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一

杨海晨早就跟周源打过照面了。

那时候杨海晨还在上学,因此每看见周源他也是穿的校服。印象中周源总是光着膀子蹲在自家楼下啃西瓜,那西瓜看上去是那麽的鲜甜解渴,那麽的冰凉多汁,周源总是狼吞虎咽,淡红的西瓜汁顺着手碗一直流到手肘,一滴两滴三滴,全数往地上滴去。

杨海晨知道,周源是父亲的学生。那时父亲是一中文老师,在市内一普通中学工作。而周源的父亲是从乡下农村来的,思想比较守旧了点,对儿子的老师总抱有过份的尊敬,每逢过时过节都必手抱果篮,拉着儿子登门造访。

可那时杨海晨还住校,基本上很少回家,也就只在暑假回家时撞见过周家两父子两三回,每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因此杨海晨对周源这人的认识,也仅限於他蹲树荫下啃西瓜的模样,两人甚至没有说过话。

说来杨海晨这人,其实也并不简单。他是一同志,只喜欢男人。早在杨海晨开始发育那会儿,他就瞧出自个跟常人不一样了。他没有跟同辈其他男生一样,总爱趁女生门腑身拾东西时,偷瞥人家领口内的春光。上体育课时,别的男生总爱往女生堆那边瞄,女生们跑圈子时,众人更是金睛火眼,眼珠子随着女孩子那两团可爱的肉包子上下地跳,可杨海晨却半点不感兴趣。他更爱看自个身旁的哥们在阳光下挥汗,他们健康的身躯,阳刚的举动,总让杨海晨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有千万只虫子在身上产卵,又麻又痒,恨不得放声尖叫!

杨海晨也不知这种状况是甚麽时候开始的。他记得小学时他好像还曾经暗恋过隔壁班的女生,而且也不是闹着玩的,他几乎给人家写小情书呢。可上中学以後,他就没看上过半个女孩子,却开始欣赏起班上的男生来。杨海晨记得他中二时,班上有一个北方来的男生,全名是怎麽都想不起来了,可杨海晨记得那时人人都唤他大只明。这大只明好像发育得比较早,身材比班上其他男生都要健硕,杨海晨与他并不相熟,可就对他那特有男人味儿的身驱羡慕非常,上课时老是忍不住瞪着人家瞧。那大只明就坐他右前方,那时杨海晨最爱的一个动作就是假装睡觉,趴在桌子上,把头压得低低的,眼睛却是一瞬也没离开过大只明的身体,有几让他偷看到了大只明袖管里浓密的腋毛,杨海晨都忍不住面红,心中有股莫名之兴奋。

也许就是那时候开始吧,杨海晨对男生那种难以启齿的情愫是一发不可收拾。到了中三,他甚至学会想着男人打手枪了。杨海晨那时的确也有点儿怕。他悄悄去书店翻查,知道了同性恋这个词,书上说,同性恋的成因,大部份也是当事人在儿时得不到父爱,或者曾遭同性性侵犯云云。杨海晨想来想去,也不觉自己是得不到父爱的一群,更不用说被性侵犯了。杨海晨心想,书上说的大概不全是事实,可当他看见书上说“同性恋患上爱滋病的机会比常人高”时,心里还是“咯登”了一下……

杨海晨从没有真正爱上过哪个男生,顶多是喜欢吧。他中五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叫冯添的男生,人长得憨厚老实,对他是出奇的好,让杨海晨最难忘的是那冯添曾因为看见他的毛衣上穿了个大洞却不肯买新的,居然悄悄省着午饭钱给杨海晨买了一件新的,让杨海晨好生感动。杨海晨对这冯添的确极有好感,也特别依赖他,可当後来冯添交上一个女朋友时,杨海晨却没有多大的伤心,反而挺替他高兴的。

甚至到大一时,杨海晨交上生平第一个男朋友,他也没觉着自己有怎麽死心塌地地爱着对方。倒是那个叫曾为宏的人,为了杨海晨几乎是神志不清了,恨不得与他长厢斯守呢。曾为宏是杨海晨的学长,就是这个人真正把杨海晨带进这个圈子的,就连杨海晨第一跟男人发生性关系,也是跟这个人。他俩的关系一直维持到曾为宏毕业为止,分手後他们也一直有连系,可後来曾为宏要出国了,现在他们甚至电话也没再通了。曾为宏是真的爱过杨海晨,而杨海晨呢,他自个也不知道自个对曾为宏的感情算是甚麽,有时他对曾为宏的付出很是感激,可有时他又对曾为宏的黏滞觉着厌烦。

杨海晨的父母并不知道杨海晨的事儿,他们只觉得儿子从小就比同年的孩子安静。别的孩子都有所谓的反叛期,可他们的小晨却总是这般的逆来顺受。杨海晨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比杨海晨大很多。杨家两父妇想起大儿子像杨海晨这般大时可难教了,打架翘课一样不漏,杨海晨也不是说特别文静,他体育方面还是满好的,可他就是不会行差答错,总是十分乖驯听话。

杨海晨的父母亲并不知道,自从杨海晨长大了,在他俩面前,就总有点心慌,有种无形的压力。杨海晨很怕父母发现他的事,怕得不得了,因此大学毕业以後,不管他认识了多亲密的朋友,也不会冒险把对方领回家中。对父母的态度,杨海晨也是从小就必恭必敬的,这点可与他两位哥哥差远了。

杨海晨大学毕业後,父母一直希望他搬回家里来住。杨海晨中学与大学也住校,他父母总觉着这几年来儿子对他们很是生份了点,而且两大儿子也成家了,两老守着这空房几年也很是寂寞。杨海晨起初也依着他们在家里住了几个月,可当他一找到工作,就张罗着说要搬公司宿舍住去了。两老起初当然加以阻止,出乎意料杨海晨这回竟跟他们较起劲来,死活不让步,两老也没看过小儿子这副架势,也就只好依他了。

其实杨海晨上班的地方离家里一点不远,就三个站的路,可待家中那四个来月,杨海晨可憋得辛苦了。他不敢出夜街,不敢讲电话,就连写个信甚麽的也心惊胆颤,就怕父母瞧出甚麽来。还有就是母亲总爱有事没事询问他的私事,也就是问他有没心仪的女孩,有没交到女朋友等等的,这一切均让杨海晨苦不堪言,因此当他找到工作,就二话不说要搬进宿舍里去。

这天,杨海晨背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员工宿舍楼门口。看门的阿姨瞄他两眼说:“新来的呢?”

“是的。”杨海晨边说就边往兜里翻出工作证。

看门阿姨拿过来瞄了两眼,又问:“啥时候上班啊?”

“後天。”杨海晨礼貌的回话。同时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看门阿姨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厚厚的名册,在里面找到了杨海晨的名字,把房间号码指给杨海晨看:“305,知道怎麽走吗?就那边的楼梯上三楼,往右走,第五间就是。锁匙这里,记得锁匙别遗房间里啊,没後备的了。”

杨海晨接过锁匙,道了谢,正要走,又给看门阿姨叫住:“哎,小伙子,等一下,我看看,哎,果然,你305有住人呢,这样,你别用锁匙开门,就敲个门得了,知道了吗?”说着的同时张阿姨又偷偷瞄了杨海晨两眼。只见眼前的年轻人二十出头,斯斯文文的,穿着t恤牛仔裤,脸上很干净,看来是个挺爱清洁的男生。张阿姨挺喜欢这种腼腆的男生的,她认为这种怕生一点的男生将来一定怕老婆,怕老婆了,就自然会对老婆千依百顺,定必是个好丈夫。她又哪里会知道,杨海晨一点不怕生,将来也无缘讨老婆呢。

杨海晨走到305,敲了门。里面的人喊了声:“谁啊?自个进来啊。”杨海晨就推门进去了。

杨海杰就是这样跟周源重遇的。

当时周源正光着膀子,躺在床上抽烟,一手还捏着马经。看到杨海晨进来,也没动,只奇怪的盯着杨海晨说:“你找谁?”

“不是,我今天搬进来的。”杨海晨礼貌地解释着,一边把背包甩到另外一张空床上。他从兜里翻出工作证递给周源:“我叫杨海晨,是会计部的。”

周源看也没看那工作证,坐起来按灭了烟头说:“我周源,技资的。”接着也没搭理杨海晨,只起来把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啊甚麽的收拾了一下。

杨海晨挺尴尬的站着,坐也不是,插手帮忙也不是。周源弄好了发现杨海晨竟还站在那边愣着,才说:“这里的宿舍制度挺乱的,公司不怎麽管,事先也没人告诉我会有人来。哎,这屋本来就我一个人住,我这人挺懒的,你看,就成半个狗窝了,你可别介意。”

“没事没事。”杨海晨这才笑了,一边把东西翻出来收拾。

周源看到杨海晨的衣服已湿了一大片,就起来给他倒了杯水:“喝点水呗。今天真他妈的热。”

杨海晨感激的接过水,问道: “你们浴室现在能用吗?” 一边还心想,这周源酷是酷了点,可也挺细心的,跟这人当室友大概没问题呗。

“随时能用,没人管的。你去洗洗吧。”周源说着从一抽屉里翻出一香皂:“拿去。”

杨海晨没接:“我有带呢。”

周源就把香皂塞回抽屉里去:“毛巾有吗?”

“有啊。”

周源终於笑了:“你啥都带来了,怎麽背包却这麽小?”

杨海晨没接话。他在想,这周源长得倒真好看,健康的肤色,有棱有角的脸庞,腮帮子一层浅浅的胡渣,不会给人邋遢的感觉,反倒有一种性感的味道,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帅气。身材也是一流,背部是有肌肉的,微微泛着汗光,有种特诱人的气色,按曾为宏的话说,这种东西就是叫男人味儿,不是每个男人也有的。

周源似乎发现杨海晨在盯着自个的身体看,也没尴尬,只无声无色地拿起一背心套上。这边杨海晨倒是有点窘,赶紧移开视线,从包里翻出毛巾,一边说:“我家离这里也就三个站的路,我就只带了点换洗的,其他的改天再拿过来啊。”

“哦,这样,那挺方便的嘛。”周源说着又掏出烟盒,点着了烟才捏着在杨海晨眼前扬了扬说:“哎,这个,你不介意呗?你抽烟吗?”

杨海晨摇了一下头,又点头。其实,他心中现在是有点儿担心了。这个周源,真由上到下,每一寸也这般的“男人”,杨海晨心里认为跟这样一个男人共一室是危险的,可又禁不住觉得幸运。

周源看他两眼,心想这人怎麽老爱盯着人家瞧呢。面无表情地躺回床上,拿起马经,又说:“这样子,改天你去搬东西的话也叫上我呗,那就可以少走几趟了。”

杨海晨心中很是感激,赶紧说:“好啊,那我改天请你吃饭。”

虽然结果杨海晨还是自个把东西都搬了,周源最终没缘帮他这个忙,可在杨海晨心中,周源已成功地定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杨海晨後来才知道,所谓技资[next](技术资源部),其实就是运输部跟修理部的合体。周源平时主要是当送货的,可有时公司有哪个部门的冷气啊甚麽的坏了,也会唤技资部的人去修修,这些也是在周源的工作范围内。

周源跟别的几个在技资混的小子很熟,在杨海晨搬进来之前,周源就常叫那帮人来自个的房间通宵开档。杨海晨搬进来以後,周源起初是收敛了点,後来杨海晨告诉他,他其实并不介意,周源也不跟人家见外了,三天两头便找那帮人上来瞎折腾。久了,连杨海晨也跟那些人混熟了,有时也会差上一脚跟他们玩几轮。杨海晨的牌技也挺过得去,中学跟大学住宿他可没少玩过,众人看这书生模样的小伙子居然也玩得挺顺,就更来劲,有时周源不在,他们也会照样来找杨海晨玩。

杨海晨跟周源起初的关系不怎密切,虽然是室友,可碰面的时间并不多,即使有也是在那帮人上来玩的时候。再说周源这人话不多,老是酷酷的顶着一张扑克脸,而刚好杨海晨这人也是比较安静的人,所以他们即使真碰面了,也不会有甚麽话说。

周源的上班时间比较长,有时几乎十二点过後才回去。後来周源发现杨海晨即使下班了也不一定马上回宿舍,有时也是在外面留达到十一点多才回去,有几甚至彻夜不归。周源当然不会过问人家的私生活,他觉得杨海晨这人看上去挺乖的,不像是会玩得太疯的人。总之三个月过去了,这两人仍然是挺客气的相着,与对方的关系也只能算是室友,甚至连朋友也称不上。

直到这天,杨海晨十点多从外面回来,技资那伙人已经在玩牌了。周源叼着烟,心思正全在牌上,看也没看杨海晨,只随口说:“回来了啊,阿民带烧卖来了。”阿民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只有十九,可看上去却比杨海晨老成。听周源说,这阿民家境不太好,可他还是爱买些有的没的上来孝敬几位哥哥。

杨海晨打开桌子上的胶袋,烧卖早凉了,看起来硬邦邦的,杨海晨半点提不上胃口,便走到旁边去换衣服,好了就坐床上看他们玩。

旁边老彭正躺在周源床上,鼓着个腮子念念有词的,杨海晨看他两眼,笑着问他:“怎麽,老彭,他们不让你玩呢?”

老彭忿忿不平:“就是,这帮孙子,说好轮着玩的,一玩开了就认牌不认人。”

杨海晨笑笑没接话。老彭倒来劲了,跳到杨海晨床上说:“哎,不玩就不玩,小杨,咱们来聊个天呗。”

杨海晨更是笑出声了。这老彭都是年奔三十的人了,可所作所为还是这般幼稚。“两大男人有啥好聊呀。”杨海晨笑着说。

“有何不可呢。”老彭从地上拿起一罐啤酒,递给杨海晨,杨海晨摇摇头,他就自个拉开来喝了口:“小杨,你多大了啊?”

“二十二啊。”

“有没交女朋友啊?”

“操,你查家宅呢?”杨海晨还没答话,周源就插话道。

“玩你的牌,有你甚麽事?”老彭白他一眼,又转过来对杨海晨悄声说:“你知道吗,我弟念书时就跟这小子就一个宿舍的,他说啊,这小子可糟糕了,衣服不洗被铺不管也就算了,睡觉时啊,呼噜就像轰雷一样,一屋子人没一个耐得住的,我就说,这真苦了你呢。”

杨海晨呵呵一笑,心想其实也没老彭说的那麽夸张,杨海晨的确是睡得比较浅的人,起初几天真的有点受不了,可杨海晨这人一向擅长容忍,一直没说甚麽,现在都几个月了,他倒是习惯了。

老彭的话,周源其实也是听见了的。可他没发话,因为他想听听杨海晨会说些甚麽。周源也知道自己睡觉时动静很大,可杨海晨从来没说过他甚麽,他想知道杨海晨是真不介意呢,还是一直在哑忍。

倒是杨海晨这边却拉开了话题:“你弟跟他一个学校,那你们早就认识罗?”

“算是吧,我从前也念那学校的,就华中啊,车站对面那所。”

杨海晨一愣:“我爸从前就在那教书呢。”

老彭惊奇地看着他:“不会吧?”这时周源也停下来了,满脸孤疑的看着杨海晨。

“真的啊,没骗你们啊,他也是两年前才退的休。”杨海晨接着说。

“操,真这麽巧吗?你爸叫啥?”老彭有点兴奋的说。

“杨国衡。”

“操!”这回是周源激动了,他把牌子一下子择到地上:“你是老杨的儿子?!”

“对啊。”杨海晨禁不住乐了:“怎麽?我爸教过你啊?”

“操!真太他妈的巧了!”周源还在激动:“你爸当然教过我,我…… 操!你记得我吗?我来过你家的。”

杨海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周源又接着高呼:“等等,等一下!妈的,我记得你!我看过你呢!”

本来在玩牌的其馀三个人也停下来了。阿民笑着说:“不会吧?”

“真的!我肯定!”周源指着杨海晨:“你记得吗?暑假那时候,我跟我爸去过你家,我还蹲你家门前啃西瓜呢!”

杨海晨恍然,也指着周源:“是你!”

“你记得?”周源高兴的笑了。那笑容好看的不得了。

“记得,当然记得。”杨海晨也笑了:“天,这世界真他妈太小了。”

甚至到了当晚,其他人都走了,杨海晨跟周源还在为那事儿激动着,躺床上以後,两人还有一句没一句的忆述着少年时的事。杨海晨这才知道,周源的父亲,在周源中学毕业以後没多久就去世了,接着周源就出来社会混饭吃了,也没念大学。周源说:“改天你带我上你家看看你爸呗。从前老是被老头子拽着去,不瞒你说,我那时可不愿意了。可这麽多年了,老头子也走了,我倒是有点想你爸了……”

“行,等月尾呗,圣诞假咱们一起回去。”杨海晨应答着。

有了这的相认,杨海晨跟周源两人的关系是比从前密切多了。首先他们现在说话是没当初那麽生份了,偶尔也会开个玩笑甚麽的。周源对着杨海晨也不会像当初那样不苟言笑了,有时候甚至会露出孩子气的一脸。杨海想他大概是对不相熟的人才会顶一扑克脸吧。

其是他们渐渐开始关心起对方的生活来了。比方说杨海晨知道周源上班时根本没时间吃晚饭,也就每天也会买个饭盒放屋里让周源回来吃,有时杨海晨下班後有地方去,也会先折返回来把吃的放下才走。周源有好几回到宿舍,桌子上也放着个微凉的饭盒,可杨海晨却是不知所踪。周源起初也不以为意,可久了就禁不住想,这人怎麽这样多节目呢?

其实杨海晨也不是干啥坏事去了,只是泡泡吧喝个酒,或是跟几个朋友见见面罢了。那时候杨海晨也有一个能算是男朋友的伙伴。这人叫丁浩锋,是在酒吧认识的。这个丁浩锋三十多岁,是一车行的副总,已经结婚了,妻子也在一车行当文职,经常要到内地公干,他就常邀杨海晨回家里过夜。杨海晨不是每也去,不为别的,只为他始终对已婚男人有点抗拒,在人家屋里过夜,总觉着自己寄人篱下,走步路也混身别扭。

一杨海晨晚上没回宿舍,隔天上班时顶着两黑眼圈,精神恍惚的,一直熬到下午三点多,他耐不住了就伏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

後来他感到有人在拍他肩膀,他抬头,是周源。杨海晨有点惊讶,他的部门跟周源不一样,周源又常要出车,他们基本上不会在公司碰面。

“你怎麽,昨晚干嘛去了?”周源看到杨海晨一脸疲态。

“没干嘛呀。”杨海晨还没完全清醒,周源这一问几乎让他乱了方寸。

周源满脸怀疑的盯着杨海晨。杨海晨忽然觉得很尴尬,赶紧找话:“你来这干嘛呢?”

“没干嘛呀。”周源学着杨海晨的语气,接着得意一笑。杨海晨看着周源孩子气的笑容,心中不禁一震。他想,周源的笑容是耀目的。那帅气,简直让人心旷神怡。

这时那边有人喊周源,杨海晨瞄到周源手里拿着个灯泡,想是来工作的吧。周源朝那方应了声,又转过来问杨海晨:“今晚回来吗?”

“回啊。”其实杨海晨跟丁浩锋约好了要见面。

“今天我放早呢,一起去吃晚饭?”周源倚着墙,挺轻松的问着。那边的人又喊他,周源转过去喊了声:“来了!”然後又转回来:“怎样?”末了又小声啐句:“妈的那婆娘真他妈烦……”

杨海晨笑了:“行啊,我请客。”

周源也笑:“好!那今晚你在宿舍等我,我可能慢你一点,不会太久,好吗?”

杨海晨点点头:“好啊。”

“那咱们吃啥?”周源竟还喋喋不休。

杨海晨哭笑不得:“今晚再说呗。哎我说你别赖着不走了,你看,那边的大妈都欲火焚身了,快过去吧你。”

“好,这就去,那你今晚别忘了啊。”周源说着转身,一边还真装模作样的脱掉了衬衣,面无表情,嘴里夸张的喊着:“大妈我来了!”

杨海晨一愣,接着放声大笑。

当天晚上,杨海晨在房间拨了个电话给丁浩锋。他告诉丁浩锋他今晚有点事,不去了。丁浩锋问他有甚麽事。杨海晨就随口说得留在公司加班。丁浩锋说,加班以後过来呗。

“你老婆不是今晚回来吗?”杨海晨语气平淡。

“是啊……”丁浩锋说着长叹了口气。

“那你还叫我去干麽啊……”杨海晨没好气。

“我等她睡着了来找你呗?”丁浩锋又说。

“唉,别傻了你。”杨海晨说着的同时,周源推门进来,杨海晨用眼神跟他打了个招呼,接着对着电话说:“哎,我得挂了,我晚点再给你打电话,好吗?”那边丁浩锋没再说甚麽,挂了。

周源看着他把手机塞回兜里,没说甚麽,走到一边脱衣服,露出几块腹肌。

杨海晨费了好大的劲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往那边瞄。他起来随意抓了件外套说:“走吧。阿民他们今天也放早吧?要不要叫上他们?”

“也行啊。”周源极速找了件衣服套上,也跟在杨海晨後面出去了。

当晚他们一行人来到一火锅店,叫了十来罐啤酒,几个男人坐一席,很快就烟雾迷漫的了。老彭还带来了他的弟弟,这弟弟眉眼跟老彭倒真有几分相像,尤其那侧面,简直是老彭的翻版嘛。

席间,老彭朝杨海晨努努嘴,对他弟说:“你知道吗?这小子现在跟周源一房呢。”

“是喔?”他弟哈哈一笑,接着就幸灾乐祸似的问杨海晨:“感觉好吗?”

杨海晨被人这麽一问,很有几分尴尬,不知该怎麽回应。他看了看旁边的周源,周源却没事人一样抽着烟,甚麽都没说。

“还没说完呢。”老彭又发话:“这小子是老杨的儿子呢。”

“谁?哪个老杨?”他弟这回倒是懵了:“该不会……操,华中那个!?”

“你还认识别的老杨?”周源又摆出他那酷样,好像对老彭老弟的大惊小怪很是不屑,也不想想自个起初是如何激动哪。

“哇靠!真的吗?我操,你小子有来头啊你!”老彭弟弟震惊非常,赶忙起身往杨海晨杯子里倒酒:“来来来,让哥哥我敬你一杯。”

杨海晨也不含糊,伸手接了仰头就喝,老彭弟弟乐了,还要再给他添,杨海晨正想阻止呢,手机就在兜里震动起来。杨海晨掏出来一看,是丁浩锋,杨海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接,面无表情的把手机塞回兜里。

旁边周源凑过来,用只有杨海晨能听见的声线说:“是女朋友吧?”

杨海晨也没看他,一个劲掩着杯子不让他们再添酒,嘴里却说:“瞎说。”

周源说:“你还想骗我呢你。刚才在宿舍的也是她呗,看我进来就挂。”

杨海晨没好气:“你啊,你就继续瞎掰吧你。”

“怎麽,吵架了?”周源又说。

杨海晨瞥他一眼,神色自若的:“疯子。”

周源居然嘿嘿一笑,抽烟,一边说:“也不知你小子有啥好不好意思的。”

兜里的手机又不依不饶的震动起来,杨海晨拿出来看了看,干脆把它关了。

(三)

往後他们又跟老彭还有他老弟出来吃过几顿饭。每的话题总是不经不觉就绕到周源头上来。他们一喝高了,就爱数落周源当年的“苏州史”。他们说周源当年比现在可还要酷,老是板着个脸不说话,上课睡觉下课躲起来抽烟。这种形象可让当年那些小女生痴狂了,总爱有事没事都来围着周源团团转,而周源也老实不客气,女人一个一个的换。

每他们说到这些,周源都像没事人一样,默默抽着烟,只偶尔抛来一句:“胡说八道。”可杨海晨知道那些话没十成是真的,也有九成了。

一饭後,杨海晨问周源:“你现在有没女朋友啊?”

周源没所谓般说:“有啊。”

杨海晨就笑问:“多少个啊?”

周源狠狠盯着杨海晨,脸居然有点红:“我***!”

杨海晨怕周源真生气,就笑笑没再激他。半晌周源却反过来问他:“那你的呢?”

“我的甚麽?”杨海晨装傻。

“女朋友啊。”

“我甚麽时候说我有女朋友了?”

周源看了杨海晨两眼。他心想,杨海晨其实也长得挺好看,就斯斯文文的,而且人脾气特好,很会迁就人,这样的人不会没女朋友的。可他看杨海晨老是不想说,虽然不解,可也没再问些甚麽了。

最近丁浩锋找杨海晨找得特密。依杨海晨的观察,丁浩锋大概是跟老婆闹僵了。丁浩锋最近老爱挂嘴边的,就是:“我真想离婚。”可杨海晨知道他不会。在杨海晨眼中,丁浩锋是那种家庭与事业缺一不可的人,所以他是一定得结婚的,即使他现在真离了,将来还是会再结的。

现在丁浩锋甚至会来杨海晨的宿舍找他了。杨海晨不太喜欢这样,他让丁浩锋别再去宿舍了,约在外面等好了。丁浩锋不听,总是几天就来找杨海晨一。杨海晨知道这样迟早会出事的,他跟丁浩锋说,再这样就分手算了。丁浩锋跟他大吵,他说杨海晨根本不在乎他,说杨海晨最近甚至不听他电话了。杨海晨扪心自问,他唯一一故意不听丁浩锋电话的,就是吃饭那一,往後不听他电话,都是真忙,是身不由己的。杨海晨想跟丁浩锋解释,可想想,还是算了。他掉脸就走。

丁浩锋慌了,上前抓住他:“海晨,海晨。”

杨海晨停下脚步,也没甩开丁浩锋。丁浩锋绕到杨海晨面前,低头看着他说:“海晨,对不起。”

杨海晨没说话,只把视线停留在丁浩锋的唇上。认识丁浩锋那会儿,杨海晨就留意到这男人有个很好看的唇形,薄薄的,唇角还微微陷进去一点。杨海晨曾经对这唇有几分迷恋,可现在看着它却没半点感觉。

丁浩锋叹口气又说:“我老婆有了。”

杨海晨心中一惊,可还是没肯看向丁浩锋的眼睛。

丁浩锋又叹一口气:“我真想离婚算了,现在咱们也还能见个面,有了孩子,哼,我想要拨个电话也难吧。”

杨海晨这才难以置信的抬头,他盯着丁浩锋,一字一句地说:“你还是人吗你?”

丁浩锋根本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事实上他真的觉得带小孩是一个困身的差事,他心里知道,生了小孩,他跟杨海晨是没可能继续下去了。他只是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可杨海晨对丁浩锋这种态度很是反感。他认为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不是一个真男人该干的。杨海晨摇摇头说:“浩锋,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

“为什麽?”丁浩锋根本不知发生甚麽事:“海晨,你怎麽老是这样?如果你是觉得我有哪不对,行,你告诉我。可你总不能动不动就说要分手吧?你叫我怎麽办?”

杨海晨也不知怎麽跟丁浩锋解释。他只能说:“你跟我不是一路的人。”

丁浩锋被他这样一说,起初是有点找不着边,可想想,觉着杨海晨是想随便打发他,怒了,一把抓紧杨海晨的肩膀:“啥一路不一路的,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丫你。”

杨海晨吃痛,可也没哼半声,他瞪着丁浩锋,平静地说:“你有老婆,你有事业,而我是甚麽都没有的人。浩锋,咱们不一样的。”

丁浩锋双眼都盯出火了:“事业,那是为了咱们的将来。我从来有因为工作不理你吗?老婆,是,我有老婆。可你说过,你不介意的。”

“好,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介意。我从来都介意。你知道吗?我在你家多逗留半秒也想吐。”

丁浩锋真生气了,半句话也说不上来,死死瞪着杨海晨,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不瞒你说,我跟你干那回事的时候,也想吐。”後面的这句话,杨海晨是故意要激丁浩锋的。果然,丁浩锋失控了,举起手,一拳挥到杨海晨脸上。

周源回到宿舍楼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架势。

杨海晨捂着脸,狠狠盯着丁浩锋。

周源二话不说冲上前,挡在杨海晨前面,皱起眉瞪着丁浩锋,声音透着几分怒:“干啥呢你!”眼前这男人他看过好几了,最近老站楼口等杨海晨的。周源不知他啥来头,也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甚麽事,可他就不能看着自个的室友被人揍了还不哼声。

丁浩锋瞪他两眼:“你谁,没你的事,滚!”

“我滚你妈个屁。”周源动也没动。

丁浩锋这时两眼闪起警觉的光,他奇怪的瞪着周源:“你是他甚麽人?”

周源还没反应过来,杨海晨就抢先绕过他,盯着丁浩锋说道:“丁浩锋,你少给我瞎猜,这事不关他的事。我告你,我跟你完了,真完了,你回家吧你,别再来找我了。”他的声音不大,可字字有力。

丁浩锋彻底抓狂了,他上前一把抽着杨海晨的衣领:“你!你说这麽多,就是为这男人,是不是!”

周源没管他们在说甚麽,只一手猛的推开丁浩锋:“我靠!你还敢来!你有种再动他一根毛试试?你看我揍不揍死你!”

杨海晨其实也没看丁浩锋这麽激动过,他有点怕这两男人真打起来,就拉着周源说:“算了,你先上楼。”

周源犹豫地看着他,最後摇摇头。

杨海晨又说:“没关系,他今晚是喝多了,没事的,你先上去呗,我跟他谈谈。”

周源看杨海晨也这般说了,虽多少还有点担心,可也想自己搞不好是多管闲事了,也就点点头,独自上楼去了。

等他走了,丁浩锋也冷静下来,杨海晨这才对他说:“那是我室友,他直的,我们的事跟他没关,你可别乱想。”

丁浩锋冷眼看着杨海晨,没说话。

杨海晨叹口气又说:“浩锋,咱们也是成年人了,好聚好散吧,好不?”

丁浩锋低下头,耷拉着个脑袋半天才憋出句话来:“海晨,你其实不是真为我老婆吧。我觉得……你其实没真正爱过我,对不对?”

杨海晨有时就是特怕这种黏滞的男人,这让他想起当年的曾为宏。他耐着性子说:“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这句话,无疑是把丁浩锋最後的希望都抹杀掉了。丁浩锋心想,跟杨海晨也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来他能感觉出杨海晨是个挺会迁就别人的男孩,床上技巧也好,他是真的喜欢这男孩,可他老觉得杨海晨对他不够热情,总是爱理不理的,而且他能觉出杨海晨极不愿意在他家里过夜。他想,自己在杨海晨心中,也许就只是个床伴吧。

好不容易打发掉丁浩锋,杨海晨看看表,十二点多了。回到房间,周源还没睡。杨海晨知道身为室友,很多事很难瞒。跟周源相这几个月来,他也看清了对方的为人,他知道周源是不会随便讲人家闲话的。因此当晚,杨海晨就好干脆的对周源坦白了。

周源听罢,也说不上来自个是甚麽感觉,他对这方面的事情实在不了解。其实方才看见那男人对杨海晨那态度时,他也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现下杨海晨跟他说了,他才明白过来,对呢,那男人看杨海晨的眼神,就是流露着一种过份的“宠溺”。周源无法理解两个男人怎麽能有那样的情感,他看看杨海晨,觉得他跟常人没甚麽分别,就更加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杨海晨发现周源正瞪着他看,有点心慌了,心想,自己该不会吓着周源了吧,赶紧说:“你放心呗,我不会骚扰你的。我只是想,就是,我跟你一寝室,终究你还是会知道的,倒不如,我自己跟你说了,倒还比较安心。”

末了又补充一句:“你要真觉得不自在……”

可话没说到一半就被周源打断:“没有的事。我只是有点想不通,那男人……他干嘛打你呢?”

杨海晨笑笑:“我要跟他闹分手呗。”

周源更糊涂了,他们原来也有分手不分手的啊。他迷糊地问:“分了?”

“对,分了,他老婆有了。”

“他有老婆?”周源完全无法理解。

“有。你看,人家小孩都有了,我还跟他拖着干什麽?做人总不能做得太贱吧。”说罢杨海晨自嘲般笑笑,看周源没搭话,心想也许不该跟他说太多,他毕竟也是个直人,对这种事,多少还是会有点反感吧,也就叉开话题:“算了,夜了,睡觉吧。”

看周源还在对面床上发愣,杨海晨心里慌得紧,背对着周源躺了下来。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周源在那头问:“你爸妈知道吗?”

“不知道。”杨海晨含糊地回答。

半晌,周源又说:“下礼拜圣诞了,你是不是带我上你家啊?”

“可以啊。”有了周源这句话,杨海晨便放心了,起码他知道周源仍然愿意与他来往。“你不用陪女朋友啊?”

“她?哼,我要上哪她还管得着吗?”周源不屑地说。

杨海晨笑笑,心想这周源真的很“大男人”。杨海晨心里知道,这种性格的人一般更难接受自个的身分,现下自己跟人家come out了,就必须更小心,自制一点儿,可别老是瞪着人家的身体瞧,让人家浑身不自在的了。这麽想着,杨海晨忽然觉得,住宿舍,搞不好比住家里还要命苦哪。

(四)

杨海晨一直以为周源知道了他的事以後,多少会有点躲他。出乎意料地,也许是因为少了最後一层隔膜,他们居然比之前还更要亲近一点。

周源是比之前更加关心杨海晨的生活了,做甚麽事也爱叫上杨海晨。他们公司最近有点人事调动,技资部多聘了几个工读生,周源以往午饭也是趁出车时在外面一并解决掉的,可现在出车少了,他一般也会叫上杨海晨一起到附近的餐厅吃。就是上工时间,周源没事时也会跑到会计部找杨海晨说上几句,久了,会计部的人都知道技资那老摆张臭脸的酷哥,一碰到杨海晨就像换个人一样。

杨海晨当然乐於接受这样的进展,只是他搞不清周源到底是怎麽想的。难道他真不怕吗?杨海晨敢肯定,周源是直的,这种东西不难看出。他也明白以周源的为人,不会为了这种事跟他反脸,可就是再讲义气的人,也不可能半点排斥也没有吧?

其实周源这头倒没想那麽多。自从杨海晨跟他说了那事,他也不是没有自个在心中琢磨过。周源想起学生时代,他隔壁班有个胖子,大家也唤他“奶娘”。周源听别人说过,这奶娘是个小变态,说他喜欢摸别的男生那话儿。周源没有被他摸过,可他曾看过这奶娘发骚,拈着个兰手,身体一扭一扭的斜睨着男生说话,那骚劲,真让很多女生都给比下去,可却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周源现在想来,那个奶娘,大概也是喜欢男人的吧。可周源就是没办法把那奶娘与杨海晨扯上关系。没错,杨海晨长得是挺秀气的,也比其他男人要安静一点,细心一点,可周源从没觉得杨海晨有半点娘娘腔的样子。真的,要不是那天那个男人,要不是杨海晨自个跟他说,他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发现。

周源始终没办法理解,两个男人,怎能有那种感情呢?杨海晨好端端的,怎麽就会变成个喜欢男人的呢?甚麽时候开始的呢?从前暑假在家门前碰见他那时候,他已经是吗?周源又想,难怪杨海晨之前绝口不提自个的女朋友,他就知道,杨海晨这样子的,不会没有伴的,就没想到,他不提,原来是因为他那口子是个男的哪。

想起那天晚上在宿舍楼口的一幕,周源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说到底他就是有点替杨海晨感到不值,不就闹个分手嘛,至於要动手吗?周源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出了甚麽矛盾,可他就是认定了,以杨海晨这种乖驯的性格,谈恋爱时,先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杨海晨也定必是个吃亏的主,真要闹分手时,杨海晨也会是被欺负的那位。

因此渐渐周源也没去多想那些男的女的直的弯的了。说起来周源这人虽然老爱顶着张扑克脸,对人不冷不热的,其实他可是个特讲义气的主儿,尤其关乎到自己兄弟的,他更是比谁都急。现下他只是觉得,既然身位杨海身的室友,自然得好好照顾对方。他心想,杨海晨这人甚麽都好,就是太会迁就人了,没甚麽主见,而且就是太安静了点,有甚麽事儿总自己忍了算,也不说出来。周源就想着,今後得多多看着他点,可别再让他吃亏了。

杨海晨当然不知道周源这头早已自个把事件简单化了,还一个劲在揣摩周源的想法。他甚至想,难道这周源也是个gay?可他马上就笑自己愚蠢,别傻了,这周源怎麽看也是个直的。杨海晨不明白周源的想法,後来也干脆不去想了。管他呢,人家要对你好,你就乖乖接受好了,有人对你好还不满足嘛?想那麽多,岂不是吃饱了撑的。

杨海晨把周源的事告诉了小陶。杨海晨在圈子里的朋友挺多的,起初很多是当年曾为宏介绍的,後来他自己也认识了不少。杨海晨这人乖巧、恬静,又顺得别人的意,不管圈内圈外,他的人缘也是好的。可杨海晨真正交的人只有少数,这小陶就是其中之一。这小陶要比杨海晨大上几年,可看上去还像个中学生似的。杨海晨知道这小陶的过去有点不堪,他曾出来卖,小陶还曾经得意地告诉杨海晨,当年他在圈子里可红了,几万块钱过一夜他也尝过。杨海晨不知道小陶当初为什麽要选择出来卖,後来又是为什麽洗手不干了,反正他能肯定那些日子绝对是辛酸、不堪回首的。

小陶初听见杨海晨形容周源的时候,也不知该是羡慕还是同情他。老实说,他有甚麽帅哥没看过?年轻时在学校,长大後在圈子内外,各式各样的男人他也看过。可像杨海晨所说,跟人家come out了人家还生怕你被人欺负似地照顾你的帅哥,别说碰上了,小陶是听也没听说过。因此小陶不得不觉得杨海晨是幸运的,这样一个稀世尤物,就让他杨海晨碰上了。可反过来说,跟一大帅哥当室友,朝夕相对,吃饭睡觉换衣服甚麽都在一起,却是有得看没得吃,表面还得装个正人君子,人家在换衣服,你还得全神贯注的叠棉被,就怕多看两眼了会吓跑人家,於这一点,小陶的确是挺同情杨海晨。

小陶告诉杨海晨,你跟个直人住一起,没啥好怕,真憋不住,多瞄两眼,人家也没啥吃亏,可最紧要的,千万别动上真感情,没结果的。

杨海晨就笑:“你今天才认识我?哪有这麽容易。”

小陶很妩媚的睨着杨海晨,缓缓喷了口烟,说:“可难说了。我现在看你就一口一个周源的,再两个月,嘿,真的,可难说了。”

杨海晨也懒得跟他争。他知道他自己,从来也是很能控制自己的感情的,不会动不动就跟人家来真的。杨海晨从来没担心自己会爱上周源,他这人一向也很理智,他担心的只是自己会让周源不自在,因此他更是无时无刻也在提醒自己,得自控,一定得自控。

圣诞节他们有一天的假期,周源当真跟杨海晨回家去了。自从搬宿舍住以来,杨海晨有空时也会回去跟父母吃个饭甚麽的,可真的在家过夜的,这算是第一。

杨海晨的家跟周源记忆中的分别不大。唯一不一样是他们楼口从前种着一棵很高大的凤凰木,夏天的时候开着一束束球,火红火红的,周源那时就爱蹲那下面啃西瓜,可现在那里空荡荡的甚麽都没有。周源问杨海晨,从前那棵凤凰木呢?怎不见了?杨海晨盯着那个位置,像是现在才发现那树不见了,皱着眉想了半天,才若有所思的说:“真的耶……甚麽时候砍了,我都不知道……”周源就觉得,这杨海晨有时是挺细心,可很多时候,他比谁都要迷糊。

杨海晨的父亲变化也不大,是老了,可那气度还是不变。当年周源在学校皮得紧,甚麽老师不怕,就特怕杨海晨的父亲,杨海晨父亲一个眼神,周源就甚麽锐气也给挫掉了,皮也皮不起来。想当年,自个的父亲还老有事没事拽着他去拜访,那叫甚麽?那叫一个苦哪。

杨海晨父母看见周源,自然是高兴的。杨海晨父亲执教鞭这麽多年,职业病是改不掉了,只看周源两眼,就能喊出他的名字。杨海晨告诉父亲,周源现在是他室友呢。杨海晨父母就对周源更加殷勤了,当晚做了七菜一汤,把杨海晨跟周源两人撑得。

饭後杨母睡觉去了,杨海晨在厨房收拾,周源要帮忙,杨海晨死活不让。周源只好到客厅跟杨海晨父亲聊天。

“你们公司代遇还好吗?”杨父边喝茶边说。

“还行。”周源礼貌回应。

“海晨他工作还应付得来吧?”

“嗯,我看他挺能干的。”周源说的是心底话。

“你跟他一个部门吗?”

“不是。”周源憨笑着解释:“我那活,可差远了,算是个打杂罢了,劳动活儿,辛苦着呢。”

“哎,年青人,辛苦点儿怕甚麽。”杨父又回复当年教书的风范:“能有份稳定活儿干已经很不错了,你看外面多少人,盼也盼不到呢。大学生怎麽了?博士怎麽了?还不天天在撰求职信?”

周源只得笑着称是。

这时杨海晨从厨房探出个头来说:“要不要吃橙?我切。”

周源摇头:“你还没吃饱啊?”

杨海晨没管他,只朝他父亲说:“爸,你吃不?”

可杨父也摇头:“不用了,海晨,你忙活完就出来坐坐呗。”

杨海晨瞄他们两眼又把头缩回去。他自个在厨房把橙切了,再一片片自个吃掉了。末了走出来道:“我先洗澡了哦。”就往浴室跑。

等杨海晨进去了,杨父默默摇了两下头道:“你看我这儿子,他就这德性,从小就这样。”

周源不解:“他怎麽了?”

杨父就苦笑:“就这麽看不出来吧。他啊,是很乖,很听话,从小就不用我俩担心的。可你看他,从来就不愿跟我俩多说两句,每让他来跟我们坐坐,他总找个藉口跑了。我跟他妈妈也不是烦他、罗唆他了呀,你说他,怎就烦我们了呢。”

周源心想,杨海晨想是怕他父母发现甚麽了吧。可嘴里却说:“他怕是工作累了吧。”

杨父当然知道周源在替儿子说话,也没多说甚麽让周源难做,只说:“你别看我儿子总不做声,看上去挺能敖的样子,他只是不愿意说,甚麽都往心里藏,其实在逞强呢。哎,周源,你现下是他室友,看着他点吧,他不愿意跟我们讲心事,可能跟你们同辈的会好一点呢。”

周源马上点头:“我会的。”

当天晚上,周源在杨海晨的房间打地铺。杨海晨的房间很整洁,不算很大,可东西特少,只有一衣柜,一床,一桌,甚麽音响啊电脑啊,一概没有。杨海晨说他从中学到现在,基本上极少睡家里,房间里的摆设几乎从小学就没动过,当然也不会钱买些有的没的放房间里了。

关灯後周源问杨海晨:“你怎麽不爱跟你父母讲话呢。”

杨海晨对周源的发问并不诧异,只反过来问:“我爸跟你说的?”

周源沉默,杨海晨就接着说:“我也不是不爱跟他们讲话,只是……我也不知怎麽说,就是……我在他们面前,有压力。”

周源好像有点明白。他想了想道:“他们……真的不知道?”

“你说我那事?真不知道,我怎能让他们知道呢。”

“但,他们始终会知道的吧。”

“可不一定呀。”

周源想起那天在宿舍楼口那男人。他怔怔的问:“杨海晨,你将来会不会也结婚?”

杨海晨没想到周源会问出这种问题,他苦笑片刻道:“还早着呢,我哪里知道啊。”然後又反过来调侃周源:“那你勒,甚麽时候带嫂子来让我瞧瞧呀?”

周源在黑暗中瞪他:“啥嫂子呢,胡说八道。”

杨海晨轻笑两声。不久周源就听见那头传来沉稳的呼吸声,周源自个盯着天板胡思乱想了一会,也很快睡着了。

两个礼拜後,杨海晨终於见着周源那口子了。

那晚上杨海晨跟技资那帮人去吃饭,周源没去。听技资那伙人说,那天是人家婷婷生日呢。杨海晨一听见婷婷这名字,就意识到那是谁了,也忍不住问:“你们都看过那女孩了哦?”

老彭就笑:“怎能没看过。那小子跟她快一年了吧。”

阿民也搭话:“好像不止一年呢。你记得那一周源跟人事那小子打的那一架呗?那时才刚过中秋不久呗,对对,不止一年。”

杨海晨禁不住再问:“打啥架丫?”

阿民喷口烟,呵呵一笑:“也不算打架,就是周源揍了人家那麽一拳罢了。那时我也才进公司不久呗。其实也没甚麽,就周源那婷婷来公司看周源,你知道,那时候他们刚开始,自然特腻,天天黏一块的。然後那婷婷不知怎的就让人事那,那叫啥来着……”

“David啥的?”老彭接话。

“哎,差不多呗。其实那傻逼也没啥,就是话多,老爱用说话占女同事便宜,哎,啥公司也总有这种变态呗。可周源啊,呵呵,人家可勇猛了,那傻逼不就多看了那婷婷几眼,再多说了几句嘛,周源就动手打人了,可看傻了我们一帮兄弟哪。”

杨海晨听了也觉难以置信:“在公司还打人?”他心想周源这人真不怕死。

老彭就说:“可不是嘛,你不知道,当时我们技资一伙人也在,可没有一个敢插手帮忙,姑奶奶,不是我说,那是在公司耶,丢了工作谁来养我啊?”说罢老彭还不知廉耻哈哈大笑起来。

杨海晨接着问:“那後来呢?”

阿民耸耸肩:“没啥後来。我就说其实是小事,上头也没人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怎麽样吧,又不是小学生打架,不会揍一拳就炒鱿呗。”然後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倒是周源那小子,人家不就说了几句带黄的,他紧张个屁哦。”

老棒也笑着摇头:“我看周源这趟是来真的吧。从来没看他跟哪个女人耗这麽久的。之前那甚麽,哎,那个特骚那个……小咪啥的,那多霄魂啊,不也转个头甩掉了。这婷婷,也不觉得她特别漂亮了呀,可就是把周源吃得死死的。真的,这些事就是没得说。我看搞不好,好事近了呢。”

杨海晨心中纳闷,原来周源跟他女朋友已经这般亲密了,为啥从来不跟自个提起呢,害他还以为周源还於“玩玩”的阶段呢。然後他又想,周源可能碍於自个刚跟男朋友分手,所以不方便讲太多自己女朋友的事,怕他伤心呗。其实杨海晨本也没甚麽,可现下听老彭他们讲完,真对这婷婷很有点兴趣了,到底是怎麽样的女人,能让周源这般死心塌地呢?

真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当晚就要跟那婷婷碰面了。

(五)

吃过饭,老彭他们还想来几局撞球,杨海晨隔天要加班,不想弄太晚,就先回宿舍去。

快到宿舍楼口时,杨海晨老远就看到周源与一个女生站在楼道里说话。周源当时背对着杨海晨,杨海晨看到他一手牵着那女生,另一手搭在她脸上,低着头安抚般说着些甚麽。女生长得很娇小,只长到周源的胸口,那会儿她正拉长着脸不说话,一看就是在闹别扭。

杨海晨当然知道那就是那位婷婷,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呢,那婷婷就瞄到他了。周源也顺着女友的视线,转过头来,看见了杨海晨,脸居然红了。

杨海晨只得笑着上前打招呼,心里觉得好笑,这周源,堂堂一爷们,这麽容易就面红了,表面还老爱装酷呢。

“吃完了啊?”周源问得有点僵硬。事实上他没想到杨海晨会这麽快回来,他本身也不是介意让杨海晨跟婷婷碰面,只是之前让杨海晨取笑过好几,此刻不禁有点尴尬。

杨海晨这也被周源感染了,竟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匆匆笑着说了句:“对,他们撞球去了。哎,那甚麽,你们聊,我先上去了。”草草向那女生点个头,转头上楼去了。

老彭他们没有讲错,这女的的确不算特别漂亮,算是那种不很显眼的,杨海晨爬了一层楼梯以後,发现自己已经不太记得那女生的脸了。走到三楼,杨海晨走近窗边往下看。周源还在跟那女生说话,只是姿势没有起初那麽亲密了,两人只直直地面对面站着。杨海晨这才敢肆无忌惮地打量那女孩。方相婷那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大衣,蓝牛仔裤和棕色的皮靴,没束头发,发丝随意垂在背上。虽然从杨海晨现在的距离并不能看到婷婷的脸,但杨海晨知道,她正甜蜜的微笑着,那个微笑,散发着无穷的青春。

杨海晨也默默地笑了,他忽然想起老彭他们所说的那些周源学生时代的事迹,他想,周源这人对女孩子一定很有办法,他突然有种羡慕周源的感觉。

这边厢周源对杨海晨的视线浑然不觉,杨海晨走後,他还於半尴尬状态。他在想,早知道就不带婷婷回来宿舍了,这下子可好,回去一定得让杨海晨那小子笑话了。

事实上周源一向不会让婷婷来他的宿舍。周源这人的确是挺大男人的,他觉得男宿舍那自然是男人的地方,婷婷一个女孩子绝不能动不动就往他宿舍跑,不然他面子还往哪放了?说来他也只在刚认识婷婷那阵子让她到公司来找过他,那时候他跟婷婷也还算是挺黏腻的一对小恋人,每天也得见面,可自从发生人事那David那事以後,他是绝不再让婷婷过去了。

关於这点婷婷从来也依着周源。可今儿个吃完饭,周源也不知婷婷是怎麽了,死活要到他宿舍看一看。周源起初不让,婷婷跟他闹别扭,不跟他说话,周源也不理睬。婷婷向他撒娇,他就瞪她。可後来婷婷真不高兴了,嘟着个嘴,低着头不说话。周源看她眼眶都红了,真怕她哭出来,一个心软,就把她带来了。可走到宿舍楼下,周源又不乐意了,刚才看门阿姨看他俩的眼神已让他浑身不自在,若上楼後让兄弟们看见了,还成事吗?

周源便跟婷婷说,算了吧,别上去了,上面多脏啊。婷婷不愿意,说脏了我给你收拾,怕甚麽哪。周源说还是算了吧。婷婷就不高兴了,皱着个眉不说话。周源想起今天是婷婷生日,他真不想跟她闹不愉快,便牵过她的手,捧着她的脸,柔声安抚。谁知这幕就让杨海晨碰见了,周源就是想不明白,哪有这麽巧的啊?

这会儿婷婷也没发现周源的苦恼,待杨海晨走远,便好奇地问:“那谁啊?你同事吗?”

周源这才回过神来:“不,我室友。”

方相婷一愣,说:“怎没听说过你有室友呀?”

周源也奇怪:“我没说过吗?我有说过呗?他搬进来好几个月了。”

方相婷摇头:“你明明没说过。”

周源也不跟她争,只说:“哎,这下子人家也回来了,不方便,咱们改天再上去呗,啊?”

方相婷虽不愿意,可她也不想勉强周源了,只得点头。周源松一口气,心情也好起来,送了方相婷回家,打算回宿舍了。可走到宿舍楼下,抬头看向305,发现灯还亮着,他看着那灯,发了一会愣,拨了个电话给老彭,他们居然还在撞球厅,周源便说,等等我,我也来。挂了线,他再往上看,305的灯还亮着,他拿着手机,又发了一会愣,最终甚麽也没干,转头跳上一辆的士,直奔撞球厅。

杨海晨的二嫂生了一个小男娃。小男娃要满月了,杨海晨便想着给小宝宝买个礼物。可杨海晨这方面实在没有经验,他在玩具店逛了一下午,用千多元买了一艘摇控快艇回来。周源回到宿舍看到杨海晨正坐地上埋头弄那艘船,一脸的苦恼,边笑问:“你这是干嘛啊你?”

杨海晨也没管他,还一个劲地在研究那玩意儿。周源看着也来劲,陪他蹲地上一起摆弄起来。周源也不知多久没碰这种东西了。他想起小时候,家境不怎麽好,可他还是爱摆弄一些小玩意儿,就一辆木头造的车子,也能让他耗上几日几夜。现下也不知杨海晨从哪弄来这麽一艘结构复杂的船儿,反正他那瘾儿是真上来了,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在地上蹲了一个晚上,才真的把那船装嵌好了。

末了周源问:“你这东西到底从哪弄回来的啊?”

杨海晨便得意的笑了:“买的呀。”

周源不解:“好端端买来干嘛?不便宜吧?”

“千三块呢。”

“这麽贵?!你买来干嘛啊你?”

杨海晨站起来伸个懒腰:“我买给我小侄儿的呀。”

周源恍然:“生日呢?”

“不,才满月。”

周源简直不敢相信:“满月!才满月你买这个给他干啥啊?”周源想,杨海晨这人,怎能迷糊到这种地步呢?

杨海晨却是觉得周源大惊小怪:“有啥关系啊。小孩会长的嘛。”

周源哭笑不得:“是会长,可你这东西,没十岁,不,没十五岁,也不晓得玩呗,你看咱俩,刚才装得多辛苦啊。”

“我就是知道,才想着给他装了,才让他玩啊。”

“你这……”周源真败给他了:“不,真的,哪有人满月送这种东西的呀?”

杨海晨没说话。

周源看他沉默,又接着说:“真的,没人满月送这种东西的,你,你这真太早了,那还是个宝宝呢,话也还没晓得讲呢。”

杨海晨听着也觉得周源说得挺有道理,也不禁後悔了。其实这些他白天去逛时也有想过,可有时候给别人买礼物,倘若逛了一整天却甚麽也买不到,一焦急,自然就会作出错误决定了,甚麽不合理的东西,稍一转念也会买了算。

这会儿杨海晨疲倦地倒坐在床上,看着周源,一脸的晴天霹雳:“操,千三块呢……”

周源无奈地摇头:“你要买礼物怎不早说呢,好歹我也能给你个建议啊……”

杨海晨不说话。他肉痛着呢。

周源便接着说:“啥时候满月宴?我改天再跟你去看看呗?”

“不,算了,还是送这个算了。”

“不好吧……?”

“千三块呀,不送岂不是白了钱。”

“可……哎,要不,他有没哥哥啊?”

“有个姐姐呗,十二岁了,不行的,女孩子哪会喜欢这种东西。”杨海晨沮丧不堪。

周源也急了。“那,要不,你卖给我呗?”

“你?你买来干啥?”杨海晨盯着周源问。

“这……买来玩呗。”周源说完也给自己逗乐了,呵呵傻笑起来。

杨海晨也笑了:“疯子,你想玩那我送给你好了。”

结果周源还是陪杨海晨切切实实去买了一份像样一点的礼物,是一玉手镯,杨海晨还忍不住多买了几对小袜子。周源告诉他,衣物还是别买太多,小孩子长得快,一年不够就穿不下了。

杨海晨便问他,为何这般有经验啊?是不是在外面有孩子啊?

周源又脸红了,可还一个劲瞪他,说这是常识呢。

周源心想,工作上,杨海晨是精明、机灵的,他曾听会计部的凤姐说过,杨海晨在会计部可得宠呢,升职是早晚的事儿。可不知为何,在这种琐事上,杨海晨总是这般迷糊,总要让人担心,偏偏他却不自知,甚麽也要一个人办,也不先问问别人意见。周源觉得,杨海晨表面虽能干,可其实内心却像个大孩子,非得有个人看管着,这样想着,周源不禁又多了几分想照顾杨海晨的冲动。

事实上,周源心里已把杨海晨当作自个的弟弟看了。杨海晨跟周源其他那些兄弟不一样,杨海晨柔驯、乖巧、安静,周源面对着他,满腔的兄长之情就会泛滥起来。有时他甚至希望杨海晨真是他弟弟,会听他的话,会倚赖他。可杨海晨始终只是他的室友,有事时,他始终还是宁愿靠自己。

往後周源又告诉杨海晨,他十岁的时候他母亲曾经怀孕,那时他们还住乡下,他母亲当时不知自个有孩子了,还跑田里工作,不慎跌了一跤,那孩子就没了。周源说他自那之後就特想有个弟弟,老在想要是母亲没跌那一跤,他是不是就能当哥哥了呢。周源说这话时用眼角瞄了杨海晨两眼,可对方正在摆弄那些小鞋子,根本没听出周源话里有话,只随意说了句:“你喜欢小孩子,将来跟你的那位多生几个不就得了。”

周源便有点气急败坏:“我何时说我喜欢小孩子了,我在讲弟弟勒。”

杨海晨拿起一对小球鞋,不以为意地继续说着笑:“你不就想当哥哥嘛,你不已经有个婷婷妹妹嘛。”

周源有点怒,可忍着没有发作,他觉着自己没啥值得怒的,他甚至不知自个在怒甚麽。可他心里就是不喜欢杨海晨提起他的婷婷,不喜欢杨海晨也换婷婷的小名。

周源想起杨海晨跟婷婷在宿舍楼口碰面那晚上,他迟迟不愿意回宿舍,隔天也总有意无意间躲着杨海晨,就是怕杨海晨提起婷婷。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甚麽,是怕杨海晨取笑他吗?是面子问题?他自己也弄不清。杨海晨这头倒是没说甚麽,他不像技资那伙小子,他不会很三八的问长问短,也不会在周源背後说三道四,他由此至终只是跟周源说了句:“昨晚怎不带你那位上来坐坐啊?”就没下文了。即使他偶尔取笑周源,也是跟他开个玩笑,逗他玩罢了,根本没有恶意。周源当然也明白,就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啥好怕呢?

(六)

最近杨海晨认识了一个新伴儿。

那天杨海晨跟小陶在G吧坐了一晚上,来搭讪的人不多,即使有也是冲着小陶来的。

小陶从来也是个受欢迎的主,他很懂得挑逗别人,常常有意无意做一些妩媚的小动作,比如他抽烟,总爱用食指与中指夹着烟,微微翘着唇,眯着眼睛,很慢很慢地吸,然後再用两指把烟从唇间抽出,夹着烟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缓缓把烟吐出来。

杨海晨常想,小陶抽烟的架势,是他看过最性感的动作,那不单单混含着男性的狂野,还夹杂着女性的柔美,再配合他那勾魂的眼神,真不同阶层的男人也会让他吸引过来。

那天後来小陶跟一个自称是财务公司总经理的男人走了。小陶说过,自从他出来卖过以後,他那职业病是改不掉了,总是对自称有钱的男人没办法,他说在他眼中,有金的男人才是真男人,哪怕人家只是拿张信用卡在他面前晃晃,他也会毫无顾忌地扑上去。

小陶走後,杨海晨继续坐在吧台喝闷酒。杨海晨知道有个人一直瞪着他看,可他没有加以理会。到他起身要离开了,那坐在角落的人终於上前拉着他说:“走了吗?我再请你喝一杯呗?”

杨海晨打量着眼前的男孩,这人长得高高大大的,可脸上稚气未脱,穿着球衣,手上戴了护腕,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银链,整身的打扮充满活力,不禁让杨海晨眼前一亮。

男生让杨海晨唤他大雄,杨海晨便笑,说我还小叮当呢。

大雄问,那我怎麽称呼你啊。

杨海晨说,你叫我海晨吧。

大雄不依,说我唤你晨晨吧。

杨海晨想起小时候,爸妈的确是这麽唤他的,可现下都这麽大个人了,他装着恶狠狠的样子盯着大雄,说你少来,呕心巴机的。

那晚上杨海晨跟着大雄回家了。大雄说他还是大学生,念美术的,他说他大一时就有作品得过奖,还曾参展呢。他又说他家里挺有钱的,可他跟他老爷子闹僵了,他说他会自己挣钱,不会家里的一分一毫。杨海晨觉着大雄这人,满有志气的,挺得人欢喜。可大雄最吸引他的,还是他那傻呼呼的笑容,这让杨海晨想起他中学时班上那个叫冯添的男生,那个对他百般呵护的男生。

杨海晨当晚就跟大雄上床了。跟丁浩锋分了也有三、四个月了,这几个月来杨海晨过的是禁欲的生活,因此那晚上他泄了很多。大雄替他清理的时候问他:“很久没有吗?”

杨海晨还於高潮後的晕眩之中,只迷糊着嗯了一声。

大雄又说:“晨晨,我发现我挺喜欢你的,做我的bf呗?”

杨海晨便高兴地笑了,那笑容看得大雄一愣一愣的,末了还忍不住倾前亲了一口。当大雄压在杨海晨身上开始第二翻折腾时,杨海晨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我也挺喜欢你的。”

周源发现杨海晨最近经常不在宿舍里过夜。他一直没有过问,也没有加以猜测,直到有一杨海晨连续三个晚上没有回去,周源实在忍不住了,上班时趁空档跑到会计部去,逮着杨海晨问道:“小子,这些晚上都跑哪去了?”

老实说,周源从来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他也不想对人家的私生活加以过问,可自从他自个在心里把人家杨海晨当作“弟弟”看以後,凡是关乎杨海晨的事,他也很理所当然的在意起来。

杨海晨眨眨眼睛,一时语塞了。他以为对於他在外面过夜的事,周源只会心照不宣,而这也是他当初跟周源坦白的原意,他怎麽也没想到这周源会来兴师问罪。他纳闷,周源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呢?

