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不成外篇)《替身》 BY:风樱雪   一   夜晚,是他最害怕的时刻。  无数他捧杯狂饮,想要沉入醉乡,逃开那些永无休止地啃噬着自己的亏负,却总是不能如愿。  千杯不醉。  恨死了这与众不同的体质,这是上天的惩罚吗?  放下手中的酒杯,懒洋洋地走出酒吧大门。没有费心去吧台付帐,自然会有人理这一切。  星,我的心啊……今夜,你是否会入我梦来?  有些萧索地给了自己一个苦笑,还在痴心妄想吗?十年了,也不是没有梦过他,只是那美丽的梦境,最终都是让自己在惊恐万状的狂吼中断……   星!你怪我吗?我说过会爱你一生,让你幸福,却……   是我失信了,星!  所有的一切,只源于一个擦肩而过的瞬间。  原本把司机和秘书打发走,只是想找一点难得的清静。但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时时有人和他错身,让讨厌被碰触的他不得不往边上让去。  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感觉,让正自茫然移步的蓝洛骤然停了下来。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突然停在原地的男子。  两个十几岁的小女生很注意地看了他几眼,确定他不是某个明星之后,便失去了兴趣。  以着如风的速度转过身,他惊悸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确定自己的目标在哪个位置上,甚至他不能判断自己方才那一刹的震颤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极力在人流中逆向穿行着,或许最终的结果仍是失落,但在此刻,他不想放弃任何一点希望。  在那里!猛地顿住,他微眯起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斑马线边等待红灯的男子。  高壮的身形,豪放粗旷的五官,透着些憨厚的神情。他并不符合自己一贯的要求。但,那又如何?  只要他,拥有一点点相似。  回过头,比出一个不明显的手势。  “少爷。”立即,有人来到身边。寻常上班族的打份,站在路边不会有人向他看上一眼。  “路口第五个,蓝衣服的人。”低声下令,然后毫不做停留地转身,知道不出二十四小时,那个人就会被带到自己面前。  “少爷,他来了。”管家立在身前,一脸恭敬地弯着身,脸上却带了几分难色。  “嗯?”轻扬起一边的眉,蓝洛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他要什么?”总是这样的不是吗?发怒,妥协,最后变成接受。  “呃,少爷,我想您是不是先看看再说。”老管家把腰又向下低了低,小心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他不太适合留下。”奇怪了,这的人一点也不象啊。  “哦?叫他进来。”   “蓝先生。”没错,是那个男人。  离得近了,他更确定自己的感觉没错。  但他也理解了老管家的迟疑。与过去自己带回来的那些身材娇小、五官精致的男孩子相比,这人实在找不出丝毫相似的地方,脸上那付全然的恭顺更与‘他’有天壤之别。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点,就只有那双清明澄澈的眼睛,但‘他’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而眼前的人却要快乐得多。  “叫什么?”轻啜口酒,蓝洛淡淡地开口询问。  “我叫余生,蓝先生。”站在这个大得足够用来打球的客厅里,男人显然有些无措,眼中分明有着好奇,却又不敢四张望。  “余生?”听起来很平常的名字啊。  “是先生,本来叫阿生,出来的时候大叔公说太土了老板不会喜欢才改的。”抬手抓抓头上似乎根根都在‘仰首问天’的头发,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  蓝洛的心脏在瞬间被重重一击,他突然明白这才是老管家说他不适合的真正原因,这样单纯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笑容……   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蓝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轻松:“小徐怎么跟你说的?”   余生怔了怔,然后憨憨地笑着:“徐先生真是好人,本来我还想再找不到工就只好回乡下去了,他只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说会给我找一份工作,叫我到这里来。”   这样啊。“李叔?”他看向边的老管家。  暗暗松了口气,忙陪上笑脸:“我想就让他在园子里打打杂。老汤年纪也大了,有个人帮手比较好。”老汤是蓝家的匠,干了大半辈子了。  淡淡点了个头,径自起身向外走去。  “先生。”刚转过一道回廊,便有人快步迎上:“新少爷在楼上。”   挥退下人,蓝洛在长廊转角停了下来:“迈克?”   正在倚栏小睡的男子动了一下,倏地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人之后,急急立起身来:“对不起少爷,我……”   扬手止住他的道歉,蓝洛搂过他,印上他的唇。  但他很快失望了,热情的回应一如以往,他却再也找不到那份熟悉的心动。   二  放手离开,没有任何表示。只留下站在原地的迈克静静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不无解脱,却又带着些感伤。或许,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少爷!”一个男孩子扑到他面前,向他扬起灿烂的笑脸,满意地看到蓝洛眼中瞬间闪过的痴迷。  “少爷,人家好想你哦!”男孩在他身上撒娇,来这里大半年了,蓝洛对他的呵宠毫未褪色。如果他再下点功夫,也许可以跳出那个送往迎来的环境?  毕竟自己现在的主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富豪呢!  “是吗?”心中闪过淡淡的讥嘲,手上却又将人往怀中压了压,带着他向一边的小楼走去。  夜,睡梦之神主宰了一切。  蓝洛在拼命地奔跑,四寻找自己所爱的人。  星!星!你在哪里?快点快点,快要来不及了啊!  在那儿!  浅蓝色的上衣,米白色的长裤,他的夜星,永远只偏爱蓝与白。似乎是刚刚从小憩中醒来,他展臂舒放了一下少年人特有的细挑身形,便向前方走去。  不!不――!  蓝洛在心中凄厉地大吼,却无法出声示警。  少年径直向前走着,不时停下脚步把玩枝头艳红如霞的枫叶,或是聆听鸟儿的歌唱。俊秀沉静的面庞上,带了些难得一见的笑意。  不!星,快停下来!不能去啊!  蓝洛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喊,可是似乎有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不允许他发出哪怕是一线声音。  前方的少年,已经走进了那栋三层的小楼……   蓝洛不顾一切地狂奔,想将他带离危险,却只是徒劳。  大火,冲天而起……   星――!  “星!”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蓝洛觉得身上发凉,已是满身冷汗。  “少爷?”身边的叶新被惊醒了,一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欠起身来。  “没事。你接着睡吧。”蓝洛随手抓了件衣服披上,走出卧室。  叶新没有出声。来了大半年,他已经知道有些话题是绝对的禁忌,再多的疑问,也不能付诸与口。  蓝洛走出电梯,直直来到楼层最里的房间。“嗒”地一声轻响,房中刹间一片通明。  整间房间被一张张照片布满,飞扬的、沉静的、微笑的、轻嗔的尽是让他铭心刻骨的思念。  抬手轻抚相片中人的唇角,那人却只沉默地向他浅笑。  “星!为什么?为什么你总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哪怕是和我说一句话?你恨我对不对?”蓝洛凄苦地一笑:“是啊,你是该恨我的!星,对不起,对不起……”将照片压到胸口,他露出又是幸福又是哀伤的笑容。  回忆当年,那是怎样一份炽烈而纯粹的爱情!自己快乐得象是得到了全世界,夜星总是一脸淡淡,却也会轻轻牵住自己的手,再稍稍收拢。  可是,一场大火毁了一切,无论自己有多少后悔,多少歉疚,却无法改变命运的裁决!  蓝洛不知道自己站了几个小时,直到他惊觉天色已经放亮,他才踏着沉沉的步子,走出那间所有人都不准入内的禁室。  叶新已经起床,正在为他挑选衬衫和搭配的领带。  “少爷,我这些天真是闷透了,能不能让我到外面走走?”见蓝洛微皱起眉,急忙又说:“我保证,一定不会给少爷惹麻烦。”这倒是真的,从来这里之后,他就好象与世隔绝了。  不过自己要是能走出大门,也更说明自己在少爷心里的份量不是吗?那些惯会揣摸主人心意的下人,想来会对自己更恭敬几分。  少爷一向大方得很,更可以乘机添购几样自己中意已久的东西……   “好吧。你想去哪里,让老段开车送你。”蓝洛轻轻合上眼,看不清他的眼神。  看来他也留不了多久了。虽然有点可惜,毕竟这么多年以来他是自己最中意的一个。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是从来不会向自己提出任何要求的。  心思突然飘到了园里,那个笑容纯净如水的男人,当他面对自己,又会是怎样的神情?  他似乎适应得很好。  远远地看着那个来来去去片刻不停的男人,他忙碌得象只勤劳的工蜂。  身上、手上已经沾满了泥土,却还是扬着一张明亮的笑脸。   三  “他干得不错。”   老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在他身后,手上同时递过一杯香浓的奶茶。  淡淡“嗯”了声,蓝洛眼神闪了闪,转身向大厅走去,一面向管家吩咐:“晚上让他来见我。”想到即将验证自己的判断,蓝洛不禁有些轻微的异样。  “少爷,我来了。”余生小心翼翼地站在房间门口,没个放手脚。  微眯起眼看去,那男人似乎刚沐浴过,头发上还带着水珠,古铜色的皮肤上透着隐隐的红晕。  余生发现蓝洛上下打量着自己,不由得伸手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憨笑:“李伯说我得先洗过澡才能来,不然会弄脏少爷的屋子。”说着向边上张望:“少爷的盆栽在哪边?”   老管家还真是想得周到。  轻轻垂下眼帘:“你过来。”见他小心地向前踏了几步,便又说:“靠近点。”   脸上现出几分犹疑,余生慢慢向前挪动着。蓝洛脸上现出个迷离的笑容,抬手环住那男人的腰。  臂弯中的身体瞬间僵成了木雕,蓝洛也不去理会,只做了几天来一直想做的事。  久违的气息扑入鼻端,带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余生满心错愕地看着埋在自己怀里动也不动的头颅,不知该如何是好。莫名的酸楚在心底泛开,竟让他有种落泪的冲动。  本能地抬起手想拍拍他的背,想想又放了下去。良久之后,蓝洛抬起头,将他放开。  盯了他一眼之后便挥挥手:“这里不用你了,去吧!”   “是。”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知道主人的情绪不是他能够过问的。可是……   他的眼神,好悲伤……   “少爷。”迟疑半晌,他还是开了口。  没有回应,只向他扬了扬眉,示意他可以说话。  嗫嚅了一下,才说:“少爷,你要是很难过的话还是哭出来比较好……”   蓝洛的眼倏地眯了起来!  “你说什么?”语气是异样的轻柔,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征兆,但这初来乍到的男人显然没有被告知过:“少爷,你不开心就别闷在心里吧,那样很伤身的。”   一脸诚挚是很让人相信他的善意,但此刻却没有它本来应有的效果。  蓝洛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没有笑意的笑容,轻轻钩了下手指。  “少爷?”余生走到他面前:“有什么吩咐……”   蓝洛缓缓地站起身,看着那男人来到近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挥过去一记耳光!  “谁准你猜测我的心事!你以为你是谁!你又知道些什么!”扑上前用力扯起口角鼻腔都在流血的男人,他嘶声狂吼:“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看着眼前满脸惊恐的人,他突然冷笑:“本来还想今天就放过你算了,既然你这么想安慰我,那你就安慰到底吧!”   余生被突然而来的一掌打得昏头转向,他还没弄清方才还在好好跟自己说话的少爷怎么一下就翻了脸,整个人就已经被从地上拖了起来,又被重重地抛到了床上。  “嘶啦”一声大响,上身顿然感到凉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上衣已被撕成了两半。  惊得张大了嘴:“少、少爷,你你你想做什么?”   蓝洛俊秀的脸上此刻一片狰狞:“我想要你的安慰啊……”见他似乎已经回过神,视线向房门扫去,伸指在床头一压,自行合拢的门让那猎物再也没有了逃脱的可能。  慢慢压下身体向他迫去,享受他脸上的惊恐神情:“你说对了,我的确心里不好受。不过,我从来不用眼泪来发泄……”十年了,泪早就干了……   被人粗鲁地吻住,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他使力挣扎,但压在身上的人只给了他一个轻讽的眼神。长年劳作练就的体力此时竟是毫无用,因为他的对手根本不曾让他有任何机会。  命运的转轮不会为谁改变,它只是自顾自地转动。  余生最终从昏迷中清醒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星光满天。  第一个感觉就是好痛!头痛、腰痛、全身都在痛!  呲牙咧嘴地一点点把脖子磨了个方向,映入眼中的是一张沉静俊雅的面庞。  少爷?!余生吓得险险从床上翻身落到地上,自己怎么会睡到少爷身边来了!用力甩了甩头,昨夜的恶梦卷土重来――   愤怒在最短的时间内狂飚而至,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用力扣向蓝洛的颈间!  呼吸被压制的结果是蓝洛开始痛苦地转动身体,他皱起好看的眉毛,双手也无意识地摆动着。  “星……”一声低叹逸出蓝洛口中,仿佛承载了无数痛苦。与此同来的,是滚落发际的泪珠。  象是被烫到似地猛然收回了手,余生呆呆地看着那一点晶亮。最终他低下头,用手捂住了脸。     四  从地上捞起本来应该叫衣服但是现在只能被称为破布的东西,在身上胡乱缠了几下勉强蔽体之后手扶着墙,一点点蹭了出去。  楼梯才下了一半,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李伯?”他吃了一吓,老人站在楼梯下方,正静静地看着他。  “去洗个澡吧。”顺手将一包衣服递了过来。  余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发烫,想要道谢却没有出声。咽了口口水,低头走进浴室。  热水让他舒服了许多,并且衣服里还夹了一支药膏。  实在不想面对任何人,做贼似地将头探到门外,确定外面没有人在之后才迅速闪了出来,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冲回自己的住。  “阿生?”苍老的声音传来,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地上。  “李伯。”不好意思地看着老管家从暗影中走到面前,虽然刚刚才经历过一场变故,但他却不曾想过把气出在这一向和蔼的老人身上。  “坐吧。”老人示意他在一边的沙发上落座,“感觉好点了吗?”   一张脸红了又红,只是点点头,没有吭声。  老人眼神一闪,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阿生,你……”正踌躇着该如何开口,对面的人已经抢了先:“李伯,我不想再做下去了。”   了然地看着他,轻声叹息:“你这样想也很正常。不过阿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会恨少爷吗?”眼眸闪过一丝森冷,如果会有后患,他不介意先行消除。  老实的脸上现出迟疑:“本来是的,可是后来……”他没有说完,只把头低下去,慢慢摇了一下。  “哦?为什么?”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回答,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与众不同?  低着头良久,才闷闷地说:“我也说不清。只是觉得,少爷其实也挺可怜的……”是要怎样浓重的悲伤,才能无须语言,便传入他的心底?  古井无波的眼瞳瞬间闪过精芒,只快得令人无法确定:“可怜?”蓝家的少爷可怜?这话如果换一个人听,一定认为他在说笑话,不然就是发癔症。  “嗯。”抬头看着老管家,一脸的认真:“他脸上在笑,眼睛却是在哭。”   惊得微颤了一下,不由得上下重新打量起余生。这个憨厚得有些傻气的男人,竟有着这样细密的心思?是不是一向都太小看他了?是未被世事沾染的高山清泉,养就了这份通透和纯朴吗?  不过,倒是给自己提了醒呢。  吐出一声叹息:“阿生,你说得一点不错。少爷本来是个很开朗的人,可是自从十年前那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真心笑过了。”   “那时候少爷才十六岁,就喜欢上一个人。虽然是个男孩子,可是他们感情很好,天天在一起。夜星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唉!就是太出色了,才引得老天妒忌。”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十月二十一号……是夜星的十八岁生日。少爷要为他庆祝,可是当天不巧正好有件别的事情,所以夜星就先到了别墅。谁知等少爷办完事过去的时候,看到的竟是一片火海……”   “可怜哪,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被烧得面目全非,简直不成个人样啦!如果不是找到少爷送他的项链,根本就认不出来了!”   “少爷差点就疯了,还算他够刚强,总算挺过来。从那之后,少爷就一直在找跟夜星长得象的男孩子,一个个带回来又一个个送走。”不过少爷这有点奇怪,他怎么也看不出余生有哪点象夜星。  看着一脸同情的余生,老人加重了语气:“阿生,我知道这样是太委屈你,不过……你能不能留下来陪少爷一阵子?不会要多久的,等少爷一发话,我马上替你另找一份工作,薪水不会比这里低。”   余生听得一哆嗦,刚刚的感动早被吓得无影无踪:“这个、不好吧?我一个大男人……”   不等他说出更多反对的理由,老人已经立了起来,用不容分辩的口气说:“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就不用住在下人房里了,我会另外给你准备房间。”   老管家自顾自地离开,留下个哭丧着脸的男人,在懊恼地嘟哝:“怎么弄成这样子?我不过是想找份工啊……”   五   虽然被交待过可以休息,不必上班,习惯了早起的余生还是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就到了园子里。  他打算在阳光变强之前把这一片地上的草清完。  身上还有些不适,不过蹲着不动倒也还能忍受。  有人向这边走来,他没有抬头:“汤伯?这里我来就好。”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是个陌生的声音,很好听,却带着些微的傲慢。  怔了下向上看去,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低头俯视着自己。眉目俊秀,身材纤细,眼光扫过自己全身,便轻轻一晒:“还真是不相称。”这样的人,也配跟着少爷?  吸了口气立起身,向对方伸出手:“你好,我叫余生。”该有的礼貌总是要的。  瞥了眼他还沾着泥土和草汁的大掌,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余生注意到他的眼光,便讪讪地收回手,在衣服后面磨了几下。  “我叫叶新,跟了少爷快一年了。”还差四个月。  “哦,你好。”他想说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别以为少爷留你过了一夜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他不过是图新鲜。”睥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叶新扬起一个不屑的表情:“你最好弄清楚这一点,免得以后难过。”眼光一溜,急急换上一张笑脸:“少爷,你起来了?”快步迎了过去。  蓝洛一身清爽的衬衫长裤,外套搭在肩膀上。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走了出来,却足以将所有人的目光凝聚。  “少爷!”叶新整个人扑到他身上,蓝洛微微一笑,伸手搂住他,用力吻住。  余生不感兴趣地转身继续自己的工作,不过在那之前,他接收到叶新一个得意的眼神。  蓝洛上班去了,偌大的巨宅一下安静了不少。大家各自去做自己份内的事情,余生和汤伯分头走开,四查看园里的草草,之后就是他们自己的时间了。  独自来到一架下面,轻风悠悠地吹在身上很舒服。  “你叫余生,对吗?”前方传来温和的声音,一个比叶新年龄稍长的男孩子走到面前。  “是,请问你……?”他看去也是一样的相貌出众,轻轻浅浅的笑容,颇能得人好感。  “叫我迈克就好。”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几下,伸手和他相握。“很高兴能认识你。”   “呃,谢谢。”余生眼睛发亮,“还是第一有人高兴认识我呢。”   真是够傻的。迈克一笑:“叶新的话你别在意,他向来就是这样。”看不清现实的人啊,真是盲目而又可笑。是什么遮住了你的视线,让你从来没有发现那个人在看着你的时候,眼里映出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这个,不会。”余生憨憨地笑了。  迈克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轻声说:“少爷的脖子上有根项链,你千万不要去碰。”那是个禁忌。  “我知道了,谢谢你。”知道对方是出于好心,余生很认真地向他道谢。  “没关系。”就要离开了,只有四个月,却是毕生难忘的经历。眼神扫过余生背后,脸色微微一变,只说了句:“我先走了,再见 。”便急急向旁闪去。  “亲爱的迈克,你考虑好了吗?”动作慢了一步,外型耀眼的男子好整以暇地挡在面前:“我想你给我的,应该是个让我满意的回答?”   吸了口气,小心地开口:“对不起卡文先生,我不能答应你。”再来一?除非他疯了。  他又不是没能力养活自己!  眼中跳跃着依稀可见的怒气,对方显然极不习惯被当面拒绝:“亲爱的迈克,我想你其实很清楚,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最后一定会到我的手里!”   默然,这并不是凭空的威胁,对面的人的确有能力让他找不到任何工作。正想再说些什么,本来站在他后方的余生突然一步跨到了他前面。  蓝洛一下车,远远就看到他的好友之一卡文站在园的走廊上,正想出声招呼的时候却看到卡文象是被吓了一大跳,表情骇然地连着倒退几步。  “你、你要做什么?!”卡文一脸戒慎地瞪着面前那只足足有一尺多长的超大剪刀。  与他正相反,余生脸上满是无辜:“这位先生,我是这里的园丁啊,我在修剪岔枝。”象是要为自己的话提出证明,他手上的大剪刀一张一合,发出“咔、咔”的声音,断枝残叶纷纷坠地。  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但笑声也随即扬了起来:“是吗?洛家里的下人还真是尽职啊。”说着看向余生身后:“迈克,我们走吧。”轻松的语调中,是不容人有丝毫抗拒的威压。  迈克没有移动,只是轻咬着唇。  “迈克?”得意地看着猎物用力挣扎,却终是徒劳的表情:“走吧?”   “对不起先生,我想迈克他并不愿意跟你走。”旁边有人不合时宜地插话。  慢慢转过头,斜斜睨着那满脸都写着“我是土包子”的白痴,然后送出一抹微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不想活了吗?  眨眨眼:“我叫余生,不叫东西。”   “那好吧……我说这位‘不是东西’的余先生,迈克是我喜欢的人,所以他当然就要跟我走!”所有的笑容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狂野和霸气。  毫不示弱地跟他对看:“你喜欢他,他就一定要喜欢你吗?有钱人的脑子还真是奇怪!”   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蓝洛悄然来到离他们只有几步远的地方,余生的话象强劲的电流,击得他心脏在瞬间收紧。  仿佛又见到,圣迪艾学园那条避静的小路上,少年站在缤纷起舞的樱雨中,就那么清清冷冷淡淡地看着自己。  “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你吗?有钱人的脑子还真是奇怪。”   悠悠然地转身离去,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和从不曾想到过的问题。  十年了,十年的光阴,只在电光石火间。   六   卡文放声大笑,象是听到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谁说我要他喜欢了?只要我喜欢,就足够了!”   蓝洛走上长廊,脚步声引得三人回过头。  “少爷,你回来了!”迈克暗暗松了口气。  “卡文,怎么今天有空过来?”蓝洛踏上一步,一手轻环住迈克的腰。看到好友挑了下眉,他便微微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其实这种事以前也有,只是他一向不会过问。但是今天,他破例了。  “来看看你。”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他不是向来用完就丢的吗?不过他既然这么示意,自己也只好放弃了,真是可惜。  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抓抓头发笑了。少爷是个不错的人呢。  只是没过多久,笑脸就成了苦脸。  “阿生啊,去吧。”老管家站在面前,已经第N说这句话了。  “李伯,我……”垂下脑袋,两条腿象是拖着几百斤重的石头。  “去吧。少爷等着你。”虽然有点同情他,但主人的命令还是必须执行的。  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真恨不得自己马上消失掉算了。  “少爷。”低头不敢看人,心里第一百埋怨老天,怎么给他安排了这么个工作?  “进来吧。”蓝洛的脸色有点奇怪,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打消了念头。只伸手拉过余生,把他当成了靠背。  直直挺立着不动,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在心里蔓延。  微微的酸,淡淡的苦,还有丝丝的痛,象有支细针刺在心头,随着他每一心跳,逐渐传遍全身。  他一定中邪了!  这个晚上并不象余生之前想的那样难过。蓝洛把他拖上床,但只是紧紧抱着他不放,一径将头架在他肩上,就合上了眼睛。  床前有个小小的灯,吐着淡淡微光。  如果单是这样……倒也没什么……   可是,他的胳膊好酸啊!谁来帮他一把?  当清晨第一缕晨曦照上卧室的窗,余生就习惯地张开了眼。其实他根本就没睡上多少时间,大半是看着那张脸发呆。  上跟人同床共枕,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久到连他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了。  他睡得好沉,连翻身都没有。可是听李伯说他失眠很严重的,大概是白天工作太累。  怕弄醒他的结果就是自己动也不敢动,都快僵成石头人了。  蓝洛睁开眼,就见余生大舒一口长气,满脸如释重负。  扬眉:“我这么可怕吗?”   急急摇头:“没、没有!我去干活了。”离开的速度就象是后面有个怪物在追赶一样,出门的时候还险些被门框绊倒。  我有叫你走吗?蓝洛怔了怔,有些好笑地自行起床。  眼神猛然一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已经大亮的天色。  他――竟然一觉睡到天亮?  “少爷,早。”见蓝洛下楼,李管家迎了上来。  “李伯,你早。”淡淡点了个头,眼神有些异样:“我没做梦。”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李管家张大了嘴,半天才能说出话来:“真的!太好了……”几乎要老泪纵横,可怜少爷从十年前那件事情之后,没有一天不是被噩梦惊醒啊……   是老天终于开眼,要让少爷解脱了吗?  一定是因为阿生!老管家当下就做了这样的判断,决定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将他留住。  蓝洛一边走一边整着领带,他今天要到下面几个工厂里去看看。  早晨的风带着阵阵清凉拂面而过,隐约听到有人在大声叫着什么,可是距离太远了,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一个黑影飞快地扑来,带着巨大的冲力将他整个人撞得踉跄了几步之后,才一跤摔到地上。