尖锐:“您哪里也别想去,必须跟我一起回罗马。现在,请您先回自己的房间好好休息一下,等暴风雨一停止我们就出发。”他喘着气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完,不再去看自己的老师,迈开腿就往楼梯上走去。
“那……好吧。”安怀站在他的身后,闭了闭自己的眼睛:“很抱歉,阿提纽斯,我原本还以为我们还可以好好谈谈……唉。”
听到他的叹息声阿提纽斯刚刚转了半个头过去,但他马上就不敢再动了,瞪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脖子上 ―― 一把锋利的刀子。
与此同时,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从楼梯的两边和房间里一大群早已隐藏好的士兵们蜂拥而出,在那些罗马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他们团团围住,几十把锐利的刀刃抵在他们的脖子和肚子上,让他们不敢乱动,就连手指还没有碰到自己的武器的时候就成为了阶下囚。
阿提纽斯好一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猛地从原地跳了起来,疯子一样想挣扎着想要去拔自己腰间的长剑,但另一只手却在他行动之前就抢先一步将他的剑抽了出来,并且在同时有几个士兵跳上楼梯,用一根结实的绳子将他紧紧地绑住了。他愤怒地吼叫着,像一头被五大绑的狮子,眼睛里闪烁着血腥的光芒,但是却在士兵们的压制下动弹不得。
轻轻摇了摇头,安怀走过去看着他温和地说道:“看看,孩子,对于有的人来说大意一就足够了,如果因为同一种方法再落入别人手中,那我不是太愚蠢了吗?”他看了看阿提纽斯像一头野兽一样恨不得扑过来咬自己一口的样子:“为什么要用这种憎恨的眼光看着我呢?难道你不记得我教过你的话了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胜者为王,输掉的人没什么好计较的,因为这是人类最原始的规矩,如果真要说什么的话……只能说你还不够老练了。”
但是阿提纽斯这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的脑子像砸了锅一样,从全身都散发出无穷的愤怒来,手抖得非常厉害,对于一个在战场和政治上几乎无往不利从未遭受过什么挫折的年轻将军来说,被人这样耍在手心里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但是在他的嘴巴刚刚吐出一个字来的时候就被后边的一个男人用拳头打晕了。
“把他们拖下去。”男人微笑着命令他的部下,然后他转过脸来注视着安怀平静的面孔,并且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个礼。
“阿提拉呢?”安怀问道:“没有弄伤他吧?”
“是。”男人无奈地耸耸肩膀,好象想起了什么似地有点犹豫地说道:“出了一点小麻烦……事实上,这个孩子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身份,他知道是我们抓的他,这与计划有点不相符合,您知道,如果他回去把这件事情乱说的话我们就不能达到原先预想的那样和胡人建立同盟的关系了。”
“这样”安怀皱了皱他的眉毛,但马上就舒展开来:“不用太担心,如果他们要这样问起来的话,你就说这是不得已的事情,是为了保护阿提拉的安全,因为那些罗马人想要杀死他,而且事实也的确如此,再说我也已经帮你们跟卢加谈好了,这他能顺利登上王位你们付出了大部分功劳,他不会让那孩子乱说的。”
“我明白了。”男人笑了笑:“那么就按照原来的计划,告诉胡人们这些罗马人的阴谋,这样救了那孩子的我们就可以顺利地和胡国建立好关系了,恩,真是太感谢您了,安大人,阿拉里克大人说得果然没错,跟您合作是一件让人非常愉快的事情。”
“对了,”安怀看了看他的身后:“阿拉里克还好吗?我还以为他会亲自来办这件事情。”
“他要我向您问好,并且说由于过内的事物忙不能亲自前来与您到别实在是很遗憾。”
安怀点点头:“我能够理解。”
“另外,您要的船已经在码头上停泊好了,还有您的货物……”他感叹道:“要把他弄到这儿还真不容易,这一路上我们可吃了不少苦头呢。”
安怀叹了口气,抬起来的眼睛却在微笑:“确实如此,看来是要不少时间来好好调教一下了。”
结局(由卡亚来叙述)
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暴风雨已经停了,大脑昏沉沉地,好象被一把什么重物敲击过一样疼痛,
昨天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上的床?好象是在喝了旅馆老板命人送来的东西后,虽然很清澈但稍微有点偏黄的水……
对了,昨天殿下很晚都没有回来,担心了很久后才决定去报告给安大人知道,但是却被温和地告知殿下不会出事……
那么,现在他回来的吗?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将灰色的外套披在身上,看见明朗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外面的天空和海水都是极纯的湛蓝色……人们都从家里走出来,街道上到都是生机勃勃的年轻人,挎着大篮子水果和蔬菜叫卖的妇女和儿童穿着鲜艳的衣服,海风也很温暖……