周源看杨海晨无语,便说:“哎,发啥呆呢你,我问你呢。”

杨海晨真不知该如何应付,要坦白说他跑男人家里去吗?这恐怕会吓着周源。要隐瞒吗?可他当初明明就是为了省却这些麻烦才跟人家啥都招了的呀。

正在苦恼的当头,刘秘书在那头瞄到周源,急急凑过来说:“哎,小周,刚好你在,哎,麻烦你哦,在技资抓几个人过来,王部长有一大堆文件得搬呢,快,两三个人得了,别找胖华哦,你知道,那小子手脚慢,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就行,去呀,还愣着干嘛呢。”

周源顶着张扑克脸,冷淡地应答着刘秘书,末了朝杨海晨撇撇嘴,打个眼色,一脸不情愿地往楼下赶了。杨海晨心里暗笑,这刘秘书平日马屁拍得多,在会计部挺不受欢迎的,人人背後也管他叫“马屁精”,可这会儿他却是帮了杨海晨一把呢。杨海晨不禁在心中感激刘秘书。

至於周源,那天最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本想着找个机会再逮住杨海晨问清楚,可接着那礼拜,杨海晨是学乖了,每晚也在宿舍过夜,周源於是也没再把那事放心上。

可就在一个礼拜後,周源居然在街上碰见了杨海晨跟一男的亲热。

那天晚上,周源陪婷婷去了一意大利餐厅吃晚饭。周源其实挺讨厌吃西餐的,甚至日本菜韩国菜他也不喜欢,他只爱吃中菜。而且那意大利餐厅也挺高档的,周源固然不是有钱人,婷婷更还是大学生而已,周源早料到那一餐的价钱将会相等於二百个鱼香茄子饭,可他还是请婷婷去吃了。因为满足婷婷是他的责任,而他也喜欢看到婷婷高兴地笑的样子。

晚饭後周源陪婷婷在街上遛达,婷婷是一个长得娇小玲珑的女孩子,刚认识她的时候,周源最爱搂着她肩膀走路,每每婷婷都会像只乖巧的小猫,依偎在他的怀里,害羞地说着悄悄话,那种感觉是温馨而浪漫的。现在两人认识久了,反而没当初那般亲腻了,现在在街上走路,周源一般只会牵着婷婷的小手。

周源心里知道,婷婷跟他从前认识那些女人是不一样的,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这不是说他特别喜欢婷婷,真要讲喜欢,他从前跟别的女人,爱得更天昏地暗也尝过。坦白说,婷婷绝对不是他这麽多年以来最爱的一个女人,也许第二第三也谈不上。其实刚开始时,周源还觉得这女孩子娇滴滴地,满得人喜爱的,可在一起久了,他早没了当初那股要疼她爱她的冲动。

只是,不知为何,面对着婷婷,周源心里总有一种感觉,是一种想要安定下来的感觉。他隐隐感觉到,婷婷也许不是他这生最後一个女人,可不管如何,他是会跟婷婷结婚的。周源今年也才二十六,谈婚论嫁嘛,的确是早了点,可风雪月了这麽多个年头,想要安定下来的心,不是没有的。尤其自从父亲过世以後,周源更是有种想快点成家的感觉,也好让家中的老母亲有个安心。

送了婷婷回家,也十一点多了。周源往宿舍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他心想,杨海晨这小子,又不知跑哪疯玩去了。他又想,杨海晨外表明明斯文得很,怎麽就这麽会玩呢,早阵子还一直在外边过夜,也没能问清楚他到底跑哪去了呢。

後来经过一夜店,周源忍不住掏钱买了两碗冰冻的杏仁露,想着回去当消夜也不错。最近天气真转热了,周源才在街上走了那麽一会儿,已满身是汗。拿过杏仁露,刚付了钱,马路对面的酒吧突然冲出来两男子,其中一个像是喝醉了,嘻嘻哈哈的搂着伙伴,闹出好大动静,周源也不禁往那边瞄了两眼,这不瞄还由自可,一瞄了他立马愣在当场。当时街上行人几乎没几个,那两男子走到街灯下面,周源一眼就认出没醉那个是杨海晨。

看得出杨海晨当时走得有点吃力,那男的像是把重量全都靠到杨海晨身上了。周源当时脑海里还乱糟糟的,他在想,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呢,可还没想出个结果来,那男的就一下子把杨海晨按到墙上,整个身体贴了上去。

那是周源第一看到两个男人亲吻。周源在此之前并不知道两男人也能吻得这麽缠绵,他简直震惊非常,本来冷清的脸此刻也憋得一阵红一阵白。那男的跟杨海晨吻了好一会,周源看到那男的不断转动着头颅,後来还伸手在杨海晨身上抚摸起来,杨海晨这才把他推开,不知在他耳边说了句甚麽,那男的才又悻悻的站正身体,跟在杨海晨後面走了。

周源知道也许自己应当装作甚麽都没看到。他肯定杨海晨也不愿意让他看到刚才的一幕。要是能让他选择,他也希望自己压根没撞见他们。可事实不是这样。他真的碰见他们了。而且刚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现在他的思绪可混乱了。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异常快,他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

屈指一算,杨海晨告诉他自己喜欢男人以来,也过了四个多月了。这四个月来杨海晨没表现出任何的不正常,除了间中下班後不知所踪,其他作息一切正常,就是在外面过夜,也是这几个礼拜才发生的事。周源无奈地发现,自己这四个月来,居然慢慢把杨海晨喜爱男人的事忽略掉了。他心想,怎麽自个会这般糊涂呢?怎麽这样重要的事也不放在心上呢?他思前想後,也真搞不清,自己是真不在意,还是故意忽略掉呢?

回到寝室,杨海晨还没有回来,周源坐在床上,看着杨海晨空荡荡的床发愣。大概半句锺後,杨海晨风风火火地回来了,看到周源光着膀子一动不动在发呆,忍不住笑了,边解着领带边说:“哎,帅哥,发呆呢?”

周源瞄他一眼,不做声。

杨海晨也没在意,背对着周源脱掉衬衫,迅速套上一件体恤,他不能让周源看到他胸口那排齿印。他心中纳闷,都好几天了,怎麽还没散呢?一转过头来,却对上了周源的目光,杨海晨这才觉得今天的周源有点不对劲,便好心坐下来问他:“怎了?跟嫂子吵架了哦?”

周源也终於回过神来,撇撇嘴道:“吵?她敢?”

杨海晨轻笑了两声。最近杨海晨心情的确很好,大雄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情人,虽然人太老实,有时候是闷了一点,可却是特细心,特温柔,杨海晨最爱他憨憨的笑容,和温暖的怀抱。与他交往,使杨海晨心境也明朗起来。

寝室里没有空调,只有把半新不旧的电风扇,此刻正有气无力地转动着。杨海晨用手扇着风,看旁边周源还闷声不响,不知他是在外边受了甚麽气,便好心哄他道: “这几天真热。哎,改天带上嫂子,咱们去海滩玩,怎样?”然後又朝架子努努嘴,那架子上放着那杨海晨用千三块买回来的摇控快艇,这麽久没碰过,现下早积尘了。“还可带上那玩意儿呢,千三块耶,碰也没碰过。我看你那婷婷啊,个子那麽小,不就一小孩?我看她一定爱玩这小东西,对不?”

周源不愿回答他,事实上他此刻的心情真无比烦躁。他忽然明白,杨海晨本来就有意隐瞒他,这四个月来杨海晨也许一直有在外面交男人,可在他面前,杨海晨却有意只字不提,像现下,杨海晨分明才刚跟那男人缠绵过,却装出一脸的平常,好像甚麽也没发生过。

是的,杨海晨本来就甚麽也不想让他知道,当初跟他招认,无非是情非得意,谁叫他要碰见了人家跟男友闹分手呢。周源想,自己会忽略掉杨海晨的性取向,也许也不是他自己的责任。谁叫杨海晨在他面前老装出一副乖小孩的模样呢。

想到这里,周源更是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他心中一使坏,边一脸狡黠地说:“你要去海滩玩嘛,要我叫上婷婷嘛,行,那你也把你男人叫上。”

杨海晨听罢脸色都变了,可很快边恢复过来,害羞地笑了笑。他想,周源果然是知道的嘛,早阵子还在装傻呢。他看了看周源,周源正在点烟,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心中在想甚麽。杨海晨便大方地说:“行,行,我叫上他,你叫上婷婷。你要是想叫上老彭他们也可,可你别让他们知道……”

“别叫他们了,省的麻烦。”周源使劲地吸一口烟,不耐烦地打断他。不知为何,杨海晨的大方反倒让他感到厌烦,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平静地打趣道:“你的那位怎麽称呼啊?”

杨海晨好笑地瞪他:“多事,你看到他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周源不屑地哼笑了一声:“谁说我没看过他丫。”

杨海晨不上他的当,呵呵一笑说:“你少来。”

周源收起笑用,认真地说:“我真的看过他了,在街上,跟你一起。”

杨海晨这才有点相信:“甚麽时候?”

周源盯着杨海晨的脸,小心地留意着他的表情:“就刚才。”

杨海晨心里一惊,面也青了,却佯装镇定地问:“在哪啊?”他心想,不会这麽倒楣吧,刚才街上明明没甚麽人呀。他平时是绝对不会在大街上这般放肆的,刚才是一时鬼迷心窍,看着大雄那单纯而迷恋的双眼,他居然没有反抗。

可不会就这麽巧,让周源碰见了吧?

周源看着杨海晨变了又变的脸色,想了想,最终认为无谓增添不必要的尴尬,他觉着自己一定是疯了,他根本不该意图质问杨海晨任何事,这分明是人家的私事,与他何干呢。

他大笑着朝杨海晨扔过去一个枕头,杨海晨给扔个正着,还没弄清楚怎麽回事,就听见周源在那头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呢,看你吓得,怎麽,是不是干啥坏事了呀?”

杨海晨一愣,才用力把枕头扔回去,边笑骂:“疯子!”实质心里则是大大舒了口气。虽然早跟周源招认了自己的性取向,可他在周源面前一直也保持着一个温文乖巧的形象。他知道周源其实还不很了解男人之间的爱情,要是真让他看到那些画面,周源搞不好觉着呕心,就不再理他了。

他无奈地想,在周源面前,他恐怕永远也得戴着半个面具。

(七)

杨海晨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自他们成家了,杨海晨见到他们的机会不多,最近一已是二哥的孩子摆满月宴的时候了。

最近,那孩子听说是出水豆了,二哥两夫妇紧张非常,频频领孩子往医务所赶。杨海晨的公司附近有一育婴诊所,二嫂胡碧琳在里面有认识人,最近便老是抱着宝宝在那地方出没,有时也会领着孩子到杨海晨的宿舍看看他。

胡碧琳第一上来是某周六下午。那天热的不得了,杨海晨与技资一帮人谁也不愿上街去,便窝在杨海晨的房间打牌。杨海晨事先的确有接到胡碧琳的电话,也的确有向众人宣布:“我二嫂要上来坐坐呢。”可当时众人正对着牌嚣喝,谁也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因此当胡碧琳抱着娃儿出现在杨海晨寝室门前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伙裸着上身的男人,叼着烟捏着牌在喧闹的模样。

看到客人,各人基本上都乱了手脚。胡碧琳好笑地看着众人套衣的套衣,按熄烟头的按熄烟头,就连周源也不好意思地找了件衣服套上,末了还扒了扒头。

胡碧琳一眼就留意到这个帅气的男生,他英俊的脸庞让胡碧琳也不禁在心里赞叹,後来她才知道,这人就是杨海晨的室友。胡碧琳想,这麽好看的两男孩,居然跑到一起了。在她眼中,杨海晨也是一俊俏的男孩儿,虽然他的脸看起来比较柔和一点,但也足以让女孩子心动了。

那胡碧琳没有逗留很久。毕竟那的气氛真有点儿尴尬。首先是阿民,那小子一听说那宝宝正生水豆呢,就开溜了,黄狗趴在那笑到肚子都痛了。黄狗在技资跟阿民一车子,两人最熟了,黄狗说,那小子还没出过水豆呢。这可让胡碧琳不好意思了一翻,忙说要走了,众人一个劲的阻拦,她才勉强留了下来。

其胡碧琳这上来,其实主要是想看看杨海晨,可现下这麽多人,她几乎没办法跟杨海晨说上半句话。结果她没待上半句锺,还是推说得领孩子回家休息,急急告辞了。

她走後,众人才敢把烟点上,老彭边把衬衣脱掉,边说:“我说小杨,你嫂子,不是我说,真漂亮的没话说。”

周源狠狠踢了老彭一脚,说:“人家孩子也有了。”

杨海晨抿嘴一笑,事实上她嫂子的确长得好看,国色天香,贤良淑德,也难怪他二哥当初交上这女朋友时,像捡了个宝一样,几乎要把对方捧在手心里疼。

杨海晨的二哥是一个挺忠直的男人,换个方法讲就是一闷葫芦,长相平平,生活平淡,循规蹈矩,嫖饮赌吹全不沾手。杨海晨不知道二哥当初是怎样把二嫂追上手的,坦白说他也曾经担心呆板的二哥不能捆住这美人,可现下看他们孩子也生了,也总算安心下来。

等阿民叼着现回来,众人早已又赌开了。那天後来阿民老在抓皮肤,总觉着哪里痒,其实不过心理作用。黄狗笑着揶揄他,说你乾脆赶快惹上水豆,免疫了,那就不用每美女一来你就跑了。

胡碧琳第二来找杨海晨,也是在周六的下午,这只有杨海晨跟周源在寝室。

那天周源中午从公司回来,看到杨海晨坐床上往手掌涂药水。周源走近一看,杨海晨右手从食指底部到手腕,被划破了好大一口子,正微微往外渗着血水。周源便坐到杨海晨旁边,接过药棉,一手轻轻拉过杨海晨的右手,小心地捧着,细心地替他涂药水,边皱着眉问:“怎麽弄的啊?”

杨海晨尴尬一笑,说:“早上搬东西,没留神,给钉子划的。”

周源眉头皱得更紧了:“搬东西?搬啥东西?”

“王八的烂东西呗。”会计部的部长姓王,他手下的人背後都唤他王八。

“操,怎叫你搬?谁让你搬的?”周源一紧张,手劲都大起来了。

杨海晨一吃痛,赶紧缩了手,然後笑着踢了周源小腿肚子一脚:“轻点啊你。”

周源又拉过杨海晨的手,低头继续替他清理伤口,边说:“那马屁精让你搬的呗?”

“不是他还能有谁哦?”

“操,他怎不唤技资的人呀?”周源真替杨海晨感到不值,他恨死那姓刘的了。看着杨海晨手心那狰狞的伤口,他都要心疼了。

“我哪知道呀。他要我搬,我还能不搬吗?”

“不是我说,你不觉得他特别针对你吗?”周源忿忿不平地说。

这头杨海晨却哈哈笑了两声,毫不在意:“你别瞎说,哪有这回事呀?他对谁也那般刻薄。”

周源便噤声了。事实上上头直接唤手下的人搬搬东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有时东西不多,要等技资的人过来实在麻烦,尤其那刘秘书,更是逮谁叫谁,这刚巧逮着杨海晨,也不知杨海晨是否天生楣运,竟就给钉子给划了手。

周源心里也知道,姓刘的其实不是真的有特别针对谁,可他就是看不得这老头这样子差遣杨海晨做事。他心想,杨海晨是来当一文职的,你他妈高兴就让他来干粗重活儿,算哪出了?

理好伤口,杨海晨刚要站起来,手机就响了。胡碧琳在电话那头说,我在去诊所的途中,待会来看看你,行吗?末了又说,你寝室没甚麽人吧?

杨海晨笑着说,行,行,我这里就我跟我室友。挂了线,他告诉周源:“我二嫂要来呢。”

周源听罢赶紧把刚弹出来的香烟塞回烟盒子里,杨海晨留意到他的动作,好心提醒说:“没那麽快,她还得带儿子去看医生呢。”

周源摆摆手,说没关系,他去洗个澡。

等他洗完了回来,胡碧琳还没有到。杨海晨则是坐在床沿,要给伤口包扎。周源走过去夺过纱布,说你干啥呢。杨海晨说包扎呀。周源在他床上找来那纱布的包装纸,边看边问:“你哪里弄来的呀?”

“我跟看门阿姨要的。”杨海晨说着就要夺回纱布。

周源却不肯给他:“这纱布不含消毒的,我回头再给你买,你先将就着,待会再包呗。”

杨海晨便笑,再伸手要夺那纱布,周源拿着纱布躲开了。杨海晨一脸无奈说:“有啥关系呀,啥消不消毒,其实都一样,骗人的,你还相信呢?拿来,我用这就行。”

“会发炎呢!”周源对杨海晨的糊涂感到难以置信。

“哪会。我不包一下,东西也拿不到,哎,别闹了,拿来。”杨海晨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周源面前,伸手就要把纱布从周源手中抢过来。

周源这下子真急了,一手抓住杨海晨要伸过来的手腕,急急退了两步,却碰着自个的床沿,踉跄了一下,失去平衡倒在床上,连带把杨海晨也拉倒了。

杨海晨完全没料到周源这一着,他碍着右手的伤,不敢伸手稳住身子,想用左手,又给周源抓住,结果整个人结结实实倒在周源身上。两人一阵闷哼。

周源刚洗完澡,上身衣服也没穿,此时暖烘烘的身体跟杨海晨贴得紧紧的。其实跟周源住一起这麽久了,杨海晨早习惯了这男人爱光着膀子的习惯,不止周源,基本上技资那帮男人,真热起上来,只穿条内裤也是家常便饭。可看归看,杨海晨从来不会跟这些人有过份亲密的接触,现下这种情况是第一发生。

他眨眨眼睛,此刻他的脸都要贴在周源胸口上了,周源那混合烟草及肥皂的体味四方八面地传过来。杨海晨脚都软了。他慌张的要从周源身上撑起来,可周源还紧紧抓住他的左手。杨海晨一急,便伸出右手按在床沿要站起来。

周源连忙坐起来,手却是没松开,只扶着杨海晨责怪道:“急啥呢你,当心伤口呀。”

杨海晨可管不得那麽多,挣扎着再要站起来,他此刻根本感受不到右手的痛楚,他只知道再不站起来,就要出事儿了。可周源这头却不愿松手,他一手握着杨海晨的左腕,另一手则紧紧扶在杨海晨的腰上,两人的姿势真要多暧昧有多暧昧,杨海晨几乎都感受到了周源呼在他脸上的气。他心想,这下完了,这简直是要了他的小命。

勉强扯出个笑容,杨海晨盯着周源的肩膀,心慌地说:“你倒是松手呀。”

周源却像个聋子一样,无动於衷,只反过来在杨海晨耳边说:“我让你别用那纱布,你怎麽不听我说呢?”

“我没有呀,我、我不用就是。”杨海晨没想到周源真那麽计较,只得一个劲赔罪,冷汗都要泌出来了。

周源接着说:“你用那种纱布,伤口真会发炎的,我干这种活儿都这麽久了,这种伤常有啊,你怎不相信我呢?”

杨海晨实在受不了周源在他耳边呢喃般的话语,只得虚心地笑着说:“行,我真不用那个了,都听你就是。你让我起来呀。”

“那我待会上街给你去买,回头给你包,好不?”周源还喋喋不休。

“好,好,都听你的。赶紧松手,我要起来呀。”杨海晨这会儿忍不住要用手肘顶开周源的胸膛。

周源被杨海晨顶得有几分吃痛,才不得不扶着杨海晨站起来。

周源揉揉自个的胸口,心想这小子,没心没肺的,下这麽大劲儿,急甚麽呢。事实上周源完全不察觉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何不妥,他只是一心想要管好杨海晨,让杨海晨好好听他的话。他受不了杨海晨的糊涂。

胡碧琳进门时,就留意到杨海晨的表情特尴尬,目光还带几分羞愧,可那边他室友却一脸的若无其事,还礼貌地跟胡碧琳打招呼。胡碧琳心里纳闷,当然也没有明说,只抱着宝宝坐到杨海晨床上。杨海晨起来想给她倒水,周源却紧张地把他拦下来,说我来吧。杨海晨一愣,立刻就想起自个手上有伤。

胡碧琳也瞄到杨海晨手心那伤口,赶忙问怎麽弄的。杨海晨说是在公司弄的,不碍事。胡碧琳想拿过杨海晨的手瞧瞧,只得把熟睡的宝宝放到床上,可才放下,那小娃就醒过来了,哇哇大哭起来。胡碧琳无奈地只好又把他抱起来哄着。

杨海晨看着她这些动作,笑了,说二嫂,宝宝不在您怀里,睡不安生呀。

胡碧琳跟杨海晨很快聊开了,这寝室只有杨海晨跟周源两人,聊天是方便多了。周源在旁边听他们聊天,偶尔插句话,三人也是过得挺愉快。

可胡碧琳还是没逗留很久,主要是那孩子,上人那麽多,他倒能安安稳稳地睡觉,这会儿才三个人,他却不安生,一直哭个不停。胡碧琳一会儿坐着逗,一会儿站着哄,孩子还是可怜兮兮地哭着,胡碧琳也没办法,只得抱着那娃告辞。

杨海晨主动送她到楼下去。下楼时胡碧琳朝杨海晨眨眨眼,终於还是道出憋心中的问题:“海晨,有交女朋友没有啊?”

杨海晨苦笑着,摇摇头。

胡碧琳不愿意相信,她这小舅乖巧斯文,仪表堂堂,她就不相信没有女孩子喜欢他。“怎麽,没碰到上心的哦?哎,二嫂有认识几个不错的女孩,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

杨海晨更是笑出声了。他心里知道二嫂不是八卦的人,说这些话,真是纯粹想要关心他。可现下都甚麽年代了,哪还有人得这样子找女朋友的呀?“二嫂,我都不急,你怎麽比我还急了。我今年也才二十三呀。”

胡碧琳听罢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的确,二十三,才多麽年轻呀,自己竟就急着要给他介绍女朋友。唉,真的,甚麽时候,自己竟也变得这麽老气了。

往後胡碧琳又说,你那室友,周源是吧,长得挺醒目的,还好相呗?

杨海晨笑笑,有那麽一点自豪的感觉。他说,好,当然好。又说他还是我爸的学生呢。

胡碧琳啧啧个不停,说我刚才看他那样子哦,就知道是个会照顾人的料,你自个的伤自个都不上心,他倒是比你还要着急,看你想倒水,都还没站稳呢,他一个箭步把你给拦了,紧张得。

杨海晨听罢,心里倒是受落,也禁不住愉快的笑了。他心想,周源是真紧张他。这样子的兄弟,真要多多珍惜。他打从心里感激周源。

(八)

杨海晨右手带伤,洗澡也洗得不利索,好几身体也没擦乾就回来了。

周源说你这样子,会感冒呢。杨海晨笑笑说不碍事。

好几天过去了,杨海晨一晚上要去洗澡,周源终於忍不住拦住他,说:“你要不要我帮你啊?”

周源这话一出就後悔了,杨海晨根本不想接受他的好意,只转了一下眼珠子,笑了两声,说:“不用,就说不碍事了。”

周源心里不快,他拽着杨海晨说:“哪不用了,你都洗不乾净呀。”

杨海晨更是莫名其妙了,他心想我洗不乾净我bf也还没嫌我你倒来嫌我了?嘴里却说:“怕啥呢。”

周源不管他,迳自拿了毛巾肥皂,就要往浴室走。杨海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哭笑不得,只能坐回床上。

周源走过去拽他:“走。”

杨海晨拍掉他的手,笑:“你自个走。”

“你羞啥,我又不会怎样你。走。”

“你不会怎样我,我可难保我不会怎样你。”这句话杨海晨是冒着险说的。

“我怕啥,你来啊,我怕啥了。你走还是不走。”周源发现说这话时,他心跳得特厉害。他心想,搞不好从头到尾害羞的只有他一人。

“你不怕我怕。我bf更怕。行了没有?”

周源沉默了。他黑着脸,盯着杨海晨瞧,手还是紧紧拽着杨海晨的衣角。杨海晨心想,周源这人,总要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上这般执着。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周源的表情突然软化下来:“你怎麽老是不听我的话呢?”接着又鬼使神差的说了句:“要是那家伙让你走,你走不走。”

“啊?”杨海晨根本反应不过来。

周源也有点吃惊,自己居然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沉默半晌,他自嘲般笑笑,摆摆手,说:“算了,当我没说。”

结果那天杨海晨还是湿着身子从浴室回来。周源没有再提要给他洗澡的事,杨海晨也总算松了口气。

杨海晨坐床上上药,周源黑着脸按灭烟头,走过来要帮他,杨海晨也没阻止。包扎好了,杨海晨要缩回手,却发现周源握住了他的手。杨海晨也知道周源这晚上有心事,便沉默着等他说。

“海晨。”周源开腔,同时松掉他的手。

杨海晨一愣,这是周源第一这样唤他,平时都是要唤全名的。他有点不习惯。

“你知道,我一直想要个弟弟呢。”周源接着说。

杨海晨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他以为周源必是要说有关婷婷的事,怎麽也没想到开场白会是这样。他只好僵硬地点点头。

“海晨,我们是不是好兄弟呢。”周源盯着杨海晨说道。他有点搞不清楚,这到底在问谁呢。他觉着自个这晚真不正常。

杨海晨这头真让他弄糊涂了。他根本不知周源想说甚麽,只得应和着再点点头。他觉得周源这人真难理解。

周源看着杨海晨一脸迷糊,笑了,忍不住伸手揉他的头发。

杨海晨的头发很柔软,周源一摸便是爱不释手,揉了再揉。

杨海晨笑着投降,周源却来劲了,继续揉,使劲揉。杨海晨拼命躲,整个人都闪到床的角落去了,周源不知道分寸,一下子把他扑倒,杨海晨被他压着,喘不过气来,周源刚毅的脸就近在咫尺,杨海晨连他的须根都瞧得一清二楚。

杨海晨在心里一个劲的告诫自己,冷静,千万得冷静。

周源当然不知道杨海晨心里面的挣扎,他只盯着杨海晨的脸看,他想,杨海晨的皮肤真细,五官也很好看,尤其他那眼珠子,黑溜黑溜的。

他想他小时候一定很得老师喜欢,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他想要是他早点认识杨海晨就好了。他想为什麽杨海晨不在他老爸的学校念书呢,那他们就能当同学了,然後他就能跟其他同学介绍说,这孩子是我老弟。他想为何当年在杨海晨的家碰见他时,他不上前搭讪呢。他想为何杨海晨会喜欢男人呢。他想杨海晨都喜欢怎麽样的男人呢。

想着想着,周源竟真的轻声问了出来:“海晨,你为什麽喜欢男人呢?”

杨海晨心里大呼救命,一个光着膀子的帅哥,此刻正压再他身上,用他充满磁性的嗓音问他,他为何要喜欢男人!

杨海晨不知道周源这晚是怎麽了,他更不知道他这问题的用意,他这是质问?还是纯粹好奇?他为何喜欢男人,这样子的问题,他自个也答不出来呀。

周源看他沉默,心想他定必是难为情了。周源突然玩心大起,狡黠地笑着说:“男人硬梆梆的,为啥就吸引你了?你没有的,别的男人也没有。别的男人有的,你自个也有,不是吗?啊?”

杨海晨知道周源这句是故意要作弄他的,於是也不甘示弱,眨眨眼睛,若无其事的笑着说:“对呀,所以我不仅爱摸自己的,我还爱摸他们的。”

周源没想到这麽淫荡的话会从一向乖巧的杨海晨口里说出,他愣了一下,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全身发热,汗都要憋出来了,这让他不得不松开杨海晨坐起来。他知道自个一定是脸红了。

杨海晨看周源憋得面红耳赤,觉着好笑,可又怕周源真生他的气,便赶忙坐起来道:“跟你开个玩笑呢。”他心想,谁叫周源先要逗他哪。

周源也自知理亏,自然是不敢责怪杨海晨。他突然觉得,杨海晨其实不是外表看起来那麽乖巧,他骨子里始终有点野,搞不好比他自己还要野。他想,这样子的杨海晨,更是让人操心。

後来周源又说,海晨,你当我的弟弟呗。

杨海晨好笑的看着周源,就像看一个疯子一样。

周源也觉着自己这晚上特别扭,说话都婆婆妈妈的,可还是不愿放弃这机会,狠狠盯着杨海晨道:“跟你说认真呢。”

杨海晨却还是不领情,哈哈笑了两声,没答话。

周源急了,当时他跟杨海晨各自坐在自个的床上,周源突然很想扑到杨海晨床上抓他。周源发现自个每也这样,一跟杨海晨闹意见,便想伸手抓他。可这回他是忍住了。

“你喊哥不喊!”周源用尽全身的劲把一枕头丢过去,杨海晨轻易地躲开了,又笑了两声。

“疯子,你想弟弟想疯了。”杨海晨把枕头丢回去。

“你知不知道,就我技资那伙兄弟,我也从没真的把谁认作我亲弟。”周源忿忿的说着。此刻他感觉自己真要火了,他心想,他只是想罩着杨海晨,多多看着他点,为何杨海晨偏偏不领情呢?

杨海晨当然也明周源的心意。他知道周源是真对他好,相这麽一段时间了,他也能看出周源对他是比对其他人更要关照,只要是关乎他的事儿,周源比谁都要上心,就连技资那伙小子,也没有谁能得到周源这种厚待。

可杨海晨这人很有分寸,他当然明白周源这全是出於兄弟之情谊,他十分清楚,周源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特讲义气的普通人。

正因为这样,杨海晨有点怕周源这种哥啊弟啊的称呼。他感觉这样子,过份亲腻了。杨海晨认识圈子里不少对儿就是这样子唤对方,像小陶,就称呼他那位作“大哥”,腻得不行。

杨海晨觉着跟周源称兄道弟没甚麽不妥,可他希望他们之间是跟周源其他那些兄弟一样,再纯粹一点,再简单一点。他希望周源是一视同仁的,别弄得好像兄弟也分几种层一样。他觉着这样子有点危险,有点不妥。不是对周源,是对他自己而言。

“你别笑了,行不行。”周源沉着脸说,他感觉要是杨海晨再笑一声,他就真要扑过去了。

杨海晨这才知趣的收起了笑容。

“海晨,你嫌我吗?”

“哪是。”

“你不想我当你的哥?”

“没有。”

“那你喊我一声哥?”周源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别吧。”

“就一声。我就听听,我不是要你以後也这麽喊。”周源感觉手心居然出汗了。

“有啥好听的,疯子。”

“喊一声,喊。”

“不。”

“为什麽?”

“腻味!”

腻味!他居然搬出这样的原因!周源真觉难以置信,胸口也憋得特慌。他只是想听他喊一声哥,他不为别的,他只是想当他的哥!可杨海晨根本不把他这些心意放心上,杨海晨只当他在开玩笑而已。周源突然觉得挺难过的。他没再说话,只背对杨海晨躺了下来。

那边杨海晨也没说甚麽。他知道周源是生气了。这是周源第一真的跟他闹脾气。杨海晨也有点难过。可他不想再在这种事儿上纠缠,便也沉默着,把灯关掉,躺了下来。

杨海晨的伤口复原了,他就真的跟周源跑海滩去玩。周源依约带上了婷婷,杨海晨当然不得反悔,把大雄也带上了。

这是杨海晨第一跟婷婷相。他觉着这女孩可爱,活泼,唯一就是太爱撒娇了点。杨海晨本身挺忌这种女孩子,他喜欢她们充满活力的笑声,喜欢她们挥不尽的年轻青春,可一听见她们嗲声嗲气的说话,杨海晨就觉浑身不自在。

杨海晨跟大雄跑水里游泳去了,周源跟婷婷坐岸边看着。这也是周源第一跟大雄这人近距离接触。这大雄看着比杨海晨还要年轻,看上去就小毛头一个,却长得牛高马大的。

周源看着那大雄在水中把杨海晨整个捧起来,杨海晨在上面边骂边起势拍打大雄的头和肩膀,都要笑疯了。周源以为大雄一定要把杨海晨丢到水里去,可他只捧着杨海晨一会儿,就把他轻轻拥进怀里,在他耳边说了句甚麽,游开了几步远,又返回来拉杨海晨。整个动作是那麽的自然,那麽的理所当然。

婷婷在旁边拽了一下周源的胳膊,俏皮地笑着。又说:“你看他们,多黏腻。”

周源瞟她一眼,没多说甚麽。他不知道婷婷是不是看出甚麽来了。他没有跟婷婷说过他们任何的闲话。他想,女孩子在这方面是不是都特别敏感呢。

杨海晨跟大雄从水里回来,杨海晨明显是玩得很痛快,开怀的笑着,特兴奋的样子。他一回来就使劲踢了周源一下,说你也去浸浸呗,凉着呢。周源很少看到杨海晨这副面孔,那麽的愉快,像个大学生,他心里想,杨海晨其实也不过大孩子一个。

婷婷旱鸭子一只,特怕水,她不想周源撇下她,她希望周源能待岸上陪她,可嘴里还是说:“你去浸浸吧,我没事儿。”

周源也没多犹豫,坐岸边上这麽久,他都快晒破皮了。他起来脱掉背心,露出健壮的身躯,结实的胸膛,古铜的皮肤,走开两步,又想起甚麽,回过身来,发现那大雄又在给杨海晨说俏俏话。周源感觉气闷,上前一掌拍在杨海晨背上,说:“哎,你陪我去游。”

杨海晨连忙摆手,说我刚回来呢,也让我背背气啊。那大雄在一旁说了声咱们堆沙去。

周源站在原地,沉默了,一秒两秒三秒,他再拽杨海晨,说:“陪我游呗,就一会儿。”他感到自个那声音,根本是在恳求了。

杨海晨明显也听出来了,没再多说甚麽,只跟大雄交换了个眼神,便拉着周源说:“走吧。”

周源听话地跟在他後面,他忽然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杨海晨跟他在水里游了一会儿,真有点疲累了,站起来往四望了望,却不见周源的踪影。忽然一股力度把他拽进水里,他马上便知道那是周源在作怪,却来不及反抗便被拖进水中。

周源在水里从後箍着杨海晨的脖子,杨海晨拼命挣扎,但周源只越箍越紧。周源这人力气很大,两臂像钢铁一样箍得紧紧的,杨海晨哪斗得过他,他感觉自己快没气了。周源突然又一把把他推出水面,杨海晨把握时间赶紧吸了口气,可马上又给拽回水中。

杨海晨很想笑,却得使劲憋着,他知道一笑出来,必会喝进水的。後来他憋不住了,便伸手要扯周源的泳裤,周源这才把他放开,杨海晨浮出水面,已是笑得叉了气了。

周源也笑,朝杨海晨泼了一脸水,说:“你使诈!”

杨海晨还在笑:“你倒是好意思说我呢。”

周源又扑过去,再箍着杨海晨的脖子:“好玩不?”

杨海晨把他扳开:“好玩好玩,你这疯子。”然後又说:“我不游了,累死了。”

“你才游了一会。”

“你才是,我刚刚游好久了。”

“你倒是高兴,我刚刚在上面晒好久了。”

“你那婷婷也在上面晒好久了,你倒是放心把她撇在那啊。”

“有你男人在呢。”

“你就不怕?他是个bi啊。”杨海晨胡掰着。

“啥?”可周源根本听不明白。

杨海晨觉着没意思,便说:“算了,哎,我真不游了,你要是不够就多浸一会呗。”

周源却说:“我知道了,你说你男人也爱女人,操!”

“怎麽突然就明白了?”杨海晨笑。

“我猜的。”

“呵呵,疯子,我瞎说的。”

“屁,我知道是真的。”周源一脸认真地说。

“疯子!”杨海晨哭笑不得。

(九)

杨海晨没再管周源,自顾自上水了,走没两步发现周源居然也跟在他後头。杨海晨心里暗笑,周源这人,甚麽都得有人陪着呢。

回到岸边,两人又一阵好笑,大雄那小子,真的蹲在那堆沙了,婷婷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大雄瞧杨海晨回来了,赶紧把他拉过来:“晨晨,你看这。”他指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小沙丘,一脸兴奋:“好看不?”

杨海晨根本看不出来那是甚麽东西,好笑地说:“啥狗屎玩意儿?”

大雄不高兴了,立马在杨海晨身上挣了一团沙。杨海晨没想到他会来这一着,哭笑不得,马上也抓起一堆沙反击。婷婷在一旁看着这两帅哥你来我往的往对方身上抹沙子,都笑歪了。

杨海晨看不出来大雄那沙丘是甚麽,旁边周源却是看出来了,那是一心形的沙丘。他心里冷笑,大雄这人,一个大男人,长这麽高大,居然还这般女气,这麽肉麻的事儿也做的出来。周源心想,他是想博杨海晨的欢心呗,好好一个大男人,要这样子逗另外一个男人高兴,多窝囊。

周源想得出神,没留意那边厢婷婷终也忍不住要加入杨海晨跟大雄的战团。她兴致勃勃地抓起一缕沙子,刚扔出去,也不知是风向问题还是怎麽的,那些沙子是全往杨海晨脸上吹过去了。杨海晨霎时间满眼睛沙粒,刺痛得不行,蹲在那捂着脸,一时也说不上话来。

婷婷是吓坏了,尖声叫着:“对不起!天啊,对不起!你没事吧?”

周源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凑过去,搭上杨海晨肩膀:“没事吧?”

大雄也紧张的不行,蹲在杨海晨身旁,使劲要扳开他的双手:“别捂着啊,让我看看。”

杨海晨感觉眼睛像是被针扎的痛,泪水不断涌出。他不想扫兴,便低着头摆手,一个劲说:“没事儿,一会就好了。”

大雄还是很急,想扳起杨海晨的脸,慌张的说:“晨晨,你倒是让我看看啊。”

旁边婷婷也焦急的不行,不停的说:“你别躲啊,让他看看呗?”

周源有点不耐烦,他扒了一下头发,朝大雄说:“哎,你,到那边去买几支矿泉水回来,行不?”

大雄当时也慌了手脚,听周源这麽说,抓起零钱包就跑开了。周源这才伸手想托起杨海晨的脸,杨海晨躲开了,说:“真的没事儿,你让我……”

周源也没勉强他,只轻声说:“很痛吗?是不是很痛?”

杨海晨摇头,他还是睁不开眼睛。

不一会大雄携着几支水回来了。周源让杨海晨把头枕他手臂上,杨海晨没再多别扭,照办了。接着周源边把水逐小倒在他眼睛上,小心地把沙粒冲掉。杨海晨微瞌着眼睛配合着他,冲洗了好一会,杨海晨总算是能睁开眼了。

“还痛吗?”周源问。

“一点点,不碍事了。”杨海晨想要起来。

“别动,我给你把它吹出来。”周源这话一出,连婷婷也呆了一下。

杨海晨哪里敢领情,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边说:“不用不用,真的没事儿了,不痛了。”

杨海晨站起来後,大雄便过去揽过他肩膀,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些甚麽。不一会杨海晨转过头来跟周源说:“我们去买喝的。”

杨海晨跟大雄走开後,周源心里又有点空荡荡的感觉,跟那天杨海晨死活不肯喊他哥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周源看了一下自个的手臂,在手肘对上那地方,有点红,又有点麻,刚刚杨海晨就是枕在这儿,微微皱着眉头,让他冲洗眼睛。这麽想着,周源又往杨海晨他们跑开的方向张了张。

在人海中,他看到了两个身影,比较高的那个,正捧着矮一点那个的脸,低着头,定了格。周源心里知道,他在给对方吹沙子。

离开的时候,周源要送婷婷回家,让杨海晨先回宿舍。杨海晨口里应和着,其实他跟大雄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一路上,周源跟婷婷一句话也没有说。最後婷婷终於忍不住要问:“你到底在生啥气。”

“我没有。”周源答得很快。

“你是不是气我弄到你室友。”婷婷穷追不舍。

“你别傻了。”这麽说着,连周源自个也觉得自己很假。

“你还装,我知道你是气我弄到他了。”婷婷盯着周源说。刚才在沙滩,她已经跟杨海晨认真的道过歉了,杨海晨根本没把那事放心上,很快又跟她玩开了,大伙根本谁也没再在意那事。

可就是周源,杨海晨弄到眼睛以後,他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甚麽都提不上劲,连杨海晨都要忍不住了,好几走过去逗他,可他还是不瞅不睬的。

婷婷真觉委屈。她心想,人家杨海晨都没介意了,周源怎麽还别别扭扭的,扫兴的紧。就连她这身为女朋友的开口叫他了,周源还是不搭理,她觉得周源这样根本就是要让她面子挂不住。

“我也不是弄伤他了,不过沙子进眼了,根本就是小事,人家也不介意,你至於吗你?”婷婷越说越委屈,她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这不是周源第一回跟她闹脾气,可这般无理取闹还真是第一。

“小事?你让人家给你泼一下试试?”周源冲口而出。

“你……”婷婷完成愣住了:“你说甚麽你?”

“你让人家泼你一回,你就知道那是不是小事了!”周源忿忿地说。

“天,你……我真是不敢相信!”婷婷没想到周源会这样说她,她真觉得自己很无辜:“我是弄到他了,可……你以为我那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啊!”

“你就不会当心一点?”周源是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你知不知道你每也这样,粗心大意,那是沙子,你一玩疯了,也不长眼了,不知道分寸了,乱扔一通!人家当然不会跟你计较,可你知不知道他刚才有多痛,都睁不开眼了!”

“周源,我告诉你,你有问题!”婷婷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样子他妈就是有问题!”

“***的我有问题?”周源这会儿真再憋不住了,整天下来积下的怨气,他一下子都要发泄出来。“扔沙子的是你,弄到人家的是你,发脾气的也是你,现在你说我有问题?他不跟你计较,你就当自己没错了是不是?你他妈脑子进水了吧!”

“你说我发脾气?要不是你在这怏怏的摆脸色,我用得着在这边跟你讲道理?啊?你这根本就是有问题!你有病!”婷婷嚷着嚷着,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又是气愤又是伤心,捂着脸凄凄的哭了起来。

周源一听她哭,更是烦躁了,低声喝斥:“大街上的你哭啥哭!”

婷婷还是自顾自的哭着,只是声音低了下去。

周源不耐烦地点烟,同时一手揽过婷婷抽动着的肩头:“别哭了。”

婷婷一把拨开他的手,继续抽泣着。

周源被她这麽一推,仅留的耐性也跑光了,凶狠的瞪婷婷一眼,没再吭声,掉脸就走。

他在心中狠狠的骂着,臭婊子!

杨海晨在大雄家里洗了澡。才从浴室出来,大雄就把他扑倒床上,缠绵的吻他。

“眼睛还痛不?”大雄问。一边把手伸进杨海晨的短裤内。

“早没事了。”杨海晨舒展着身躯,大雄有一双灵巧的手,他爱死了大雄的抚摸,那能让他感觉置身欲望的巅峰。

大雄又吻上杨海晨的嘴。他死死压着杨海晨的上半身,手则在他下面忙活着。杨海晨真舒服极了,他闭上眼,享受着大雄的抚慰。高潮要来的时候,杨海晨无助的抓紧床单,压抑着他情色的低哮,这是让大雄最难以自持的一个表情,大雄看着杨海晨微红的脸,觉得自己都快要疯掉了。

“转过去。”大雄沙哑着声音下命令。杨海晨照办了。

大雄进入杨海晨的时候,压抑地说了一句:“你那室友,是不是喜欢你啊。”

杨海晨当时面朝床单,都快给大雄压的窒息了,却还是艰难的说道:“他是个直呢。”

然後大雄的思维混乱了。只能一个劲的喊:“晨晨,晨晨……”

云雨过後,杨海晨跟大雄平躺在床上。大雄忽然又说:“你怎麽知道他是个直呢。”

杨海晨便笑:“你不会看不出来呗。”

大雄沉默。周源的确是个直。半晌,他翻个身,一手横在杨海晨胸前,又道:“可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

杨海晨听罢,只一笑置之。他心里明白,大雄只是心里吃味。之前他跟大雄在海里玩的时候,大雄已经一个劲的跟他念,说你室友一直盯着咱们看呢,你室友好像不高兴呢。然後他沙子进眼了,周源还说要给他吹沙子,这种亲密劲儿,大雄哪里受得了。

杨海晨已经跟大雄解释过,周源只是把自个当作亲弟弟看,周源本身真的是个直的,就是爱操心了点罢了。可这些话,大雄听是听进去了,心里却还是有个疙瘩,怎麽也不能释怀。

在大雄那里睡到十点多,杨海晨被手机吵醒了,他迷糊着接听。

“在干嘛呢?”周源的声音。

“嗯?没干甚麽……”

“……”沉默。

“怎麽了?”

“……你在睡觉?”

“嗯?嗯。”

“你今晚不回来了?”

“啊?啊,不回了,大概。”

“……”周源再沉默。

“喂?”杨海晨怀疑是自个手机的问题。

“我跟婷婷闹翻了。”

“啊?啥?怎麽回事?”杨海晨已尽量放低声量,却还是把旁边的大雄吵醒了。大雄只瞄他一眼,看他是在讲电话,翻过身又继续睡。

“你眼睛没事了吧?”周源突然说。

“哎,早没事了。”杨海晨这会已完全清醒。

可那边周源又没了声响。

“哎,周源,你没事儿吧?”杨海晨挺担心的问。“你在哪呢?”

“在寝室呢。在床上。”

“要不我回去?”

“哎,没事,不用。你睡吧,我挂了,我还没吃饭呢我。”

挂了线,杨海晨心里始终有点不放心。他觉着周源好像有甚麽话想要说。他盯着手机好一会,接着拨了周源的电话。

“喂。”周源很快接听。

“哎,你真没事儿?你刚说你女朋友怎麽了?”杨海晨说。

“你可不可以回来?”周源说的很快。

“啊?”杨海晨没听清楚。

“……我说,你明天甚麽时候回来。”

“啊,这个,早上呗,怎麽了?”

“没,咱们明天再聊呗。哎,我真要吃饭了,饿死了。”

杨海晨听周源这口气,才有点放心了,笑着说:“行行行,我挂了,疯子。”

(十)

因为小侄子的关系,杨海晨现下跟二哥二嫂一家人是比从前热络多了,他们偶尔会让杨海晨到他们家吃饭,杨海晨一般不会推搪。

杨海晨小时候跟他大哥杨海威较亲,不管是功课上的问题还是被邻家孩子欺负,他也是找大哥帮忙,只是自杨海晨上了住宿学校,到後来大哥还成家了,他们兄弟俩就逐渐生疏起来。

至於二哥杨海祥,杨海晨自小就有点怕他,他这人挺古板的,说一不二,正经八百,每看到杨海晨都只问他学校的事儿,让杨海晨都感压力了。杨海晨就没想到,小时候跟二哥不亲,自个还总躲着他,现下都成年了,反而熟络起来,连二嫂也开口闭口海晨海晨的叫得亲热。

最近二嫂叫杨海晨往她家吃饭叫得特别频,连周源也要笑话他,说你二嫂嫌米多呢?

杨海晨起初没瞧出甚麽古怪来,直到一天上二哥家,一进门就瞧见一好眉好貌的女孩坐沙发(违规词)上冲他笑,他才恍然,心里一个劲骂自己笨,怎就看不出来二嫂的诡计呢?

那女孩二十上下的样子,留着清爽的短发,嘴边挺的一对酒窝儿。杨海晨有点头痛,却还是礼貌的跟人家打招呼。一旁二嫂抱着孩子,嘴却不停,一个劲儿介绍说,这是欣霞,我同事的小妹呢。

晚饭後,二嫂要杨海晨送女孩回家,连二哥也煞有其事地看了看挂锺说不早了呢,海晨你送送人家呗。杨海晨当然半点没有推托,他这人,虽是个弯的,可对女孩子,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男人甚麽该做甚麽不该做,他清楚得很,绝不会让女生有半点难堪。

一路上杨海晨就跟那欣霞聊学校的事儿。萧欣霞今年才十九,还是一大学生,她跟婷婷不一样,她是属於比较文静的那类型,话不多,总是杨海晨问她一句,她就答一句,然後又抿着嘴笑,露出一对酒窝。

杨海晨发现,萧欣霞这女孩其实挺漂亮的,比婷婷漂亮,而且是那种感觉很清纯的漂亮,没半点做作,就是爱害羞了点,走路总爱低着头,露出雪白的脖子。

杨海晨心中就懊恼了。这麽好的一个女孩子,他怎能白白糟蹋了?苦恼的当头,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母亲打来的。

母亲在电话里问杨海晨隔天回不回家吃饭。杨海晨说可以,又说,我刚从二哥家出来呢。母亲听罢乐呵呵的笑了,她多希望他们兄弟仨能多热络热络啊,便说,有空也去看看你大哥,他搬新房子了呢。

杨海晨应了声,又跟母亲聊了几句,把电话挂了,冲萧欣霞腼腆一笑说,我妈呢。

萧欣霞笑笑,没多说甚麽。

杨海晨便接着说:“她让我明天带我女朋友回去吃饭呢。”杨海晨听见自己的口吻也觉可恶。

萧欣霞眼看前方,表情没变,还是那样抿嘴笑着。顿了半晌,才转过来说:“你女朋友是学生嘛?”

杨海晨倒没想到她会反过来问他东西,便随口说:“在工作了。”

往後两人又随便聊了些甚麽,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到家时萧欣霞看了杨海晨一眼,笑了一下,低着头转身走了。

她心里庆幸,杨海晨在她还没有对他产生感情时,就表明了立场。在她看来,杨海晨的确是过优秀的男孩子,外表斯文柔驯,对女性温柔体贴,与家里关系也好。萧欣霞就想,这样的男孩子,怎麽可能没有女朋友呢,胡碧琳还想着要把他俩撮合,真傻,她自个也傻。

杨海晨回到宿舍,把事情给周源讲了,周源叼着烟看他,幸灾乐祸的笑。

杨海晨有时真不明白周源是怎样看待他的性向的。杨海晨觉着像周源这种汉子,不可能对一个同性恋半点不介意。可周源的确从没表现过哪怕一点点的避忌,还是把杨海晨视为至亲的弟弟,甚至不怕跟杨海晨有身体上的接触。

一杨海晨从外面回来,周源突然问他,你爸妈都怎样唤你?

杨海晨奇怪:“怎麽?就叫我名字啊。”

“连名带姓的?”

“哪是,就’海晨‘啊。”

“那你那位还唤你’晨晨‘呢,我都听见了。”

杨海晨本身也是不喜欢大雄这样子唤他,可嘴里还是不放软:“那怎麽了,你还不是唤你那位’婷婷‘啊?”

“这哪里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杨海晨这回是铁定不让步。

“’晨晨‘听着多别扭啊。”

“’婷婷‘就耐听了?”

周源没想到杨海晨会跟他针锋相对,他忽然觉得心里有把火在烧。他沉着脸,调整着呼吸。最後他盯着杨海晨,轻蔑的笑着:“黏滞!呕心!”

杨海晨不怕周源说他黏滞,可呕心这词,的确有点伤到他,他感觉心胸刺痛了一下,一下子也泄了气,便没再答话,只低头解着领带。

周源也觉着自个是说错话了。他紧盯着杨海晨的背影,试探般说:“你生气了?”

杨海晨瞄他一眼,笑了,可那笑容在周源眼中要多牵强有多牵强。“疯子,看你婆妈的。”

周源知道杨海晨是给伤到了,他也不明白自己怎就会突然说出这种伤人的说话呢?他想说几句好话,他想说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他想说他觉得大雄这人其实也满好的。可他最终甚麽也没说,只沉默地看着杨海晨往浴室走,然後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无奈地想,杨海晨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变得婆妈了。

经过这事,杨海晨发现,周源其实多少也有点看不起他。周源只是为免让他难堪,不表现出来罢了。杨海晨有点难过,他沮丧地想,世上始终不可能有能坦然跟同性恋相的直人。他甚至在盘算,是不是该在外面找房子了。

小陶听见杨海晨想要找房子,心里想他定必是跟室友闹不愉快了,也没多问甚麽,只说,住你bf那不就好了。

杨海晨摇摇头:“这哪成啊?”

小陶没好气,他有时真厌烦杨海晨这样子,不管对方是谁,也得客气一番,也不知他在顾忌些甚麽。“有啥不成了?他是你bf,你把他身家吃个一乾二净也没人敢他妈说你半句!”

杨海晨没管他,迳自说:“我看东区那边有些二手房子挺不错,一室一厅,首期二千也不用,就是远了点,一小时的车程,操,多不方便。”

小陶眯着眼,若有所思的瞅着杨海晨,吸了几口烟,最後叹口气说:“你要真纯粹为了躲你那小室友,也不用麻烦了,我那里多的是地方呢,只要你不嫌弃。”

杨海晨哪来嫌弃的道理?他感激小陶都来不 小陶当然也明白杨海晨在想些甚麽,他冶艳的笑着坐到杨海晨身上,两手圈住杨海晨的脖子,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杨海晨也没加以阻止,他知道小陶又在借酒装疯了,小陶经常这样,有事没事也爱往人大腿上爬。

小陶一脸挑逗的看着杨海晨,酒吧内昏暗的灯光,让小陶看上去真有几分像女孩子。小陶往杨海晨脸上喷了口烟,慢条斯理的说:“怎麽?你还怕哥哥我忌讳了?啊?第一天认识我了?”又拍拍杨海身的脸:“我告你,你就是来了,我一样带男人回来睡,憋死你!你不要搬你bf那嘛,你的事,哥哥我可不管!”末了还凑到杨海晨耳畔说:“我一晚上没男人操也活不了!”

杨海晨可不怕他这一套,他扯下小陶的手臂,认真盯着他说:“真可以吗?不会不方便?”

小陶推他一把,从他身上下来,又抽了几口烟,才闷声闷气的说:“你这人,真他妈没劲!”

阿民的姐姐住在东区,杨海晨之前曾在那边看房子时碰到过阿民,因此没多久杨海晨要找房子的消息便传到周源耳里。

周源听见这消息时,正跟老彭出车往工厂跑,那事是老彭先带起的。其实那事儿本来就没人说过要隐瞒,老彭这人向来又直来直去的,跟周源跑了一段路便没头没脑的问他:“小杨房子找到了没有?”

周源也没听出老彭话里的意思,只一愣一愣的问:“甚麽房子?”

这边老彭看周源这反应,也是懵了一下,直觉的问:“他不是要搬出来住吗?”

周源心里咯登一下,立马说:“谁说的?”

“阿民啊。他在东区碰见小杨看房子呢。”思前想後,又补充一句:“哎,他没跟你说?”

周源扒拉了一下头发,没吭声,低头点烟。

老彭便接着说:“他没跟你说,那就不是要搬出去吧。给家里找的呗?我就说,住的好好的怎麽突然要搬了,咱宿舍条件也不是糟到哪去了呀,还不用钱呢。”

周源一到工厂,便躲到一边去给杨海晨拨了个电话。

“喂。”杨海晨好久才接听。

“你是不是在找房子呀?”周源劈头就问。

“这……”杨海晨倒是让他问倒了,心慌了一下:“这事咱们今晚上再聊,我在忙呢。”

“你忙甚麽?”

“得开会呢我。”

“那你现在就告诉我,你找房子干嘛?”周源穷追不舍。

“……”杨海晨被他问得无可奈何,只得沉默了。

“……你是不是想搬外面住了?”周源低声问。

“我还没决定的。”杨海晨只得说。

“你这是为什麽呢你?”周源急了:“怎也没听你提起过?啊?”

“不是,我……”杨海晨百口莫辩:“这样,我今晚上再跟你谈?好不?”

“你是不是还在为上那事生气?”周源又说。

“不是,你别乱想。”杨海晨那心慌啊,冷汗都泌出来了:“哎,周源,我真忙呢,真得挂了。咱今晚聊,好吗?”

“……好,那你今晚别乱跑,我在寝室等你。”周源沉着脸,挂了线。

接着的一整天,周源都有点儿魂不守舍。说真的,他觉着杨海晨这回是太不够意思了。他就不明白,有甚麽事不能摊开讲的,他怎能说搬就搬,都不把他这室友当回事了?

周源越想就越不甘心,杨海晨搬进来整整有一年了,周源真一直拿他当亲兄弟看,与他坦诚相,可杨海晨呢?大事小事也爱隐瞒,甚麽也不跟他说。他也不是管他了呀,也不是嫌他了呀,他要宠他都来不及了,杨海晨怎麽就事事忌着他了呢?

周源心里那个委屈啊,真想立马把杨海晨抽出来问个清楚明白。

(十一)

几天後,小陶在酒吧碰见杨海晨,杨海晨跟他说,我还是不搬出来了。

小陶问他,怎麽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我跟我室友谈过了。”

小陶听见便夸张的笑:“当初不是他赶你走的吗?”

杨海晨也笑:“也不全是。”

小陶接着便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盯着杨海晨看。

杨海晨瞄他两眼说:“怎麽了你?”

小陶妩媚的地笑了:“你啊,搬家是为他,不搬家也是为他,你可当心啊你。”

杨海晨哼笑了两声,也懒得搭理。

他想起几天前,周源向他发了很大的脾气。杨海晨看他那架势,也真要怀疑自个是不是犯了甚麽天大的错误。

杨海晨记得那天晚上两人起初还心平气和的说着话。杨海晨一直解释说他还没有真的作出决定,所以才没跟周源说,可周源却一口咬定杨海晨是打从一开始就想瞒着他这室友。

杨海晨又说东区那房子他根本就随便看看,没想过要买,周源听罢更是怒极反笑,说你不打算买那你还老远的跑去看?又说我都问过阿民了,他说你连上班的路线也向他问清楚了!

然後说着说着周源就开始激动了,青筋暴现的,还非要杨海晨说出他想要搬出去的原因。

杨海晨不想说他是怕周源歧视他的性向,这话他自己听着也觉窝囊,便随口说是他bf让他搬的。没想到这话是让周源彻底抓狂了,他一把把烟灰缸子摔到地上,撒了一地的烟蒂,双眼像是要喷火似的。

这可把杨海晨吓着了,大气也不敢出。隔壁老彭听见了动静也跑过来看,一进门就瞧见周源站在床边,努气冲冲的盯着杨海晨看,杨海晨则诚惶诚恐的缩在一旁不敢吭声。

老彭也不知多久没看过周源这般生气了,他甚至以为周源要动手揍人了,可周源却只是喘着粗气站在那里,死死盯着杨海晨,像要把他吃进肚子里似的。老彭担起和事佬的角色,走过去拍拍周源的肩膀,和气的笑着,说有甚麽事摊开来说不就好了,干嘛发这麽大的脾气,看把咱小杨吓的。

周源挥开老彭的手,还是紧盯着杨海晨,一脸怒气:“摊开来说,妈了个逼的,你倒是问问他,现在是谁他妈不愿摊开来说了!”

杨海晨真没想到周源会发这麽大的脾气,他开始觉得周源这人挺喜怒无常的,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应付,只能用眼神向老彭求助。

这头周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心想,自己也不知多久没发过这麽大的脾气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怒甚麽,在委屈甚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这般的不甘心。他只是想狠狠骂杨海晨一顿,很想很想。他希望杨海晨不会搬出去,他希望杨海晨不要老在外边过夜。他更希望杨海晨别老是隐瞒他。

旁边老彭是不知道这两年轻人是为了甚麽事起冲突,他自个甚麽也不怕,就怕周源气在头上真动手了,怕是他也拦不住,一定会出事儿,便一边拽着周源的胳膊,说大家铁哥们,有事慢慢说呀,气啥呢你?一边又一个劲的朝杨海晨递眼色,想让他先回避回避。

杨海晨也是看懂了老彭的意思,心想老彭跟周源是老朋友了,应该应付得来,便真的想就此开溜。

可这边周源哪里会让?杨海晨前脚也还没抬起他就给发话了:“老彭,你别管闲事,我今个非跟他谈个清楚不可。”

老彭听罢挺为难的张了张杨海晨。杨海晨看周源这架势,心里也想这事这样子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跟他好好谈清楚实在不行,又想想自个起初当真是打算悄悄去看房子,瞒着周源的,思前想後,觉得自个也着实有不对的地方,更是不好意思开溜,便也歉然的朝老彭递个眼色。

老彭看这情形,也没有法子了,拍拍周源的肩,冲杨海晨说,小杨,跟他谈谈呗。看杨海晨还他一个苦笑,他也实在是爱莫能助,转头又瞄了周源两眼,没再多说甚麽,走出房间了。

老彭走後,周源情绪是平伏了不少,他慢慢坐了下来,从兜里掏出烟点燃,缓缓抽了起来。杨海晨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紧扣着两手没有吭声。

良久,周源才沉着声说:“我其实只是希望你别事事瞒着我的。”

杨海晨闻言抬头看了周源一眼,又把头低下去,没有言语。

周源便接着说:“平时那些小事也就算了,可,你要搬出去,这麽大的事,你怎能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呢?”顿了一顿,他又开口,语调却变得有点温和:“真的,海晨,我把你当我亲弟弟看,真的,我只是希望你有甚麽事,也能坦白跟我讲,别再瞒我了,我受不了。”

杨海晨没想到周源真这麽紧张他,一时间也有点感动。他抬头看了周源一眼,低声的说:“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瞒你。我、我其实也不是真的想搬走的……”

周源听罢目光闪了一下:“那家伙逼你?!”

“不是,不是,不关他的事。”杨海晨赶忙摇头解释:“其实是我自己怕,怕让你不自在……”

周源挺疑惑的瞅了杨海晨一眼。“甚麽意思?”

“就是,你知道我是甚麽人。我、我就是想……”杨海晨感觉有点窘,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甚麽?”周源禁不住要催他。

“就是,呃,你知道,毕竟有些时候,我也有自己的需要……”杨海晨抬眼观察了一下周源的脸色,才接着补充:“……是那方面的需要。”

周源有点脸红,却没有打断他。

杨海晨便又接着说:“那,所以,我就想,我住这里,跟你一起,有些事,还是挺不方便的,对不?搬了,於你於我,也许也是好事,你、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周源没有答话。他低头盯着自个的脚丫子,吸了两口烟,心跳得厉害。

杨海晨又幽幽说:“我其实真不是想要瞒你……”

“……要是我不介意呢?”隔了一会儿,周源突然来了这麽一句。

“嗯?”

“我知道,那我是说了些挺过份的屁话儿。可那,是我自个心情糟,我真的就说说罢了,真的,你别放心上好吗?”