伴着“砰啷”一声大响,似乎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蓝洛动了动身子,压着他的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然后扶着他:“少爷,你没事吧!”   余生?离他不到一步远的地方有个大号盆,不过现在已经粉身碎骨了。如果没有被扑倒,落点一定是自己的头。  笑笑:“我没事。”看把他急得,冒了一头冷汗。  “好险啊少爷,幸好阿生跑得快……那个架子有点变形了,刚才阿生说去找根铁丝加固一下。要不是他看到少爷从下面走,那……”汤伯跑得气喘吁吁,煞白着脸,说话都有点费事。  “我没事。”向从四面围过来的人们比个手势:“去忙吧。”   “少爷。”众人各自散开之后,李管家才出声,满面沉凝。  “嗯?”   “我刚刚上去看过,是有几根铁条锈蚀了,所以才会断掉。可我记得很清楚,那架子是去年十月份才安上的,不可能锈得这么快。”老人微低着头,却掩不住心头的怒气。  “哦?好吧,我知道了。”蓝洛依旧是气定神闲,看不出丝毫紧张。  看着蓝洛离开,老管家握了握拳,自行去想办法调查这件事。  少爷不在乎自己,可是他在乎。老爷和夫人临走之前交代他照顾好少爷的,他没敢忘记。   七   “阿生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伯,有什么事要我做吗?”余生三两下把早餐塞进嘴巴。  老人来回踱着步子,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起了波澜。“阿生,本来这件事不应该跟你说的,不过看来少爷要让你在身边留上一阵子,所以我要让你有个准备。”他问了不少人,一点头绪也没有。  “那个盆会掉下来绝对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幸好你动作快,不然少爷很可能会受伤。”甚至要送了命。拿出一张纸条:“你看这个。”   余生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我的天!”纸条上只有两个血红的大字:警告。  “这是我在原先放盆的地方发现的。蓝家三代在商场上称雄,结了不少冤家。也有人生意做不过就使阴招的,这没成功,肯定会有下一。我看你反应还算灵活,以后少爷回家你就一直陪着他,我会给你算保镖的工资,园子里的活你就不要做了。”   “啊?可是李伯,我什么都不会啊?”又开使抓头发了。  老人摆手一笑:“不要紧的,我会找人跟你说。少爷不肯请保全公司,迈克马上就要走,叶新是别想指望,算算也只有你合适了。”   “可是……可是……”结巴了半天也没可是出个名堂来,脸上涨得通红,快要冒烟了。  李管家了然地笑了:“你说吧。”   “我、我不想跟少爷做、做那、那种事。”唉,地上有个洞,让他钻进去多好。  安抚地拍拍他:“少爷其实不会强迫人的,你告诉他就好了。”   “那……好吧。”那个看起来很高贵、很优雅又带着些不知名的忧伤的少爷,有人想害他呢……   “李伯,安先生来了。”   “太好了,快请他进来。”老管家转头对余生说:“安先生是少爷的好朋友,开侦探社的。”   “李伯,有什么事吗?洛上班去了?”来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张阳光笑脸。  “是啊,少爷今早险些受伤。”说着将纸条递过去:“安先生你看。”   只扫了一眼便即交还李管家,脱下外面的西装:“我上去看看。”   余生跟在后面,看着那位安先生在大厅的门口停下脚步,仔细查看那盆摔落的,似乎捡起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向上张望,最后他猛地向上一跃,一手握住上方阳台的栏杆,整个人翻了上去。  片刻之后,他又跳了下来。  “哪,你们看这个。”   一条近乎透明的丝线。  “这是用玻璃纤维制成的,因为太细,很难被人发现,但非常结实。对方事先用强酸之类的东西腐蚀了铁架,然后把这根线缠在盆上,下端垂到地面,只要有人踩上去,盆就会被带动掉下来。”他轻轻一笑:“很巧的设计。”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那是遇到对手的兴奋。  “安先生,少爷不喜欢用保全,要请你多关照了。”李管家鞠躬如仪。  “放心吧!”呵呵,他已经闲了好久,这下又有事干了。  红色的液体带起一圈圈波纹,郁郁醇香弥散开来。  蓝洛手里摇晃着一杯酒,眼睛看着那个站在他门口象块大石头一样的男人,唇边挑起一抹玩味。  瞧这傻大个儿,紧张得手都没放了。他以为会怎样?爆发恐怖袭击吗?  “阿生,过这边来。”浅浅一笑放下杯子,向他伸出手。  纯净清朗的眼神立时闪起一丝惧意,慢腾腾地向他靠拢。  那吓到他了……虽然是他不合时宜的话激起了自己一向极少出现的狂暴,但受伤的总是他。不知从何而来的些微歉意让蓝洛的声音更柔了几分:“阿生?”   “少爷请吩咐。”低下头,避开跟蓝洛对视。  展臂揽住他,把头埋到他怀里,尽情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余生似是悟到了什么,静静立在他身侧,没有动作。  良久蓝洛才抬起头来,面对余生的脸上的淡淡迷惘,他只是略带感伤地一笑:“阿生你记住,什么都不要问。”我的泪,只流在我心里。  除了他,没有人能看见我落泪……   “哦。”这没问题,他从来不多话。  “李伯跟你说过什么?”回到家就看到这几天一直躲着自己的人迎上来,还紧跟不放,想来其中一定有原因。  “他说有人想害少爷。”老老实实地说了。  “害?”突然轻笑出声:“什么叫害呢?如果是想要我的命,那是给我帮忙啊。”   张大嘴巴,喉咙却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卡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呆了好一阵才说:“少爷,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什么都有……”他拥有的,多到足够让世上绝大多数人又羡又妒。  起身走向窗前,遥遥望着天际绚丽的彩霞。那神情一片悠远,却又空茫得令人不忍卒视。  “是啊……什么都有,可独独,就是少了他……”   象询问,也象自语:“没有他,有了世界……又如何……?”   八   怔怔地望着蓝洛脸上那种虚无缥缈的笑意,余生不知所措地抓抓头发。  蓝洛仿佛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又好似对着虚空轻喃:“那时候我几乎为他发狂了,可是他总是能找出无数个理由来拒绝我,爸妈明着不来过问我们的事情,暗地里却不知道为难了他多少……我们好容易才走到一起。”   “可是,他就这么去了……”   一日之间,他从天堂坠入地狱。  如果真有上天的存在,那就应该让我们不要分开啊……   星……对不起……   我没能给你,我允诺过的幸福……   剧痛袭来,平贴在腿上的双掌慢慢收拢,紧握成拳。看着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空气的那个人,原来,他一直都这样不快乐。  可是蓝洛!蓝洛啊……   既然你一直不能忘记那段过去,既然在你心里我是这样重要,既然你知道我们历经多少困难才能在一起,你――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我妨碍了你,如果你必须尊从父母的安排,如果你已经有了决定……我不会缠着你的,你只要亲口告诉我就好,我会安静地离开,永远不来打扰你!  可是,你选择用一场大火结束一切――在我以为我找到幸福之后,在你信誓旦旦地保证你会一生爱我惜我之后,在我终于相信了你的用情之后!  余生……火海余生……你不会知道,是怎样的恨意支撑着我,才让我最终活了下来!  我不想恨你,但那种恨,那种随时被烧灼着的痛苦,已经和我的骨我的血我的灵魂溶在一起,不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摆脱!  最终,我学会了和它共存,可是你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面前!又要让我再回想起那段过去!  甚至,还做出那样的事情。  我几乎就要杀死你了,可是,你却在梦中唤出我的名字……   蓝洛,我该拿你怎么办?  晚上,余生没让蓝洛多说什么就在他身边躺下,提供自己的胸膛做抱枕。  蓝洛睡得并不安稳,搅得他也没怎么睡熟,不过据老管家的说法,这样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以前他吃上一大把安眠药都不一定能睡着,更别说他有时连药都不愿意吃。  好象有一丝冷风从背上吹过,余生想到之前安先生和李伯的交代,扫眼向窗外看去――“哇!”大叫出声,一个翻身便从床上跳到地上,冲到窗子前面。  用力把头伸出去看看:没有人啊?  “啪”地一声轻响,整个房间顿然灯火通明:“阿生,怎么了?”蓝洛披衣下床,走到他旁边。  “少爷,我、我好象看到外面有人……”难道是自己眼了?  蓝洛眉头微皱,向四看了看,然后淡淡一笑:“你大概把树影当成人了。”轻风过,树枝微动,确实很象有人在窗子上爬。  “啊?呃……”不好意思地抓着头,红了脸。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吗?”李伯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没什么,去休息吧。”   蓝洛看到余生一脸歉疚,便拉起他向床边走:“没关系的,李伯知道了肯定会夸你尽心。”安卓那只笑脸狐狸,把个老实人吓得都要神经过敏了。  余生没几下就去跟周公喝茶,蓝洛却丝毫没了睡意。  自己并不怕死,甚至可以说有些期待。但――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年自己几欲疯狂的时候双亲用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阻止了自己,难道现在还要让他们再一对自己痛哭流涕吗?  自己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啊!  无数的任性,无数的包容……即使是得知自己喜欢上同性别的夜星,他们的回答也只是淡淡的一句:“你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虽然他们对这件事并不象表现出来的那样宽容,但对自己,他们给了为了父母所能付出的一切。  短短二十六年,亏欠却已经太多。好好活下去,是自己仅能为他们做的事。  睁着眼到天边微亮,蓝洛看了眼睡得正香的男人,无声地自行起身。  刚下楼就见余生一边拉着上衣一边追了过来,有些好笑地放慢了步子,跟他一起进了大厅。  “少爷早,可以吃早餐了。”李伯迎了上来。  淡淡点了个头,抬手示意余生在他边上坐下。看他抓抓头发:“少爷,我到厨房去吃就好。”   李管家眉头一皱:“阿生,少爷叫你在这吃你就在这吃吧。”   “哦。”笨手笨脚地把雕高背椅拉开,可是刚想坐下去的时候脚被什么东西钩住了,一个重心不稳,顿时向前一头栽了下去!  “啊啊……”余生双手在空中挥动,想抓住个什么东西借一下力,好巧不巧被他一把拉住桌巾,使劲一带之下――   伴着一连串碗盘落地的碎裂声响,一桌丰盛的早餐全数贡献给了土地公公。  这还不算,向前一冲的势子正正撞到蓝洛身上,蓝洛猝不及防,被撞得连人带椅向后翻倒,李管家急急将他扶到一边,叫人过来收拾满地狼籍,另外再送一桌早饭。  “少爷,我、我……对不起……”余生一脸歉然地看看他又看看李伯。  “少爷……”叶新靠到蓝洛身上,正想腻上去的时候却被轻轻推开了。  “去吃饭吧。”脸色淡然地重新落座。  叶新不禁心里一跳:少爷不会看到自己伸脚去绊那个白痴吧?   九   余生头也不敢抬,拼命往嘴里塞东西。他个子高壮,却偏生一付老实相,象个大孩子,看得众人暗暗好笑。  “少爷,安先生来了。”   “安卓?”蓝洛听得一怔:“他怎么一大早就跑来了?请他进来吧。”   人还没到,一串笑声已经送了进来:“我说阿洛,你家的厨师手艺越来越高明了,真是色香味俱全啊!东叔,你想不想跳槽?我给你双倍薪水。”   胖胖的厨子笑着开口:“谢谢安先生,不过我打算在这里干到退休。”   “真是可惜。”挤到余生旁边,老实不客气地开怀大吃。  蓝洛一眼看见他带来的那个老大的提箱:“怎么,你的侦探社破产了吗?还是被扫地出门了?”   真够毒的!“什么呀,我家老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非要我们去相亲。那家伙溜得比飞得还快,我慢了一步,只好到你这里躲躲。”他说的是孪生弟弟卓安。  微晒:“我看你冲着东叔的手艺才是真的。”   安卓嘻嘻一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蓝洛也!”   蓝洛放下筷子:“我要去上班,不陪你了,你自己慢慢吃吧。”   腾出半边喉咙发声:“你只管去你的。”看得蓝洛失笑摇头。  蓝洛一走,余生便忙不迭地立起身来:“李伯,我去园子里看看。”   叶新轻轻“嗤”了一声,老管家只当没听见:“去吧。”   桌上只剩了安卓,还在大吃大嚼。但他眼神向四一转,迅即起身围着桌子转了一圈,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圆形东西,放在桌子反面。  猛地,他的眼神凝固了,看了片刻之后扬起一丝兴味的笑意:“越来越有趣了啊。”   手上扯着刚冒出头的杂草,心思却象地下的草根,被纠结在一起,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想起这半个月的经历,余生除了苦笑,还是苦笑。眼见艳阳高照,自已却只能蹲在园子里发呆。  本来只是想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岂知人算不如天算,鬼使神差会让自己又回到这里,还是为了那种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原因!  那也不去想了,偏又出了这种事……   一走了之倒也容易,只是这样一来肯定会引得宅子里的人起疑。留下?要天天对着那个自己原本再也不想看见的人……   可是,他正在危险中啊。  半夜的人影,自己并没有看错。确实有个人在窗外晃了一下,然后极快地隐去。  至于早晨余生眼中骤然闪过狠酷,惯于每时每刻都保持的警觉让他在进入大厅的同时就感到了危险,本想借故离开去看一下,可是远绿叶中一闪而过的亮光让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当时的情景他现在还心有余悸。脑子里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顺着本能在行动。在瞬间 叫足了全身的每一分力气,如果不是那蠢货适时提供了一个机会,他当下就会扑过去了!  后果就是要面对一大堆疑问和盘诘,可笑一向算计周详的自己,竟丝毫没有想到。  蓝洛啊,蓝洛……我欠你的,我都还清了;你欠我的……唉!  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有人向这边走来,余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阿生。”是安卓,手上还拿了个刚烤出来的水果派,边走边吃。  “安先生。”余生站起来招呼。  “别别别,别那么客气,我吃不消。”乱没形象地大口咀嚼着,随手抹去嘴边的残屑,“我有事想问你。”   “哦。”心中微凛,这人是个私家侦探,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我听李伯说,你昨晚看到洛的窗子外面有人?”   余生脸上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本来我觉得很象,可是少爷说那是风吹得树在晃。”   “树?”安卓转着眼珠子寻思着,“洛那个人一向都不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别听他的。”   听得心里一痛,原本就不太坚决的去意又被打消了几分。余生只能低下头,小心地不让安卓觉察到眼中的一丝异样。  “对了,你刚才怎么会摔倒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眼前这个一脸憨厚的男人,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男人不应该顶着个大太阳在园里拨草,而是而是什么呢?他却说不上来。  “我也不知道。”余生有些发窘地抓抓头,语气中透着困惑:“好象是腿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大概是不小心绊到椅子了吧。”   是吗?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个弹孔,从洛一向坐的位子来看,如果没有那一摔一撞,子弹极可能穿过他的心脏。  管家说是叶新把余生绊倒的,还要发落他,是自己阻止了。毕竟那一下救了洛的命呢。  但,这到底是争风吃醋结果歪打正着,还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发现了那隐藏在暗中的巨大危险,然后以这种不着痕迹的方式为洛化解一劫?是那个看起来张狂傲气,有点聪明有点笨的叶新?还是面前这个傻兮兮的阿生?   十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的身份就绝对不会是现在看到的那样简单,那么,他是做什么的?有这种能力的人更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赚钱,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接近洛?  眼中有火光一跳:好象,忽略了什么东西……   看着安卓离开,余生没什么表情地重新蹲下身除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看来他已经动了疑心,更别说自己刚刚犯了个错误!  要不要马上离开呢?只要换一个身份和一张面孔,就可以摆脱这恼人的一切。  化妆术自己还是很有把握的,身份更不是问题。  可是蓝洛怎么办?他不肯让人进入蓝宅来保护他,单靠一个安卓行吗?万一……在心中叹息,还是放不下啊。  懊恼地拧了下眉。长久以来为自己苦心筑就的心墙,在面对他遇险的一刻,竟是这样不堪一击。  何况这十年,他也不好过……   罢了罢了!就再为他做一件事吧。  蓝洛,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主意拿定,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这时宅子里的人都在各自忙着份内的工作,谁也不会来注意他。  想到早上发生的事情,那一枪打得十分精准,就以他的眼光来看,也称得上是个高手了。从子弹判断,那是某国军方一年前的研究成果――XA131式狙击步枪,而且装了消音器。  子弹是从外面路边的树上射来的,但如果之前发出‘警告’和昨天晚上的影子都是这个人,就是说对方有能力在宅子里来去自如。而且蓝洛的卧室阳台离地足有五米多高,下面也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东西,一般人就算倚仗工具,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攀上来。  更别说在自己从床上扑过去的瞬间脱身。  心头倏地一颤:对方这没有成功,接下来会怎么做?这种人一旦开始行动就不会只准备一个计划,要是选在路上或者公司动手,他身边的人能挡得住吗?  自己又没办法一天到晚跟着他……真是头痛!  眼神一闪,既然要替他挡灾,就只好冒点险了。那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或许可以帮上忙。  “少爷回来了!”李管家迎上去为蓝洛打开车门,接过他手里的皮包。司机也随后下车,把钥匙交给门卫。  “蓝总,我下班了。”“好的,回去吧。”   机会来了。司机刚转过身,余生觑准方位,足尖轻轻一拨――   “哎哟!”司机脚下一挫,坐到了地上。  “怎么啦?”大家纷纷围了过去。  司机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没事,踩到颗石头。”   可不是么,地上有颗圆圆的小石。揉了揉腰又向前走,刚一举步便觉痛不可抑,只“啊”了声就扶着左腿蹲了下去。  “这只脚扭了。”李管家过去看了看:“张嫂去拿个冰袋过来,阿明,你送他去医院。”阿明是蓝家的门卫。  看着人离开,管家皱起眉头:“看来要休养一阵子才能好。少爷,明天让小徐过来接你上班吧。”   蓝洛有些不以为然:“我自己开车就行了。”   “可是少爷,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老人脸上现出担忧:“不然让阿明他们轮流送你。”   “不用。”蓝洛转身向里走,当他露出这种表情,就表示事情到此为止。  “李伯……”余生小声地开口。  “什么?”对这个老实又勤力的男人,管家向来是不吝于和颜悦色的。  “我、我会开车。”   正如余生预想的那样,李管家马上提出由他负责每天送蓝洛上班。  蓝洛想了想:“好吧。”转头看到余生站在一边,他浅浅一笑:“阿生,我给你买了样东西。”   “啊?”连李管家都是一怔,蓝洛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块手表,蓝色的表面上缀着银钻,气派十足却又不落俗套。  “我在路上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为余生添置一点东西。大概因为这人总是憨憨地笑着,什么也想不起来问他要吧。原本只是觉得他身上的味道象夜星,现在发现连这无欲无求的性子也象得很。  看他还是一脸无措,索性拉过他的手为他带上:“嗯,不错。”   “呃……谢谢少爷。”   叶新在自己的房间里,恨恨地拉扯着被单。  蓝洛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让他陪着过夜了。本来以为迈克离开之后就是自己的天下,谁料想那个土包子竟然藏不露!  看着一付没心机的样子,不知道背地里怎么讨好少爷呢!  不就是伸脚钩了他一下吗?谁知道他这么没用,栽了个跟头不说,还弄得少爷也一起糟殃。那老头子竟然只怪自己,说什么三天不准出房门!又不是自己把少爷撞倒的!  少爷也不知道被他灌了什么迷魂药,天天要他陪着,让他开自己的车,还亲自给他买东西!想到女佣来送饭时眼中的轻蔑和嘲笑,叶新把所有的不平都算到了余生头上。  “余生,你给我记着!”这口气咽不下,非出不可!     十一   坐进车里,蓝洛看着余生两眼发亮地东摸摸、西碰碰不禁一笑,男人嘛,很少有不喜欢车子的,何况是亲自驾驶一辆名车。“走吧。”   “哦。”小心地发动了,慢慢驶出去。听到李伯在后面大声叮嘱:“不要开得太快!”   车子在一座大厦前停了下来,上方“蓝天集团”四个金色大字分外夺目。余生望着眼前的建筑,有着片刻的失神。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少年的蓝洛带着一脸阳光站在自己面前,大声地说:“星,你看着吧,我以后绝对会做得比我爸爸更出色!”脸上泛起一丝期盼:“你会陪着我对不对?”   自己怎么回答的?好象是一句:“说大话不怕牙疼。”把他激得跳脚。  其实自己是相信的,他有这个能力。  蓝洛,你做到了。即使,没有我陪着你……   蓝洛有些惊奇地发现余生脸上现出一丝恍惚,却也不象常人会有的惊异和羡慕,仿佛他的人在这里,心却在瞬间飞离。  “阿生?”他出声低唤,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看到这种表情。大概是他早已惯于掌控一切,而这样的阿生让他无法看透。  “啊,少爷请下车。”余生暗骂自己糊涂,就算要回忆往昔,也不该当着蓝洛的面啊!  本来接下来是应该要去保养车子的,蓝洛叫住他,一起进了专用的电梯。  不着痕迹地欣赏着余生脸上的兴奋和喜悦,却也有丝丝惆怅。常会幻想夜星看到自己今日的成就时是怎样的雀跃,现在终于看到了想象中的反应,那人却不是他。  夜星、夜星。这个名字,是烙在心上永不愈合的伤口。  走进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余生毫不掩饰地四打量,甚至踩着价值不菲的长毛地毯走到窗子边上向下看。  “很高对不对?”蓝洛走到他身边:“只可惜,高不胜寒。”见他一脸莫名,蓝洛只轻轻一笑,是啊,单纯快乐如他,自是难以理解自己的感受。  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磁卡、一部手机交给余生:“洗完车就自己去转转吧,我要用车会再通知你。这是通行卡,别弄丢了。”   “好的,谢谢少爷。”   “另外……”犹豫了一下,拿出几张大钞塞到他袋里:“这个也拿着,看到喜欢的就买下来,钱不够来跟我说。”来蓝家快两个月了,就没见他买过东西。  “这……少爷,我……”偷眼觑了下蓝洛的脸色,终究又咽了回去。  算了,好容易有了点自己的时间,要做的事实在不少,没功夫为这点芝麻小事磨菇。  一面走一面转着念头。如果施出全力,他有把握挡下那个杀手,即使对方也是第一流的人物。但眼下他苦于身份不能见光,已经先捆住了自己一半手脚。  还有,付钱买命的又是谁呢?十有八九跟商场上的事有关,可是再怎么接近蓝洛,他也不会跟自己说这些的。  甩甩头,眼下只有先保住蓝洛的命再说,其他的只好交给安卓去应付了。  希望那个侦探不至于太笨。  来到自己原先的住,看看没有人注意再进去,取了些应用的东西。  压下手机的通话键:“外面情况怎么样?”“一切正常。”   从小楼上下来,顺手将那只崭新的手机扔进路边的废物箱里。  现在,他可以不必分心了。  只要事情结束,余生这个人就可以消失,象一缕水气,在空中蒸发……   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蓝洛:“马上过来。”叫了辆出租车赶过去,然后送他去见客户。  “少爷,我以后还是留在公司里吧,车费好贵。”听得蓝洛失笑。  接下来的几天里什么事也没发生,以他对整座大楼的观察,蓝天的安全措施颇为到位。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一天都是按步就班,没有任何被打乱的节奏。但余生却明显地发现蓝洛的情绪越来越奇怪,常是怔怔地盯着某一发呆,有时唇边噙着一丝浅笑,眼神却流露出迷惘和忧伤。那仿佛一触便会化为碎片的脆弱,每每让他看得揪起了心。  老管家也开始显得不安,经常在角落里看着蓝洛,却象是知道什么似的,只是缄口不言。  “开车吧,路上小心。”把蓝洛送上车,老管家照例向余生关照。  “知道了。”余生目光一掠,蓝洛正在合目养神。  昨晚蓝洛翻来覆去,几乎整夜无眠。从自己跟他同床开始,这还是第一。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蓝洛失常的原因,却只能在心中叹息。  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余生心里开始沉重,他已经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十二  事情来得异常突然,却又好似在他意料之中。  本来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早晨,由于不是高峰,路上的车子并不多。  一辆车子以极快的速度从后面抢了上来,余生眼神微冷,脚下猛地一踩。满拟对方会在车子停下的瞬间从边上擦过,但对方却象闪电般地一个转弯,竟是冲着他们的侧面冲了过来!  不好!  几乎是一种本能,余生用力一转方向盘,车子在路上划出了一个弧形,将那辆车让了过去。  出忽他的意料,对方竟扬长而去,没有再一步的行动。余生一面控制住车,一面向四周扫视。  一片平静。  “怎么了?”蓝洛感到有些不对。  “大概是新手上路吧。”余生重新发动车子。  蓝洛并没多问,只低下头,伸指在太阳穴上轻抚。  “阿生,我想……有句话先告诉你。”良久之后,蓝洛开口打破沉寂。“如果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可以不用管我,先保护好自己。”   这是什么话!火气开始在心头泛滥,余生压下想大声吼出来的冲动,紧紧抿起了嘴巴。  蓝洛轻笑:“你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了,我的心思你多少也知道一点。我不放在心上,可是不希望连你也赔在里面。”   “嘎――”随着一声尖利刺耳的长音,急驶中的车子骤然停住,惯性大到险些让蓝洛向前一头冲了出去。  余生猛地转过身,眼中燃烧着的是骇人的森冷暴厉。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吗?”低沉的声音透着丝丝金属交击的震颤,不复惯有的温顺。  微觉一惊,又有些新鲜:这人竟然也会生气?还是冲着自己?  抓紧他的肩想将他摇醒:“你现在死了有什么用?!你整夜整夜难过到睡不着又有什么用?!他、他也不会知道!既然他对你重要到你甘愿为他付出生命,那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留住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你再后悔有什么用?已经发生,已经错过的一切,不会因为你的后悔重来!  你想放弃自己,那我这十年来的苦苦挣扎又算什么?!陷在爱恨纠缠中无法自拨,几乎被逼疯了!我现在的涉险又算什么?!与其看着你被别人干掉或者你自找死路,不如我先给你一枪!  胸口好似压了一块巨石,又如在即刻就会崩裂。两眼紧紧逼视着他,汹涌的怒气一浪高过一浪。  只觉是耳边炸响了一个惊雷,蓝洛被余生突如其来的狂怒惊得怔了片刻,这是那个总是一脸憨笑,对他更是照顾得周到有加的余生?  此刻的他,在蓝洛眼中是完全陌生的。  但,好象有什么不对?隐约间似乎有什么近在咫尺,蓝洛极力想去捕捉,但痛觉却在此时很迟钝地发挥了作用。  