昨天明明是那么糟糕的天气……
大海果然是个很神秘的东西啊……
一只脚往地板下踩去,左右到踩了一会,没有找到我的鞋子,却忽然踢到了一个柔软的,热乎乎的东西,吓了我一大跳,下意识地就光着脚跳了下来。
阿提拉殿下!!!!!我几乎要尖叫起来,
那个被五大绑的少年两只眼睛紧紧地闭着,额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虽然没有看见有血渗出,但一定是受了很重的伤,我伸出手去轻轻碰了一下,手指刚刚接触到绷带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嘴里还发出含糊的呻吟,
一定很痛吧,我慌忙收回了手,正准备站起来到外面去叫人,却发现他已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无神地看了我好一会后才渐渐对准了焦距。
“卡亚……”他的声音嘶哑,非常干涸的感觉:“你也被他们抓来了?”
一时没办法去想他的胡言乱语,我站起身来跑到桌子旁边去给他倒水,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竟然不小心把杯子碰倒在地上,落在木头做的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音,水也洒得到都是……
门忽然砰地一下被人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我认得是在旅店工作的女孩子,另外一个高大的男人却很陌生。
他们想干什么?安大人呢?阿提纽斯将军呢?我有点不知所措,只是两眼发直愣愣地盯着他们,
“醒了?”男人微笑着看着阿提拉殿下,当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时,却惊讶地发现殿下眼睛里露出的憎恶和血腥,好象恨不得咬他一口。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到是旁边的女孩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四道目光毫不示弱地在半空中较劲。
“醒得是时候,”男人走过来,蹲在地上看着殿下的眼睛:“船马上就要扬帆了,现在去的话应该见得上最后一面吧。”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来:“这是你祖父给你留的信,你答应我不动粗我就放开你。”
听了他的话,我和阿提拉殿下不约而同地都吃了一惊,安大人的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认识安大人吗?
殿下缓缓地点了点头,于是这个男人从腰边掏出一把刀来,将捆在阿提拉殿下身上的绳子割开,然后才把那封信递给他。
我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些什么,但是殿下看了后却脸色大变,回过头怔怔地朝着窗户外面望了好久……方面里一下子沉静起来,我紧张地几乎可以清晰的分辨出每个人的呼吸。
一声奇怪的低吼从殿下喉咙里发出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像只小狮子一样,他猛地就从地板上跳了起来,旋风一样地往外冲去,虽然吓了一跳,但我还是马上提起裙子追了上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在心里大喊着,跟着那个发狂的孩子穿过大街小巷,一直朝码头上奔去,
他跑的速度非常快,好象草原上的野马一样,一路上撞到不少人,被他碰痛了身体的人们都在后面用当地话大声喝骂着真是一个没长眼睛的家伙……
但他好象什么也没听见, 只顾着一个劲地往前跑……
码头上站了很多人,全都喜气扬扬地,挂着高高风帆的商船停泊在靠近海边的港口上,船长大声吆喝着指挥水手们把货物搬上去,从桅杆上抛下长长的绳子,人们打扮地都很漂亮,好象要过节一样,彩色的衣服被风吹得到乱飞,女人们银铃一样的轻笑和男人粗豪的大笑……当暴风雨过去后,夏天已经真正降临了这座城市,这里将迎来世界各地的商贩,各种货物和交易将使这里变得华起来,一扫平静的时期带来的落寞……
我们在看样子即将要远航的一艘大船的甲板上看见了那个人……
还是那么出众……一身雪白的衣服飘在色彩缤纷的人群中非常显眼,他的嘴唇和眼睛都含着笑意,低着头似乎在看着下面长长的梯子上一个被水手抬起的大箱子,那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正剧烈地晃动着,即使是强壮的水手要把它抬上船也非常困难……
然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看见了从里面伸出来的被捆绑住的手和套在上面那熟悉的黑色衣服,那种尊贵的纹我从来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是代表胡族至高无上的地位的人才能穿戴的纹……
我顿时头昏目眩起来,惊恐地抬起头去看阿提拉殿下……
他也呆呆地望着船的上面,手上还牢牢捏住那一卷羊皮,用力之大连青筋都突出来了,指关节也微微地发百……