杨海晨呆呆的摇头:“我没放心上。”

周源吹了口白烟又说:“我其实真不介意你那方面的事情,跟你住一起一年了,我半点也没有不自在,真的……”

杨海晨知道这些都是周源的真心话儿。看着周源真诚的双眼,他开始觉得,是不是自个胡思乱想太多了。

“海晨,我真的已经把你当作我亲兄弟了。”周源又说:“你知道的,我平时是不讲,可你还看不出来麽?我真的半点不介意跟你住一起,你怎麽还嫌我了?”

杨海晨听罢赶忙说:“我没有,你是我好哥们,我怎麽可能嫌你。”

“那你就不要搬呀。”周源乘胜追击。

杨海晨便苦笑:“我就说,我根本还没作出决定呀。”

“那你是不是不搬了?”周源不依不饶的问。

杨海晨看着他,眨眨眼睛。最後冲他摇摇头。

“那即是怎样?搬还是不搬?”周源居然还要追问。

杨海晨冲他笑了,一边起来收拾地上的狼藉,边说:“疯子,少抽一点烟呗。”

周源跟婷婷还於冷战状态。以往周源跟婷婷也尝过为些小事儿吵架,但每总会有一方先作出让步的。可这,他们谁也不愿意让步。在周源的角度看,他暂时还未能就上的事彻底原谅婷婷。在婷婷的角度看,这跟以往每一也不一样,这是他们第一为了第三者吵架,她死也不愿意先道歉。

两人就这样子僵着,已好几个星期了。一大伙去吃饭,阿民循例叫周源带上嫂子,周源没搭腔,阿民追问,他便骂了声多事。

饭後杨海晨问周源,你不会还没跟你那位和好吧?

周源用同样的语调回他一句:“多事!”

杨海晨当然不会像阿民那样子追问周源。这毕竟是人家周源的私事。他本身也不知道周源跟婷婷吵架的具体原因,按周源的话说,那不过是“小事”。小事用不着闹这麽久,杨海晨当然明白。可自从上周源因搬家的事跟杨海晨吵了一架,杨海晨算是见识到了周源的牛脾气了。杨海晨现在连“搬家”两字也不敢提。

七月中,杨海晨得与几位同事往东莞跑一趟,两三个礼拜才能回来。

周源听见这消息时,笑着说连你也得出差了麽,上头倒真会使唤人,全公司这麽多个部门,我想就剩我们技资是全年不用出差的。

杨海晨走的前一天,周源给他买了一个迷你的风扇儿,说那边可热呢,跟这边差远了,我从前去过一趟,妈的,跟个蒸笼没两样。又说,衣服带够了没有啊?你这人爱乾净,那边啊,不是骗你,在街上走几个小时你衣服就能扭出水儿。

杨海晨笑着听周源叨念,一直没有搭话,他心里想,周源这人平时总爱冷着一张脸,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他真比谁都要婆妈。杨海晨直愣愣瞅着周源看,呆呆地笑着,没有要打断周源的意思,直到周源要往他手里塞钞票,他才猛的清醒过来,摇头摆手,死活不肯接。

“拿着!”周源急了。

“你这是干嘛呀你。”杨海晨警惕的盯着那叠钞票。那可是钱哪,杨海晨哪敢接。

“我让你应急的,你回来才还给我。”

“应急的钱我多的是,你赶快收起来。”

“你给我拿着!”周源伸手想去抓杨海晨的手腕,却给他躲开了。

“你干嘛要给我塞钱呀,我妈都没有说要给我呢,你谁啊你?”

“我是你哥!”

“我亲哥都没说要给我呢。”

“我跟你比你亲哥还要亲!”周源开始语无伦。

“好了,你别疯了。钱我又不是没有,你给我塞钱干甚麽呀。”

然後周源沉默了。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杨海晨,盯了半天,才把手上的钞票都甩到杨海晨的行李上,抽出烟,转身坐到床上,却还是死死盯着杨海晨看,脸绷得老紧。

杨海晨最怕就是周源用这种眼神盯着他。那眼神背後的可怕程度,杨海晨是领教过了。他当即投降:“行,行,你别那副德行,我收下就是,回来还你,那可以了吧?”

周源这才满意的笑了。他心里想,杨海晨终於学会听他的话儿了。

(十二)

杨海晨走的那天,周源得上班,没有送他。杨海晨得赶早班车,太阳没出来他就出门了。周源醒来的时候,隐约记得清晨朦胧中好像听见了杨海晨出门的动静,自个好像还睁眼瞄了那麽一下,可印象太模糊了,他也不知是否自己做梦。

周源下了床,走没两步,一瞥眼就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那叠钞票。他抄起来数了一下,十张大钞,一张没漏,他恨得牙痒痒,心里暗骂,操你奶奶的。

回到公司,周源第一件事就是给杨海晨拨电话,可也不知杨海晨是在路途上,手机接收不到还是怎样,周源怎麽也拨不通。但他也不急,一拨不通,再拨一,十不通嘛,再拨十。他们的头儿看周源整天就缩在一边埋头拨电话,却是没看见他有朝话筒说过半句话,只是一味儿的拨,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只能一个劲的冲周源瞪眼睛。可周源却满不在乎,没事人一样继续抱着手机起势地按,黄狗见状凑过去说,哎,小周,给女朋友拨电话呢?怎麽,人家不接你电话了?瞧你紧张得。

周源冷着张脸,看他两眼,也懒得搭理,低头继续拨他的电话。整个上午他少说也拨了二十来通,到了下午,他们头儿实在忍无可忍了,一看周源捡起电话就朝他哮了句,哎,小周,还拨,你还想拨,你今个来干嘛的?啊?还干不干活了你?

结果当天周源一直到晚上十二时多才找的到杨海晨。

杨海晨一接起电话就说:“周源?怎麽这麽晚?”

周源也没告诉他他是拨了一整天的电话,现在才找的到他。他只轻声地说:“你怎麽不把钱带走?”语气透着嗔怪。

杨海晨在那头笑了一声,接着说:“我拿你的钱干嘛呀,我就说,钱我又不是没有。”然後又补充道:“再说了,我来干嘛,我来工作的呀,哪会用到啥钱呢。”

周源听罢也不想跟他争辩这个了。他想,杨海晨的家境本身也是比他自个的好,杨海晨薪金还比他高呢,他这是怎麽了,居然还想给人家塞钱,难怪人家也不要呀。

“你那边很热吧?”周源於是转移话题。

“还行。没想像中热。”

“住宿怎样?”

“挺好。酒店嘛,怎麽也比咱宿舍强。”杨海晨说罢呵呵一笑。

周源也笑:“你还没睡?”

“你倒是好意思问我啊?”

“我吵醒你了?”

“不是。我还有活儿干呢。”

接着周源听见那边有人跟杨海晨说了些甚麽,杨海晨应了声,说我室友呢,快挂了。

“谁在你旁边?”

“我同事呢。”杨海晨在酒店得跟同行的小陈同屋。杨海晨也不很介意,小陈是一个面相平凡的男人,三十上下,杨海晨在公司跟他不很熟,但经过一天的同行,他感觉这小陈人还挺好相的,就是邋遢了点,白天流了一身的汗,到了酒店也不愿洗澡,趴床上就睡了。

“他怎麽了?”周源好奇。

“没,他在睡觉,嫌我吵呢。”

“那挂吧。”周源犹豫了一会说。

“好吧。再聊啊。”那边厢杨海晨倒是答得爽快。周源听着话筒里的盲音,在心里暗骂,这臭小子,怎麽晚安也不说一声呢。

让周源意想不到的是,杨海晨走後,面对着空荡荡的寝室,他居然有点想念他。

他想自个大概真的是太重视这哥们了,长这麽大,他真的从来没遇到哪个人能让他这般上心。即使是以往交的女朋友,他也顶多是会关心对方,呵护对方,像这种源源不绝的思念,牵肠挂肚的感觉,他印象中真的没有尝过。

甚至是现在的婷婷,这麽久没见她了,他居然半点没有挂念她。杨海晨才离开了两天,他发现自己即使在工作,也忍不住要想,杨海晨在干甚麽呢,工作顺不顺利呢,他这人这般迷糊,有没出甚麽意外呢……

那边杨海晨当然也不会明白周源的心情。在东莞他可是忙得不可开交。其实他本身有几件工作还没有做完,他不明白公司为何在这种非常时期还要派他出差。无可奈何地他只能白天跑工厂跟客户会面,晚上在酒店再用手提电脑赶报告。

在东莞的几个礼拜里,杨海晨基本上每天会收到两个人的电话,大雄的,还有就是周源的。

杨海晨有点无奈。这两人并不是每天一通了事。就大雄,最高纪录一天给他拨了六通电话,而周源一天少说也两三通。

有一杨海晨把手机忘在酒店里,晚上捡起一看,三十多个未接来电,他翻查一看,七个是大雄拨的,其馀都是周源,这可真让他吓了一大跳。同行的小陈也忍不住说,你哪来这麽多电话啊你。即使是母亲,十几天里也只给他拨了两通电话。

杨海晨心想,大雄也就算了,为何连周源也这麽爱操心?

可想归想,他心里其实也很是受落的,有个人念着自己,怎麽说也是好事。

後来一晚上他跟大雄讲电话,讲到一半有来电,他让大雄等一等,按过去一听,周源的声音就传来:“是我。”

杨海晨问他,怎麽了。

周源说:“没事,你在干嘛呢?”

杨海晨知道周源纯粹是要找他瞎侃而已,便说:“我电话那边有人呢,我一会儿找你好吗?”

周源呆了半晌才说:“呀,这样,好,掰。”

按了回来,大雄赶忙问:“谁呢?这麽久。”

杨海晨心里好笑,心想他按了过去前後半分钟也没有,跟周源也不过说了几句,这孩子倒是嫌久了。“周源呢。”

“他?他找你干什麽?”

“没甚麽特别的吧。”

“没事他也给你拨电话啊?”大雄心里吃味。

“乱想甚麽呢你。”杨海晨觉着大雄这孩子,太会吃醋了。

“他是不是常给你拨电话啊?”

“哪是。”杨海晨撒谎。

“每天也拨?”

“不是,不是,你别乱想了行不行呢?”

“真的,晨晨,我觉得他对你不简单。”

杨海晨无语。这事他跟大雄谈过很多了。大雄也明知周源是个直的,却还是喜欢把这事挂嘴边。

“你不觉得他对你太着紧了吗?”大雄还不放弃。

杨海晨不做声。

“晨晨?”大雄这才发现那边没了声响:“喂?晨晨?听的到吗?”

“听的到。”

大雄叹一口气:“晨晨,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你不爱听我说这种话,可,我是你bf,你总得相信我呀。”

杨海晨捏着话筒,躺了下来。

“晨晨,我说,你回来後,你、你搬来跟我住呗?”大雄接着说,语调紧张。这事他想提出很久了,大概从去沙滩那天起,他就在心里琢磨,要怎麽把他晨晨弄到他家里去。他不得不承认,周源始终是他心中一个疙瘩,是一个无形的威胁。每想到杨海晨跟那周源朝夕相对,他心里就不得安生。

“再说吧。”杨海晨现在根本想也不敢想搬家的事。

“其实你现在真没必要住宿舍呀,对不对?从我家到你公司也不算远,住宿舍多挤呀。”

杨海晨听罢就笑:“谁说我宿舍挤呢,我那边比你那狗窝还要整洁呀。”

大雄的确还没到过杨海晨的寝室瞧过。杨海晨每也不让去。这会儿杨海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雄一听他说完心里就更不是味儿了,酸溜溜的说:“我连你寝室都没去过,我哪里知道它乾净不乾净呀?”末了又说:“我看你那室友也不是个爱乾净的主,是不是活儿都让你干了呀?”

杨海晨也从大雄话里听出点火药味儿,有点心慌,便好言好语的说:“逗你玩呢,急啥呀。”

“那你为啥总不让我上去呀?”

“我哪是不让你去呢,可之前时间都不凑合呀。等我回来呗,我带你上去瞧瞧还不行麽?”

“这可是你说的。”

往後杨海晨又哄了他几句,杨海晨开始觉得跟大雄相,有时就像在照顾小孩子一样。这大雄块头虽然大,心思却幼稚得很,甚麽都得哄着骗着他才得安生。两人聊到快十二点,互道了晚安,才终於挂了线。杨海晨心里叹了一口气。大雄没再提搬家的事,可杨海晨知道这事不会就这麽不了了之。

周源那天坐在床上等杨海晨的电话,等到快十二点了终於熬不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大概半夜三点,他醒了过来,瞄瞄手机,杨海晨始终没给他拨电话。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忽然感受到了甚麽是精神折磨。他盯着电话看了好久,最後心虚的按了几个号码,再一口气拨出了那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後,他突然紧张起来。他心里知道杨海晨不会看到他自个的号码,不会知道电话是他拨的,可他的心还是突突的跳个不停。周源把手按在自己胸口,他觉着自个真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不就一个铁哥们嘛,不就一兄弟嘛,他至於这样子吗?一天没听见人家的声音也不安心?

“喂?”等了好久,那边终於传来杨海晨懒懒的鼻音。

周源紧紧握着电话,大气也不敢出。

“喂?”那边等了一会,又说了声,这稍微清楚一点,但声音还是很沙哑。

周源听着那声“喂”,居然有点不知身在何的感觉。他发现他手心都出汗了。

那边又喂了两声,接着沉默了好几秒,最後挂线了。临挂周源好像还听到杨海晨在那边叹了口气。

周源一下子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他觉着自己真有点过火了,三更半夜给人家拨电话干什麽呀,偷偷摸摸的,算甚麽呢!

周源猛的跳下床,跑到浴室,洗了把脸,甩了甩头,回到寝室躺了下来,闭着眼好一会,却全无睡意。挣扎着坐起来,闷闷的操了一声。他该死的发现,从挂了线开始,自个居然一直在回味那几声似有若无的“喂”,他甚至在想像杨海晨睡觉的样子。

回想起来,杨海晨的睡相是怎麽样的?同寝室这麽久了,他居然没认真瞧过。他只知道杨海晨睡觉永远很安静,没鼾声,没梦话,甚至翻身的动静也很小。他又想起,杨海晨这人一向睡得很浅,一点点的声响就能把他吵醒了,周源睡觉动静很大,可杨海晨却从来没抱怨过半句,还是安安静静的睡他的觉。

这麽想着,周源不禁狠狠的在心里责骂自己。刚才鬼使神差的拨了通电话过去,把人家杨海晨吵醒了,他也许到现在还没能睡回去呢。人家杨海晨在那边忙碌了一整天,不过想好好睡上一觉,他这人无聊着居然还打电话去骚扰别人,为了甚麽?就为了人家那声“喂”?这算甚麽啊!

周源後悔极了,他在心中跟自己说,周源啊周源,你也是二十六七的人了,老大不小的了,幼稚事儿就别再干了,正常一点儿呗,正常一点,最起码也得活得像个爷们啊,别老是搞这种小动作了,成熟一点,成熟一点!

(十三)

杨海晨走了的第十三天,周源跟婷婷和好了。

那天方相婷下了课,走到女生宿舍的大门,周源正站在那抽烟。

周源身上套着一件红的无袖衬衣,结实的臂膀在阳光下泛着汗光,特别的引人注目。

方相婷老远就瞄到他了,可她还是装着没有看见,若无其事地跟别人聊着天。直到几乎要擦身而过,旁边的同学用手肘碰她,在她耳边笑嘻嘻的说,你男朋友呢,她才肯往周源看过去,再装出一脸的吃惊与羞涩。

她心里大大舒了口气。周源终於来找她了。这几天她一直在等着,等周源的电话,等着周源在她学校出现。自吵架以来,她的心情从起初的愤恨,换成後来的悔意,再慢慢演变成最近的焦急。她怕,她怕再这样子拖下去,自个跟周源就真的就这样结束了。这绝对不是她所希望的。

她清楚知道,自个还很喜欢周源,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可她知道自个现在还不能失去周源。

她想起刚知道周源这人时,周源还是她一个学姐的男朋友。那时周源根本不知道她这人的存在,她是苦苦暗恋了周源整整一个年头,了无比的精神与毅力,才能把周源从学姐手上抢过来。她不容许自个跟周源为了这种无聊的争执而分手。

本来,若不是周源先来找她,她也计划着要去找周源了。让她庆幸的是,周源看来还是喜欢她的,周源也不想放弃她。因此当她在宿舍门前跟周源有了眼神接触,她没再犹豫,没再闹多馀的别扭,爽快的走过去,冲周源温柔一笑,柔声说:“怎麽,你不用上班吗?”

周源紧绷着脸,牵过她的手说:“怎麽不用,我刚出车呢,顺道来看看你。走,咱吃饭去。”

婷婷不动,娇声细气的:“不用回公司啊你?”

周源看她一眼,搭上她的肩说:“怕啥呢,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婷婷轻轻依偎在周源怀里,甜蜜的笑了。她偷瞄着周源硬朗的侧脸,刚毅的下巴,再一庆幸自个终於跟他和好了。两人就像甚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周源这种男人,不可多得,今後必须更多多迁就着周源,她一定要把周源绑得死死的,她决不能失去他。

跟婷婷和好如初以後,周源的生活充实过来,心境也终於变得没那麽寂寞。他没有再像多初那样时时刻刻也念着给杨海晨拨电话了,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他觉着自个一大男人,做事总不得太窝囊,总不能为着个兄弟,天天魂不守舍、坐立难安的吧。

他很庆幸,跟婷婷和好以後,他终於回复正常。他心想,他这人,也真是耐不得寂寞,没女人,就得有个兄弟让他好好疼疼,兄弟走了,他就必须把女人找回来解闷解闷。倘若兄弟跟女人同时离他而去,这怕是会要了他的小命儿。

现在,周源顶多也是上班时给杨海晨发发短讯,内容无非也是“吃饭了吗?”、“工作顺利吗?”之类,杨海晨有时回覆得很快,有时隔了个多小时才回覆,周源也不介意了,维持着每天给他发两三短讯,不多,也不少。

等下班了,周源就会跑到婷婷的宿舍去找她。两人先去吃了饭,再手牵着手在街上溜达,偶尔也会去看看电影。两人就这麽不温不火的相着。婷婷有时候感觉两人像是回到了初相识那段时候,可有时候,她又觉得好像比那时缺少了点甚麽,好像两个人比从前更陌生了,每天见面不过是一种规律、一种习惯。

周源当然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那股闷劲,这种状态让他挺烦的,他想设法弥补,可又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天吃过晚饭,周源有意领婷婷到宿舍附近闲逛,末了对婷婷说,我带你到我那坐坐呗。

婷婷听罢心里一阵高兴,明白周源是有心制造机会予两人,可还是一脸顾忌的说:“你室友呢?不会不方便?”

“他出差去了。”周源轻描淡写般说着,再牵过婷婷的手说道:“走吧,那儿今晚上没人,老彭他们撞球去了,不到半夜不回来的。”

周源这麽一点明,更是让婷婷面红耳赤了好一阵。回想他们过往的性生活,十分规矩,两人都住宿舍,家里又都有长辈长驻,两人本来就很难得有同床而眠的机会,好几真憋不住,也是周源掏钱在外面开房间了事,数真不多,刚开始交往时还算挺频,到後来,一个月也就那麽一两回。

婷婷本身对性并不很渴求。她的第一是给了周源,除了周源,她没有与其他男人做过。所以她的经验,其实还很浅,她只知道最普通的做法,不晓得玩一些样儿。

相较起来,周源的性经验是丰富的。他第一做那事是跟班上同学的姐姐,那时周源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血气方刚,却甚麽都不懂,办事时只晓得一味儿的捏人家,横冲直撞的,可那女孩却像是很受落,哼哼唧唧的娇呻着。周源还记得完事後,那女孩一巴掌拍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说了句,唤一声姐姐呗,你给我唤一声,以後随时想要姐姐我随时给你。

往後周源又跟很多不同的女孩做过。他渐渐明白到,跟女孩子**,其实也需顾及对方的感受。只是周源始终不习惯在床上特意讨好女方,他比较偏爱让对方服侍,他不想连办事时自己也得小心翼翼的样子,他觉得怪没劲儿的。

这也是周源跟方相婷永远无法在床上彻底配合的原因。

今儿个也是一样。两人在周源的宿舍转了一圈,婷婷装着好奇的样子东张西望,其实心思完全不在上面。後来周源主动站到婷婷旁边,从後搂过她的身躯,婷婷转过身来,羞涩地回搂着周源,两人开始亲吻。

亲了好一会,婷婷坚持要关灯,周源心里纳闷,他俩也不是第一干这事,他不明白为何要做这麽多的前戏,为何非关灯不可,为何不能爽快一点,可他还是耐着性子把灯关掉。

黑暗中两人又继续拥抱着亲吻。周源终於有点动情。两人踉踉跄跄的倒在一床上,周源压在婷婷身上,开始脱自个的衣服。脱了个精光,周源欺上去,开始解婷婷衬衣的扣子, 婷婷羞涩的低着头。周源解到第三个扣子,婷婷也有点激动,闭上眼,搂着周源的脖子又吻了好一阵。

可吻到一半,周源突然停了动作,婷婷本来正忘情的抱着周源,此时奇怪地睁了眼道:“咋了?”

周源拉起了婷婷,沙哑着声音,在她耳边道了句:“咱不在这床做,这床不是我的。”

婷婷无奈地只好跟着周源移到另一张床上去,心里对周源的疏忽很有点不满。往後两人又在周源的床上亲亲抱抱了好一阵,婷婷的欲火很快再被周源撩起,周源看着婷婷在激情中红扑扑的脸庞,也很有点感觉。

两人折腾了好一段时间,周源几乎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认真的把该做的事儿都办成了。完事後,婷婷趴在周源胸膛上,很快睡着了。

周源眼睁睁的盯着天板看。他这其实不很尽兴。他回想起刚才的整个过程,婷婷也像是死鱼一样,一动不动的躺着,只偶尔发出低低的呻吟,腰身也是一直板着没摆动半点,周源感觉就像是在操一尊蜡像!更让周源吃惊的是,婷婷居然到最後也不愿意把胸罩脱掉,这实在让周源费解,他们明明不是第一做,他也不是没看过婷婷的裸体,为何婷婷还是要这般不知情趣,别别扭扭的。

周源很是失望。他这人也是个正直的主儿,跟婷婷闹别扭这段期间,他完全没有在外边沾惹草,性生活他也是很久没有过了。只是没想到,憋了这麽久,婷婷竟是半点没能满足他。

这真是让他欲哭无泪。他忽然又有点想念杨海晨。

杨海晨在东莞换了两家酒店,也是公司安排不周之故,杨海晨这人一向逆来顺受,对这没有太多的抱怨,倒是同行的小陈,怨声载道,用脏话把上头的人都骂了个遍。

杨海晨後来住的那家酒店,更近市中心,比之前的要豪华一点,在一楼的餐厅旁边还有一小酒吧。接下来的几天,杨海晨每天做完了工作,也会跟小陈到那酒吧消遣。

小陈有一个比他小五年的女朋友,跟杨海晨熟络一点以後,小陈便给他看他那女朋友的照片。

照片中小陈跟那女孩脸贴得紧紧的,那女孩双眼特有神,张开口笑着,腮边一对酒窝儿额外可爱。看得出小陈跟他女朋友恩爱得紧,就是在杨海晨面前聊起她,小陈也总是“我家小瑜”、“咱小瑜”的唤着,腻得不行。

这晚上在酒吧,小陈聊起他女友,刚巧他女友发了一短讯到他手机来。看着小陈甜丝丝的回了短讯,杨海晨禁不住打趣道,你家小瑜老是给你发短讯,却从来不见她给你拨电话,是不是嫌你罗唆了?

小陈闻言笑了笑,呷了口啤酒,淡淡的说:“她其实是个哑巴。”

杨海晨还以为他开的玩笑,奇怪道:“你这是甚麽话儿呢?”

小陈却一脸认真:“不,真的,她讲不到话儿。”

杨海晨听罢心里一惊,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儿,小陈从来没向他提起过。小陈只总是夸他女友乖巧,脑筋好,晓得写科幻小说,晓得弹钢琴,晓得画扫描。

杨海晨心里很是歉疚,正要赔罪,小陈却是摇摇头打断了他:“没事儿,你别介意。小瑜她年轻时遇过车祸,下半身基本是废掉了,脊椎神经也伤到了,走不到路,也讲不到话。”看杨海晨还一脸自责,有口难言的样子,小陈居然笑了一下:“真的,你别这样子,好久的事儿了,你真甭介意。哎,你看,我起初就是怕你尴尬才不把事儿说出来的,你看你看,我没算错呗,你看你这一脸的苦相。”

杨海晨这才勉强的扯出个笑容,心里却还是无法释怀,愧然的说:“我之前,真完全不知道这事儿,我是真没想到。哎,你看,你看我刚都说啥屁话了。”

“没事儿没事儿,别放心上!”小陈大力拍拍杨海晨的肩膀:“来,咱不聊这个,多没劲,咱来喝酒,来来来!”

然後小陈就真喝醉了。他喝醉以後的话题就更是离不开他女朋友,杨海晨听着那叫一个心酸。

小陈说:“我认识小瑜都五六年了,可那事儿是一都没干过。也不是没尝试过,可她那腿,真全毁了,盘骨也破了。医生说过是可以的,可我抱着她一坐上来她就痛的掉泪,你知道,她声音都发不出来,也不能喊痛,只能一个劲掉泪,我一看她哭,我还哪里敢继续,当场就蔫了,几也那样。

”你是不知道我们多痛苦。我去看心理医生,那老头跟我说,说我如果是爱她,我们根本可以没有性,说爱跟性是两码子事。我说那他妈根本就是放屁!歪理!我爱她,我想跟她上床,就是那麽简单!

“你不知道,有一我都忍不住了,跪在她跟前就自慰了,完了就趴在地上痛哭,我觉得我真他妈不是个男人!小瑜看着看着也哭出来了,她执起我的手,在我手心划着,她说,明哥,你找女人去吧,我不介意的。我冲她摇摇头,她就扇我一巴掌,又在我手心写着,说你不去找,我就跟你分手。

”然後我就真的跑旅馆去了。你说,我还是不是人。我找来一个卖的,连她的脸也没看清,就扑上去把她压床上。可当我头昏脑涨的撕着那女的的衣服时,我手机响了,我喘着粗气跑去接,那边甚麽声音都没有,可,我,我还不知道吗我,我立马就哭着跑了回去。我告诉她,我他妈不是人,我以後不会了,就是今生也无法做那事都好,我也不会碰她以外的任何人,我怎能做出那样的事……“

说到後来小陈都哽咽了。杨海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他想,圈内的惨事他是看多了,可其实即使活在圈子外,也不一定就是能幸福的。这世上残酷的事情太多了。

(十四)

宿舍的床很小,睡两个人是挺勉强的。

周源睡着了一个小时不够就醒了,右肩一直让婷婷的头颅压着,麻得紧。

他伸手推了推怀中的人:”起来吧,很晚了。“

婷婷慢慢转醒,睁开眼睛,迷糊着说:”几点了。“

”十一点多了,起来吧,我送你回去。“周源边说边坐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递给婷婷。

婷婷没接,翻过身又睡下来:”我今个不回去了,就在你这留一宿呗。“

周源皱眉:”这怎麽行,来,别闹,快起来。“

”我说认真的,这麽晚了,宿舍不让进的。“

周源真万万想不到会这样,他忖度一会,还是伸手要把婷婷拉起来:”那我送你回家去吧。“

”不太好吧这?“婷婷家里父母也在,她今天没说过要回家,心想父母肯定都睡下了,若惊醒了他们,她要怎麽解释?再说她现下累的紧,刚在床上睡得正香,看天又这麽晚了,她根本不想动身。再看看周源这种态度,她心里更不是滋味,她心想我是你女人,睡你的床怎麽了,在你屋里过夜怎麽了,还让你丢脸了不成?

这头周源对婷婷心中的不满浑然不觉,还放柔声调哄着她说:”把衣服穿好再说吧,当心着凉,来啊,快,别赖床上了,啊?“

方相婷听罢却是心里一沉,瞅着周源轻蔑地笑了起来:”周源,我说你这死性子怎麽就是改不掉呢?你说那麽多,无非是怕明个让你那些同僚瞧到了我,失礼你了吧?行,我明个一天亮就走,那还不满意吗你?“

周源让方相婷把痛戳了个遍,自然一阵窘迫,可言语间却还是不愿认输,含糊着说:”你撒啥疯呢你,胡说八道,咱宿舍这床多挤呀,我是怕你睡不习惯呢……“

方相婷看周源这模样,心里又是一阵耻笑,可她想起自己之前曾叮嘱自己得好好对待周源,多多迁就他,又想他俩才刚和好不久,也是不想为了这种破事儿再闹意见,便也放软了声音说:”我不怕挤,刚就睡得好好的。“

周源又皱了一下眉,掏出一根烟点着。他这人,一不耐烦了,就想抽烟儿。吞云吐雾了好一阵,他终於憋出句话来:”你不怕挤,你不怕我还怕呢,我右肩都让你压得全麻了。“

方相婷真觉难以置信。她心想,周源这人真不可理喻,真不是男人。她自个都让步了,周源竟还咄咄逼人,三更半夜的,他女人只穿个胸罩躺他床上,他自个没甚麽事儿,居然要把她赶走!

方相婷在心中把周源骂了个遍,可最终居然还是没有发作,而是好言好语的对周源说:”你要真怕挤,我睡你室友的床也行。“又补充一句:”我明早也有课,我是真的天亮就得走,你那些同事不会看到我的。“

她这话说完了,周源心里却是更不愿意,他不想让婷婷睡杨海晨的床。他心里烦得紧,他开始有点後悔把婷婷带来了。看着这个只穿着个胸罩,坐他床上喋喋不休的女人,他心中居然泛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他忽然很想让耳根清静清静。

他就不明白,跟杨海晨同寝室了一个年头,他从来没感到过半丝厌烦。可现下他不过跟婷婷共一室了几个小时,他就浑身不自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把婷婷马上送回家去,自己再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或是给杨海晨拨个电话,痛痛快快的聊上一个晚上。

为何会这样呢?从前也不是这样子的。回想从前,他跟婷婷也尝过再外面开房间,双双渡过一宵,那时他感觉也是甜蜜的、快乐的。是不是因为他习惯了跟善解人意、温驯乖巧的杨海晨相,因而无法再忍受婷婷那种任性娇纵的性格呢?

周源站在床边,就这样跟方相婷对峙了好一会。最後,他叹口气,按灭了烟头,弯腰给婷婷拽好了被铺,柔声说:”你睡这床呗,我睡那边,明早咱一起去吃早餐,我再把你送学校去呗。“

婷婷看周源终於放软了态度,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想,周源这人有时虽不讲理,大男人主义,还喜欢过份执着一些破事情,可说到底,他还是愿意迁就她这个小女朋友的。她想,自个在周源心中,还是有一定的份量。

这麽想着,婷婷便浅浅的笑了,也想冲周源说几句好话,没想周源却是掉头往门口走去,便急急的说了声:”你去哪呢?“

周源在门边朝她笑了一下:”没事儿,你睡吧,我去洗把脸。“

站在楼道里,周源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怔怔的盯着那小小的营幕。

杨海晨还有两天就回来了。

这些天他是少了给杨海晨拨电话,他一直没有觉得怎样,可此刻,他忽然觉得好累好累,很想找杨海晨说说话儿,把心中的郁闷都告诉杨海晨。可转念又想,其实也没甚麽好说的,他也不是跟婷婷吵架了,婷婷也不是做错甚麽了,他俩刚还在床上翻云覆雨呢,他应该高兴才是。他根本没有甚麽值得向杨海晨抱怨的。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很有给杨海晨拨个电话的冲动。他觉得那样能让他的心情好起来。他是真的这麽觉得。

看看表,十二点了。不知杨海晨睡下了没有。

最後,他发了一条短讯过去:睡下了吗?然後就蹲在地上等。他想抽烟,可火机却让他遗在房间里了。他只能叼着一支没点着的烟,一边翻看着他跟杨海晨之前的短讯。

不一会,杨海晨回覆了,写道:没有,还早着呢。

周源便又发了一条过去:在工作吗?这麽晚了。

这杨海晨回覆得比较慢。其实杨海晨到现在还挺不习惯发短讯儿,他其他的朋友也不流行这一套,他只有跟周源才会玩这个,因此他到现在用手机打字还是挺慢的。

周源蹲地上等了都快十五分钟,还没收到回覆,不耐烦了,便又发了一条:是不是在工作呀?这麽忙?

又等了好几分钟,杨海晨终於发过来一条:不是工作。我在酒吧呢。

周源看完立马就拨了通电话过去。电话一接通,他劈头盖脸就朝话筒哮了起来:”这麽晚了你还在酒吧?!你胆子倒是大啊你!我说你怎麽就这麽爱玩?啊?你不是去工作的吗?一点点空暇也不放过?“

杨海晨在那头本来正在听人家小陈诉苦儿,也正是苦恼着要怎麽安慰人家,电话一震起来,他是看也没看就接了,没想却被人这麽哮了一嗓子,他一时间也有点儿懵,愣愣的说:”你这是……你谁啊你?“

周源几乎气昏了头:”我谁,你刚还给我发短讯儿,现在就不认识了!“

”周源?你怎麽了你?“

”你小子找抽呢?玩儿这麽疯?“

杨海晨哭笑不得:”我哪有玩儿啊我。“

”那你这麽晚了不睡觉在干嘛?“

”我在酒吧呀。“

”那不叫玩儿?“

杨海晨更是笑出来了:”玩儿甚麽呀,我就坐坐呀。“这时旁边小陈扫掉了一个空酒瓶,伸手又要开一瓶,杨海晨一个把他拦下来:”别喝了。“

周源在电话那头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心里一阵烦躁:”怎麽了呀?“

”我那同事,喝多了。哎,我得先把他搀走,我回头再拨给你啊?“

周源淡淡的”哦“了一声,心里不指望杨海晨真的会给他回甚麽电话,他从来也是这样子。老实说,他挺恨杨海晨这种习惯,好像把你打发掉了就算,挺不把人放眼内的感觉。可转念想想,这其实又没甚麽,太介意,反倒显得自己女人气。他本身也不是有甚麽重要的事情找人家呀。

杨海晨回来的那天是星期天,周源老早跑到车站去接他,没想也碰到了大雄,两人互相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其实心里是各有所想。

大雄心里不是滋味,他心想,你谁啊你,他妈跑这里来干什麽啊你。

周源则是有点儿後悔,他骂自己怎麽没想到这家伙也会来呢,现在这状况多尴尬啊。然後他又发现这大雄态度挺不友善,心里便禁不住骂道,拽啥拽,我来看我弟弟还到你管了?傻逼!

杨海晨下车时,大雄笑着上前,两人愉快地抱在了一起。那拥抱没有半丝暧昧,但周源看着心中却是很不舒服。他忽然感觉到了自个身份的突兀。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强烈地感受到,杨海晨对那大雄跟对他自个的态度是那麽的不一样。

杨海晨不会给自己任何拥抱,他只会给他一个友好的微笑,他只会客气地拒绝让他帮忙提行李,他只会没心没肺地问他跟女朋友和好了没有。

周源心里忽然泛起一种不平衡。

跟杨海晨分开了这麽久,他承认,他的确是想念他的。他本来以为杨海晨回来的这一天,他能跟他痛痛快快的刷上一顿,天南地北地瞎侃,再一起回宿舍去休息。是的,杨海晨出差的这段时间,让他明白到,他的确很享受跟杨海晨相,杨海晨安静的性格,总能给他一种安心、愉快、简单的感觉。这些是婷婷永远也无法给予他的。

可是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雄搂着杨海晨的肩膀,大摇大摆的在他前面走着。周源心中那股不平衡越发的扩大,再扩大。这股不平衡,让他开始憎恨起这个叫大雄的人,憎恨起他与杨海晨之间那种不寻常的关系。

他再一思考到一个问题:为何杨海晨会喜欢男人?

他想,要是杨海晨不是同性恋,他是不是就会更一视同仁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只听那家伙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总是不把他自个的话放眼内?

周源实在受不了现在这种状况。他一心一意的对杨海晨好,把他看作自个弟弟,疼他疼得比疼自个的女朋友都要厉害,可到头来,杨海晨还是只把那家伙放心上而已。他根本不稀罕自己对他的付出,他不愿拿自个的钱,他总是不听自己的话,就是替他提一下行李,他也拒绝。

周源忽然觉得很悲哀。他觉着自己特犯贱,特窝囊。他想,他从前真不是这样子的,是甚麽时候改变了,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五)

杨海晨发现周源最近对他的态度有点儿奇怪。

自从从东莞回来了,周源就显得有点儿闷闷不乐,常常一个人坐着走神儿。

杨海晨向技资那伙人打听过,知道周源已经跟他那婷婷和好了,心里想周源许是为别的甚麽事儿烦心,想是人家的私事儿,便没有过问。

可是渐渐地,杨海晨开始觉着有点不对劲儿。他发现周源这阵子总是直愣愣的盯着自个瞧,特别是他走神儿的时候,总是慢慢地眼神就会飘了过来。

杨海晨心里有点发毛,他不知自个是不是有甚麽得罪周源了。他思前想後,觉着周源是自他出差回来後,态度才变的,他就更想不通,是不是他出差期间发生甚麽事了?

杨海晨把老彭抓过来问了一遍,老彭想了想说,那小子呀,最近是有点儿……蔫蔫的,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也没听他提过。哎,我就是说呀,那小子,你别看他这样儿,老冷着张脸,其实挺多想法的。

杨海晨便急急的说,会不会跟我有关?他最近好像有点……敌视我的感觉。

老彭听罢意味长的笑了笑,说:”我看不是,我看那小子其实挺看重你这朋友的。也不瞒你说,周源他啊,从小朋友就不多,你知道他那性子,老板着张脸,跟甚麽似的,也不怎麽爱说话。而且啊,你知道他挺有女人缘的,隔邻学校的女孩也爱往他身上黏,多牛逼呀。念书那时候,就挺多同学看他不顺眼,老找他麻烦,他一天到晚的跟人打架,根本没几个哥们啊。

“後来他老爹都走了,他得养活他老娘,书也不能念了,那傲气也给挫了,人是圆滑了点,你看他现在,也挺好相的对不?可,哎,也许他骨子里还是有点傲吧,还有那他妈的牛脾气,你也不是没见识过对不对?所以啊,你看,他朋友还是没几个。”

“不是有你们吗?”杨海晨说。

“我们?”老彭哼笑了声:“猪朋狗友,我们算得了啥呀。”

杨海晨不吭声。

“不是我吹,周源真挺看重你这朋友的。我们一伙人都有眼看的。你不知道,有时候他在我们面前提起你,夸你啊,那眼神,妈的,多神气啊,像跟你有亲似的。我从前是真没看过他这样子,你说,我们一伙人认识他都挺久了,有谁能让他这样过呀?”

杨海晨听罢,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心中则泛起一种温暖的感觉。

老彭继续说:“我看他最近是真的有心事,我猜不一定跟你有关,也许是家里出事儿了吧,我也不知道。哎,我说,不然,你找他谈谈呗?怎样?我想他会挺愿意跟你说的,真有事儿的话。”

当晚杨海晨旁敲侧击的问周源,中秋你回家吗?

周源说,回啊,当然回,不然我妈怎办。

杨海晨便又问,你母亲好吗?

周源说,好啊,天天打麻将呢,多快活。

杨海晨看着周源毫无波澜的表情,实在瞧不出有甚麽,又不好再问下去,心想他也许不是为家里的事烦,便也作罢。

他想起老彭建议过他直接跟周源谈谈。可他想了想,决定先不这麽做。他心里还是隐隐觉得周源好像对自己有甚麽不满。他觉得要是直接问了周源,他自己也会挺难堪的。他还是打算把这事拖一拖再说。

事实上,周源的确是为了杨海晨的事儿心烦。

自从到车站去接杨海晨以来,周源心中那股不平衡的感觉就没有停止过。

他总是禁不住想,明明大家都是男人,明明大家也对杨海晨好,疼他宠他,为何杨海晨偏偏只把那人放眼内,而不把他这铁哥们当回事?

他想,也许如果杨海晨不是同性恋,如果他的恋人是一个女孩,那他自个心里可能会好过一点。他总不会窝囊到要去憎恨人家一个小女孩吧?他的确是这麽想。

而这种想法更是让他禁不住一再地去想一个问题:为何杨海晨会喜欢男人?

男人间的感情,是怎麽一回事?

这是周源得知杨海晨是同性恋以来,第一有兴趣要去了解同志之间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是想想了事,他是真的付诸行动,跑书店去了。

在书中,周源的确了解到不少有关於同性恋的事。可那些书上写的,多是一些医学上之分析,片面之词,不足道矣,却还是能让周源大开眼界。

书上有一学者说,其实所有人类多少也有点同性特质。周源抽了一下鼻子,口里骂了声“狗屁”,心中却是半信半疑。

然後他又看到,“同性恋感染爱滋病的机率较一般人高”。周源这没骂出来,心中却是半点不愿相信。

最後,有一句话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念了一遍,没甚麽反应,翻到下一页,看了两眼,接着又翻了几页,却发现自个好像半只字也看不进去了。他扒了一下头发,翻回之前那一页,又把刚才那句话读了一遍。往後他总是有意无意翻到那一页,把那句话念了一遍,又一遍。心中突突跳个不停。

“同性恋也会对异性恋人产生反应。”这句话那一整天都在周源脑海中漂浮。周源心里觉得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他想他是早就知道了,这根本不是甚麽新事物。可他还是禁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再心中叨念着那句话。

再然後,周源喜欢上了走神儿。而他走神儿的时候,一般会想到杨海晨,眼神亦不自觉的往他飘去。

他开始後悔自己看了那些有的没的的书。他发现自己总禁不住回想自己在那些书上所学到的事,而且还总是不自觉的把杨海晨跟那大雄套在那些事上。这对他来说根本是一种折磨。

其实,书上所写的,顶多是一些情感与心理上的分析,几乎没有同性恋生活上的描写,可看过那书,周源是知道了,同志间的确有性爱之存在。每每想到这里,周源就一阵面红耳热,他根本不敢想像下去。

然後他又想起,他曾亲眼看过杨海晨跟那男人亲嘴。那一幕,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周源仍然觉得无比震撼!他自个不是没有跟女人有过火辣辣的热吻,可,那不一样,太不一样了。那是两个男人!两个男人居然也能吻得那麽缠绵,那麽难离难舍,周源几乎无法相信!

看着眼前温文、乖驯的杨海晨,周源根本无法把他跟那个激情的人联想到一起。他再一警觉到一个事实,杨海晨是有两面的,他其实要比表面野得多。

然而,这种想法,只会让周源心中那股不平衡、不甘心越来越剧烈。他想,再这样下去,他终有一天是会崩溃的。

八月末,周源过生日。杨海晨给他买了一个zippo火机,趁工作的空档,跑去塞了在周源手里。

杨海晨认识圈子里挺多人都爱用这牌子的火机。其实他有点担心,据他的观察,圈子内外的人在品味上总有点差别,他担心周源会不喜欢这种巧的东西。

可幸,周源收到礼物时,十分高兴。一个劲儿的问,是你买的呀?你自己去买的?

杨海晨看他笑得眼睛都要看不到了,总算舒了一口气,也笑着说,挑了一整天呢我。

周源听罢更是乐上天了,居然当众揽过杨海晨在他头顶上香了一口,乐呵呵的说:“好弟弟!真不枉哥这麽疼你呀。”

後来杨海晨提议叫上技资的人刷一顿去,周源却不同意:“他们?得了吧。甚麽生日不生日的,他们不来这一套。管你去死呀他们。”

杨海晨便说那好,我们两人吃,我请客。

周源还是摇头,说我不想到外面吃。

杨海晨没法子,便说那我买些儿熟食回来,咱在寝室吃。

周源听罢当即兴致勃勃的说,好,那我买酒。

当日杨海晨下班了後,便跑店子去买了几个菜,他知道周源爱吃鱼香茄子,便特地让师傅多给他添了些。然後他又煞有其事的跑去买了个小小的蛋糕,他向店里的小姐要了一支蜡烛,小姐偷瞄了杨海晨两眼,又送给他一个写着“生日快乐”的小牌子,让他插蛋糕上。

回到寝室,也七点多了,周源正靠在床上抽烟,床底放了一胶桶子,里面放了三十来罐啤酒,用冰镇着。

杨海晨换了衣服,把熟食一盒盒拿出,周源凑过来帮忙。当他看见那盒盛得满满的鱼香茄子,他心里又是乱感动一把的。

两人吃过了饭,又灌了不少酒,杨海晨才慢斯斯的把蛋糕盒子拿过来。周源两眼放光,说你还买蛋糕了?

杨海晨冲他笑了笑,把盒子打开来,才发现蛋糕已溶掉不少。周源哭笑不得,嘴里说你买蛋糕了干嘛不吭声,会溶掉呀,心里则是高兴得不行。他心想,自个都不知多久没过生日了,杨海晨今天的大费周章,让他乐开了,他没想过杨海晨对他也会有这麽细心的时候。

杨海晨看着那软趴趴的蛋糕儿,十分苦恼,心里暗骂自己糊涂。拿出蜡烛,勉勉强强插了上去,可那生日快乐的小牌,是怎麽也插不上去了,一插上它就歪歪斜斜的倒下来。

周源笑着说,行,行,别插了,没关系,有蜡烛就够了。

杨海晨说,那点蜡烛吧。

话音刚落,周源就变法儿似的掏出那zippo火机,冲杨海晨鬼马的眨眨眼睛,小心的把蜡烛点上。

杨海晨跑去把灯关上,又跑了回来。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盯着那点火光,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麽做了。

周源说:“你是不是该给我唱个曲子呀?”

“甚麽曲子?”杨海晨抬起脸,在火光中他脸上的轮廓阴影摇摆不定,周源看得有点眼,感觉很不真切。

“甚麽曲子!生日曲呀。”

“唱甚麽唱,两个人有甚麽好唱的,你把蜡烛吹熄吧。”

“才点着又吹熄?你就唱一个呀,不然真不知有啥意义呀,快,又没别人在,怕甚麽。”

杨海晨听罢,心想今个是周源的生日,也是不想扫他的兴,便也心不甘情不愿的哼了起来,可才哼了一句,发现周源在对面吃吃笑着,心里觉得怪难为情的,便又停了下来说:“不唱了,多别扭。”

周源这会更是朗声笑了起来。杨海晨踢他一脚,笑骂着:“疯子,死疯子,给我把蜡烛吹了,我要开灯了。”

周源说,我还没许愿呀。

杨海晨没好气:“那就快呀。”

周源便笑着闭了眼,心里随便念了句“心想事成,身体健康”,睁眼把蜡烛吹了。

开了灯,两人发现那蛋糕又溶过去不少,两人看着那堆奶油,是半点提不上胃口,象徵式扒了几口,便把它给丢了。

吃完了蛋糕,周源兴致还挺高,又给两人各开了一罐啤酒,坐到自个的床上,在身边拍了拍,冲杨海晨说:“来,来坐坐,咱哥们俩来聊个天。”

杨海晨听话的坐了过去,周源顺手的揽住了他的肩膀。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周源点着一支烟,手里摆弄着那火机。杨海晨也点了一支烟抽着。他想起,自个好像是从大学就没抽过烟了。

两人起初尽是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聊了一会,又两人都沉默了。周源发现自己有点喝高了。他平时酒量一向是挺好的,可今天,才喝了八九罐,他居然就有点昏沉的感觉。

杨海晨也像是让周源快乐的心情感染了。他想起周源这一年来对自己的照顾,决定今晚上就跟这好兄弟放纵一下,便仰头又灌了一口酒,蓦地眼角馀光瞥见周源又盯着自己瞧,他也没多反应,继续直愣愣的看着前方,若无其事。

然後,不知过了多久,周源突然开腔:“海晨,我觉得你这人,挺让人摸不透的。有时候,我觉得你挺不把人放眼内的,可像今天……今天我是真高兴,都多久没人给我过生日了我。我想,你其实,也挺重视我这兄弟的吧,对不对?”

(十六)

“海晨,我觉得你这人,挺让人摸不透的。有时候,我觉得你挺不把人放眼内的,可像今天……今天我是真高兴,都多久没人给我过生日了我。我想,你其实,也挺重视我这兄弟的吧,对不对?”

杨海晨一愣,想起老彭早前的话,说周源这人没甚麽朋友,心里一酸,便赶紧说:“这甚麽话呢你,你谁呀,我怎能不重视,你是我哥呀,你比我亲哥还要亲呀,你自己说的不是吗?”

杨海晨这话倒是受用,周源听在耳里,一片窝心,嘿嘿着乐,说:“那都多久说的话了,你还记得呀?”

“怎麽不记得,你还想要给我塞钱呢,我能忘吗?”

说起那事,周源顿时一阵不快:“其实那我是真不明白,不瞒你说,有时候,我就是觉得你挺、挺没劲的感觉,真的,这会儿我就老在想了,我跟你,谁跟谁呀,你却还老爱跟我客气,你说,你这不是挺不够意思的吗?我就想啊,你这人啊,有时候,感觉就是,挺不把人当回事的。”

杨海晨闻言,心里那个冤呀,他心想,跟你客气,就是不把你当回事了?这甚麽歪理啊?然後他又想,周源这阵子该不会都在为这个心烦吧?他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觉得这好像太夸张了。

杨海晨想说,我老跟你客气,是因为想跟你保持个距离,是因为我是个gay,我不希望跟你走太近,我怕出事儿。我不是不把你当回事,我是怕我自己太把你当回事了。

可这些话,杨海晨都只在心里说了算,他不敢真的说出来。他怕吓着了周源,他怕周源会躲着他。

杨海晨想了又想,最终叹口气说:“周源,你别想太多,我这人就这样,很多朋友也这麽说过我的。我其实,我没别的意思,都老习惯了,从小就这样子。”

顿了半晌他又说:“我小时候,我爸挺严格的,总不许我们家的孩子拿别人东西,拿了就打。你不知道,有一回我班上一小孩不过送了一罐子果汁糖给我,我爸一看见了就发火,非得我还给人家。许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吧,我们家的小孩都挺不习惯受人恩惠,你看,挺糟糕的吧,高中的同学也总说我这人没劲。我是真没别的意思,你别多介意。”

周源摇摇头,直接说:“我只是挺烦你这样儿,我不习惯你这样。对我,你不用这麽客气的,真的不用。我只是想你知道这一点。”

杨海晨应了一声,没敢再多说甚麽。他觉得这会儿的周源有点可怕,直来直去的。他想他大概真喝高了。

过了一会,周源忽然又说:“海晨,我问你个事。”

杨海晨一阵心慌:“甚麽事?”

“你何时开始知道自己是个、是个,就是,同性的?”

杨海晨心里一惊,不知周源为何要问出这种问题,便支吾着说:“好久了。”

“有多久?”周源居然追问。

“不记得了……”

“你那个时候就是了吗?”

“哪个时候?”

“我在你家门前看到你那时。”

“那时啊,嗯,大概吧。”

周源心里吃惊:“那时就是了?!”

“差不多吧。”杨海晨看出周源的惊讶,直想把话题拉开。

可周源很快又接话了:“那,那我再问你个事。”

“甚麽事?”

“你、你有没想过,自己为何会爱上男人?”

杨海晨又是一阵支吾。这问题周源不是第一问他了。可,他根本答不出来呀。

“你跟男人,也作那事吗?”周源这会儿是胆子大了,这问题他是一点口吃没犯就问出来了。

杨海晨面都青了。他盯着周源,心想这人这晚上是怎麽了?他真醉了?

周源没等他回答,又接着说:“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我有一回,碰见你跟那男的亲嘴了。”

杨海晨更是惊得话都说不上来。他知道周源说的是哪一。那是他唯一一跟人在室外明目张胆的亲热。这会儿他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头痛得很。

“你跟他,作过那事吗?”周源接着追问。

杨海晨被他问得一额子汗,心里极不愿意回答他这种问题,便反过来说:“你问这干嘛呢你?”

“我问一下也不行麽?我只是想知道。”

“这是我的私事呀。”

“你得了吧,啥私不私事的,一大男人,你还害羞了不成?一句话,作没作过?”

“作过。”杨海晨这会是说得爽快,可声音却跟蚊子似的。

周源听罢心里一阵烦闷。其实不用杨海晨说,他也知道他俩必是作过那事,可,真从杨海晨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此刻他只觉心里堵得慌,忙狠狠抽了几口烟。等他再开口时,他发现他嗓音里居然透着委屈:“你……你怎能这麽不自爱呢?”

杨海晨不吭声。他开始後悔自个干嘛要这麽诚实,为何不骗骗周源了事。

“两男人,怎麽作呀?”周源顿了半晌又说。

“周源,咱们能不能别聊这个了,怪呕心的不是吗?”

周源居然摇了头:“我不觉得呕心,你觉得呕心麽?”

“我只是觉得挺不合适的。”

“啥合不合适。你要觉得呕心,你为何还要作呢?”

杨海晨忍无可忍。老实说,他真不希望跟一个直人探讨这方面的事儿,尤其是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他更不希望跟他在这种事上纠缠,便坐直身子,认真的盯着周源说:“周源,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能像没事人一样跟你聊那些事情。”

周源轻笑:“怎麽,你敢做,倒是不敢说了?”

杨海晨强逼自己冷静,继续说:“周源,你知道的,咱不是同一类人,有些事情,你现在不能理解,以後也不可能理解。你为何要逼我说呢?你总说我瞒你,其实,我只是怕我吓着你,我只是怕你瞧不起我,你懂不懂?”

顿了顿,他又恳求般说:“当我求你了,别再问我那些事了行不行?很多事我根本不知从何说起呀。别问了,真的别问了。”

杨海晨心想,他都已经这样子低声下气了,周源怎麽说也得给他一个面子吧,没想他话音刚落,周源这头居然火了,一把把空啤酒罐子往地上摔去,咬牙切齿,双眼把杨海晨盯得老紧,像要喷出火来。

“你知不知道我就是他妈特烦你这样!我刚不是说过了吗,跟我你根本用不着这样!你说我不可能理解,那我告你,我理解!他妈我理解还不成吗?我早就说过,我压根不介意你那些事,你根本用不着瞒。我瞧不起你?你是我弟!我瞧不起你就是他妈瞧不起我自己!”

杨海晨不说话了。他想周源是真喝醉了,他不想跟他计较,他是真不想跟他计较。

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想,周源这些反应,是不是有点过火了。他开始觉得,周源对他的情义,真比他想像中要很多。看着怒气冲冲的周源,杨海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股暖流在身体里窜动。

周源真的很着紧自个。他是真的不介意自个的身份。他是一个强悍的男人,但在自个面前,他总是能展现他细腻的一面。杨海晨忽然有点鼻酸,从来没有一个正常男人对他这般呵护过。杨海晨心中泛起了一股冲动,是一股想要对周源更好的冲动。

这麽想着,杨海晨又开始觉得害怕。他觉得自己跟周源之间那种情感上的纠结,十分危险,太危险了。他听说过太多案例,他目击过太多悲剧。他心里清楚得很,对直人产生感情,结局永远只有一个。

他一再在心中警告自己,杨海晨,你别乱来,真的别乱来。

沉默半晌,杨海晨终於说:“周源,我明白你的心情,我知道我有时的确是挺不够意思的。我知道你没真的瞧不起我,我知道你是真对我好。我都明白。可,哎,你也得站我立场想想啊,对不?那方面的事情,我不想拿来当茶馀饭後的话题。那都是我的私事呀,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周源没应声,气呼呼的扒了几下头发,猫下腰去够地上一罐啤酒,“啪”的一声打开,又是一阵猛灌。杨海晨看他这种喝法,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怯懦着唤了两声:“哎,周源,周源,别喝了。”

周源含糊地哼了声:“你管不着。”仰头继续灌着。杨海晨看他这架势,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隔壁老彭唤来,可又怕周源现在这状态,会在老彭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儿。

两人对峙着,肩并肩坐着,又沉默了好久。

杨海晨一再用眼角余光瞟着周源,他还是喝着闷酒,吹着烟圈,不知在想些甚麽。杨海晨不敢再吭声,他怕自己说错话再触怒他。

不知过了多久,周源伸长手臂,把烟头按熄。他转过头,看了杨海晨一眼,刚巧杨海晨也正向他望过来。两人对望着,杨海晨出於习惯,很想冲他微笑一个,但周源却已冷冷的把头转了回去。

杨海晨心里沮丧。他不知自个跟周源为何会搞成这样。他明明已经极之小心翼翼的跟周源相,可到头来两人还是弄得尴尴尬尬的。

最後,周源把手伸过来,碰了一下杨海晨的手背,又犹豫着搭在他肩头上。

杨海晨僵住不动了。

周源的手挺大,关节一个个的凸起,硬硬的感觉。他上身打着赤膊,黝黑的胳膊臂在昏暗的灯光下,亮滑亮滑的。

杨海晨居然有种晕眩的感觉。

然後,周源把身体靠了过来,很慢很慢的,把杨海晨搂进怀里。

杨海晨彻底呆掉了。

周源轻轻的在他耳边说:“海晨,我只有一个要求。”

杨海晨没说话,他根本无法说话。他彷佛看到周源的眼圈红了,他从没看过周源这种表情。他不知道,当一个刚毅的男人露出这种柔软的表情,威力是何等强劲。他实在无法形容此刻心里那份震惊,还有那股似有若无的悸动。

周源的声音低沉沙哑,好像还隐隐带着哭腔:“我只是,我只希望你,能对我好一点,公平一点,就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

杨海晨僵直着身子,心里发酸。

周源微微侧过脸,用一手托起杨海晨的下巴。他痴痴的看着杨海晨的脸,心中突然特难过。他为自己这一年来的付出感到难过,他为杨海晨总不冷不热的态度难过,他为那大雄的存在难过。他盼望杨海晨能把自己看得更重要一点,比亲人重要,比那甚麽大雄重要。

周源想自个真醉得不轻,他发现自己开始管不住自个的思想了。看着杨海晨俊俏的脸庞,清澈的双眼,长而密的睫毛,他心中一动,居然泛起一种无可抑制的怜惜,还有一股无法启齿的欲望。

他没再多想,顺着自个的感觉,捧着那张脸,朝他的眼睛亲了下去。

杨海晨惊得甚麽都不知道了。周源的一举一动是他始料未及的。他能从周源的鼻息中嗅到一股酒气。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周源在他半瞌的眼睛上,一下一下的亲着。半晌停了下来,愣愣的观察着杨海晨的表情,他能看出杨海晨的惊讶与胆怯。杨海晨轻轻颤动的睫毛,摇摆不定的目光,都让周源痴狂。犹豫了一下,周源迳自朝杨海晨嘴唇上吻去。

杨海晨这会儿更是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现下他只懂紧紧抿着双唇,咬着牙关,不敢作出任何回应。

周源在那边坚持了好一会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心里沮丧,终於停下来疑惑的瞅着杨海晨。他不解,杨海晨为何不给他反应?他不是同性恋吗?为何无动於衷?

杨海晨看他终於停下来了,脸上阴晴不定,赶紧说:“周源,你喝醉了。”

“你为何不愿跟我亲吻?”周源怔怔的问。

“你醉了。”

“我没有,我没有醉。我只是想亲你一下,我想知道那是甚麽感觉,你为何不许?”

“周源,这种事情玩儿不得。”

“我不是玩儿,我是认真的。我真只是想那感觉。”

杨海晨摇头:“那没甚麽特别的。”

周源没再跟他周旋。此刻他只有一事儿想作,他根本顾不得杨海晨的想法。杨海晨话音未落,他便又是硬亲了下去。杨海晨心中无奈,他知道拗不过周源,便真的张嘴跟他亲了几下。

周源心中一阵激动。他从没想过他与杨海晨之间也能有此等亲密之举动。他心里居然泛起一股成就感,让他极度满足,胆子更大了点。抬手紧紧按着杨海晨的後脑勺,吻了下去。

杨海晨也有点激动。他不知道醉酒的周源会这般热情。他心里突突的跳着,这是他第一跟一直人亲嘴。他又有点害怕,现在这种情况是他最不希望的,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他实在没有绝对的信心能管住自个的情感。

周源还是热烈地吻着。杨海晨被他圈在怀里,无可逃,便是伸手在周源的背上拍了几下。周源终於意犹未尽的把他放开,然後又是那样傻傻的盯住他看……

那晚上,他们是抱着激动却犹豫的心情睡的觉。

隔天醒来,杨海晨第一句就说:“周源,昨天那事,我明白你没别的意思。可咱们那样子,其实挺不恰当的,咱就当玩玩儿,别放心上,好麽?”

周源不吭声。

杨海晨便继续说:“咱谁也别太认真,啊?昨晚是你喝醉了,你不要跟别人说,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咱就当甚麽事也没发生过。”

周源还是没有哼声,面无表情。

事实上,他根本没把杨海晨说的这些话儿放心上。他现在心里只有一种想法:他大雄是一爷们,我也是;他大雄能跟海晨做的,我也做了;我们是平等的,他要是以为海晨就是他一个人的,以为海晨只对他一人好,那他就是他妈一傻逼。

(十七)

杨海晨跟小陶常去的那家酒吧结业了。杨海晨跟那酒吧的老板Jake挺熟,Jake说,做不下去了,你看这里的生意,装修以来两年了,有好过吗?