一声闷哼唤起理智,余生象是触电似地收回手,眼中透出一丝惊惶。“对不起少爷,我……”   他没说完,蓝洛却明白。勉强扬了扬唇:“没关系的。上安卓听到,也是吼了我一顿。”   是吗?看来,他有这念头也不是三天两天了……一阵凉意蹿上心头:如果有一天,他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那……   六月的温度宜人,他却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中。  “先不回家,我想去喝点酒。”结束一天的工作,蓝洛上车后这么吩咐,然后报出一个地址。  余生静静坐在旁边,看着他左一杯又一杯地倒酒。  他喝得并不快,但喝下去的绝对不少。  映象里蓝洛是那种不容易醉的体质,但这种喝法也着实叫人捏了把汗。  在第三瓶酒也见了底之后,蓝洛终于站了起来:“走吧。”   将车子的窗全都放了下来,任凭清冷的夜风吹得遍体生寒。  李管家象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晚归,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醒酒的酸汤。  蓝洛胡乱喝了几口汤,便走进浴室。  “我下去了,阿生你照顾好少爷。”   “我知道,李伯。”余生垂下头,掩去眼中的一丝复杂。  并肩躺在床上,余生忍不住看向蓝洛的肩膀――两边各有几道青紫色的指痕印在上面。这个人哪,总能让自己的情绪失去控制。  蓝洛伸手环在他腰间,然后翻身吻住他。  余生只犹豫了片刻,便柔顺地回应着。  良久蓝洛躺回原来的位置,眼神望向虚空。今夜,注定无眠。  “我跟夜星是在学园上学的时候认识的,他是高我一级的学长。第一见到他,我就被他迷住了。”低低哑哑地一笑:“他理都不理我。”   “我用尽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缠着他不放。”   “前后将近两年的时间,学校里几乎人尽皆知,几乎所有的指责全都压向他。直到有一天,他再也克制不住向我发飙,说我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糟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追求给他带来了多少困扰。”   余生暗暗哼了一声。困扰?他那两年的日子,只能用“水火热”来形容。  “可是我就是不肯放手。然后有一天,他对我笑了……他说,他愿意和我在一起……那时我幸福得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   喃喃诉说着久已尘封的过往,往事历历,多少欢笑和悲伤都如此鲜明。只是他一直仰望着屋顶,所以看不到余生正在注视着他的,是怎样的眼神。   十三   这一夜,两个人都没能睡着。窗外微白,余生想要起床的时候被蓝洛拉住了。  “再睡一会吧。我今天不上班。”   “我想去园子里帮忙。”自己也想一个人,至少,不要直接面对他。  十年前的今天,他一直无法释怀。  “星,我有点事要办,你自己先过去好不好?”约定的前一刻,他接到蓝洛打来的电话。  “好吧。”   就这样,他独自到了蓝洛位于郊区的别墅,可做梦也没想到,随之而来的不是昨夜还热情相拥的爱人,而是熊熊烈焰!  除了浓烟和大火看不见任何东西,每一寸肌肤都传来灼烫的感觉,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无数火蛇吞吐着长信,向自己扑来的恐惧……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刚刚从鬼门关里挣扎出来,又要面对如此残酷的真相……余生用力将头浸入水中,借着那份清凉暂时摆脱挥之不去的阴霾。  蓝洛!我不想恨你,可你让我怎么原谅你?  “阿生!我找了你一圈。”李管家快步走来。  “李伯,有事吗?”八成又是为了他,可是今天……   果然。“阿生啊,你今天一定要跟紧少爷,一步也不要离开。他不吃饭不睡觉你也别管,只要守着他就可以了。”李管家脸色异常凝重。  “好吧。”躲也躲不过吗?  蓝洛没在卧室里,余生按着管家的交代向走廊最里面的那扇门走去。  门是掩着的,他轻轻一推就开了。  “你进来吧。”蓝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却不如往常的清朗,显得有些凝涩。  踏入门中,见那男人静静地站在墙边,神情满是爱恋地看着一张张照片。脸上仅有淡淡感伤,无数的悲喜,只在眼中交会。  夜星!  无数个夜星……每一种表情都被收集起来,保存在这里。  脚下是一整幅放大的照片,两个少年相拥着半坐在翠绿如茵的草地上,阳光洒在发际、眉间,泛起点点金光……余生呆怔在原地,竟是痴了。  蓝洛轻轻笑开,笑命运的作弄,也笑自己的痴傻。  “很可笑对不对?一个死了十年的人,我却总是忘不了也丢不下。”   “找了无数个人想代替他,连我自己都知道那是痴人说梦……夜星就是夜星,谁又能替得了他?”   余生握紧双拳,此刻他只想转过身,落荒而逃!  “去吧,今天我要在这里陪他。”   退出门外,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屏住了呼吸。喘着气平复胸口的闷痛,他想要远远地离开,却迈不出步子。只能抱膝坐了下来,把头抵在门边……   “阿生?吃点东西吧。”老管家来了。  猛一惊抬起头,小心隐藏起心头那一抹无法消磨的痛。  “少爷一直在里面。”接过托盘,说了句没意义的话。  “我知道。”老人叹息:“每年今天都是这样,在里面关上一天一夜。”   余生一呆:“晚上也在里面?”这十年,他到底怎么过来的?  “是啊……其实现在已经好得多了,前几年,甚至会哭到昏过去。”老人拧起眉,忧心不已。  没注意老人什么时候离开,无意识地将面包在手中揉搓着,直到变成一小撮渣屑纷纷落地。  天渐渐暗了,从蓝转至黑丝绒的颜色,颗颗星子在空中吐着盈盈光辉,那情景曾用来诠释他的名字。小心将门推开一条缝窥探,却见蓝洛仍是维持着早上的那个姿势,看着一墙照片发呆。  门里门外,同样被过去困住的两个人,同样伤痕累累的两颗心……   好象有人走过来,余生警觉地向走廊的另一端看去。  没有。  眼神倏地变为锐利冷然,如果有人看到此刻的他,一定会产生错觉。  即将出击的猎豹。  眼前似乎有什么晃了一下,快到让人会以为自己眼。但 对余生来说,虽然只是一个影子,也已经足够了。  用令人咋舌的速度追了出去,但还是慢了一步。  他不放心,迅速在四周大致查看了一遍,才回身上楼。  奇怪,什么时候楼道里亮起了红色的灯光?啊、不――   火墙平地而起,并且向下一步步扩张着势力,迫得他不能越雷池一步!  洛!洛还在里面!  明知道蓝洛可能正危险万分地等待救援,明知道再去迟一步他便可能被大火吞噬,余生却发现自己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炙焰燎向自己……   “哗啦”一声大响,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解了燃眉之急,也唤回他的理智,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  劈手从汤伯手里夺过一桶水,用力泼出――   在火头被压下的一瞬间,余生向上纵身,同时探手抓住楼梯边上的栏杆,直接翻上了二楼。掌心立时传来剧痛,他甚至可以听到皮肤与已经烧到发红的铁质栏杆接触时发出的那种“嗤嗤”的声音。  异样的气味扑面而来,他没功夫多想,初夏单薄的衣服,存不了多少水份。  暴露在外的脸和手臂不时添上一新伤,但他感觉不到。  在这里了!  抬脚踢开门,一头扑进门中,迎上蓝洛错愕的眼神:“阿生?”   “快下楼!失火了!”大口地喘息着,幸好,幸好!  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过往种种已不愿再去回想,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活着,活着……   十四  “失火了?”蓝洛好象弄明白他的意思,怔怔地重复了一句。  “对!”用力扯下身上尚有微湿的衬衣折成几叠:“把这个捂在脸上,我带你出去!”要尽快,用不了多久火就会烧进来的!  “失火了啊。”蓝洛竟然恍惚起来,又转头去看照片:“你――快出去吧,我要留在这里。”   “什么!”无法克制心头的愤怒,犹其是看到那张脸上的漠视和淡然:不是对他人,是对自己!  竟然还笑得出来,真是异数。“老天还算照顾我吧,为我选择了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方式。”星,我要来了,你呢?有没有在等我?  余生用力咬了咬牙,抬手猛然劈落。  还未来得及哼出声来便软倒在余生怀中,然后被抱了起来。  随着房门打开,大蓬的浓烟也跟着冲了进来,火势随即引燃了靠近门口的几幅照片,很快地焦黄、扭曲,直至变成一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黑色物体。  心中一痛,但也无可奈何。  门口是出不去了,这间屋子也没有其他的出口。余生向四周打量一眼,迅即做出了决定。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间屋子的隔壁,应该是蓝洛的书房,并且是跟卧室连通的!  从身上摸出个如钮扣大小的东西往墙上一旋一按,便牢牢附在上面。将蓝洛抱到墙角放下,再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他。  身后一声闷响,赫然现出一个半人高的洞来。  抱着蓝洛钻过去,从书房进到卧室,飞快地扯起床单撕开,连成长绳。  用力将两个人缠在一起,打开窗子向下攀去。  撕裂般的痛楚来自身上每一伤口,早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掌更是对他毫不怜惜的蹂躏发出最强烈的抗议。  用了比平常多出三倍的时间,总算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蓝洛在身后轻轻蠕动了下,吐出一声低吟。  余生脚步不停,一直到奔进大厅,才将他从身上放下来。  有些讶然地发现火已经熄了,李管家、汤伯、安卓还有其他人都在,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神……   怎么,他们发现什么了吗?那也只好见招拆招了。  “呃,阿生啊,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李管家笑得好难看。  眉头一皱:“什么?”   “那间屋子里有个暗门,可以直接到楼下的……另外这栋楼各都有自动灭火装置……”越说越觉得心虚,当时情况那么急,谁会想到这个?等他想到的时候人都冲上去过了。  闻言只淡淡挑了下眉。安卓拿过医药箱,余生正想伸手接过,却见每个人都是一脸不赞同的表情,只好打消自己上药的念头。  动手检视余生的伤,安卓从牙缝里吸进一口冷气,这人是不是没有痛觉啊?那两只手掌几乎是整个脱了一层皮,  手里抓着药膏,竟不知从何开始涂起。  “我来吧。”蓝洛已经醒来,动手为他上药。  头还有点晕,实在想不到这人竟然会有这个胆子对自己来上一记重的。眼光闪了下,看来着实小看了他。是不是……之前忽略了什么?  “我说阿生啊,你还真是硬气。这么重的伤,竟然连哼都不哼一声!”安卓站在旁边盯着余生上下打量,啧啧叹个不停。  几位老下人也纷纷点头附和,一个不和谐的音调却加了进来:“嗤,装这付样子给谁看?”   叶新双手抱胸,一脸不屑之色。  李管家脸色一沉:“叶新,你胡说什么?”这一身的伤,装得出来吗?  叶新冷笑:“好人坏人都是他,演得还真象!”   蓝洛和安卓飞快地交换一个眼色,安卓笑眯眯地开口:“小叶,说话可得有凭证哦。”   余生连眼也不抬一下,但这态度显然更激怒了叶新:“少爷,安先生!你们不觉得这人很可疑吗?从他来了之后,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没断过!最巧的是每都有他搅在里面!盆掉下来的时候是他看到的,半夜里的影子也只有他一个人看到!”   “就说今天的事情,明明李伯叫他陪在少爷身边的,可是失火的时候他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等大家都来了之后才从外面跑进来?还有,东叔每天下班都会把煤气检查一遍,这里只有汤伯和阿明抽烟,但是他们平常也不会进主屋来的,更不要说是半夜里!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少爷被抱进来的时候还昏迷不醒,”叶新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索性直接面向余生:“我看这把火就是你放的,而且还把少爷弄昏了!你本来想害死少爷,可是看大家都来了,你怕被人发现是你做的,才这么急着把少爷救出来好遮掩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均觉这话虽有些牵强,细想起来却也并非全无道理。安卓摸摸鼻子:“那个,阿生你说说看,当时你在哪里?”   十五  眼神沉静得如一泓看不见底的潭:“当时我发现楼道边上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就追过去看,可是没有追上。然后我又在四周看了一遍,回来就发现火势已经起来了。”   又是个影子?李管家迟疑着正想说些什么,叶新已经大声冷笑:“是哦,每都是个摸不着的影子!我看是你眼了吧?怎么就没第二个人看到呢?”   眼神轻轻扫过叶新,内中隐约透出的森然竟让人不寒而栗:“如果看见影子的是你们当中的一个,现在已经成了死人。”   叶新听得脸上微露怯意,但他也不是没见过场面的,立时又鼓起勇气诘问:“可是你看到了却一点事都没有?他跟你交情这么好?谁信啊!这么说你和他根本就是一伙的!”   余生眸中冷芒频闪,却一言不发,看得李管家和安卓惊心不已,叶新仍在不依不饶:“你在明他在暗,一起混进蓝园,肯定是没安好心!你们想害死少爷对不对?李伯,我看你应该报警!”   但,每个人都没有移动,他们的视线,全都停在余生身上。  似乎仅是眨了一下眼的时间,他身上平空多出了一团迷雾,将他整个人都笼在其中,让人再也看不清楚。与之相伴而来的,是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威压。  只是一个刹那,又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余生慢慢地、慢慢地立起身来,迎上叶新有些惶惑的眼神。  “你说得有一点没错,这场火不是凭空就能烧得起来的。”语气一转为高莫测:“可是我告诉你,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如果我想杀人,根本用不着这么费事。”   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余生一只受了伤、刚刚被上过药的手掌已经化为钢钩,死死锁住了叶新的咽喉!“这样杀人,要简单得多、也快捷得多……”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看着余生脸上瞬间流露的冷狠酷厉,哪还找得到半分温良和顺之气。  手指渐渐收紧,叶新张嘴想要大喊,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哀鸣。  李管家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眼见叶新双手乱抓却只是徒劳,已然两眼翻白,急忙上去拉:“阿生啊,我知道你心里生气,可是你杀了他自己也要坐牢的呀……”周围众人纷纷开口,七张八嘴,却是谁也听不清究竟说了些什么。  余生回过头,淡淡地看他们一眼。高大的身形在灯光下竟仿佛铜铸铁浇而成,无喜无怒的眼神在在说明了他的坚决,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安卓也有些慌了手脚,本来他对余生一直心存疑问,今晚见事出突然,便想借机试探。孰料事态一变再变,先是余生的身手让他大为惊凛,又冒出个叶新搅局,结果激得余生性情大变,不禁暗自叫糟。  “阿生……”蓝洛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直起身,走到余生旁边。  身上软绵绵地似乎没有半分气力,好象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  半倚在余生肩上,一手搭上他抓着叶新的手臂:“阿生,放开手好不好?”   柔柔软软的语调,如清风拂入余生心底。  五指一松,叶新顿时瘫倒在地上,拼命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蓝洛微微一笑,拉起余生刚想移步,便觉得两腿打颤,正想让他扶一把,就看余生一言不发,打横将自己抱了起来。  找个位置将人安顿好,想放开的时候却被蓝洛搂住了颈子,只好就着他的姿势,在旁边坐下。  “阿生,我知道你没有。”低低轻喃,凑过去吻住他。  余生脸上立时红云飞卷,慌乱地左右摆着头想要挣脱出来,却被蓝洛用力捧住了脸,迫使他同自己对视。这一刻,他又变成了那个众人熟悉的余生。  静静望着面前的人,眼中有极少形之于外的信任:“阿生,你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样执意地认为着。  对蓝洛来说,信任常与危险相伴。但余生却在不知不觉间,打破了他的惯例。  轻轻牵起他双掌,宽大厚实,骨节分明,可以把握一切,又坚稳得足以推开任何险阻。每当自己辗转反侧间,这双手的主人于无声的关怀……那眼中的暖意和满满的温柔,他看得清清梦楚……   允许他进入自己的世界,甚至和他分享十年来最珍贵的回忆。除了他,再无一人能够做到。  余生,我不怀疑你;也请你,不要辜负我。  我已不能给你我的爱情,但,我给你我的信任!  余生用力咬紧牙关,轻轻点了下头。不,不能开口。  蓝洛笑了,以唇轻触他的指尖。如蝶翼、如蕊,却足以摄走他全部的灵魂。  蓝洛……蓝洛。在心中反复念着他的名字,余生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克制下逼问他的冲动。不问,是不想在自己心头再划上一刀,更是不想给自己伤害他的理由。  是,我不会伤害你。因为伤你给我的痛,更甚于伤我自己。  不会,更是不能!  所以,我必须――离开你!   十六  安卓咳了一声然后开口:“那个,洛,我还是有点事情想问问阿生。”   蓝洛淡淡看了他一眼:“你问好了。”   余生神情不动,只轻扬了下眉。  “阿生,我先说明一下,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蓝洛已经摆明了对余生的态度,他可不想以后被列为拒绝往来户:“我是想知道,你到底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余生沉默片刻,才开口回答:“那个人的动作太快,两都是我一发现他就警觉了,没有看清楚。”其实有这种身手的人没几个,算也算得出来,不过这话他不会告诉安卓。  李管家忍不住问道:“阿生,你真看清楚了?”两了,都是只有他看见,这未免……   大厅外面突然有人接话:“他说得没错!”   众人吓了一跳,胆子小些的周嫂甚至“呀”地叫了起来。  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却让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只因来的赫然又是一个安卓!  蓝洛眼光一闪:“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人笑笑,说了句:“就知道吓不倒你。”然后向余生伸出手:“你好,我是安卓从小受压迫的弟弟卓安,很高兴认识你。”   跟大家打过招呼之后,卓安脸上现出沉凝:“蓝洛,你最近还是小心一点。看那个人的动作和速度,绝对不是普通的杀手。”   “我是半夜到的,时间太晚了,就想先熟悉一下环境,早晨再过来。失火之前,我正在楼下。然后,我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一晃,马上就跟了上去。”   “黑影进了大厅,我进门的时候,正看到他的背影在楼梯上闪过。”   “奇怪的是,那个人马上又从楼梯上退了下来,我闪到门边,看到一个穿了一身黑,头也蒙着黑头套的人从我面前冲过去,紧接着就是那位余先生从上面追了下来。”   “不过,我们都慢了一步。”   “是这样。”安卓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黠光:“我说阿生,那样的身手竟然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看来你也不是一般的厉害啊。”他状似轻松地喝了口茶:“对了,我还没谢谢你那天救了洛一命呢。”   一句惊人之语,让正在敛神静听的众人讶然对望,安卓得意地一笑,故意不去看余生顿然变得凌厉的眼神:“本来我还真当那是凑巧了,叶新伸腿绊你,你栽出去把洛撞倒,好死不死正有人向洛开枪,结果让他逃出一劫。”   “开始我只认为洛的运气太好了点,可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我找到了弹孔,却一直找不到那颗应该嵌在桌子上的子弹?”安卓笑眯眯地看着余生:“阿生,你知道子弹在哪里吗?”   笑脸狐狸真不是白叫的。冷冷瞥了他一眼,马上看到那张可恶的笑脸收敛了许多。  “XA131。”吐出几个字,除了安卓和卓安,没人听懂。  眉头一皱:“好吧,我会去查。”想了下又问:“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刚才为什么说这场火不是凭空烧起来的?”   四周的温度好象一下子降了不少:“我上楼的时候闻到了汽油的味道。”这屋子做过防火理,就算失火也不会这么快蔓延。如果他没猜错,汽油应该是倒在地毯上的,然后从楼上烧下来。  李管家脸色一变:“安先生,要报警吗?”   “不必。”说话的是蓝洛:“反正没什么损失。”下意识地,他不希望余生和警察有所接触。眼前掠过方才他制住叶新时的神情,森冷、肃煞,那是常年在黑暗中生存的人所特有的。  李管家一脸不赞同的表情,却也没说什么。  安卓轻轻一笑:“其实报不报警都一样,放火的人,就在我们中间。”   “什么?!”李管家是每一个跳起来的,其余的人也立时乱成一团。  “是谁这么可恨!”   “真是该死!”   “反正不是我,我做不出这种事……”   挥手止住大家,李管家一脸疑惑:“安先生,你会不会弄错?这里的人……”家里每个下人都有来历可查,大部分都做了十几甚至几十年了,剩下的就是余生和叶新,余生是不可能,叶新?借他一个胆子,他也未必敢做!  安卓笑得胸有成竹:“阿生说得没错,如果真是那个杀手,他要杀人根本用不着这种笨办法。而且我刚看过警卫室的录相,没有人闯进蓝园。”   “可是阿生不是说……”那个黑衣人影?  卓安开了口:“那种人是不可能让自己出现在录影带里的。而且,”他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你们大家看。”   一个塑料壶,犹自散发着呛人的气味。  “这是我进来之前,从园子里找到的。应该就是刚刚用来放火的东西。”   安卓打了个响指:“这个壶是用来装色拉油的,上面的出厂日期是上个月二十六号,也就是十五天前,从这点就能肯定这壶油是刚刚买的,然后空壶被挪做他用。”   “还有这里,”他伸指点了点一印有价格的标签纸:“光华超商不过隔了两条路,放火的人应该就是从那里买了油,然后把里面的东西换成了汽油带进蓝园。”   他惬意地舒了下腰,笑得一脸轻松:“卓安你明天留下,我去超市问问。”   卓安点头:“好的。”   “呃,那个……”安卓转向李管家等人:“不好意思李伯,我还想问一下当时失火的时候你们都在哪里?”   李管家并不在意:“我刚刚在楼上楼下看过一遍,然后上床休息。没多久就听到走廊外面有警铃响,出来就看到火在烧。”   安卓神情一动:“对了,我知道你每天都会上下检查一遍的,还是老时间吗?”   “是啊,半夜十二点。当时什么也没发现,我就直接回房间了。”   “那,汤伯、张婶,你们呢?”   “我当时已经睡下了,听到主屋有响动,然后就看到里面透出红光,就赶过来了。”汤伯这么说。  张婶则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正好起夜,看到主屋失火跑来的。”   安卓一脸例行公事的表情:“阿明肖仔,你们说说看?”   两名轮值的门卫对看一眼:“我们值班室的电铃跟这里是连线的,这里一有事那边就响起来了。”   安卓听得双眉轻扬:“也就是说这里的温度报警装置启动之后,你们那边同时就会知道?”   “是的安先生。”   安卓轻咬下唇,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十七  “失火是谁最先发现的?”   几个人对看一眼,张婶开口道:“应该是管家吧。”   李伯接过话头:“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张嫂进来。”   “哦?”安卓轻挑左眉:“也就是说张嫂当时是在起床之后才发现失火,然后马上跑过来,正碰上李伯出房门,对不对?”   “是。”   背着手在原地踱了几步,低头沉思的样子倒有几分大侦探的架势。  十几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一时间竟有点压抑的气氛。  “对了!”安卓霍然抬起头,脸上有遏止不住的笑意:“我怎么忘了,可以验指纹啊!这壶上一定会有那个人的指纹,只要跟蓝园里所有人的指纹做个比对,不就知道是谁放的火吗?”   阿明第一个附和:“对啊对啊,一比就比出来了!”   肖仔也是眼睛发亮:“我有个堂哥就是警察,我可以托他去办。”   安卓一笑:“不必了,这件事交给我就好。”说着把那油壶往桌上一放:“好了,闹了大半晚,都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见众人依走出,安卓跟弟弟交换一个眼色,然后凑到走在最后的李伯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伯听得连连点头。  一出大厅蓝洛便觉得体力不支,走得越来越慢,余生于是又把他抱了起来。  双手环在他颈间,把头搁在他肩上。  方正坚实的肩,象是可以承担所有的重量。  细细的气息,随着脚步徐徐拂过耳边,让余生觉得心襟不属。此生唯一的爱恋就在怀中,他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闭了闭眼睛,努力将自己的思绪抽空。既然上天已经安排了这一切,那就这样吧。  蓝洛,你会站在峰巅,俯视大千世界。  而我,将要远远地离开你,再也不去打听你的消息。过往种种,就此――烟消云散。  “阿生。”并肩躺在草草铺就的床上,负伤的手被蓝洛小心地捧在胸前。  “嗯?”合着眼睛,不想多说什么。  “你――会离开吗?”犹豫半晌,还是想问个明白。刚刚他的神情,离自己好遥远……   依旧是八风不动的表情:“暂时不会。”要走,也要在确定你没有危险之后。  心下猛地一震:“暂时?那就是你还是会走?”   默然片刻,轻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向来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一个星期以上,这留了这么久,已经是大大的破例了。  传回去一定会跌碎不少眼镜。  蓝洛脸上止不住泛起苍白:“阿生,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会是普通人。可是我看得出,你并不讨厌这里,你不考虑留下来吗?”他终究要离自己而去,那是不是表示,他又将面对那无休无止的梦魇?不!他不要……   更重要的是,这本来是被自己当成一个替身的男人,已经在自己心里,留下了只属于他的印记。  那个憨然的微笑,那些担忧的表情,那冒着大火冲进门时不顾一切的决然……都仅仅是为了掩饰本来面目做出的假相吗?不,他不相信!  转过头正视着他:“如果我不走,你会很危险。”一直留在你身边,我不能保证自己的克制力。  更何况,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我,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与世无争的夜星。  方才在大厅,明知道是自找麻烦,还是不能自已地对叶新动了杀意。那份怒气来自叶新的话:他认为自己正试图伤害心里最重要的人。  语声变得有些低沉:“阿生,我不会放你走的。”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蓝洛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恐慌,恍惚中好象又回到了,当他得知夜星身困火海时的那一刻。  十年前,他找不回夜星。十年后的现在,他会牢牢地、牢牢地抓住这个人!  无意识地握紧双手,却触着余生的伤口,令他身上一僵。  送过一个歉然的眼神,捧起那只手掌放在唇边,轻轻吹出凉气。  天……余生无奈地在心底呻吟:你就别这么对我了,我会坚持不下去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蓝洛的动作开始变质,温热的唇依依抚过他手上每一烈火留下的痕迹,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是温柔。  “很疼,对不对?……”低询中的那份怜惜蛊惑了他,下意识地摇摇头。  双唇被轻轻捕获,辗转厮磨。  周遭的一切渐渐淡去,眼里心中,只剩下这个正和自己拥吻的男子……   客房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才算打破已将两个人缚在一起的迷离情愫。  飞快地一手抄起电话,却让蓝洛看得直是皱眉:“安先生?”   “是我……什么?她真的来了?”   “太好了,要现在就过去吗?……”   “那好吧,我这就跟少爷说。”   