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口箱子被抬上去,然后是安大人挥手对水手们的示意,船长大声喝喊着扬帆的声音……
风卷着海浪哗哗的声音是这么地令人感到莫名的怀念……一时间周围所有的喧哗都听不见了……
张了张干涩的嘴唇,我想对着上面喊点什么,但喉咙里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船缓缓地开动了,那抹白色的身影站在湛蓝色的映衬下,耀眼地让人眼睛发疼……远远地,好象对着我们这边挥了挥手,嘴唇一开一合地好象在说什么,但是我却听不见……
但是殿下却听懂了,他的眼睛却变成了哀伤的黑色,那是比海洋还要邃的颜色……
有的鸟,天生就不会被人囚禁……就算你用铁镣拷住它,绑住它的手脚……将它放进金色的笼子,给它披上全天下最昂贵的丝绸……
它也会想办法从笼子里逃出去……
番外2 王后篇
我出生于一个金色的季节,幼发拉底河旁美丽的城市爱德沙。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度过了我飞扬的青春。身为高贵的萨尔贡皇帝的后代,过着无忧无虑的贵族生活。
“我的孩子今后一定会找到一个全世界最了不起的丈夫,母亲总是微笑着这样对我说:“他有着阿波罗一样俊郎的外表和大力神一样强壮的身体,是个高贵和体贴的男性。”
“为什么?”我好奇地看着她:“为什么不是一个普通人呢?”
“你在说什么啊。”她抚摩着我长长的头发:“你是我们王国的骄傲,是爱德沙城里最美丽的朵,那些平凡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你呢。我确信她说的是真话,因为凡是见过我的人都这样说:“您是我们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他们善意地微笑着每天都有人在不断赞美我的美貌这很让我开心
我就在这样的包围下一天天长大,听从父母的吩咐,学习一个姑娘应该具备的所有美德,为了今后我的丈夫不仅仅是喜欢上我的外表,而是在更一层的精神上,打从心底里爱上我。
十六岁那年,父亲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他们已经为我选定了一个丈夫,并且婚礼在下个月就要举行了。我吃了一惊,虽然很多邻国的贵族都曾派人来向我提过婚,但他一直在考虑着到底选谁好,到底是谁让他毫不犹豫地就决定了下来。
“胡族的长老上个月就派人来向我提过了。”他皱着眉毛无奈地说:“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你得知道,洛丽丝,这个国家基本上已经是属于他们的了。像我这样没有实权的贵族又能怎么办呢?”他轻轻地拍着我的额头:“不过你放心,对方是个在任何条件上都配得上你的年轻人,你应该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吧。奥克塔尔,胡族最英勇的将军,他不久前刚从罗马回来,是胡王最信任的部下,大家还说他是下一任王的继承者。”
那个男人,今后就要成为我的丈夫了吗?我把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几遍,搜寻着有关他的一切传闻,凭着想象在脑中勾勒着他的轮廓。是那个野蛮的部族的人,一定长着浓密的胡须吧,眼睛小小的,也许是棕色,或者是蓝色,跟他的族人一样喜欢大口大口地喝酒,说话粗鲁无礼,对待妻子十分蛮横。我当时几乎已经能够预见到自己今后悲惨的生活了。
至今也清楚地记得和他第一见面时的情形,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天空很美,空气中流动着一股石榴树芬芳的气息。我坐在园的草地上享受阳光的洗礼,微笑着让同伴们把鲜艳的草编制成的圆环戴在自己头上,只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幸福无比。
正当我沉浸在这样的思想中时,一个女孩在身边悄悄地对我说:“快看,洛丽丝,那个男人是谁。他长的真好看。 ”
我抬起头来,在一棵高大的橡树下看见了他。
他当时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正自顾自地抬头看着茂密的橡树的枝叶,黑色的眼睛里散发着温柔的笑意。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披风,头发被风吹得不停往后飘,这让我更加清楚地看见了他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他就这样望了一会后,忽然低下头来,轻轻地,温柔无比地亲吻了一下戴在自己胸口前一颗洁白的石头……
就在这时候,父亲来了,他身边跟着母亲和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走了上去,开始同那个人谈话,说话声音很大但却很模糊,我听不太清楚,只是隐隐约约听见婚礼什么的。在谈话的时候,他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气质高贵,神态从容,虽然以前的求婚者也见过很多,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具有男性魅力的人,那双邃的瞳孔好象天上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