然後Jake又说,其实老猫一走,我就知道这破店是做不下去了。

老猫是Jake从前的爱人,那酒吧是他跟Jake一起开的,後来他抛弃了Jake,结了婚,移民加拿大去了。这种事在圈子里常有,杨海晨早已司空见惯。可现在酒吧都要结业了,杨海晨真挺替Jake难过的。

临结业的前一天,Jake在酒吧里开了个party,请的全是熟客,杨海晨、小陶跟大雄也有去。其实杨海晨跟大雄就是在这酒吧认识的。

那晚上,大雄跟小陶都玩得很疯,小陶化了浓妆,把脸画得女鬼似的,当着杨海晨的脸,搂着大雄亲了又亲,还冲杨海晨说:“你男人怎这麽没劲,跟块木头似的。”

杨海晨懒得搭理。一个晚上就他一人闷闷不乐。

大雄要去跳舞,小陶从他身上下来,又蹭到杨海晨腿上,杨海晨虽没心情跟他闹,还是包容着没把他推开。

没想小陶这头倒是正经八百的说:“你该不会又跟你室友怎麽了吧?”

杨海晨没多惊讶,看他两眼,把事情跟他说了。

小陶听罢瞪大了眼睛,狠狠操骂了声:“你那室友,瞧他那蔫样儿,妈的,不是个gay是啥?你倒是说给我听听。”

杨海晨摇摇头:“他真不是,我跟他一个屋子我怎可能不知道。”

“放屁!他不是gay他干麽要跟你打啵,真以为好玩儿呢?你尝尝跟个娘们打啵去,看好玩儿不?我看啊,他嘛,不是个gay,也是个bi。我说他十成是爱上你了。”

杨海晨不屑的笑:“他那是喝醉了。”

“喝醉怎麽了?你醉了你就会去抱女人?”

“说不准。”

“我操!”

杨海晨噗嗤一声乐了。

小陶伸手在他面颊上拍了两下:“我说,你啊,真千万得小心,你自个知道是怎麽回事,他那人,要不是个gay,也不是一正经的主儿,你看,说亲就亲,甚麽人啊。你知道,这种人你惹不得的,他搞不好就是在玩儿你,你好自为之啊你。”

杨海晨当然知道周源不是在玩儿他。周源不是这种人。他那天也许真是一时好奇,也有可能是酒醉後发情,总之他不可能是认真的。杨海晨强逼自己别再把那事放心上,周源那天打开心窗跟他说了那麽多话,杨海晨心中也很感动。他决定今後会坦诚地跟周源相,他不希望再为了一点破事儿让两人变得尴尬。

周末,天下了一场大雨,下午周源母亲打电话给周源,说房顶漏水了。周源听罢气冲冲的,说年头我不是跟伟子说了麽?他有没去修啊?

母亲在电话里啐了一口,说你是我儿子还是他是我儿子?你自个的娘你不管你托他干啥?那厮正跟隔壁丫头鬼混呢,他还会搭理我这老太婆了?

周源说不过母亲,无可奈何地只得回家一趟。他不愿把杨海晨一人丢宿舍里,便把事情向杨海晨说了,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跑一趟,杨海晨爽快的应允了。

那天雨太大,马路上好些地方淹了水,公车都停班了。两人打了车,驶到胡同口,水越淹越高,整个车轮都淹在水中了,司机说进不去了,你们徒步走进去吧。

周源付了钱,把杨海晨从车里拉出,雨水斜着打过来,打了伞也没甚麽用了。周源乾脆把外衣脱了,把杨海晨夹在胳膊底下,用外衣盖着两人的头,涉着水往胡同里走。

其实那胡同也就在外面水淹得比较高,走到里面了反而没那麽严重,膝盖也不到。周源搂着杨海晨的肩膀,总觉得这人身子骨单薄,走步路也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就怕他真是拌到了掉脏水里去,便是越搂越紧。

杨海晨给周源按在怀里,被他身上传来的烟草与汗水味儿笼罩着,是大气也不敢出。他不知道是否自己错觉,他总觉得周源近几天来,特别喜欢与他的身体碰触。

他想起早阵子,他们一伙人到山上玩儿去,回程在公车上,周源一头倒在他肩上呼呼大睡,脸就埋在他颈窝里,技资一伙人都看傻了眼。阿民还开了个玩笑,说婷婷那丫头是周源的大老婆,那杨海晨便是他的小老婆了,大老婆是藏在家里养的,小老婆是带出来使唤的。这玩笑可让杨海晨胆战心惊了好一阵,周源还伏在他肩上打呼噜,也不知道他在睡梦中有没听到那些话。

其实阿民会这麽大惊小怪,也真不是全没道理的。事实上,周源从前的确不常跟杨海晨这般亲腻。杨海晨也觉得,周源是有点改变了。

周源家那胡同,越往里走地势就越高,等走到周源家门口,是没淹水了,但两人早已全身湿透。

杨海晨是第一上周源的家,真走到人家大门口,才想起自个甚麽东西也没买。周源撇着嘴说买甚麽买,我们家不来这一套,再说你看这甚麽天,还怎麽买呀?接着硬是领着杨海晨进了屋。

周源的家不算太大,就一厅两室,其中一房间看得出还是自个用木板划出来的,没有门板,门洞只有一麻布帘子隔着,整个房子不算厨房也许比他们寝室大不了多少。想是平日客人不多,那厅也真算不上甚麽客厅,只放了三两板斧(违规词),一木桌子,一大柜子,其馀全堆放着杂物。屋子的房顶是那种黑色瓦片叠成的,罅隙破多,有几不停渗着水,下面放了几个红色胶水桶,把水盛着,叮叮咚咚的,一片混乱。

周源母亲正在里边跟三两街坊打麻将,搓着牌吵得紧,根本没留意到有人回来,直到真看到厅里人影晃动,才提着嗓子喊了声:“源子?是不是源子呀?”

周源也没回答,迳自向自个房间走去,从里面翻出一毛巾,抛给杨海晨,才朝屋里喊了声:“妈,我有朋友在呢。”

周母这才急急放下了牌迎了出来,杨海晨用毛巾抹了把脸,礼貌的打招呼,周母赶紧说:“行,行,哎,源子,怎麽领朋友来也不说一声,看你,也让我把屋子收拾一下呀,也真不怕丢人呀你。是不是没打车?看你俩,怎麽湿成这模样。”

周源一边应付着母亲,一边把杨海晨领进了自个的屋。那屋也是挺简单,就一木板床,床尾站着一柜子,也是乱七八糟的堆放着杂物,墙上天板上都贴着大大小小的海报,都脱色了。杨海晨看着那屋,感觉就是一个凌乱,可却很“周源”。

周源从一抽屉翻出一些衣服递给杨海晨,说你去洗洗吧,当心感冒。

杨海晨没接,说你先洗吧,我不碍事。

周源硬是把衣服塞在他手里:“我还得去修房顶呢,回来再洗。”

杨海晨便说:“要不要帮忙?”

“不用,不用。”周源赶忙摆手。

“雨还大着呢,你一个人能成吗?”

“能不成吗?那房顶我十四五岁修到现在了。哎,我说,天都黑了,车怕是打不到了,咱今晚上就在我这儿过一夜呗怎麽样?”

“可以啊。”

“嗯,那你快去洗吧,洗快点,我回来还得洗。”

晚上,周源在房间铺了被褥,可地板潮湿得紧,褥垫铺在地上连被套也能感觉到湿气。

周源对杨海晨说,你今晚上跟我挤一挤呗。

杨海晨看了看地上那团被子,沉默半天,才闷着声说我睡客厅呗。

周源照着他头顶就来了一下,说我那厅子哪有地方让你睡呀,你就将就这一晚上,明个雨停了咱就回去。

周源的床不比宿舍那些大很多,若两人平躺,外面那人有一边胳膊必会悬空,两人便只能侧着身子睡。杨海晨睡在里边,周源说怕他晚上翻身掉地上去,也不想想人家杨海晨向来睡觉动静也不大,倒是他周源,难保一个翻身就能把人家杨海晨压得气呛。

两人在床上很自然地背靠背躺着,周源睡觉向来习惯打赤膊,只穿条短裤子,而杨海晨是自发育开始就没再打赤膊睡觉,现下两人的背部紧紧靠着,杨海晨能感觉到从周源身上传来的温度,周源每一下吸气与呼气他都感觉得一清二楚。

半夜里,周源睡梦中翻了一个身,还真差点掉地上去了,幸亏他及时惊醒,把一脚丫子撑在地上,才没弄出多大的动静。再睡下,周源很自然的把面朝向了杨海晨那边。杨海晨的头顶就顶在他鼻尖,他能嗅到洗发水的香气,还有一点点的汗味儿,特亲切的感觉。杨海晨的颈後有颗痣,在他的发端间若隐若现,周源半瞌着眼睛,盯着那颗痣,很快就睡过去了。

隔天清早,杨海晨是被周源的呼噜吵醒的。杨海晨起初还弄不清状况,茫然地想着,这是哪儿。好半晌等他真正清醒过来时,杨海晨几乎要惊呼出声。

周源的左臂跟左腿都横在了他的身上,头颅也几乎要枕在杨海晨的颈窝里。杨海晨自个是平躺着的,可以说,周源的身体是半压在杨海晨身上,裤裆恰恰顶在杨海晨大腿的位置。杨海晨的脑袋空白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周源下面那东西的硬度。

杨海晨心想,要是周源是个gay,他会豪不犹豫地把手伸过去,然後把他带上天堂去。可周源不是,所以杨海晨甚麽都不能做,他只能僵直着身子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屋外的雨半夜就停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百页帘子射了进来,照在周源结实的背上,隆起的肌肉打着浅浅的阴影,有种说不出的美。跟周源同屋了整整一个年头,杨海晨以为自己早已看惯了这人精壮的身躯,但此刻他还是有点看呆了。他想起周源一向有健身的习惯,他们寝室里,就放了两铁哑铃子,周源没事就拿来练,有时还非要向杨海晨炫耀,说看你老哥这三头肌,羡慕不?一脸的拽相。

後来杨海晨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推了周源两把:“哎,哎,周源,你压着我了。”

周源被杨海晨推醒,挪开头颅,手和脚却还是横在杨海晨身上。他瞅了杨海晨一眼,慵懒的打了个呵欠,含糊地说:“几点了?不多睡一会? ”

杨海晨被周源这股亲密劲儿弄得有点发慌,正想说点甚麽,他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周源替他把手机拿了过来,又很自然的把手放回他胸膛上。

电话是大雄打来的,他说你在哪儿呢?

杨海晨愣了一下,接着说,我在宿舍啊,在睡觉呢。

旁边的周源听见了,张了杨海晨一眼,梗着腮帮子,若有所思。

杨海晨朝周源递了个眼色,又说:“你怎麽了?一大早的。”

那头大雄说:“我昨天一直找你呢,怎麽都接不通啊?”

杨海晨一阵心虚。周源家那胡同讯号接收得不太好。“是吗?我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大雄也没多怀疑:“不晓得,哎,那没事了,你睡吧,我就是有点担心,昨天多大的雨呀,我就是怕你不知有没跑哪去了。”

杨海晨又跟大雄聊了几句,挂线後他心里很内疚。他其实不是真想瞒大雄的,他没干坏事儿,没甚麽需要隐瞒,他只是怕大雄不高兴。

旁边周源看见杨海晨一脸的愧疚,心里不快,一个翻身,把杨海晨压在了身子底下,鼻尖对鼻尖的问:“谁的电话?你男人呗?”

杨海晨只觉得周源这是在调侃他,他本来并不介意,但周源裆下那东西现下却是顶在了一个暧昧的地方,杨海晨咽了几下口水,不自然的扯出个笑容:“关你甚麽事啊?下来,快,压死我了。”

周源却是充耳不闻。他忽然腾出两手,从两边抓紧杨海晨的头颅,飞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杨海晨立马皱眉了。周源为何又要作出这事来?

其实,周源不得不承认,跟杨海晨亲近,甚至是亲吻,确实能给予他一种无法言喻的胜利感,甚至能消退他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平衡之感。自从生日那天,周源鬼使神差的亲了杨海晨,他就想明白了这个事实。正是因为这样,他这阵子总有意无意的要与杨海晨亲近,那能让他有种特满足的感觉。

而且,他还信,杨海晨必也是不会介意跟他亲吻的。他的想法是:杨海晨是一同性恋,而他自个又是一男人,杨海晨爱的既是男人,照理也不会对这种事情反感。这麽想着,周源更是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他使劲压着杨海晨的身躯,又缠缠绵绵的在他唇上亲了两口。

这头杨海晨却是对周源的所作所为,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这男人为何突然又发起情来。他躲开了周源的亲吻,顺势把周源从身上推了下去。“你怎麽了你?”

周源笑着坐了起来:“刚才的是不是你男人?你怎麽欺骗人家了?”

杨海晨哼笑了一声,不愿回答。

周源又把手放到杨海晨脸上。杨海晨没跟他客气,一把打掉。

周源又不依不饶的把手搁到杨海晨的眼睛上。杨海晨再打掉。

两人一来二去的拍打着。不一会周母进来了,看到这情景,一阵好笑:“你们这是干什麽,还小麽你们?”她在周源床末的柜子上拿了一脸盆,自周源住宿了,很多杂物就都堆在周源房间里,回头看儿子居然还不死心的要把手往杨海晨脸上放,便是撇撇嘴儿,一个脸盆砸在周源身子上。“臭小子,睡醒了就起来干活去,赖床上干甚麽?你不睡人家还得睡呢!”

周源一脸无辜:“您砸我干甚麽啊,我这不才醒过来麽。”转过头也是没再跟杨海晨闹,轻声说:“哎,我不睡了,我给我妈干活去,你再躺一会儿吧,还早着呢。我待会来叫你,好麽?”

杨海晨点了一下头。

周源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又说:“吃过饭咱就打车回去了,好不?”

杨海晨又是一点头。

“那,你睡吧,饭好了我再叫你。”说罢周源便站起来往门洞走去。

“哎,周源。”杨海晨把他叫住。

周源转过头来。

“……算了,没事儿。”杨海晨本是想让周源别再胡乱亲吻他的,他心里真觉得这种玩笑开不得。可想想,又觉这话说出来挺丢脸的,两人想必又是一阵尴尬,再看看人家周源,一脸坦然,根本没把那当回事,他要是还在这头百般介怀,倒是表明了自个心里有鬼,还是作罢。

(十八)

周源的母亲让周源到陆大婶家里帮忙。陆大婶住在胡同口的屋子里,那儿地势特低,她的家必是进水了。

周源起初老大不愿,他说海晨还在屋里睡觉呢。

周母一时间也误会了周源的意思,以为他是不甘心他那小室友能睡懒觉,他自个却得干活,便是破口大骂,说人家是来当客人的呢,你让人家给邻居差遣还成事了?你这兔崽子别这麽没出息,叫你干活你藉口就多了。

周源站在自家大门口磨磨蹭蹭,往自个的房间张了又张,就是迟迟不行动身。最後看母亲拎着个木勺子像是要揍人了,他才顾左右而言他的跟母亲说:“那,要是饭好了他还没起来,您、您就叫他一下呗,我说过会叫他起来的。咱家没别的牙刷子,您让他用我的呗。”

周母听罢才恍然大悟,这孩子不是不愿干活,只是怕待会朋友醒过来了,他自个却不能在旁边招呼,便哭笑不得的说:“你当你那室友还是三岁小娃了?啊?非得你在旁看着?你是他谁呀?还差遣你老娘做事了?你行啊你,在外面待久了,倒是长进了你。”

周源被母亲说的一阵心烦,可对着母亲又不能发作,只能一声不吭的把一箩子工具背起,心里一个郁闷。

周母也是没想到周源不过让她说了几句就不高兴了,这麽大个人了,还是改不掉那牛脾气,便也缓了口气说:“看你,说你两句就变脸了,还小麽你?真是的,这麽紧张,还真担心你老娘照顾不好你那小室友麽?”

送走了儿子,周母心里一阵稀奇,经过周源房门,也忍不住朝里面多看了几眼。在她印象里,周源从来没对谁这麽着紧过。小时候在乡村里,周源就一个皮,老是找别人家的孩子打架,活生生一小魔王,谁见谁怕。长大了搬进城里,也是从没看他跟哪家孩子交过,记忆中他甚至没有领过朋友到家里来。

其实从街坊邻里的口中,周母也知道她这儿子虽事事不长进,却是挺得同年的姑娘们欢心的。周母为这起初也揍过周源不少顿,她担心儿子跟女人搞上了,就不管她这个娘亲了。可到後来,她发现周源根本没把那些女孩放心上。而且周源从小到大,不管在外头多野,在家里永远是一孝顺的主儿,尤其自他老爹走了,他对母亲就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因此渐渐地,周母对儿子在外面的苏州史,也是睁一眼闭一眼,随他高兴了。

严格来说,杨海晨是周源招呼到家里来的第一个朋友。而且看得出来,周源对这年轻的男人十分体贴。周母想起她还在乡下的时候,曾经流产,那时周源十岁不满,事後还趴在她肚子上凄凄戚戚的哭了好久,也不知在伤心甚麽。现在想来,他怕是为失去个弟弟难过吧。

周母心里其实也是高兴的。她很庆幸周源终於交到一年龄相仿的朋友。她想,周源在外面工作,这样子的朋友是不可缺少的,最起码,能互相有个照应,怎麽说也是好事。这杨海晨看起来也是一正经的年轻人,眉目清秀,说话彬彬有礼,总腼腆的微笑着,周母第一眼看到他就心生好感。

这麽想着,周母也放心的笑了,心里泛起一种安慰。那天她做的饭,特别香。

中秋前夕,大雄让杨海晨跟他回家一趟,杨海晨死活不依,他说你老爷子连对你都不疼不爱的,对我还会有好脸色看?

大雄说,他敢说你半句,我就把他往死里揍。

杨海晨还是不肯。大雄苦苦哀求半天不果,最後恼羞成怒,向杨海晨狠狠发了一火,甚麽恩怨旧帐都让他给翻出来了。

他说,你早阵子还说要带我去你寝室瞧瞧呢,你哄着我说的你以为我还不知道吗?

又说,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跟你室友的事儿?你在我这里,他还老给你拨电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妈真以为我是个傻子吧?

杨海晨实在厌倦了跟大雄为周源的事儿纠缠,他瞟了大雄两眼,有气无力的说,你爱怎麽着怎麽着吧。

中秋节那天,杨海晨回家里过节,还见着了好久没见的大哥大嫂。

大哥大嫂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儿,杨海晨曾经挺怕这个小女孩。他觉得她太刁蛮,太难侍候,就是在餐桌上,也爱指手划脚,拣饮择食。杨海晨不能想像要是自个有这样子的小孩,会是如何痛苦。

可小孩子毕竟长得快,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智上。这趟看见这个小侄女,杨海晨明显的感觉到她成熟了不少,没有再叽叽喳喳的,而是斯斯文文,看到长辈们还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看着小侄女小心翼翼的抱着二哥的孩子逗玩,杨海晨觉得,这女孩,其实也挺可爱的。晚饭後,一家人带上月饼,跑屋後的园子赏月去了。那园子是那一块地儿几户人家共有的,很多邻里早已携老扶幼聚在那儿了。小妮子跟别的孩子凑一块玩灯笼子去,杨海晨便是跟哥哥嫂子们聊起天来。

二嫂胡碧琳拉过杨海晨说:“哎,海晨,差点儿忘了,你後来有没找人家欣霞啊?”

杨海晨一时反应不过来:“谁?”

“欣霞呀,上回那女孩呀。天,瞧你这没心肝的,把人家给忘了?人家还等你电话呢!”

杨海晨这才想起那含蓄的女生,赶紧说:“哪是啊,二嫂你别乱说呀,人家多好一女孩子,我哪配得上啊。”

“甚麽话儿!你不知道,那我听我同事说,人家一个劲儿夸你呢。”

“不是吧?”杨海晨好笑的说。

旁边大哥大嫂也来凑热闹:“怎麽,海晨交女朋友了?甚麽时候的事?怎麽也不带来让咱们瞧瞧?”

“不是啊,没有的事啊!你们别瞎说呀。”杨海晨哭笑不得的辩解。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认真古板的二哥,居然也差了一脚说:“那女孩真挺不错的,比你二嫂漂亮。”

二嫂听罢当然不乐意了,开口就闹。大哥大嫂也在旁边瞎起哄,杨海晨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心头泛起一种温馨的感觉。

他真很久没有像这样子一家人聚在一起聊天儿了。感受着父母、兄嫂们之间那和谐的气氛,听着小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看着头顶上那轮圆亮的明月,杨海晨发现,撇去自个心头那股压力不说,他其实也很享受与家人之间那种纯粹的爱护和关心。那是他在外面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後来在一偶然的机会下,杨海晨向大雄提到这事。他说,这世上,朋友能变,爱人能换,就是家人这东西,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取缔。

大雄对这却是不屑一顾。他说你这想法太天真,像我,我就是跟我家老爷子断了关系,也不会皱一下眉。

杨海晨也没反驳。他从来不愿意干预大雄与家人的关系。

大雄又说:“倒是我跟我那些兄弟姐妹啊,小时候天天凑一块玩儿,整天乐呵呵的,感情多好。可现在大了,老了,搬家的搬家,出国的出国,我连他们现在长甚麽样都不知道了,完全就一陌路人。这些嘛,我倒是觉得挺可惜的不是吗?”

杨海晨听罢表认同。他想,这情况,跟他与他大哥也差不多的吧。他也觉得,这种事情,是可悲的,却又是无可奈何的。在人类社会,这些根本已成了无可避免的现象。

关於与家人间的关系,杨海晨与周源的见解倒是挺一致。

周源的父母也是在农村土生土长的人,对周源的教育特严苛,周源小时候没有少捱过揍。杨海晨小时候也有被父亲打过,他父亲那时候喜欢用木尺子打他的手掌,有几还打手背,杨海晨还记得那时手背上那片狰狞的青紫,他曾经极度痛恨自己有一个执教鞭的父亲。可是,听完了周源对童年的忆述,杨海晨才明白,自个小时候那些儿惩罚,不过小巫见大巫。

周源说,他小时候要是闯祸了,让父亲发现,先是不给饭吃,还得跪木板子,捱藤条,捱巴掌,这些都不算,周源说最痛苦的,是他父亲罚完了跪,紧接就罚站。他说要是序倒过来倒没那麽辛苦,可跪完半天板子,他膝盖早肿了,腿都伸不直了,还得站着再撑上半天。周源笑着说,那时候他一般边站边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杨海晨听得心惊肉跳。“你母亲呢?”那时杨海晨的父亲一打他,他母亲都会站出来求情。

“她?她比老头子更凶呢。”

杨海晨问,你有没怨过他们?

周源摇摇头。他说,其实很多家庭也是这样子的,绝对不是农村才会这样,我小时候那麽皮,也是该打。

事实上,周源也确实是一极度孝顺的孩子。他的看法跟杨海晨一样:家人这东西,天注定的,甚麽东西改变也好,家人就是家人,一辈子也没人能替代,他们是我父母,他们养我育我,我当然得孝顺他们,天经地义。

周源的孝义,一直是杨海晨欣赏的地方。

十月,大雄在大学参加了一美术交流团,得到广州去待上两个月。大雄走後,杨海晨的作息正常过来,下班後必回宿舍,晚上也不会在外面过夜,只偶尔到酒吧消遣消遣,但数也不多。

周源当然喜见这种转变。他开始频的约杨海晨上街,撞球,歌厅,电影院,无不去。杨海晨也很乐意跟周源玩儿去。大雄不在,他不再需要忌讳着,便也尽情而坦然的跟周源上街,那能给他一种跟泡吧不一样的乐趣。泡吧总让他有一种腐败庸俗的感觉,与周源一起,他的感觉是清新而健康的。

这天下班後,周源领杨海晨上电影院。那电影挺好看,讲一乡村男孩子如何在父亲的反对下,坚守自个的梦想,学习芭蕾舞,在城市里创一番天地。很励志,但很动人。让杨海晨吃惊的是,那电影居然有涉及同性恋内容:片里有另一男孩,是男主角的好朋友,男生女相,爱穿裙子,他说他喜欢男主角。

电影里有一幕,天飘着雪,男主角说冷,男孩很自然的把男主角的手塞进自个的衣服里,让他取暖。男主角说,你不觉得冰麽?男孩说,我喜欢这样。那一幕,杨海晨没太多想法,只是一味儿吃惊。周源看了,却是觉得挺感动。

周源从来不会因为一部小说,或是一部电影感动。他不会把假的东西,或者是别人的故事看得太重。可看到这一幕,他真的很有感觉。他扭头看向杨海晨。杨海晨正专心的盯着银幕。周源把手绕过椅背,搭到杨海晨肩上。杨海晨转过脸看他一眼,又看向银幕。

周源凑到他耳边说:“你看,小孩子也来这套呢。”

杨海晨在他小腿肚子上一踢:“别吵。”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啊?”周源的嘴几乎贴着杨海晨的耳朵,他的唇有几下都碰到杨海晨的耳垂了。

杨海晨脸上有几分燥热,闷声用手肘把周源顶开,瞪他一眼,又重新盯回银幕。

从电影院出来,周源居然真的问杨海晨:“你是不是真十一二岁就跟男孩子在一起啊?”

杨海晨笑:“怎麽可能。”

“可你那不是说了,我坐你家大门前那个时候,你也就十二三呗?”

“我哪有说我那时候就跟男孩在一起呀?”

“你说你那时就喜欢男的。”

“喜欢男的也不代表是跟他们在一起呀。”

“那你是暗恋别人了?谁呀?”周源心里飞快的想像。

杨海晨又笑:“你瞎说甚麽呢你。”

“是班上的同学呗?”

杨海晨迳自往前走:“我懒得理你我。”

坦白说,周源对杨海晨的过去,的确有点好奇。他无法想像小小的杨海晨,都是如何跟男孩子交朋友,如何悄悄喜欢别的男同学。周源心里当然知道,杨海晨并不喜欢他问太多这方面的事,周源也很努力的抑制着自个,可总还是忍不住要问。

其实他更希望杨海晨能主动告诉他,可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

(十九)

有好几天,周源都没再对杨海晨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儿,渐渐杨海晨都没再把那事放心上。他想,周源果然也就是跟他开个玩笑,他太在意了,反倒显得他小家子气,也就自然的把那事抛诸脑後了。

最近,杨海晨他们公司来了一回大裁员,每个部门也有一两同事遭殃,会计部就有两人,其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跟杨海晨出差去的小陈。

杨海晨心里纳闷,小陈的业绩一向很好,经常替公司出差,好些客户也是跟他混熟了,杨海晨就不明白公司为何要舍弃他。後来他听同一部门的凤姐说,小陈早阵子给公司发现出差期间在外面搞女人了,还让客户给碰个正着,大大破坏了公司的形象,公司才不得不把他解雇。

杨海晨听罢一个吃惊,心里就是不相信:“怎麽可能,你听谁说的?别胡说八道呀。”

凤姐就说:“哪是胡说,Maggie跟我说的呢,还有假麽?你不知道吧,小陈自个都承认了。” Maggie是王部长的助理,二十上下的女孩,每天就知道说闲话、赶时髦,凤姐跟她就一对好姊妹,两人在办公室没事就聚一块打牙际。

杨海晨还是不愿意相信这种事儿,可又不敢真跑去向小陈问个究竟,独自在心里苦闷了半天。下班後回到宿舍,技资一伙人早聚在那儿打牌。杨海晨白天就跟周源通过电话,知道技资里比较相熟的一伙哥们全都安全了,这伙人现在大概算是在庆祝吧。

老彭一看见杨海晨进门,就兴高采烈的叫起来:“看,小杨也安全回来了,哎,咱今晚赌大一点的,怎麽样?”又一脚踹在旁边阿民身上:“哎,你,一穷小子,凑甚麽热闹,一边去一边去,快,还愣着干麽。”说罢就想招呼杨海晨坐下。

一旁周源瞧见了,赶忙喝止:“你丫抽甚麽疯呢,海晨不赌钱,他今晚上跟我搭档。”指着阿民说:“你,跑甚麽,给我坐下来,我管你有钱没有。”

阿民拿开烟头,笑得狰狞:“我操你奶奶的。”却还是依言回来坐下。

周源又朝杨海晨比了个手势:“过来。”

杨海晨苦笑:“大爷你也先让我换个衣服啊。”

“赶快,咱今晚上就把这些家伙逐一干掉。”

那晚上周源的确挺手顺,杨海晨坐边上看他一轮又一轮的赢钱,也是忍不住跟着乐了起来。说来周源这人倒真好笑,杨海晨自个玩牌时一向也不喜欢有人在旁指指点点,因此周源玩的时候,他是只看牌而不说牌,由着周源自个儿玩。没想这头周源却不乐意这样,老跟杨海晨说“干嘛不做声啊?”、“打这个好麽?”、“你要不要来一局?”之类的话儿。

黄狗在旁边偷着乐,老彭则是早不耐烦了,骂了句:“烦不烦呐你?”阿民居然还贼笑着来了句:“说他是你小老婆呢,倒真没说错。”

周源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攻击,也丝毫不介意,面无表情,懒懒的吹烟圈儿说:“忌妒呢你们?”没事人一样。没人能察觉他心中窜过的那股莫名暖流。

那天玩到後来,周源是有点困了,说要不玩完这轮就撤了呗?老彭高叫,死小子,赢了钱就赶人了?可旁边阿民跟黄狗都说玩儿够了,老彭没办法,到最後只得苦着张脸掏钱。周源一家胜三家,凑起来都够请杨海晨吃顿饱的了。

老彭他们走後,杨海晨去洗澡,周源便坐自个床上把烟抽完,杨海晨回来时,刚巧碰见周源在咳嗽,侧眼看到烟灰缸子里又多了几根烟蒂。杨海晨倒了杯水递给周源,说你少抽点吧,不是跟你开玩笑呀。

周源接过水,看着杨海晨有点担忧的脸庞,窝心的笑了。刚洗完澡的杨海晨,身上穿着白色衬衣短裤,脚下踩着人字拖鞋,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儿,周源从很久以前就觉得杨海晨这副模样最能特显出他的年轻,像一大学生,很清新、简单,好像还给人一种特柔顺听话的感觉。

周源真觉有点口乾舌燥,仰头咕噜咕噜把水喝掉,把杯子递还给杨海晨。杨海晨乖巧的接下来,又走到茶几旁用同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有点快,杨海晨几乎没来得及反应。他只感到有两只手臂从後环过来,交差在他胸前,使劲抱住了他。杨海晨背部紧紧贴在周源胸前,他吃惊的抖了一下,杯子里的水撒了一地。

他首先想到的是,他们刚才有没喝酒?

周源一声不吭的把杨海晨的身体转过来,把他牢牢按在墙壁上,一手枕在他後脑,欺过来就亲。杨海晨没能嗅到一点酒气,他能确认,他们刚才没有喝酒,他们根本没买酒。可此刻周源的激动,在杨海晨眼中,跟个醉汉无异。杨海晨心中开始怀疑,周源到底拿他当甚麽看,他现在这模样,根本不像是单单在开一个玩笑,这彻底地过了火。

周源脑海中也是极度混乱。刚才看着杨海晨的背影,他忽然再泛起一种想要跟他亲近的感觉,便很自然地走过去,从後抱住了他。瞧见杨海晨诧异的表情,他心头又是一阵激动,忍不住就按着杨海晨吻了起来,越吻,便越是激动。现在他甚麽都不知道了,他只想继续亲下去,一直地亲。

杨海晨感觉到周源热情地把舌头伸了过来,一下下的舔着,缠绵异常。杨海晨真快受不了了,他也是一男人,他不能一遍遍的与人亲嘴而没有任何感觉。此刻他身体也开始发热。他多怕呀,他觉得这样下去真要出事了。他开始用力地推着周源,可周源这人力大无穷,杨海晨越反抗,他就搂得越紧。

杨海晨快喘不过气来了。他硬是把脸扭开,周源嘴里一空,急了,居然一把扯住杨海晨的头发。杨海晨吃痛,低呼了一声。周源这才有点清醒过来,他蓦地把杨海晨放开了,然後又想伸手拉他,杨海晨巧妙的躲开。

“周源,你……”杨海晨抵着墙开口。

“我不是故意的。”周源打断他。

“不,你明不明白,咱真不该再干这事,这样真挺不恰当的。”

周源沉默。

“你到底明不明白?”杨海晨不能放过这机会。他认为他们有必要把事情说清楚。“你别不做声呀。”

周源还是铁青着脸,不说话。

杨海晨叹口气,走过去坐到自个床上,低头扣着双手。

周源站在原地不动,好半晌突然说:“刚才他们说你是我小老婆。”

杨海晨抬眼看他:“他们就那样儿,玩笑而已。”

“海晨,你讨厌跟我亲嘴?”

“我只是想不明白我们为何要亲嘴。”

“你要是不讨厌,那根本没有甚麽需要明白的。我就不讨厌跟你亲嘴。”

“不,周源,你这说法不合理。这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

“那是甚麽问题?”周源心烦。

“咱俩甚麽关系呀?咱是好兄弟呀。没有兄弟会作这事的。”

“你怎麽知道没有。”

杨海晨无奈。他心想,要是周源连这都要辩驳,那他真是没甚麽好说了。

“海晨,咱别想那麽多好不好?”周源又说:“我喜欢跟你亲吻,只是这样而已,要是你也不讨厌,那根本没有必要想太多的不是吗?甚麽兄弟不兄弟的,重要吗?”

杨海晨冷笑:“你真觉得不重要?”

周源不喜欢杨海晨这嘴脸,声音也怒了起来:“我说不重要就不重要!”

杨海晨不做声了。他在心里盘算到底该怎样说服周源,他真不想激怒周源,周源一发火就不讲道理了。

周源看杨海晨一脸苦恼,心中更是不快,坐到自己床上掏烟,瞧对面杨海晨还不知在苦思甚麽,便是一个招手。“你过来。”

杨海晨不动。

“妈的你给我过来!”

杨海晨似乎瞧出甚麽,这回乾脆摇头。

周源便是压着怒气,丢掉香烟,三两步窜到杨海晨床上。杨海晨一下子跳了起来,周源眼明手快,爪子一伸便把他拉回了床上,一手紧紧搂着他的肩膀,另一手像钳子一样捏着他的下巴。

“你还让不让我亲?”周源怒气冲冲的说。

“周源,你放开我。”杨海晨镇定的说。

“你还让不让我亲!”周源怒不可遏。

“不。”

周源死死盯着杨海晨,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心中烦躁、难过、愤怒,几种感觉夹杂在一起,让他无所适从。最後他吼了一句:“我管你让不让!”便是把杨海晨按在了床上,硬亲了下去……

方相婷最近觉得她跟周源的关系又有点倒退了。她知道周源这阵子有心事,她不知道是甚麽事儿,她没有问。可周源最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她还觉得,周源越来越不把自个放在眼内。

像早两天,她跟周源吃饭,周源半口饭也没吞下,只一个劲儿抽烟。方相婷有时候会觉得周源身上那种淡淡的烟草味很性感,很有男人味儿,可有时候她又对周源那种流民样儿很反感。像周源现下这中抽烟不吃饭的行径,方相婷受不了。

因此当周源把第四根烟弹出来的时候,方相婷忍无可忍了,她一把抓过桌子上的银色打火机,塞进自己手袋里。

周源两眼眯成一道缝儿,瞪着方相婷的脸,声音冰冷:“拿来。”

方相婷看见周源那种表情,心里也是有点发慌,表面却是不愿意示弱:“你吃完饭我就还给你。”

周源把手一伸,低喝一声:“你拿不拿来!”

“你有毛病呢你?”

周源火了,趁着几杯下肚,一掌拍在桌子上,杯子碟子“啷当”一声响。周源指着方相婷,血往上涌:“婊子!你他妈就是一婊子!那火机也是你能碰的?你他妈谁!干你娘的,你再不拿出来,你看我他妈敢不敢揍你!”

方相婷惊呆了,当场就哭了出来。

周源没管她,迳自抢下她的手袋。方相婷尖叫一声扑了过来,餐馆里的人都要看呆了,老板娘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周源一手挡住疯妇一样的方相婷,另一手使劲往手袋里翻着,终於找着那火机,二话不说塞到兜里去,再抓出一把零钱摔到桌子上,没再看在旁边痛哭着的方相婷,掉脸走了。

像这样的事情,最近经常发生。方相婷不知道周源这人是怎麽了。她明明已经尽量讨好他、迁就他,可周源还是总跟她过不去。方相婷觉得很累,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维持两人的关系了。她第一感觉到绝望。

事实上,周源这阵子心情的确很坏。自从上回跟杨海晨摊了牌,他心情就没有好过。

他想起那个晚上,他不管杨海晨意愿,硬是亲了他。末了杨海晨跟他说,他希望他别再作那种事,他说他从来也只跟男朋友亲嘴,跟好朋友作那事,他觉得挺对不起他男朋友。杨海晨又说,其实世间上真没有甚麽好朋友会作这种事的,不管多亲密也好,开个玩笑不是问题,可像他们那样子,就太不正常了。

听完杨海晨那番话,周源心中就是一个沮丧。杨海晨说那番话的时候,他们一起躺在杨海晨的床上,杨海晨好像没有半点怒意,表情却是十分严肃。周源能感觉到,杨海晨是真的不希望再胡乱跟他接吻。

周源灰心极了。坦白说,他之前真没料到杨海晨会拒绝与他接吻,他总认为以杨海晨的性向,一定会愿意与自个亲近。杨海晨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对他的打激,无疑是很大的。

他再一感受到自个身份的突兀。人家杨海晨只跟男朋友接吻,他谁呀,人家哪会管他了?他感觉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起点,甚麽也没有改变过,对杨海晨来说,他始终不是特别的,杨海晨的心,全都送给那大雄了。

往後,周源就真的没再对杨海晨乱来过。他甚至没再搭他肩膀,揉他头发,也很少叫他上街玩儿了。他知道自己这样,其实就是在跟自个堵气儿,他心中那股想要跟杨海晨亲近的冲动,根本一刻也没有少过。

(二十)

小陈最後一天在那公司工作,他约杨海晨晚上去酒吧喝酒,杨海晨马上答允。

那晚上小陈喝得烂醉,伏在吧台上嚎啕大哭。他不断的说:“我他妈不是个东西!我对不起小瑜,我对不起她啊!”

看到小陈那模样,杨海晨就知道,凤姐说的那事是真的。他不敢说小陈有没做错,他不是小陈,他无法体会他的痛苦,因此他半点不能责怪他。可杨海晨还是有点难过。替小陈难过,也替他那女朋友难过。

晚上杨海晨要把小陈送回家去,小陈死活不依,他说他不想回去,他说他不知如何面对小瑜。杨海晨这才知道他俩是同居的,便说我送你回你父母家呗。小陈还是不愿意。最後杨海晨没有办法,只得把小陈搀到宿舍去。

周源回到寝室时看到的,就是杨海晨替一陌生男人抹脸的一幕。周源血往上涌,马上就在心中狠骂,他为何要把人带到寝室来了?!他这是他妈甚麽意思?!可很快他就认出那是跟杨海晨出差去的同事,他这才有点冷静下来,问道:“他怎麽了?”

“醉了。他今个最後一天。”杨海晨站起来,替小陈盖了被子,又对周源说:“他有点私事儿,不能回家去,哎,就让他在这睡一晚上呗。”

“那你睡哪?”

杨海晨笑:“我也不知道。”

“你睡我床呗,我到隔壁跟老彭挤一挤。”

杨海晨一愣,他当然感觉得到周源的刻意,自他们摊牌那晚上起,周源就那样儿,好像总有意没意躲着他。杨海晨也没有办法,他始终摸不透周源的想法儿,便是爽快的应允了。

周源在老彭寝室里,烟是一根又一根的抽,酒是一罐又一罐的灌,旁边阿民看不下去,一个劲给老彭递眼色,老彭便走过去,拍拍周源的肩头,和颜悦色的说:“哎,周源,别喝了,有心事是不?说出来呀,看哥哥我有啥帮得上忙?”

周源还是闷闷不乐,冷淡的说:“我哪有甚麽心事。”

“是不是小杨又怎麽了啦?”老彭大着胆子问。

周源目光顿时尖锐起来:“干他甚麽事儿?”

“好,好,不干他的事,我就是瞎猜。”老彭还是笑着说,他心想不干他的事你干嘛非得跑这边睡啊?

“我真没事儿,你们别给我瞎猜,睡觉吧。我在地上将就就成。”周源按灭了烟头,迳自在地上躺了下来。

老彭阿民两人又是互比了个眼色,当然没敢多问,各自上床睡了。

半夜,周源蓦地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他盯着天板,心里空荡荡,像是给人掏空了一块,特寂寞,特空虚。他就那样子躺着,在黑暗中想了很多,很多。他好像忽然明白过来甚麽,可又好像甚麽都搞不清。

他悄悄坐了起来,在老彭的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喝着。他很头痛,也心痛。他觉得自个心里某根紧绷的弦快要断掉了。

杨海晨睡得朦朦胧胧,好像感觉到有甚麽东西在面前晃动,迷蒙的睁眼,赫然看到一个人影坐在自个床沿,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瞧。

杨海晨先是一惊,差点叫了出来,可马上又想到那可能是小陈,便试探般开口:“小陈?”

没想下一秒那身影却是往他身上压了过来,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杨海晨一嗅到那股烟味儿还有那呛鼻的酒气,就知道那不是小陈,那是周源。

“我受不了了,海晨,我真受不了了。”周源激动的抱着杨海晨,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杨海晨撑起半个身子,伸手托起周源的脸,他感觉到手上一片湿热,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甚麽东西。杨海晨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他捧着周源的脸,迷茫的问:“周源,你到底怎麽了?”

“海晨,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周源蹙着眉,苦苦的说。原本刚毅帅气的脸,此刻皱成一团。

杨海晨万万没想到周源会这麽说。他是真吓倒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海晨,你别不让我亲你,可以麽?我真受不了!”周源再把头埋进杨海晨颈窝。“你说兄弟就不能亲,那我不当你的兄弟了,我们当别的吧?别的,好不好?”

说罢周源把唇贴到杨海晨额上,温柔的亲了几下,接着是眼睛、鼻梁、面颊。当他把唇印在杨海晨唇上时,他心中泛起的幸福,把他几天来的空虚一扫而空。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搂着杨海晨,像要把他挤进身体里去。

杨海晨任由周源搂着、亲着。他还有点懵,不知是因为睡意还是因为周源的话儿。周源明明不是个gay,怎麽看都不像。可他说他喜欢他。杨海晨心中有些许悸动,他无法确认周源说的是真是假。

这头周源还是十分激动。他慢慢的把整个身子压到杨海晨身上。杨海晨的身体很温暖,有香皂的味道,让周源几近疯狂。杨海晨的下身还盖着被子,周源把那被子扯出,一把丢到地上。他们的腿碰到了一起,周源很自然的把一条褪伸展到杨海晨两腿间。

任凭杨海晨这人怎麽厉害,也是没可能耐得住这样的挑逗。他不希望让周源感觉到他下身的尴尬。他示意周源停下来。周源虽陷在激情之中,可这回还是合作却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杨海晨的唇,他知道杨海晨有话要跟他说。

杨海晨要坐起来,周源马上紧挨在他身边也坐了起来。杨海晨悄悄呼吸了几下,努力的要让自个冷静下来。

半晌,杨海晨开口:“周源,你是不是真的……”他尽量压着声音说。小陈还在旁边床上熟睡呢。

“我真的对你有那种感觉。”周源立刻回答:“我不是说胡话,真不是,海晨,你不相信我?”

“哎,你小声点。”杨海晨心虚的提醒。

“你不相信我?”

“我、我不知道。周源,你不是gay吧?”

“……我不是。”

“那你……”

“不,海晨,你相信我,我刚才想了很久,我是真对你有那种感觉,我自个还不知道吗我?”顿了一下周源又说:“也许,也许我也是个gay吧,我也不知道……”

杨海晨沉默。他得好好想想。他不认为这世上有那麽多gay,这麽容易让他碰上。他回想过去一年多,他一直想方设法控制自个的情感,强逼自个把周源拿兄弟看,从不往那边上想,没想现下他没对周源动心,没招惹周源,周源这一直人倒是先说自个喜欢上了他。他真觉老天爷喜爱玩弄人。

而且他也无法弄清周源的底细。他真不认为好好一直人会这麽轻易就对一同性动心,即使说是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也太牵强了。

周源看杨海晨一直沉默,急了,探身盯紧杨海晨的双眼:“海晨,我是真想跟你在一起,你不愿意麽?”

杨海晨抬眼看向周源,不知该说甚麽。杨海晨的睫毛挺长,但不卷,眨起来真有点一扇一扇的味道。周源看得有点失神,没等杨海晨回答,再欺身,吻在杨海晨唇上。

这回杨海晨没再反抗。

跟周源为亲嘴一事纠缠,也有一段时间了。之前杨海晨觉着周源是贪玩儿,是开玩笑,就怕一个不小心,自个被燃着了,人家却不当回事,所以一直极力反对周源作这事。可现下,周源都把事情点明了,先不管他那里面有几分真感情,杨海晨起码能肯定,周源是明白两男人间的亲吻也有更一层意义的,周源并不是闹着玩。现下真要把火点燃,也不是只有他一人在自个烧自个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杨海晨开始觉得,倘若周源是真对自己有感觉,那他其实并没必要过份抗拒周源的亲近。杨海晨本身也对周源这人很有好感。尤其这一年来,周源对自个的好,更是让杨海晨万分感动。他想,自个也许真不用过份执着,这多没劲啊,便是乾脆张了嘴,让周源把舌头伸进来,自个也伸了舌头,热烈地回应。

周源心中狂喜。他知道杨海晨是不反对让他亲吻了,杨海晨终於接受了自个,他开始更卖力地吻着。这可说是他俩第一真真正正的吻,两人都很投入。说来周源这人本来就是一有经验的主,接吻的技巧也算挺高超,再加上杨海晨的配合,这一吻两人心中感觉都极好,几乎不愿停下。

两人难舍难离的吻了好一会,最後杨海晨死活要让周源回去老彭的屋里睡。周源心里也明白杨海晨的顾虑,临走时他趴在杨海晨耳边沉声说:“海晨,我希望我跟你,能好像你跟那大雄那样,可以麽?”

杨海晨把周源的意思理解为他想要作他bf,对於周源的认真,杨海晨还是很讶异,他对周源说:“你不怕的话,咱们可以试试看。”其实杨海晨心底里并不信任周源。他当然不是认为周源在玩他,他只是觉得,也许连周源自个也弄不清楚自个的情感。

杨海晨不想害了周源。但他也不想拒绝他。在周源面前,杨海晨永远抑压着自己,永远小心翼翼,而今,他想放纵自己一回。

杨海晨告诉小陶,我跟我室友在一起了。

小陶连操了好几声。

杨海晨马上笑了。他常想,小陶这人,外表娇柔、漂亮,却是长了一张臭嘴,怎改都改不掉。

小陶说,做了?

杨海晨笑得更欢:“没做,没做,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做。”

“那你们一起个屁?”

“人家说喜欢我呢。”

小陶呛了一下,边咳着边弹烟灰:“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呗我。”

“你说甚麽了?”

“我说他是个gay呀。”

“他不是。”

“你耍我?还是他耍你?”

“他自个耍自个。”

“啥狗屎?”

杨海晨还是轻松的笑着:“我想他其实自个也弄不清是怎麽回事。他只说他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可,我不觉得这世上有那麽多gay,他也许……”

“哎,哎,你这人,我说,真他妈没意思!”小陶忍不住打断他,他真受不了杨海晨这模样。“你管他是直是弯呢,他说啥了,他说他喜欢你呢!你管那麽多干什麽,赶快把丫弄上床呀。”

然後小陶又说,你甚麽时候带他来让哥瞧瞧呀?

杨海晨说,瞧你个头呢,把他带来,你还不把人家给吃掉了?

小陶笑得枝乱颤,说我以为你怕啥呢,原来怕哥哥我抢你老公呀?

事实上杨海晨真没打算要把周源介绍给自己圈子内的朋友认识。他是答应了要跟周源发展,可他完全没打算要把周源拉进圈子里。他心底里始终认为,周源是直的,周源永远没可能融入他们的世界。与周源在一起,只是一短暂的事儿,某天周源梦醒了,一切就会结束。

他只求在结束那一天,周源不会怨他太多。

(二十一)

杨海晨跟周源的关系越发微妙却复杂起来。

从杨海晨的角度看,周源是他的朋友、兄弟、情人。平日当他们一起玩乐的时候,周源会搭着他肩膀与他说笑,会像兄长一样照顾他,那些时候,杨海晨会觉得周源不过是他一个要好的室友、伙伴。可到了晚上,周源总死缠烂打的要抱着他亲吻,霸道的要杨海晨满足他,那些时候,杨海晨又会觉得,周源是他的地下情人、秘密伴侣。

至於周源,他更是不知该把杨海晨放在甚麽位置。在认识杨海晨以前,周源真从没接触过任何与同性恋有关的事物,他从前真不知道两男人也能有那种感情。可现在,他又好像明白了。每跟杨海晨在一起,他总有种谈恋爱的感觉,很甜蜜,很幸福。他开始能感受到,两男人间的情感是怎麽回事。

可同时,周源又觉得很迷惘。他知道他跟杨海晨现在已不是普普通通的室友关系了。是他先提出要求,要跟杨海晨作“那种朋友”的。可现下杨海晨真答应了,他却是不知该如何对待杨海晨。他只是总希望能跟杨海晨待在一起,甚至比从前严重。白天他是不敢作出甚麽大胆的事儿,可一到了晚上,只剩他俩在寝室,他就是禁不住要与杨海晨亲热。其馀,他已不晓得还有甚麽可以做了。

在一与周源的对话中,杨海晨无意中提起婷婷。周源很是大方的与他聊了几句。往後杨海晨知道,周源并无意要与婷婷分手。

杨海晨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不是介意周源不跟婷婷分手。他本来就没有这个意思,他更不想自己成为甚麽第三者或类似的东西。只是面对周源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杨海晨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他一再在心中提醒自己,别跟周源太认真,这男人自个也还甚麽都搞不清楚,你可别跟他来真的,不然某天他突然搞清了,你真後悔莫及。

大雄给杨海晨拨了通电话,说他课程缩短了,他还有两星期就回来了。

一想起大雄,杨海晨心里就是一个沮丧。他想,大雄是一个好男孩,憨厚老实,有才华,有干劲,对自个也是一味儿的好。这样的男孩子,杨海晨不忍再拖延人家。现下他自个都跟周源好上了,他觉得他跟大雄也走到了尽头。

十一月初,技资得送的货特多,周源忙得不可开交。晚上十一点从公司回来,晚饭都还没吃,抓起杨海晨非要他陪吃宵夜,杨海晨虽已洗了澡,不想再上街去,却还是顺从的跟着周源出去了。

席间杨海晨接了通电话,周源听见他说“在吃宵夜呢”,还有“跟同事呢”等语句。等他挂线後,周源问他是谁,是不是大雄。杨海晨承认了,又说大雄还有两星期就回来了。

周源说,怎麽不是说月底麽?

杨海晨说,他课程缩短了。又补充说,我也是早两天才知道。

在回宿舍的路上,周源脱下外套非要杨海晨穿上。杨海晨笑周源爱操心,周源便硬是把外套丢在杨海晨身上,快步往前走。十一月的天已经挺冷了。杨海晨本身穿了高领毛衣,不觉得很冷。而周源里面只套了件短袖体恤,现下正抽烟暖身子呢。

杨海晨记得周源讲过,说总觉得他身子瘦削,挺孱弱的样子,尤其有时看他走路,轻飘飘的样子。杨海晨就告诉他,他小学的时候还挺白胖的,上中学後个子拉长了,也瘦了。杨海晨说他身体其实挺强壮的,很少得病,中学时体育还很好,田径游水样样精,只是上大学後疏於练习,便是没多成就。

杨海晨追上周源,把外套往他头上甩。周源的烟头差点碰到布料上,他的头发都给弄乱了,笑着操了声,又想把外套套回杨海晨身上。杨海晨赶忙躲开,说我不冷呢。周源尝试了几回不果,最後悻悻的拎着外套,堵气般不愿把它穿上。

杨海晨侧眼看着周源,他从以前就觉得周源的侧脸特别有男人味儿,他下巴的线条很好看,坚硬锐利,有棱有角。杨海晨也喜欢周源腮帮子上那层薄薄的胡渣子,每与他亲吻,周源那些胡渣都让杨海晨的面颊又酥又麻,这能给杨海晨一种诱惑的感觉,当然他绝不会让周源知道这些。

此刻看着周源孩子气的举动,杨海晨心中很是温暖。他实在享受周源给予的关怀。然後他又觉得可悲。他跟周源的关系与他初衷相差太远,他希望能与周源简单的交往,可现下他俩的关系却是搞得比甚麽都要复杂。

过了两天,周源从公司回来,又是十一点多。杨海晨早给他打了饭,周源狼吞虎咽的吃着。杨海晨正在讲一通电话,挂线後周源直愣愣的盯着他瞧,嘴里使劲咀嚼着。

杨海晨若无其事地与他聊起了公司的事。杨海晨想起他刚入住时,他跟周源的共同话题极少,每天几乎没能聊上十句。而现在,他们已成为了无所不谈的伙伴,他们的话题数之不尽,公司、家庭、往事,甚至时事、电影、明星,唯一的是他俩都不喜欢谈自个的私事,周源很少提起婷婷或是自个以前的女人,杨海晨也不会讲起他以往的伴儿,还有就是他俩都很少谈到将来。

後来周源问杨海晨:“你有没跟那大雄说咱俩的事儿?”

杨海晨像看疯子那样看着周源:“当然没说。”

“刚才电话里的是他?”周源最近特别爱打听这类事儿。

“哎。”杨海晨也不打算隐瞒。

“……我觉得你其实应该跟他分手。”

杨海晨吃惊的看向周源。他没想到周源说出这样的话儿。他觉得不公平。他想说那你先跟你那婷婷分手啊。可他忍住没有说,他真不想说出那种怨妇一样的话儿,多窝囊。

周源又接着说:“你总不能同时跟两男人好吧?啊?”

杨海晨心想,同时跟一男一女在一起就可以了?

周源看杨海晨不做声,便又说:“你会跟他分手吧?”

杨海晨看着周源。“周源,你这人啊,有时真挺那个的。”他这话说得恨恨的,却又是无奈的。

“甚麽?”周源没听明白。

“算了,睡觉吧。”杨海晨翻身躺下。

其实就算周源不这麽要求,杨海晨也是打算要跟大雄分的。正如周源所讲,他无法同时与两男人相好,这算是原则问题,他不会为了跟周源堵气而与大雄拖着。他想清楚了,周源不愿跟女友分手是他的事儿,他没必要为了这事觉得委屈或是别的甚麽,多麽伤神。他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好好跟大雄说了,好让大家有个了断,不用再顾虑着甚麽。

周源家那胡同的伟子联络上周源,说周源母亲进医院了。周源着急的朝话筒一通乱哮,伟子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始末告诉了他,说是周母乘公车到市内买药材,下车时摔了一跤,手腕着地,脱臼了。现在已无大碍,可循例还得留院观察。

周源想向技资的头儿请假,头儿问他何事,他说他母亲进医院了。头儿问他怎麽回事。周源耐着性子跟他说了,没想他头儿居然不放人,他说小周,你明知道咱这阵子人手不够,你就帮帮忙,下班我跟你一起去看你母亲。

周源听罢差点动了手,旁边黄狗早瞧出势头不对,一个箭步上前把周源拦下。周源直盯着他们头儿瞧,胸膛起伏了半晌,居然很快就冷静下来,半句脏话没骂出,只转身抓起话筒给杨海晨拨了通电话。

电话中杨海晨也听得出周源的着急,杨海晨连带着也有点慌张起来。周源告诉他,他们这边头儿死活不放人,现下他也只能乾着急。其实周源把事情告知杨海晨,并没有甚麽特别的原因,这些日子来他习惯了有甚麽大事也必向杨海晨报告,他只是出於一种分担的心态,而不是要让杨海晨替他做甚麽。

杨海晨向周源要了医院的地址与房间号码,周源一一告诉了他。待周源下了班赶到医院时,杨海晨早待在那边侍候了,周源进病房门的时候,杨海晨正给他母亲削苹果,两人还有说有笑的聊得挺欢。

周源起初以为杨海晨是下了班才往医院跑的,他心里已是很感激。後来他母亲告诉他,杨海晨整个下午都陪在她身边,周源才知道杨海晨是请了假去探望他母亲。周源心里那个感动啊。他差点在他母亲面前就往杨海晨的唇上亲下去。

周母也看得出儿子情感上的波动,她也不禁在心里赞叹杨海晨善解人意、有情有义。看着这两年轻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眉来眼去,周母心中真觉好笑。她从没看过周源这模样。她想,在这杨海晨面前,儿子总会变得孩子气,像个小学生。周母当然不会想到他俩有别的甚麽关系。周母是农村人,见识少,对杨海晨与儿子两人的友谊,她是半点没有怀疑过。

那晚上一进寝室周源就迫不及待的把杨海晨按在门板上,铺天盖地地在他脸上乱吻起来。周源在杨海晨耳边说:“你有没看到,我妈多喜欢你呢,恨不得把你抓回家里去当媳妇使唤。”

杨海晨没所谓般笑着。周源忽然停下来不动了,一瞬不瞬的瞅着杨海晨。杨海晨伸手在他面上摸了一把。周源突然埋下头,开始在杨海晨脖子上啃咬起来。

杨海晨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梗着脖子喊了两声:“周源,周源。”又伸手在他袖子上扯了三两下。周源终於抬起头来,又盯着杨海晨好一会,最後放开了他,转身进屋了。杨海晨能感到自个的心突突乱跳着,他不禁在心中嘲笑自己:你装甚麽纯情呢你。

小陶的bf是有钱人,大老板,四十好几,足足比小陶大了二十岁。看着这个油光满面,发线上移,还有点啤酒肚的男人,杨海晨真觉得自己不了解小陶。杨海晨承认自己有时是挺肤浅的,他只喜欢漂亮、俊俏、帅气的男人,他过去所有的bf,或是有过好感的男性,均是有好看的外表,健康的体魄。杨海晨明白做人不能只看表面,他过去的男人也不是只有外表没有内涵,可他还是觉得,除了内在美,外在美也是不能忽略的因素。

因此杨海晨还是禁不住要替小陶感到不值。小陶是一很漂亮,很标致的男人,杨海晨觉得以小陶的条件,一定能找到更像样的伴儿,而不是非得黏着那位老总。只是杨海晨这种看法得不到多少人认同。Jake说,小陶要的是有钱人,这世上有钱又英俊的男人很多,可他们不会是gay,即使是,也不会让人知道。Jake说他们应该祝福小陶,小陶喜欢那人,就由得他吧。

小陶告诉杨海晨,在他眼中他“大哥”比谁都好看。小陶总爱管他bf叫“大哥”,杨海晨真觉腻味,每听见也掉一身鸡皮疙瘩。小陶总爱骂杨海晨肤浅、没品、以貌取人,可杨海晨又觉得,要是小陶真完全不介意他那大哥的外表,他根本不需要还跟各式各样的男人鬼混。杨海晨又想,小陶也许就是爱他那大哥的钱,小陶这人从来也是对钱没辄。这麽想着,杨海晨又觉得小陶其实也挺可悲的。

最近小陶跟他大哥吵架了,他大哥发现了他曾出来卖的事,小陶心情很不好,可他没有把事情告诉任何圈子内的朋友,包括杨海晨在内。然後小陶知道了杨海晨将要与大雄分手的事,小陶心里忽然很不是味儿,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明明比杨海晨骚,比杨海晨野,却无论如何也交不到更像样一点的男人,外表稍为好一点的男人,只愿意跟他一夜情,好不容易交到一大款了,却是人人也在背後取笑的啤酒肚。

反观杨海晨呢,他甚麽也不用做,不用到勾搭,不用向男人抛眉弄眼,自然就会有好男人往他身上黏。而杨海晨这人却半点不珍惜,遇到一个新的,就要把旧的丢掉,伴儿换了一个又一个,眉头也不皱一下。小陶多不甘心,他又想起自己当mb那些辛酸的日子,他觉得上天真不公平。那天他第一在杨海晨面前掉了泪,也第一对杨海晨动了火。他哭喊着,指着杨海晨叽叽喳喳的骂了一大堆难听的话儿,甚至泄忿般在杨海晨肩上捶了几下。

杨海晨当然知道小陶是喝醉了,他也明白小陶许是心情坏。可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感觉还是挺难受的。他想告诉小陶,他不是他所说的那样的,他并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他只是没遇上上心的人罢了。他心里震惊,也难过,他没想过小陶是那样看他的,他真的被伤到了。到了最後,杨海晨还是没有反驳半句,他只是承受着小陶的发泄。其实他自个心里也极难受,在圈子内他跟小陶是最好的朋友了,可他没想到他俩的友谊其实也就是这麽回事。

(二十二)

大雄回来那天是星期天。

上午杨海晨与周源一起到医院去接周母回家。在周源家,杨海晨与周源两人合力做了一顿午饭。那顿饭杨海晨跟周源两人吃得特香,可周母却嫌油太多了,两个男人在饭桌上一个劲的互递眼色,又是憋笑又是瞪眼。

杨海晨心里很快乐。跟周源在一起,他总能有一种清爽愉快的感觉。而且,刚才在厨房忙活时,杨海晨发现,经过一年多的相,他跟周源已变得很有默契,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们就能明白对方想要甚麽。这种默契,杨海晨跟从前很多情人也从没有过,杨海晨觉自己得好好珍惜。

到了下午,杨海晨要到车站接大雄,便向周母告辞。周源知道他要去哪,没有送他,只懒懒的躺在床上发愣,无所事事。後来他接到方相婷的电话,婷婷问他在哪,他说在家。婷婷问周源要不要去逛街,周源起初想拒绝,可他盯着天板看了三秒後,还是跟婷婷约了时间和地点。

周源陪婷婷逛了一下午百货公司,满手都是婷婷买的东西,其中两件衣服还有一绒毛娃娃是周源付的钱。对这些周源都不介意。跟女伴上街,周源从不介意为她们掏钱,也不介意替她们提东西[next](这里不包括手袋,周源最不屑街上那些挽着个女装手袋的爷们),可周源最不能忍受的是婷婷对待他那态度。

从他与婷婷会面到现在都逛了好几间公司了,婷婷一直没拿正眼瞧过他,甚至没与他肩并肩的走路,而是快步领在前头走着。周源最不能受女人的气,可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他心里知道婷婷这阵子一直对他不满,若是从前,他会搂着婷婷逗她哄她,直到她原谅他为止,可现在,他早已没有了那种冲动、那种耐性,也开始觉得从前的自己很虚伪。

曾几何时,看着婷婷,周源会有想要安定下来的渴望,那时的他并不是特别爱婷婷,他只是觉得婷婷会是一个结婚的好对象。婷婷的单纯与活力,曾经让周源向往。周源心里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一个与婷婷一样简单却又活泼的人。而现在,周源想要安定下来的心还没有熄灭,他还是很想组织一个温馨的家庭,可对象还是婷婷吗?他不知道了。他心里觉得,婷婷虽然是一可爱的女孩子,却很难相,他根本没有信心能跟她长厢厮守。

想到长厢厮守这个词,周源马上想起杨海晨。他自嘲般一笑,觉得自己很荒谬,可隐隐又觉得好像有甚麽东西在身体里涌动。他明白自己对杨海晨的喜爱很,从来没有谁能让他的心情这样子大起大跌,他觉得自己对杨海晨的感觉已近乎一种迷恋。

可他还是觉得前路一片迷蒙,他真不知道接下来他该干甚麽了。他希望杨海晨对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可他却没有这个信心。此刻,杨海晨就正跟那大雄在一起,周源甚至一想像就觉胸口疼痛。

婷婷进了一鞋店,周源抽着一堆袋子站街上等。他掏出手机给杨海晨拨了通电话。

“在哪呢?”电话一接通他就问。

“您找谁?”电话那边却传来一男声。周源认不太出来,可他知道那是谁。

“我找杨海晨。”

“他上洗手间了。您贵姓,我让他给您覆电话?”大雄其实心里也有了个底,只是大家也装着不知罢了。

“呀,这样,不用了,我再找他。”周源赶忙挂掉电话。然後就站着走神,婷婷出来了他也没有发现。

接下来的一整天周源都心不在焉,婷婷跟他说话,他也只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婷婷看着魂不守舍的周源,知道他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她想狠狠骂周源一顿,可她又怕自个忍不住哭。她是个很容易哭的女孩,在周源面前她流过无数泪,可此刻她忽然不想再在周源面前低头了。

晚饭後,婷婷股起了勇气向周源暗示,说她父母到她舅舅家里去了,她家里今晚上没有人。婷婷这做法,算是一种的挽留,也算是一种试探。她跟周源好久没有过性事了,她就不相信周源这样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半点不需要满足自个的性欲。结果周源只愣了半秒,便若无其事的说,那我送你回宿舍去呗。

婷婷差点扇了周源一巴掌,她真後悔自个跟周源暗示了那事,她失望透顶。她觉得周源可能喜欢上别人了。然後她对周源说,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算了。这话她说得有点激动,就好像哮出来似的。

周源沉着声说,你又怎麽了你。

婷婷说,周源,你真不是个人,你还有没当我是你女朋友你?说完这句,方相婷还是不争气的掉下两滴泪来。

周源说,我怎麽不把你当我女朋友了?他自问已尽了一切男朋友应有的责任。

婷婷甚麽都没说,只低头委屈地抽咽。

周源觉得身心俱疲,他不愿意无故被婷婷指责,可也不想跟婷婷吵。终於他叹了口气,上前无奈地搂过婷婷。婷婷马上扑在他怀里凄凄地哭泣。周源抱着婷婷,却不知该说些甚麽,心中倍感别扭。他好像好久没有跟婷婷这般亲密了,他们这阵子要不在吵架,即使没有吵,两人上街也是互不瞅睬地各有各走。周源忽然觉得婷婷有点陌生。

後来婷婷问他,你不会是跟别人好上了吧

周源边抽烟边说,说啥傻话呢你。他甚至不敢看婷婷的眼睛。

婷婷心中充满疑虑。周源把她送回了家,却是始终没干任何事儿。婷婷心头那股绝望的感觉越发扩大,她很矛盾,一方面她恨周源,甚至想跟周源结束,可另一方面,她又为周源没跟她提出分手感到松一口气。她不知道周源还是否喜欢她,她也不知自个是否还喜欢周源。

杨海晨陪了大雄一个下午。大雄把他带回家中,把他在广州买的玩意儿一样一样摆出来让杨海晨看,又塞给杨海晨好多东西。大雄兴致似乎很高,他家的厨房甚麽都没有,可那晚上他居然破例给杨海晨炒了一个饭吃。杨海晨心里感觉怪怪的,他竟然同一天在两个不同男人家的厨房帮忙做饭。

晚上回到寝室,周源正坐床上看片子。电视机跟放碟机是他俩一礼拜前合夥买的,以往他俩都是凑到黄狗屋子里看,黄狗这人挺和善,技资一伙人就他一人屋里有电视机,大伙要到他屋里看,他从来也是无任欢迎。只是周源有时不太喜欢老跟技资一伙人打打闹闹,尤其跟杨海晨有了那种关系以後,他更希望能跟杨海晨两人静静待在自个寝室里看片子,因此他便提出要买一彩电放寝室里,杨海晨当然不知道周源的心思,可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了。

杨海晨凑过去看了两眼,周源在放周星驰,有时会笑上两声,杨海晨本身不太喜欢这类港片,不知为何他总笑不太出来,只看了一会便无趣的洗澡去了。

从浴室回来,周源片子已放完,他抬眼看了杨海晨一下,问道:“你跟他说了没有啊?”