放下电话,眼中闪着奇特的目光:“有人偷偷进了大厅,想把壶擦干净,被抓个正着。”   “什么?”竟有人蠢到这等地步。蓝洛双眉一扬:“是谁?”他自己无甚生趣是一回事,别人的性命可又是另一回事。这人竟狠到要大家一起陪葬,未免太过份了!   十八  大厅里,李伯一脸冰寒地站着,安卓仍是那付雷打不动的笑脸,卓安双手抱在胸前,一脚支地,斜倚在桌子边上。  三人成鼎足之势,将满面惊慌的张婶围在当中。  余生扶着蓝洛,匆匆而来。  蓝洛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把余生拉到身边。  “张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片沉默中安卓开了口,音调不高却惊得她浑身一颤。  “我……我……”张婶慌乱地四周张望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  老管家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火气,怒声低吼:“怎么,做了还怕说吗?!那时候你在我面前拼命装可怜,说丈夫儿子都死了,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只想找个地方能做到死!我一时好心收下你,你自己说这两三年大家对你怎么样!可你,你居然要放火把少爷烧死!”   又是一阵瑟缩,张婶转头看看蓝洛和余生,突然变得平静起来。低下头说:“安先生,既然你已经知道火是我放的,那我不承认也没什么用。没错,是我做的。你能不能让我打个电话回家?然后我就告诉你是谁让我干的。”   是受人指使?安卓眯了眯眼,掏出手机递过去。  接到手中,转个身迎着亮开始按号码,但她似乎记得并不十分清楚,动作十分缓慢,而且当中又消掉了重新来过。  就在电话终于接通的那一刹那,张婶猛地胳臂一扬,手机便劈面向立在她身边的李伯掷去!  李伯被了一跳,本能地向旁一闪。手机飞出去远远落在地上,就此呜呼哀哉。  还没等李伯反应过来,张婶已经骤然从他身边穿了过去,直扑坐在墙边沙发上的蓝洛。  但她并没能得逞,就在离蓝洛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安卓卓安一左一右,用力扭住了她。  又踢又抓又咬,一时间张婶的力气好似增加了几倍,两个大男人竟然有些吃不消,卓安从身边抽出一根细绳,将她捆在一张椅子上。  张婶一脸仇视地瞪着蓝洛,那眼神恨不能食其肉而寝其皮,嘴巴不停地蠕动,似乎在叽咕着什么,却是谁也听不清楚。  “到现在你还不死心!”李伯被气得发昏:“什么也别问她了,我这就把警察叫来!”   “等等。”蓝洛用力撑起身子,走到张婶面前:“张婶,我印象里从来没有你这么个人。如果是我有什么地方跟你结怨,那我是不会逃避的。你说出来吧。”   张婶发出一连串怪笑,听得直令人起鸡皮疙瘩:“哈哈哈哈……印象里从来没有!对,你当然不可能认识我这个老女人,你眼里只有那些男孩子!只要你看上的就一定要弄到手,也不问他愿意不愿意!玩过瘾了再一脚踏开,哪还管他的死活!”   蓝洛眉头一皱,张婶的表情象是自己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难道……   李伯也吓了一跳,心下暗叫不好。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情,带回来的男孩并不情愿陪着少爷,却硬是被留了下来。  不过,那几桩事情后来都解决了呀!而且后来少爷也就比较注意了,怎么……   忍不住又看了看余生,他当初不也是什么也不知道就被领进了蓝园,自己还曾想等少爷对他不感兴趣了就替他打算打算,结果却变成现在这样。  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蓝洛,象负伤犹斗的困兽。每个人都听到了牙齿用力摩擦的声音:“你等着吧,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你!别看现在神气活现,终有一天会报应临头的!哈哈哈……”   蓝洛皱起好看的眉,努力想忆起自己是不是曾经带回跟张婶有关的人。  卓安一扬眉:“报复的手段有很多,你却选了最笨的一种。”   张婶凄声惨笑:“你是说要我去告他吗?你以为我没试过?一听我告的人是他,没有一个律师敢接这个案子!连警察都叫我忍气吞声算了……可我怎么忍得下去?我的孩子死了,死了啊……”   被她似孤枭夜啼的笑声惊得后退了一步,安卓张大了嘴:“什么?!死了?”这可惨了……别的事可以弥补,这人命上哪里去找回来赔给人家?偷眼瞥了下余生,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死了,死了!”坐在椅子上狂乱地甩着头,又哭又笑:“小鹏,我的小鹏……他那么乖巧,从来不做让我不开心的事情……从小就是班级第一名……他说长大了会上大学,会进大公司做事,做赚很多钱给我这个苦命的娘……让我过好日子!可是造孽啊!怎么就遇上了你!老天爷!你长不长眼啊!怎么不打个雷把他劈死……”   凄厉的哀嚎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不可避免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十九  蓝洛被自己听到的事情惊呆了。  死了……就象他的星,再也无法回来……   余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边,见蓝洛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伸手环住他的腰。  对张婶的做法不予置评,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善人。  但她的对象是蓝洛,是自己在十年前就决定要倾一生时间来守护的人。  张婶的情绪较前少了些激动,却是更迷糊了,时而落泪,时而欢喜。安卓想试着让她镇静一点,却毫无作用。  眼神是空无而朦胧的,好象四周的那些人都变得透明了。口中低低地念叨着:“小鹏,妈的小鹏啊……你要快长大哦!妈会做工供养你,只要你好好读书!你发达了,妈才对得你早死的爸呵!可你怎么能丢下我?!”她突然大声痛哭起来:“你就这么走了,这么走了!你丢下妈一个人怎么办!你这个不孝子!不孝子啊……”   她分明已经全然地迷失了自己,思想在过去和现在之间跳跃。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管家想了想,对蓝洛说:“少爷,你看这样好不好?先放开她,叫小张他们把她看紧。马上去查一下她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然后再看怎么理。”   蓝洛默然点头,转身离开。  四顾茫然地走着,晨风清凉,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  只有腰间的臂膀传出些暖意,丝丝缕缕渗入心腑……   徐特助果然不愧为蓝洛手下的得力心腹,只用了几个小时,他就将一份卷宗放到蓝洛面前。  “艾滋病?这……”蓝洛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硬着头皮看下去,眼中的讶异却越来越浓。  终于他抬起头,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原来是这样。”   一个早年守寡、独自拉扯大儿子的母亲,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爱子身上。儿子很早就发现自己的性向与众不同,却从不敢向母亲提起,只能用化名在夜间出没,一天他遇上自己,被带进蓝园。  那个男孩子留在蓝园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在他离开之后的第三年,他认识了一个男人并且陷入热恋。两年之后,那男人死于艾滋病。紧接着,张鹏飞被检出艾滋病毒阳性,他――自杀了。  蓝洛不禁摇头。这种事并非第一听说,但张婶显然认为自己才是将儿子引入岐途的罪魁祸首,于是心积虑,混入蓝园。在等了近三年之后,终于找到了机会。  安卓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沙发上,无聊到直数手指头。“我说阿洛,事情不是已经清楚了吗?你怎么还是一付人家欠你三百大钱的臭脸?”真是佩服余生,蓝洛转得他头都晕了,那位仁兄居然受得了!  没去理他,依旧在房中踱步。余生总不肯吐口同意留下,他笑得出来才怪。  卓安不觉皱眉:“蓝洛,那个杀手你到底叫人去查了没有?我听说之前跟你们竞争宏胜那个项目的几家公司接连宣布退出,会不会跟这个有关?”这是个神出鬼没的对手,从最初的警告到那一枪再到公路上的未遂车祸,每一都让人猝不及防。  眼神一闪:“我已经把事情告诉安全部的周经理,他还没有消息返回过来。”   安卓似笑非笑地挑起一边眉毛:“我说,你别是另有图谋,故意不想去查吧?”   脸上一热,恨恨送过去一个白眼。  其实这阵子公司连接收到几封黑函,威胁他放弃一个项目的竞争,那时他就隐隐猜到对方是谁,之后同参与竞标的另外几家企业联系之后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因为那是家同黑道挂钩的公司,大家都不想把事情闹大,已经有人表示退出了。  最初蓝洛是不打算理会的,紧接着就是余生出现,短短两三个月已经闯进他的心,更无暇他顾了。  不过,余生好象对他的安全颇为在意。  这一点很有用,不是吗?  正如安卓所说,暗中的杀手正可以助一臂之力。  他是个商人。商人的本性,就是绝对不做对自己没有益的事情。至于冒险……为了那个十年来唯一能伴他安枕的男人,冒点险又何妨?  “对了安卓,”蓝洛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听李伯说你一开始就在怀疑张婶?”   轻轻一晒:“谁叫她说谎。”   蓝洛微讶:“她说什么谎了?”   “嗤”地笑出声来:“你平时半夜里起来,会不会把衣服换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肯定是压根就没回去睡,一直躲在主屋里。说不定那个杀手就是看出她的意图,才会现身将余生引开。  不过也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该不会认为这么蹩脚的放火手段就能达到目的吧?会不会……心念一转,向弟弟打了个眼色。  卓安会意:“阿生,这几天你最好和阿洛寸步不离,宏胜开标的时间就在下星期三,如果我们猜得没错,这之前一定会有人对阿洛不利。”人家可是志在必得,话都放出来了。  静静点了个头。看来,他有必要打听一下消息。  趁着蓝洛进浴室洗澡的功夫,余生从柜子底下拿出一个如书本大小的盒子打开,原来是个精致的掌上型电脑。  飞快地键入一串长长的字符,片刻后便有了回应。  手指以极为迅捷的速度在键盘上跳跃,短短三分钟他已经取得自己想要的信息。  向浴室看了一眼,摸出手机按下。  “是你?”语气中分明带着错愕:“什么事?”   “放弃你现在的任务。”对手应该是不止一个,而且其中有他认识的,也就是第一放出“警告”和公路上超车的那个人。  “什么?!你疯了!你要我以后都接不到生意吗?”   声音冷硬得就象雪山顶上万古不化的坚冰:“你很清楚我有没有疯。”   对方显然有些气怯:“那么,为什么?”   “因为我要你这么做!”   对方好象打了个寒战,说话间透着一丝颤音:“好吧,我明白了。”   “很好。”正要收线,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等等……”便又放到耳边:“什么?”   “呃,我听说事主还找了另外的人……”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吃错什么药跑去给人当保镖,可还真怕再发生什么情况之后他把帐算到自己头上。  顿了下才开口:“我知道了。”   只剩下五天了。  那个神秘的影子,恐怕离现身不远了!   二十  隐身在暗中的男人收起手机,笑得好不轻松自在。  另外一个人其实也是他们所熟悉的,不过告诉他太多一定会减掉不少旁观者的兴趣不是吗?毕竟我可是为你放弃了好大的一笔买卖呢。  蓝天集团大楼。  余生坐在蓝洛的办公室里,静静望着那个一脸专注,埋头在公文中的人。二十八岁的男人,自信、成熟,从大门走进最高层专用的电梯,他也跟着接收了不少怨怼的目光。  蓝洛,你还真是魅力过人,无论男女都挡不住啊。  工作时的蓝洛是绝对的冷静而且理智,常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同时也不会忘了为人留下一点余地,这为他赢来了商场上的良好风评。  蓝洛放下笔,轻轻抚了抚眉心。转过去向余生笑道:“阿生,把你闷坏了吧?”   “没有。”他不怕静,倒是怕吵。  蓝洛微微一笑。这几天安卓联合安全部经理还有小徐把自己管得死死的,什么地方都不让去,几个重要的商务会谈也是将人请过来开会。  阿生就一直陪着,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安静得让人常常忘记了他的存在。  直到今天上午,他三两下就摆弄好桌上那只坏掉的通话器,自己才吃惊地发现,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有一双灵巧得让人羡慕的手。  看来,大家都小瞧他了。  “阿生。”啜了口咖啡,蓝洛看上去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对电脑熟吗?”   “不是太熟。”眼中闪过危险,他想说什么?  “真是可惜。”蓝洛看起来很遗憾:“我还想让你留下来做我的秘书呢。”他轻巧地让旋转皮椅换了个方向,朝着坐在墙边的余生:“请个老师来教你?”   “不必。”秘书?余生觉得眼前飞过一只乌鸦。  “真是的!”蓝洛索性起身走到他身边:“阿生,留在蓝家有什么不好吗?我都说过我不会怀疑你什么了。”难道,你还不能信任我吗?  有些难以承受他炽烈的目光,余生也站了起来,却是面向窗外。“蓝家很好,但象我这样的人,生来就注定了无法停下飘泊的行踪。”当初若你留住我,今天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早知今日别离苦,何如当初莫作双……   蓝洛心头猛地一跳,这一刻他的神情颇见特异,似缅怀,又似决绝,似刚强,又似脆弱……   似幸福又似痛苦,似欢喜又似悲哀……   惊惧袭来,仿佛他正渐行渐远,奔向那不知名的彼方。而自己却只能站在原地,徒劳地呼唤着他。  在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已经走向窗边,用力地、近乎凶狠地吻上了他。  余生没有犹豫地回应着他的热吻,再也感受不到初来时的羞涩和退缩。  这男人哪……如风般不羁多变的面貌直让他无所适从,却无时无刻不在牵动一颗心。  越来越离不开他了,短短几天的时间,感觉竟象是老情人一样。  这些天自己常常有一种错觉,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时不时会从余生身上看到夜星的影子。  仔细看去,其实他们并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充其量只是身上的气味相近。可是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总在不知不觉间,将余生同夜星相并论。  是移情吗?  蓝洛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个阳刚,一个纤细。一个沉静坚稳得如同高山上独拒寒风的老松,一个却淡然无欲得常令人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  他们有太多太多的不同。  但也有相同的地方。  余生和夜星,从来都不会对自己提出任何要求,余生心心念念是自己的安全,夜星则只是静静地陪在自己身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愈见激烈的吻,打乱了蓝洛的思路。余生素来宁定无波的眼中难得地泛起些许狂野――方才,只在片刻间,那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险些击穿了他的防备。  蓝洛,我知道你的心意。无论是做为夜星还是余生,我都愿意和你厮守。可是……   刻印在脑中的记忆漫天席卷而来,在瞬间吞没了他。久已压抑的痛楚立时反扑,余生难以遏止地收紧了手指……为什么!为什么不在可以留住我的时候把我留下?  肩上传来的感觉让蓝洛感受到余生心中正如波涛汹涌,他没有挣脱也没有试图阻止,只用更加缠绵的唇舌,传递心中无法用言语述说的温柔……   猛地推开蓝洛,余生略显急促地喘息着。蓝洛却对他的突然停止大为不满,扬起一个魅惑的笑容,倏地移身过去,又复捕捉了他的唇。  那双洋溢着无限热情的眼眸,他无力抵挡。  好梦由来最易醒。  余生冷着脸,快手快脚地往身上套衣服。这人竟然疯狂到把他拖进了附设在办公室里的休息间,也不管外边是不是会有人敲门!  “阿生?”蓝洛懒洋洋地抓过衬衫披在身上:“你这么急做什么?”   眼神猛地一闪,蓝洛的话似乎引来了某种灵机。  明天就是工程开标的日期,如果有人想阻止蓝洛去参加,那么今晚和明天早晨是仅有的机会了。  要破坏对方的行动,最好的办法就是……   骇然地看着余生的动作,蓝洛一脸的难以置信:“阿生,你这是做什么?”   他竟然用领带和皮带把自己捆了起来!  伸手捏住蓝洛漂亮的下巴,余生终于露出了最真实却在这几个月里一直被压抑着的一面:“在你对我做了这么多之后,你有足够的理由庆幸自己还活在世上。”   蓝洛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自己面前,一分钟前还亲密接触的男人此刻化身为地狱前来的使者,眼中只剩下残冷的嗜血。  那是一种,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   二十一  天色已经转为淡淡的灰,余生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东西,摸出墨镜架在脸上。  打开蓝洛那辆名贵的银蓝色汽车,侧身坐了进去。  将车厢后面的窗子摇了起来,新换的色玻璃让人无法窥探里面的情景。  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团小小的的物事,双手一拉已经铺展开来。伸指压下按钮,柔软的布料渐渐鼓胀充气,片刻之后已经化为人形。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到人偶身上,从车子的正前方看起来,就象是后座上坐着一个人。  向那座巍然耸立的高楼凝望片刻,发动了车子。  蓝洛,蓝洛。  你会安全的,在下一个清晨来临之前。  这是我,最后所能为你做的一件事。  车子不急不慢地在路上行驶着,速度跟平时没有两样。  从公司到蓝园有四十分钟的车程,现在已经走了一半。  摸出手机放到耳边:“安先生?我是余生。请你现在到公司去,蓝洛在休息室里。”不顾对方在另一端“喂、喂”地喊着,径自关机。  顺手要将手机丢出窗外,却又放了下来。眼角余光扫过车座旁用来放置杂物的抽屉,最终还是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安卓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弄得心里发毛,叫上弟弟急忙赶往蓝天大楼。  一打开办公室的门,兄弟俩就齐齐张大了嘴:“老天!”   余生驾着车,已经来到一个开阔的十字路口,前面是红灯,他停了下来。危险的气息扑面迫来,余生轻扬嘴角,现出一个不带丝毫笑意的微笑。  从后视镜里看去,一辆黑色奔驰疾驶而来,在他车后停下。  对面停着一辆红色的皇冠,也在等红灯。  红灯一跳成为绿色,余生再发动车子。  就在即将穿过路口的那一刻,从公路两边飞快地驰来两辆黑色轿车,直直冲向他。  几乎是在同时,前后两辆车子也在发动――   余生眼中掠过森然,竟是不进反退!  横向疾驶的两辆车猝不及防,险险来个“相见欢”,司机急出一身冷汗,左面的人一脚踩下刹车,右面那位则是拼命转动方向盘,才算避开一场同室操戈的惨剧。  但这样一来,黑色奔驰正好迎向余生的车尾,眼见就要相撞,余生用力打开车门,又猛然合拢,然后飞快地调转车头,向郊外的方向全速驶去!  就在他开关车门的瞬间,黑色奔驰上的人倒吸一口冷气,飞快地跳出车外,双手抱住头在地上翻滚起来。  已经被甩在后面的另外三辆车,也悉数放慢了速度。  依旧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的男人等不到预料中的爆炸声,小心翼翼地从臂弯中抬起头,看了半晌之后不禁破口大骂:“该死!这家伙太狡滑了!”   耳机中传来同伴的声音:“还有机会,这条路只通郊外,没有分支,快追!”这的买家出手大方,只要做成这一笔,下半辈子的吃穿就不愁了!  远,一个黑衣罩体、墨镜遮面的男人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一群白痴。  不过这样也好。  那个吝啬鬼,只用几十万就想买自己给他卖命?想必等到这批废物送死之后,他就会捧着成堆的钞票来求自己了!  不过,就算不接这生意,这个好机会还是不能错过的。  杀手王牌的称呼也很诱人,不是吗?  想到即将展开较量的是久已闻名却无缘一会的对手,黑衣人觉得浑身每个细胞都兴奋起来。  “郊外是吗?真是个好地方呢,呵呵……”   银蓝色的法拉利已经驶出数十公里,余生的速度并不是太快,后视镜里,已经隐隐可以看到那四辆车的影子。  嘴角邪气地微勾,突然将车子停了下来,等到后面的车驶到距自己不过数十米远的距离时,余生再重复方才的动作:突然打开车门,再迅快地关上,然后立即上路。  黑色奔驰中的人看得真切,不禁放声狂笑:“真是个笨蛋!同样的当老子会上两吗?”   几辆车子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成一直线追向前面的银蓝色汽车。  但――惊天巨响划破寂静,高高窜起十几米的火光映出一张绝望的脸,在烈焰中很快地扭曲……   紧跟着,尖利的刹车声和震耳欲聋的碰撞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风中传过一丝轻微的冷嘲:“第一是假的,难道第二还是吗?”   二十二  银蓝色的法拉利仍然在高速行驶,天色已经全黑了,余生打开了车灯。  这样迎风飞驰的快感已经好久没有享受到了,让他十分惬意。在他高超的驾车技术操控之下,车与人好似已经融为一体。  蓝洛现在应该已经被安家兄弟接回蓝园了吧,他这么想着。  给了自己一个苦笑,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不忘惦记他。  想必这个人的影子会陪着自己直到阎王把这条命收走为止了。  还有两辆车跟在后面,不过他们现在谨慎得多,只是不远不近地缀在车尾。  冷冷一笑将油门踩到最底,不怕死就来吧!  还有,那个隐身在暗中的人,从自己感觉到的敌意和杀机看来,会是自己生平仅见的对手。  耳边依稀传来波涛拍击山崖的声音。路,即将驶向尽头……   蓝洛用劲想将手脚挣脱出来,无奈余生捆绑的角度颇为刁钻,虽然不至于让他感到疼痛,却使尽全力仍是动弹不得。  想到余生独自离开,蓝洛只觉胸中似有一团火焰正在燃烧。  情急之下,他将身子向旁一滚,整个人平着掉在了地上。  象条无骨的小虫,在地上蠕动着。  沿着墙一点点直立起来,以嘴代手开门,再慢慢爬到外面去。  特助小徐肯定已经下班了,正想着用什么方法通知到人,大门就被重重一脚踢开。  “我的天!你这是――”安卓用力吸气,才算忍住笑。  卓安总算比哥哥够意思一点,看他一付狼狈相急忙蹲下身为他解困,只是脸上虽然平静,两边的肩膀却在可疑地抖动着。  “我说阿洛,你被人打劫了?”安卓看他无恙便放了心,张口调侃。  卓安也问:“对了,阿生到哪里去了?”   无心回击安卓的取笑,蓝洛劈头便说:“阿生走了,我要把他找回来!”   走了?兄弟俩对望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恍然。那个用憨厚的表相隐藏了一切真实自我的男人,终于还是离他而去了。  没有按蓝洛期望的那样立即展开搜寻,安卓只抱起双臂拢在胸前:“走了?那不是很好吗?免得大家天天提心吊胆。”   听得挑起了眉:“提心吊胆?”随即明白他是在说什么,轻轻一晒:“你说阿生?我都不怕了,你们还怕什么?”   安卓冷冷一笑:“你就这么肯定他不会对付你?别忘了,当初你怎么对他的!”用膝盖想也能知道余生绝不会是安善良民,看他那种身手反应,十有八九是黑道上举足轻重的狠角色。硬是陪你睡了这么久还免费当了你两个月保镖,临走只捆你一下算是开了天恩了!  而且还打了电话通知人来接你!  你可倒好,不依不饶地要把人再找回来?越想越后怕,忍不住丢过去一个白眼。  蓝洛神色一凛,却没忘了反驳:“你说的没错,开始我是强迫过他,但他终究没对我做什么不是吗?相反他还救了我,如果他想报复,那时杀手向我开枪的时候他大可当做不知道,何必冒险出头?”更不用说自己在他怀中沉睡的数十个夜晚。  也是。但安卓还是不赞成蓝洛的说法:“蓝伯伯也曾经结交过几个黑道上的人,也许你们间接有过什么瓜葛,所以他放了你一马。不过阿洛,既然他会离开,就算是表明了态度,你别再强人所难了。”见蓝洛皱起眉,又说:“说真的,你们不适合。”这是真心话,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搭调。  蓝洛立时冷笑:“适合?当初我和星在一起,你们不也都说不适合?”   这下轮到安卓皱眉了:“洛,我现在是说余生。”   蓝洛分毫不让:“有区别吗?”心中不由得升起怨恨,如果不是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在看他们,如果夜星不是那么在意大家的想法,也不会小心要避开众人的目光,自己也不会想到要在别墅里单独为他庆贺生日。  天知道自己有多想牵着他的手,无拘无束地行走在任何地方!  安卓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合上了,只能无奈又担心地看着好友。  一直没有说话的卓安接过话头:“洛,我看你还是别找了。我已经按照他说的地址找过,根本没有那个地方。”只怕连名字都是假的。  脸色顿然发白,蓝洛握了下拳,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会找到他的。”那时他会用尽所有的力量,将他锁在自己目光之内!  你要自由,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撇下我!  卓安轻轻扬了下眉,低垂的眼帘,掩去目光里的沉:“洛,你这又何苦呢?余生是黑道上的人,他会用假名假地址,一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可能他就是被仇家在追杀才躲到蓝园。象他这样的人是断断不肯欠下恩惠,所以才会救你。从他那方面来说已经是恩怨两清然后一走了之,对你他不过是夜星的替身罢了,你什么样的人要不来?何必总是盯着他呢?再说跟黑道的人打交道肯定会惹上一身麻烦,你就不怕连累其他的人吗?”   二十三  重重一哼:“连累?他来了也有几个月了,连累谁了吗?”   安卓有些无奈地抚了抚太阳穴:“洛,你讲点道理好不好?现在没有,不表示以后也不会有!我觉得卓说得没错,他不过就是个替身,你再找一个不就行了?”   替身吗?蓝洛张开嘴却无法反驳,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初衷不是吗?可是,可是……   反感,就是反感听到有人这样说余生!  心里象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掺在一起,最后变成分辨不出的滋味……   “不,阿生不一样!”终于挤出一句话来,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跟别人不一样!”   “不一样?”卓安立时紧逼一步:“怎么不一样?只因为他救过你?”   蓝洛的脸色变得痛楚而迷茫,不断地摇头:“不,不是的。”他抬起双手用力抱住头:“我说不上来,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安卓凝视着好友,脸上渐渐现出惊异的表情。  眼前的蓝洛,所表现出的反应竟与十年得知夜星死讯的那一刻如此相似!  记得那时自己和另外几位朋友得到消息赶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近乎疯狂的蓝洛,拼命挣扎着想脱离身边两名保镖的控制,奔进熊熊烈火中,去寻找爱人。  然后,就是一个与幻想无异的希望,和最后的绝望。  至今自己还清楚记得当李管家将那条蓝洛精心设计,做为礼物送给夜星的的项链被交到手中时,他那如同槁木死灰般的表情。  自已大声呼喊,让他哭出来,那样会好受一些。可是他只定定地看着远,眼睛里却没有映出任何东西。  消失了所有的生气,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茫然。  所有的人都担着一份心,因为那时的蓝洛,给人的感觉就象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消失在大气中。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微笑,突然振作。他对父母说:我会做得比你们更好!  每个人都在暗自庆幸,只有几位好朋友相顾不安,他们太了解蓝洛了。  转眼一年过去,不安也渐渐淡化,但就在大家认为他已经走出阴影的时候,他却昏倒在那间用夜得的照片布置成的房间里,脸上是满满的泪痕。  然后,他开始一个又一个地寻找和夜星相似的人……   呵,夜星、夜星。  有一个人,用燃烧自己生命的方式来记住你!  蓝洛觉得自己心里乱成了一团。  卓安的质问象是当头一棒,剧痛之后是异乎寻常的清醒。让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余生,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替身?