伙伴们一直在我身边窃窃私语,怀着莫名兴奋的状态讨论着那个英挺的男子。
等他们走了以后,母亲拉着我,带着满意的微笑说道:“洛丽丝,知道吗?他就是你未来的丈夫。”
那一刻雀跃的心情告诉我,我恋爱了,爱上了这个即将成为自己的丈夫的人。原来在我小时侯母亲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呢……
于是在那个飘着丰硕的果香的季节,我嫁给了他。
结婚以后,我一心一意地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自己丈夫的身上,侍女们曾经悄悄地告诉过我,奥克塔尔在同我结婚前,正专宠着一个由罗马过来的清秀的男孩,长老们担心他过于宠爱他而耽误了正事,所以才要求他结婚的。
我跑到宫殿里,躲在宽大的布幕后面偷偷打量那个男孩子,瘦弱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金黄色的头发,的确是很惹男人喜欢的那一类型,但这又怎么样呢。奥克塔尔已经是我的丈夫了,我现在是他的妻子,以后就是胡族的王后,一个不能生育的男子根本不可能和我竞争,何况他渺小得让我在婚礼中那一大推出色的人群中根本没有发现到他的存在。
看到这里,猛得想起另一个人来,这是我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奇特的人,在我的婚礼上最耀眼的光芒,穿着白色长袍,有着一双和奥克塔尔一样黑色眼睛的男子――我的丈夫的父亲,安怀。
人很奇特,名字也很奇特。
那么瘦弱的身体居然毫不费力地活捉了一头凶猛的野兽,唇边带着淡淡笑意的高贵从容,让我明白了奥克塔尔的风度究竟是从哪里遗传的了。
奇怪的是,他几乎都不出门,一直把自己锁在温暖的房间里,就连胡族里除了长老和将领以外的大多数年轻人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甚至在婚礼以后,好多人都来询问他是不是从外国请来的客人。
外国吗?那样的容貌,的确不像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啊……
冬天刚刚过去,他就离开了,走的时候一个人也不知道,要不是侍女们结结巴巴地说好几天没看见安大人用饭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与我无关,现在我几乎把心思都放在奥克塔尔和那个罗马男孩的身上 ,因为在我怀孕后不久,他又开始频出入那个孩子的房间里,每都光明正大地离开,从不把旁人的议论放在心上,乌尔丁首领和长老们无奈地说没有办法,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只要不耽误正事就行。
我开始想尽办法整治那个孩子,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侍女们也很理解我的心情,尤其在我生下阿提拉之后,宫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向着我这边,他们变着法子捉弄他,比如在大冷天将他的门反锁上,让他进不去,或者在他的房间里偷偷扔进一些可怕的爬虫,又或者交给他很多困难的活……反正他在这里的身份只是个下人,要怎么收拾他随我的便。
由于当时胡人正在和哥特人还有罗马人打仗,奥克塔尔那段时间几乎整天都不在家里,尤其在乌尔丁首领过世以后,忙着和表兄弟们争夺王位的他更是三天两头不见人。这就给了我更多整治那个男孩的机会了。
我叫人把他从房间里赶了出去,让他住在肮脏的马厩里,每天都要做一大堆重的活,仆人们也因为他的身份而疏远他,捉弄他。
侍女们每天都来向我汇报最新的情况,说这个孩子如何如何狼狈,如何被她们捉弄,她们述说的时候得意洋洋,说到开心的时候还哈哈大笑起来。尽管奥克塔尔后来狠狠地教训了这些人一顿,吩咐他们不可以再欺负他,但我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可是,我的自得也就到那天为止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那天,
在我的房间里,我丈夫的表兄卢加和那个在他身下不断挣扎的男孩,他们所说的事情。
我当时本来是打算看着他被人强暴的,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心情偷偷站在门外。听着那个愤怒的男人大声叫着我的丈夫从来没有爱过我们这些可怜的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他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我是震惊的,绝望的,我像个疯子一样把他们赶了出去,哭闹着,喊叫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爱上那个人?