杨海晨愣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周源心中不满,可他没有表现出来,他只很平静的问:“为何还不说呢?”

杨海晨叹气:“他今天才回来……很难找到机会的。”又补充道:“我会跟他说的。”

睡觉前,周源把杨海晨推倒床上,压在他身上亲吻。激动,周源把手溜进了杨海晨裤子里头,按在杨海晨的臀上。这可把杨海晨吓了一跳,他猛的抓住了周源的手臂,瞅着周源看。

周源没有停下来,他继续在杨海晨光洁的臀部上摸着抓着,他忽然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一种想要拥有杨海晨的感觉。他觉得男人间的情感太飘渺了,就像建在泥沙上的房子,多不稳固,多容易塌下来。常常看着杨海晨,他都不知自己该做些甚麽,他感到无力、迷惑。此刻,他只想紧紧把杨海晨抓住,把他镶进自己身体里去。

周源在杨海晨的脸上又咬又吻。然後他咬着杨海晨的唇说:“咱们把衣服脱掉吧?”

杨海晨心情激动,却胆怯。他勃起了,周源的动作让他兴奋。他飞快地在心中想,要做吗?要跟他做吗?

周源伸手去扯杨海晨的上衣。杨海晨终於投降了,他拨开周源的手,迳自把上衣脱了,又开始脱自个的短裤。周源看见了,也马上跪起来,迅速把全身衣服脱掉,内裤也给扯掉了。

杨海晨没有脱内裤,他躺在床上,胯下的东西在下面把内裤撑成了一个小帐篷,周源看见居然还面红了。杨海晨这头也没想过周源动作这麽快,竟是转眼间就光溜溜的跪在他跟前。杨海晨马上瞄到了周源两腿间那软趴趴的东西,粗大、好看,却明显的垂着头。杨海晨即刻就後悔了。他甚至下意识的伸手去够那丢在床下的短裤。

周源岂容他反悔。他拉着杨海晨的手,紧紧捏着,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麽做了。他心情很激动,他真的很想跟杨海晨发生一点甚麽,看着眼前这个慌乱却安静而包容的男孩,周源甚至感到全身发热,焦躁难耐。

可周源始终就是没有勃起。他从来没有对男性产生过生理反应,他也许真是一个天生的直人。此刻面对着杨海晨,他的心情虽然激动澎湃,可这份浪潮也不真完全来自性冲动,而是包含着更多情感上的东西。这认知让他心中一动,捧起杨海晨的脸一阵热吻,又情不自禁的说:“海晨,我真喜欢你。”

杨海晨热情地回应。他下面涨得难受,他问周源:“你只跟女人做过吧?”

周源没有回答,只反过来说:“我想跟你做。”

杨海晨用手轻轻握着周源的东西。“你这样子,怎麽做啊?”

周源拍掉杨海晨的手,满面通红。他说:“我不晓得做。”

杨海晨没有笑,他好像还叹了口气,示意周源躺下来。周源听话的躺在床上,杨海晨趴在他腿上,开始替周源口交。

这会到周源吓一大跳了,他感到下身一暖,赶忙撑起上身看着杨海晨。他看到杨海晨正卖力地替他吸着,一手还在自个的下面套弄着。周源马上硬了,这也是在他意料之外。他伸出两手,按在杨海晨头颅两侧,又仰起自个的头,舒服的轻吟起来。

杨海晨听见周源的低呻,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後来他感到周源快要射了,便坐了起来,继续用手替周源套弄,另一手继续给自己弄着。周源看着杨海晨,他面向床末,周源看不太到他的模样。周源示意杨海晨停下,他拉过杨海晨,等两人面对面坐着,周源才让他继续。

杨海晨根本无暇理会周源这些小动作,他正一人浸淫在欲望的煎熬当中。他继续落力的替周源和自己**,周源一直盯紧杨海晨的面孔,他能看出杨海晨的陶醉与忍耐,一阵快感窜过周源全身,下一刻他就射了。杨海晨紧接着也达到了高潮。

两人疲惫的跌在床上。床很窄,杨海晨几乎是半躺在周源身上的,头枕在周源胸膛上。他看着周源泛着汗的腹肌,微微上下起伏,小腹上的大片毛发都给沾湿了,黏在皮肤上,很色情的感觉。

他终於还是跟周源做了,做完却不知该说些甚麽。这场爱他做得不算尽兴,他知道周源整个过程也看着他,这让他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好像怕周源不知何时会把他一脚踹到床下一样。

周源这头也不知该说些甚麽。不知为何跟杨海晨做完了,他却没有半点拥有了他的感觉。杨海晨口交的技巧很好,周源不得不承认,他以往没遇过多少女人能把他含得这麽舒服,他从前很多女人甚至不愿意替他口交。

正因为这样,周源心中更是不快。杨海晨明显的对这种事很有经验,虽然把他弄得很舒服,可感觉却像是甚麽家常便饭,好像转过头就会把这事忘了一样。而且他极之反感杨海晨一边给他口交,一边替自己**的做法。他极不习惯这种**的方式,对他来说这根本不是**,而是跟自慰差不多儿。

周源问杨海晨:“你跟你从前的男人做,也是这样子麽?”

杨海晨不太能抓住他的意思:“甚麽样子?”

“各有各做的样子。”

“甚麽各有各,我不是替你那个了。”

“可我没有碰你呀。”

杨海晨听罢当即轻轻的笑了。

周源真讨厌杨海晨在这种当头笑,像是在笑自己无知。他狠狠的说:“下我让你好看!”

然後周源又从後抱紧杨海晨,双手跨在他胸前,小声的说:“咱们现在……那事也做了,你真得跟那大雄分啊。”

“我知道,我会跟他说的。”杨海晨疲倦的说。每周源催他这事,他就会不其然地想起婷婷。他会觉得周源有时真的挺自私。可他甚麽都没说,他真不想为了婷婷跟周源争吵,他觉得没这必要。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他还没跟大雄提出分手之前,周源倒是先跟那婷婷结束了。

(二十三)

那之後,周源有两天没有碰杨海晨,所谓没有碰,是连跟他搂搂抱抱也没有。可是过了两天,周源又开始若无其事的抱着杨海晨亲热,但再没有要与他**。

杨海晨把这解释为周源并不喜欢同性间之性爱。对这个结论,杨海晨半点不感到惊讶。反之,他确实有点儿後悔,他觉得他可能从开始就不该跟周源做。

而周源的确是有点改变了,自跟杨海晨做过那事。

比方说,从前周源只有在晚上,在寝室里,旁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才会跟杨海晨亲热。可现在,他好像不那麽小心翼翼了。像那天,老彭他们来打牌,周源跟杨海晨坐边上看,周源居然趁众人不注意时揽过杨海晨,迅速在他脸上与唇上亲了两口,然後就看着他笑。杨海晨这头是给他吓得不轻,他不知道周源在想甚麽,但他觉得周源最近的确是有心冒这些险儿,以致往後每当老彭他们在场,杨海晨都不太敢靠近周源,就怕他乱来。

杨海晨当然不知道,那一夜以来,周源虽故意不去回想,但杨海晨在床上的面貌却总是会突然在周源脑海中划过。周源起初两天不觉得怎样,可越来越就觉得杨海晨高潮那模样特情色,有时想着想着,感觉就来了,非得马上抱抱他亲亲他不可。他觉得杨海晨真是他的克星。

杨海晨知道周源一直有跟婷婷见面,但他不知道他们每见面都做些甚麽,会不会上床。杨海晨记得上一跟周源做,周源出了很多,杨海晨事後还问他,是不是每也那麽多,周源很没所谓的翻了个身说,是又怎麽样。

杨海晨隐约觉得,周源许是好久没有跟婷婷作那事了,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他也绝不会向周源查证。杨海晨心里纳闷,他不明白为何周源不愿跟那婷婷分手,可又不愿意与她**,他不知道周源到底把他跟婷婷分别放在甚麽位置。可马上杨海晨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他认为他没必要干涉周源与那婷婷的关系,那些事并不是他管得来的。他觉得只要他现在与周源过得开心就可以了。

事实上,周源与婷婷的确好久没有过房事。婷婷心里焦急,从前她一向不看重这档子事,可现在,她发现这好像是唯一能证明她与周源之间还存在着感情的东西。

只可惜,几个月来,周源真半也没对她有过那方面的要求,婷婷甚至主动跟他暗示了,他还是无动於衷。方相婷的信心彻底崩溃了。

最近,方相婷在学校碰到一个已经毕业的学姐,那学姐从前跟周源有一腿,说白一点,方相婷就是在这学姐手上把周源抢过来的。学姐身旁已有了别的男人,还很大方的请了方相婷吃饭。整个过程,方相婷在言谈间一直表现出一副还跟周源很甜蜜、很恩爱的样子。她觉得她万万不能在这个学姐面前示弱,即使这人现在已跟周源没有关系了。

学姐很想见周源一面,说要请周源吃饭,方相婷拨了通电话过去,问他能不能抽空来吃顿午饭,周源却是不耐烦的说你脑子进水了?我上班呢我。婷婷说那晚上吧,周源又说我晚上不行,婷婷问他干什麽,周源含糊地说要加班,又速速挂线了。

方相婷感觉面子挂不住,学姐满脸理解的笑笑,旁边学姐的男朋友说了句:“他还是那份工作啊?”周源毕竟是学姐的前任男友,方相婷知道那个男人是出於妒意还是别的甚麽东西,故意说出那句话的,方相婷清楚了解她不用太过在意。可她还是无法平伏自个的心情,她觉得特丢脸,特难堪,她不明白她为何要受那个气,她忽然觉得一切也是周源的错,她对周源的恨意,瞬间达到了极点。

那晚上方相婷拨电话给周源,周源没有开机,她便在周源手机里留言。她说周源,咱们还是分手算了,原因大家心知肚明,这阵子我感觉挺难受的,你也别要我多说甚麽了,还有你不用给我回电话了,咱再见面的时候就是普通朋友了。

挂了线,方相婷心中又涌起一股不甘。她本来没有打算这麽平静地说分手的,她没有想到周源会关机了,她其实是更希望能跟周源大吵一场,那麽她便能尽情的宣泄她的不满,再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可现在,她只能一个人机械地提出分手,而且说的那麽平淡、那麽容易,周源听见了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方相婷忽然又後悔了,她甚至想,要找到周源,在他之前把那留言删掉,让一切又归到原。

可方相婷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她跟周源已经结束了。即是让她把今天这通留言删掉,将来还会有更多更多类似的留言,让她删也删不及。既然结果只有一个,她又何必这般拖泥带水。

方相婷结果还是哭了,没有她预料中的呼天抢地,而是静静的、伤心的啜泣。周源并不是方相婷的初恋,但绝对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之一。方相婷几乎甚麽都给了这个男人,而相对的,周源也给过她很多愉快的回忆。方相婷为自个与周源的结束难过,她是那种把爱情看得很重的少女,她想她短期内是无法重新振作的。

跟杨海晨好上以前,周源偶尔会到杨海晨家吃饭,有时甚至会过夜。周源是杨父从前的学生,他跟杨家两老总有聊不尽的话题,杨海晨一般不会插嘴,只抿嘴听他们说着往事,偷偷乐着。只是自两人好上以後,杨海晨没有再把周源领回家中。

一周源问他,说那大雄有没去过你家啊?

杨海晨就说,我从来不会招呼他们到家里去。

听完这话,周源心里百感交集。他知道杨海晨所讲的“他们”就是指他的情人。周源一方面高兴杨海晨能把自个当作情人看待,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想杨海晨把自个跟他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归作同一类。

杨海晨不敢把伴儿往家里带,反观周源却是比他豁达得多。跟杨海晨好上了後,周源反而更频的带他到家中作客。周母本身也是喜欢极了这男孩,虽然话不多,却是极之乖巧伶俐,她看得出来这孩子家务方面也不算很在行,可做起事来也是整洁得体,吃完了饭也定必帮忙收拾,有不懂的也会礼貌发问。

周母多久没看过这麽乖驯的孩子了,有时单独与周源在一起,也会忍不住夸赞杨海晨几句,每每周源总掩饰不住满面的自豪,周母看着好笑。

这天周末,杨海晨在周源家吃了晚饭,与周母三人一起挤在厅里看电视。那时电视在播一战争纪录片,很严肃的一个节目,杨海晨本身对这类历史方面的东西很容易投入,很快就看得出神。可周源却感觉没趣,他一看到那些黑白的画面就犯困,他看了没一会就跳起来,想拽杨海晨到房间里去。

杨海晨甩开他的手,说干嘛呢。

周源说,别看了,这节目看着没劲。

“我觉得挺好看啊。”杨海晨视线半点没离开萤幕。

“你以为你还是中学生呢?”周源满脸不屑。

“对啊。”杨海晨明摆着敷衍他。

周源不快,又想拉起杨海晨,杨海晨皱着眉拍掉他的手,抬眼瞪他。周源立马瞪回去。

杨海晨有时就是挺不满意周源这点。周源喜欢的东西,杨海晨从来不会干涉,比方周星驰的片,他一般虽不会舍身去陪周源看,但他绝不会阻止周源欣赏,有时甚至会替周源去抢购新出的片子。可周源不一样,他这人骨子里始终有点自私,总不太顾及别人家的感受,尤其对杨海晨更是如是,他总是希望杨海晨能依他的想法行事,两人越是稔熟,他这习性就越是严重。

现下旁边周母也看不过去,她用指头敲了木桌子好几下,盯着周源。“源子,你怎麽这样子你。”又转头对杨海晨说:“很麻烦呗这孩子?幼稚得很对不对?”

杨海晨笑着使劲点头。以後周母像是说上瘾了,当着儿子的脸,拉着杨海晨喋喋不休,又说:“小杨,你跟这小子一个屋子,你最清楚了,他是不是老在外面跟姑娘们乱搞关系?啊?都是些甚麽样的女孩?”

“妈!”周源难以置信。杨海晨在边上抿着嘴乐。

周母又说:“小杨,你甭瞒我,我这狗儿子交的女人啊,准没好东西。我从前看过两个,你不知道,一看就是些不正经的女孩……”

周源忍无可忍,不耐烦的瞅着他娘:“妈,您别说了行不行,好玩儿呢?”

当晚回到宿舍里,杨海晨问周源,说你为何不把女朋友往家里带呢?

周源便道,你也不把男朋友带到家里呀。

杨海晨笑,说这哪里一样,完全不一样。

周源也就沉默了。其实他自个也说不清为何从不愿意把女友领回家中。

杨海晨又说:“你从前都交些甚麽女孩呀?”又说:“真不正经哦?”

“他妈找抽呢你?!”周源狠狠盯着杨海晨,气急败坏,还真险些要上前把杨海晨捏死。

杨海晨在那边的床上笑得欢快,又说了几句要激周源的话儿。

周源没再答理他,只盯着天板抽烟,半天才又憋出一句话来,他说:“你知不知道我跟婷婷分了。”

杨海晨立马坐了起来,看着周源。“真的假的?”周源不置可否,他便又说:“甚麽时候的事?”

“好几天了吧。”

“甚麽时候啊?”杨海晨想说这几天你几乎都跟我在一起呀。

“我们上电影院那晚上吧。”周源继续吞云吐雾,面无表情。“她电话里跟我说了。”

杨海晨听罢是甚麽话儿也说不上来。这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情,他之前看周源没有意思要跟婷婷分,心里还以为他俩一直还得好好的,就没想到周源这头没甚麽动静,那边婷婷倒先把他给甩了。他不禁怀疑,该不会是周源露出馅儿了吧。

半晌杨海晨又对周源说:“你没甚麽事儿吧?”竟是满脸的关切。

周源转过头,注视着杨海晨,朝他伸出一只手来。“你过来。”

杨海晨顺从的走了过去,周源把杨海晨拥进怀里,疼惜的注视他,动情的与他亲吻。

那晚上周源第二要求杨海晨与他**。他说,你别像上那样。杨海晨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看来,上那种**的模式没有半点问题,他就不明白周源为何对那反感,他不知道周源到底想要怎麽做,其实他心里怀疑,周源根本是纯粹不喜欢与男人**。

而周源这也的确跟上不一样。他这明显比上还要激动,他俩还在接吻的时候,他已经硬了。他一个翻身把杨海晨压到身下,发了疯的撕扯他的衣服,下身也使劲往杨海晨腿上压。杨海晨看见了周源难耐的表情,便是从他的脖子一路吻到他小腹,只是当他快要含上周源的东西时,周源猛的把他扯了回来,说:“我给你弄。”

杨海晨於是教了周源玩69。他本来以为周源会对这玩法有保留,没想周源一听居然更兴奋了,还半强逼杨海晨横卧在床上玩,这让他能跪地上插,特别快活。只是这有点苦了杨海晨,他头颅吊在床沿外,脑袋充着血,脖子也感觉到痛,尤其周源有几下特别用力,杨海晨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但整体来说,杨海晨还是十分享受这性交,他真好久没有过这麽激烈的性爱了,他不禁打从心里佩服周源。而且这场欢爱也让他了解到一个事实,周源并不真的讨厌男人间之性事,只是他比较享受激烈一点的东西,也爱玩一些样儿增加情趣。

周源这头也对杨海晨有了新的认识。他好像终於看到了杨海晨狂野的一面,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平静温和的杨海晨让他疼爱怜惜,而妩媚激情的杨海晨也让他面红耳赤。周源觉得自己好像更喜欢杨海晨了,甚至有点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

以後周源抚着杨海晨光滑精瘦的背部,又向他提起大雄的事,他问杨海晨为何还在拖着。

杨海晨打个呵欠说,他这阵子考试,我好几天没跟他见面了。

周源让杨海晨在电话里给他说。杨海晨想说他觉得这种事当面说比较好,可又顾及到周源刚与婷婷分手,便是含糊应付了周源了事。

事实上杨海晨心里也知道,他的确得尽快跟大雄结束。现下周源跟婷婷也分了,他也真没有甚麽理由跟大雄耗下去了。他这人伴侣甚麽的事儿一向分明得很,这麽混乱含糊的关系让他混身不舒服。只是他心里始终有点对不起大雄的感觉,按小陶的话说,人家大雄甚麽事情也没做错,你一句话就把人家给甩了,明摆着就是欺负人家。

每想到这些,杨海晨就感觉头痛,他决定等大雄考完了,马上就跟他作个了断。

(二十四)

杨海晨找到了大雄,他告诉大雄,他想要分手了。

大雄那会儿期中考刚结束,正寻思着要跟杨海晨到哪儿玩去,就没想到杨海晨一见着了他,劈头盖脸的就丢给他这麽一句话。大雄整个人都要懵了,愣愣的捏住杨海晨非要他说个清楚明白。

杨海晨为这事跟大雄耗了一个下午。大雄起初苦苦劝说挽留,後来看杨海晨半点不动摇,便又发了火,对杨海晨指责呵斥,他问杨海晨好端端的闹甚麽分手,为何没事找事,又说他这人没良心,不讲道理儿。

杨海晨起初确是含糊其辞,只说他觉得跟大雄相不来,又说大雄太小心眼了。後来大雄发了难指着他责骂,杨海晨便也不甘示弱的回了几句嘴。他觉得他有必要表现得决绝一点儿。

闹了半天,大雄总算才冷静下来了,坐在沙发(违规词)上没再发话,心中是始终无法舒坦开来。杨海晨最终也未能就分手一事说出个所以然来,大雄不能理解杨海晨好好的怎麽就能向他提分手,他觉得杨海晨这人太无常了,又想起杨海晨这些日子以来总对他冷冷淡淡、爱理不理,他忽然就觉得杨海晨好像一直都在玩儿他。

杨海晨心中也是觉着有点对不起大雄,可他又不愿意把这份歉疚表现出来。他心想他俩都要分了,要是他还表现出哪怕是半点的恋舍,只会越发把两人的关系搞得一团乱,因此他整个过程也没有对大雄说半句“对不起”或是类似的话儿,他觉得跟别人分手时说“对不起”是一自私的、虚伪的行为,他只告诉大雄:“我不会再找你了。”

到了最後,大雄的情绪又显得有点激动,他震怒般瞪着杨海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末了移开视线,低头说了句:“你滚吧。”杨海晨只愣了一下神,马上拂袖而去。

杨海晨心想,这场分手终究不是和气收场,这样一来两人怕真是朋友也做不了了。对这杨海晨也没抱有太大遗憾,他只望大雄那边不会把这事看得太重,也极力劝戒自己别为这事想太多。虽然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自责,但他告诉自己,感情的事儿是很难分对错的,他确实是跟大雄合不来,无需为了这事过份内疚。

杨海晨走後,大雄还是平伏不了满腔的怒气。他狠狠的摔坏了自个的手机,又把客厅的茶几推翻了。杨海晨跟他分手,他的确很难过,但他更多的是感到气愤。他好像忽然醒觉,杨海晨由此至终也没在他身上放过多少感情,杨海晨好像纯粹是为了讨个bf才会跟他在一起一样。大雄心里就觉不平,他想杨海晨这人其实挺无情的,他甚至感觉到了陌生。

以後大雄跑酒吧去了,他特意挑了一家杨海晨不常去的酒吧,在那里他很俗气的点了很多酒喝。其实大雄在思想上还挺不成熟的,他觉得他现在失恋了,所以得放纵了,便是喝得大醉。有人过来要与他勾搭,他不耐烦的打发了人家,心里空荡荡的难受得紧,想给谁打个电话,在兜里摸索了半天才想起自个的手机还躺再自家地板上。

大雄心头涌起一阵孤寂,他想,自个跟家里关系本来就不好,现下男朋友也不要他了,他又变成一个人了。想着想着,大雄当场就红了眼睛。当晚他大着胆子找了个男孩419去,他以前只有过一类似的经验,靠着酒精他那一夜的确尝到了无比的欢愉,可早晨醒过来後,他却觉得心中那股空虚更加扩大了……

小陶约杨海晨去喝酒,杨海晨准时赴约。

其实现在杨海晨很少跟小陶出来玩儿了,他觉得原因也不尽是出在小陶身上,虽然上小陶说的一番话是挺让他失望的。杨海晨觉得更大的原因是出在自己身上。自跟周源交往,杨海晨开始有点厌倦圈子里那种生活,他忽然不想再无止境、无目的地去泡吧,也不想豪无节制地不断交朋友,他实在烦透了这种表面的、形式的社交活动。

小陶好像又从感情上的失意恢复过来了。那晚上他又当着杨海晨的面对四周的男人评头论足起来。杨海晨一直没有多发表意见,後来小陶也闭嘴不说话了,边抽烟边盯着杨海晨看。他觉得杨海晨好像变得比从前更温文安静了,却是春风满面、容光焕发。小陶甚至觉得他变得帅气了。

最後,小陶还是没有忍住,他问杨海晨,你是不是跟大雄分了。

杨海晨点点头说,是分了。

小陶便又问:“你跟你室友做过了没有。”

杨海晨又是点头。

小陶表面拍案叫绝,又说他早料到他室友不是甚麽好东西,可其实他心里还是着实大大吃惊了一把。他真不能理解为何事情到了杨海晨身上,就永远变得那麽顺利,他羡慕极了杨海晨,他觉得这人从来不用经历甚麽情感上的挫败,在感情的道路上,杨海晨从来都能够自由自在,为所欲为。小陶又有点想发作,可最终他还是灌了几口酒,把那道气给镇住了。

从酒吧出来,已经十二点了。杨海晨接到了周源的电话,周源问他在哪儿,他便说:“在街上,这就回来了。”

周源在那头说:“哪儿的街上?这麽晚了。”

“我刚从酒吧出来呢。”

周源在那边静默了一会,接着说:“你怎麽老爱往酒吧跑?”

这时杨海晨旁边的小陶贴了过来,照着话筒就哮了句:“周源吧,是不是周源啊?”

杨海晨马上抬手把他将开了。

周源在电话那头显出些少不耐:“甚麽人啊?”

“一个朋友,他喝多了,你别要管他。”杨海晨怕小陶又乱来,对周源随便说了句:“我真快回来了,有啥回来再讲。”便急急挂线了。

以後周源向杨海晨问起小陶,杨海晨很轻描淡写的说:“就一个朋友,认识好些年了。”

周源奇怪,他问杨海晨为何从没听说过他有这麽一个朋友。杨海晨笑着说,我认识那麽多人,你没听说过的可多了。周源又问,他怎麽知道我呀?杨海晨觉着周源这简直是在明知故问,乾脆没有答话。其实周源多少也瞧出了点端倪,也乾脆直接的问杨海晨,你那朋友是不是也是那种人呀?杨海晨没有马上回答,他注视着周源好一会,最後才淡淡的说:“都跟我们一样。”

尽管周源表面上对小陶的事半点不介意,但实际上他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他知道杨海晨定是在外面有一票子那种朋友,也知道杨海晨晚上上街多半是跟那些人在一起。周源当然明白自己没权干涉杨海晨社交方面的事儿,可他心里还是希望杨海晨别跟那些人来往太多,也不喜欢杨海晨在那些人面前提起他俩的事儿。他总觉得那些人有点复杂,好像会把杨海晨带坏,但这些他都没有跟杨海晨提起。

其实,撇开这些小事不说,他们两人的相,还是很愉快融洽的。可以说,现在这两人的关系,算是他们说要交往以来,最像是情人的一段时间了。尤其自杨海晨跟大雄分了,周源对他的宠爱更是有增无减。两人现在在外面的伴儿都没有了,他们能在对方身上的时间自然又更多了。

在公司里,周源一有空便会跑到会计部去找杨海晨,或是给杨海晨拨通电话,两人约在茶水间见面。有时周源会把杨海晨约到後梯间,周源会在那儿抽上一根烟,两人温声地聊天、嘘寒问暖,离开时周源会在杨海晨手上用力一握,甚至悄悄在他额上或是唇上一吻。

周末,周源会领杨海晨到家中与母亲吃上一顿饭,这好像已成了他们每周末的例行公事。杨海晨也在周源的威逼利诱下带过他到自己家中几,但再没有过夜过,杨海晨的父母也没瞧出甚麽不对,他们还是对周源热情款待,几乎要把他当作自个的儿子似的。

在床上,他俩也已是很有默契。自那两以来,他俩又做过好几了。周源其实是一个性欲挺强烈的男人,隔三五差的就要往杨海晨被窝里钻。有时杨海晨真累了,不想做了,他就会坐到杨海晨床边缠扰他,杨海晨一般也敌不过他,只能无奈地让他爬进自己被窝里。

杨海晨知道,周源**时喜欢激烈一点的动作,杨海晨便尽量迎合了他。可渐渐地周源觉得**、口交甚至是69这些玩法已不能满足他,每做完他都总要问杨海晨:“你还有没做过别的?”杨海晨於是告诉了他肛交,周源听完了马上跃跃欲试。杨海晨本身不很喜欢肛交,他只跟几个男人做过这个,但看到周源那兴致勃勃的表情,他还是很配合的趴了下去。

而周源明显是爱上了这种玩法。他知道杨海晨也许不很习惯让人插,因为他每都看见杨海晨难受地紧蹙着眉头,背上还疼痛得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可周源还是坚持要玩这个。周源承认,自己的虐待欲的确是有点被刺激到了。每每看到杨海晨痛苦却又咬牙强忍的表情,周源就感到无比兴奋。他甚至想到,杨海晨也许从没跟人玩过肛交,也许他是第一个能这样插着杨海晨的男人。周源觉得自己真彻底爱上了这个人,每高潮的时候,他都会俯下身去,激动的舔咬着杨海晨的背,嘴里胡乱地喊着他的名字,达到欲望之巅峰。

一两人在街上,杨海晨让迎面而来的两个男人给叫住了。

周源一看就觉得这两男人有甚麽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是甚麽不对。那两男人也穿了紧身衣裤,其中一人说话间还老向周源这边瞄,最後还趴在杨海晨耳边说了句甚麽,周源一看就知道那是在讲他,顿时火起,但又不好说些甚麽。

周源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儿形容那两人,直到人都走了,他跟杨海晨又逛了好一会,他才突然灵机一动,他问杨海晨:“刚才那两人,怎麽都像个娘们似的。”

杨海晨听罢,也没怎麽样,他只告诉周源,刚才其中一人就是小陶。

周源顿时明白了点甚麽,便说:“怎麽你那些朋友都是娘娘腔呀?”

杨海晨听出了周源言语间的不屑,居然还好心为自己的朋友辨解,其实他大可无视周源了事。他说:“他们不是全都是那样的。小陶,你也别看他有点c,其实他挺豪爽的,说一不二,相久了就知道了。”

周源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轻蔑。他又问:“刚才那人是不是他的男朋友呀?”

杨海晨当即笑了:“也不全是。”

“甚麽意思?”

杨海晨不愿意告诉他,周源死缠烂打,杨海晨终於说:“419你晓得不?”

周源愣愣的摇头。

“一夜情知道了吧?”

周源呆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他忽然就有点恐惧,也有点愤怒,他质问杨海晨:“你该不会也玩过这个吧?”

杨海晨立刻摆出惊奇的表情:“我当然没有。”其实他是有玩过的,可那些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他认为撒个小谎没有甚麽不妥。

後来周源又说:“你还是少跟那些人来往吧。”

杨海晨说:“为什麽啊?”他没告诉周源,他现在其实真的很少跟那些人走在一起了。但他是因为想清静一点才疏离那些人,他不告诉周源,是因为他觉得周源根本看不起他们。

周源说:“你不觉得他们有点……乱七八糟吗?你看,甚麽一夜情的,都是些甚麽东西呀?”说着说着,周源又不禁露出不屑、轻率的表情。

杨海晨最耐不得的就是周源这副嘴脸。他说:“周源,你为什麽看不起他们呢?你知道不,你自己也是跟他们一样的。”末了又添上一句:“你根本没资格说他们些甚麽。”

周源马上怒了,他忿忿的说:“我怎麽跟他们一样了?啊?!他们都是些甚麽东西呀?你他妈说啥呢你?”

杨海晨也不示弱:“你就是跟他们一样了!要不你怎麽操我操得那麽高兴呀?”

那时他们还走在街上,杨海晨这句话说得不轻,好些路人都回头看他们了。两人马上噤声。杨海晨忽然又觉得自己错了,心里一阵自责,他不知道自己好好的为何就要逼周源,还那麽激动,他明明从来也没当过周源是一同志,为何突然就非得周源承认呢?真因为他操过自己吗?

往後周源又跟杨海晨道了歉。他说他没真的看不起杨海晨那些朋友,说他只是怕他们把杨海晨带坏了。杨海晨看周源都这样了,又觉着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当然没多计较,两人便又和好了。

可杨海晨心里知道,他跟周源之间,其实还存在着很多问题。他们的矛盾太多了。他忽然又觉得跟周源交往,也许远没有他想像中来得清新容易。他想他跟周源也许熬不了多久便是要分手了。这麽想着,杨海晨又觉得有点可惜,他觉得周源跟他从前的男人是不一样的,他想他可能真对周源有点动情了。

(25 )

技资那些人终于知道周源跟婷婷分了。可一伙人也像是司空见惯了,对这事没有多大的反应,只象征式拉着周源去刷了一顿。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他们都觉着必是周源先开的口,把人家婷婷给甩了,便是干脆连安慰的话儿也没有多说。

就是老彭一人,对这事心里多少有点吃惊。周源从前是老彭弟弟的同学,可周源从小比别人早熟,念书的时候跟老彭弟弟不怎么相熟,倒是跟长他几岁的老彭本人走得挺近。老彭虽常摸不透周源心中所想,可他自问,技资一伙人里,也就他最了解周源了。

认识周源的这些年来,他看着周源伴儿是一个一个的换,身边的人好象总不能长久。老彭心里也觉得周源这人挺的样子,曾经他也怀疑过,搞不好周源真就这么一辈子了。可自从婷婷出现了,老彭的想法又不一样了。他觉得,周源也许真遇上一个能让他安定下来的人了。

老彭记得周源曾跟他讲过,他是会跟婷婷结婚的。那时候老彭信不疑,他觉得周源是跟定这女孩了。他已经在等着喝他俩的喜酒了。

老彭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两年多的感情,居然真说分就分了。老彭也明白,有时候感情的事儿很难说的准,很难说的清,两人之间的事情,旁人根本无法明白。可他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他曾经那么的看好这两小情人呀。

以后老彭找周源喝酒去,席间他给周源点了支烟,问道:“你跟你那婷婷到底怎么说分就分了,是不是钱银问题呀?”

周源吹口烟,摇头苦笑:“哪是。”

“那是为什么?总该有个原因吧?”

“我跟她就是合不来。”

“合不来?你跟她都两年了,怎从不听见你说跟人家合不来呀?”

周源抬手夹了口菜,撇了老彭两眼,却是没有搭话。

老彭便又问:“你倒是老实说,是不是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周源皱眉:“你他妈瞎编啥呢你?”

老彭看周源是有点生气了,却仍大着胆子问:“那你好端端的会把人家给甩了?”

周源哼笑一声,道:“你倒是搞清楚了,现在可是她把我给甩了,我是半句话没说。”

老彭喝口酒,淡淡的瞅着周源:“谁相信呢。”

周源也没意思争辩:“就是这么回事,你爱信不信吧。可我就跟你说了,我就是跟她合不来,没那种感觉。”

老彭呸了一声,说:“你少来,求甚么感觉,你交这么多女人,就从没看你讲究过啥感觉不感觉的。”

周源瞪老彭一眼,忽然面露狠劲:“我现在就是他妈想求那种感觉了。对一辈子的人,没感觉,那跟对着块木头有甚么两样,就是操她也操得不带劲呀!”

“行行,激动甚么呀。”老彭终于斗不过周源那脾气。可没过一会又忍不住问:“那你是不是遇到了一个有感觉的呀?”

周源却是一脸波澜不惊,缓缓抽着烟说:“有你甚么事。”

“那就是是了?哎,谁那么厉害呀?倒是让兄弟们见识见识?”

周源干脆是埋头啃菜去。

老彭便又说:“怎么?不让见?是不是还没把人家给搞定?”

周源还是不哼声。老彭便有些急了,推他一把说:“哎,你倒是说话呀?不就一女人?有甚么呀?是不是人家有老公了?不搭理你怎么的?”

周源这么听着心中居然也泛起一种无力感,便是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你他妈别嚷了,我跟他的事,根本说不清。”

老彭这会儿是真的惊倒了。跟周源混了这些年头,他哪有看过周源这架势?就是那婷婷,说周源特别宠她疼她吧,也真还没看过周源哪为了她这般苦恼的。老彭一时间也懵了,口气也认真起来:“哎,周源,真的,那甚么人呀?你怎么……”

这边周源却是不愿意再多说甚么,只悻悻的说:“算了,咱别聊这没劲的。”

十二月,天气越发的寒冷。

杨海晨的父亲一早上拨来了电话,说他母亲咳嗽咳出了血丝。杨海晨惊得马上差父亲把母亲送进医院去,自己再急急请了假往医院赶,可在途中父亲就再给他拨了电话,说医生检查过了,原来是母亲昨晚上仰卧着睡觉时,流过鼻血而不自知,血水倒流着混到口水里去了,根本没事儿。

众人虚惊了一场。事后杨海晨跟他母亲通了电话,说着说着他母亲就在电话里凄凄的哭了起来。她说她真怕自己出事儿,又说她不能出事儿,说她还没看到杨海晨成家呢,怎能出事儿。

杨海晨捏着话筒柔声安慰了母亲好久。他觉得母亲这是在间接的给他施压。他忽然更害怕回家了。

杨海晨没有跟周源提起这些事。其实很多时候杨海晨遇到一些工作上或是家庭上的烦恼,他也不会与周源商量。他并不是想要隐瞒周源甚么,这只是出于一种习惯。他不觉得周源能帮上甚么忙,他也不想周源为了他的事烦心。

这头周源也当真对杨海晨的烦恼浑然不觉。此刻,他正沉醉于与杨海晨之间那种捉不到的、秘密的、像是爱情般的情感当中。

周源觉得这一切真太奇妙了。他心想,自个谈恋爱的数可多了,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也能这般的投入一段感情。他说不清他为可能对一个男人动情到这个地步,他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他觉得杨海晨就像是有某一种魔力,每看到杨海晨,他总会有满腔的柔情想要发泄,他总会有一种想要把他捏进怀里去的冲动。

周源觉得杨海晨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他想,杨海晨一定不知道自己喜欢他是喜欢到哪一种程度。有时他会觉得挺不公平,可他又不知该怎么作。

一一伙人去吃火锅,周源喝了不少酒,谈吐间虽还很清醒的样子,可从他在席间忽地攥住了杨海晨的手,杨海晨就知道他定是醉了。回程的路上,一伙人坐在公车的最后几排,整个路程周源也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目光瞪着杨海晨看。杨海晨感觉到不对劲,却又觉得有点好笑。他想周源这晚上定是要撒酒疯的。果然两人一回到寝室,周源就饿狼一样把杨海晨一把扑倒床上。

杨海晨笑着说你要把我压死了。

周源便含糊不清的回答:“死了好,死了好,一乾二净。”一边在杨海晨的唇上缠绵的吻着。

往后周源平躺在床上,示意杨海晨坐上去。杨海晨没听,趴下去想把周源的东西含进嘴里。周源猛的扯住他的头发说:“坐上来呀。”

杨海晨便直起身子跪在他小腹之上,小心的执起周源那玩意儿,朝自己下面慢慢的插进去。那过程他了不少时间,周源看着他认真而又忍痛的表情,越发的兴奋了,便是焦急起来,在杨海晨大腿上拍了一下:“快点!”

杨海晨干脆咬牙用力坐了上去。那一刻周源觉得他对杨海晨的宠溺是达到了巅峰,他甚至呻吟了一声。他伸手想让杨海晨俯下身来与他亲吻,杨海晨却是自顾自的动了起来。周源的意识便在瞬间模糊了。

以后他们又玩了一会儿。周源让杨海晨坐他身上自慰给他看,又要他摆各种情色的动作,杨海晨都一一照办了。杨海晨承认自个骨子里也挺享受这种夸张一点的性爱。周源在这方面的确能够满足他,两人在床上确实很有默契。

事后周源半趴在杨海晨身上,偶尔抽上两口烟。那一刻他身体虽然疲倦,可精神上已是完全清醒了。他忽然有了某种勇气,好象想立马让杨海晨明白他的心情,便对杨海晨说:“海晨,我希望咱们能一直这样。”

杨海晨听罢心中楞了一下,他侧开头颅盯着周源。周源的表情渴望而又坚定,杨海晨马上被感动了,可嘴上却是甚么也没说。

周源接着又道:“我是真没有跟男人有过。到现在,我还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他抬头,下巴顶在杨海晨肩上。“你说我跟你们一样,可其实,我自己也是搞不清楚,你说我这样算甚么呢?”

杨海晨抿着嘴看他一会,淡淡的说:“真搞不清,也就算了吧。你别在意,其实这也没甚么,咱高兴就好。”

周源叹口气:“我说了你定必不相信,我对你那感情,其实挺多的,比你想象中要多。”

杨海晨听了心中一动,却不知该如何答话,便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

“可我们现在这样,真不知该怎么办。你要是个女的,我也能娶了你了事,可咱们现在这样,甚么也办不到。”周源用力的吸了口烟:“我也不是要埋怨甚么,我只是觉得这样子,挺让人沮丧的。”

听着周源那无奈的语气,杨海晨忽然就有点抗拒探讨这种话题。

其实圈子里的人一般都避谈将来,大家都知道这对同性恋来说,永远是一个解不开的结。杨海晨跟从前的每一个男友,也是从来都对这些事避而不谈,彼此心照不宣,可必自寻烦恼。他想,周源大概还不了解圈子里的状况,便老是要往那角落里钻。

杨海晨一方面感觉闹心,不知该如何向周源交代种种。另一方面他又有点感动,他没想到周源会为他想的那么入,周源甚至想过要跟他一直在一起。

在他心目中,周源本就是一直人。现在这直人居然与他谈起了将来。可以说,周源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直人,变化成现在这个念着他的情人,杨海晨是目睹了整个过程。这对杨海晨来说是挺致命的。

杨海晨心中很矛盾。很多时候他会觉得周源跟他从前的男人不一样,他会觉得周源是特别的。可有时候跟周源闹了意见,他又会觉得周源不过是他一个普通的男朋友,会觉得他特别,不过是一种错觉,毕竟周源本来并不是gay。杨海晨就是说不出自己到底有多喜欢周源。

说来杨海晨这人,从来不喜欢为感情的事烦恼。他总不会为了一段感情陷入思想争斗当中。因此每当他想得心烦,他就会在心里阻止自己,并告诉自己,无需想那么多的,只要现在高兴就行,根本没必要为每件事每个人也定一个位置。他现在喜欢周源,周源也喜欢他,那就够了,何必要拿周源跟别的男人比较呢。

想明白以后,杨海晨开始学着更开朗坦诚的与周源相。他明白周源对他好,周源说他比他想象中更喜欢他,他也是半相信了。有时候周源会向他说些甜蜜的话,他也会高兴的冲周源笑,一些重要的日子,他也会把全日空出来陪伴周源,两人也会搞一些小浪漫甚么的。杨海晨觉着,只要别想太多,他跟周源之间的相其实真是十分愉快的。

倒是周源这头,杨海晨越是一脸平常的与他交往,他心里就越是不踏实。他总觉得杨海晨对与自己的感情是满不在乎的,自己不过是杨海晨众多男友中的其中一个,根本甚么都不是。

周源也开始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甚么了。杨海晨不搭理他,他又不高兴;杨海晨坦然与他谈情说爱,他又不满足。不知何时开始,两人的角色就像是对换了。起初交往时明明就杨海晨一人小心翼翼,周源甚么都不管的,现下杨海晨本人是看开了,周源倒才开始胡思乱想。

自从小陶那在街上碰到了杨海晨跟周源两人,他每见着杨海晨都总要拿周源来开玩笑,又老嚷着要杨海晨把周源带来玩。

现在杨海晨真怕了跟小陶碰面了。他觉得小陶自跟他那大哥闹僵了,人都有点变了,变得有点儿歇斯底里。不是他庸人自扰,但小陶那模样,好象真总在打甚么主意。当然这并非杨海晨不把周源带去的主要原因,事实上,周源本人根本也不可能愿意往这些地方凑。

后来有一,Jake他们不知开甚么派对,杨海晨找了个借口没有出席。到了半夜,杨海晨的手机响了起来,那时周源正压他身上忙活着,杨海晨一拿起手机,周源就一掌打在他胸膛上,命令道:“关掉!”

可杨海晨没有管他,他瞄到了手机上Jake的号码,他知道Jake这人很有分寸,没事不会这种钟数找他。他马上把电话接了。Jake在那头说,小陶喝得烂醉,情绪极不稳定,你还是来看看吧?

那天周源死活要跟杨海晨同行,杨海晨心里焦急着也没多阻止。到了酒吧,杨海晨朝人群那边走去,周源在后头跟着。小陶那模样看不出有多醉,可脸上的而且确挂着泪水。他一瞄到杨海晨两人,就发了疯一般嚷了起来:“你终究不还是要把人给带来了,牛逼啥,你牛逼啥!”说完又哈哈大笑。

杨海晨一脸无奈,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不就喝醉酒了,他急甚么呢,却还是耐心的对小陶说:“少喝点呗你,把他们急死了你,我人都给吵醒啦。”

小陶根本没听进去,他只瞅着杨海晨说:“你觉得就你能耐,对不对?你觉得就你能交到好男人,我没说错吧?”

杨海晨也懒得听他那些疯言疯语,只上前把小陶搀起,说好哥哥,我送你回家呗。

就在小陶把胳膊挂上杨海晨肩上那一刹那,他转过了头,对着杨海晨说:“我跟大雄有过一腿,你不知道吧?”

杨海晨的表情立马僵住了,但他仍然若无其事的搀着小陶。小陶又补充一句:“他还跟你在一起那时就跟我做过了,这些你都不知道吧,你真以为就你能耐了?”

小陶那些话说的不轻。站得近的几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周源在内。杨海晨知道小陶,他这人从不说胡话,他知道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杨海晨本身对这消息,说不上有多大的感觉。他只觉得让那么多人听见了,面子确是挂不住。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心中对大雄那一点点的愧疚,也是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二十六)

春节过后,杨海晨又出了一趟差。这周源表现得有点依依不舍,杨海晨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周源发了疯般折腾他,到后来杨海晨真挺不住了,几乎陪着笑脸求饶,周源才舒坦的躺了下来。

周源一再叮嘱杨海晨,到了那边别要乱来,别要疯玩,也别去泡吧,只乖乖把工作做完就是。

其实自从上一周源目击了小陶的疯相,他对杨海晨那些同志朋友们的偏见是更了。他感觉那些人都不可靠,甚至好象都不干不净的。他没有跟杨海晨提起任何与大雄有关的事,可事实上小陶那番话他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些人,无论是大雄,还是小陶。他觉得自己对待杨海晨,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好。

至于杨海晨,他是彻底厌倦了圈子内的人和事,甚至都有点憎恶了。大雄跟小陶的事,固然让他无比失望。可更让他感到绝望和厌恶的,是他自己也是圈子的一份子这个事实。他想,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他还没跟大雄分手时,就跟周源做过了。他的确是被欺骗了,但他也不是没有欺骗过别人。

杨海晨真烦透了这些事,也恨透了自己虚伪、肤浅的性格。他好象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希望脱离圈子里的生活。

在某程度上,周源成了杨海晨的避风港。杨海晨跟周源虽然过着同志般的生活,但周源本身不是圈子里的人,杨海晨是他唯一会接触的gay,他身上没有半点圈子里那种庸俗、及时行乐的气色。他不会总对身边一些出色的男人起甚么念头,也不会无时无刻的进行没有意义的社交活动,更不会让某种装模作样般的忧郁笼罩着自己。

周源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这种平凡与自然,正是杨海晨心底里渴望的。他羡慕周源既不用踏足这同志圈,又能与男人在一起。杨海晨常常回想及分析自个的成长历程。结论永远只有一个:无论怎样,他始终避免不了跟圈子扯上关系。

其实杨海晨也搞不清自个是怎么想的。他平常的确是极不愿意让周源与任何圈子内的事扯上关系,可有些时候看到周源刻意要与他们划清界线,还有他那洋溢于表的不屑及鄙视,他都有种恨不得揍上他一拳的冲动。他想,他那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吧。

总之现在,杨海晨几乎完全不与圈子内的人联络了。发生那事以后,小陶没有找过他,他也没有找过谁。很多事情大家心照了,那些尴尬却多余的说话也就都免了。他想,他跟小陶,也就这么样了吧。

杨海晨出差期间,周源特别的想他。一个周五晚上他给杨海晨拨了通电话,说我明天去找你吧?

杨海晨听罢当即笑了,他说:“你不用上班么?”

周源说:“请假呗。”

杨海晨还是笑,又用奇怪的语气说:“你说认真的啊?”

周源便不吭声了。

杨海晨又说:“你别啊,我这边忙得很呢,没空招呼你大爷。”

可隔天一大早,周源又给杨海晨拨电话,他说:“我还是去一趟呗?我请假了。”

杨海晨心里便暗自叫苦。他不是不想念周源,他也是很希望能看到他,可他忙也是一事实,他只怕他招待不周,周源又不高兴了。

但结果杨海晨是有点多虑了。周源这表现得很是自律,他中午到达东莞,白天他是真半点没缠杨海晨,只自个儿四逛了一下,并没有妨碍杨海晨工作。可到了晚上,周源便不那么乖了。他明显是想杨海晨想的紧了,变着法儿折腾杨海晨。而杨海晨,虽然他起初是有所保留,但事实上他看到周源还是十分高兴的,便尽可能的迎合了他。两人疯狂到夜了,才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周源醒了过来,听见杨海晨在讲一通电话。他听到杨海晨说“不好意思”、“今天突然有事”等说话,又好象跟对方约了个甚么日子时间,语调挺客气,却还是轻松的。

杨海晨挂线以后,周源问他:“谁啊?”

杨海晨轻描淡写:“一个朋友。”

周源问:“甚么朋友?”

杨海晨光着身子打了个呵欠说:“网上认识的。”

周源立马皱了眉,心里不畅快:“网上那些人你也搭理啊?”然后又说:“不会是那种网站吧?”

杨海晨叹口气说:“就一个普通人,他住在这边,我刚巧又来了,便想着见个面吃个饭,甚么事儿都没有,你别这样子。”

周源满脸的难以置信:“真是那种网站啊?你不是吧你?”

杨海晨翻了个身坐起来,开始穿衣服,边说:“行了,行了,我现在不是不去见他了吗?”

与周源好上都有一段日子了,现在他跟周源闹意见,虽不怎么会跟周源针锋相对,但总是会明显的表现出一种不耐与无力。这种反应有时会令周源怒不可遏,可现下周源两个多礼拜没有见他了,难得见上一面,甚么吵架的脾气都没有,他只从后面拥住杨海晨,把他刚扣上的衣扣子一个一个解开。

杨海晨的脾气也都没了,他笑着看周源的动作,抱上他的脖子,侧着头与他亲吻……

周源从东莞回来,做甚么事情都特别没劲。他没有让技资的人知道他上东莞去了,他只告诉他们自己回家了。他平时表面虽没甚么,可其实他心里也是怕让别人怀疑的。但他的警觉性远没有杨海晨高。这也是出于他们的生活环境所致。

在杨海晨眼中,两个男人住在一起,还常常勾肩搭背,互相叨念,那这两人也差不多是个gay了。可周源却不这么认为。他本身对这种事情并不敏感,他也不觉得普通人好端端的便会怀疑别人是。他觉得两个男人再要好,常人也顶多把他俩看作铁哥们,不会动不动往那边上想。因此很多时候,周源都会表现得比杨海晨大胆、放心。

周源想念杨海晨,以致对甚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旁边老彭自以为了解周源,觉着他定是跟外面那情人闹翻了。其实自上找周源说过话,老彭就对周源外面那口子感到无比好奇。他观察过,周源平时很少独个儿上街去,不是上班就是在宿舍混,他就想不明白周源跟外面那小情人一礼拜到底能见上几面。

这么想着老彭又开始怀疑周源是在单恋人家,这更让老彭感觉稀奇,他没想到周源这小子也会有苦恋的一天。他甚至找杨海晨套过话儿,可杨海晨那孩子只慌张却又好笑的说他甚么都不知道,还煞有其事的说:“周源感情上的事儿一般不会找我谈。”老彭心里不相信,可也是无可奈何了。

周源最近被一个公司里的女孩缠得特别紧。那女孩周源根本完全不熟,他甚至不知道她甚么名字,他只知道她姓黄,是人事部的,周源有一阵子常往那边搬速递包裹,那女孩周源都只会唤她黄小姐。

那黄小姐对周源有好感,几乎整个人事跟技资都知道了。那女孩其实长得不赖,但周源却有点怕这种女孩子,是那种爱出风头,爱跟男人们打成一片,被其它女生在背口说得惨不忍睹却还是若无其事的那种女孩。每周源到人事部去,那黄小姐总会走过去,装作很相熟的样子跟他说笑,嘻嘻哈哈的,甚至动手动脚,捶他胳膊,或是在他的背上来一掌等等。

周源想起学生时代这种女生好象挺多的,而且多是挺受男生欢迎的样子。只是出来社会做事了以后,这种女孩一般都会比较成熟了、收敛了。这黄小姐看着也跟周源差不多大了,不知为何还能有这种少女精神,最近她甚至主动跑到技资来找周源了,周源看着都怕。

杨海晨出差回来,这黄小姐的事很快便传到他耳里。他一直没说甚么,直到一没有忍住,含着笑问周源:“哎,那女孩到底跟你说白了没有?”看见周源变了面色,马上又说:“是他们让我问你的,我甚么都不知道。”

周源一伸手捏住了杨海晨的下巴,装着狰狞的样子说:“说了怎样,没说又怎样?”

杨海晨笑了。“那是说了还是没说啊?他们开盘了呢。”

周源没再说话,只楞楞的盯着杨海晨看,突然脖子一身,咬住了杨海晨的耳朵,有点用力。

杨海晨叫了一声,一巴掌拍在周源脸上,周源松了口,杨海晨恶狠狠的瞪着他说:“疯子啊你?痛的呀!”

周源笑了两声说:“活该。”

周源笑了两声说:“活该。”

事实上周源的确极之反感杨海晨提起那姓黄的。他也好象终于有点明白当初他为何总不喜欢杨海晨跟他谈起婷婷了。因为每杨海晨提起这些女人,总是满脸不在乎的,这让周源感觉到自己不被重视。他实在烦透了这种感觉。好象从一开始与杨海晨相,他就是被这种感觉折磨着一般。

杨海晨出差回来两个多星期以后,周源跟他吵了一场大架。

那天周源在寝室里随意翻看杨海晨在东莞买回来的东西,不经意间看到一张照片,那是杨海晨与另一男人的合照。在照片背面写了两行字,不是杨海晨的字迹:“回忆太多,生命太短,爱情算得了甚么。祝你我幸福。 落日红霞 与 没有爱情 摄于东莞二月二十七日。”

周源明白杨海晨终究还是跟那网友见面了。照片中的男人有一张方正的脸,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他的一只手跨过了杨海晨的背,搭在杨海晨的肩上,两人笑得挺欢快。

周源默默的把照片放回原,爬到床上躺了下来。他开始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他本身对网上交友这行为已经有点不屑,他认为只有十来岁,不懂事的小孩子才需要用这种方式交朋友。他想起那两人写在照片背面的昵称就觉得可笑,他没想过杨海晨也会有这般娇气的一面。

然后他又对杨海晨感到失望透顶。他想起自个认识杨海晨短短一年多,便已目击过他甩掉两个男人,先是之前那个叫丁浩锋的男人,再来就是大雄。周源忽然便有点心寒,他觉得杨海晨好象从没想过要跟谁长久,他又感觉杨海晨有点。

杨海晨下班回来后,看到周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瞧,表情奇怪。杨海晨问他怎么了,周源沉着声音说:“你是不是跟那网友见面了?”

杨海晨楞了一下,说:“你那天不是听着我约的时间么?那天早上。”

周源猛的坐了起来:“你还真跟他见面了?!你想过我感受了么?”

杨海晨让周源吓了一跳,随即在心中叫冤。那个叫“落日红霞”的网友,他的确是在那种网站认识的。可杨海晨跟这人的交情挺纯粹,他们认识了几个月,几个月来大多以电邮通讯,只通过两电话,见面更是第一。

其实杨海晨对这网友、这整件事没太多想法,他只是在网上认识了这么一个人,觉得他说起话来挺投契,而他刚巧又要到他住的地方出差,才出来见个面罢了。他甚至没有想过要瞒周源,他都在周源面前约时间地点了。

“周源,我早说过我跟那人没甚么,就是见个面,吃过饭罢了。你怒甚么呢你?”杨海晨平心静气的说。

“我能不怒么?啊?我他妈就是想不明白你心里都在想些甚么。你现下都跟我这种关系了,你真有必要上那种网站找人么你?”

杨海晨马了黑了脸。他皱着眉头说:“你这是甚么话儿?我找甚么人了?你要我说多少遍?我跟他甚么都没干。”

“你敢说你完全没往那边上想?啊?那怎么不见你上普通的网站找人呀?”

“周源,你别他妈不讲道理儿。”

“你就会说我不讲道理。你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我觉得你从来就是不把我当回事!”说着周源又想起杨海晨那照片背面的那句说话:爱情算得了甚么。还有杨海晨网上那昵称,“没有爱情”。方才看到这些文字,周源心里都只有嘲笑与不屑。可现下,他开始琢磨这些文字的含义。他不明白杨海晨为何要取这样一个名字。“没有爱情”,周源心想,他觉得自己没有爱情么?那我又算是甚么?