不,就算一开始是,现在也不是了!  他爱上余生了吗?早已干涸的心竟还有爱人的能力?但,他还是时时想到夜星,还是会心痛啊……   余生吸一口气,在脑中迅快地重复一遍将要完成的动作。  杀手王牌的称号不是凭空得来,光环之下,是每一完美出手所必须的精确计算。  耳中是山风海浪的交响,眼前是一条盘山公路――   丝毫没有减速,飞速将车驶过一个转弯。就在他的车子消失在后方视线中的刹那,他飞身一跃!  双手抱头,身体在空中数个翻滚之后,准确地落在方才选定的位置上。  已经空了的车子还在向前疾速行驶,就在他的身体接触到地面时,两辆车子首尾相连地呼啸而过,大有誓不罢休之意!  明亮的车灯照向前方,却乍然向下沉坠。  两辆车子上的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已经紧随着前面的法拉利笔直地向前冲去,直入――大海。  车身翻滚的轰鸣和随之而起的火光,化成一道瑰丽而凄艳的风景……   二十四  “干得漂亮。”不知从何传来的声音,象来自地狱的死神,手持镰刀发出的招唤。  余生并没有感到意外,他从上路没多久就发现有高手跟踪:“你看得也够久了吧。”   “哈哈……”从山石下的阴影中走出来的是个异国男子,碧绿的眼瞳中透出血腥的残忍,虽然是在笑,却让人不寒而粟。  “杀手王牌,果然是不同凡响。”一口中文虽然不算标准,却足够人听懂他的意思。  “过奖。”果然是他――被称为‘死神’的克罗德,一个令人闻名丧胆的杀手。  死神和冥王,黑道中两个最富盛名的杀手。  这两个人从七年前开始被相提并论,每个人对另外的一个都很熟悉。但直到今天,他们才真正见到了对方。  但比起死神,冥王似乎又更出色一点点。  他们并没有真正比试过,但黑道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当然,这个‘绝大多数’当中,不包括克罗德本人。  他早就放话出来想跟冥王分个高下,不过一直就没人理会。  现在,终于可以完成这个心愿了。  “山顶上有座已经废弃的别墅,我就在那里等你!”话才出口,就看克罗德姿势不变地垂直向上升去,片刻便隐没在沉沉黑暗中。  他会来的!克罗德有着绝对的把握,对一个杀手,特别是杀手榜上排名第一的杀手而言,拒绝这样的挑战就意味着示弱,然后不出二十四小时,就会变成全世界黑道的笑话!  买家已经收到那四个人全数殒命的消息,刚刚又发来信息给自己,只要除掉目标,就在原先的价码上再番一倍。  不过自己现在对那笔生意已经不感兴趣了。这人果然够狡滑,竟然孤身上路来吸引注意,那些笨蛋根本连自己到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价钱很诱人,但也不是没接过比这更大的生意。而这种高段的对手,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啊!  余生也不觉得奇怪。能无声无息地来到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可见‘死神’也有些真才实学。仗着一条长绳,就能直接在山壁上来去。  没有马上赶赴这个死亡之约,他现在要做的是仔细检查一下身上的装备,再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想来克罗德是从车子的方向大致判断出自己的目的,然后抢在前面。现在那别墅里面无疑已经预先布下了数不清的陷阱,贸然前去只能是送死。  好吧,克罗德!既然你一心执着于这种毫无意义的较量不肯罢休,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蓝洛傻傻地看着对面的两兄弟,被自己脑子里跳出的想法惊得目瞪口呆。  他――爱上余生?!  怎么可能?!  余生是很出色,也很得他的心没错,但爱上?太……太不可思议了吧!  更何况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安卓扬起眉:“一见就能钟情,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你爱上一个人。”   卓安也点头附和:“就以你们之间的情景来看,说你爱上他一点也不为过。”那种全心全意的信任、放松和依赖,对之前的蓝洛简直是不可想象。还以为那男人老实,结果他才是最精明的一个。先以一张笑脸赢得大家的信任,再慢慢现出本来面目……   他竟然不知不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口。蓝洛苦笑地摇头:“你们很清楚,我不可能再爱上夜星之外的人。不是不想爱,而是我将所有的爱和热情都给了出去,甚至在夜星死后,我将我的心也给他一并带走。所以,我再没有能力去制造这些东西了。”也因为我已无心,所以才活到现在……   “没有能力?”重复一遍他的说辞,卓安素来沉静的脸上倏然现出冷笑:“那你又何必死盯着余生不放?因为他不肯安份守已地待在你身边,等着你把他玩腻了之后再当垃圾一样扔掉吗?”   “当然不是!”一声大吼,蓝洛脸色越来越见惨白,冷汗顺着发际落下:“我没想玩弄他!我……我……”他说不出话,觉得一颗心象是被扔进了翻滚着的油锅,只能任凭熬煎。  卓安轻声叹息:“洛,问问你的心。你想留住余生,可是你要用什么理由让他为你留下?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足够留住他?”用十年的时间来回忆夜星,一生中最美好的韶华就这样远逝。真的希望他再爱一,那样虽生如死的蓝洛,他再也不想看见了。  被他的逼问震得后退了一步,蓝洛有些失控地摇着头:“不,我不能爱他……你们不明白!你们什么都不明白!”   “你不说我们怎么明白?你到底怎么想的,说出来啊!”安卓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大嗓门谁没有?要吼大家一起来!  痛苦得闭上了眼睛:“我不能忘了夜星……”   卓安实在很想找根棒子来把他敲醒:“没人要你忘了夜星,你只要往前看就好了啊!”   但是蓝洛已经听不进他的话了,他只是闭着眼,不肯睁开:“夜星,他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如果连我也忘了他,就再也没有人会想起他了!”就好象,他未曾存在过……      二十五  安卓眼中骤然闪起一抹炫亮――这才是你的目的?用一生的时间来记住你的情人,籍此证明,他曾在世上走过一遭?  蓝洛,蓝洛。这般的你,怎一个痴字了得!  目光和兄长对碰,卓安递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洛,你不必忘记,也不会有人要你忘记夜星。我们不会,余生也不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夜星了,人的记忆是无法抹去的,不是吗?”   安卓开口:“你已经对余生有了感情,可是你并没有忘记夜星,那你又何必去担心这种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还是摇头。如果他这样做,是不是就意味着对夜星的背叛?  “洛!”安卓瞥一眼手上的表:“时间不多了,你还要犹豫多久?我告诉你,如果你还是这种态度,就算找到他他也不会理你的!别望了他可不是一般人,全世界什么地方去不得?他的选择多得很!何必委屈自己被当成另外一个人?到时候你就算把哪吒太子的风火轮借来都是白搭!”   身子颤了颤,慌乱渐渐占据上风:“你们别逼我,让我好好想想……”心象是被两股大力往不同的方向拉扯着,生生撕成两半,他甚至能听见胸膛中传来血肉开裂的声音!痛到连气也透不过来了……   卓安暗暗叹气:“我们不是逼你,只想让你认清楚一个事实。不管你本来的想法是什么,你的心已经不受你控制。承认爱他,有这么难吗?你不妨做个假设,如果你再也见不到余生,你会怎样?他是个长年累月生活在危险中的人,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放他走了,下一收到的可能就是他的死讯!”   这一刻,连唇也成了可怕的惨白。  死亡……多么让人憎恨而又恐惧的字眼。十年了,这两个字是他恶梦的根源。  死了,就表示什么都没有了,碰触不到他温暧结实的身体,听不到他沉静醇厚的声音,看不到他浅浅淡淡的笑容……只能在无休止的光阴里,用回忆追寻他的踪迹!  如果……余生他……   昏乱的眼神一变而为坚定,不!他不答应!十年前他留不住夜星,如果老天要将阿生也带走,他情何以堪?他又如何才能面对这现实?  心头千回百转,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他不曾想过将来,也没有时间去想。  但过往――夜星的脸浮现在眼前,依旧清晰,依旧俊丽。那样铭心刻骨的爱恋,那样跳跃飞扬的青春,那份视若珍宝的记忆,怎能忘记?又怎会忘记?  已经入骨血,同生命凝结成一体了啊!  风从打开的窗子钻了进来,调皮地在脸上蹭来蹭去,就象他从前对夜星做的那样。  带着对夜星的记忆爱上余生,可以吗?  蓝洛微微一惊:这样的想法,自己竟然毫不抵触?  如春来第一声雷鸣,惊醒了冰封的大地,惹哭了满天的云朵,却也催开了漫山遍野的娇艳!  那样娇,那样柔,那样生气蓬勃,却又是那样恣意妄为,不可理喻!  没有预兆的,蓝洛轻扬唇角,然后是久已消逝的笑颜绽放,看在两位好友的眼中竟是说不出的美丽动人,神彩飞扬!  说出爱并不困难,本来就爱上了不是吗?  抿了抿唇,眼中闪过断然的光彩,那是他的决心。  望向两位好友:“卓、安,谢了!”   安卓咧嘴一笑:“不必了,把东叔借我几天就好。”   卓安好笑地摇头:“洛,你知道怎么找他吗?”   蓝洛听得一震,随即两眼微眯:“你们做了什么?”   安卓一脸得意地扬起头:“你是不是把我前送你的那只手机给他用了?”   眼神一闪:“怎么,不行吗?”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哈!”抬手拂着虚空中幻想出来的长须,一付神机妙算的模样:“本山人有先见之明,早知你今日有借重之,故而未雨绸缪,在手机里装了卫星定位仪,呵呵呵呵……”一边说还一边摇头晃脑,简直把自己当成了诸葛孔明再世。  “你!”真不知道是应该感谢他呢,还是把他痛揍一顿比较好!  卓安啼笑皆非:“洛你别理他,那本来是为了防备有人在你头上打主意的。”结果你压根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拿到手就往抽屉里一搁。  安卓打个响指:“事不宜迟,来看看余生的位置吧!”   余生已经到了山顶,正隐身在别墅外面,观察里面的动静。  眼望去黑漆漆的一片,能看见的只是大大小小的若明若暗的影子。  上百棵参天大树挤在一不大的园子里,枝叶交互披拂,层层叠叠,掩去了大部份房舍。  整幢别墅上空,好似笼罩着一层有形的杀气。  余生凝眸片刻,轻轻跃了下去。   二十六  如同正在搜寻猎物的黑豹,行走在腐叶枯枝堆积的地面上,轻捷得不带一丝声响。  树林中危险的气息不时袭来,四周好似有无数枪口在向他瞄准。  倒是个伏击的好地方。他这么想着。  眼睛已经适应了周遭的环境,全身每一块肌肉都蓄势待发。此刻的他,是黑暗中的王者。  耳边不时有风声掠过,却掩不住远一声金属叩击的轻响。  以一个近乎诡异的角度翻滚出去,紧接着就听见自己原来所站的位置传来树干爆裂的声音,鼻中也嗅到了淡淡的焦烟气息。  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子弹在高速飞行中发出的灼热。  但这不是克罗德。一明一暗,这种局面还能让他全身而退,如果死神只有这点本事,他早就已经死过无数。  眼中闪过轻微的怒意,却没有马上还击,对方同在也在不停地移动。  他可以想象克罗德此刻正通过电子监测屏,在仔细查看自己的一举一动同时遥控指挥,也就是说自己每出手都不能他判断出自己的下一步会做什么。  眼神一闪,他离开掩护自己的粗大树干,向前走了几步。  果然――身前身后和侧方都有人极为小心地接近。  他不急,对方也不急。对方是要等同伴到来之后一起行动,而他则必须后发制人。  左侧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看来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大概第一枪会由他打出来。  就在火光闪起的一刹那,余生猛然向上挥臂,随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方升去,无数枪弹交织成细密不可穿越的火网,但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里,本来应该被笼罩其中的人已经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  地面上的人惶然四顾间,耳机中突然传来愤怒的低吼:“笨蛋!在你们右边的树上――”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机灵一点刚刚想到要移动身体,反应慢点的甚至还来不及思索就被飞来的子弹取走性命――适才一轮袭击正是余生所需要的,那让他可以精准地判断出开枪的人是在那一个位置上。  倒下的身体立即被黑暗所掩盖,当枪声沉寂,半分钟前的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  现在他有一点时间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做。敌暗已明,克罗德显然已经布下监视网锁定了自己,这一点非常不利,因为他现在只能在防御的状态里而无法主动出击。  毕竟这样的对决,只要差之毫厘便可失之千里。  或者,他可以反过来利用一下……   安卓在键盘上迅速敲打,屏幕上画面不时变换,小小的光点一闪一闪地跃动着。  蓝洛静静立在他身后,不打扰他的专注。心中有一丝隐忧,却没有现在脸上。  余生开走了他的车,大家判断极可能是为了让他明天能顺利出席开标,所以想抢先下手,除去会为他带来危险的对象。  阿生还是在意着他的。这个想法让蓝洛心里一阵阵发热,却也不禁越发沉重了。  对方是个真正的高手,十足可以用神出鬼没来形容。余生虽然出色,毕竟只有孤身一人。  但这不是他能起作用的事情,只有寄望安卓快一点找到余生的去向。  没正经地吹出一声口哨,安卓“啧啧”有声地抬起头:“乖乖,这家伙还真不是普通厉害,居然跑到海边上去了!”   卓安怔了一下,轻轻皱眉:“你说清楚点。”   “哪,就这里。”用手指点着屏幕上一:“这里是白浪湾,就是九号公路的终点,旁边这个是望山,山顶上有坐别墅是以前外国人留下来的,早就作废了,余生现在的位置应该就在这别墅里。”   蓝洛听得发怔:“他到那里去做什么?”   耸耸肩:“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喽。”   看着心神不定的蓝洛,卓安抬手搭上他的肩:“洛,我这就过去。让哥哥陪你回蓝园吧。”   回以一个感激的苦笑:“谢谢你,安。可我必须去。”我知道我帮不上忙,但是……   被留下来的滋味更不好受。  “那好吧。”卓安没有过多的劝说,轻捷地向外走去:“我去联系卡文,把他那架直升机借来。”   安卓打量蓝洛一下,挑了挑眉:“给你个良心建议,最好把你那身西装换掉。”   没有异议地点头:“我就跟在后面,不会轻举妄动的。”他只是想找回阿生,可没打算给人抓去当挡箭牌甚至是威胁阿生的工具。  铃声响起,安卓接听后便对蓝洛说:“走吧,上顶楼。”   远,一团光亮飞来。  而在别墅里的余生,莫名其妙地一阵心跳。  警觉地四周巡视,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二十七  微讶地扬了下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难道自己判断有误?  但他生性慎密,迅即变换了几个位置,又观察片刻之后才继续向前走。选中一棵粗壮的树干,他攀了上去。  虽然被布下了监视系统,但这么大的地方,一定会有监视器里看不到的角落。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快脱离克罗德的视线,不能老是被人当成靶子。  计划已经在脑中成形了,他需要一个帮手。  置身在枝岔间静静等候,适才他从被打死的人身上取了一个耳机,可以听到克罗德的声音。  那家伙已经指明了自己现在的位置,相信过不了多久,帮手就会自己找上门来了。  将近十分钟后,前方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很轻,也很缓慢。  在距离稍远的地方停下,这人倒还有点脑子。  又有人来了,一个、两个。同前面来的人会合在一起。一起来到树下,举枪向上寻找确定的目标。  余生也开始移动,但幅度很小。他只是从一根树枝挪到另一根树枝上。  轻灵地转动身形,如山猫般无声无息地纵身扑下。在对方丝毫没有察觉、面对屏幕的克罗德来不及传出指令的时候已经贴到那人身后。  耳机中传来指示,那人猛地向后转身,但他已经失去了开枪的机会。  猛地在他颈侧劈落,对方立时瘫软下来,却并没有死,只是会短暂昏迷几分钟。  没错,他要用这个人搅乱克罗德的视线。  另一只手早已做好准备,人一到手的同时,立时扣住他向树上升去,救援子弹的子弹呼啸而来,悉数落在他身体下方。  树枝只轻轻摇晃几下,便又静止下来。而打扰它沉睡的两个人――一个留在树上,一个则如流星殒落,砰然坠地。看上去就是那人被用力勒住脖子,取了性命。当然,也没忘记破坏掉身上的通话装置。  树上的人一直没有再移动,也许是打算以自己为饵将人引来消灭?  过了好一会才有了动作,他似乎想从树上下来。  就在此刻,四面八方突然喷出火舌,一声密集的枪声后,漫天血雨伴着一具破烂不堪的身体落下。  张狂的大笑声扬起:“冥王,这就是冥王?!哈哈哈……”   笑声尚未终止,耳机中就传来冷怒含煞的声音:“别高兴得太早了,上去看看!”这群白痴,冥王要是这么容易对付,那还叫冥王吗?  笑声被堵在了喉咙里,不安渐渐蔓延开来,然后分布于周遭每一寸空气中。  杀手界的头号人物呢……   十余支枪口指住地上的人,一名手下慢慢走了过去。但,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在脸上抹了抹,立时大叫起来:“老板,是基斯!”他们的同伴之一,却死在自己人的乱枪中。  克罗德惊怒交集之下立即仔细搜索,无奈显示屏上已经失去目标:“该死的!”   余生森冷一笑,机会来了!  算定克罗德不会去注意手下的死活,所以他将昏迷的那个人留在树上,让他在几分钟后自然苏醒,自己却以看上去全身无力的姿势落到地上,果然骗过了克罗德!  现在,他由猎物变成了猎人。  当然也会有被反咬一口的危险,但比起方才已经好得多了。  现在他要利用克罗德尚未再锁定自己的时间走出树林,进入那栋两层的小楼。  他是从别墅侧面进去的,之前他曾仔细观察过,小楼是别墅的中心点,树林和小楼之间是个已经杂草丛生的园。  但要想穿过园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因为园里根本没有可以用来隐蔽的东西,即使是他,也无法保证可以不被人发现。  前方的树丛中走出两个人,平端着枪,步步为营。  悄无声息地绕过去,到了他们后面。  克罗德一定在四搜索他的位置,他必须主动出击。  身形如鬼似魅地展开,迅即移到其中一人的身后。  这的武器是一把匕首,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划断了咽喉。  一手撑住身体,无声地将人放倒在地上,而前方的人却毫无所觉。等那人回过头想寻找自己同伴的时候,也遭遇到同样的命运。  他并不喜欢杀人,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游走在狭长的小树林中,小心地不让自己暴露在监视器的镜头下。这是件非常艰难而且危险的工作,即使是对他而言。  已经到了树林的边缘了,前面不远就是园。  眼神猛地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摸出一个兼具远望和夜视功能的眼镜带上,这是他身上少数的几件装备之一。  身为杀手,原本他有很多功能特殊同时制做精良的工具,但生怕万一落到别人眼中引起注意,进入蓝园的时候他只选 了其中最重要的几种。  果然如他所料,前方的小楼有几扇窗似乎有些异样,他毫不怀疑里面有个镜头对着自己的方向。  死神倒也有些本领,从他的布置就看得出来。这几个镜头虽然距离都在一般手枪的射程之内,但却巧妙地借用了旁边的物体掩护,如果不能一成功,反而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和目的。  静静地等待出手的最佳时机,每一呼吸、每一下心跳仿佛都与身边随风起伏的树叶应和着节拍。   二十八  后方有人接近,而且为数不少。  呼吸愈见轻缓悠长,人已溶进黑暗之中。  这一,要由他先发动!  枪声响起,每一扣动扳机便有人颓然倒下,击中敌人的同时他也在不停地闪避对方的枪弹,右手的枪打空之后左手立时接替,而更换梭子的动作他仅用只手便在片刻间完成。  交手在短短几分钟后便告休止,面对地上横七竖八的人体,他早已习惯了漠然以对。  生与死,如此接近又如此遥远。  十年间腥风血雨的淬炼,活着于他早已成了一种奢侈。  杀手的命是何其轻贱。  没有片刻停顿,枪口转向对面的小楼。  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的一共有五个镜头,角度交错得恰到好,互相弥补了空隙。或许别的地方还有,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等他进入小楼之后,外面的镜头也就自然而然失去了意义。  连发五枪将镜头一一击碎,要让子弹穿过障碍直命目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他做到了。然后象只豹子似地平地跃起,毫不迟疑地发力急奔,在最短的时间里如一阵旋风般卷进楼中。  楼里同蓝园主楼的布局有不少相似之,也是正中一个很大的客厅,然后两边有客房,起居室之类。二楼应该是原先主人的房间,不过这些现在都已经灰尘蛛网满布,一派残败景象。  在一间空屋里他找到了显示屏幕,不过已经不能继续工作了。但他并没发现监视器一类的东西,一整栋楼里都没有。  心中不由升起些许敬意,那是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不借用任何帮助,只凭本身的实力作战,却又绝不轻视对方――这是真正的高手才有的气度。  心里再清楚不过,从他进入别墅到现在这段时间里,他所经历的都只能算是彼此的一种试探。克罗德在试探他的实力,而他也在试探克罗德究竟是个怎样的对手。  真正的较量,是从此时此地开始!  直升机在夜空中平稳地飞行着,坐在驾驶员位子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卡文少爷。  他一边操纵飞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调侃好友:“我说阿洛,怎么你居然会看上那种笨头笨脑的家伙?我敢打赌,他压根连浪漫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懂……”   “这种人也能让你喜欢,可见你老弟的品味也真不怎么样嘛……”不象当年那个夜星,可是清灵雅致得连自己看了都要心动。  卓安忍不住暗自摇头。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要是再让你见到余生,看你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蓝洛却无心理会,他一直在合目养神,想着一旦见到余生要怎样表明自己的心意。  好友的取笑全被他当成耳旁风,一吹即过。  安卓却看不过去:“我说卡文,你别老是嗡嗡嗡个没完好不好?”   卡文立时哇哇大叫:“什么意思?你说我是苍蝇?”有没有搞错,象我这样英俊潇洒的多金贵公子,走到哪里不是人见人爱!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要比耍嘴皮子他安卓也不是省油的灯:“人家越烦你越叫,不是苍蝇是什么?还不把嘴闭上,要等我拿百杀净出来啊?”   卡文更是火冒三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一边跟人斗口一边还能把飞机开得四平八稳。  卓安只是笑,他可没打算被拉下水。  正一来一往间,就听一直没说话的蓝洛一声大吼:“吵死了!”   舱里一下变得鸦雀无声。乖乖合上嘴,好半天卡文才小小声地咕哝:“好好好,天大地大,要去找老婆的人最大……”   没去理他,蓝洛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  余生,你现在还好吗?只身面对穷凶极恶的杀手,你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全吗?  再一祈求上天听到自己的愿望,感觉眼中泛起微微湿意。阿生,你竟然会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找了个视野良好的避风角落,余生打算休息一阵。对方一直没有发动攻击,他更不急。  面对这样的对手,他必需确保自己是在最好的状态下,抓紧一切机会补充被消耗的体能。  这是大战将至前的平静。其实他感觉得到,死神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没有行动其实也是最具压力的行动,因为你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方向飞来一颗子弹。如果承受的能力稍差,往往会沉不住气地轻举妄动,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己赔上一条命。  门外的走道上传来极细微的脚步声,象有人经过,却小心地不惊动里面的自己。  余生警觉地握了握手中的枪,却不打算立时射出。  他怀疑那是个圈套。  在这种老旧又很久没有人迹活动的房子里,任何活动都或多或少地会留下些痕迹,克罗德能找到自己的藏身地并不奇怪。  但是很显然,对方同样认为自己是布下一个陷阱,想要引他踏入。   二十九  抛开脑中所有的思绪,让心情沉淀下来。  隐约之间似乎有警兆从心底升起,余生眼中闪过一丝凌利,直觉地感到危险。  他的直觉向来很灵,这么多年来帮他闯过不少生死关。  执枪屏息,静静等候。  危机来自长廊的另一个方向。虽然这里每一地上都铺有绒毯,脚踏在上面几乎不会有声音,但却无法完全掩盖行走在上面造成的细微震动。  余生会选中这个房间做为藏身之所,一个原因是看中它有扇小门,门外便是一道回廊,可以绕往小楼的另一侧。  来人渐渐迫近了这个不大的房间。  在心中默数对方的步数,数到第七下时他闪身进入小门,从外面向里窥视。  一声清脆的枪响,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嵌了颗子弹。  好一着‘声东击西’!  先是在走道一端弄出声响扰乱自己的判断,吸引自己将注意力贯注在那个方向,再从另一端发动袭击。而且他没有在枪上加装消音器,也是一种策略:在这种气氛下,即使没有成功,枪声也可以加重对方的精神负担。  余生在暗自称赞之下立时还以颜色:急速抢前几步,克罗德一击不中,当即向来路退回,就在他刚刚迈出几步、经过另一扇门的时候,一颗子弹穿过对面的窗再穿过房间,直取他的要害!  没有打中。余生并不灰心,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克罗德会更小心更谨慎,也会有更多的压力。  接下来是一段长长的沉寂。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两个人在对峙。  余生突然觉得可笑,他们无仇无怨,却要做生死之博。  是的,生死。也许今天,也许明天。总之只有一个人能离开这座别墅。  对他们这一级别的杀手来说,失败后的死亡远比活下来容易。  索性合上眼睛养神,只让耳朵保持警惕。这种时候,谁先动作就意味着先被对方捕捉到破绽。而自己的破绽,就等于对方的机会!  耐心,向来是他最不缺的东西之一。  这不仅仅是战术,同时也是体能以及意志的较量。  但是有一点他很吃亏,因为他是直接从蓝洛的公司里出来的,身上只有几件最基本的配备,连对保持体能有极大帮助的浓缩型营养剂也没带。  而在这里是找不到食物的。  这就意味着,他们较量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有可能落在下风。  武器倒是不缺,本来身上只有一把枪和四个弹夹,但在树林里他收集了许多,足够了。  眼睛霍然睁开,想到克罗德留在房间里的那颗子弹。  虽只是惊鸿一瞥,他已经看出那是一颗XA131型子弹。现在他可以肯定,自己刚到蓝园没多久,在园外的树上向蓝洛开枪的人就是克罗德。  大概也就是因为自己从他的枪下保住了蓝洛,才让他怀疑到自己的来历。之后张婶纵火时他现身引开自己,不过只是想证实判断。  但他今天为何要用同一种子弹呢?杀手是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判断身份的线索,而且据自己所知,克罗德并没有固定一种枪械的习惯。  XA131从问世到现在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死神’成名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就是另外一种可能性:那颗子弹,其实是个诱饵。  通常人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都会想要拿到那颗子弹认真比对一下,以证实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只要进入那个房间,就是给克罗德的机会了。  想到这一点,余生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好精密的计算,每一步都为下一行动提供了契机。  棋逢对手啊……   想到这里,他平静如止水般的心里竟也感到了一丝兴奋,那是遇见真正的对手时才有的斗志。  