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对那个孩子的折磨又算什么?
像个傻瓜一样争风吃醋,到头来居然弄错了人。
奥克塔尔把他带回来的那天正下着倾盆的大雨,宫殿里阴沉沉的,就连一向呱躁的老Chu女莉娜也跑到自己的房间里躲着不出来。我知道这几天的雨下得实在有些烦人,把整个王宫的生气都冲刷掉了。
阿提拉正睡在柔软的床上,小小的手指抓着我的袖口,安静天真得像一个可爱的洋娃娃,我温柔地亲吻着我的孩子。
哦,阿提拉,阿提拉,
我最可爱,最可爱的宝贝,
门口忽然轻轻地响了一下,一个侍女站在外面惊慌失措地望着我:“陛下,陛下刚刚回来了。”她结结巴巴地对我说。
望着她脸上奇怪的表情,我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向着陛下的房间直冲过去。
躲在层层厚重的帘幕后面,惶恐地向里面望去。
我的丈夫,奥克塔尔,把他的父亲压在身下,用炙烈的嘴唇亲吻那个人的全身,虔诚地,好象一个小心翼翼的教徒。
“奥克塔尔。”那个一向镇定的男人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温和,隐隐透露着痛苦:“不要做傻事。”他从喉咙里低低地发出破碎的声音
奥克塔尔抬起头来,邃的眼睛里氤氲着的全是赤裸裸的欲望:“我不会让你离开,怀。”他在他的耳边亲昵地说着:“你是我的。”
一向苍白的肌肤被染上粉红的色泽,我从没见过那个人如此美丽的一面,就好象被魔鬼拉下地狱的天使,奥克塔尔把自己的手指伸进他透明的嘴唇里,将紧咬着下嘴唇的牙齿分开,一边不断地亲吻着他的耳垂,强悍地在他双腿间抽插着……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将惊叫和愤怒吞进肚子里,回过头来就要往外面冲去,却发现了呆呆站在柱子旁的那个男孩,阿拉里克,距离这么近,他居然也没有看见我,蓝色的眸子里满是痛苦的神色……
没有再理会他,我冲了出去……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看见我的丈夫,知道他已经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那个人的身上。我也是,那份在十六岁的时候悄悄产生的小小的恋慕已经被蒙上了灰尘,我把自己的希望全部放在阿提拉的身上了,除了我的孩子以外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宫里的人都在私下里偷偷议论着他们的陛下和王后之间貌合神离的生活,我也装做没听见。
在一个冰冷的冬天,侍女们尖叫着跑进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翻看一本厚厚的诗集。她们喊叫着出大事了,陛下杀了很多人。
我心里一惊,直觉一定和那个人有关,连鞋也不穿就光着脚跑了出去。
在大厅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尸体,鲜红的血将地面都染透了,士兵们搭着弓箭,把大厅团团包围住,那个人就安静地坐在这些尸堆中,冷冷地看着提着剑一脸狂暴的奥克塔尔。
“我说过不能离开的。怀。”他的声音压抑而恐怖,狰狞的口吻吓得我躲在一边发抖,那些死去的人有很多我都认识,他们大多是乌尔丁陛下的旧部,虽然因为新皇的登位和年纪老迈的缘故而几乎已经不再过问政权上的事了,但基本上陛下一直都还是很尊重他们的。可是现在,这些人一个个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用膝盖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要帮助那个人逃走,但却被陛下发现了。
一向干净洁白的长袍上染上了红色的液体,我惊讶地发现,这个曾经凭着一根鞭子就活捉了一头野兽的男子,如今竟然虚弱到连一支剑也举不起来了,他现在,就跟一个平常的四十几岁的多病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他的力量呢?那些神奇的力量到哪里去了?