“周源,你为何总是要这么说?”杨海晨对周源这个指责是厌倦无比。“你为何总不能成熟一点儿?我真不知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周源听罢却是怒极反笑,他觉得杨海晨好象有点变了,面对自己,杨海晨不再像从前那般乖巧,而是更多的表现出一种厌倦与不耐。周源有点害怕了,他想杨海晨也许从来也是这样的,无论对甚么人,也只是三分钟热度,对自己也不例外。

这样想着周源便管不住自个的舌头了,他说:“我他妈就是挺替跟你搞上的男人感到不值,你有当过我们是个东西吗?你玩儿得很高兴吧你?”

杨海晨听罢真想上前扇周源两巴掌。他想不明白这男人是怎么了,他不过是跟个网友见了一面,瞒也没瞒他,甚么事儿也没干,怎么就让他说成这样,好象自己真背叛了他似的。这会儿他是气得甚么话儿也说不上来,他沉着面,背对着周源,低头扯着领带。他不想再搭理周源了,有时他觉得跟周源谈论事情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这个男人怒起来,完全是不讲理的。

这头周源看杨海晨不说话,心里知道他又想就这么把话题带过,心情更烦躁了。他咬了咬牙说:“我他妈真觉得没意思。”

杨海晨还是沉默。

周源又说:“海晨,真的,我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了。为你,我跟婷婷都分了,婷婷本是不错的女孩,可我还是跟他分了。可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挺冷血的,坦白说,我感觉不出你对我的感情。”

杨海晨瞄他两眼,鄙夷般笑着说:“怎么从前就没听说你是为了我跟你女人分的?你现在倒是会说了。”

周源捏紧了拳:“要不是为你,我跟她,本来就好好的。”

杨海晨更是笑开了:“行了吧你。倒不如说,要不是她先甩你,你到现在还会跟她耗着呢。真的,周源,你别把事情说的太好听。你怎么不想想,我好端端的,干嘛要跟大雄分手?你真觉得就你伟大了?”

周源哼笑了一声:“那男人算是甚么东西?你倒是敢提他了?”

杨海晨好象从没这般生气过。周源用这种语气说着这种话儿,杨海晨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了。他甚至气得眼眶都红了。他说:“你他妈比他还不如呢你!”

周源楞了一下,沉默了半晌,又说:“我真觉得咱俩这样子他妈没意思。”

杨海晨还是震怒异常,他听了周源这句话,马上说:“那分手吧。我明个就搬。”

(二十七)

杨海晨当真搬回家里去了。

对此周源起初心里挺不当回事的。他还是无法原谅杨海晨跑去跟网友会面这件事,他觉得杨海晨心、虚伪,甚至冷血。他自问对这段感情已是付出了不少,可他却感觉不出杨海晨有给他任何回报。他又觉得,他俩这段感情,自此至终也是不平衡的,他周源从一开始便是吃亏的那方。

想到这儿,周源心里便觉得特难受。因此杨海晨刚走的那天,周源心里就想:操你妈的,走就走吧,走了也就别回来了。他甚至想,他跟杨海晨,也就这么了了吧。

结果,几个礼拜过去了,杨海晨就真的一直没有回来。慢慢的周源心里也别扭起来。他就想,杨海晨这人,怎么真这样狠心哪?

他想起起初的几天,两人在公司一直没有碰面,大家都好像存心躲着对方似的。技资那伙人看了他们这架势,心里也有了个谱,知道这俩男人又闹别扭了。阿民跟黄狗基本上是觉得他俩在这些事上特幼稚,动不动就吵架,小学生似的,想想他们很快便会和好,自然是懒得管了。也就只有老彭这人,比谁都有耐性,是不厌其烦的左右相劝,可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后来一,周源因工事非得往会计部跑一趟,两人才真的碰面了。这头周源一见着埋头苦干的杨海晨,心里莫名其妙便蹦出来一个问题:他俩是为了什么吵架的?他发现,那一刻,他是真什么气都消了,如果那时杨海晨哪怕只是抬头看他一眼,他必然马上笑着上前与他打招呼。只是那杨海晨一直不愿意拿正眼瞧他,只一直低头忙着,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到周源一样。周源看着他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匆匆把事情作完便离开了。

那以后,周源又往会计部跑了几,起初杨海晨真每也当他透明似的,到后来,不知怎么,慢慢地他也会直接看向周源了。到了最近,两人甚至尴尴尬尬的打起招呼来。

对于这样的转变,周源心里有一种近乎恐惧的感觉。他说不出现在他俩算是什么,他俩谁都没有提过那吵架的事,基本上他们现在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便什么也不会跟对方说了。比起一对闹翻了的恋人,他俩现在更象是不怎么相熟的同事,上班时碰面了能有几句话说,可下班后,便是陌路人了。

周源不明白他俩为何会变成这样,这绝对不是他希望的。他一直以为经过那之后,他俩要么是彻底翻了脸,从此各不相干;要么便是和好如初,继续交往下去。可现在这样,他俩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种状况让他心里极不踏实。看着杨海晨一天比一天淡然的表情,他觉得他是终于真正地见识到杨海晨的冷漠了。他想,那场吵架,在杨海晨心目中根本什么都不是,甚至乎这段感情,杨海晨也许也只当作是一场普通的游戏罢了。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慢慢的周源也不太愿意跟杨海晨碰面了,他一看到杨海晨那客气的表情他就心烦。面对着空荡荡的寝室,周源说不出的难受,他觉得杨海晨实在太狠心了。然后他又开始回想他跟杨海晨的种种,他想起他曾在公司里偷偷摸摸的给杨海晨发黄色短讯,他想起他曾当着母亲的面在电话里向杨海晨说好想他,他想起他曾在餐厅的厕所里与杨海晨热吻,他想起……

周源忽然就觉得这一切十分荒唐,尽管他无法抑制住心中浓浓的渴望。他心里真矛盾极了。他极度想念与杨海晨温存的那些日子,可有时候他心里又会冒出一些想法,像希望他从没与杨海晨发展那种关系,而自己还是一个普通的、正常的、喜欢女性的男人。

终于,又一个礼拜过去,杨海晨再出差去了。在杨海晨出差的这段期间,周源想了很多。他好像从来没有为感情的事受这么多折磨,因此渐渐地他也有点佩服杨海晨这种漠然的性格,对什么事情也能轻易抽身。周源决定也要向他学着点,他告诉自己,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是正常的爷门,再两年就三十了,是该清醒清醒了,既然人家都不把你当回事了,你也他妈别磨蹭了,干干脆脆做个了断呗!

想明白了,周源便真决定认了。他一而再的跟自己讲,这没什么,合久必分,他俩知本就没这个缘,就是没有发生网友事件,他俩怕也是迟早得分的,分了好,毕竟总不能一辈子跟个男人耗下去吧,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好了。到最后,周源甚至觉得,等杨海晨回来了,他也能坦然的面对他了。

杨海晨从宿舍里搬出来后,在家里住了好几天,接着便开始着手找房子。

杨海晨父母无法理解儿子的决定。母亲不止一问他:“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杨海晨便说:“不是,不是,妈,您别多想了。”

“那你好端端的干嘛要买房子呀?”

“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公司那宿舍,待遇多糟糕呀。”

“我当初也是这么跟你说,你那时候听我讲了吗?”杨母一脸气愤。

杨海晨不吭声。

“再说了,不住宿舍,那回家里来住呀,怎么非得买房子呢,那多奢侈呀!”母亲喋喋不休,末了还不忙添上一句:“你是交女朋友了吧?啊?”

杨海晨还是那句:“不是,真不是,您别瞎想了。”

事实上,杨海晨搬回家里没多久,他就后悔了。他觉得自个不该跟周源吵。虽然他还是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可转念想想,周源本就是一局外人,他是不会明白他们这伙人心中那种挥之不去的寂寞的,自己又何必跟他吵呢。

他想,要是那天他能让着周源一点,说几句好听的,他俩现在必还是得好好的。想到这,杨海晨就恨不得扇自个两巴掌,他骂自己怎么就这样不解气了,周源那性子,他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了,怎么忽然就忍不住发作呢。

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杨海晨也不打算挽救什么了。他心里明白,就是他俩这没吵,也只是能拖一段时间,说到底,他俩,是没有结果的。跟周源好上这么久,杨海晨觉得他终始是两路的人。虽然在很多生活琐事上,他跟周源是合拍的,是很有默契的。可每当事情牵涉到一些情感上的问题,他俩就总是意见不合。

从前每遇到这些情况,杨海晨多半是牵就、忍耐,可这些天他是越来越厌倦这种单方面的包容,便是偶而也发发脾气,结果这一吵,他终于连分手也说了。他心里又恨又悔,只是恨归恨,他这人始终是理性的,他拼命劝自己收拾心情,也告诉自己,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该跟一直人纠缠,现在既然说分手了,也就分吧,做男人便是该拿得起,放得下。

然后接下来的日子,杨海晨便学着若无其事的面对周源。他觉得自己做的挺成功的,他想,要是他能就这样自然的与周源做回普通的朋友,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他心里也知道自己,表面上虽是做得有模有样,心底里其实还未能完全放得下,每周源到会计部来办事,他都心跳得厉害。

他想,周源这人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承认自己的确是很喜欢周源,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恰当了,这样逼迫自己,真有必要么?他越发的感到心烦。再加上家中两老最近又盯他盯得紧,生怕他交上女朋友却隐瞒他们似的。其实杨海晨想要到外面住,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只是想清静清静。各种事情合起来,让他烦不胜烦。因此当公司需要人出差时,他二话没说便自动请缨了。

老彭问周源,他跟杨海晨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和好呀。

周源便装出很无所谓的样子说,早没事了。

老彭皱起眉:“骗谁呢?”又说:“和好了怎么他还不搬回来呀?”

周源淡淡的说:“他家里有事吧,这不两回事么。”

老彭却还是不怎么相信,他苦笑着说,周源,你俩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老是为些鸡毛蒜皮的事吵架呢。看周源不吭声,他又添上一句:“你俩这到底是为了啥事,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呀,说了我也好帮你劝劝他呀。”

周源瞪他两眼,最后叹着气说,你算了吧,我跟他的恩怨,哪里说得清楚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这头老彭被他说得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他说:“你这什么态度呀,哀怨个什么劲呢。我看小杨也是一心软的主,多劝他两句不就没事了?你用不着这样子吧你。” 心中又想,周源这人,一碰到与杨海晨有关的事儿,便是整个人都变了,看他刚才那眼神,忧郁得跟上似讲自己那小情人时没什么两样,让老彭禁不住在心里发毛。

晚上周源给自个的寝室来了一趟大扫除。从前杨海晨还住这儿的时候,他俩没分彼此,俩人的东西是满屋的放,周源桌子上放满了杨海晨的书籍、文具、剃刀、古龙水,而杨海晨的柜子里也满是周源的衣物。后来杨海晨走的仓促,寝室内自己的东西他几乎是没有搬动过。而现在两人的关系又这样尴尴尬尬的,谁也没提出过要怎么理那些东西。

周源本来对这些琐事不怎么介意,可会儿跟老彭聊完以后,他心里又多了点想法。他想,在外人眼中,他跟杨海晨,就是普普通通的室友、朋友、兄弟。即使他继续跟杨海晨走下去,他也永远不能光明正大的跟别人说,这是我爱人。他俩只能是偷偷摸摸地将就着,约在后梯间见面,掩着话筒说话,躲在寝室里亲热……

周源越发的觉得这是一段没意思的感情。他告诉自己,他俩的结束是正确的。于是当他回到寝室,看见满屋也是杨海晨的东西时,他突然就觉得碍眼了,决定要来一趟大扫除。他把桌子上杨海晨的东西都拿掉,全塞进一旅行包里,杨海晨衣柜里的衣服,他也一件一件叠好,塞到包里去了。

后来他拉开杨海晨柜子下面的一排抽屉,那儿放了一堆男装内裤。看到这些内裤,周源心里就发紧。

他想起他俩一在床上折腾了一整夜,早上起来差点迟到,两人匆匆各自梳洗穿戴,杨海晨早上一般习惯把两人要穿的衣服都拿出来放床上,那天周源洗完脸回来,随便拿起件衣服套上便出门去了。接着在公司里,杨海晨给他拨了通电话,小声说,疯子,你穿走我的内裤了吧。周源当即便笑了出来,说真的吗,我没留神。后来周源上厕所时,发现身上的内裤当真不是自己的,自己的内裤是没有牌子的,可这条的裤头却清清楚楚的写着Calvin Klein的字样。接着的一整天,周源都总有点情色的感觉。

自那以后,他俩的内裤下意识地都是混着穿的。起初周源还能凭有没牌子分辨,可后来他俩又买了一批新的内裤,也是混着穿,便是分不出来了。

现下周源看着那堆内裤,怔怔的发呆。他想起杨海晨穿着内裤的样子,那模样比起让他一丝不挂更能挑起周源的性欲。杨海晨的身形极好,精瘦、修长,结实而不粗壮。周源常常觉得杨海晨要是只穿条内裤,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站着,也会散发出情色、诱人的气色,让他欲罢不能。他曾不止一隔着内裤给杨海晨手淫,甚至口交,他沉迷于看见杨海晨那东西在内裤下膨胀、蹦出,还有杨海晨那痛苦、迷惘、淫糜的眼神……

周源一下倒在杨海晨的床上,把头埋在杨海晨的枕头里。他想像他压在杨海晨的身上,撕扯着他的衣服,舔咬着他的身躯。他想像杨海晨在他耳旁,无助却欢愉地呻吟,低低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他想像自己把手伸进杨海晨的内裤里,用力的抓住他那活儿,卖力地揉搓,手上能触到的,是他滚烫坚挺的阴茎,还有凌乱汗湿的耻毛……

高潮来临那一刹,周源沙哑着声音,压抑地喊出了杨海晨的名字。看着自己满手的精液,周源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他好久没有过自慰,之前好长一段日子,他有需要时也是直接找杨海晨解决,两人在床上的默契使他每也能尽兴。这可以说是他第一想着一个男人自慰。他想,自己是不是以后只能碰男人了。在一阵又一阵的恐惧与迷惘依旧,紧接袭来的便是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寂寞……

(二十八)

杨海晨刚出差回来,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就联络上他,说是给他找到一所挺不错的房子。

房子杨海晨去看过,没有那时东区那些便宜,可就五个站的路,上班是方便多了,而且环境尚算不错,两室一厅,厅子是小了点,好像放了家具就剩不下多少挪脚步的地方了。可杨海晨并不介意,他觉得要是把地方收拾整洁,这也将是一个挺舒适的窝。

杨海晨在家中又跟两老商量了好久。他的父母都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解,杨父后来都有点动气了,他说:“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的钱得来挺容易的,就急着往外面泼了?”

杨海晨有点诧异,他从没想过这一层,可让父亲这么一说,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败家子的模样,着实心虚了一把。他沉默一会,低着头说:“我没有这么想,这也不是钱的问题。”

“就是钱的问题了!”杨父厉声喝道。“一所房子便宜吗?我们赶你了吗?你好好的家里有床你不睡,跑外面去干嘛了你?!”

杨海晨无从反驳。

杨父又说:“你这孩子,我真搞不懂你,你正常点儿成不?!”

“我怎么不正常了?”杨海晨说这话时也有点冲。

杨母不想他们吵下去,马上插话:“哎,海晨,你别瞒我们,你要真是外面有人……”

“妈,我不是。”

“那就别给我乱买房子。”杨父生气的说。“你大哥二哥都是结了婚才买的房子,你一个人,工作也没稳定,搬,搬个屁啊你!”

杨海晨心里也不想跟他的父亲吵架,而且他站在父母的立场想,自己搬家的确是搬得挺不合理的。他就觉得这事特别难办。搬,他是一定要搬的,他想,要是跟父母住在一起,他们迟早会发现他的性向,那可以说是他最大的恐惧,真的,那事他是打算瞒上一世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非搬不可。但是他又不知该如何给他父母一个合理的理由。他知道这要是他硬搬走了,他父亲一定气坏,母亲也会伤心。

这事儿也就这么拖了几个礼拜,两老一有空就向杨海晨施压、说教,杨海晨每也被他们说得哑口无言,他同学那边还隔三差五的催他。杨海晨左右为难,那阵子特别的苦闷。

人事的黄小姐继续有事没事的缠着周源。某天下午,周源在人事外面的通道点算文具,她又晃过来跟周源聊天,“臭小子”前“臭小子”后,好像跟周源很熟似的。周源混身别扭,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她,完事后黄狗凑过来告诉周源,人事好几个年轻小伙都在追那黄小姐。

周源便说,这有啥稀奇,那种女人嘛。

黄狗笑着说:“所以我让你加把劲呀。”

周源瞪着黄狗:“我操你大爷。”

等候电梯的时候,黄狗还在叨念那黄小姐。周源感觉厌烦,没再搭理他。电梯到了后,几个人从里面出来,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杨海晨。

那是自杨海晨出差回来他俩第一碰面,显然两人都没有甚么心理准备,刹那间都愣住了。那天杨海晨穿了米色的短袖衬衣,黑色的西裤,他刚剪过头发,前面的发丝整齐的靠向一边,伏在额上。周源想起从前杨海晨的刘海永远盖着眼眉,可现在两堂弯弯的、色的眉毛却是醒目的露了出来,杨海晨的双眼顿时显得特别有神、漂亮。

周源一再在心里叫自己自然点。他本来就打算在杨海晨回来时,要坦然地面对他的,他也一直信自己做得到。他想开口打个招呼,他甚至想说几句问候的话,或是开个玩笑甚么的,可结果他甚么都说不出口,他只是站在那儿。

那边杨海晨也在悄悄的打量周源,这么一阵子没见,周源好像更有男人味了。那时正值五月底,天气是有点热了没错,可周源在室内居然就套件背心了事,露出两条健壮亮滑的胳膊。杨海晨心里就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他想起这两条粗壮有力的手臂曾在无数个夜晚拥着自己,可现在呢,他俩只是普通的同事,杨海晨甚至觉得他俩连普通的朋友也做不成了。

两人结果就这样擦身而过,半句话也没说上。黄狗在旁边目睹整个过程,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尴尬得不行。进了电梯,他拉着周源说:“哎,你俩不是还在闹吧?”

周源说:“你少管闲事了,行不?”

黄狗满脸的难以置信:“不会吧你们!你俩怎么这样……唉,都为了啥事啊?钱么?女人么?”

周源不吭声,黄狗便感觉受不了。他心想,我从初中就没跟人这么吵过了,这多无聊呀。他还是觉得这两人在很多事情上也显得有点幼稚,不管是他们感情特别好的时候,还是像现在这般闹别扭的时候。他觉得只有在小学生那种年纪才能与好朋友有这种大起大跌的情感,他就是怎么也搞不懂这两大男人。

杨海晨在人事部得向赵秘书拿几个其它部门的名单,这些都是他老板吩咐了的。等候期间,杨海晨一直听到黄小姐跟一个女同事在议论些甚么,杨海晨起初没有留意,后来才发现他们居然在聊周源的事。

杨海晨觉着好笑,他想,要这是从前,他回去必会狠狠嘲笑周源一翻。周源那人虽表面常一副对甚么都没所谓的模样,其实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人爱面子的毛病特严重。杨海晨在一些认真的事上会比较体谅周源这一坏性子,总会尽可能的迁就他,不让他丢脸,可在这些小事上,杨海晨就不那么小心翼翼了。反之,他总会尽情地捉弄周源,挖苦周源。

想到这儿,杨海晨不禁浅浅的笑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汗,默默的思考着甚么。等他再抬头时,他看到了黄小姐灿烂、甜蜜,却又带点羞涩的笑容。杨海晨看着那脸庞,慢慢的收起了笑容,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接着一言不发的转到厕所里去。

当晚,杨海晨接到一封电邮,是那个叫“落日红霞”的网友寄来的,那人在信里说希望能再跟杨海晨见面,又写了一些类似诗句的东西。

杨海晨看着那些整齐的字句,突然觉得很不耐烦,那人在这个多月来已经发了十多封类似的东西给他了。杨海晨不知怎的就是感觉恶心,不是冲着那人,是冲着他自己。他忽然觉得那时候为了这人跟周源吵架的自己,是那么的假惺惺,那么的可恶。他总说自己没往那边上想,说自己啥都没干,可周源的确说得没错,即使他自己没想怎样,那人也肯定想过怎样,而他是明知道的,他也还是跟那人见面了。

杨海晨想着想着,情绪就有点激动,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为了甚么激动。他给那人回信,说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发展那一种的关系,你不要再给我写信了,不要再烦我,我不想再跟你连络了。

只是等邮件发出去以后,杨海晨又有点后悔了。他心想人家也不是怎么他了,来信是频了点,可信的内容一直是挺含蓄的,上回见面,那人也是彬彬有礼、斯斯文文的主儿,现在是他自己有事儿不高兴,居然就拿人家出气了。

杨海晨实在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他想起小陶从前经常看不过眼他在感情路上的顺心,还曾经为这事跟他闹起意见来。杨海晨真认为小陶错得离谱,他想,在感情路上,他从来也是一失败者。的确,曾几何时,杨海晨也以为自己是一个能把感情拿捏得很好的人,能够收放自如,点到即止。可现在,他也不知道了。

他真他妈的希望自己能把周源这人忘掉。

周末,杨海晨陪父母去逛街,刚从百货公司出来,电话就响了起来。杨海晨当时满手东西,看都没看便接了。

“喂,哪位?”

“喂。”

“嗯,哪位?”

“是我,周源。”

杨海晨心里呆了一下,那是自他们吵架以来第一通电话。他继续走在父母跟后,一边说:“怎么了?”

“你甚么时候来取回你的东西啊?”周源的语气挺平淡的。

“甚么东西?”杨海晨也是十分冷静。

“你遗在寝室的东西,我给你收拾好了,你看你甚么时候有空,过来带走吧。”

“噢,行,行,你看我,都忘光了,真不好意思……”其实杨海晨一直没忘,他怎么可能忘,他只是不想去管。

“没事,你的东西也不多。那,你啥时候过来啊?”

“这个,礼拜一,下班后吧。”

“你不用加班?”

“应该不用。”

“那吃饭不?”周源这一连串问题也问得挺自然的。

“我吃了再过去吧。”杨海晨想都没想就说。

那边周源沉默一会,接着说:“行,那礼拜一见,掰。”

“好,掰。”杨海晨还没说完,那边便挂线了。

接着一整天,杨海晨心情都特复杂。他觉得周源先踏出一步,主动给他拨电话,那今后他俩,也许还能当个朋友甚么的,单纯的、普通的朋友。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取回那些东西以后,他俩就真的半点牵绊都没有了,那,他俩应该就是真正、彻底地结束了吧……

周一,还没下班,周源又给杨海晨拨了通电话,说你是不是今晚上过来啊。杨海晨那时快有一个会议得去,匆匆在跟周源约好说八点去找他,两人也没再多说甚么,便又挂线了。

下班后,杨海晨在外面吃过晚饭,又闲逛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员工宿舍跑。上楼前他拨电话给周源,却是没人接听,他便自个直接上去了,只是他敲了305的门好久也没人应答。其实305的钥匙杨海晨没丢,还带在身上,可是他觉得现在用那钥匙,是不太恰当了。他只好到隔壁去敲老彭跟阿民的门,敲了半天,也是没人应门。

后来杨海晨拨通了老彭的电话,老彭在那头说,周源喝醉了,你要没甚么事,来一趟吧。

老彭他们就在附近的酒馆,杨海晨赶到的时候,周源正托着腮坐在那儿。旁人看见,一定看不出来他有甚么问题,只是杨海晨一看到他那涣散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人今晚上醉得不轻。

杨海晨走到周源身旁坐下来,周源便盯着他看。

阿民在旁边说:“他今晚上不知抽啥疯了,一坐下便不住的灌酒,喊都喊不停,你看他现在……哎,不是我说,他最近特别烦人。”

杨海晨便推了周源一把,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记得我们约好了么?你故意的吗你?”

周源还是那样,托腮看着杨海晨。这人从以前开始每醉酒便是这样,人前不吵不闹,永远是回到寝室了,才兽性大发,每也是杨海晨吃亏。

杨海晨又说:“你还走的动呗你?”

这时周源忽然伸出一手,猛的扯住了杨海晨的头发,他不是很用劲儿,杨海晨也并不感觉到痛,可他还是给吓了一跳。那一刻,他以为周源要当着众人的面做出甚么出格的事儿了。可周源只是那样扯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拉近自己,继续一声不响的盯着他瞧。

杨海晨迎着周源的目光,他隐隐觉得周源是为了他的事而醉,不,从他听见老彭说周源醉了,他心里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一紧,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甚么也不敢做,甚至他的表情,也是平静、冷淡的。他只能紧紧的搀着周源的手臂,轻轻地说:“回去吧。”

在寝室里,杨海晨把周源扶到床上。他没有替他脱掉球鞋,也没有替他盖上被子,他只站在床边,看着周源躺在那里,面无表情的问他:“要喝水吗?”

周源却说:“我想洗把脸,我头很痛,特难受。”

杨海晨便拿来脸盆毛巾,倒了水,拧干毛巾,在周源面颊上搓了下,又停下来,说:“自己来吧?”

周源却没动。他注视着杨海晨,然后,眼圈红了。杨海晨心里便“咯登”了一下。这是他第二看见周源这种脆弱的表情。第一看见,他是觉得心动、震憾,而这一,他有的却只是心痛与遗憾。

周源沙哑着声音,说道:“海晨,你真的不要我了?”说着抓住了杨海晨的手,十指紧扣。

杨海晨听罢心都要碎了,他扯出一个无奈的、难看的笑容:“说啥呢你?”

周源紧紧扣着杨海晨的手:“我们真结束了?就这么?”

“……我不知道。”

周源丢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猛的坐了起来,一把抱住了杨海晨。杨海晨都还没反应过来,周源就开始啃咬他耳朵下面的肌肤。

杨海晨对这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先是使劲的推开周源,又说:“你先放开!”可当周源把他压在身下,并开始解他的皮带时,他却只是抓紧了身下的床单,一声不吭。

周源扯掉杨海晨的西裤,他又看到了杨海晨穿着内裤的样子,那东西在内裤里放肆的站着。周源心中的情感不断膨胀着,他慢慢地低下头,隔着内裤在杨海晨的胯下一下一下的舔弄着。

杨海晨再压抑不住欢愉的呻吟。他伸手拼命的要把内裤扯掉,可周源紧紧按住他的双手。杨海晨那话儿让内裤按压着,杨海晨不得舒坦,便觉得痛苦。快要高潮时,周源终于从裤子边缘把杨海晨的东西掏出来,埋头含住,卖力的吸吮。杨海晨绷紧着身体,“啊!”的叫了出来,他甚至觉得自己意识模糊,甚么思想都没有了。

高潮过后,周源趴在杨海晨身上,还是那种痴痴的神情。他说:“我们不要分手了,好不?”

杨海晨看着天板,说话还有点喘:“周源,我真希望你是个gay……”

周源沉默半晌,接着撑起半个身子,近距离地盯着杨海晨,认真的说:“海晨,我想过很多,我真从来没对哪个男孩有过那种想法。可,我对你,我是真喜欢你,我爱你。”

顿了一下,看杨海晨没甚么反应,又接着说:“真的,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老了也好,怎么也好。我从没对谁有过这些想法。我不知这算不算gay,我也不想管。我只想要你知道我这些想法,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吧?”

杨海晨把一手抚在周源脸上:“周源,有很多事情,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我……”

“可你是喜欢我的吧?!”周源心急的打断他。

看杨海晨不吭声,他又用力的捏起杨海晨的下巴,恶狠狠般说:“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杨海晨犹豫一会,缓缓闭起双眼:“我根本忘不掉你。”

周源听罢激动万分,他把杨海晨的身体扳了过去,让杨海晨趴跪在那里,自己则抓紧杨海晨的腰,冲动的要把自己的东西送进去。杨海晨最怕他来这套,一边用手肘撑着身体,一边还好心提醒:“别急,会痛的,慢点,慢点,哎,急啥呢你。”

可周源管不到那么多了。他觉得他被这个人折磨得太惨了,他要狠狠的把所有东西讨回来。他趴在杨海晨的背上,开始不管不顾的抽插,又用一手蒙起杨海晨双眼。杨海晨被他猛力的向前顶着,不得不抬起一手抵着床头,才不至于撞到前面去。可周源的力量是一下比一下大,到后来杨海晨都贴到墙上去了,周源还是发了疯般顶着。

杨海晨开始发出“嗯嗯啊啊”的叫声,周源听见这声音,仅存的理智都跑光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住杨海晨,一边忘情的哮着:“别走,别离开我,我爱你!我爱你!”同时,他高潮来临,周源感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他尽情的射精,就在杨海晨体内。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每个毛孔都爱着这个人。

(二十九)

杨海晨很快便又搬回宿舍里去。他心里知道父母越发的觉得自己行为怪异,可他根本不知该从何解释。

他想起那天晚上跟周源云雨过后,他趴在周源的身子底下,浑身酸痛,却没有半点睡意。他只是在胡思乱想着,想他从前的朋友,想他今后的去向。

他在心里哮叫,他又跟周源复合了,他该死的又回到了这人身边。恐怕这一辈子,他也得跟这人耗着了,到老到死。

杨海晨说不出自己是甚么感觉。他是彻底地对周源动了情,他喜欢周源。可是,跟周源在一起,他却再感受不到那种谈恋爱的感觉,再没有那种让人面红、叫人尖叫的心悸,有的只是一种难熬的倦怠。他们就像一对已没有共同话题的老夫妻,心里虽是在意对方,可已没有精神讨好对方,他们好像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尽头走着,缓慢、残酷,却又没有止尽地消耗两人的精力与情感。

杨海晨觉得这样很没劲,他又有点不甘心、不服气的感觉,好像认为自己不该败给这种毫无意思的感情。可马上他又觉得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他妈的就是栽在周源这人身上了,他根本没辄。

杨海晨于是在心里跟自己说,就这么着吧,耗着就耗着吧,以后的事,看着办呗,现在,现在也没甚么不好的。

至于周源,自从跟杨海晨又和好了,他便在心里认定了杨海晨的位置。他想,这个人离开过我,现在他又回来了,我不要再离开他,我要一直跟他在一起。他甚至开始正视自己的性向问题,他还曾偷偷的出入了两gay吧。事后杨海晨知道了,他问周源,你为何要去那些地方。周源说,我去看看罢了。杨海晨便不做声了。

周源不知道,自己其实不过是想证明一点甚么。他想证明自己是个弯的,他想证明自己的确也喜欢男人。说到底,他是想确认自己对杨海晨的感情。他希望说服自己,同时也说服杨海晨,他是认真的,他对杨海晨的爱并不是一个错误。

周源头脑简单,这些心理,就连他自个也没有揣摩出来。可杨海晨却是看出来了。面对这样的周源,杨海晨真想扇自己两个巴掌,好把自己掴醒:杨海晨啊杨海晨,这个男人为你牺牲了这么多,你他妈还想怎么样呢?!

往后杨海晨跟周源说,你还是别去那些地方了吧。

周源便显得有点愕然:“为啥?”

“有啥好去的啊。”

“你从前不是常去么?”

“我现在也不去了呀。”又说:“你为啥要去呀?”

“……见识见识呗。”

“那见识过了吧?就别再去了呗。”

“你为何怕我去?”周源直盯着杨海晨双眼。

接着杨海晨便噤声了。他听见周源用到了“怕”这个字眼,他自己也开始弄不清楚了。他不知道他是纯粹看不得周源这样勉强自己、逼迫自己,硬要改变自己,还是他根本抗拒,甚至害怕周源去那种复杂的场所。杨海晨一时间也迷失了。

周源看到了杨海晨迷惘的面庞,忽然便宠溺的笑了起来,伸手在杨海晨的耳垂捏了一下。然而周源还是猜不透杨海晨的心思,他此后有几甚至要求杨海晨与他一起去那种酒吧,又建议杨海晨把他介绍给他那些朋友,可是都给杨海晨一一拒绝了。

七月,在周源生日前一周,他向杨海晨提议说到东南亚旅游去。

那时他们正在公司的后梯间谈话,杨海晨听见他这话只是很平淡的笑了一下,说:“你疯了吧你,咱们还得上班呢。”可其实他心里一听见周源说东南亚,他就有点向往了。中国很多地方他都去过了,可中国以外的地方,他真的哪里都没有去过。他马上想到了泰国,听说那儿帅哥多呢。

倒是周源这边,其实只是一时兴起,对这事没有多少计划过。听见杨海晨这么说,他也就随口答了句:“请假呗。”

“怎么可能?”杨海晨思考一会,又说:“我那边还行,可你们老板肯让吗?”

周源没想到杨海晨还认真起来,他便猜测杨海晨是真有点想去,随即也在心里雀跃起来了。他们之后没再聊这事,周源表面不动声色的,下班后却悄悄跑到旅游公司去看了一下。泰国马来西亚五天团,周源瞄到那价钱,相等于他一个月的粮晌。周源顿时甚么兴致都没有了。当晚回到宿舍,他便跟杨海晨说:“要不咱们去黑龙江?请两天假就行了吧。”语气还有点磨蹭。

杨海晨听了也已提不起半点兴趣,他笑着说:“还是算了吧,这种时候请假,怪麻烦的。”

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周源也觉着自个挺扫兴的,可他也无可奈何。就是那时候起,周源开始有点为自个的将来挂心了。

坦白说,周源从来不是一个爱钱的人。从前他的钱都在女人身上,这里说的女人包括他那些女朋友,还有他的母亲。会在他自个身上的钱,大概除了烟酒,其它也不值一提。

而现在跟杨海晨在一起,他的钱便比从前得更少了。跟杨海晨上街,他们的钱永远是混着的,根本没有分清。可是周源始终没有多少积蓄,这要归根于他的工作,那毕竟是靠力气混饭吃的活儿,工资发下来,减掉自己与母亲的生活费,还有平日消遣用的钱,已没剩下多少了。

周源从前对这些都不怎么上心,不管母亲在他面前怎样嗦,他也敷愆数句了事,女朋友他的钱,他也从不抱怨半句。就是从前跟方相婷在一起,他连结婚都想过了,他也没为钱银的事情烦恼过多少。可是现在,周源突然就不这么想了。经过这计划旅游失败的事件,周源一想到自己的积蓄问题,就感到特别的力不从心。他又有点后悔自己年轻时的奢狂放荡。

后来一跟老彭吃饭,他便看似无心的说了句:“你有没觉得在技资混饭吃,真特别的没意思。”

老彭听罢却奇怪的盯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我就是觉得特没劲。”

老彭似乎看懂了周源所想,他慢斯斯的吹口烟,用夹烟的手指着周源,认真的说:“我告诉你,周源,你可别乱来。你现在还算是给大公司打工,大公司有啥好?有规模呀,要升职当个管事啥的也不全无可能,还有宿舍住呢。一旦到外面去了,哼,屁都没有。”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周源叹口气说。

老彭便在周源肩上用力的拍了几下:“总之你听我的,千万别乱打主意,现在也挺安稳的不是么?”

“安稳?安稳个屁哦?我现在银行里就没半分钱剩。”

“周源,你是不是急着用钱啊?要不……”

“不是。”

“是不是伯母……”

“没事,不是。我就抱怨一下,我就是他妈觉得没劲。”

老彭便也跟着叹了口气:“我说,咱们有谁不是这样呢,养了自己还得养家,养了家也还有个情人得养,谁叫咱们脑袋使不得。”过一会儿又说:“哎,周源,你不是要结婚了吧?”

周源差点呛住:“结?我跟谁结呀?”

“我哪里知道你呀?你现在不是有人吗?”

周源便有点警觉:“甚么人?”

老彭哭笑不得:“我哪里知道你那是啥人。”

周源心中烦乱:“你少胡说八道了。我他妈能跟谁结婚,也许这辈子我也是结不成了。”

老彭听罢便当周源这是气话,多少没放在心上。可他还是更加的觉得周源这是在跟甚么了不得的人交往了,他看他都整个儿栽进去了。

杨海晨跟周源和好了后,为了安抚家中两老,他更多的回家吃晚饭去。有时候为了使父母更安心,他吃过了饭便直接在家里睡,隔天才乘车上班。他估计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他现在只是想让父母觉得他不是抗拒呆在家里而已。

对于杨海晨经常彻夜不归,周源知道原因以后,也没说出半句怨言。其实自从两人吵了架,又复合了后,周源便变得比从前大量。他不会再动不动便乱发脾气,也不会为一些小事无理取闹了,好像很多事情,他都比从前看得开了。

杨海晨觉得自私、霸道的周源有时会给人一种不羁、狂野,却又特别迷人的感觉,从前每当周源不高兴,杨海晨瞧见他那梗着腮帮子、刚毅而又带点孩子气的模样,便会很自然的去迁就他。而现在的周源,好像已没了那时候的锐气,而是变得大方、好相了。杨海晨觉得这样的周源也没有甚么不好的,起码是比从前更成熟稳重了。

周五的晚上,杨海晨约好了跟技资一伙人去玩撞球,因为两个部门的下班时间不一样,杨海晨是自个儿吃了饭才再跟他们回合的。到了撞球厅,杨海晨看见技资所有人都到齐了,唯独不见周源一人。

老彭招呼着杨海晨过去,没等他开口就说:“那小子加班呢。”

杨海晨不解:“为何就他一人啊?”他心想周源该不会是得罪他们头儿了吧。

黄狗在旁边说:“他自愿的,他的事。”

杨海晨以为黄狗开玩笑,便又问老彭:“他又干啥了啊?”

老彭朝他递个眼色,并不说话。杨海晨不明所以,后来老彭趁黄狗跟阿民赌局,把杨海晨拉到一旁说:“我看那小子是想升职呢。”

“是么?我怎么没听他说?”

老彭摇头:“他也没跟我明说,我猜的呗,他之前跟我谈过工作的事。”

杨海晨便不再说话了。虽然他从来不曾对周源现在的工作职位有甚么意见,但他心里也觉得,男人有点儿野心,或者退一步说,有点上进心,怎么也是一件好事。他不知为何周源从没跟他商量这些,周源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去问。反正他信只要是周源真用心想去做的事,没有甚么不成的。

事实上,周源的确是想升职。自愿加班、巴结上司,这些事他从前绝不会干,可现在他都一一试着干了。那种卑躬屈膝的滋味,周源总算是尝到了。

在行动上,周源并没有尝试掩饰自个的意图。渐渐地,技资里的同事也看出了他打的甚么主意,周源性子冲,在技资里也算有挺多人跟他合不来的,这些人在这些天便是尽说一些风凉话,有意无意的讽刺着周源。

任凭周源现在变得多么圆滑,也不可能天天让人这样明嘲暗讽却仍忍气吞声。有一,周源刚要把一箱活页夹搬到公关部,头儿就唤他进办公室谈话,其实搬运小箱子这种活儿,谁搬到哪里在技资没有分得很清,周源当下便让一个年轻小伙把东西搬一下,口气也还算客气。谁知那男孩却不甘心让周源使唤,接过东西的同时,撇着嘴哼了声:“屁精。”

周源听见了,立马就抄起一把剪刀朝那人走去,也多亏阿民眼疾手快,几步窜上去按住周源。那大男孩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见周源手上的剪刀,吓得腿都软了,愣在那里不晓得动。阿民凶神恶煞的瞪着他:“你滚,快滚。”那男孩转身就跑。

周源被阿民按住,也没多挣扎,反而很快便冷静下来。自此至终他半句话也没骂出来,阿民一个劲在旁边劝说,说你何需激动呢,那孩子刚进来不久,不懂事,何必跟那种小屁孩儿计较。周源面无表情的说,我没事,我就是他妈看不惯他那嘴脸。

阿民还想再说,周源却已是沉着脸站了起来,一声不吭的往头儿的房间走去。

后来周源在后梯间与杨海晨见面,他再也忍受不住,把事情一五一十给杨海晨说了,又捏着烟狠狠的说:“那龟孙,我下一定他妈捅死他!”

杨海晨看见周源这凶狠的模样,却是没心没肺的笑了开来:“我真不知你跟个孩子计较甚么。”

“靠,就是因为他小,更不能纵容!”周源用力的抽了口烟:“我跟你说,他这会儿是走运了,要是从前,我真会把他揍死。”

“周源,你很想升职?”

“谁不想啊?”周源看着杨海晨说。那时已经八月了,天气闷热,后梯间甚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子,他俩总是挤在那窗前说话,从那里他们能听见蝉的叫声,偶尔几阵暖风吹来,周源还能在风中嗅到丝丝汗水的味道。周源盯着杨海晨汗湿的脖颈,有点出神,好一会儿才轻声的说:“你觉得不好么?”

“怎么可能。你要真升了,我高兴都来不及。”

有了杨海晨这句,周源心里就踏实了。他抬手擦掉杨海晨颈上的汗珠,低下头,在杨海晨耳边说:“等我有钱了,我一定带你去泰国瞧瞧,我听说那里挺多帅哥,还有人妖。你就等着吧。”

杨海晨听罢,几乎有点傻了,他没想过周源也会有这般细心的时候。当他抬眼看向周源时,脸上露出的,是一种惊奇、感激,还带点受宠若惊的表情,眼中流露着感动。那好像是周源从没看见过的反应,周源内心泛起一丝暖流,情不自禁地捧起那张脸,严肃的审视片刻,缓缓地吻了上去。

而杨海晨,他已经在想象与周源去旅游的光景了。那时他信他俩这一游是必能去成的。

尽管杨海晨现在已变得十分安份守己,周源的脾气亦好了不少,这两人还是久不久便为了一些破事儿吵嘴。

比方说,两人在寝室里各有一张单人床,从前两人床事后,一般会挤在周源的床上将就一晚上,可那些天天气实在闷热得紧,好几杨海晨半夜让周源烘得热醒过来,便忍不住爬回自己的床上睡。周源特别讨厌这种清晨醒来两臂一收却发现怀里空荡荡的感觉,便建议买一张大一点的床回来。

杨海晨说这怎么可能,让老彭阿民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想?

周源说:“我又不是买双人床,怕啥?”

杨海晨还是摇头,说另想法子吧。

“要不咱把两床拼起来?”

“这不更那个吗?!让人看见了咋办?”

“可以醒来再推回去啊。”

“你疯子啊?这么折腾好玩儿么?”

“那你想怎么样?咱睡地板上好了。”

杨海晨叹口气说,算了,我忍忍就是。可当天晚上,周源把杨海晨挤在床上狠狠爽了一回以后,杨海晨只睡了一会便再给热醒,眼睁睁的躺了个把钟头还是睡不回去,最后他熬不住了便又悄悄爬回自己的床上去睡。为这周源早上起来又跟他吵了一架,两人推来搡去的,杨海晨还骂了几句脏话。

周源就是最耐不得杨海晨用脏话骂他,他用力把杨海晨推到墙角,欺身掐住他的脖子:“你他妈说啥呢你?!”

杨海晨也不示弱,踢呀抓的,目露凶光:“滚开!你他妈爽过了还想怎么样?我真睡不着你知不知道!”最后这句话杨海晨说得咬牙切齿、震怒异常,只是说出来效果却有点儿滑稽,好象带着孩子气的委屈,两人先是楞了一下,无声的对视着,半晌杨海晨突然笑开了,周源立刻松手。

“你明知道我这人睡的浅。”杨海晨无奈地说。

“你也明知道我喜欢抱着你睡啊。”语毕周源凑过去,吻在杨海晨唇上。

关于睡床的事两人最终也闹不出一解决方法来,后来天气逐渐转凉,这事便谁也没再提起。只是像这样的争吵还是经常发生,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原则上的问题,也能让两人闹起别扭来。

对于这种现象,杨海晨倒没有太多想法。其实自从那周源说要带他到泰国去玩,他的心境是有点改变了。他开始学着乐观地去看待他与周源之间的感情,而不是老想着结束不结束的。他想,两人虽然老在吵嘴,但这并不碍事,情人应该都是这个样子的。因此现在很多事情他也不会忍气吞声,像从前那般让着周源了。他心里希望自己能更放胆的去谈这场感情,他希望两人的关系更加平等。

周源又开始频的把杨海晨领回家吃饭。

周母对杨海晨还是一如既往的欢迎。周母是一个简单的妇人,对杨海晨这个乖巧腼腼的大男孩,她是非常有好感,可也仅此而已,她并没有过份把这人放在心上。周源领杨海晨到家里来,她自然是欢迎至极,可即使杨海晨几个月没来,她也不会作任何猜测,更不会怎么掂念这个人。

在她心目中,这小伙子就是儿子少有的知己之一,她也看的出儿子是特别的照顾杨海晨,至于其它,她并没有想太多,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还有甚么别的可想的。

杨海晨这两年来上周源家的数也不少了,在周源家他已是十分的放松、自在,只是他还从来没敢在周源家里做爱。主要原因是周源的房间没有门,只挂着一布帘子,甚么隐私都没有,两人在床上干甚么,别人只消在门外瞥一眼就一目了然,而且周源母亲的房间就在隔壁,就是在半夜,两人也不敢弄出甚么动静来。杨海晨在周源房间里睡觉,永远是老老实实的,连个歪念头也不敢动。

十一月的一个周末,杨海晨在周源家里吃过晚饭,跟往常一样在那儿过夜。到了半夜,杨海晨睡得迷迷糊糊之时,他感到周源从背后伸了手在揉他下体,杨海晨睁开眼睛,问了声:“几点了?”

周源抓过手机瞧了一眼,却不说话,继续把手探进杨海晨的内裤里,握住他的阳具。

杨海晨把他的手抽出来,转过身面向周源,哄小孩般搂住他,轻言细语的说:“睡觉吧,别在这弄。”

周源执意把手再伸进杨海晨裤子里,按在杨海晨的臀上,在他耳边说:“没事,才两点,我妈睡的正熟呢。”说着还用下身顶了杨海晨几下。

杨海晨感觉到周源下面硬得不行,有点急了,忍不住在周源手臂上捏了把,死活要把他的手抽出来。

周源一口咬在杨海晨耳朵上,愤愤的说:“我憋不住了!”

杨海晨一脸的为难,再三犹豫后,凑近周源耳边说:“我给你吸出来,你别吭声。”接着便想潜进被窝里。

可周源却一把把他抽回来,把他压在身下,一面脱他的裤子一面说:“那你让我做一回,你别出声,没有分别的。”说着也不顾杨海晨愿意与否,硬把东西送进去。

杨海晨几乎叫了出来,他使劲捂着自个的嘴巴,缓了几下气,喘着气说:“套子!”自从上回周源射在杨海晨里面了,杨海晨便有了要求周源戴套子的习惯,周源一般也挺合作,只是这一回,他怕是真急了。

周源没有管他,他闭眼享受着,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大,有几下大概是舒服得紧了,还发出了轻微、忘情的呻吟。这头杨海晨便越发着急了,他的手在周源背上来回扫着,一边在周源耳边轻声安抚:“嘘,哎,小声点,嘘……”一边还得忍受周源没命的折腾。后来他也不敢说话了,就怕自己一时压不住叫声。

这场性爱虽然进行得十分压抑,但过程却是惊险、刺激的。杨海晨那种明明自己比较痛苦却反过来安抚对方的行径,彻底激发起周源的虐待欲,他有意把时间拖长,杨海晨忍痛的模样实在太能让他兴奋了。而杨海晨,他也觉得这场性爱虽然是在他不太情愿的情况下进行,可却透露着某种禁忌般的诱惑,以致他早晨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浸沉在那种情色的感觉之中,回味无穷。

所幸周母对晚上发生过的事,似乎浑然不觉。她早上一起来便到陆婶家里打麻将去了,杨海晨跟周源中午起床时她也还没有回来。两人在家里吃过午饭,也都不想出门,便窝在客厅里看碟子。

周母跟一牌友一同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周源倚在杨海晨身上睡觉的样子,周源的左手还覆在杨海晨的右手背上。当时杨海晨并没有睡着,他只是想东西想得入了神,再说白点他其实就在回味昨晚上的床事。

等回过神来,周母跟苏姨已站他俩跟前了。杨海晨倒也显得十分镇定,坦然自若的跟两妇人打了个招呼,又不动声色的从周源手里把手抽出去拿桌上的杯子,他甚至没有惊醒周源,只没事人一样继续看他的电视,天知道他心思早不在那上面了。

这头周母也说不出自个的心情。进门后她只朝儿子那边扫了两眼,甚么都没有说。是的,这些日子来她看见儿子跟这年轻人打打闹闹、搂搂抱抱的时候多的是了,现下,现下他俩这模样也没有甚么的,因此她甚么都没有说。只是,进了厨房后,她还是禁不住发起呆来,总觉得心里不得舒坦,又说不出是为了甚么事。

倒是后来杨海晨着实把周源狠狠训了一顿。周源说,我妈又没说甚么,你紧张个啥劲呀?

“我只是想你以后小心点儿。”杨海晨说:“你这样子旁若无人的,要逮你还难么?”

“没事的,我妈这人见识少,她不会想到那边上去。”

“你妈不会,还不知你那邻居会不会呢!”

“人家不也没说啥吗?真的,要真穿帮了,我妈早把我打死了。”

后来杨海晨又说,以后我还是少在你那儿过夜了。

“我说没事就没事!”周源不乐意。

“不然我下睡厅子呗。”

“这不是更此地无银么?”周源不耐烦,又说:“总之你听我的,我妈的为人我还不了解么?她没可能瞧出甚么的,你别瞎操心了。”

尽管周源在杨海晨面前是表现得多么的镇定、放心,他心里其实多少也是有点儿顾虑的。他想起那天在家里醒过来时,他还枕在杨海晨的肩上,他母亲就跟隔壁的苏姨在厨房做饭,那时他心里就咯登了一下,心想,这下不好了。只是后来母亲一直甚么都没有说,那个苏姨也表现得若无其事的,对待杨海晨也还是亲切客气,他便想,这两人大概也是甚么都没有发现。

往后他还是时不时的把杨海晨带到家中吃饭、过夜,唯一不一样的,是他现在不敢再在母亲面前跟杨海晨动手动脚了。虽然他觉得母亲半点没怀疑他与杨海晨的关系,但他也认为杨海晨说的没错,是该小心点儿。

十二月中,周源跟杨海晨的工作都忙起来。周源开始更没命的加班,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说真的,从前他对那些为公司卖命的人特别的不屑,可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升职!加薪!

有一,周源在外面搬运时弄丢了一批公司的货。那周源跟老彭还有一个同事一起出车,在外面的仓库上货,再运回公司去,谁知回到公司仓库才发现少了好几十箱货物。那在外头负责点货的不是别人,正是周源自己,那天因为路上堵车,周源还有几地方得去,只匆匆点了一遍了事。这是最愚蠢的疏忽,没得抵赖,周源事后也不敢说出来,而是坚称自己已点了好几遍了。

周源马上拨电话到对方的仓库里,可对方的负责人说货已经上清了,甚么都没有遗下。周源又说是不是你们本来数量不对呀。对方听见这话明显有点不快,说你们货也点了,单子也签了,怎还赖到我们头上来了?

周源气急败坏,他让老彭跟另外那同事先别把事情说出去,他再想办法。

老彭说:“周源你这事瞒不了多久,这批货这两天就得送到客户那边去了。”

周源边抽着烟:“我知道。”

那同事又接着说:“其实那里也就几十箱,没多少损失,我想公司不会要你赔。”

周源说,这不是赔不赔的问题了。

那同事本身跟周源不太熟,可跟周源出过几车,对周源也没有甚么敌意。他没有把事情告知上头,可还是不太管的住自个的嘴,到了下午,技资有好几人都知道这事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些人里面有一女孩,居然有相熟的人在对方公司的仓库工作,为了这事那女孩给那边拨了好几通电话,终于在傍晚以前把那批货给找到了。这事最终在没有惊动上头的情况下摆平。

周源起初并不知道那女孩的事,因为当时是对方仓库拨电话来直接找到周源,说货物找到了,你们找人来拿吧,却没说甚么多余的话。周源是好几天以后才听说整件事情的经过,他立马说要请那女孩吃饭。

事实上周源对这个叫高惠的女孩印象不。高惠是负责清洁的,二十上下,皮肤很白,但相貌平平,衣着也比同年的女孩朴素得多,许是家境所致。她进来技资大概半年,在公司里周源跟她基本上没有任何交集。

周源说要请高惠吃饭,高惠欣然答应,爽快至极。可后来周源觉得单是请她还不够,这的事老彭跟另一同事也帮了他不少,卒之把另外两人也叫来了。

席间周源给每个人倒酒,又说:“这真多亏你们,要不我这些月来真白给公司卖命了。”

“哈,你这么说,好象你真已升职了似的。”老彭笑着说:“真的,周源,你别说,我混技资比你久多了,搞不好先升的还是我呢,谁知道呀。”

“一边去吧你。”周源也笑,又转头跟高惠说:“哎,小惠,这真特别又多谢你啊。”

高惠呷一口酒,浅浅的笑着说:“没事。倒是我真想问问你,你那天到底有没好好点货啊?”

“有,点了一遍。”周源诚实的说。

老彭跟另外那同事差点呛到。“我操,你那天不是说点了好几遍么?”

“我那时候哪敢说出来呀?”周源一瞪眼,理直气壮:“你不知道,我那时是在想要是跟老板说给抢劫了,能不能蒙混过去呢。”

老彭跟那同事又一连操了好几声,高惠则在旁边欢快的笑着。

把高惠送回家时,周源又问,你那天帮了我,为何都不跟我说呢?我这人挺笨的,你看我,到今儿个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高惠说:“其实还多亏小兵那天把事情跟我说了。你知道,我哥刚巧在那边,我听了,要是不做点甚么还真说不过去。”

“可还是得谢你呀,我那天真急疯了。”

高惠友好的笑着:“我其实也就是拨了通电话问了两句,根本没想到能找到。倒是后来我哥告诉我真找回来时,你知道他说啥吗,他说,你那同事怎么干活的,肯定是忘了点货。”

周源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心里还是十分感激这个叫高惠的女孩子。他觉得要不是她,他早就升职无望了。

那晚上周源跟杨海晨提起高惠的事,他说,高惠这女孩心地好,就是有点乖癖,悄悄帮了你一把,却不声不响的。

杨海晨哼笑了声,说人家是在背后帮你,又不是在背后捅你,哪来乖癖之说。

周源说:“你怎么还替她说话了。”

杨海晨没有吭声。可过了一会,他又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

周源一看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不安好心,扑过去箍住他的脖子说:“你是不是又在想些有的没的啊?”

“我没有,我没有,你放开。”杨海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说!”周源箍得更紧。

“……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挺有女人缘的。”还没有说完,周源已把他扑倒地板上,为所欲为了。

(三十一)

有那么一段时间,杨海晨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他的上司每天让他加班,他经常得在公司待到夜;再加上他家里最近发生了点事,他大哥大嫂忽然说要移民到美国去,签证都弄到了,半年后就走。为这杨海晨的母亲天天在家抹眼泪,她总说大儿子这么一走,她们一家人也就是散了,不完整了。杨海晨不得不更多的待在家中安抚母亲,以致那段时间,他一个礼拜有四、五天也是在家渡过的。

说真的,杨海晨对大哥一家移民一事是没有半点异议。大哥大嫂一向也是挺崇洋的人,他们的女儿念的也是国际学校,才十五岁已打扮得跟个小大人似的。杨海晨也觉得国外的生活是比较适合大哥一家人,而且现今科技发达,美国,感觉上也不是那么遥远的地方了。

他便一遍遍的劝母亲。他说,大哥也不是一去不返了,他也说每年也会回来看您,您还担心甚么呢?

母亲摇头叹气:“每年回来,起初那几年是可以,可往后,他还哪会有这种心思啊?”

杨海晨没好气:“唉,妈,您怎么这么说呢?哥一向也特挂心您们,您也知道呀。”

母亲说:“我看他现在就是只听老婆话了。”

杨海晨急忙打断母亲:“妈,别乱说呀。”大哥移民一事绝非大嫂一人的意见,可杨海晨的母亲就是这样,一急了甚么话也说得出来,又总爱把事情怪在别人头上。杨海晨最怕母亲这种偏激的样子,他的心便更加的偏向大哥大嫂那边了。

往后杨母又说,她觉得现在他们一家人,搬的搬走的走,东零西散的,根本已没了家的感觉。说着杨母还红了眼圈。

看到母亲那模样,杨海晨心里就越抑烦闷。

他越来越觉得母亲对亲情的看法是保守得过了头,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对感情的悲观也是遗传自母亲。他尝试以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整件事,他认为自己的家庭,根本上已算是幸福、美满,父母亲健在,家境良好,两兄长亦已成家立室,他实在不明白母亲所指的问题出在哪里。

“真的,如果是公司让他出国,我也没话说。”杨母接着说:“可你看他现在,也不是有啥不妥了,要工作有工作,要房子有房子,根本没人逼他走,他偏偏就是要往外跑,你说这是为了甚么呢。”

又说:“我看你们兄弟俩,就是一个样儿。他是国内有房子他不要,你呢,家里有床你不睡!你说这都是怎么回事呀!”

听到母亲又把事情扯到他身上来了,杨海晨马上噤声,心头那股压力不知不觉又在扩大。母亲是这么一个看重家庭关系的守旧妇人,她是这么的着紧自己的三个儿子。他发现,他们任何的风吹草动,也能对母亲构成最直接、最残忍的伤害。

杨海晨瞅着母亲伤心抹泪的模样,上前轻轻把她搂进怀里,只觉得心痛、自责、烦闷、无奈,百感交杂。他在心里发誓,无论怎样,他这辈子也不要让母亲知道自己的性向,绝不。

杨海晨事儿多,周源也好不了多少,也是天天加班。

周源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在工作上,高惠这女孩帮了他不少。高惠跟周源一样,也是从农村来的,家境清贫,工资大部份也用来养家了。周源跟高惠挺谈得来,他觉得高惠这女孩简单、淳朴,却聪明、细心、勤力。

由于周源受了高惠不少恩惠,他便经常的请高惠吃饭,高惠一般也赏脸。一来二去,技资里的人都知道这两人最近走得特别近,有些人暗地里也在说,这两人是走在一起了吧。

杨海晨听周源提起过高惠几,平日也经常在公司里看见高惠。高惠是管清洁的,她得到每个部门去打扫卫生,杨海晨知道高惠这个人,高惠也似乎知道他是周源的室友,可两人始终不能算是认识,因此也从来没有说过话。倒是杨海晨听周源讲高惠听得多了,每高惠来会计部打扫,杨海晨习惯也会看她几眼。他觉得高惠这人勤快认真、手脚麻利,可是好像不太热情,沉默寡言,跟周源所讲的稍有出入。杨海晨想,许是因为她在这部门没有认识的人吧,也可能是她只在周源面前热情。杨海晨不禁暗笑起来。

有一,跟一同事一起到公司附近的餐馆吃饭。两人进门时,周源与高惠刚巧正往外走。那是杨海晨第一碰见他们两人在一起,他马上跟周源打招呼,也友善的朝高惠笑笑。

这边高惠也微笑着点头,大方自然。也只有周源一人,由此至终一言不发,好像浑身不自在。在与杨海晨擦身而过时,他冲杨海晨瞪了几下眼睛,好像想说些甚么。杨海晨转过头,用眼神询问,周源又朝他摆了几个凶狠的表情,嘴里不断做着口形,杨海晨根本不知他想讲甚么,心里好笑,也冲周源摆了几个没有意思的白痴表情。

周源看杨海晨敷愆自己,气得直跺脚,可高惠在旁边,他又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的往外走了。往后他给杨海晨拨电话,他说,你小子刚才怎么笑得那么贼呀?

杨海晨说,我哪有。

周源便又粗声粗气的说,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啊你。

杨海晨哭笑不得,说我哪有呀。

周源哼了一声,说你少骗我。

杨海晨规规矩矩的说,我没有啊,真没有。

周源不相信。他又说:“那你刚才笑个啥劲?”

杨海晨那边没了声。

周源便私下认定杨海晨果然是有点为他跟高惠的事不高兴,这想法反倒让他心里舒爽开来。他没再追问杨海晨,而是放柔了声音说:“你今晚上回来吗,你都多少天没有回来了。”

杨海晨在那边说:“明天吧,明天应该行。”

周源捏着话筒,沉默一会,又说:“今晚回来吧。我很想你。”

杨海晨在那边犹豫了半天才说:“……行。”周源还想再说,杨海晨却打断了他:“哎,我待会找你吧,我在吃饭……”

周源这才想起杨海晨身边还有个同事,也顿时尴尬起来,匆匆挂线了。

其实,杨海晨并没有真的怀疑周源与高惠。在他心目中,这种争风呷醋的戏码,是幼稚而没有意思的。他没有怀疑他们,甚至在他发现那两人走得特别近以后,他也没有再开周源的玩笑。但是周源总还是觉得他在取笑他们,而且每每刻意指责,不厌其烦。

杨海晨便觉得周源多少是有点心中有鬼,他猜测那个高惠也许真有对周源表过态,或是暗示过一些甚么。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他不会也不想问周源。他好像下意识的不想再多管那高惠的事,他怕自己真的要落得争风呷醋的下场。

春节过后,周源如愿升官,在技资他现在就是个副主任了。周源可高兴坏了,照例说要请大家吃饭。高惠却嫌吃饭没有新意,她建议大伙去个郊游,周源出钱,大伙出力,玩个痛快。周源听着也觉着有意思,他让技资那些哥们把女朋友都带上,人多热闹,才能尽兴。

杨海晨表面热烈响应,私底下却一个劲的说周源笨,说你让他们都带上女人,这不是要叫咱俩尴尬嘛?

周源却一脸坏笑,说我不是有高惠么?