不过,既然已经发现了克罗德的意图,自己要如何才能反过来利用呢?  克罗德此时一定就在附近守候着,要不要主动去找他?  不行。克罗德的行动瞒不过自己,自己的活动只怕也很难瞒过克罗德。在这种情况下,以静制动才是最聪明的办法。   三十  时间在一分一秒间流逝,紧崩了许久的神经开始让他有了些疲惫的感觉。  但他不能有丝毫松懈,那无疑是自己放弃了所有的生机。  眼光扫过腕上的手表,十二点。从他离开蓝洛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用力抿了抿唇,不能再等下去了。越到后面,对自己越是不利。  克罗德一定也是抱着这种想法,等着自己先出手。  冷冷一笑,那好,我就如你所愿!  眼前自然而然地映出那间屋子的格局,前后各有门窗,想直接潜进里面又不惊动克罗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必须另出奇招。  好在,他选中这个地方时也观察过一番四周的情形。  就在房门的斜对面,有个角落可以将房间里的情形一览无余,射击的角度也很好。要想控制房间里的变化,那应该是最理想的位置。  克罗德毫无疑问会发现那个位置,但他是不是就在那里?  虽然仅仅走过一遍,但整个楼层的大致情况已经刻在了脑子里。那是个走道的转弯,但并不是死角。如果克罗德真的选中那里,自己只要绕到另一个方向,他就等于把整个后背都亮给自己了。  当然前提是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活动。  余生考虑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的目的不是仅仅打出一枪那么简单,既然克罗德想用那颗子弹引他露面,那他就必须要在取得子弹的同时全身而退。  在这样的交手中,一点点微小的失误都会影响大局。  所谓一着失,满盘输!  他输不起,所以他只能赢!  既然不能绕到他后面,而正面也没有可能,那么只剩下一个选择:自己现下所的也是一条长廊,离了不远就是个转弯,同预想中克罗德所在的位置正好成了个‘冂’字形。倘若自己能走到那个转角,完全可能迫使克罗德离开那个位置……   相对前一个计划,这样做是有些冒险的。只要克罗德把视线转个方向,他就有可能被发现。  不过……余生唇角轻扬,你会‘声东击西’,我就不会吗?  眼神扫,慢慢探手出去,在门上轻轻一触,迅即向后撤身。  早已涩滞不灵的门发出一记低弱的抗议,听在耳中,竟是有些刺耳。  正如自己所料,对方什么反应也没有,显然也想到那不过是诱敌之计。  余生缩在窗台下,一手持枪,一手从胁下抽出匕首。  匕尖轻触之下,金属与玻璃发出极清脆的‘叮’然一声,就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余生就地一个翻滚,匕首收回袋中,而人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维持着屈身半伏的姿势不变,只伸手在地面轻轻一拍迅即又向前翻去。  那一拍的力度所传出的震动,正象一个人极小心地踏出一步。  只在刹那   一颗子弹呼啸飞来,落点是距离那颗嵌在墙上的子弹五公分的地方。  然而此时余生已经到了几步之外的长廊转角。  正如自己所想,在并列的另一个转弯,隐隐有一团蜷伏的人影。  连发三枪,分别指向额头、颈侧、心脏!  三枪打出,余生更无半点迟疑,飞身冲入房间,只一眨眼的功夫,又闪了出来。  克罗德飞快地滚动闪避,同时还了两枪。但这种仓猝间发出的子弹是休想打到他的。等他定下神四观望一遍,确定对手已经改变位置之后再转过头,却发现那片墙上已经空无一物。  好个‘冥王’!  余生靠在一角落,做短暂的休息调整。  即使只有几分钟也好,他一向懂得放松自己。  不过中国人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克罗德这么‘热情’地招待他,若不有所回敬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是不是?  半掩的门足够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情景,余生就缩在门框上方那个小小的空间里。方才他主动出击,向克罗德藏身的位置连发数枪,现在,克罗德正在外面搜索他的踪迹。  只要他从这里经过,不管他会不会进来自己都有机会。  不过他失望了。  似乎是看破了他的想法,也似乎是门里暗伏的杀机让克罗德为之却步,他没有靠近这个房间,只在稍远的地方徘徊,显然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余生暗暗提醒自己不要乱了方寸。  设伏失败是近几年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但这也说明对手盛名之下果然无虚。  轻巧地从房顶上跳落,余生闪身到门边,仔细分辨克罗德目前所在的方向。  既然已经被发觉,就要提防对手会反过来利用。   三十一  蓝洛手里紧紧抓着绳索,登山器绞动轮盘,带着他向上升去。  本来他希望直接在别墅里降落,但安卓说万一对方有人放哨就很容易被发现,所以他们在半山腰一片平缓些的地方停了下来。卡文留在飞机上,随时准备为他们接应。  夜风吹得遍体生寒,但他却觉得心里好象着了一团火,灸烫得发痛。  公路依山而筑,山则是呈阶梯形。现在,他们还有最后一级要上。  卓安猛地脸色一变,用力将蓝洛推到身后,同时拨出了枪:“有人!”   三人迅速靠向石壁,全神戒备。  前面,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象是遇见了异常可怕的事情,有些失魂落魄。  安卓眼珠一转,等他来到近前时倏地将腿一伸,立时把那人绊倒在地。  卓安一跃而出,压制住他。  那人竟是失声大叫起来,说的是英语,但速度极快,即使精通数种英文的蓝洛也只听出几句,但那种惧怕恐怖的目光和表情,却足以说明他正于极度的惊吓之中。  安卓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塞到那人嘴里。浓郁的酒香散布开来,很快起到了作用。  “谢谢。”从喉咙里咕噜出一个单词,那人抓过酒瓶,一仰脖全部倒了进去。  “可以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吗?”等那人竟犹未尽地将瓶底朝天,让最后几滴酒液也落入口中后,安卓才提出问题。  骇然的神色再出现,那人似乎极力想寻找合适的词汇却又不得要领,只不断地重复着:“魔鬼!他是个魔鬼!”   “别担心,你现在安全了。”卓安急忙安慰他。  定定地喘了几口气,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几个中国人有什么目的,但至少看得出来,他们并没有敌意。“都死了……我的同伴,他们都死了……”   飞快地交换一个眼神,然后静静地等着那个人说下去。  “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是佣兵,拿了钱就替人办事,这我们来了三十七个人,要对付的只有一个,可是我的通迅器坏了……我只听到枪响,等我跑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我的同伴倒在地上……我找遍整个树林,一个活的也没有!”眼神再变得惊惧:“他……他不是人!是个魔鬼!”   安卓有些咋舌地咧了下嘴:“就剩了你自己?”   那人一脸沮丧地点点头。  卓安皱眉:“现在上面还有没有人?”说不定余生已经走了。  “还有要我们来的雇主,另外就是那家伙。”   月亮从厚重的云层里钻了出来,蓝洛抬头向山顶看去,已经可以望见浅色的建筑一角。心里盘算了一下,虽然这里人迹鲜至,但死了这么多人,万一有人发现报案,一定会有麻烦。  “我想,你一定希望尽快离开这里?”   “是啊,我一秒钟也不想留在这可怕的地方。”   蓝洛点点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卓安递过去几张钞票:“这些钱给你做路费。如果你不想死,最后把今天的一切彻底忘记。”   “我明白……”感激地看看他们,男人起身离去。  蓝洛一转身就发现两位好友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怎么啦你们?”盯着我做什么?  安卓吸一口气:“洛,你都听到了,现在你还是要上去吗?”出手这么狠,余生到底干什么的?佣兵耶!可不是那种只会虚张声势的三脚猫。  话说回来,他还真不是普通的厉害,以一当众还杀得人家片甲不留!  蓝洛默然片刻,轻声、却坚定异常地开口:“对我来说,他只是阿生。”就算他真是个魔鬼,我也陪着他下地狱了。  兄弟俩对望一眼,同时耸了耸肩。  余生静静地伏在房门一侧,他在等,等月亮再隐入云中,光线骤暗的片刻机会。  他想将克罗德引过来,而克罗德也想把他引到外面去。  今晚的月光时明时暗,照着这破败的孤楼,更平添了几分阴森。  眼前原本清晰可见的景象突然变得模糊,就在眼睛尚未来得及适应的那一刻,余生一个鱼跃从门后穿出,同时向克罗德所在的位置开枪射击。  克罗德显然未曾料想他会行此险着,但他反应也是极快,一个侧转翻身,便躲了过去。  余生决心不让他有还手的时间,枪弹连发,逼得他只能不停地后退闪避。  克罗德猛然倒地翻滚,掌中已多了一支手枪,竟在滚动的同时向自己开了一枪!  余生只稍一闪身便让了过去,但此刻克罗德已经抓住了机会,闪进旁边的一间房间里。  方才的枪声尚在耳边回响,此刻已经是万籁俱寂。连风,也悄悄躲了起来。  眼神一闪,余生也进了旁边的屋子。  这间房间是在小楼的最左端,有个半圆形的阳台,同另一个阳台并列,相距大约一步远。余生一手执枪,一手抓着阳台的栏杆一荡,足尖一钩再翻起身子,已经在另一个阳台上了。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完成。  走出房间,又是一条长长的走道,黑暗中好似没有尽头。  月亮又悄悄地露了点头,借着朦胧的微光,他可以看见布满灰尘的地毯上有几浅不一。  余生一步步向前靠拢,他可以感觉得到,克罗德就在里面。  凭心而论,这是他生平所遇见的,最强最出色的对手。  一个箭步蹿进房门,枪口指住角落里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但,那影子却一动不动。  不好!  余生没有回头,直向对面的窗子冲去,就在他距离那出口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就听“砰”地一声闷响,身后的那扇门突然关上。  硬生生止住自己的去势,余生发现自己陷进了从未有过的困境中。  这间屋子看起来象是储藏室,除了相对的一门一窗之外没有别的出路。自己刚刚进来的门现下已经被封死,面前这扇窗,克罗德肯定会盯住不放。  这种时候向外硬闯是最笨的做法。余生打量着四周,越窗而出看来不太可能,只怕脚还没落到地上子弹就过来了。他转过身用手在门上摸了几下,无奈地发现那扇门竟然会是铁的,连子弹也打不穿。  身上还带了两个微型炸弹,但是既然有这种门,墙壁也不会是一般结构。  发际微微沁出冷汗。这间小小的房间,此刻已经成了死地。  好象只是一眨眼,又好象已经过了很久。克罗德刻意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每一下都象是重重敲在他的心上。  一丝遗憾浮上心头:临走的时候,应该再吻他一下……   三十二  但余生是不可能就此认输的。他还不能死,他还有要完成的事。  还有那个人……想最后再看上一眼,看他意气风发、光焰照人的样子……   脚步声离窗口越来越近了,他必须马上决定要如何做。这些年来他有过很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经历,这一只不过更凶险些,面对的人更高明些罢了。  眼光扫过角落里的那团黑影,方才自己就是被那团东西骗过去的。  凑近了看,原来是一件黑色外套,罩在一个矮柜上面,乍见到就象有人蹲在墙角。  克罗德遏止不住内心的热血沸腾,那是兴奋,他知道。  今夜的一场较量,是他成为杀手以来最险恶的一战,面对的更是号称杀手王牌的‘冥王’。但此刻他已经被自己困在窗子后面,天亮之前,杀手榜上的第一位就会换成――‘死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层越压越低,连最后的一点微光,都不复存在。  安卓仔仔细细地在地上看了一阵,抬起头来说:“就是从这里过去的。”不过技巧很高,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蓝洛在两位好友的帮助下翻过高高的围墙,一脚浅一脚地在树林里走着。  一面要留心不时扫过脸上的枝叶,一面还要注意脚下。方才他踩上个软绵绵的东西,发现竟然是一具尸体的手臂,纵然早就有了思想准备,还是觉得心脏大跳了好一阵。  远传来沉闷的雷声,然后一阵大雨就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单薄的衣服很快湿透。  眼睛雾朦朦的,安卓忍不住低咒出声,用袖子抹了把脸。  蓝洛反而平静得多,只是不停地向前走。  卓安紧跟在后,一面警戒着四周的动静。虽然路上那个人说他的同伴全都死了,但还是小心为好。  当第一声枪响传入耳中的时候,蓝洛觉得自己的心跳就要停止了。  卓安反应极快地将他扑倒,蓝洛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已经拨出了枪。  心象是被游丝吊了起来,忽上忽下地摆动。张开嘴想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丝毫声音。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唯一能做的,只有祁求上天,不要那么残忍……   枪声持续了大约十秒钟,蓝洛却觉得那是一生中最长的等待。  安卓趴在地上回过头:“洛,前面很危险。”你还要去吗?  咬咬牙:“已经到地方了,我自己去找他。”他不想让好友一起涉险。  卓安嗤笑:“你以为我们会肯吗?”   这下蓝洛是真的皱眉了,自己要找余生,安卓跟卓安可是跟这件事扯不上一点关系。  用力吸了口气,努力找回一点清明。  “这样,我们先不过去。”他终于做出决定,现在里面情况不明,贸然闯进去只怕会惹出大乱子:“卓你再用定位仪看一下,阿生在不在里面。”   安卓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打开按了几下:“没错,就是这栋楼。”朝着蓝洛挤挤眼:“而且是活的哦。”在动嘛!  微微松了口气,蓝洛调动脑子里的每一个细胞,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找一个可行的办法出来。  “安、卓,你们有没有办法进到楼里,又不惊动里面的人?”   两兄弟对看一眼,同时摇头。  开玩笑,他们虽然一个干侦探,一个做保全,身手都算上称,可也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楼里的人绝对是那种高手中的高手,只怕还没进去就先给发现了。  就从刚才见到的那些场面看,小楼里绝对很‘壮观’。  正在面面相觑之际,枪声再起,接连不断,快得好象只有一声长长的震鸣――   “阿生!”巨大的惊恐攫获了他,蓝洛拨腿便要向楼里跑去。  身后伸出两只胳膊,一左一右死死抓住他不放。蓝洛使力挣扎,却什么用也没有。  “洛,你冷静一点!”安卓褪去嘻皮笑脸的模样,露出少有的严肃:“里面正在交手,你现在进去只会让他分神!要是对方抓住机会,他就完了!”   卓安也冷下脸:“这种时候他必须集中精力,你要他白白丢了一条命吗?”   蓝洛突然安静下来,定定看着前方的小楼,莹白的牙齿,用力咬住了唇。  小楼里的余生并不知道,就在离他一百米外的地方有人正为他担足了心。此刻他正侧躺在地,背后平贴在窗子下面那一小块墙壁上。  这是这个房间里,唯一可以让他逃过从窗外射来的子弹的地方。  如果能到窗子上面那个地方会更合适些,但是身上没有能把他吊挂在墙上的射线枪。  ‘死神’并不莽撞,他在稍远的地方打出第一枪,然后闪到窗子的侧面向里打出一个扇形,最后才伸手入窗,枪口指向房顶――   不属于他的枪声响起,竟仿佛就在他的耳边,持枪的右手传来剧烈的震动,却是毫无知觉。  等他急如星火般将手撤回,才发现本该握于手中的枪已经不见。  杀手失去了手中的枪……   三十三  一道身影如疾风般从里面卷了出来,克罗德只来得及闪进对面一扇门后,却没听到意料中的枪声。  从身后又抽出一把枪,待上身半边的麻木缓解,他小心地探头查看门外的动静。黑漆漆的长廊上什么也没有,他不解地挑了下眉。  ‘冥王’在搞什么鬼,居然没有乘胜追击?  余生一出房间就转过长廊,从楼梯扶手边一跃而下。手上抓着一团东西,是克罗德的那件外套。  方才他从窗下射出的一枪,打在了克罗德手里的枪身上。躲在窗下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下一步要如何去做。  藏身在大厅里的一个转角,他静静等着克罗德到来。  漫天杀气全都消逝无踪,克罗德错愕地发现自己再也感觉不到对手的存在。  这下真的是一头雾水,难道他会就此不败而逃吗?那也不叫冥王了。  会不会到了楼下?  背靠着墙,一步步小心移动。当衣摆带动的风声传入耳中的一瞬,他本能地立时回身,开枪连发!  黑色的影子迎面扑来,当他惊觉自己射中的只不过是之前自己用来让对方上当的外套时,胸口燃起被火焰烧灼的感觉――他,杀手死神,已经输在了冥王枪下。  但他却很清楚,自己不会死。  那一枪打得很巧,正中左胸却偏过心脏,所以并不致命。  “你……为什么?”冥王有这么好心吗?  “不为什么。”余生漠然以对:“找人来救你吧。”他的手下应该在不远的海面上等候。  “告诉我为什么!”愤怒地吼叫起来,他不需要怜悯,那是对他的羞辱!  余生已经向前走了几步,闻言又回过头。  “你是个真正的对手。”仅此而已。  蓝洛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象是探险家在历尽艰难后发现了远古的宝藏,无限惊讶又无限兴奋:“……”   安卓一怔:“什么?”一面转头去看。  余生?  担了无数的心,结果那家伙就这样自己从里面走了出来。还来不及反应,蓝洛已经冲了出去。  该死的!他怎么来了!余生用力拧了下眉。  看到他跑动的身影,也听见他呼喊着自己。  蓝洛,你还不肯死心吗?  心中没来由地腾起怨气,每都是这样!  不管不顾地搅乱我的世界,打碎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平静!  你什么时候为我考虑过!  真想抬手给他一枪,可是,不舍、也不忍啊!还想老了之后再偷偷看看他银丝满头却精神焕发的样子,罢了罢了……   吐出一声无声的叹息,该结束了。  从这里到山下顶多一个小时――然后,余生这个人就会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迹。  蓝洛,我爱你,我说过一生一,一生一世。但我无法相信你给我的爱,所以我只有离开。  静静看了一眼,余生向大门的方向走去,再不回头。  蓝洛奔到近前的时候,映入眼中的只是余生的背影。下意识地大叫出声:“阿生!别走!”   但他猛然顿住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从里面又走出一个人,一个胸前流着血的外国男人,他手里拿了一把枪――   时间和空间在这一瞬同时定格,震惊加上恐惧,令他心胆俱裂。连想也来不及想,横身便向当中拦去。  克罗德低哑的笑声响起:“呵呵,冥王,想不到居然会有人为你担心……”这是新出炉的笑话吗?  余生双肩一紧,随即转过身来。  蓝洛还是挡在前面。  笨蛋!微恼地伸手拉开他:“够了克罗德,你想流血过多昏倒吗?”   摊手:“没办法,飞机也是要时间的。”眼神扫过看上去有点呆滞的蓝洛,邪气地轻笑:“你的情人好象对你不太了解。”   眼神一冷:“我们之间的事同他没有关系。”   没关系?哼哼,要是没看错,这男人应该就是自己这来香港的‘任务’。  阴阴一笑,猛地抬起手,枪口指住了蓝洛。  已经到了跟前的卓安倒吸一口冷气,急急将手中的枪对准了他。  克罗德得意地咧了下嘴,脸上的笑和胸前的血交映成一幅诡异的画面:“放心,我不会杀他。只要你答应下再比一场,我就……”   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看余生猛地欺身过去,伸手抓住枪管用力一拉,竟将枪口对上自己:“你开枪啊!”立时听到旁边传来好大的抽气声。  耸耸肩收回手枪,无趣地咕哝:“这么宝贝。”   感觉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蓝洛只能怔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只手臂轻轻环上他的腰,然后是温软的双唇浅触。  “你还真是时刻不能放松。”余生看着他的眼神异常奇特,带着几许挣扎,几许无奈,和几许――释然。   三十四  方才,就在方才,他生平第二知道什么叫害怕。明明很清楚克罗德不可能开枪,但一身冷汗和剧烈的心跳所诠释的含义,只有他自己才懂。  一心想要放手,但总有许多放不下的东西,让他欲罢不能。  可是你的决定呢?你的坚持哪里去了?知道他不会有危险,却还是……   给自己一个苦笑,承认吧!无论是夜星是余生抑或冥王,你都无法放开他!  蓝洛,你就是缠定我了是不是?  无意识地伸手抚过余生的脸,确定手下温热的触感不是自己的想象。  他没事!他好端端的……呆滞的眼眨了眨,到现在这个事实才被传入中枢,蓝洛低吼一声用力搂住他,力气大得让余生有种窒息的感觉。  无法控制地一阵阵发抖,热流直冲双眼,他急急将头埋进余生颈侧。  余生感觉有滚烫的液体落入自己衣领,那热度几乎要穿透了他。  一手回拥住蓝洛,一手在他背上轻拍。良久之后,才让怀里的人平静下来。  抬起头又哭又笑:“我以为……以为你……”他说不下去了,又把脸藏进他怀里。  只淡淡一笑:“我没事。”   安卓在身后,有些气急败坏:“我说余老大,你要显胆量也有个差不多好不好?想把人吓出心脏病啊?”居然往枪口上撞!  回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看他:“他只想跟我较量身手。”一点杀气都没有。基本上这人跟安卓这只笑脸狐狸有点象,没好的事才不会做。  啊?安卓直翻白眼,卓安忍住笑,把兄长拉了开去。  他没看出来这两位根本不想有人在旁边吗?  蓝洛从余生怀里钻出来,突然用力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拉得向后仰,两眼露出凶光:“你要再敢这么吓我,我饶不了你!”魂都要飞了……就象是当年,他在大火外等了七个小时,只等来夜星的噩耗,那时他感觉自己也已经死了。  再这么来上一,他非短命不可!  沉如夜的眼神闪了闪,低头安抚他,以吻。  蓝洛轻喘着,不好意思地笑笑:“阿生,回家吧。”   没吭声,只点了个头,搂着他向外走。  家……好陌生的字眼,陌生得让他起了一丝向往……   天已微明。开飞机的还是卡文,安卓兄弟坐得远远的,刻意把后面的空间都留给一对有情人。  蓝洛双手圈住余生,半个身子都倚在他怀里。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平静而且安详。  余生微合着眼,直到此刻他才完全放松了自己,卸下所有的戒备。看得出蓝洛有很多话想说,其实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你想要什么,我也知道。  但是蓝洛,我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终于,还是一头栽下去了。蓝洛,别骗我,一定一定不要再骗我!我受不了的……   房间里满布着激情之后的余韵。  蓝洛动也不动地伏在余生身上,两具人体密密贴合,没有丝毫空隙。  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连呼吸都觉得费事。  余生一手环住他,一手随意在他柔滑如丝的发间穿梭着。  从郊外回到蓝园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们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刚刚经历了一场变故,两个人都急于确定存在的真实性。  以最快的速度裸裎相见,彼此抚慰着彼此,彼此缠绕着彼此……象两只饥渴万分的野兽,不知饕足地索求着对方的身体,直到竭尽最后一丝力气。  余生不是没有经验的人,但却仿佛荒疏了很久,而这发现莫名地取悦了他。  相对于夜星的似水温柔,余生带给他的便是火一般的激狂,扑天盖地而来,燃尽他所有的理智和清醒。虽然疼痛在所难免,不过感觉还是很好。  蓝洛吐出一声轻微的低呤,试着挪动身体,虽然只是小辐度地动了一下,酸痛立时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打击。  一只大手压住他:“别玩火。”语音中带着警告和压抑。  啊?蓝洛露出个苦笑:“我想洗澡。”你以为我还能做什么?  撑住床沿想坐起来,紧皱的眉却说明不堪承受的身体已经提出了最强烈的抗议。  拢在一起的眉心得到一枚浅吻,然后人被小心地抱在了怀中。  温热的水象情人的手掌,轻轻柔柔抚过全身每一寸肌肤。  “阿生……”喟叹般的呼唤,让正在尽心尽力为他服务的人抬起头,把目光投向他。  “你……不会再走了吧?”还是不安呵!这男人完全不是他能够掌控,对上那张仿佛永远波澜不兴的脸庞,所有想得到的办法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余生眼神微动:不得不面对的一刻,终于来了吗?  一直没有说话,将人从水里捞出来擦干,用浴巾裹好,再抱进房里安置。  为他摆一个舒服的体位,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伸指在他唇上轻划。  “蓝洛,你听着。”余生眼眸炯炯,好似已经做出某种重大的决定:“你想留住我,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诚意。”   “我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情人,我可以接受你心里有夜星的存在,”他停顿片刻,“但我不能容忍再有人来同我分享你。”   “即便是替身,也不能出现。”我会让你,不再需要那些人!  “还有,如果你决定和我分开,那就当面告诉我。”我不会让过去重复的,洛。如果你再背叛我一,我会先杀了你再杀了我自己!  慢慢俯下身:“我也会为你,放弃所有的过去……”声音轻得象雪飘舞在空中,再徐徐落下。未完的话,终止在唇齿间。  是的,我会再一,为你放弃过去。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此情无悔。  就让所有的恨,随风付予流水,所有的爱,收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而所有的执念与痴狂――交给时间和岁月,来慢慢纵宠,细细呵怜。   上部完