“杀了我吧。”他轻轻地叹息着,用温和的声音对自己的儿子说道,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奥克塔尔的脸色变了,他扔掉手中的长剑冲了上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个人抱在怀里:“不可以离开我……”他咬着牙齿喃喃地念道:“绝对,不可以离开……”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又被狠狠地撕裂了一,绝望,无奈到连叫也叫不出来。
心已经被粉碎了,在那个金秋的下午,橡树下那个满是温柔笑意的男子,永远也不可能属于我……
所有参与协助逃跑的人都被奥克塔尔死了,包括什么也不知道的一直在安怀身边服侍的侍女,陛下叫人在园里修筑了一道高高的灰白色的墙,把宫殿里的人隔绝开来,将他软禁在里面,并且下了一道让任何人都不敢随便靠近的命令。那一段时间,王宫里的人每天都索索发抖,因为他们一向不可测的陛下无由来的怒气。
我轻轻地哄着我的孩子睡觉,为他抚平因噩梦而紧皱的眉头,我的小宝贝,我的阿提拉,母亲不会再理外面发生的那些无聊的事情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唯一的希望,我生活了唯一的阳光了,我把温柔的吻印在他柔嫩的脸颊上……
在以后的几年里,我都没有再看见那个人,在人们已经渐渐淡忘他的时候,陛下身边也有了新的年轻的女人,大都是从邻国进贡而来的其中最受他宠爱的是一个罗马的女子,美丽,妩媚,温顺得像只猫一样,在她怀孕以后,仆人们都悄悄地议论着阿提拉的继承者的位子要被剥夺了。
那个女人坐在陛下的怀中,有意无意地用蓝色的眼睛向我示威。
“蠢女人。”我看着那洁白的,和那个人相象的纤细的脖子,轻蔑地说道。
番外3
从昨晚开始,天空就一直不停地下着鹅毛般的大雪,整座城堡像被冰封住了一样,由里到外都透着沉的寒意。
走到围墙外面的时候,他对着后面挥了挥手,穿着黑色衣服的侍卫们就恭敬笔挺地站立在雪地里了,他们知道自己的主人要进去那个地方的时候,从来不喜欢带着多余的人。
这要等多久,一个晚上?或者是一天一夜,只要一想起自己要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像根柱子一样站立在这里的时候,他们的眼角就开始抽搐起来。
“你们先回去。”低沉的声音稍微带了点暖暖的温度说道。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好在奥克塔尔陛下是一个懂得体贴下属的人,不然的话,他们就掺了。
临走的时候,好奇地抬头看了看那枝从围墙里面伸出来的粉黄色的小,真是奇怪的地方,就连在这样的天气也能生长着朵,如果是里面的温度的确比较温暖的话,也难怪陛下老是喜欢往里面跑了,不过在夏天有这个必要吗?摇了摇糊涂的脑袋,高大的男人们踏着厚厚的雪堆离开了。
刚走进房间的时候,迎面就吹来一阵带雪的冷风,吹得他皱了皱眉毛。
“为什么不把窗户关上。”他不悦地看了看站在身边梭梭发抖的仆人们。
这些人用战战兢兢的眼光瞅着那个斜靠在窗户旁边,一脸安然的男子,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奥克塔尔把蓝色的披风解下来,顺手扔给身边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侍女:“出去。”他头也不回的说道。
所有人都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而迅速地依从大门里溜了出去。
伸手把雕刻着纹的橡木色的窗户关好,阻止了风雪的再度入侵。然后拉开白色的天鹅绒的被子,将那个人放在床上,密密地包裹起来,自己则半跪着坐在柔软的床上。
“吹风对你身体不好。”他温柔地说着,在看见对方对自己视而不见的默然后,稍微有点生气地抓住尖尖的下巴,强迫那双黑色的眼睛正对着自己:“脸也是冰冷的。”
将瘦弱的身体拉进自己的怀里,轻轻用嘴唇抚摩着黑灰色的长发,从上到下亲吻着苍白的肌肤和透明的嘴唇,直到上面浸染上了一层粉红的色泽。
这个人这么顺从地靠在自己的身上,真像是在做梦呢,奥克塔尔微笑了一下
“记得第一见面的时候吗?怀。”他比了比安怀的腰部:“那个时候,我才只达到你的这个高度啊。”
还是没有动静,他也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当时我坐在你的膝盖上,就像现在你坐在我身边一样。”手掌悄悄伸进修长的指节中,两个人的手相互交叠着:“你摸了我的头,还叫了我的名字,那时的我是多么地幸福啊,我快乐地差点想跳起来,我告诉自己,这个人原来就是我的父亲啊,他是多么地高贵,多么的温柔,比我任何同伴的父亲都要好看……”
是啊,那个时候,只是凭借着一个孩子单纯地喜欢自己亲人的感情,就算族里得人再疼爱自己,也毕竟少了一点血缘天性的吸引,虽然在见面以前从没感觉过父亲的重要性,但当他真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幼小的心灵还是忍不住要雀跃起来。
只是……这样的感情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在你坐在如水般柔和的月色下吹笛的时候吗?