杨海晨觉得这笑话挺没劲,可他还是很给面子的笑着说了声:“对,你老婆,我差点忘了。”心里则是对那天郊游兴趣尽失,想说找个甚么借口不去,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真到了郊游那天,杨海晨才发现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坏。阿民跟黄狗也是只身前来,只有老彭跟小兵带了女朋友,都是些容易相的女孩儿。高惠还把她哥哥带来了,回想当初周源那事,高惠的哥哥也帮了不少忙,这会儿大伙便一个劲的拿那事挖苦周源。周源也不气,面不红耳不热的朝高健道谢,高健倒显得有点窘迫,客气的笑着说:“没事、没事。”

划艇子的时候,周源本打算跟杨海晨坐一艘,可黄狗却在旁边瞎起哄,说你不是要让人家兄妹俩划一艘呗?多没劲呀。周源看了杨海晨一眼,杨海晨不置可否的撇撇嘴,周源便朝高惠说:“走,咱俩划一艘呗。”

杨海晨结果便是得与高健坐一船。两人在这拨人当中算是最扯不上关系的,根本没有多少话题,坐在一艇子上便觉有些许尴尬。

高健今年二十四、五的样子,长得一脸粗犷,高大结实,一看就是一做惯了体力劳动的人。看他划船儿,划了十多分锺了气都不喘一下。这边杨海晨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边伸手边说:“我来划一下吧。”

高健避过杨海晨的手,说:“我来吧,没事。”

杨海晨在那里坐着,也没事情好做,双手不管搁哪儿也觉不自然。他瞥眼看了看别的船儿,高惠坐在周源那船上倒显得挺自在,有说有笑的模样,杨海晨便是倍感别扭。对面高健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有心找话:“你们工作忙吗?”

杨海晨回过神来,赶紧笑着说:“忙,怎能不忙,尤其这阵子,天天忙到夜呢,真不让人活了。”

高健也笑:“我们这里不也是,上面那些人,都不拿我们当人看的。从前在乡下下地干活,我以为那叫辛苦,可现在想想,那时起码是自己干自己的事,不用看别人面色,现在啊,连放个屁也得问准上头,多不快活呀。”

又说:“幸好你朋友升了,今后想是舒服多了。我啊,是真羡慕,你不知道,干我们这种活儿的特难升。你那朋友,我听小惠说,混了好像也不够十年吧?他那是真幸运呢,下了不少苦工呗?”

杨海晨便说:“我说他还该请你吃饭呢。”

高健呵呵一笑,说:“不用、不用。你俩关系好像不错?”

杨海晨也非常淡定:“我们是室友。”

“对呢,你们还有职工宿舍,小惠没申请,我都忘了。”

“你们没有么?”

“就我们那破公司?得了吧。你们好像还有饭堂甚么的?”

“有,有两个。”

“这么多?能吃吗?”

“还行,那些糖醋排骨还挺像模象样的。”

“操,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那个的。”

杨海晨不知高健是否开玩笑,他说我不知道啊。

高健又煞有介事的说,甚么时候我辞职到你们那儿去干吧。

杨海晨聊着便觉得高健这人虽然外表凶悍,但内里却是一率真、健谈的人,相起来还算挺平易近人。两人聊得入神,好久才发现其它人的船早已往岸边划去了,周源还一个劲的朝他们朝手。杨海晨再要拿船桨,高健还是不让,这回却没了刚才的客气,而是笑嘻嘻的说:“一边去一边去,你看你那身板,划的动吗?”

杨海晨便苦笑着,说你怎么这样少瞧人啊。

高健又说:“我怎么老觉得你不太高兴啊?是不是他们都有伴,你心里不是味儿啊?”

杨海晨心里一惊,心想这人倒是观察得仔细,便装出没所谓的样子,随口附和着说:“有一点。” 又咧嘴一笑。

高健觉得也许是自个多心了,也没再多说甚么,使劲往岸上划去。

黄昏的时候,大伙都玩得有点累了,坐在草地上休息。老彭跟小兵携着女友坐特老远,阿民跟黄狗这两大男孩则还精力充沛的样子,在那边爬树找鸟窝,玩得不亦乐乎。其余四人凑在一块坐在地上,周源跟高健捏着香烟,吞云吐雾。高健在这伙人中基本没有认识谁,这前来也是因妹妹一再坚持,现下玩了一天,他好像也只是跟杨海晨一人比较熟络,间中说句话时,便也只是冲着杨海晨说。

周源默默抽着烟,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也没有意思插话。后来他站起来,冲杨海晨努努嘴,说:“去撒泡尿。”杨海晨点点头,起来跟周源一起走到后边的草丛里去,也没管周源,拉下拉炼自顾自站在一旁方便。没想才撒到一半,旁边周源突然从后凑了过来,把头搁他肩膊上,直直的往他那话儿看。杨海晨被他一吓,也停不下来,只得在他眼皮底下把尿撒完,末了周源又扭过头瞅着他笑。

杨海晨感觉气恼,低头赶紧把自己的东西塞回去,抬手把周源将开,说:“你怎么这么变态啊?”

周源挺无赖的笑着:“你害啥臊啊?你那东西我看过多少遍了?”

杨海晨没管他,周源又说:“咱下还是别叫这么多人了,到头来还不是各有各玩儿,没劲。”

杨海晨说:“我早警告过你呀,是你不听我的。”

“可我看你不是玩得挺高兴的?”

杨海晨不吭声。

“高健这人怎么样呀?”

杨海晨懒得管他,径自往外走。周源却从后拉住了他,把他扳了过来,作势要亲他。杨海晨挣扎着说不要在这,周源不依,杨海晨便用力推开了他,皱着眉头,一脸的烦躁与厌恶。

那天回程的路上,周源没再跟杨海晨说半句话。杨海晨也有点后悔,他刚才的态度好像有点过份了。周源心里想甚么,他还不了解么?可想想他又觉得自己没有错,无论怎样周源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做那些小动作,让人看到了怎么办?

往后的一个礼拜,高健有找过杨海晨几,都是约他吃饭甚么的。杨海晨都找借口推掉了。

杨海晨心里当然知道高健没有别的意思,可他还是不想跟高健走得太近,不为别的,就是他不希望他跟周源还为了别的甚么人闹意见。这跟为了生活锁事吵架不一样。杨海晨想,为小事吵架,再和好,那能叫情趣。可要是为了别人争吵,他有的是经验,那只意味着分离,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周源跟高惠表面上走得近,但其实他们私底下的来往并不频,两人只有在上班的时候才会凑在一块儿,下了班,或者是周末那些日子,他们便没有多少交集。尽管如此,公司里大部份的人也已认定这两人是在交往了,尤其技资的人,高兴时会拿两人开一些无聊玩笑,平时大伙叫周源去吃饭喝酒,也习惯了添上一句“高惠来吗?”之类的。

周源心底里对高惠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甚至於朋友的层面,他也没有觉得高惠这女孩特别好相。高惠之於他,就是一普通的同事,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但面对公司里的谣言,周源一直抱持一个放任的态度,从不表态,别人开他玩笑,他没事时是一笑置之,真不耐烦了也是瞪两眼了事。

周源明白这是有点出於自个某种恶劣的、扭曲的心理。周源从前一向是一受异性欢迎的小伙子,身边总不乏亲密之女性友人。与女性交往,对他来说,好像已是一理所当然的事。这与跟杨海晨在一起时,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简直天壤地别。

跟杨海晨交往,周源总觉得自己像在燃烧,心里充斥着一种绝望的、视死如归般的情感。面对与杨海晨的感情,周源觉得甚麽道德、名利、责任,统统都是毫无意义的枷锁,他不想管这些了,他只想要对杨海晨好,他只想杨海晨知道他的好。可以说,在杨海晨面前,周源是完全抛弃了自己作为男人应有的自尊,他能够为了杨海晨掉泪,在杨海晨跟前,他感到自个的心灵特别脆弱。

跟女人交往,感觉却是刚刚相反的。只有在跟女人在一起时,周源才能强烈的感受到自己的男子气慨,才能清楚、直接的看见自己在感情上的坚强与冷静。周源从来不是一个依赖女性的人,但他需要那种清醒的感觉,而在杨海晨面前,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清醒冷静的人。

因此,纵使周源十分清楚,他是不可能跟高惠发生甚麽,他还是甚麽都不说,甚麽都不干涉。无可否认,众人的谣言与玩笑,的确给他带来了一种虚荣与满足,这些,正正是他所渴求的东西。

关於周源跟高惠的谣言,杨海晨也是一直保持缄默,从不提起。起初他是怕周源烦,可後来他发现周源好像也不太介意别人乱讲,思前想後,便觉得自个可能也有点能明白周源的心理。他也不怪他,他想,要是他也能对女人有感觉,他一定也找个女人来掩饰。他甚至想,如果他真能跟女人谈感情,他乾脆不偷偷摸摸的跟男人搞关系了,做同性恋,太苦了。

现在,杨海晨在公司里要是跟高惠碰面,也习惯向她打招呼了。在杨海晨眼中,高惠还是一慢热、内敛的女孩,看到杨海晨,她顶多也是一个点头,一个微笑。杨海晨想起高惠跟周源在一起时的活泼模样,便更加觉得这高惠对周源是有点意思。虽然他已打算不为高惠的事费神,可这麽想着他心里还是有点儿郁闷。

高惠从不主动跟杨海晨说话,只有一,杨海晨刚开完一个会议,在楼道上看见了高惠,高惠居然把他叫住了。她说:“你这晚上有空麽?我哥问你要不要跟他吃饭呢。”

杨海晨有点错愕。“这晚上?我得加班呢。”那是事实。

“到几点啊?”高惠问。

“说不准呢。你知道我们经理。”

高惠点点头:“行,我跟我哥说一声吧。”顿了一下,忽然又看着杨海晨说:“你不会在躲他吧?”

杨海晨更加愕然:“怎麽会?”又问:“你哥这样说的?”

“他说你拒绝他好几了。”

杨海晨有点心虚,但表面还是一脸冤枉与吃惊:“怎麽,我是真忙呀,他觉得我骗他了?”

高惠便无奈的笑了:“他有点怀疑吧。”

杨海晨觉得不妙,便问:“他怎麽说的?”

“他问我你这人是不是对人挺有诫心,我说我不知道呀,他便说他觉得你挺不愿意搭理他的。”

杨海晨听罢心里倒真有几分内疚,他跟高惠说,我没有那意思,真没有,之前几我是真腾不出时间。

高惠又笑着说:“你别看我哥这样,他这人其实是个热肠子,对朋友都特热心。你可别嫌他烦,他这人就这样。”

杨海晨赶紧说,我没有,我怎麽会呢。

往後杨海晨每想起这事,都感觉有点过意不去。他又觉得高健这人比他想像中更要热诚、执着。後来杨海晨趁高惠下班时把她截住,说:“我明天晚上有空,你看你哥怎样,看能不能跟我吃顿饭吧?”

高惠噗嗤一笑,说:“你们两个男人怎麽这样子啊?”杨海晨不知道她具体指的是甚麽,高惠又说:“你没有他手机号码麽?”

“有,我有。”

高惠又笑: “那你自己找他吧。”想了一下又说:“你真不用怕我哥,他这人没甚麽的。”

杨海晨无从反驳,不知为何,在高惠面前他总是有点底气不足。他觉得高惠这女孩说话很直接,直接得让他无从招架。

结果那天杨海晨也没有真给高健打电话,倒是快十二点钟的时候,高健反过来拨了电话给他。那时杨海晨刚从公司出来,正在考虑该回家去还是回宿舍,手机就响起来了。高健在那头说:“小惠说你明天晚上不用加班?”

杨海晨马上说:“对,对,你呢?”

“我也不用。”

“那吃顿饭怎样?”

“行。吃甚麽?”

“嗯,你作主呗,我没所谓。”

“我也是。”高健说着,然後两人便都没话说了。

一会儿,高健又打破沉默:“小惠告诉我你找我吃饭,我还不信呢。她说不信你自个问他,我就真给你打电话了我。

这话让杨海晨多少有些愧疚,他不知该说些甚麽,便没有搭话。

好在高健很快便把话题拉开了,他说:”你下班了没有啊?“

”下了,刚下,还在路上呢。“杨海晨马上接话。

”你知道不,我还在公司呢我。“

”甚麽?不会吧?你干嘛啊?“

”你说呢?加班啊。“

杨海晨奇怪,说那你早上还找我吃饭?

想不到那头高健倒是激动起来。他说:”别提了,我快下班了我头儿才说要我们留下来干活,到现在还不让走,都十二点了,车都没了,待会还得打的,你说他还是不是个人。“

杨海晨听罢忍不住笑了开来:”那你怎麽还有空打电话啊?“

”躲懒儿呗。“高健也笑。”你猜我躲在哪?“

”还用得着猜?我都嗅到那股味儿了。“

往後两人在电话里约了时间,又闲聊了几句,挂线後杨海晨心情挺好,居然有点快活的感觉。

其实自从跟大雄分手,跟周源好上,後来再跟小陶闹翻,杨海晨身边好像已没有半个知心朋友。想来杨海晨这人温文柔顺,从前在学校,他人缘很好,即使毕业後那一两年,他不管在圈内圈外也有很多朋友,只是在这当中没有几个是真能交心的。而现在,他发现不仅是知心的朋友,他连普通的友人好像也一个不剩。圈子内的人,他几乎半年没有与他们联络了,就是圈子外,他也没有与谁结交。

杨海晨知道这不能怪谁,他明白自己是有点刻意的疏远别人。但此刻,他觉得交朋友其实真是一件美好、快乐的事。他知道一个大男人,有这种感概实在有点儿幼稚,可他又真的控制不了心中那种畅快的感觉。他心里还是希望自己不会跟高健走太近,可他认为现在有很多事,也不是他能够轻易掌握的了。

升官後,周源工作没有从前那麽忙了。杨海晨还是不常回宿舍,现在周源觉得宿舍更像是杨海晨的旅馆,他没事时会来睡一两个晚上,而别的时候,他不是在公司,便是在父母家里。

周源当然不乐意这样,他觉得现在两人的交流都变少了。杨海晨偶尔回来,两人也是直接上床、做爱、睡觉,天亮就上班。有时想起,周源感觉都特别失落,可是看人家杨海晨分明是家中有事,他也不好说些甚麽。

而高惠,自从那替她哥约了杨海晨吃饭,她跟杨海晨碰面便开始有几句话说。别人看在眼里,就觉得高惠这女孩倒真是块料子,一寝室两兄弟都让她拐到了。杨海晨跟周源在公司里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男人,久而久之,公司里好些女孩子,特别像人事的黄小姐这类女孩,便开始明显的对高惠产生敌意。

一周源到人事部去找张经理,刚巧碰见高惠在那打扫卫生,黄小姐与几个女孩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聊着甚麽。周源有事在身,也没跟谁说话,只直奔张经理的办公室。出来时那伙女孩还在吵着闹着,周源也没管她们,看高惠好像也准备离开了,便与她一并朝大门口走。走到门边的时候,黄小姐旁边一个女孩忽然就来了一句: ”哎,怎麽今年流行那种麽,抹布当裙子穿的?“

高惠这女孩从来不晓得打扮甚麽的,那天她就穿了一素色过膝裙,裙脚吊着一圈密麻麻的线头。人事那女孩一句话,看似随意可实质明摆着是冲着高惠讲的。周源以为高惠会若无其事的离开,谁知她却停了下来,转过头盯着那女孩看,木无表情的。

周源思忖一会,便都凑了过去,笑嘻嘻的对那女孩子说:”你不知道麽?我看杂志说,今年还流行窗帘当外套呢。我就说,这年头啊,真是无奇不有,是吧?“

那女孩那天穿了一红绿的外套,那种颜色那种质料看上去倒有几分像窗帘子。不过听周源说完,那女孩看着倒没有半分窘迫,面不改色的,只与一众姐妹们娇笑着说:”哪里来的你?滚吧滚吧。“又摆出翻白眼、瞪眼睛的表情。周源立马拉着高惠离开。

其实周源心里觉得这种事特别可笑。他认为,一个公司里,人事斗争很平常,为了业职、工资,同事间明嘲暗讽的事常有,他也见怪不怪。可这伙女孩,终日无所事是,於是没事找事,居然为衣着甚麽的嘲笑别人,周源便觉得这些人特别不成熟,特别没劲。

倒是高惠事後非常感激周源,周源那见义勇为般的做法让她特别感动,她当天晚上非要请周源吃饭。周源也没推搪,心里却暗暗觉得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与高惠总爱为了些皮毛事儿互相请吃饭,煞有其事的。周源便觉得高惠跟自己都是些装模作样、假惺惺的人。

周源从高惠口中得知她哥哥一直有跟杨海晨往来,他心里有点不是味儿。他又旁敲则击的从高惠那里打听到高健没交女朋友,他便更觉得不安。可马上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他想,这世上不可能有那麽多同性恋,而由直拐弯的,除了他自己,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了。

晚上,周源回到宿舍,杨海晨还没有下班。他不知道杨海晨下班後会不会回来,他算算杨海晨好像有一个礼拜没回来睡了。周源便坐在床上,边抽烟边等,等到十一点多,杨海晨还是没任何动静。周源想他也许还在公司,便拨通了他的手机,却等了好久才有人接听。

周源问:”怎麽这麽久?“

”我手机放房间里了,我在客厅听不到。“杨海晨在那头说。

”你在家?!“周源紧紧捏着话筒,这句几乎是用喊的。

”对,刚回来不久。“

”干,你知道你多久没回来了?!“

”我也没办法啊。“

”你有一礼拜没回来了!“

”我也不想的啊。“杨海晨叹气。

”你啥时候回来?“

”明天吧。“杨海晨说得焉焉的。

”又是明天!“周源是真生气了。”你现在过来吧。“

杨海晨冷笑一声。”你疯了吧你。“

”现在过来!“

”……不行。“

”我想你了!“

”……“一片沉默。

”你听见没?我想你了!“周源又说了一遍。他真豁出去了。

杨海晨在那边又沉默良久,最後说:”你等我吧。“

等杨海晨进屋时,周源已经在床上呆等一个小时了。他扑过去,把杨海晨按在门板上没命地亲吻,杨海晨抓住周源的汗衫,也热烈回应。

周源脱光两人的衣服,横躺在床上让杨海晨替他口交,杨海晨卖力的满足着周源。周源还是觉得杨海晨的口交技术特别棒,他能让周源的性器由上至下每一寸都有兴奋的感觉,周源躺在那里享受着,嘴里哼哼唧唧的叫着杨海晨的名字。当周源快受不住时,他喘着粗气命令杨海晨:”站起来!“

杨海晨把嘴里的家伙吐出来,站起身来,周源起来从後抱住杨海晨,让他弯下腰来,从後插了进去,并一下一下的向前撞。那姿势让杨海晨特别痛苦,他向前倾着,有几下差点失去平衡要往前倒,他便尝试向前迈步,说:”到墙边去。“

周源却更用力的抱紧杨海晨的腰,粗声说:”不要动!“杨海晨只得用双手抵着膝盖,张开双腿维持平衡。周源一下比一下用力,杨海晨的腰越弯越低,两脚颤抖得厉害,最後一下终於站不住,两人一并往地上倒。周源又顺势跟杨海晨在地上玩了69。

完事後两人也都筋皮力竭。周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杨海晨则坐在床沿使劲的擦着肚皮。周源瞅着他的背影说:”别擦了,早上起来洗澡吧。“又把杨海晨拉躺下来,从後搂紧他。

杨海晨躺进周源怀里,也没吭声。

周源把头搁在杨海晨颈上,又在他耳边说:”生气了?不喜欢那姿势?“

”没有,还行的。“

”是不是不够爽呀?“

”还行。“杨海晨伸手扯了一下棉被,又说:”睡觉吧。“

周源在後面静默半晌,忽然又说:”哎,海晨,你不会是对我没感觉了吧?“

杨海晨愣了下。”……你说甚麽傻话啊?“

周源自个也有点迷失,他好像想提起高健,可又不知有甚麽好讲的。他只能噤声了。

杨海晨不知周源在想甚麽,但他能感受到周源隐隐的不安。杨海晨於是翻过身来,伸手圈住周源赤裸、健壮的身躯,把嘴唇贴在周源宽厚的胸膛上,轻声说着,别胡思乱想了,我现在只有你的,睡觉吧。

踏入四月,杨海晨一在周源家里吃饭,周母在饭桌上说了一句:”源子,你现在到底有没跟哪个女孩好着呀?“

周源反过来问:”您问这干甚麽?有又怎麽样?“

”有,就看看甚麽时候,跟人家提亲去吧。“

这话让周源有点好笑,也有点愕然。他看了一眼杨海晨,杨海晨专心的吃着饭。周源放下饭碗,拿了根牙签,哭笑不得地说:”提甚麽亲呀?妈,您当这还是您那年代呢。“

”那你起码得把人家带回来让我看看吧?“

周源挑着牙,说:”看甚麽呢?我也没说我现在有跟谁好。我有说吗我?“

周母觉得儿子在耍弄她,她瞪着周源:”那有是没有呀?“

”有没有也还不是那样儿。“周源无菱两可地说。

”有还是没有哇?有吧?“周母契而不舍。

”有有有,十几个呢。“周源又看了眼杨海晨,杨海晨听见这话也停了筷,抬头哼笑了一下。

”哎,臭小子,想唬弄你娘呢?“周母嗔怪着说。

周源真怕了他母亲了,他又恐母亲穷追不舍,赶紧说:”妈,您怎麽变得这麽八卦呀,三姑六婆似的。“

不想这话却惹得母亲不高兴。”咋了?你是我儿子,你的事我还不能管了?“

周源暗叫不好,马上苦着张脸,冲杨海晨说:”哎,是不是你跟我妈讲啥了呀?“

杨海晨当然知道周源是要借他解围,便也装出激动的、被冤枉的样子:”哪是呀!我哪有!“

周源又缠着杨海晨责怪了几句,杨海晨一脸为难的样子,直辩解,完全停了筷。周母看他们这样,也不好再说些甚麽,主动把话题拉开了。周源暗中舒了口气。

那天直觉地,他俩没有在周源家里过夜。回宿舍的路上,杨海晨一直沉默不语。周源有点烦,他伸手在杨海晨臀部与腰之间的位置拍了一下,说:”你咋了?“

杨海晨想了一下,说:”你妈不会是察觉到了吧?“

周源就知道杨海晨是在想这个。他果断的摇头:”不可能的。“

”那她怎麽老问你那事?她从前不怎麽管你那些吧?“

”怎麽不管,她只是不直接问我,她常跟人打听呢。“

”可她刚刚,你不觉得吗?咬着你不放呀。“杨海晨觉得不寻常。

周源却还是不以为意。”没事儿的。我倒是觉得,我妈是真把你当亲人看了,从前看你在,她说话也还是有点顾虑甚麽的,可现在,她啥事儿都会讲,完全不拿你当外人的。“

杨海晨看向地面,没有搭话。他没告诉周源,刚才在厨房里,他帮忙洗碗,周母问了他一句:”小杨,你也交女朋友了吧?“当时杨海晨是真有点慌,他想也不想就点着头说:”有交啊。“语气有点急,不太自然。他估计周母不会觉得他是在说谎,可他心里不得不对周母问出这种问题的动机存有怀疑。但他不打算把这事告诉周源,他觉得周源听了也不会有多大反应,甚至会反过来取笑他失态的谎言。

周源看杨海晨还是愁眉苦脸,便把手抬起,横在他肩膊上,凑近他说:”别想了。我妈挺喜欢你,我看得出来,她对着你那个笑啊,好像你才是她的儿子,我都给晾在一边了。“

杨海晨听罢也终於笑了:”那是你不争气。“末了又说:”你平时多回家陪陪你妈吧,我觉得她一个人在家挺寂寞的。老人家嘛,一个人待着,闷着,总会胡思乱想。我爸妈也还好,两个人,也能说说话。可你妈,她现在这样……“杨海晨摇摇头,叹口气,说不下去。

周源一直注视着杨海晨的侧脸。听到这儿,他不知怎麽,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久违的、澎湃的爱意,还有一种近似於与子偕老的情感,溢满了他整个心窝。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对他好,他甚至在心里发誓,如果杨海晨能一直待在他身边,他愿意一辈子对他好,不离不弃。周源紧了紧手臂,杨海晨转过头,他看到了周源眼中的坚定,心中一热,也投给周源一个微笑,那微笑背後透着肯定、包容、信任、勇气,还有依恋……

四月开始,周源跟杨海晨的工作都闲了下来。尤其周源,几乎是闲得慌。公司里继续传着他跟高惠的事儿,对於这个,周源现在的态度是没有了起先的理直气壮,因为他开始感觉到了高惠的异样。

他想起一他吩咐手下一个人做事,那人态度恶劣,让周源好生厌恶。其实这种事自周源升官後便经常发生。周源现在管的那拨人,有好几个从前便跟周源过不去,现在在周源手下做事,自然没给过周源好脸色看。周源觉得这不是办法,当下就截住那个人,说你有啥不满就说,别他妈在这给我摆脸色看,从前的事,大家也有不对,你要是个男人,就他妈别斤斤计较,娘们儿似的,我觉着碍眼。

那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岂能让周源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责难。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鄙夷地瞅着周源说:”周副主任,你装甚麽孙子呢你。升官了,了不起了是吧,不再是个粗人了是不?你不是爱抄剪刀吗?现在倒不敢抄啦?学会讲道理啦?“

周源瞪着那个人,目露凶光,胸膛剧烈的起伏。远老彭他们一直注意着这边,他们不是周源那组人,很多事情不方便插手,可他们真怕周源控制不住情绪。不过周源现在对这种事是比从前看得开了,他直直盯着那人良久,最後说:”你现下是在我手下做事,你老是这种态度,谁吃亏,你自己心中有数。我这人挺没品的,没啥事做不出来,你爱怎样,就怎样去吧,到头来谁他妈吃的苦头多,大家心知肚明,我不多说,你自己看着办呗。“说完也不看那人,转身进了办公室。

往後周源一天的心情都不太好。他真受够了这种人事斗争,没完没了的。那天他故意在公司待到很晚,离开的时候,他发现高惠在等他。以後高惠陪他去吃饭,席间高惠一直开解周源,她向周源分析今天发生的事,她说觉得周源今天的做法是对的,还说觉得周源升职以来一直做得很好。

坦白说,当时的周源,的确是十分需要这种安慰与认同,高惠给予的各种工作上的建议,周源也觉得很受用。可是周源还是对高惠那过份的关怀及了解感到惊讶、疑惑,以及一点点的抗拒。周源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他也没有意欲去作任何试探或类似的行动,他觉得这些行为是费神且没有任何意义。但往後的日子,周源不只一在高惠的言谈动作间察觉出某些不一样的情绪,有时他还会发现高惠在闪躲他的眼神。

渐渐地,周源开始对与高惠那些传闻感到不自在了。他觉得这些流言,好像已不再纯粹。他不知道自己该抱持甚麽态度了。

还有一,技资一伙人去吃晚饭,高惠跟杨海晨也给叫去了。那杨海晨从公司赶来时,人都到齐了,杨海晨挤到最後一个空位上,而周源跟高惠就坐他对面。

周源不得不承认,他非常介意杨海晨对他与高惠的看法。他在害怕杨海晨误解他的同时,更惧怕杨海晨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便不断从眼角观察杨海晨的反应,杨海晨起先表现很拘谨、不自然,安静地坐着,还刻意地不往周源那边看。往後几杯酒下肚,杨海晨慢慢放松下来,开始与众人有说有笑,还大方的跟周源、高惠说话。此时周源便不住给高惠夹菜,还替高惠挡酒,又频的在高惠耳边说话,再放声大笑。

周源知道自己这些龌龊行为不成熟且惹人厌,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是想看杨海晨呷醋的样子,可他总觉得不得要领。那天饭後,杨海晨因为喝了不少酒,脚步浮沉,他不愿意跟周源回宿舍去,周源死死拉着他说:”这麽晚,你爸妈都睡下了,你还回去瞎折腾甚麽?“

杨海晨甩开他,劲儿很大,周源便知道他是有点生气。杨海晨从不这样,周源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点欣喜,又有点後悔。他又伸手用力地拽着杨海晨的胳膊:”干嘛呢?“

杨海晨紧紧蹙着眉,他转身直视着周源,一字一句地说:”周源,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你觉得我不会难受?“

周源心里吃惊不少,他怔怔的说:”你难受甚麽?“

”我不说话,我装着没看见,你就当我刀枪不入了,是吧?是吧?!“杨海晨说着竟激动起来,就在大街上。

周源能看到杨海晨上下滚动的喉结,周源从没看过杨海晨这样,就是他俩吵架,杨海晨也只会表现出气愤、不甘。而这,周源看到杨海晨双眼透着的是直入心底的悲伤。

杨海晨又说:”我是你男人,她,她他妈是个女人!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啊?为何?我告你,我也是会有感觉的,我也是会难受,你这样可满意了吧?!“

周源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杨海晨的反应彻底把他震住了。在周源眼中,杨海晨从来是乖驯的,冷静的,淡漠的,他从不晓得呷醋,从不知道猜忌。周源一直是这麽以为,他从没意识到,自己那些行为,是切切实实的在伤害着杨海晨。周源真想狠狠的给自己一拳,站在杨海晨跟前,周源觉得自己的残忍、自私与幼稚被无限扩大。

杨海晨站在那儿,低着头,没再说话。周源看到杨海晨一下又一下的吞咽着,他心酸极了,再也忍受不住,迅速地把杨海晨紧紧抱住,把脸埋在杨海晨颈窝里,喃喃地说:”对不起,海晨,我……对不起,我以为……“

杨海晨用力地回抱着周源,使劲地摇着头,半个字也说不出。

周源又说:”我就是怕,怕得不得了,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麽了。我、我浑蛋……“

杨海晨不吭声,周源抱得更紧,又贴近他的耳边,呼着热气说:”海晨,我喜欢你,我都不知该拿你怎麽办了……“说这话的同时,周源听见杨海晨抽了一下鼻子,周源心潮澎湃,激动异常,他把一手按在杨海晨後脑勺上,发誓般说着:”我浑蛋,我不是人,我不会再这样了,不会了,相信我……“

杨海晨从不与周源在大街上有任何亲密的行为,可那,他们两人站在黑夜的街道上,拥抱了好久。周源知道杨海晨那天有点醉,他也庆幸杨海晨有点醉,因为那个拥抱让他对杨海晨有了新的认知。周源知道,他是离不开这个人了。他爱他,他绝不要让他失望。

以後,周源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高惠,他不再为一些无聊事请她吃饭,高惠邀他,他也经常拒绝。他还跟老彭那伙人说,你们别再胡吹我跟高惠了,我跟她,不可能的。

四月底的一个周末,周母给周源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回去吃饭。

那天杨海晨得去出席一个公司的宴会,周源便说:”不了,海晨今个有事。“

周母在那边不吭声。周源估计母亲是有点不高兴,又想起杨海晨那的忠告,马上说:”不然我自个回来吧,我给您带些燕窝。“

周母在那头说:”哎,你怎麽又买那些东西呀,我早说过我不爱吃呀,买了也是浪费!“声音却显然是开心的。

周源五点多回到家中,吃饭前,他在厨房帮忙洗菜,他母亲在旁边切肉。周母忙活当中,忽然说:”源子,你不小了,要是现在的对象不错,就赶快跟人家定下来吧。“

周源继续洗着菜,在哗哗的水声中,他母亲的声音显得特别小。周源说:”妈,您怎麽又提这个呀。您急啥呢,怎麽?怕抱不到孙儿?“

周母又说:”我这不是替你急麽?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九了吧?“

”对,才二十九呢。“

”二十九!我当年十八就跟了你爸,他那时也才十九!“

”妈,这哪能比呀……“

”不,源子,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二十九,真不小了。你现在工作也稳定了,还等甚麽呢?“

”妈,现在这年头,没谁这麽年轻结婚的。“周源没好气。

”胡说!伟子年底也要结了,他比你小五岁呢!“

”干嘛要跟别人比呀……“

”我不是比,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还在拖!再说了,你不急,人家女孩子总会急吧。她多大了?“

周源心里烦躁,沉默了好一会,尽量心平气和的说:”妈,我现在没女朋友。我也不想结婚。“

周母顿时没了声。周源接着低头洗着菜,他有点明白母亲为何对这事这麽紧张了,原来是那该死的伟子。伟子跟周源他们是十多年的邻居了,从小到大,吊儿郎当,不求上进的,街坊之间关於他的闲话很多,大部份人也看扁这小伙子。可现下,人家居然要先他一步成家了,难怪母亲心有不甘。

周源叹口气,伸手关掉水喉。在水声停下来的同时,周源听见了一阵抽泣声。周源吓一大跳,他转过头,母亲不知何时放下了菜刀,站在那儿,弓着身子,捂着脸,难过地哭着。

周源心里一紧,赶紧上前搀着母亲,说:”妈,您这是怎麽了呀?怎麽哭了呀?“

周母不住的抹泪,说:”我没事儿,你甭管我,我没事儿!“

周源扶着母亲,到厅子坐下来,又跪到母亲跟前:”妈,您有事就说呀,好端端的,怎麽哭了?“

周母还是说没事。

周源心中禁不住恐惧。他迟疑着说:”妈,您不会是……您的身体……?“

周母马上摇头,说:”不是,我没事的,你让我静一静就好了。“

周源还是不放心,他陪母亲在厅子里坐了好久,母亲始终甚麽都不说。周源从来没看过母亲这副模样。母亲一直是一个坚强的、乐观的女子,父亲走的时候,她很伤心,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周源不知道具体是甚麽事情让母亲这般难过,但他大概猜到是与自己有关。

周母坐在儿子面前,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这样控制不住情绪。看着儿子成熟的伦廓,担忧的脸庞,她知道,儿子已经彻底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淘气的小孩。有很多事情,已不是她这个当母亲的说了算。

她又想起几个月前看到的那一幕。那她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儿子握着他室友的手,伏在人家肩上睡觉。当其时她对这情景没有很多的想法,可她记得很清楚,之後在厨房里,隔壁的苏姨凑了过来说:”哎,周婶,外面那人是谁呀?“又说:”你有没看见,刚才咱进来的时候,你儿子跟他牵着手呢。“

其实当时苏姨也没有别的意思,她就是觉得稀奇,想说为何周婶你儿子这麽大个人了,却像个小孩似的,跟好朋友得这麽黏腻。可周母心中就是觉得有点不妥,又说不出是错在哪儿。她不明白,儿子是何时变得这麽倚赖他那室友,周母知道,杨海晨是一个特和善、特乖巧的小伙,她也曾经庆幸儿子交到这麽一个知心朋友,可现在,她觉得儿子有点过,人家不就是一室友,真用得着这样子黏滞麽?

可说归说,这事也没有郁结在周母心中很久,她觉得这是小事,她也没就这事给儿子说过教甚麽的。直至四月初,她一在隔壁苏姨家里打麻将,苏姨神秘兮兮的对她说:”你知道不周婶,昨晚我女儿跟我说,现在在国外,很多人是那个gay,就是一个男的跟另一个男的谈对像。哎,你记得不,上咱不是看到你儿子跟一男的拉手?你说你儿子会不会是呀?“

当时周母只发了一下懵,马上就说:”胡说八道!国外那些事情,无奇不有,你可别扯到我儿子头上来。再说,源子那些苏州史,你不是没听说过的呗?“

那苏姨本来也就是随便说说,当下也立即附和着说:”对对对,怎麽没听说过。我就说,你儿子何时能收心养性呀?他现在也是有对象的吧?要没甚麽,你就让他赶快结了吧。“

往後,这事一直是周母心中的一个结。坦白说,她没有真的觉得儿子是在搞那种关系,她觉得那种事特别呕心,儿子从前跟这麽多女人好过,正正常常的,怎麽可能会和那种事沾边。可周母还是怕,特别怕,她怕别人说闲话,她怕儿子让人看不起,那苏姨跟她说那些话时,旁边好几个牌友也有听到,人家当时是没说甚麽,可没准一直在心里琢磨这事呢。因此周母就想,该让儿子快点儿把婚结了,成了家,别人自然吹不出甚麽东西来。

而刚才儿子的一句话,着实把周母惹急了。其实这些日子来,周母是一直为这事悬着心,周母是一个简单、乐观的人,从来也是逆来顺受,可这的事让她特别不得安生,她甚至因这事而失眠。她就是看不得儿子行差踏错。

想到这,周母又开始掉泪。周源看见了,即刻递给周母几张面纸,又心痛的说:”妈,别哭了,到底发生啥事了?“

周母抹着泪,哽咽着说:”源子,听妈的话,好好的交个女朋友,别再在外面胡搞了。“

周源叫冤的说:”妈,我哪有胡搞甚麽?“又忽然不愤地说:”您是不是又听别人说闲话了呀?谁呀?“

周母想说,我就是怕人说,才让你去谈个好对象!可她始终没说出来。不知为何,周母就是不愿意把事情挑明,她潜意识里好像在害怕,怕一旦摊开来说,事情会更加的一发不可收拾。

周源好久没有回家里吃饭,杨海晨一问起,周源就叹着气说,不想回去。杨海晨问为甚麽,周源就说,我妈最近很烦人。

杨海晨听见也猜出个大概了,可他甚麽都没有说。後来一个周末的早晨,两人在寝室里翻云覆雨过後,趴在床上抽烟聊天,杨海晨便借机问周源,你妈是不是还在问你那事?

周源瞅了杨海晨一眼,表情很平淡,实质心里是有点虚,这些天他一直逃避着这个问题,他觉得这事特难解决。”她问也没有用,她越是催我,我就越是不愿意,她也明知道的。“周源没有告诉杨海晨他母亲那还为这事哭了,他觉得杨海晨对於这些特别敏感,他怕杨海晨胡思乱想。

果真杨海晨说:”你说她好好的怎麽突然这麽着急?“

周源说:”我快三十了,我妈,她也五十了,急也是正常。“

”那你怎麽跟她说?“

”能说啥?我甚麽都没说。“

杨海晨支着头,从烟灰缸拿了个烟蒂吸了一口,垂眼看着周源,没有做声。

周源也注视着杨海晨,默默地抽烟。往後他把烟按灭,翻个身说:”放心呗,这阵子是我有邻居结婚,我妈觉着眼红,才特别多事儿,过了这劲头,她就会把这事忘了。相信我吧,我说没事就没事。“说罢又把一手放在杨海晨光滑的屁股上,轻轻的揉搓着。

杨海晨喜欢周源摸他屁股的感觉,周源又开始啃咬他的脖颈,杨海晨也不想再为这事烦心了。他翻到周源身上,一把抱住了他……

五月的时候,杨海晨去给他大哥送行。周源本来说要同行,可杨海晨说算了吧,我妈到时是一定要哭的,你在,她尴尬,我也尴尬。周源笑着说,你不会也哭吧。杨海晨说,怎麽可能,又不是不回来了。

周源又说:”你妈倒是挺多愁善感。“

杨海晨说:”要是你把你妈丢这儿自个跑了,你妈也会泣不成声的。哪个母亲不是这样啊?“

从机场出来,杨海晨的手机响了,掏出来看一眼,是高健。他说他正跟几个同事在撞球,问杨海晨要不要去。那时杨海晨还跟父母在一起,母亲还在旁边抹眼泪呢,他必须先把他们送回家去,便说,我不去了,你们玩吧。

高健以为他对撞球不感兴趣,又说:”不然去喝酒呗?“

杨海晨笑:”现在甚麽时候啊,我午饭也还没有吃,你就想着喝了。“

高健说:”那你甚麽都不赏面啊。“

杨海晨赶忙否认,说不是这样的,又把情况跟高健说了。高健当时也没有坚持,可晚上他又给杨海晨拨电话,想约他去酒吧喝酒。杨海晨得在家里陪母亲,只能再拒绝。

杨海晨一再推却高健的邀请,心里也觉得挺不好意思,隔天便主动找高健吃饭。席间,高健坦白地说觉得杨海晨这人特别难请,总要多番威逼利诱才愿意赏脸的。杨海晨心里叫冤,他向高健解释,说:”昨天我是真没办法,我不是不想去,绝对不是。你看,我今个不也过意不去麽,立马找你吃饭了。“

高健认真地说:”杨海晨,其实你自个有没有发现,你这人有时候就是太酷了。“

杨海晨失笑:”我酷?从来没人说过我酷,一个都没。“

高健还是一脸严肃:”我说真的。我觉得你对不相熟的人太客气,太冷淡,过份慢热啊。像昨天,你说你不是不想来,可我听你那口气,就是觉得你不屑搭理我了。“又说:”我觉得你得改。“

这头杨海晨是真让他说得哑口无言。他知道高健说得没错,可他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心里佩服高健对自己的了解,同时他又不喜欢高健这种过度的率直与坦白,这让他特别不自在。他又想起高惠的说话方式,他觉得这两兄妹果真是半斤八两。

周源整整三个礼拜没往家里跑,五月底的一个周末,周源母亲打电话让他回去吃饭,又问他为何这麽久不回去。她又吩咐周源把杨海晨也带回去,说好久没见过他了,语气与往常没有甚麽两样。

周源心里其实也是挂念母亲的,他便真的往家走了一趟,可并没有带着杨海晨。以後周源回家,再没有叫上杨海晨,因为母亲隔三差五便会旁敲侧击的问周源女朋友、结婚,甚至生孩子的事儿,让周源不胜其烦,却又不敢跟杨海晨说。

六月的一,母亲聊着聊着又抹起泪来。周源这人就是最看不得他母亲流泪,他几乎把母亲抱在怀里,不住的安慰,又跟母亲承诺:”我会结婚的,只是现在没有对象呀,我一定会结,您儿子我是甚麽人呢,您还怕我成不了家麽?“

那天周源心情特别糟糕,他始终不明白母亲确切是为何这般着急,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事。母亲从前总不怎麽管他的感情生活,他总认为母亲在这些方面是比较开通的人,以致跟杨海晨在一起的这些年来,他从来不曾担心过母亲的介入。就是有时候他幻想与杨海晨的将来,他也无法想像两人会是因为母亲施与之压力分开,他真的想也没想过。

周源觉得特别心痛。现在杨海晨之於他,已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情人。情人这东西有时候是包含了太多责任、诺言等形式上的东西,周源觉得他跟杨海晨之间都不讲这些事,他们只要能待在一起,心里就踏实了。他们两人的关系,比别的情人简单,又比别人复杂。周源认为,杨海晨真真正正是他心灵上的寄托,他根本再也不能承受没有他的感觉,单是想像,周源就觉得失落无比。

那天回到宿舍里,技资的人都在周源的寝室里打牌,杨海晨则窝在床上看书。周源没搭理技资的伙伴,只坐到杨海晨床上,凑近他说:”我妈刚才哭了。“

杨海晨吃惊,他看着周源,他能嗅到周源呼出来的酒气。他问:”怎麽回事?“又说:”你喝酒了?“

周源嗯了声,又摆出苦恼的表情。

看见周源这样,杨海晨是担心的,可当着那麽多人的面,他俩自然是有口难言。技资一伙人还在吆喝,又想招呼周源过去玩。周源感到沮丧而不耐烦,他说:”我不玩了,你们玩吧。“又压低声音,皱着眉头问杨海晨:”他们怎麽过来了?“

杨海晨耸了下肩,又示意周源小声一点,这些话让老彭他们听见了也是难看的。两人你眼瞪我眼的,赶人家走也不是,跟他们一起玩也不是。後来周源无可奈何的,跑浴室洗澡去了,回来时技资一伙人已经走了,而杨海晨则捏着本书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周源走到杨海晨床边坐下,凝视着杨海晨的睡姿。杨海晨睡觉永远是那麽安静,周源真喜欢毙了杨海晨的安静,刚认识杨海晨时,他就是让他的安静、温柔所吸引。现在周源看着杨海晨熟睡的样子,杨海晨的鼻梁亮亮的,周源伸出食指扫了一下,杨海晨在睡梦中自然的吸了下鼻子,周源就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吻他的鼻梁、人中,到嘴唇。

往後周源把杨海晨弄醒,他告诉杨海晨,我妈刚才哭了,她好像认定我不会结婚似的。

杨海晨心里”咯登“了下,他凝重地问:”你妈怎麽说的?“

”她就总是问我何时结婚,何时带女孩让她看。今个是她第二为这事哭了。“

杨海晨听罢当即呆了。他其实也隐隐知道周母最近一直关心周源的感情状况,因为他发现周源这阵子不愿意,甚至是害怕回家。可他真没想到周母居然是执着到这个地步,他觉得整件事太不寻常。他开始慌了,看着周源:”你妈,她怕是知道了吧?“

周源这没有急着争辩。他也开始搞不清了。

”她怎麽会知道的?不可能啊。“

周源不吭声,点烟。

”你从来没跟她说过的吧?“

”我怎麽可能说!“周源觉得杨海晨这种问题特别无稽。

杨海晨把头埋在双手里,脸色非常难看。周源心里愕然,他没想过杨海晨的反应会这般夸张。他不知道这消息对杨海晨的打击有多大。杨海晨发现自个的性向,是他初中的事,少说也有十年了,而这十年来,杨海晨从来没有在这种自己不愿意、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性向泄露给别人知道,在某程度上,杨海晨已把这视作自己毕生的秘密,他实在不想让外人知道。

周源捏着烟,吞云吐雾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她也不一定是知道了,她从没开口提过,也没暗示甚麽,她只是要我结婚。“

杨海晨顿了一会,接着说:”咱们在你家里,是不该那麽放肆的。她一定是看到了。“

”看到啥?咱也没干过啥过份的。“

”咱开着门上床!那不叫过份?“

”那是多久的事啊,她那不可能看见!“

”听见了吧。“

”不可能!“

”咱门也没有关,她就在隔壁啊!“

”她睡着呢!“

”……“杨海晨不知该说些甚麽了。

”就是她真的知道了,咱们又能怎麽样?“周源瞅着杨海晨,语气像再逼供。

杨海晨低着头,不说话。

”说话呀!“

”……我不知道。“杨海晨支着额,一脸倦怠。

隔了好久,周源把烟丢掉,忽然说:”我乾脆跟她摊牌去吧。“

杨海晨马上抬头:”你摊甚麽牌?“

”我去跟她说。“

”说甚麽丫?“杨海晨追问。

”甚麽都说呗,说清楚,那就不用烦了。“

”你想跟她讲我俩搞同性恋?“

”是!“

杨海晨忍不住在周源身上推了一把:”疯子!你疯了吧你!“

周源想不到杨海晨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以为杨海晨至少会为他的勇敢感动一把,周源感觉委屈、不甘。他说:”我没有疯,我说认真的!“

杨海晨看见周源眼中的冲动,他把一手覆在周源手背上:”你不要胡来,千万别冲动。你想想,你要真跟你妈讲了,她会怎麽想?她会难过死的。“

周源反过来一把抓住杨海晨的手,激动地喊道:”我当然知道!可我一定要讲!要是我不讲,要是我还一直瞒下去,我最终必是要结婚的,我俩就不能在一起了,你明不明白?!“

”不,周源,你冷静点,你听我说。那事不能讲,真的不能。“

”我不讲,我就得结婚了!“周源蹲在杨海晨跟前,紧紧搀住他的手。

”可那是你妈!你觉得她受得住这种打击吗?“

”她反正也猜到一点了吧。“

”那不一样!“杨海晨坚持,又说:”而且你不是说她可能还不知道麽?“

周源抬头注视杨海晨,他能看出杨海晨的慌乱与着急,他便问:”你为何怕让人知道呢?我都不怕了,你怕甚麽?“

”我怎能不怕?!你要真跟你妈讲了,我父母最终也会知道的!“

周源难以置信的盯着杨海晨瞧。为何事到如今,他还非要死守这阵线?他为何这般胆小?他恨他的胆小!

”你听我的……“杨海晨接着说:”总有解决办法的,现在情况也不是恶劣到那种地步,咱别要急……“又说:”总之那事,无论发生甚麽事,你也别胡乱招,千万别招。“

”就算我得结婚?“周源怔怔地说。

”……“杨海晨不知如何回答。

周源看他半天,忽然板起了脸,决绝地说:”我明天就去跟我妈讲。“

”你别!“

”你他妈怎能这样自私?!“周源站起身,用力把杨海晨往床上推。

杨海晨用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拨开周源的胳膊。”我自私?!我那是为你好,为你妈好!“

”为我好?所以让我结婚?你他妈少恶心了吧!“周源觉得难过极了,他觉得事情正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着,可他无力挽回。

”我没有让你结婚,我从来没那麽说!“

周源又蹲下来,他直直的看着杨海晨,蹙着眉头,眼里是源源不绝的悲伤。”海晨,我不能结婚,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从来不愿意看我妈伤心,我想永远的听她的话,可这,我不知道了……我、我不能没有你,你知道麽?“

杨海晨把一手搭在周源面上,周源立刻抓住他那只手。杨海晨把周源拉到床上坐下,又跪到周源两腿间,把周源拥在怀里。他用面颊磨擦着周源的头顶,缓缓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不想你结婚,我回不去了……“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周源把脸埋进杨海晨的胸口,没有再说话。跟杨海晨离离合合了三年,杨海晨的怀抱还是这麽能打动他,杨海晨的胸膛就是他最珍惜的慰藉。

良久,周源搬过杨海晨的脸,鼻尖对鼻尖的盯着他,柔声说:”海晨,你相信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不会再离开你,甚麽事情也好,天塌下来也好,咱一起去面对,好不?“

杨海晨恳切地点头。

”我会跟我妈说的,啊?你交给我,说了就成了,不会有事的。“周源接着说,托住杨海晨头颅的双手紧了一下,像在给予他勇气。

这头杨海晨却把周源的手拿下来,他摇着头说:”周源,你不要讲。“

”为啥?“

”别讲,这事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求你。“

周源的表情慢慢僵硬起来,看着杨海晨满脸的哀求,周源感到绝望。事实上,除了摊牌,周源想不到任何能挽救他俩感情的法子。杨海晨认命般的口气,让周源觉得他是早就料到这天的降临。周源讨厌杨海晨对命运之屈服,他觉得杨海晨最少要反抗一下,为了他俩,为了他。周源又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背叛。

最後,周源直勾勾的瞅着杨海晨,一字一句说:”行,杨海晨,他妈的你最行了。你不让我讲,那你就等着喝我的喜酒吧。“接着一下子蹦到地上,夺门而出。杨海晨让那震天的关门声给震住了,他对着门喊了一声:”周源!“可那晚上周源再没有回来。

(三十五)

老彭跟情人吵了一架,把周源约出来喝酒。老彭说:”我真受不了啊,我对她已是百般迁就,她为何就是不了解我呢?“

老彭跟他的小女友不常吵架,老彭疼她疼得不行,万一真吵了他就会找人喝酒,喋喋不休的抱怨,再屁颠屁颠的去找那小情人道歉。周源没心情听老彭发牢骚,一个劲的灌酒,老彭见了,便反过来问他是否有心事,到头来倒像是老彭特意把周源约出来开解人家似的。

周源起初怕自个酒醉说胡话,不大乐意开口,老彭便直鼓励他说话。到最后,周源也受不了老彭的死缠烂打,徐徐的说:”老彭,你有没有遇过一种人,好象你怎么对他好,把心都掏出来给他看了,他也还是无动于衷。你抱他吧,他也抱你。你说你爱他吧,他也说爱你。可你就是怎么也无法踏实下来,就是怎么也看不清你们的将来,好象你俩突然就会分开了,结束了,抓也抓不住。“

老彭定定的看着周源,眼神闪着兴奋与赞同,像是找到甚么知音。他说:”周源,我跟你说,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我是真他妈受不了。你知道,我也不小了,谈情说爱,根本就是小屁孩的玩意儿,我这种年纪,还哪里有那种精力?“

老彭自嘲般笑了一下,点支烟,又接着说:”可我他妈就是控制不了。你不知道,看着小舒啊,我就心软,她要是朝我笑,朝我撒娇,我连自己姓甚么都不知道了。我这么说你也许觉得挺呕心,其实我自己有时候也觉得肉麻得不行,都这么大个人了,可我是真的爱她,真的,就是爱啊。“

周源半天不说话。他又想起杨海晨。他想,要是杨海晨是个女人,那该多好,那他就能与他结婚,就不用惹他母亲伤心。杨海晨也能一辈子与他在一起。可现在,周源觉得前路一片黑暗。他不知道下一步该作甚么了,分手吗?真走到尽头了吗?想到这周源就觉得心如刀割,他甚至发现自己双手颤抖。

老彭又说:”周源,你别不承认,我知道你外面有个人,不是高惠,我也不知道是谁,可我知道你跟那人……你都陷进去了,对不?“

周源不说话,喝酒。老彭便又说:”她到底甚么人啊?不会是明星吧?“

”你有毛病?瞎说啥啊?“周源看疯子一样看着老彭,想笑又笑不出来。

”那你怎么不让我们见啊?“

”……“周源不知如何解释。

”是不是她还有别的男人呀?有老公?“又说:”不会是不正经的吧?卖的?“

周源听得心惊肉跳,手心冒汗,便装着不耐烦的样子,粗声说:”你别瞎猜了行不行,我已经够烦了呀。“

老彭也烦躁起来:”操,我就是不明白你在怕个啥劲了,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对错,你还怕我说你不成?“一会又说:”是不是没成年呀?“

”瞎说甚么!“

”瞧把你急的,我不过说说呀。“

周源真烦透了。他不想再多说,两人便又无声的灌着酒。往后周源又问老彭:”你跟你那小舒会不会结婚?“

”会吧,我想。“老彭说,语气是随意的,面上却是流露着幸福、向往的神情。”不过这种事嘛,可难说了。别怪我多事,你那时不也想着跟婷婷结了?现在觉得逃过一劫了吧?这种事就是说不准,我现在说要结,可到头来也许你比我要结的早呢。“

周源听罢心里一沉,表面仍然不动声色地问着:”要是你结婚以后,遇上一个更好的呢?“

老彭当即笑了:”哎,周源,你真当我还是个小毛孩不成?真的,我老了,搞不动这些了。“顿了下,接着讲:”再说,我这人,婚外情嘛,你给我十个豹子胆我也是不敢搞的。其实啊,搞婚外情这档子事,谈何容易呀。“

以后周源把老彭这话琢磨了几遍。他想,婚外情,以老彭的为人,的确是不会,也不敢搞的。老彭是那种会把老婆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的人,老婆说一,他就不敢说二了。那么,他自己呢?他敢吗?能吗?单是想象,周源就觉得自己无比可恶,可他又忍不住继续想下去。他感觉自己好象终于找到一个出路。

周日中午,杨海晨带父母到餐馆吃饭。席间杨海晨去上了一趟厕所,回来后父亲跟他说,你手机刚才响过呢。

杨海晨拿起来翻看纪录,是周源的号码。杨海晨在心里想了想,最终没有马上给他回电话。

他想起那天周源在寝室夺门而出,那时杨海晨没有去追,可到半夜杨海晨主动给周源拨了电话,问他在哪儿,又用哀求的语气说:”周源,你回来吧。“

周源没有说话,挂了线,没多久他回到寝室,杨海晨上去抱紧他,与他接吻。两人抱在一起,倒在床上,亲吻、做爱。早上起来各自上班,期间谁也没有再提结婚、摊牌那些事,他们甚至没有与对方说上几句话。

杨海晨知道,即使他们不说,问题依然存在。他觉得这将是他与周源之间三年来所遇到的最大考验。杨海晨觉得疲累而且仿徨,尽管他没有表现出来。他不想周源结婚,真的不想。杨海晨从前也曾跟有妇之夫交往,那些回忆并不愉快,他知道,要是周源真结了,他们也就是得散了,真正的撒伙。再加上周源一而再的说要向他母亲摊牌,更是让杨海晨的压力倍增。杨海晨甚么都不怕,就是怕他父母知道他的性取向。杨海晨打从心底的疼他的父母,他不能让他们心碎,他怎么可以呢?

后来杨海晨的电话再响起,杨海晨接起来,父母自然而然的盯着他看。

”要是我结婚了,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周源在电话里劈头就问。

”……我在吃饭呢,跟我爸妈。“在父母眼皮底下,杨海晨多说一个字也不敢。

”你会吗?你觉得可行吗?“周源继续说。

杨海晨先是看了眼母亲,接着又盯着自个眼前的茶杯。”我不知道,我……“

”海晨,我爱你你知道吗?“

杨海晨心中一动,捏紧手机,视线又瞟向父亲。”我知道,我也是。“

”我觉得这是咱俩唯一的办法了。“

杨海晨不做声。

周源在那头又说:”我不知道还能怎么样了。真他妈的烦死了……你说话呀?“

”我在吃饭呀,跟父母一起。“杨海晨又重复了一遍。

周源在那边沉默半晌,然后说:”那就是这样了,海晨,就这样了。要是你不同意,那就算了,分吧。“

杨海晨听罢心一紧,马上着急的说:”你说甚么呢?别这样呀!我现在不是不方便讲话吗?“又问:”你现在在哪?“

”街上。“

”回去吧,等我,电话里说不清。你……你不要这样了。“

”我不知道了,我觉得很烦!你根本不明白我!“周源带着半分激动地说。

”我怎能不明白呢?你别这么说呀。你等我回去再讲,好吗?“杨海晨说到最后都像是在乞求了。

周源则没再说甚么,电话”啪“的一声挂掉了。

往后杨海晨的父亲问他:”谁呀?怎么了?“

杨海晨脸色难看,却还是勉强扯出个笑容:”没事,一个客户,特难缠的。“

旁边母亲听见了,不满的说:”甚么人呀,周日还给你拨电话,男的女的?怎好象还要你哄了?“

杨海晨有气无力地摇头:”现在的客户就这样,何止是哄,就是要你给他叩头你也不能说一个不。“

接着杨海晨的父母又开始高谈阔论,一个劲的说现在市道多么不景气,又直埋怨挣钱有多艰难。杨海晨听得不耐烦,想插嘴说”行了,辛苦的又不是你们,你们还瞎抱怨个啥劲儿“,可想想父母也不过是为自个感到不值而已,说到底也是为自个着想,他又何必拿话顶撞呢?