一 阳光早早透过窗子,照在房间正中的大床上,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桂香气。 床上躺着一个人,乌黑光亮的发丝凌乱,衬映着温润白皙的肌肤。修长略弯的眉,温雅中不失英挺,两扇羽睫掩住了清澄睿敏的眼眸,秀直的鼻梁下,红艳的唇吐着轻匀的呼吸。 门无声地开了,一道身影闪了进来。 高大的身形,每一线条都带着掩不住的阳刚之气。五官俊酷,犹其是那双眼睛,冷冽、邃却又锋芒内敛,如变幻莫测的大海,明明风平水静无波无澜,可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掀起狂涛骇浪,颠覆一切! 男人象是刚刚沐浴过,水珠在裸露的背上滚动,被照得闪闪发亮。他一面走,一面用毛巾擦着头发,在床边俯下身:“该起来了,洛?” 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慢慢睁开。流光溢彩的眸子好似两颗稀世的黑色宝石,凝注间依稀可见的淡淡情意,让他早已冷硬的心不争气地漏跳一拍。 其实余生一开门,蓝洛就已经醒了,只是一直闭着眼不动。这时听他来唤自己,才露出个慵懒又迷人的笑容:“回来了?” “嗯。”伸手牵着他坐起身来,看着他仍睡意浓重,用力甩着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又拿手搓了搓脸,才算精神了不少。 手臂环上余生颈间,轻轻一拉。对面的人顺势倾身,交换一个轻浅却缠绵的吻。 这是三个月来,每天都会重复的开始。 余生起初是打算每天一早去健身房里练上两个小时,然后洗过澡正好跟蓝洛一起吃早饭再一起去公司,谁知明明晚上已经说好了的,第二天蓝洛一觉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居然吓得到找,等他听见响动出来的时候那男人已经脸色煞白手脚冰凉…… 之后他一到蓝洛快睡醒的时候就会回去,蓝洛好象也知道他的用意,就算醒着也要他喊才起来。 海边一战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些天来两人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不过余生坚持不肯和他一起抛头露面,只愿隐身暗中,让蓝洛颇有些为难。 当年和夜星在一起,得不到家人和一班好友的祝福,蓝洛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恋上余生,便希望弥补这份遗憾,更想为他确立应有的地位。怎奈余生看起来是个无可无不可的性子,偏生骨子里极高傲也极倔强,只一句:“我要的是你,其它的都不重要。”就轻轻松松打发了他。 头架在他肩上,面庞在光滑又富弹性的皮肤上来回摩挲。暗自叹了口气,怎么会不明白呢?这男人心里最的不安,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每到夜晚,他的怀抱就是自己最安稳的窝,置身其中,也是自己最贪恋的时刻。这个如山岳般沉凝又如风般多变的男人,每一丝、每一分表情都落在自己眼中,不与他人分享。有力的双臂紧紧环着自己,稍有移动都会引来更紧密的缠绕,那是只有在沉睡之后才会现出的脆弱。 可是……蓝洛有些烦恼地皱了皱眉。虽然从未向自己提起,但也看得出来他必定有一段极不平凡的过往那样迅疾如风、勇悍如雷的身手,绝不是一朝一夕便可练就。 他身上有无数细小的伤痕,那是过去留下的烙印。 这个宛如钢铁铸就的男子,只对自己露出温柔。每当想到此,心中便是暖融融地,丝丝缕缕缠绕不休,如春蚕作茧,百般辛苦之后最终织就一个圆满,包裹得风雨不入。 但是他自己的想法,却从未开口吐露。坚冷的外表下,他将真正的心意藏得太太,让自己无从捉摸,只能从偶而泄露的些许情绪中看出,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那是两个多月前的一天,自己在公司和一班部下讨论那个好不容易才到手的项目,大家说得兴起,结束时已经夜色笼罩。走进休息室,一眼就看到阿生站在窗前仰望漫天星光,手指间一线青烟,缭绕盘旋。脸上那奇特的神情,又象落寞又象孤寂,又象在追忆往昔。 他在想从前吗?是不是自己困住了雄鹰的劲羽,让它再也无法任意翱翔? 正如安卓说过的,以他的一身本领,什么地方去不得?却留在了自己身边。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实在算不上美好的开始…… 自己犹豫了几天才把当时的想法说出口,他却只浅浅淡淡地一笑:“没什么,别多想了。” 也曾经打算为他在公司里安排个位置,他却以能力不够为由拒绝了。其实自己看得出来,他对很多东西都极精通,找个适合的工作根本不成问题。 这成了自己心里一个难解的谜。直到有天夜他想去洗手间,只稍稍一动便将身边的人惊醒。面对看来平静逾恒却似乎透出紧张的眼神,这才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些什么。 不仅自己,他也同样害怕着分离。 这个认知让蓝洛欣喜的同时也感到不解。是表达的还不够吗?可是已经告诉他很多遍了,想和他共度一生,等两个人都变成白发老先生,互相搀扶着走在布满夕阳的落叶林中…… 有些困扰地在他怀里挪动一下,找到个更舒服的位置。余生……这么久了,我心里的阴影被你渐渐消解,但我要如何做,才能抚平你的不安? 二 秋日的晴空,是那种清澈得近乎透明的蓝。 蓝洛牵着余生的手,漫步在宅后占地颇广的园里。 每一阵轻风吹过,就会有细碎的桂落在两人的发际、肩头,馥郁的芬芳不时扑入鼻端,枫树叶子已经开始转红,再过一阵,就会醉红如染。 难得有一个不用理公事的周未,又是这样风和日丽,能让心情也随之飞扬的天,两个人极有默契地选择了在家里休息,静看飞舞,云卷云舒。 眼神掠过,见四下里无人注意这边,蓝洛伸手扯过余生,将唇贴了上去。感觉他身子微微一紧,也便由着自己恣意妄为。 唇舌交缠,多少情意籍此传递。虽是滴酒未沾,也觉得有些醺醺然了。 余生静静地立着,任凭蓝洛在唇上肆虐。虽然呼吸有些不稳,但相对于眼神中已经现出迷乱的蓝洛,他还是保持着一份清醒。 那张梦萦魂牵的面庞,近得呼吸可闻,双手执意地牢牢抓住自己,不肯有丝毫放松。 不放吗?那就一直抓着吧!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这是你我的约定,你莫要忘了…… 多年以后,他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刻里,自己的心潮汹涌。 李管家实在不想当个电灯泡的,可他都躲到这个角落里来了,怎么还是要让他看到不该看的东东啊?真是难为他这上了年记的老人家。 不过……忍不住又抬头瞄了一眼,这下他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总觉着不对劲了。 自从三个月前少爷他们在外面过了一夜,第二天才回家之后,余生就好象换了一个人。 可要他说什么地方变了……他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过就是脸的轮廓更瘦削了一点、眉毛更浓了一点、鼻子更挺了一点、眼睛更亮了一点……这些一点一点地加在一起,就完全变了样子! 从前那种又单纯又憨厚的笑容再也没看到了,现在的余生即算笑亦只是微微扬一下唇,平常都是冷着个脸,一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偏又要命地吸引人,叫人一看就再也转不开视线。 但这样的笑也是极少出现的,绝大多数时间他只是沉默地停在距离少爷不远的地方,安静得就象从来不曾存在过。 老管家越想越是心里犯嘀咕,阿生这是怎么了?以前多招人喜欢,现在是谁见了都只想要离他远一点,然后再偷偷盯着他看。 少爷也不对劲。向来是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现在是他随时随地围着阿生打转。吃的、穿的、用的,桩桩件件想得周全,还要时不时说些甜言蜜语,也没见阿生给他几个好脸色。 止不住摇头。少爷不再痴着夜星他自然高兴,可迷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硬汉,又好得了多少? 不过话说回来,阿生现在的模样,倒是有几分象了从前的夜星呢…… “李伯!李伯!”周嫂一边叫一边四张望,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老爷和夫人回来了!” “什么?!”老管家有些讶然也有些惊喜:“不是说环游世界,要好几年吗?” 虽然是这么说,但人已经迅速向主屋走去,没忘了经过两个犹自吻得不可开交的人身边,尽量目不斜视地出声:“少爷,老爷和夫人回来了。” 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急急分开,犹自喘息不休。蓝洛是满眼的讶然和惊喜,拉了余生便走:“是吗?前些天通电话还说要去埃及看金字塔,今天就回来了。阿生,我爸妈都是很好相的人,他们会喜欢你的。”经过这十年,他们早放弃要自己结婚成家的想法了。 只要自己愿意找个人陪在身边,他们就心满意足。 余生默然不语,眼中却隐隐透出冷冽。 他已经尽力让自己不去回想那些难堪的情景,但刻印在心头的字字句句,总是挥之不去。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缠着我们阿洛!”雍容华贵的美妇人一脸鄙夷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好象面前的是一堆垃圾。 面容威严的男人要沉稳得多:“夜星,我知道你没有父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想过好日子是可以理解,不过你用错了方法。我看你也很聪明,只要你走正道,我是不会吝于栽培你的。如果你想去国外留学,毕业后进大公司工作,那也可以。” 自己当时怎么应对的?有点记不清了……印象中只是淡淡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走开…… 这就是所谓的豪富名流?可笑。 我是一无所有,但不表示我会因此出卖自己! 何况…… 三 豪华轿车缓缓开进蓝宅气派的雕铁门,蓝洛和余生并肩立在门前迎接,李管家带了一群男女仆佣站在稍后的地方。 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依旧是那样高贵精雅的服饰,依旧是那种将世间万物握于掌中的表情,看在余生眼里,只有一片漠然。 然而时间是最公平的,它不因财富的多少而做半点停留。点点银霜拂过男子发际,细细丝纹也已经停驻在妇人的眼角。 十年暌违,他们已经老态渐露。 “爸,妈,你们回来了。”蓝洛踏上一步,恭声问候。 “啊,回来了,回来了……”风华犹存的高玉珍笑得优雅,又透着几分豪门贵妇特有的矜持。 蓝天华眼神闪动,当年纵横商场的精明仍是不减分毫:“小洛,这位是……?” “爸,妈,我正想替你们介绍。”蓝洛伸手拉住余生,笑得一脸幸福:“这是余生,我喜欢的人。阿生,这是我爸妈,你就跟着我叫好了。” 黑线。余生听得在心里翻个白眼,跟着你叫?除非吃错药了。 不过台面上的礼节还是要的。点了个头,已经是难得地客气了。 蓝洛并未在意,这些天他已经看惯余生的冷脸,倒是李管家不悦地皱了下眉。 高玉珍的反应却十分奇异,忙不迭向余生露出个笑脸:“余先生对吧,谢谢你关照小洛。”她笑得亲切,笑容之下,却是难以掩饰的牵强。 蓝天华眼光挑剔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片刻后转开视线:“大家都进去吧。” 余生眸中闪过一丝寒意: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余先生在何高就?”沙发还没坐热,蓝天华便开始了盘问。 “爸,阿生是我的保镖。”蓝洛急忙接过话头,心下也不由得起了些警觉,父母的反应大出自己意料之外,只怕今后的日子,不是原先想象的那样轻松。 “保镖?”蓝天华皱了下眉:“我记得公司里有专门的人负责你的安全。” 蓝洛直了直腰:“爸,阿生是最好的。前阵子大洋公司请了杀手对付我,幸好有阿生在。” 高玉珍听得吓了一跳,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蓝天华面色微微一变:“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我?等下你跟我到书房,详细说一下最近公司里的情况。” 蓝洛迟疑一下,才应了声:“知道了,爸。” 餐桌上弥漫着奇怪的气氛。 蓝天华从头至尾一言不发,高玉珍则是一脸的笑,不时招呼着‘余先生’多吃一点。 余生是向来不开口的,蓝洛想调剂一下大家的情绪,向父母问起旅行途中的风光景致,却没收到多少效果。 吃过饭后蓝天华向儿子抬了下手,径自向书房走去。 蓝洛迟疑一下跟在后面,却向余生做了个‘不要过来’的手势。 李管家似乎看出点什么,指挥着众人将东西收好之后全都退了下去。 “那个,余先生,请这边坐。”高玉珍指了下对面的沙发。 余生不禁暗暗冷笑:这么迫不及待吗? “呃,小洛说余先生是做保镖的?” “是。” “这样说来,余先生的本领很不错了。” 淡淡应了声:“还过得去。” 点点头,轻蹙起精描细画的眉:“本来我还有点担心,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余先生是见过世面的人,想必不会被些小孩子的胡闹骗过去。” 她到底想说什么? “余先生,蓝家几代人丁单薄,我们夫妻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小洛从小就很出色,除了感情上的事情,没有让我们操过一点心。本来指望他早点成家,他不肯我们也就不勉强了。当父母的,只要孩子平平安安,也就心满意足了。” “小洛这孩子样样都让人放心,就是在这方面,从来都是由着性子,一点也不为别人设想。他不会想到你们两个人的生活圈子差得太多,不会想到这种事肯定给你引来一堆闲言碎语,更不会去考虑新鲜感消失以后,是不是会成为你的绊脚石,招来你的厌恶,他什么都不会考虑!虽然他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但在这方面,他根本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她十足是个正在为儿子惹出的麻烦烦恼的母亲,轻叹:“不过已经这样了,那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希望他这,不要又是五分钟的热度才好!” 余生仍是神情不动,周身的空气却逐渐凝结。 高玉珍不再说话,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一片沉默。 四 宽敞明亮的书房里,久别的父子此刻几乎已经剑拨弩张。 蓝天华冷沉着脸,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踱步,不时转头看一眼坐在桌边的儿子。 蓝洛微低着头,看上去恭敬和顺,但紧握成拳的双手和僵硬的肩,还有抿成直线的唇,已经泄露了他真正的心情。 良久,蓝天华重重一叹:“小洛,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你要男人,我们已经认了,你这些年左一个右一个带回来,我们也只好躲出去眼不见为净。你上来电话说有了喜欢的人,我们都替你高兴,可你这么快就做了决定,未免也太轻率了!” “你要跟那个余生在一起,可是他的来历,你调查过吗?他的过去,你又知道多少?你说他只是个保镖?不见得吧!” 蓝洛心头一凛,父亲的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刺穿他的心,吸了口气说:“爸,对我来说他只是阿生,要陪我过一辈子的人。保镖这个身份是我替他安上的,他从来没提过以前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他从前是做什么的,我也不在乎。”他只是他,无论笑得傻傻的他,还是冰寒冷肃的他…… 每一个他,都是心中磨不灭、抹不去的烙印。 蓝天华怒极冷笑:“不在乎?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他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就那么相信他?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急着赶回来吗?就是怕你上了他的恶当!” “小洛,这么多年了,爸妈什么时候干涉过你的感情?可是这不一样啊!如果你只是单纯喜欢上一个人,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反对!问题是余生不是一般人,他――”蓝天华突然顿住了。 “他是什么?”蓝洛猛然抬头,正视着父亲:“黑社会头目?通缉要犯?杀手?”见父亲象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看来我是猜对了啊。”慢慢立起身,蓝洛的眼睛就象两颗浸在水中的黑宝石,光华流转,闪闪动人:“爸爸,我想告诉你,阿生曾经打算要离开我,甚至他做出一付凶神恶煞的样子,把我绑了起来。但是,我又把他追回来了。”他笑,是那种出自心底的欢悦,笑得一双眸子璀璨如星,笑得连眉梢眼角,都是飞扬的快乐。 “这是我这十年来,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十年前,我留不住夜星,十年后我终于留住了心爱的人。” “幸好,我没有错过他。” 蓝天华极力控制着即将暴发的情绪:“你知道吗?他在黑道上有个称号叫做‘冥王’,是非常有名的杀手。这样一个人在你身边,你要我怎么不担心?” 蓝洛一怔,然后轻轻笑开:“冥王?好威风的名字。”听得蓝天华气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头脑清醒得很。“爸,阿生不会伤害我的。” 一声冷哼:“我不管他到底想做什么,我只知道他是个危险。就算他自己没有恶意,但是黑道上的人总有数不清的恩怨缠身,万一连累到你,你要我们怎么办?” “他会保护我。”一如我会竭尽全力,保护我们的爱情。 蓝天华双眉紧皱:“你就那么确定,他不是别有所图?” 失笑地摇头:“爸爸,象他那样的人,如果想要什么的话会用这种方法吗?” 一躬,向疼爱自己的父亲送上歉意:“爸爸,我知道这么多年,您都在包容我的任性。在我心里,您也是最慈爱的父亲。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了,请您再容忍我一吧。” 看着儿子挺拨的背影离开,蓝天华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坐倒在椅子里。 身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头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两侧的太阳穴上传来轻柔的抚触。 “玉珍啊……”他的声音低微得近乎缥缈:“人间尽是痴儿女,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这是何苦呢……” 蓝洛急急奔回房间,直到那个人落入眼中,才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 “阿生……”过去靠着他,把头埋到他怀里。 “我让爸爸伤心了……可我没办法……”那张因无奈而显得萧索苍凉的脸在眼前来回晃动,让自己的胸口越来越紧。 一只温热的手掌放到背上,轻轻拍抚。 “阿生,你听好了!”顾不得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水气,猛然抬起头盯着余生:“我不会和你分开,不管爸妈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和你分开!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有足够的能力把握自己的将来!所以,你――”他突地顿住,然后才说:“你也别放弃,好不好?” 静静凝望他片刻,余生抬手轻柔托起那张精致而英气的脸,缠绵良久,方才在他耳边吐出四个字:“如你所愿。” 五 接下来的几天里,蓝家被低气压笼罩着,连晴朗的天空都仿佛变得灰蒙蒙了。 下人们变得谨小慎微,不敢说错一句话。 蓝家夫妇没有再提起这个问题,只是不时用探究和评估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两人的身影。 余生还是那样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淡漠,好似这一切于他毫无关联。 蓝洛却陷进了紧张之中,他一面要将公司里的事理得完美无缺挑不出毛病,一面小心戒备着父母可能会有的动作,又不好做得太过明显,更不愿被余生看出端倪。 “总经理,李先生在二线上。”通话器里传来秘书的声音。 “接过来。”安东尼回来了?看来是找到他的心上人了。 “洛,出来聚聚吧。我想让你见见晓。” “好啊。我也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路边,一家颇有名气的咖啡馆,来去座上的尽是些衣着不凡的男女。 靠窗的座位上并坐着两名男子,一个是从上到下一身精品,完美精致的脸上笑容灿若朝阳,但那笑容之中所蕴藏的幸福和情意,只为他眼中的人所展现。 身旁那人长相平平,唯有黑瞳映出的光彩流漾直如星河波起。衣着也极平常,置身在华服盛装的人群中不免显得有些突兀,但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他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稳静气质,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淡定从容,让他绝不会失色于任何一位名流绅士。 那种不卑不亢的气度,是属于真正的强者才有的自信,尘世间的华多变均于他无涉,他只需将心力投注在自己所关心的人与事。 “晓!”坐在窗边的男子亲亲热热地叫着,为他在杯中加入方糖:“这可是这里的招牌,你试试看。” 端杯轻啜,果然不错。 凌晓淡淡一笑:“很香。”李熠煌登时笑开,将一盘形状小巧的蛋糕向前推了推,正想说话的时候就看凌晓眼神一动,周身立时泛起警戒的气息。 四周明明是一切正常,他却本能地感觉到不安。右手有意无意间,已经捏住了桌上的银制小勺。 “安东尼。” 温悦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李熠煌立时绽开笑脸回过头:“洛,你来了!”随即有些错愕地瞪大了眼,走在蓝洛身边的男人高大英挺,强劲傲岸,浑身上下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感,五官如雕刻而成,顾盼之际凛然生威,一看就知道他绝不会是普通人。 按照安家两兄弟的说法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想让他成为敌人! 极度的诱惑,也极度的危险! 只一眼,他就明白为什么蓝伯父会那样担忧地请自己劝说蓝洛了。 但这男人对洛来说,只怕已经远不是‘重要’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看来自己十有八九,是要让蓝伯父失望了。 幸好,自己没有一口应下,只同意先跟洛谈谈。 看着他走过这十年,实在不能想象如果他再受伤,他还有多少恢复的能力? 凌晓微微地眯起了眼。这名男子周身笼罩着只属于黑暗特有的气息,最可怕的是他竟能将凌厉的气势收敛于无形之中,不露丝毫锋芒! 这是个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但他同蓝洛交握的十指是那样的自然,仿佛本是理所当然,生来便属于彼此。 李熠煌见好友一脸喜意,也觉开怀:“洛,我为你介绍,这是凌晓,我最爱的人。晓,这是我的好朋友蓝洛,当初就是他提醒我,我才想到去找你。” 微笑着握手致意,然后蓝洛将余生引见给两人。 见蓝洛言笑晏晏,比以往大不相同,李熠煌不由对那个沉静寡言的男子另眼相看,心想蓝伯父未免顾虑得太多,只要能让洛幸福,管他是不是黑道上的人。 再看蓝洛一边同自己说话,一边不着痕迹地看着余生的动作,生怕他对这种场合有什么不适应。 心念及此,便不向蓝洛提起蓝天华的托请,嘴上说着话,眼睛却观察着余生的一举一动。 虽然他做得小心翼翼,但余生又怎么会看不出对面正有人一直在打量自己。不过他一向不甚在意他人眼光,且对方只有探询却不见轻视鄙薄之意,也就由得他去。 不过那个叫凌晓的警察,却不是等闲人物。 “余先生好象对咖啡不太感兴趣?”正想着,就看凌晓在对他说话。 心中警铃大作:“不会。”虽然他看来没有威胁,但也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微微一笑,似乎漫不经心转着手上的杯子:“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象余先生这样见多识广的人,肯定会觉得这里的东西不够纯正。” 余生眼神闪动:“见多识广还谈不上,只不过这些年走了几个地方,见了些人情冷暖罢了。”那些表面上光鲜亮丽的大人物,暗地里的种种丑态简直让自己作呕。 对付这种人,他从来不曾手软过。 凌晓表情渐渐凝重,眼中却掠过一丝笑意:“听起来余先生年龄不大,经历却不少。只是不知道余先生是怎么会选中本市做为落脚点的呢?” 默然片刻,连蓝洛都回过头来等待他的回答:“只是正巧走到这个地方,遇到洛就留下了。” 凌晓轻笑:“这么说余先生并不确定以后会一直停留下去?” 面无表情,仰头将杯中的咖啡喝完,任苦涩与香甜同在喉中回味:“看洛的意思。” 蓝洛立时扬起一抹舒畅的笑。 六 凌晓不再开口,只微笑着静听李熠煌一脸兴奋地向好友诉说自己追爱的经过。 就看那家伙笑得一脸白痴相,还不时向自己看上一眼,一付“瞧,我有多爱你”的表情。 时间过得很快,有些依依地起身告别,蓝洛向他们送上最衷心的祝福。 余生开车,蓝洛坐在他身边,脑子里不时闪过安东尼临走时的那句话:“伯父的性子你是最清楚的,多沟通一下比较好。” 奇怪,以安东尼和自己的关系,还有什么话不方便明说,要绕着弯子来点醒自己? 眼中掠过一丝恍然:难道爸爸他……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再无暇去思索其他。 一脸沉凝地坐在会议室里,听手下的经理汇报。 “蓝总,这对方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事先竟然没有一点征兆。如果不马上采取措施,后果不堪设想。” 蓝洛压下心头的烦闷,手指在桌上轻敲。飞腾公司同蓝天的关系一向良好,实在想不到会在背后捅刀子。 趁着蓝天将大笔资金投入刚刚开始的项目,先在股市上吸纳散股,拉高之后突然低价抛出,造成股民的惶恐,纷纷释出手中股票,对方趁机大量买入。 蓝天发现之后马上开始护盘,但此时赫然发现能够运用的资金所剩无多,蓝洛立即向几银行联络,对方却无一例外地婉拒了他! 有人搞鬼! 蓝天无论信誉还是运作的情况都一向良好,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银行都没有理由拒绝他短期贷款的请求!除非,已经有人打了招呼! 飞腾想要做什么呢?是想并购蓝天,还是盯上了蓝天这块肥肉,想收购之后拆解卖出? 但无论哪一种,都是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起身踱了几步,沉声开口:“立即招开董事会。查清飞腾的用意,还有他们已经掌握多少筹码。” 几名部下离开后,蓝洛放松地倚入余生怀中。 感觉身子被环了起来,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如果资金不足,我可以……” “别,阿生。”抬手轻轻压住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这是我的仗,我必须自己打。”阿生的钱都是用血换来的,等老了之后或许可以用来周游世界,但现在是公司出了问题……他不能拿这笔钱。 秘书的声音传来:“蓝总,各位董事都到齐了。” “我父亲来了吗?” “董事长刚刚进门。” 放下手中的话筒,蓝洛向余生投去一个微笑:“我去开会。你别担心,我有办法应付的。” 呵,被他看出来了吗?对这种商场上的争斗自己是一窍不通,什么忙也帮不上。 会议室里全是紧张。 “刘经理,这么明显的动作都没有预做防备,你是否应该对我们这些投资人做个交代?” 投资部经理,一脸精明的俏丽女子低下头:“很抱歉。这是我的疏忽。” “哼!抱歉有什么用?已经损失这么多了!” “更危险的是飞腾放出风声说要收购蓝天,短短几天已经握有蓝天百分之二十的股票!如果收购成功,蓝天就要易主了!” 蓝天华扬手止住大家的不满情绪,沉声开口:“这的事情主要责任是在蓝洛,他身为公司实际上的管理者,却没有未雨绸缪。” 蓝洛低下头,他无法反驳。 眼神淡淡扫过儿子,蓝天华心中掠过不舍。 “会议就到这里。资金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 会议室里只剩下父子两人,蓝天华换个姿势,以舒缓因正襟危坐变得有些发硬的下肢:“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让刘经理尽量买入。蓝天股票在外面的有百分之三十五,还有百分之二十五在七个股东手里,我和爸爸手里有百分之四十。其实就算飞腾拿到外面所有的散股,也拿不走控股权,而且我们同样可以用低价收进一些,同时可以借机把股价拉起来。”拖得时间一长,股东们损失太大,万一释出股权,那就糟了。 “但是现在哪里有那么多资金?” 蓝洛皱起眉:“我打算把几不动产抵押出去,大概可以拿到一个亿,剩下的缺口至少还有八千万左右,我想是不是先借调一下……” 蓝天华摇头:“在商言商,这个时候,就有心帮你也要考虑别把自己拖进去,还是要自己拿手段。”沉呤着说:“而且你要防到飞腾见你拉起股价后马上抛出,等于是你白白送了人家一大笔钱。” 心中一凛:“我知道了。” “这样吧!我的私人帐户里还有二千万,先打进去,其他的我另外想办法。”起身拍拍儿子的肩:“别让你妈知道。” “我明白的,爸爸。”看着父亲的背影,蓝洛心里一阵酸热。 七 放下电话,蓝洛疲惫地抚着眉心。 余生走过来,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 捧起杯子小口喝着,醇厚微苦的茶水让他的心情平静许多。 手机响了起来,蓝洛扫了一眼不觉一怔:安东尼?他不是又拉着他那个警察爱人去度假了吗? “洛我跟你说,这我帮不上你了!”好友的声音大得出奇:“我从电视里看到消息,打电话给我大哥想问问能不能帮点忙,结果他不许我插手不说,还把我的帐户也冻结了!我听卡文说他老头连门都不让他出,就怕他来看你!” 寒意逼上心头,蓝洛却只淡淡答道:“我明白了。谢谢你们。” 大难临头却没有翻脸不认人,已经让自己很感激了。 和卡文他们,再怎么说也是私交,就算没有家中长辈阻拦,自己也不打算向他们求援。 同一个时间,蓝天华一脸怒气地扔下话筒,虚脱般地瘫坐在位子上。 “老蓝啊,我也是没办法。儿子想办公司不够本钱,媳妇话里话外就绕着那些股票转,横竖我这把老骨头一进土,这点东西还不是他们的……” 哼!说得好听。 目前的形势对蓝天极为不利,虽然只是百分之五的股份,但既然已经开了头,难保没有人跟进。 蓝天的股票真正握在手里的只有百分之四十,另外就是这些天收到的百分之六。只要飞腾的股票超过这个数字,就可以成为蓝天的第一大股东。 这样一来,即使飞腾还没有将蓝天收入囊中,自己父子也会失去主持公司的资格。 屋漏偏逢连夜雨,相交多年的老友提出可以帮忙,条件是要小洛跟独生女儿结婚。 当自己看不出来吗? 他家那位千金小姐虽然有几分能力,但想担起这么重的担子还差了不少。挑上小洛,八成就是想找个合适的人接下家里的生意。 这怎么成?两家大型公司,小洛哪吃得消?在心里啐了一口,你要心疼女儿,我就不心疼儿子? 可是这样一来,眼前的难关又怎么办呢? 铃声再起,把正在苦思的蓝天华吓了一跳。 秘书的声音有些紧张:“董事长,戴夫・加利维・莫里森先生的秘书刚刚打电话来,说莫里森先生希望和您直接通话。” 蓝天华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欧洲最古老的几大家族之一的莫里森家族,现任的族长名字就是戴夫・加利纳・莫里森。 这位手控风云数十载,而今已垂垂老矣却仍威名赫赫的大人物,跟自己或是蓝天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才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呢?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信息一旦传出,对蓝天将起到怎样的作用。 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半分钟后,耳边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是蓝先生吗?” 蓝洛忙得不可开交,一面盯着电脑屏幕,一面听刘经理汇报。 “……由于我们的补救,目前的状况还有可以挽回的可能。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后续资金,如果资金跟不上,之前所做的努力就会化为乌有,我们也将一败涂地。”