还是在你坐在金针丛中咬着青草微笑的时候?
或者是你从高高的树枝上如一只白色的大鸟降落在地上的时候……
啊,对了,应该是那个时候吧。
在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刚刚触摸到情欲的禁地的时候,
在璀璨的夏夜的草原上,从无法理解的奇怪的情Se之梦中醒来的时候,
我懊恼地发现自己身下濡湿的床单,带着一点羞愧和害怕的心情,悄悄跑到贝加卡湖畔的草地上,想要趁着别人不注意,把这沾染了污秽之物的床单扔掉,却惊讶地发现你也在那里。
和平常整齐高贵的仪表不一样,你的头发没有扎起来,而是稍微有些凌乱地散在身后,宽大的长袍敞开着,露出纤细,白皙的脖子。
你站在及腰的湖水里,
望着月亮发呆。
苍白的肌肤因为气温的缘故而蒸腾上一层薄薄的颜色,就连一向冰冷的双颊也染着微熏的酡红,邃的黑色瞳孔是如此地明亮,比黎明前的天狼星都还要耀眼。
我口干舌躁地站在那里,只觉得那种在睡梦中熟悉的热流从自己的小腹里流窜出来,汹涌地在全身翻滚,脉搏随着体温的上升激烈地跳动着,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那晚,我看了你整整一夜……
察觉到怀里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温暖起来,奥克塔尔满意地笑了笑,他把手伸进被子里去,摸索到了一双冰冷的足尖。
果然是这样,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这个人全身上下最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就是这个部位了,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有时全身都滚烫的时候,双脚却仍然是冰冷的。
温热的大掌开始轻轻地按摩起来,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秀美的脚趾,为这热量传递的无心之举平添了一份情欲的颜色。
“你好瘦。”他不满意地咬噬着温润的耳垂,呼吸开始变的沉重起来:“爱得沙城堡里的女人都要比你重。”他低声地说着,开始感觉到身体里无法抑制的冲动和渴望正尖锐地撞击着自己的大脑,手掌也开始逐渐往上移动,从脚趾到修长的小腿,然后是大腿……
安怀稍微皱了皱眉头,但又马上舒展开来,奥克塔尔明白他正在尽力平息自己被撩拨起来的欲望,这几年几乎夜夜的缠绵,已经能让自己准确地抓住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每一点情绪的波动。
得意地笑了笑,他的手指开始往更一点的地方探进去,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
邃的黑色瞳孔稍微湿润了一点,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透明的下嘴唇,用力地,几乎可以看见青红相交的血丝,
是奥克塔尔用舌尖强硬地分开他的牙齿,在侵入温润口腔里的时候,身体也挤进了他的双腿之间,床开始用力地晃动起来……
激情过后是短暂的休憩,奥克塔尔喘息着平息自己欲望的同时,也在用温热的大掌轻轻抚摩着那黑灰色的头发,着迷地注视着因为缠绵而变得汗湿的身体,明白自己不能索需得太多。
“今天……阿提拉来过吧?”
身体稍微僵硬了一下,邃的瞳孔转过来平静地望着他:“他是个好孩子。”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点无奈的味道。想起这个男人曾用狂怒的声音在满是鲜血的大厅里大声地吼叫着任何人敢接近自己的话都要付出昂贵的的代价,从那以后,就算是在自己身边服侍的下人,也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说一个字。
奥克塔尔叹了口气:“我并不想对他做什么……怀……只是,很久没有看见你这样微笑了……我很高兴。”他吻了一下透明的嘴唇:“喜欢的话,就让他经常来陪陪你吧。”
尽管我很嫉妒你对那个孩子露出来的美丽的微笑,
尽管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不论是作为情人还是父亲
……
只要你能微笑,
只要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
不要离开我,
不能离开我
安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