跟父母吃完了饭,又与他们逛了几间百货公司以后,杨海晨终如能脱身,心急如焚的往宿舍赶。那晚上,杨海晨跟周源说,你可别把婚外情说得跟家常便饭一样,你还没结婚就先想着到外面偷腥,那你这婚结来还有啥意思。

周源闷声说:”本来就是没意思的。“

”那就别结。“

”我能不结吗?!“周源觉得杨海晨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是太自私,太不切实际了。”要是你妈哭着要你结,你敢说不吗?!“

”你现在根本连对象都没有,你急个啥劲?你妈叫你结,也不是要你马上就结呀。我觉得你根本在自找苦吃。“

”你疯了吧?现在不是对象不对象的问题!我真要结的话,想找对象还难么?“周源想也没想便说。

杨海晨听罢真觉得周源自大、可笑而且呕心。”你想招我笑是不?这种话也就你能说出来。“

这话倒真要把周源气坏了。他瞅住杨海晨,心想该上前揍他呢,还是反过来用言语骂他。

这头杨海晨的态度却已缓和,先他一步开口说:”周源,结婚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儿戏的,你结了,就得对你老婆负责,你不能一边想着结婚,一边想着到外面胡混。你这不是跟自个过不去?到头来也是你自个痛苦。“

周源心里知道杨海晨说得没错,可他就是不甘心。”我只要你回答我,我结婚了,你还愿意跟我耗下去吗?“

杨海晨真讨厌周源的用词,好象是故意把整件事说得更没劲、更难熬似的。他疲惫的支着头,不说话。

”你说呀!“

杨海晨不看周源,痛苦的摇头。

”你别不吱声!“

”我不想!“

周源像是料到杨海晨会这样。”为甚么!“

”你都有老婆了,我还跟你耗着干嘛!“

周源沉默了两秒,接着面无表情地说:”你别给我装清高。你从前那个男的不也有老婆?你他妈以为我忘了?!“

杨海晨真恨透了周源用旧事来压他,因为他往往想不到该如何反驳。他也恨周源不了解他的心意。从前丁浩锋有老婆他可以不管,可周源不一样,他不能够忍受与别的女人分享这个男人,这事他单是想象也觉得呕心,心里还少不了隐隐作痛。

周源继续讲:”我说摊牌,你不让。好吧我说结了婚咱照样搞,你也不愿意。那你到底想我怎样?你他妈根本就是想跟我分,是吧?!“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知道的。“杨海晨说,透着几分难过。

然后周源也噤声了。他开始觉得这样讲下去也无补于事,两人根本不能达成一个共识,他们甚至无法冷静地去谈一个事情。他感觉杨海晨在这事上是彻底失去了平日事的果断,他能看出杨海晨的慌乱与不知所措。周源便更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事了。

后来两人冷静下来,杨海晨又再软泡硬磨的劝周源,让他别太急于理这事,又告诉他要是他说找不到对象,他母亲也是逼不到他的。周源知道杨海晨的意思就是想让他先拖着、哄着母亲,实际上甚么也解决不了。周源心里不屑的想,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辈子,而且他还是觉得杨海晨毕竟不是他,不会明白他让亲生母亲催促的感觉。说到底,周源还是觉得跟母亲摊牌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他看到杨海晨着急、担忧的面庞,又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周源含糊地答应杨海晨,母亲那边他会先拖着,看看母亲这阵子如何反应再作打算。杨海晨听罢像是轻轻呼了口气,上前抱了周源一下。周源注视着杨海晨那终于舒展开来的眉头,把他按倒床上,杨海晨揽住他的脖颈亲吻。周源起初兴致不高,但他还是把两只手指伸进了杨海晨的后面,缓缓抽插,慢慢搅动,看着杨海晨难耐地喘息,慢慢地勃起。周源让杨海晨自摸,杨海晨就真的在他眼皮底下玩起自己那东西来,周源看着看着也来了感觉,托起杨海晨的腰就把东西送了进去。

高潮那一刻,周源心里胡思乱想,要是他以后真的得结婚,怕是也很难找到一个在床上跟他比杨海晨更合拍的老婆了……

(三十六)

尽管周源答应了杨海晨暂时把结婚的事搁置,杨海晨发现周源还是很快又跟高惠好了起来。杨海晨经常的看见周源与高惠一起吃午饭,有几周源说有事外出,杨海晨也怀疑他是跟高惠在一起。

杨海晨不知周源这些举动是否有任何目的,他不愿意费神探究,可他还是觉得周源之前对他的承诺不过是一个敷愆。这么想着,他心里又有点恨起周源来。

不过,杨海晨并没有因此对周源摆过面色,反之,他对周源是更加的千依百顺。尤其在床上,杨海晨是从不拒绝周源。周源在床上特别喜欢发号师令,而无论他想怎样玩,杨海晨都照样奉陪。让杨海晨最难忘的一,是周源强逼他口交时把他喷出来的东西吃掉,他还记得周源当时的口吻与表情。尽管杨海晨心里挺不屑周源那种操他操得理所当然的态度,他还是不曾有半句怨言。他不想为性的问题跟周源吵架。

七月是公司最闲的日子。自从不用上夜班,高健便喜欢在闲日约杨海晨吃晚饭。在认识杨海晨以前,高健经常在下班后与一众同事去撞球厅消遣,高健玩得不错,可渐渐他有点厌倦他那伙爱吹牛、嚣⒌耐事。他比较喜欢跟温文的杨海晨在一起,吃饭、聊天,他觉得那样才能真正地把神经放松下来。

而最近,高健觉得杨海晨总是有点闷闷不乐、魂不守舍。高健这人一向直来直去的,便多的问杨海晨是为了何事烦恼,杨海晨却总是说没事、没事。

以往高健跟杨海晨吃饭大多数也不沾酒,可最近他知道杨海晨有心事,便经常的把他领到酒吧喝酒,想让他吐吐苦水。可杨海晨每也只若无其事的抿着酒,不着边际地聊天,对自个的事儿却是只字不提。

倒是高健,本着开解别人的心,每都不晓得节制,满脸豪爽的喝,好几杨海晨那头没甚么事,他这头倒是喝得大醉,得让杨海晨搀扶。而每高健醉了,杨海晨都定必打车把他送到家里,将不省人事的高健交到高惠手中,还在他家里忙活一阵才会离去。

高健每虽然醉得不轻,可对杨海晨的照顾都清楚得很。在心里过意不去之余,他也觉得能交到杨海晨这种朋友实在是非常难得。

七月中,周源在公司的工作量更少了。他经常相约高惠上街、吃饭,但他的心境总不得明朗。

一与高惠吃完晚饭,周源送她回家。在路上,高惠说想要换手机。周源便问她为何,是不是坏掉了。高惠支吾半晌,最后说还是不换了。

周源便问:”怎么了啊?想换就换呗。“

高惠说:”其实没有坏,就是想换个新的。“

周源说:”那就换啊,怕甚么。我带你去看。“周源当然明白高惠为何犹豫。高惠这女孩一向节俭,从不盲目追逐潮流,可她那手机型号,现在实在没几个她这种年纪的女孩会用了。高惠心里面想换,可又觉着奢侈,便是不好意思开口。

往后周源带高惠挑了一台新手机,付帐时周源毫不犹豫掏信用卡出来刷了。高惠没有出声阻止。

而那天晚上在宿舍里,周源便收到高惠发的讯息。她跟周源说:”我明天把钱还你。“

周源回了话说:”不用了吧。“

不久高惠又发来一条短讯:”你送我啊?“

”是啊。“周源回道。

隔了好一会,高惠又发过来一条:”你为啥送我手机?咱俩算是啥?“

周源想了一会,反问道:”你说呢?“

”我说啥就是啥了?“

周源又匆匆回了一道:”那可不一定。“

旁边杨海晨瞧见周源埋头一个劲的发短讯,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刚巧周源发完短讯,合上手机抬了头,两人四目相对,杨海晨当即阴阳怪气的笑了一下,转身想往外走。周源看见杨海晨那笑脸,特别心虚,忍不住”哎“的叫住了他。杨海晨转过脸,周源问他:”洗澡啊?“

杨海晨又笑了,笑得自然:”不然勒?“

周源便也笑了开来:”一起洗?“

”滚边去吧,疯子。“

后来到了夜,周源再接到高惠的短讯。高惠说:”你不是要我开口吧?“

周源盯着那条短讯,心里矛盾至极。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怎么样。之前他的确曾告诉杨海晨,他会先把这事搁边,可实际上,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这档子事。接近高惠、送她手机,这些举动根本全跟那事有关。他觉得自个在潜意识里早已把高惠定了位。

他还是觉得杨海晨在这件事上不能了解他、体谅他。他明白在杨海晨眼中,周源母亲催他结婚,只不过是跟往常一样,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罢了。可周源心里明白,这不一样。母亲突然转变的态度,让他知道母亲这是动真格的。

最后,周源给高惠回了条短讯,说道:”你明白的。你明白就行了。“按下发送键那一刻,周源好象松了口气,像是觉得前路忽然明朗起来。他想,接下来,就只剩怎么说服杨海晨了吧。

往后一回家,母亲问他:”最近怎么都晚上才过来,白天哪去了?“

周源当然明白母亲是想看他是否有在跟哪个女孩子交往,可周源还不想说出高惠这个名字,便含糊地讲:”没去哪。“

而周母忽然就笑了,说:”你啊,交朋友了吧?“

周源心里对周母的猜测很是反感,但他并没表现出半点不悦:”哪是啊,妈,您怎么老爱讲这个啊?“

”还骗你娘?那女孩跟你同部门的吧?“

周源这才有点反应过来,惊奇的看向母亲。

周母便笑得更得意了。

”听谁讲的啊?“周源问。

”你甭管,你何时把女孩子带回家让我瞧瞧?“

”谁讲的啊?伟子啊?“

”叫你不用管了。你迟早不也是得让我知道?“

周源心里纳闷非常,他就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这是一个不小的城市,又不是从前那种小农村,他家那个胡同里也没有他公司里的人。他就是不明白,这种消息是怎样传到母亲耳里的呢?

”是伟子吧?“周源只能想到他了。伟子的中学同学是周源的同事,伟子也经常在他们家出入。

”我问你啥时候把人带回家来呀?“周母又接着问。

”那就是他了。“周源心里感到恨恨的。

”看你那臭脸,你责怪人家干甚么?“周母还是满脸得意:”伟子不说,你就以为我不会知道了?你瞒得过你娘吗你?“

”我就不明白,一爷们,哪能那么三八?“周源满心痛恨,咬牙切齿的。

”好了,我说你,下礼拜带人家来吃饭呗。“

”带带带,有甚么好带的。“

”叫甚么名字?“

”别烦了。“

”以为我不知道吧?“周母简直得意忘形了。周源听着真是想把伟子的嘴给撕了。

”源子,你这回可得把心放进去,啊?别再玩了。“往后周母又拉下脸来,认真的劝说。

”玩甚么啊,我有哪说我是玩的?“

”那好,下个周末带来吃饭呗。“

”啧,我说不带就是不带了。“

这话一说出来,周母蓦地不说话了。

周源也沉默下来,好久才憋出一句:”我也得看看人家有空不啊。“

周母的表情这才有点缓和,轻轻的笑了开来:”行了。我不管你从前怎么样,总之这回啊,你真要收心养性了,知道不?“

看着母亲好久没有过的,安心的笑脸,周源心头一直悬着的那颗大石也终于得以放下。他忽然觉得,他的决定是对的。母亲养他育他,为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母亲失望。是男人,就得成家,他没有做错。而杨海晨那边,总能解决的。杨海晨总得体谅他吧。

后来,母亲又向周源问起,怎么好久没看到海晨了?

周源便答:”他啊,他忙。“

周母想了下,小心留意着儿子的表情,接着问:”那孩子有女朋友吧?你跟你那位啊,小惠是吧,就多多领他们出去玩吧。两对年轻人,哪儿不能去?我看海晨那孩子,是挺乖的,就是太内向了点?那可不行啊,这么大个人了。“

周源不耐烦的摆手,说:”行了行了,您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啊?每个礼拜都玩呢。“

事实上周源也觉得杨海晨在某些事上是表现得过份内向,可是其它时候,杨海晨又明明是那么热情的一个人。周源也不知道了。现在他一想到杨海晨就头痛。

杨海晨是在接近七月末的时候,第一看见周源与高惠牵着手出现的。杨海晨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周源没有看见他。可杨海晨也心照了,甚么都明白了。周源根本从来没放弃过结婚这个念头。

杨海晨不想承认在这事上他让周源给骗了,可他还是觉得自个面对着周源,总是特别的笨。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那晚上在寝室看到周源,杨海晨甚么都没说。周源也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接下来,一连好几天,杨海晨都在等着周源再跟他摊牌,可是周源没有,他甚么也没有说,甚至是半点暗示都没有。杨海晨不知周源想怎么样,他估计周源自己大概也是在见步行步。可杨海晨生平最恨在感情事上拖泥带水。

杨海晨又开始频的往gay吧走动。跟周源打得火热那段日子,他对泡吧没有半点兴趣,他甚至觉得自个可以彻底摆脱那种没有意义的交际活动。可现在,他又开始长时间的在那种地方逗留了。他不是真的想结识谁,或是跟谁上床,他只是需要一点麻醉,他觉得自己好象又回到了认识周源以前的日子。

他想,自己这辈子怕是也脱离不到这个圈子了。

一个周五晚上,杨海晨与高健在餐馆吃完晚饭,高健提议去喝酒,杨海晨拒绝了,说要回宿舍。高健马上说送他回去,杨海晨笑出了声,说送甚么送,你疯了?

高健说:”走走也好,我还不想回家呢。“

杨海晨笑:”你自个走好了,我坐车。“

高健坚持要送他回去,杨海晨其实根本不想回宿舍,他只想把高健打发了。可说了半天还是拗不过高健,无可奈何地只好让他送到宿舍闸门,与他道了别,再装模作样的往大楼走,等高健离开了才又退出来。想不到刚从楼里出来,就碰见周源正往里走,两人都吃了一惊。周源看着他问:”你干嘛?去哪呢?“一脸的坦然。

自碰见周源与高惠拉手这两个礼拜以来,即使公司里早已谣言满天飞,杨海晨还是一直没有点破周源,他始终认为周源会主动跟他讲。可是周源一直没开口,杨海晨也居然真为这悄悄庆幸着。可是现在,与周源四目相对,杨海晨忽然觉得自己呕心极了,简直不象样。他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呢?他不说,你就得跟他一起演戏了么?图甚么?到头来不也只能两手空空?就在这一刻,杨海晨对周源那张若无其事的脸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憎恨。

当下,杨海晨就凶狠的盯着周源,一字一句地说:”你滚吧,我去哪,你他妈还管的着?“他肯定自己那一刻是满眼厌恶,因为他从周源的眼神里看到了吃惊、受伤,还有一丝丝的心虚。

不过周源眼中的这些情感,很快被一股愤怒与难堪取代。他定睛直视着杨海晨,黑着脸,压低声音说:”你这甚么意思?有话好说,好好的你抽啥疯?“

杨海晨听着心都凉去半截了,他觉得眼前的周源,虚伪而且陌生。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怒极反笑了,却怎么也扯不动嘴角,最后只能用冷静的口吻对周源说:”好好的?咱俩这还算好好的?你得了吧你。“接着也没看周源,转身走掉了。周源在背后,半点声响都没有。

那天夜,杨海晨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宿舍。进门那一刹,他本来想故意弄出好大动静,可真的拉开了门,他又发现自个实在做不出来这种幼稚的举动。周源已经睡下了,杨海晨结果也没有说甚么多余的话,只静悄悄的洗了澡上床躺下。

可躺下来不够五分钟,杨海晨就听见从周源那边传来悉悉啐啐的声响。杨海晨没有去管,几秒后,周源就钻进了杨海晨的被窝,从后搂住了他。

(三十七)

杨海晨实在说不出自己是甚么感觉了。他只觉得疲累、无力,同时难过。

周源伸手解他的钮扣,杨海晨干脆按住他的手腕,说:”……别做了吧。“周源充耳不闻,继续在杨海晨胸前摸索。杨海晨与他较着劲,周源的手在杨海晨的裤头徘徊了良久也伸不进去。杨海晨提高声音:”松手!“周源被他喝得一楞,终于也没了兴致,放开杨海晨,翻身坐起,伸手在床头摸索着香烟。杨海晨这才看见周源内裤都已脱了,甚么都没穿便钻了进来,事在必得似的。

杨海晨也坐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味道,两人背对着对方,谁都没说话。片刻,杨海晨弓着身子,用近乎沮丧的语气问周源:”你有没跟高惠搞过?“

周源淡淡的开口:”没有。“

杨海晨又问:”你跟你妈讲了没有?“

周源有点迟疑:”……有提起过。“

往后杨海晨不知该说甚么了。他在掂量着用词,他真想把这事给结束了。

而周源,他大概也知道接下来杨海晨想怎么样。他静静的、慢慢的凑过身来,拥住了杨海晨。他用裸露的身躯,姿势别扭地抱着杨海晨,杨海晨没再反抗。

以后两人做爱,整个过程周源都像在讨好杨海晨。他没有进入杨海晨,他只躺了下来,让杨海晨跨坐在他肩上,替杨海晨口交。杨海晨忘我而激动的在周源口中进出,周源一手拨弄着自己的东西,一手在杨海晨的股间磨擦着。往后他又让杨海晨趴在自己身上,他肿胀的话儿多被杨海晨的大腿压得发痛,他却有一丝自虐般的快感。他与杨海晨尽情地接吻、抚摸,唇舌间的纠缠让周源几近疯狂。两人拼命的拥着对方,蒙之间周源迷茫的想:我这是怎么了?我要离开这个人么?他妈都疯了吧,我怎能离他,我离得了吗?!那一刻他甚至想:明天就跟高惠撒伙吧,跟老妈说清楚吧,那就没事了,啥都好办了,都他妈不用烦了……

当然,激情过后,周源清醒了,思想也完全恢复过来了。再看向杨海晨之时,他又在想,究竟该怎样说服他?怎样才能有两全的结局?

而实际上,杨海晨也想尽快解决了这件事,他受够了这种拖拖拉拉、半死不活的感情。他坐在床沿,缓慢而平静地说:”咱也别费唇舌了,就这么样吧。我也想通了。“

周源一愣。”你想甚么?“

”很多,总之,就这么算了吧。再拖下去也没意思了。“

周源听着杨海晨平静的口吻,心想,没错了,这就是我所希望的,冷静、理智的谈判。可不知为何,他心里还是燃起了一股怒火,他就是恨杨海晨的平淡!他根本控制不到自己。以致他再度开口时,声音已抹上一层愠怒:”拖?当初可是你让我把这事拖着的!“

杨海晨听了也没有多少反应。”我知道,我那时,也是不该让你拖的。我……我知道你根本不想拖。那就算了吧,现在都好了。“又说:”反正你也没真的怎么拖过。“

周源不做声。

”你结婚吧,跟谁都好了,我不会管了。“

”你……“周源听不下去,他受不了杨海晨的态度,怎么也压不下心中那股强烈的焦躁与不忿:”海晨,你也知道,这事也不是我愿意的!“

杨海晨不为所动的瞟了周源一眼,接着说:”我知道,我都明白。也没办法了吧,我不想管了,算了吧!“

”你倒是说得简单!“

”我还能怎样?你说,我还能怎么样了?“杨海晨转过身来,一脸的不耐烦,又像是有点无助、迷惘。

而周源,他没想过杨海晨居然已这般看得开。他想起个把月前,杨海晨明明还死磨烂缠的让自己别要结婚,他不能理解杨海晨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

杨海晨也没等周源发话,自顾自的继续说:”你跟高惠的事,我是有眼看的。我只想说……这个把月来,我是过得挺痛苦的,真心都凉了。“

周源听罢心里蓦地抽痛了一下。

杨海晨又叹着气说:”其实真要说,我跟你的这些年来,很多事情,你根本也没考虑我的感受。“

周源并不同意:”你才是经常不把我放在眼内吧!“

”……算了,你说啥就啥吧。“杨海晨无力争拗。

”……你就这么想摆脱我么?“周源终于说。

”是你先要结婚的。“

”我说过,这可不是我自愿的!“

”可你还是得结。“

”对!可我也说过,我结婚了,咱俩还是能在一起的。“

杨海晨瞥了周源一眼,两眼无波。”滚吧。“

周源忍无可忍了,他伸出一脚,在杨海晨臀部右侧狠狠的踹了一脚。杨海晨差点儿仆到地上。

”我您好!你有毛病吧你!“杨海晨按着盆骨的位置,痛得龇牙咧嘴,双眼通红。

”是!是我有毛病!“ 周源不管不顾的大声嚷着:”我要不是脑袋有毛病,当初就他妈不会跟你胡混!那时候也早跟婷婷结婚了!“那现在就不用弄到为着个男人成不了家!

杨海晨还是痛,身体痛,心也痛了。”好,你对,你甚么都对。当初是我强逼你的,是吧,我拿刀子搁你脖子上强逼你的是吧。你操了我三年,没一是你自愿的,都是我拿刀子逼你的吧。最贱的都是我了!“

周源喘着粗气。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刚才两人明明还心平气和的说着话,他偏要动手,现下可好了,杨海晨终究是发飙了。这是他所希望的吗?不是。可看着失控的杨海晨,他心里还是不自觉地畅快起来。

不过杨海晨很快就又冷静下来了。跟周源相了这么多年,闹了那么多意见,杨海晨早已学会在周源面前控制自个的情绪。他太了解周源了。他抑压着怒火,平心静气地道:”罢了!周源,两个人的事,都到这份上了,也没得分对错了。我真不想跟你吵。咱们……好聚好散吧。“

听着这话,周源也慢慢平静下来。他定睛注视着杨海晨的侧影,刚才他那脚踹得不轻,杨海晨还低头揉着。周源默默地思考了好一会,最后,他说出了他今夜一直想说的话:”海晨,咱们别这样吧。其实真用不着这般难受的,不是吗?我结婚,那也是为了我妈,咱何必把这事看得太重?只要你别介意,以后,咱俩还是能继续……“

”我介意,我讲过很多了,我介意。“杨海晨打断周源的话,顿了下,把心一横,说:”我不想再讲了,都没意思了。“

听罢,周源也无话可说了。面对杨海晨坚决的拒绝,周源终于意识到,他们三年的感情,怕是无法挽回了。他心里还是有点恨杨海晨这的态度。他始终认为他俩本来是不用走到这一步的,他觉得杨海晨在这事上一点也不积极,也太执着了。他自问这三年来,他待杨海晨不薄,甚么事儿也是先想到他,而杨海晨对他,一向也是百般迁就、讨好,他不解为何一谈到结婚,杨海晨会这么决绝、无情。

他又想,如果要结婚的是杨海晨,他自己又会怎样反应?他愿意跟杨海晨私下往来吗?想到这周源马上在心里一笑,杨海晨又怎么可能结婚?周源根本想象不到杨海晨与一个女的谈恋爱的模样,杨海晨又哪里会懂得逗女孩子高兴、讨女孩子欢心呢?想必今后,杨海晨也只能继续跟别的男人胡混下去。而这种光景,是周源更不愿意去想象的。

八月中,杨海晨最后一从员工宿舍搬回自己家里去住。他走的那一天是一个周日,周源一整天没出现过。等晚上周源回到寝室时,杨海晨已经离开了。而这,面对着空荡荡的寝室,周源感觉到了真正的结束。

他回忆过去三年的点滴,他还是觉得自己一直都对杨海晨挺好的,起码,他付出的全是真感情。他不觉得自己有负了杨海晨,他心想,两个大男人,没有谁负了谁的说法。对杨海晨,他是真正的问心无愧。

但事实上,关于高惠的事,周源终归是对杨海晨撒了个谎。他终究是骗了杨海晨。真相是,他早跟高惠上过床了。而他们第一上床,正正就是杨海晨撞见他俩拉手的同一天,当然,那也不是他俩第一牵手了。

周源承认在跟高惠相的过程中,他心中总是在盘算、在计划。他承认自己是有目的地接近高惠,与高惠在一起的每一个行动,都也经过他的思熟虑。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怎样做,他不容许自个出错了,他已经打算要好好维系他与高惠之间的微妙关系。牵着高惠的手,他能看见自己的未来,他觉得他整个人生都铺排在他面前了。他决定继续走下去。

因此,在杨海晨搬走以后,尽管周源有诸多心事未能完全看开,他还是继续若无其事地与高惠交往着。高惠并没有觉察出任何不妥,在她眼中,她跟周源发展得甚是顺利。她心里十分庆幸。她暗恋周源已有一段时日,起初她以为自己是没希望了,因为周源总是对她忽冷忽热。那时候她觉得周源是挺愿意接近自己的,可她怀疑周源是早有了女朋友,才对自己这么若即若离。她便想,周源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倘若他真的已有情人,她绝不干预。

直至近日,周源明显的表现,让高惠面前终于出现一线曙光。高惠是那种表面看来率直爽快,实际是对爱情充满着幻想的女孩。在周源面前,她总摆出一副不感冒、好兄弟的模样,其实她内里不止一赞叹周源的外型与性格。她是衷心地觉得周源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

故此,高惠把自己的第一献给周源了。她半点也不后悔。她永远不会忘记周源在她的初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一边做一边关心地问她”痛不痛“。她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疼她、呵护她。她是打从心底里愿意把身心交托给这个男人。能够跟周源交往,她认为是她毕生的幸福。她是真的庆幸极了。

自周源与杨海晨分了手,周源只有一在公司看见杨海晨。那是在公司的饭堂,杨海晨与几个同事正在吃饭,有说有笑的。周源远远的看见他,觉得他跟平常没有两样,半点异样都没有,精神奕奕的。杨海晨没有看见周源,而周源,只觉心里堵得慌。他想到今后两人还将无数在公司里碰面,心里就溢出一股道不明的感觉,好象是苦恼,却又像是期待、满足。

让周源意想不到的是,八月末的一个晚上,他与老彭等人在自个寝室打牌,老彭忽然就问:”哎周源,你到底知不知道小杨是怎么回事啊?家里出事儿了?“

周源心里一惊,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出甚么事儿?他咋了?“

旁边黄狗惊奇地插话:”你不知道?“

”甚么啊?“周源止不住心慌。

这头老彭也感觉奇怪,皱着眉道:”你真不知道么?小杨辞职了。“

周源听罢心里更是吃惊不少。”听谁说的?啥时候的事啊?“

”Maggie说他昨天就递了信啦。“老彭回答。

周源说不出话了。辞职!他居然做到这个地步?为了他?周源不能够相信。这不是杨海晨的作风啊!

老彭又继续发着牌,边说:”你说他到底怎么回事啊?做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又孤疑的瞅着周源:”哎,你跟他又是咋了?早先他搬走我就觉得奇怪了,现下,你连人家不干了你也不知道?“

周源只得说:”他、他是没跟我讲过……“

旁边黄狗似笑非笑的往周源瞟一眼。”怎么,又吵架了?“黄狗见识过这两个男人闹别扭时的架势,便是时不时拿这来开开玩笑。

周源只瞪他一眼,不置可否。

以后老彭等人又一个劲的猜测杨海晨辞职的原因,老彭还直说可惜,说杨海晨搞不好再干个半年就有得升了,现下到了别的地方,又得重头做起。周源听着这些话,默不做声。整个过程周源都再没发过言。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怎么剧烈地翻涌着。

他心里似乎是到了这一刻,才真正、切实的意识到他与杨海晨的结束。杨海晨不干了,他俩就真是彻底的断了。今后……不,是再没有今后了吧,他怕是想再跟杨海晨见上一面都难了。为何要这样?杨海晨为何非要做到这个地步?用不着啊!他辞职了,那接着怎么办?他到底有没有为自己好好打算?本来,本来周源还以为时间久了,他俩也许还能再作朋友,只不过是朋友。可现下……真的断了,甚么都断了,完了。

前一刻,周源还觉得前路清晰无比,没有甚么再值得担忧。可刹那间,他感觉到了难以遏制的心慌,使他几近窒息……

(三十八)

两个月过去了,快十一月时,杨海晨终于找到新工作。他松了口气,他想,这总算是对双亲有个交代了。

他想起刚辞职那会儿,父亲是真给他气昏了头。那时候父亲厉声质问他:”宿舍不住了,工作也不要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杨海晨半个字也说不上来。往后母亲又问过他,看着母亲开始白的头发,杨海晨感到了愧疚,他告诉母亲,他想换个新的工作环境。

以后杨母又跟杨海晨谈了好久,她是真的对儿子不放心。杨海晨便不断告诉母亲,他辞职并非一时冲动,他是有经过思熟虑的,他已经有一个周全的计划云云。可其实那些话,全都是杨海晨说着安抚母亲的,实际上,辞职一事,确实是他冲动所致,杨海晨基本上是马上就后悔了,可事情发展已成定局,无法回头了。

杨海晨只能直骂自己笨。从前他从来不会对感情作出太大的牺牲,可这,他他妈的连工作也给丢了。说真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多少经历的人。但经过了与周源的这场感情,他是真的有一点身经百战的感觉,好象自个经已伤痕雷雷。他明白,这其实也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感情罢了──相识、热恋,然后分手。只是,这的对手是周源。而周源这人给他的影响确实是非常地大。

杨海晨又在gay吧认识了几个人,杨海晨偶尔会跟他们去喝酒,可从不与他们上床。经过了小陶和大雄的教训,杨海晨现在对这些人都无法完全地信任了,他再也不敢与他们交。可杨海晨又有点儿寂寞。现在跟他比较熟络的友人,好象只剩高健一个了。

自杨海晨辞了职,他跟从前很多同事包括老彭等人都失去了联络,就只有高健,仍然频地与杨海晨来往。其实有时候,杨海晨会挺想摆脱高健这个人,因为他经常能从高健口中听见高惠与周源的消息,这使他不得安宁。可高健这人戆直憨厚,对杨海晨是真的热心坦诚,面对这样的高健,杨海晨又忍不住觉得自己那些想法过份自私,便更是不好意思拒绝高健的好意。

平安夜,高健给杨海晨拨电话,问他晚上有节目没有。杨海晨说没有。高健就说:”晚上去玩吧。“

”去哪啊?“

”我带你吃圣诞大餐去吧。“

”你请客啊?“

”行啊!“高健爽快地说。

杨海晨在电话那头忍不住笑了开来。

当天晚上,高健与杨海晨在一间西餐厅吃了一顿圣诞餐,期间高健递给杨海晨一样东西,说:”我妹千叮万嘱托我交给你的。“

杨海晨瞥了一眼那个红信封,笑了一下,把它收了起来。他甚么都不想说,可还是微笑着说了句:”替我恭喜她!“

往后两人去喝酒,高健看来兴致特高,又是喝得烂醉,拉着杨海晨胡言乱语。从酒馆出来,杨海晨一手搀着高健,站在马路旁想要叫车,可车来了,高健又死活不肯上去,口齿不清地说:”咱再走走吧,我好多了,还不想回去。“

”好你个屁啊?看你醉得。“

”我没醉。“

”你上车吧,晚了。“

”哪是啊,还早呢。再逛逛吧,我没事。“

杨海晨又拉了高健几下,可这人是坚决不肯回家了。杨海晨无可奈何只得跟人家司机赔了个不是,扶着高健一只胳膊,没好气地问他:”想去哪呀你?“

”去你家吧。“

”疯了?不行。“

”那就走走吧,随便走走。“

杨海晨便无奈地与他在街上逛着。他感觉醉醺醺的高健一直斜着眼看他。他便觉得这个男人有时候真挺磨人的,更是没有理睬。

后来高健问他:”你没有不高兴吧?“

杨海晨想都没想就说:”没有。“

一会儿高健又问:”你为何要辞职呢?“

杨海晨眼看前方,说:”不想干了呗。“

”为何呢?“

”你不会懂的,那时候公司的环境可混乱了。我早就想走了。“

高健听后没再哼声。杨海晨不知道高健有否看出自个是在敷愆他,但他心想,他怕是永远也无法对这人打开心扉了吧。

现在对于周源的事,杨海晨觉得自个是真的挺能看开的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他甚至是把周源这人给忘了。他便觉得自个在这些方面还是恢复得挺快,在庆幸的同时,他又有点沮丧,他怀疑自己这辈子真是得就这么过了。

杨海晨现在的公司福利没有之前的好,规模较小,自然没有员工宿舍。杨海晨便在父母那里住了下来。父亲对他还是颇有微言,总是说:”你那时候不是嚷着要买房子么?现下丢了工作,又晓得回来了么?“杨海晨心中极之烦闷,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永远也无法让父亲满意,但他半句没有顶撞,在父母面前,他始终挥不去心中那股自责与内疚。

杨海晨的手机号码没有改,家里电话也是公开的,在刚与周源分手那会儿,他以为周源至少会找他一。可周源没有。分手以来半年过去了,杨海晨与周源基本上是完全地断绝了往来。杨海晨想,周源这是彻底地回归到正途上去了,今后,他将要与高惠生孩子,做一个正常的丈夫、负责任的父亲。而自己,就只能继续穿梭于圈内圈外,漫无目的地胡混下去。想到这里,杨海晨便更能理解周源的决绝。

二月,杨海晨相信自己已经完全从感情的打击中走了出来。现在,他已能够细细地回味与周源三年来的点滴而没有遗憾的感觉。他并没有要刻意地发展任何新的感情,他认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而未来的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春节期间,高健回乡探亲,回来的那天,他让杨海晨到车站接他。那是半年多以来杨海晨第一瞧见高惠,杨海晨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高惠的头发长了,打扮似乎比从前时髦,气色非常地好。看见杨海晨她似乎非常高兴,问他:”为何这么久不与我们联络?“

杨海晨笑着说:”忙!这阵子特别忙!“

”忙也得找我们呀!“

杨海晨笑:”行了,下找你们吃饭!“

”那天你会来吧?“

”应该会!“

”要来啊,不来我让我哥把你给宰了。“高惠挤眉弄眼地说。

”知道了知道了。“杨海晨还是无奈地笑着。没见这么久,这女孩也晓得发嗲了。

那天杨海晨没瞧见周源的踪影,高健说周源好象也陪母亲回家乡去了。没见上周源,杨海晨说不上是失望,可他事先的确有想象过与周源重遇的情景。他想象自己会正式地亲口恭喜周源,然后周源会冲他尴尬却愉快地笑,再然后,两人会友好地挥手告别……可这些都没有发生。

高健还是喜欢拉着杨海晨去喝酒。他看出杨海晨朋友不多,他心里也觉得这个男人过份孤僻,有时与杨海晨上街喝酒时,便有意叫上自个的一大伙同僚。高健这些同事大多是三四十岁的大男人,与高健一样都是粗犷豪爽的大汉,酒量更是特好,每一喝上了便没完没了。杨海晨酒量也不错,可他是那种不屑于自我放纵的人,每也不会喝太多。

最近一众人上酒馆消遣,高健疯狂地灌酒,很快便醉了。当杨海晨拉他起来喂他喝水时,高健当着众人的面在杨海晨嘴唇上用力亲了一下,又冲各人说:”我告你们,这人是我最好的兄弟!我跟他比跟我妈还要亲!你们,别灌他酒了,我来替他喝!来!“杨海晨被他说得一楞一楞的,尴尬异常,高健的同事倒没有多想,全都笑趴下了。

自那以后,杨海晨面对高健便是有点心神不宁。高健有两片丰厚的嘴唇,衬在他粗犷的脸上便显得特别性感。杨海晨这半年来是完全没有在性需要上下过功夫,只偶尔逛逛情色网站,连打手抢也不多。现下被高健这么一激,杨海晨居然有点不自控,老是往那边上想。他又开始重拾自慰的习惯,而自慰的对象往往徘徊在周源与高健之间。他不能理解,可这些都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月中的一个周五晚上,杨海晨正在家中与母亲看一部港产惊栗片,母亲总是喜欢看这些神怪夸张的东西,可她不太敢一个人看,像个小女孩儿似的,杨海晨便陪着她看。正看到昏昏欲睡之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杨海晨爬起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喂,哪位?“

”我。“

杨海晨是真吃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楞了半天才开口:”周源?“

”对。“

”怎么了?“两人已经大半年没有联络,杨海晨觉得必是发生甚么事了。

”嗯?嗯,没甚么的。“周源口气平静无波,就是好象有点累。”小惠好象说那天看到你了?“

”啊,对,好几天了。“杨海晨盯着电视银幕。

”她说你想找我们吃饭?“

”啊,嗯,对。改天找你们吧。早阵子……我挺忙的。“

”忙吗?你现在在哪上班啊?“

”三街那边呢。“

”三街?康富么?“

”对对,就是那家。“

”那离你家挺近的。“

”对,就一个站的路。“

接着两人都一阵沉默。一会杨海晨开口:”没事吧?累坏了?“

”嗯……还行,挺好的。“周源说,语气很平淡:”你呢?还好吧?“

”我啊?没啥特别吧。“

”嗯。“

又是短暂而尴尬的沉默。杨海晨搞不清周源来电的用意。

周源再打破沉默:”那你记得,啊?找我们吃饭啊!别完全不找我们啊。“说得倒是自然。

杨海晨便也和应:”行了行了,你们俩真是。“心里却想,你不也没找我?

”嗯,那,就这样吧。“周源终于说:”你没事就行了。我……就是想看看。“

”我没事。“杨海晨小声的说。

”嗯,好,就这样。拜!“

那的通电,杨海晨始终觉得挺莫名奇妙的。他摸不透周源给他拨电话的意义何在。

他便猜想,周源许是遇上了甚么不如意的事,又或是真的想念自个了。他估计周源也许并不希望完全与自己断绝往来,即使与自己有了那层关系,再又搭上高惠以后。他心中暗笑,周源自私的性格没改,高惠似乎还未把这男人磨平。

一直到几天后,杨海晨才蓦地想起周源来电的那天,正好就是二月十四日。杨海晨心里着实是吃了一惊,他不敢肯定这是否凑巧,毕竟周源从来不是那种喜爱卖弄浪漫的人,自己更是从不受这一套。杨海晨又陷入迷惘之中,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玄,那么乱。

周源相信自己是个幸福的人。高惠是一个能干、勤快的女孩,她经常到周源家陪伴周母,对周源更是万般听话,她晓得在该温柔的时候温柔,在该爽朗时爽朗。周源知道她是真的爱自己。唯一就是她十分守旧,不太能接受新事物,在认识周源以前她的生活非常朴素沉闷,现在跟周源交往,他俩的节目还是只围绕在吃饭逛街之上。她不喜欢看电影,更甭提去歌厅或是蹦的,她说那些都是浪费、幼稚而且没有意思的消遣,周源心想那世上恐怕很难有哪些娱乐是合她心意的了。不过这些琐事,周源都尽量不去介意。

周源始终相信自己是幸福的。现在他有一个习惯,就是与高惠在一起时,会努力地发掘她的优点。他发现高惠是个有爱心的人,她在街上会给乞丐掏钱。他发现高惠虽然节俭,但每跟自己上街,都从不在钱银上跟自己计较。周源发现高惠实在有很多的优点,太多了,数也数不完。可是,在某些特别的时刻,比方两人逛了一整天的街,他与高惠告别之际,又比方他与高惠上床,他高潮结束那一刻,周源总会禁不住跟自己说:你他妈根本在催眠自己。

杨海晨始终没有找周源与高惠吃饭,起初周源以为是自己手机改了号码,杨海晨找不到他,可经过了那的通电,杨海晨还是像甚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没有半点声气,周源便断定杨海晨根本由始至终都没真的想要找过他们。这让周源非常地沮丧,他觉得大家就像是那些自然而然地变得疏远的老朋友,在节日时也许会问候一下对方,其余时候便形同陌路。周源对这种状况感到颇为烦闷,但他猜想这就是杨海晨想要的状态。

与高惠的婚礼快将举行。周源已不知该作何想,他知道事到如今,自个已是别无他择,他不应再胡思乱想,不管是为了母亲还是为了自个,他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告诉自己,是该踏实做人了,从前那些事,本来就不该沾手,还是让它过去罢,别再想了。可是,婚期越是逼近,周源就越有点提心吊胆的感觉,他渐渐觉得,这婚一结,他就是把自己的一生都赌上了。

周末,高惠一整天都待在周母那儿,替她打扫清洁。晚上,周源带母亲与高惠到外面吃饭,回到家里母亲就问周源:”小惠从前在哪念书的?“

”她家乡那边吧。“

”我指大学呢。“周母说。

周源心想,高惠今年也才二十二,都工作好几年了,还哪来甚么大学。当下便照实说:”人家得挣钱养家呢,哪有空闲念大学呀?“

”我说难怪呢。“周母接话:”早阵子买的那搅拌机哦,今个拿那说明书让小惠看,她琢磨了半天也没看懂那些洋文。“

周源不禁皱眉:”这有啥出奇呀?“

”你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看不懂洋文可吃亏了!“周母说得煞有其事。”你让她有空就上上夜校甚么的呗?“

”上夜校干么?有个屁用啊?她现下在公司就干得好好的,还有啥好折腾啊。“

”啧,你真是,她现在那种工作怎能干得长久呀?“周母一边在手脚关节上涂药膏一边说着。这些天一直下雨,她的风湿病又犯了。

”哎,妈您怎么连这些都担心起来了。“周源哭笑不得:”人家都还没忧愁过呢!“

”我能不担心么?她是要当我们家媳妇的呀。“周母没好气。”你听我讲,念个夜校有个本钱怎么都是好事,你劝劝她呗。“

”劝甚么劝啊,她一个女人,还怕甚么?再说了,咱哪有这种闲钱呀。“周源还是对母亲的话不以为意。

周母便又问:”她家里是不是很拮据啊?“

周源嗤笑:”跟我们差不多呗,您说算不算拮据?“

”咱现在哪能跟从前比啊?“周母又像是漫不经心般说。周源不知母亲这是怎么了,为何忽地偏要把高惠贬低。

隔了好一会,母亲把药膏拧好,让周源去替她捶捶腿,周源听话的照办了。到一半周母忽然又说:”你知不知道,小惠说结婚五年内她不打算生孩子呢。“

周源楞了下,接着轻描淡写地说:”是吗,她没跟我讲过。“事实上他听见这消息也确实没有任何感觉,他对生小孩的事并不是那么执着。

”她不敢跟你讲吧。“

周源笑:”有啥敢不敢的,我跟她很少聊孩子啥的事。“

周母沉下脸来。”你说她是怎么想的,五年!啧,干嘛等那么久呀?“

”她怎么讲的啊?“周源有点明白方才母亲为何要在各种事上斤斤计较,原来不过借题发挥。

”她说得先储够钱呢。“

”这也没啥不对啊,不然孩子生出来了,谁养呀?“

”你俩总有积蓄的吧?用得着等五年么?她是还年轻,可你五年后,都快四十了吧!“

”甚么呀,才三十五呢。“周源只能苦笑。

”再说了,你们能等,我还说不定等不等的到呢!“周母说着又哀愁的叹气。

”妈,别胡说八道呀。“

”我不管,五年真太久了。你告诉她,要真想储钱,就换个工作呗,她现下那活儿,辛苦又挣的少,怎么成事。“

”妈,您怎么这么说啊?她现在的活没啥不妥呀。真要说,挣钱也该是我的事吧,干她啥事儿。“

”这甚么话儿!“周母非常着急:”你知不知道,从前我大着肚子,还得下地呢我!谁说女人结了婚就不用愁钱了。小惠她不是真这么想吧?她打算依靠你?“

周源听着母亲的训话,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何劝说。孩子的事他是真的不着紧,即使高惠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生,他恐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何况现在高惠不过是说要等五年。不过周源心里还是对高惠有点气恼,他气她居然私底下跟母亲说了这些话,也没知会自己一声,这不明摆着没事找事么?周源在这半年多来一直利用高惠来取悦母亲,倒没想到高惠一句话就打破了这个平衡。周源感到特别的闹心。

(三十九)

自从高惠向周母提起过孩子的事,周母心里便多少有了个疙瘩,总是旁敲侧击地向周源打听,不厌其烦地向高惠私压。周源对这样的母亲感到烦不胜烦,他还是觉得高惠这是多嘴了。可是对于这个高惠不觉得自个有错,她跟周源说,与其婚后拖着骗着周母,她宁可事先向她老人家坦白,好让她心里也有个底。

周源说你不知道我妈这人,她是要别人都依着她她心里才踏实。

高惠苦恼的说:”可这种事,总不能由她说了算吧?“

”我不是要你听她说,我只想你哄哄她,那就甚么都不用烦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周源苦口婆心。

可恨的是高惠在这些事上特别的倔强,她始终不愿意撒个小谎哄着周母。甚至有时周母把她劝急了,她还摆出说教的姿态向周母解释。周母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便每每的向儿子抱怨,到头来所有事情都还是压到周源身上。

一饭后,周母问周源:”哎,你老实告诉妈,你是真的喜欢小惠的吧?“

那已经是四月中的时候,再过一个礼拜,周源跟高惠都要摆喜宴了。周源不敢相信母亲居然在这种时候问出这样的话。他觉得自个这阵子都要被耍得团团转了。

周母看儿子不说话,马上乘胜追击:”怎么?我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倒是告诉你娘呀。“

周源说:”我没怎么想,都要结婚了,还有啥好想的。“

周母听见了,默默想了一下,接着也没看周源,低声说:”其实当初,你这婚啊,许是决定得太仓卒了点。你说是不?不过都这种时候了,妈也没有甚么意见了,你想咋样就咋样吧。“

听了这话,周源心都凉了半截。他觉得老天这根本是在耍他。当初决定结婚,本来就是为了安抚母亲,可那时候他也认了,他觉得只要能让母亲高兴,他就绝对不会后悔。可现下,母亲居然反过来嫌他这婚结得鲁莽,周源当真是无话可说,究竟这大半年来,搞了这么多,为的是甚么?周源脑海中一片茫然。

当天晚上,周源回到寝室里,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对面的空床,脑中一片空白。他想起去年七月的时候,杨海晨就是在那张床上告诉自己,说要是他找不到对象,他母亲也是无法子逼他结婚的,他恳求周源先拖着母亲,他求周源不要急着成家。那时候自个是怎么回答他的?记不起来了,反正当时自己对杨海晨的话是挺不屑一顾的。可现下,再看看母亲的态度,周源真是悔不当初。他忽然醒觉,由始至终,自己压根儿就不想结婚,无论对象是谁。他恨,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听从杨海晨的劝告,为何在承诺杨海晨以后,又巴巴的走去勾搭高惠。他真觉得自己呕心,而且愚蠢。他早就料到结婚是要赌上自己的一生,却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快。

这一刻,周源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盯着眼前的空床,好象想抓紧一些甚么,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最后,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自然地拨了那个电话,没有半点犹豫。

”喂,哪位?“杨海晨很快接听。

”……“周源以为杨海晨最少会储存他的新号码。

杨海晨又喂了两声,忽然像是想到甚么,顿了好一会,才试探般说:”周源?“

”……海晨。“快九个月了,周源终于又喊出了这个名字。

”怎么了?“

”睡下了?“

”还没。怎么了?“

”你有空吗?现在……“

”啊,有的。咋啦?“

”我有事……想跟你聊聊。“周源疲惫地说。

”甚么事?你说吧。“

”你现在方便么?你能过来么?我在宿舍。“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杨海晨方才开口:”到底发生啥事了?“

”你过来吧,我等你。“

杨海晨犹豫着开口:”现在太晚了,我……“那时已经快十二点。

”那改天呗。我去接你下班?“

”啊,这样……“杨海晨还是支支吾吾。

”你明天几点下的班?“周源忽然希望马上就看见杨海晨。

”这个,我也说不准……“

周源还想再说,可杨海晨打断了他:”哎,我回头再打给你吧?我在妈喊我。“

”噢,这样,行,拜。“周源木然地挂了线。

往后周源一直一直地等,可杨海晨始终没给他打电话。周源并没有半点不耐烦,他甚至会心地笑了,他想起这是杨海晨的一个坏习惯,总说要给人覆电话,可转个头就把事情给忘了。大概夜一点的时候,周源再给杨海晨拨电话,可对方已把手机关了。周源想了想,也躺下睡觉了,一夜无梦。纵使杨海晨方才没有听周源倾诉半句,可与杨海晨通了这通电话以后,周源感觉也好多了。

两天后,杨海晨一从公司出来,就瞧见了马路对面的周源。杨海晨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那是自去年杨海晨辞职后两人第一见面,看着沉郁地站在那里的周源,杨海晨觉得自个是快要被这男人搞疯了。

可周源觉得自己才是要疯掉的那个人。大半年没见了,杨海晨没有多少改变,头发理得非常地整齐,手表、公文包和皮鞋都也没有换。周源一看见这熟悉却又陌生、亲近却又遥远的男人,就禁不住热血沸腾,手心冒汗,紧张异常,心脏几乎要受不了。

那天后来,周源把杨海晨领到酒馆,把自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杨海晨说了。他实在需要一个宣泄的对象。杨海晨十分认真地听着周源说的话,一直没有插话。实际上,那一刻,两人的感觉都非常奇妙。杨海晨发现自个始终没法彻底地拒绝这个男人。而周源则惊觉,绕了这么一大个圈,他心里一直放着的,原来就只剩杨海晨这么一个人。

杨海晨听完周源的自白,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周源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杨海晨微微皱着眉头,像在思考一些甚么。半晌,他冷静、理性地开口:”不管怎样,这事你不能责怪你妈。“

周源闷不吭声。

杨海晨继续认真地说:”你妈当初想你结婚是为你好,现下改变初衷,也不是没经过思考的。在这事上她没有错。“

”我说她从头到尾都只是随便说说,就我一人在认真。“

杨海晨听罢,又叹了一口气:”周源,你是成年人了,结不结婚你自己能够决定,当初你说是为你妈结,现下你妈一句说话你就说不想结了。你总不能干甚么也拿你妈当借口吧。“

周源不喜欢杨海晨这样训他,可他又无从反驳。事实上杨海晨也没说错。周源想跟杨海晨说,早知道当初就听你的话先把我妈拖着,可他又不想摆出一副想复合的姿态,最终只说:”我现下真他妈不想结婚。“

杨海晨淡淡地响应:”事到如今,你就别说这种话了。“

从酒馆出来,已经非常地晚。杨海晨与周源面对面站在黑暗的街道上,相对无言,两人忽然都有点尴尬。半晌杨海晨无奈地冲周源笑了下,轻声地,嗔怪般说:”你啊,这么大个人了,别这么点儿小事都拿不定主意,到头来也就是自己辛苦,知道了吧。看你现在,憔悴得。“

周源心里突然非常舒爽畅快,便恶狠狠地笑着:”小事!小你个头啊!这是终身大事,你晓得不?“

杨海晨嗤笑开来,很快又收起笑脸:”总之你别胡思乱想了,啊?结婚其实也挺好的,不会有错,你也用不着后悔,真用不着。“

周源定定地看着杨海晨,百感交集。

杨海晨又说:”那就这样了吧。你要有事,可以再找我谈。咱们……再联系呗。“

周源点了下头,然后上前,紧紧搀着杨海晨的手。

杨海晨抬眼看着周源,眼光里像是有千言万语,可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只反手用力握了周源的手一下。

周源有点激动,他充满期盼地问:”海晨,这些天来,你有想我么?“

杨海晨低下头不说话,想抽出手来,周源死活不放开。

周源接着说:”我很想你。“

杨海晨再抬眼,周源怀疑自己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泪光,便把杨海晨的手握得更紧。

”我不回去了,今晚上。“周源又恳切地说,同时把脸凑近杨海晨,他听见了杨海晨轻微的喘息声。他地看进杨海晨的双眼,想从那里看出哪怕是一点点的思念,可他看到的,只有欲言又止的犹豫。

最后,像是隔了半个世纪,杨海晨才缓慢地开口:”……去我家吧。“周源听罢几乎要上前把他抱住,可他没有。虽然街上还有零零星星的行人,可在那一路上,周源一也没放开过杨海晨的手。

杨海晨觉得自己真是他妈的贱。他本以为自己对周源已是彻底免了疫,他亦曾无数在心里发誓不会再理睬这个男人,可当真与周源正面相对时,他才发现之前的设下的防线他妈全是假象,自欺欺人的谎话。实际上他是马上就心软了,投降了,而且豁出去了。他连后果都没有想,便把周源领到家中。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才刚进门,周源就情不自禁的把他按在了门板上,用力地亲吻他,吻出了声,像是要把甚么补偿过来。

两人就那样在客厅里做了起来。杨海晨做得并不安心,因为他做到一半就开始后悔了,周源要替他口交时,他甚至有点软了下来。可周源一直都很兴奋,他与杨海晨亲热一向很集中,心无旁骛,整个过程他都在专心地取悦杨海晨,用各种方法想要让杨海晨兴奋、发狂。杨海晨终于在沙发(违规词)上泄在周源手中,他有点紧张,马上起来拿面纸把东西擦了。

周源看着他笑,往后又把杨海晨按倒茶几上,从后进入了他。茶几很凉,那一刻杨海晨肚皮贴在上面,被冻得非常地清醒,可他没有阻止周源,他任由自己顺着周源的抽插摆动起来,呻吟起来。两人后来从茶几上滚到地上,高潮过后周源还很有兴致,他看见杨海晨被插时并没有勃起,他忽然便灵机一动,雀跃地问杨海晨:”你想不想做我?你没插过人吧?“

杨海晨听见了,那话儿更是吓得软趴下来。周源笑着抓住它,一口咬住杨海晨耳垂,说:”你怎么这么没用?!你是男人吧你?“

杨海晨任由他抓着,轻蔑地笑:”我呸,你真以为我没插过人了?我是怕你痛!“其实这么久以来杨海晨只做过一的一号,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不太成功,他也不喜欢。

”我怕啥了,跟你我还有啥好怕的。“周源无所谓般说。可想着想着,又有点不甘心,闷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跟多少男人好过?“

杨海晨翻了下眼睛,然后耸了下肩。

”操!“周源说。

杨海晨笑,从地上爬起来,边说:”说真的,我还真没跟哪个人耗过这么长的时间,你说咱俩这是怎么了。你都是要结婚的男人了,真他妈的……“

一提到结婚,周源就甚么兴致都没有了。他问杨海晨:”你那天会来么?“

杨海晨皱眉:”怎么你跟高惠都老爱问这个啊?“

”我问跟她问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

”她问是想你来。“

”那你问就是因为你不想我去?“杨海晨有点失笑。

”你真的想来?“

”一点都不想。“杨海晨实话实说。

”那就别来吧。“周源也爬到沙发(违规词)上,从裤兜里找出烟点上。”你父母呢?“

”我大哥回来了,把他们接去玩了,都一个礼拜没回来了。“

”一个礼拜?“

”对。“

周源想了一下,丢开烟,说:”那前天你电话里说你妈喊你?“

杨海晨一连眨了几下眼睛,不自然地笑:”啊,那天啊……“

周源已把他按倒,狠狠地捏着他。”你他妈何时能少说点谎话?“两人再滚到地上。

那天半夜里,杨海晨朦胧间发现周源把床头灯给打开了,他睁开眼睛,发现周源背对着他,坐在床沿。杨海晨便伸手碰他的背:”怎么了?“

周源转过来,两眼无光:”海晨,我……想过了,很多。我想,这婚……我还是别结了吧。“

杨海晨一下清醒过来。”胡说甚么呢?“

”我妈那边现在比较容易应付,高惠那边,我可以跟她摊牌,或是撒个谎话……“

”周源!你别胡来,这不可能的。不行。“

”不行也得行了!我总不能误了自己一辈子吧。“

杨海晨不了解为何自个说了一个晚上,这人还是不开窍。”周源,我都说过好几十了。你听我的,结婚不一定是坏事,你现在不结,将来还是要结,你为何就不能乐观一点?“

周源顿了下:”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还不明白么?那是因为那时还有转弯的余地,现在你没得选择了吧。“

周源直视杨海晨的眼睛:”是因为你现在不爱我了吧。“

杨海晨有点怒,爱?他心想你他妈别跟我谈啥爱不爱的,现下要结婚的人是你!抛弃我的人是你!可最终他都没说出来,只心平气和地说:”现在说甚么都没用了,你明白的,这婚,你不能不结。“

”那咱俩呢?“周源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杨海晨。

”再说一分手?“杨海晨思考了一会,居然用玩味的口吻说。”妈的,咱俩这都是第几了?他妈烦死了。“

再躺下来时,周源从后抱紧杨海晨,像是自言自语般说:”要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要是我压根没遇上过你,要是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gay……不知我现在会怎么过。“

杨海晨睁开眼笑:”也许已经有孙子了吧。“

”闭嘴吧……“周源骂道,又说:”千不该万不该,我要是没遇上高惠就好了。“

杨海晨把眼睛闭上,小声地说:”有没遇上她,也许结果都一样。开心点吧,你都快要当人家老公了。“

”你他妈找死吧你……“周源真恨。最后,他用沮丧却又自嘲的语气说:”我觉得老天根本就在耍咱俩,好玩儿吧。“

杨海晨表情有点黯淡,可没有让周源看到。他没再搭话,只抓紧了周源在他腰间的手。那晚上,周源不知第几回看着杨海晨后颈那颗痣入睡,他几乎不想闭眼,他相信自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四十)

婚宴那天,周源是亲身体会到了甚么叫疲累,甚么叫混乱。他被灌了很多的酒,其中有一半是替高惠挡的,可整个过程他也非常地清醒。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干甚么,想甚么。他很理智,从表面看来,他就是一个幸福的新郎。

杨海晨当真没有来。这使高家两兄妹非常着急,高健不停说:”他明明告诉过我会来的。“高惠也说:”他也答应过我会来。“而周源则在心里说:”他怎么就是爱说谎打发人呢?“

那个晚上高惠打扮得非常漂亮,周源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动人的高惠。他也相信自己今后很难再看见这样的高惠。面对光彩照人的高惠,周源非常地惭愧。高惠从来没做过半点错事,这个淳朴的女孩,她甚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爱她的丈夫,愿意为他作任何事。这样一个纯真的女孩子,自己真能真能与她组织一个幸福的家庭么?周源半点信心都没有。

高健还是不停地给杨海晨拨电话,可杨海晨根本没开机。高惠时不时就会问高健如何?拨通了没有?又问周源最近有没与他连络,周源面不改容地说,吃过一饭,又说,找不到就算了吧,或者人家没空。那时在场的还有一些高惠的亲戚,及周源的邻居,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便有点好奇地问:”咋了?在说谁?“

周源想都没想就要回答:”啊,是我的……“说到这里才蓦地停顿下来,呆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从前的,一个室友。“

是的,即使离离合合了三年多,即使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即使自己把最真的感情都献给了他,面对外人时,他,也仅仅是自己的一个室友罢了,其它甚么也不是。

周源仰头自己灌了口酒,再站直时,他眼眶有点儿发红。高惠看了他一眼,小声地问:”怎么了?“周源摇摇头,安抚地笑着:”没事儿,差点呛到。“

周源结婚了,而杨海晨还是单身。他好久没有与任何人交往,圈中的人都说杨海晨心眼儿太高,有些人在背后取笑他在寻找爱情,是个纯情而无知的小男人。杨海晨对这些幼稚的闲言非常不屑,可被人这么说他心里还是不大舒服,他便更憎恨这个圈子了。后来杨海晨也交过一两个男朋友,一个是在酒吧认识,一个是在网上,都不能长久,杨海晨总能在他们身上找到这样或是那样的毛病。时间久了,杨海晨都要怀疑圈里人对他的评价,搞不好都是事实。

杨海晨偶尔会跟周源见面。这是他最无力阻止的事情。周源有时会给他打电话,有时会出现在他公司楼下,杨海晨从不主动找他,可亦从不拒绝与他会面。他们会一起去吃饭,间中会去看电影、聊天,但更多是去开房间,做爱。周源很少在杨海晨面前提起高惠,即使提起,亦是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好象是在谈哪个陌生人,不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周源的电话会经常地响,周源大多数时间会马上接听,有时在杨海晨面前,有时会回避,只有一两人正在酒店房间的地毡上厮混,周源裤兜里的电话响起,周源一边卖力地进攻,一边挥臂把整条裤子扔出露台。

那是周源唯一一不自控。但即使如此,杨海晨心里也知道,周源与高惠得很不错。而越是明了这一点,杨海晨就越是想摆脱这一切,但总是力不从心。

杨海晨的二嫂经常找杨海晨到她们家里吃饭,间中会有别的一些女孩在场。杨海晨之前有过这种经验,自然明白二嫂的用意。出乎意料地杨海晨对于这种饭局开始不再反感,他有时甚至刻意去逗那些小女孩,杨海晨感觉得自己是有点改变了,他也明白这种改变是受到谁人影响。他心里便想,再这么下去,也去过不了几年,自己也会结婚了。曾经他信自己会终身不娶,可现在他觉得,当一个人活到某一个年纪,不得不正视自己的人生时,那些原则、宗旨等类似的东西,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杨海晨还是继续跟周源见面,可周源找他的数没起初那么多了。杨海晨当然明白,周源已经有自己的家庭,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他还去找自己,是因为他忘不了自己。这让杨海晨更加不能抽身。他想,如果周源本来就是一同志,自己也许能走得挺潇洒,可偏偏这人本来是个直的,这使杨海晨连欺骗自个的机会都没有,这人想要的,分明就都是真感情。这对杨海晨来说根本就是致命的。

周源生日那天是个周日,是跟杨海晨一起渡过的。杨海晨不知道周源是怎么蒙混过高惠,反正那一整天他都跟自己在一起。杨海晨送给周源一块腕表,一枝红酒,周源非常高兴,两人一整天在酒店房间里疯狂地做爱。晚上杨海晨躺在床上,周源起身穿衣,说:”我回去了。你睡吧,我再找你。“

杨海晨点头,体谅地笑。然后说:”咱们别再见面了吧,以后。“

周源戴腕表的动作顿了下,沉重地看着杨海晨。半晌他呼吸一下,说:”你当真?“

杨海晨推了下被子:”当真了,还跟你玩么。“

周源还是那样盯着杨海晨,不知在想些甚么,实际上那一刻他也的确是停止了思考。最后他说:”好吧,当真吧。“

杨海晨便转过身背对了他,周源一声不响的离开。那之后周源再没有来过电话,两人不再见面。

-尾声-

杨海晨的皮夹里有个放相片的地方,那里放在最上面的永远是他小时候与家人的合照,他被父亲抱着,母亲牵着大哥和二哥,太阳把他们照得都眯上了眼,母亲笑得最是灿烂。杨海晨对童年不是十分的怀念,但看着这张照片他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总是隐隐作痛。他爱他的家人,也向往小时候那种简单与纯悴。

在那个放相片的间格,杨海晨还塞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照片。其中一张是与周源在海滩的合照,他还记得那是方相婷帮忙拍的,两人站得很近,周源赤膊揽住他的肩膀。杨海晨自己的头发还一片凌乱地滴着水,他抿着嘴笑,头顶上是刺眼的太阳,后面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周源单起一只眼睛,咧着嘴,笑得非常阳光,那表情颇为作状,可杨海晨喜欢。

那时他们还没有发展那方面的关系,杨海晨已记不起自己当时对周源是抱着哪一种感觉,可他还是觉得这张照片留住了他们最亲密的一刹。照片中两人就光明正大地并排站在大太阳底下,面对着男朋友、女朋友、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坦言地、无所畏惧地笑着。

杨海晨很珍惜这张照片。间中圈内的人翻看他的钱包,看见照片中的周源,向他打听,杨海晨都会高莫测的笑笑,说:”那是我以前的室友。他结婚了。“对,说到底,他俩最牢的一层关系,也就是室友而已。

夏天过去,秋天也接近了尾声,冬天又要来了。杨海晨开始与一个叫萧欣霞的女孩往来。在好久以前杨海晨就在二嫂家里与这女孩见过面,按二嫂的话说,这女孩就是从没忘过杨海晨。杨海晨固然不会相信这种事,可他也间中会幻想与这样一个女孩组织家庭。杨海晨快二十七了,可他还是无法确定这是否他想要的东西。

圣诞节,杨海晨与萧欣霞渡过。萧欣霞非常年轻,斯文、温柔。杨海晨快乐,可有那么一点点的寂寞,他温暖,可就是说不上是满足。送了萧欣霞返家,杨海晨独自步行回家。走到家门前,杨海晨有点发懵,他有轻微的近视,他便眯起了眼睛,努力地往前看。然后他知道自己看见了甚么,黑暗中,寒风里,他又看见了那个身影。是的,隔了半年,他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杨海晨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暑假,每逢回家,就能看见那个少年,光着膀子蹲在自家门前啃西瓜。现在他就站在同一个地方,脖子上挂着围巾,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从前的他,于自己来说,就仅仅是父亲的学生,陌生的男孩。现在,他之于自己,却绝非仅是一个室友。

杨海晨低下头,抽了下鼻子,苦笑了。过去吧,不过去?爱他吧,不爱他?拖泥带水、犹豫不决,杨海晨最恨,恨死了。可他知道自己将会怎样做,他想:感情这回事嘛,嗯,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男的、女的,直的、弯的,都也没有分别。

他不知道他跟周源还能耗上多久,还得分多少的手,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厌倦,周源何时会退出,自己会结婚么?周源会离婚么?这些他都也不知道,全都不知道。可此时此刻,他还是朝面前的人直直地走去,没有半点迟疑。

他要紧紧的抓住这个瞬间。至于将来……

谁他妈还会去管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