刘经理简单地结束。 “我知道了。这些天辛苦大家,我会有所补偿的。”蓝洛示意她可以离开。 门被轻轻合拢,温热的感觉自身后传来。 放松身体让余生在发酸的肩颈间轻抚,有些无奈地低叹:“真是的,我刚想干出点样子来让爸妈认同我们,就来了这么大的阵仗。” “还是不要我帮忙?”口气淡淡地询问。 蓝洛摇头。“我知道,你想把那些股票买下来送给我。”反手拉下他,在唇上轻啄:“阿生,谢谢你的心意。” 以眼神询问:那你为何不肯接受? 蓝洛轻轻一笑:“妈妈肯定跟你说了什么,不过我想她是动摇不了你的。爸爸虽然也反对,但他向来比较理智,而且只要我坚持,他会尊重我的想法。所以我必须自已解决困难,才有资格向他争取。” “我一定要他们明白,我做每件事情都是认真的考虑过,不是头脑发热。” 余生不再说话,只让他静静倚在自己怀中休息。 蓝洛闭着眼睛,半躺在宽大的怀抱中,脑子里千回百转,无数种思绪纷至踏来。 就算这阵子自己为了阿生有点分神,但飞腾也未免太高段了吧,事先竟然不露半点风声?时机又捕捉得这么恰到好,就象是预先排演过一样。 难道……是有人在暗中提供消息? 八 蓝天华一脸呆滞,手举着话筒靠在耳边,竟忘了放回去。 他的耳朵没出问题吧?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凭空有人来为自己解围! 但是……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对方提出的条件……难啊! “啪”地搁下话筒,蓝天华起身大步走出:“张秘书,今天下午我不会客,也不接任何电话。” 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看见正把自己埋在一大堆文件里的儿子,心头涌起难言的情绪。 蓝洛有些奇怪地看着几度欲言又止的父亲,按说这时候每个人心情都很紧张,但一向明快决断的父亲是从未有过这般犹豫的模样。 蓝天华沉呤良久,倏地又站了起来:“小洛,你跟我来。”当着那个余生,他说不出口。 眼神一闪,蓝洛顺从地跟在父亲后面,暗地里向余生打了个“别担心”的手势。 来到天台,蓝天华略显烦躁地点了根烟,用力吸了一口。 “叫你来是有件事告诉你:王董和曹董都已经把手里的股份卖给飞腾。” 什么!蓝洛一震之下微微苦笑:“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 “你先别急。”蓝天华做了个手势:“事实上,现在可能有个机会。” 蓝洛没有开口,只露出个探究的眼神。看着来回踱步闷头抽烟的父亲,他心中隐隐升起一种预感,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小洛,爸爸就直接跟你把话挑明了吧。我刚刚接到戴夫・加利维・莫里森的电话,他说可以为我们解决这的危机,但也提出了条件。” “他的小孙子,迪伦・弗斯特・莫里森喜欢男人。迪伦是整个莫里森家族最疼爱的孩子,莫里森族长想要为他找到一个能够爱护他的人过一生。” “他希望在事件过后,你愿意同迪伦去荷兰登记结婚。” 看着一脸震惊的儿子,蓝天华心中只觉酸楚:“小洛,爸爸不想逼迫你答应什么,但你要知道,这可能是我们仅有的机会。” “飞腾已经掌握了我们百分之三十三的股权,从目前的情势来看对方是志在必得。股东们个个只想脱身,不可能再拿出资金,相反都想尽快将手中的股票卖出,这一点对飞腾来说太有利了。” 蓝天华有些困难地斟酌着字句:“小洛,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这件事的可能性?” 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蓝洛象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爸,你的意思是,要我结婚?跟一个不是阿生的人结婚?跟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甚至没听过他是谁的人结婚?” “小洛,爸爸很清楚这对你很困难,我说过,你已经是大人了,爸爸只是把事情告诉你,至于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 明明是晴空日照,蓝洛却觉得自己已经置身在冰天雪地中。 无法遏止自己的颤抖,他试图镇静下来,然而胸口传来的闷痛让他以为自己就快要休克了。 爱子惨白的脸色令得蓝天华大是慌乱,急急开口:“小洛你冷静点,爸爸只要你考虑,并不是你一定要你同意啊!你……”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想扶住蓝洛,却一下被甩开了。 “是你!是你对不对?!”蓝洛大吼,脚下踉跄地向后退去。 蓝天华一怔:“你说什么?” “所以飞腾的时机抓得这么好……所以对方一下就切中要害!”蓝洛的眼神竟让久历阵仗的蓝天华打了个寒噤:“好主意……好高明的主意啊!哈哈……”蓝洛嘶声大笑:“爸,你何必要摆那么大的阵仗,兜那么多的圈子呢?干脆直接说要我跟阿生分手,跟你选中的人在一起不就行了吗?” 蓝天华先是有些惊愕,但他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勃然大怒:“小洛!你在胡说什么?蓝天是你爷爷一生的心血,难道我希望它破产吗?!”他不敢相信爱之若命的儿子会这样质疑自己:“是,我反对你跟个杀手厮混,这有错吗?我养大的孩子,我当然希望你过的幸福!那种以杀人为业,成天跟血腥打交道的人,你要我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他!我甚至还要担心,你这么个被宠坏的少爷脾气,会不会哪天在他手里死于非命!” 冷笑:“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爸,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疼我,但你其实很残忍!先是夜星,再是阿生,你总是想拆散我和我所爱的人。你都是从开始就摆出否决的态度,从来没有给我一个机会让你接受我们的感情,从来没有!” “我当然不可能接受!”蓝天华狂怒地大吼:“你是我的儿子,难道我不想让你开开心心的?可你看入眼的都是些什么人!这十年我替你收了多少烂摊子?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在后面压着,光是那些小报就足够把你毁了!” “你说我残忍?!这个世界上,只有当父母的才会把心掏出来,要孩子过得好!” 大大地震动一下,蓝洛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过了好一阵,他才低声说:“我知道的,爸爸。”蓝洛看着父亲,脸上是十年来不曾现于人前的悲伤:“爸,你是很爱我,所以你不惜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捧到我面前。可你从来没问过我,我到底想要什么。你只是希望,我按你预先铺好的路去走,然后安适一生。” “可我让你失望了,我爱上的是同性别的男人,从我看到夜星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再也做不回你心目中那个乖巧听话的小洛。” 仰起头,他努力不让泪水就此滑落:“我很清楚,这个社会对我们这些人有多少岐视和猜疑。但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有些人一生一世都找不到相契合的灵魂,我却何其有幸能遇到两个。” 扬起一个炫亮的微笑,美丽得仿佛雨后乍现的彩虹,短暂却令人屏息:“爸爸,我会幸福的,请你相信我。” 九 就在蓝家父子离开办公室十分钟后,高玉珍走进了蓝洛的办公室。 余生维持着适度的礼貌:“蓝洛跟蓝先生出去了,要等他回来吗?” “哦,不,不必了。”高玉珍看来心事重重,人显得有点憔悴,妆化得浓了些。 接过秘书送来的茶,示意她退出。然后对余生说:“余先生,可以跟你谈谈吗?” 淡然点头,在她对面的位子上落坐。 “呃,我听几个朋友说公司出了点问题,是不是真的?” 余生淡淡地答道:“这个问题,我想由蓝先生来回答比较合适。” 高玉珍叹气:“你当我没问过吗?这父子两嘴紧得都跟蚌壳一样,撬都撬不开!连财务部的裴经理也不肯和我说。” 眼神一闪:“我来这里只是陪着蓝洛,他的公事我向来不问。” 有些犹豫地看着余生:“其实就算他们不说,我看也看得出来,这的问题不小。我今天来找余先生,是有个不情之请。” 余生一脸平淡,心里却只是冷笑。 今非昔比,无论是洛还是自己,都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大男孩。 “小洛是个很出色的孩子,无论那方面都算得上万里挑一,我那些朋友,不少家里有女儿的都想要这么个女婿。已经有几个人来跟我提起亲事,说只要小洛点头,什么事都好商量。可是小洛这孩子生就一个死心眼,他现在心都在余先生身上,肯定不会同意。所以……能不能请余先生……” 他看上去无波无澜得就象不见底的古井,却带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很抱歉蓝夫人。我在这里是应蓝洛的要求,也只有他可以让我离开。” 什么?!直接了当的拒绝让早已习惯高高在上的高玉珍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呆了下之后便不禁恼羞成怒,却勉强露出个难看的笑脸:“余先生,如果蓝天倒了小洛就会什么也没有了,你也拿不到任何好。如果你现在离开,我还可以给你一点补偿。我想你很清楚怎么做对你比较有利。” 漠然扫过一眼,余生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他的无动于衷。在他看来蓝天被人吃掉并不是坏事,没有了公司,蓝洛会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他身上,他就能带着蓝洛,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高玉珍有些挂不住了,她站起身:“话就说到这里了,今晚我请了朋友在天香园吃饭,小洛回来之后就一起过去。另外,我想余先生不太方便露面。” 恨恨丢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高玉珍走到办公室门口,正要伸手去拉门,门却一下从外面打开了。 “阿生!”一道身影如旋风般卷了进来,正是蓝洛。 看到母亲站在面前,他不禁一愣:“妈,你怎么来了?”不是一直瞒着她的吗? “那个,我……”高玉珍心里格登一下,有些慌张地想着要怎么来说服儿子跟自己回去:“啊,妈妈和几个老姐妹想在一起聚聚,你陪妈妈去好不好?” 蓝洛有些奇怪地看看母亲:“我开车送你过去,晚上再接你回家好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们都会把自家孩子带过来,所以想你也参加。” 蓝洛眼中瞬间闪过警觉! “妈,你那些朋友的孩子……不会正巧都是女儿吧?” “不是啊,也有男孩子的。”高玉珍就算有点狼狈,也掩饰得极好。 蓝洛摇头:“对不起妈妈,我这阵子比较忙,每天都要加班。” 高玉珍皱起眉:“一个晚上都不行吗?” 指指桌上成堆的文件夹:“这些都要在明天之前理好。” “小洛,你实话跟妈妈说,公司是不是出事了?”生在绮罗丛,嫁入富贵乡,她从未想到过,有一天她可能不得不面对寻常百姓家的生活。 想到之前娘家弟媳的脸色,还有相好多年的朋友电话里若明若暗的意思…… 蓝洛略显迟疑的神色已经让高玉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小洛,今天这几位阿姨都是妈妈的老朋友了,她们都会愿意帮忙的。”如果,能跟其中一个成为亲家的话。 看着母亲期盼的目光,蓝洛只觉无奈。商场上这种风波随时都有可能发生,难道每一都要用这种手段解决?蓝家只有他一个孩子不是吗? “妈,您就别操这种心了。我会有办法的。” 办法?真有办法你爸爸也不会半夜不睡觉到阳台上抽闷烟。 “小洛,妈妈不是想说你,你也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家也没有,成天跟些男人混在一起,成什么事啊!上去喝你三表哥的喜酒,你舅妈问你几时结婚,我都不好意思。你……”话还没说完,就被蓝洛打断了。 “妈,我只有这件事不能听您的。”跨出几步,站到余生旁边:“除非他不要我,否则我会一直跟他在一起。就算有天他厌倦我了,我也会死死缠住他。” 十 “你……你这个孽障!”高玉珍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会摆出这种态度,气得顾不上维持风度和仪态:“我把你生下来,就是让你这么对我的吗?” 越想越是气恼,却又舍不得责叱儿子,一腔怒恨全都冲向余生:“都是你!这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你要找谁不好,偏偏盯上小洛!我蓝家跟你有什么过不去,你要让我们小洛变得六亲不认!” “妈妈!”蓝洛英挺的眉宇间现出哀伤,声音渐渐不稳:“我没有不顾及你们,是你们不为我着想。商场上这种事情多得很,就算我这按你们的吩咐去做了,下一呢?叫我离婚再娶一个吗?我只是爱上一个人,为什么你们总是想毁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爱情?!” “小洛!”迎上儿子痛苦的眼神,高玉珍心中大为震惊。蓝洛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一直认为儿子过得顺畅而且遂心,当年知道他爱上夜星,第一反应就是那个不知羞耻的男孩勾引了她的小洛,夜星一死也算去了自己一桩心病,可是现在儿子却告诉自己,他只想跟个男人在一起,还一脸指控,好象自己和丈夫是恶人,破坏了他的幸福! “放肆!”威严的喝声在门边响起,蓝天华一步迈进,顺手关上门:“你妈把你生下来,你就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吗?” “天华……”一见丈夫出现,高玉珍不由悲从心起,哽咽起来:“你看看,都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让我们小洛变成这样……” “玉珍!”立时出声喝止,蓝天华突然现出一丝紧张:“这跟余先生没有关系,要怪就怪你那不成器的儿子!” 不待妻子再说下去,蓝天华拥着她便向外走,看也不看蓝洛:“公司已经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看着父母离去的背影,蓝洛仿佛在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两腿发软,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安置在沙发上。 一杯热茶送到唇边:“喝。” 低声说了句谢谢,蓝洛张口让余生把茶一点点喂下去。 “你知道爸爸叫我去是说什么吗?他说有人愿意帮忙,只要我同意跟他的孙子结婚。你听清了吗?是孙子,不是孙女!” “结婚?真是……好笑!”低低哑哑地笑出声来:“我从来不知道我的行情这么好,名气大得已经传到欧洲去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彼此没有任何了解更谈不上感情,就这样也能结婚?莫里森家族的族长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了? 什么要找个能爱护他的人过一生,大白天说梦话吧。 余生放下杯子,提供胸膛给他取暖。 现在,他只能靠自己的力量闯过难关了。 轻轻覆上环住自己腰身的大掌。为了这个人,他绝对不能输。 招来财务经理,要他在最短的时间里调集能抽得出来的所有资金。然后,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我是蓝洛。要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很好。你的酬劳会在一小时内划过去。”放下话筒,蓝洛转头看向角落里静稳如山的身影:“阿生,我的机会来了。” 会议室里。 一脸沉凝地看着眼前几位股东,蓝洛的威严之盛并不比父亲稍逊:“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目前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蓝天已经在生死关头。既然相了这么多年,相信各位也不愿意看着集团落入他人手中。但我也不想让你们难做,所以只请大家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一星期之后,也就是到下星期四,如果事情还是没有转机,你们卖出手上的蓝天股份,我无话可说。” 几位股东面面相觑,一阵眼神交换之后,赵董首先出声:“既然蓝总这么说了,想必他心里已经有了把握,我们就等等看吧。” “好吧!反正已经跌掉这么多了,再跌也没差。” 蓝洛轻轻吁了口气。 侧着头把话筒夹在头颈,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眼睛紧盯着跳动的屏幕,嘴巴还在向面前的刘经理布置任务:“你要做的就是掌握所有的动向,一点变化都不要放过……” “小徐,电视台和报社那边再确认一下,我要万无一失。” …… 当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蓝洛露出久违的笑脸:“阿生,明天一早,我请你看场好戏。”没有人可以把蓝天当成美食大口吞吃。 “好。不过你现在最好睡一觉。”老是熬夜,人都瘦了。 “阿生?”蓝洛翻个身,手指抚上看似刚硬却柔软的唇。 “什么?” “要是我真成了无业游民,你会不会养我?”扬起一边的眉,微微眯起眼。 有些好笑地看着那付正在说“我想听甜言密语”的表情,淡淡吐出两个字:“不会。” 啊?蓝洛刚想垮下脸,就听那男人又说:“我会再给你一个公司。”你只喜欢当商人,那我就让你一直当到不想当为止。 噢……满心感动地拉过他,用力吻住。 十一 局势变得太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一大早,新闻里就播出飞腾公司在海外的工程因遭遇山洪暴发损失惨重,更有众多工人伤亡而公司却秘而不宣的消息,当天股市开盘就一路狂泻,仅仅四十分钟就跌至停板。 当天即有大笔资金入场,一度将股价又拉了起来。 然而紧跟着又传出飞腾此并购蓝天的计划已经失败,反被蓝天拖得不上不下,进不得也退不得,也因此无力偿还银行的巨额贷款,这顿然引起了投资人的恐慌心理,股价一跌再跌。 这时飞腾已经自顾不暇,蓝洛于是指示刘经理,在低位吃进飞腾的股票。 “你没有听错。”面对难掩惊讶的下属,蓝洛好整以暇地玩弄着手上价值不菲的金笔:“我要反过来收购飞腾。” “只要能拿到飞腾百分之十的股份,就足够了。”遇上天灾却想卖了别家的公司来补漏洞,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他会要飞腾死得很难看。 “可是总经理,飞腾现在已经握有我们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就算我们有飞腾的百分之十,又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嘴角轻扬,不带笑意地一笑:“谁说我想要飞腾的股份?飞腾既然敢来动我,就要有被我搞垮的心理准备。”转头吩咐秘书:“如果硕业的老总来电话或者想要见我,优先安排。” “是的总经理。” 刘经理突然明白过来,低“啊”了一声:“总经理,你要联合硕业对付飞腾?”这两家公司是多少年的生冤家、活对头,这么好的机会,硕业又怎会放过? 蓝洛微晒:“不出三天,硕业就会自动找上门来了。”要想击败飞腾,眼下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正如自己所料,飞腾一出问题,硕业立时发起猛攻,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蓝洛趁飞腾业已自顾不暇,大幅度展开动作。 搁下手中的话筒,蓝洛唇边漾着一抹轻嘲。商场上雪中送炭者少见,落井下石的倒是多得很。 短短数日,已经换了光景。 轻轻合上手里的卷宗,他现在可以去见父亲了。 推开书房的门,看到蓝天华独自坐在皮椅上,静静地看着手上的报纸。 “爸爸。” 蓝天华微抬起头,将视线从老镜上方投向儿子。 蓝洛却没不说话,只是把手上的文件夹送过去。 随意地翻看着,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都清楚了?” “是的。飞腾因为海外的工程损失巨大,但已经无力弥补才会想到要打蓝天的主意。会选中蓝天,其实是大洋公司在背地里提供消息,他们之前出现财务亏空,因此对宏胜的项目志在必得,甚至不惜请来杀手对付我,却被阿生挡下了。现在大洋已经进入破产程序,才会跟飞腾联手来对付蓝天。” 吸一口气,吐出几天来一直盘旋在脑中的话:“对不起爸爸,我误会你了。” 蓝天华摘下镜看了他片刻,那眼神让蓝洛竟然开始紧张。终于:“你做得不错。”淡淡一句,道尽心头激涌的骄傲。 蓝洛立时放下心头大石,绽开喜悦的笑颜:“总算没让爸爸失望。” “等事情理完了之后办个酒会,我打算把位子交给你,公司就看你的了。”羽翼已成,到了放手让他单飞的时候了。 “是的爸爸。我会努力的。”蓝洛恭敬地应着。 蓝天华点点头:“你妈在房间里休息,你去陪陪她吧。爸爸想和余先生谈谈。” 跟阿生谈?蓝洛不禁有点紧张,看父亲脸色还算和蔼,不过却是一付没有二话可说的样子,他只有遵命退出,将余生留在书房里。 “余先生,我今天就打开窗子说亮话了。”蓝天华一脸平淡,眼睛只盯着手上精致的瓷杯:“小洛从小就是我的骄傲,虽然生在富家,却没染上什么纨绔子弟的的恶习。” “我对他寄望很,不遗余力地栽培他,好让他以后接下我的事业,并且发扬光大。可是他十六岁时谈了一场情,打破了我的梦想。我的儿子,我那个优秀的儿子,他竟然一脸欢天喜地地来告诉我,他有了心上人,是个跟他同岁的男孩。” “凭心而论,那个名叫夜星的男孩――”蓝天华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回忆:“我实在没办法用贬低的字眼来形容他。他是个孤儿,却出色而又坚强,如果他跟小洛不是这种关系,我一定会将他收在膝下,给他和小洛相同的一切。” “他们都还只有十几岁,对感情的把握其实有很大的不确定,而这一点对原本就脆弱的恋情来说是个致命伤,更何况是那种禁忌的爱情,甚至,会毁了这两个孩子。” “一个是还不懂人心复杂,只会用自己的尺度衡量这个世界,一个又高傲得近乎倔强。到头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两败俱伤。” “为人父母,总想要给孩子最好的一切。在我看来小洛和他无论是成为朋友还是兄弟,都是最理想不过的,但,小洛偏偏选择了要做他的情人。” 余生抽着烟,只是沉默。 十二 “后来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夜星早逝,小洛却象换了一个人,变得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觉得陌生了。我以为他要一直荒唐下去,但他遇上了你。” “当我收到他的电话,说他有了新的爱人,我其实是很高兴的。他妈妈盼着他成家生子,我却没想过,只要他能幸福也就罢了。可是,有人告诉我一件让我心惊胆战的事情……”眼中锐芒一闪:“余先生,你可以告诉我你原本的职业吗?” 意思意思地抬眼看看他:“蓝先生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蓝天华皱起眉:“我自认不是个老古板,也没有对黑道人物存了什么偏见。但是你显然有一段非同寻常的过往,而且极有可能因此牵连到小洛。” “这就是我反对小洛和你在一起的原因。” “可是我看到小洛对着你,笑得很开心……所以我愿意冒一险。” 蓝天华紧盯着面前的男人:“我今天是想明确告诉你,我不再过问你们的事情。但除非你能向我证明,你有能力永远保护小洛并且不给他带来任何伤害,我才会放心将小洛交给你。” 缓缓站起身,余生吐出三个字:“我会的。” 这一,他不会放手。夜星或许会有所顾忌,余生不会。 遇到蓝洛之前,他一直过得平静而又孤寂。蓝洛闯进他的生活,扰乱他的安宁,也让他知道什么是心动,什么是喜怒哀乐。 纵使曾有过怨恨…… 丢不下,那就只有将他困入自己胸怀,珍藏一生。 回到大厅,余生顿然拢起了眉――蓝洛坐在沙发上发怔,眼眶红红的。 大步走到过去拥住他,这么脆弱的表情,不适合他的蓝洛。 顺势倚进宽阔的胸膛:“妈妈哭了……她从来不哭的……” “她从小就把我捧在手心里,我也说过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她,可是……她要的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蓝洛说不下去,只把头靠上余生肩膀。 湿热的感觉透过衣服,刺痛他的心。 蓝洛,我的蓝洛呵…… 突然想起一件事,蓝洛在他衣服上擦擦脸:“阿生,爸爸跟你说些什么?” “没什么。”余生合着眼,一手环在他腰上:“就要我把你照顾好,他才放心我们在一起。” 蓝洛扬起一丝浅笑:“我就知道爸爸会这么说。” 几天后,蓝天集团招开记者会,蓝天华宣布将董事长一职交给自己的儿子,二十八岁的蓝洛接任。 之后是一场盛宴,参加者有众多商界名流,不下千人。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大厅正中摆着一架白色的钢琴,上面还放了一束紫罗兰。 已经有人注意到这束了,紫罗兰的语是‘永恒的爱’,用在这个场合并不妥当。 不过……也许是另有妙用也说不定! 蓝家父子走上前台,简短的讲话过后,由蓝天华和夫人高玉珍开舞,蓝洛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一曲方罢,蓝洛向乐队做了个手势后走向钢琴,在琴凳上坐下,人群立时起了一阵小小的异动。 虽说象蓝家这样的名门世家,常常会要求孩子有些音乐素养,但在这里演奏,稍现差失就会弄巧成拙,贻笑大方。 清脆的音符在修长的手指间跳跃而出,汇聚成如诗如画的乐章。 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蓝洛完美地结束乐曲,缓缓起身走向大厅右方,一个无人的角落。 被他脸上奇特的神情吸引了视线,周围的人们渐渐变得安静。 蓝洛穿着纯白色西服的修长身影没入长可及地的名贵丝绒窗帘后面,客人们在奇怪之余也不禁猜测:那后面是个阳台,难道还有玄机? 好象只是眨一下眼的时间,蓝洛再出现在大家眼前,只是这一,他身边多了一个黑衣男子。 森冷肃煞宛如暗之帝王,却很难说出那个人的长相如何――因为不敢盯着仔细看,只知道他有一双寒气慑人的眸,却在转身面对蓝洛的时候,泛起点点柔情。 就好象亘古不化的冰山上,有一泓温热的泉…… 余生从看到那架钢琴,就知道蓝洛打算做什么。蓝洛从小学琴,也常常弹给自己听,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几天他都是在自己晨练结束之前起床,八成是去复习。 看着他笑意盈盈的眼,也不觉心头一热,虽然众目睽睽,也由得他去了。 扶上余生结实刚硬的肩,把头微微向上抬一点,便可触及他的唇。温热、柔软,是他最爱的滋味。四周的宾客此刻悉数化做虚无,眼中只剩下这个男子,无数眷恋,无尽痴狂,尽在交缠的唇齿间传递。 害人不成外篇 唯一13 “蓝天新董事长公开同性恋情!” “白马王子的骑士爱人?” “蓝天华先生接受采访,表示事先已经知情,只希望儿子过得幸福……” 报纸上的新闻炒得天昏地暗,两位主角却毫不在意,只固守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中。躺在床上,蓝洛半个身子都偎在余生怀里。 蓝洛轻笑:“还好事先有准备,只放进来几个记者,也没让他们带摄像机。”主要是不想让阿生曝光。 在他怀里挪个位置,可以看到他阳刚的轮廓:“阿生,你告诉我,你会后悔吗?”世界于你原是海阔天空,而今为了一个人,叫你固守在这弹丸之地,你后悔吗? 出类拨萃的身手,怕是从此再无用武之地,你后悔吗? 你对我,到底有几分爱情,几分勉强? 觉得有点冷,忍不住又把人往他身上靠了靠。一直告诉自己,余生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没有谁可以强迫他,但隐约间总有一种不安,每每在午夜梦回之际,泛上心头。 也曾想过面对,然而怯意也随之而来,让自己不敢、也不愿再想下去。 余生低下头看他一眼:“那你呢?”以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用异样眼光看你,你后悔吗? “嗤”地一笑:“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商场上只要有利可图,谁管你这些。至于人家怎么看我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只着想你怎么看我就够了。” 在你眼中的我,是不是已经有了和你并肩的资格? 看出蓝洛眼中的含意,余生只是微露笑容:“你就是你。”想想又加了一句:“我会陪你。”我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后悔。 蓝洛,你不会知道你之于我是怎样的重要,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所经历的一切。你只须记得,无论何时何地,我会在你身边,做你最有力的支撑。 你属于阳光,而我,将是你的影。光与影――是永远的相属相生。 绽开一个明亮而灿烂的笑脸,余生的回答远远超出蓝洛的预想,这令他惊喜万分。 翻身叠上他轻吻,领略他毫无保留的回应。两具火热的身体交缠在一起,谱出最华丽的乐意。 并肩坐在海边的沙滩上,遥望极目之,那连接海天的一线。白色的浪顽皮地蹭上他们的脚趾又掉下去,一一,乐此不疲。 余生一手环在蓝洛肩上,一手被他合在掌心。心中不由忆起从前,他也曾陪着同一个人,在这里挥浪分波,纵情欢笑。 故地重来,无数悲欢、离合、生死尽付于海水天风,血腥生涯中炼就的似铁心肠,仿佛都在这阵阵涛声中消磨怠尽。 十年如一梦。 “阿生,你在想什么?”查觉他有些失神,蓝洛在他耳边轻问。 余生微微怔了下,然后扯出个笑容:“没什么。这里风景不错。” 蓝洛轻笑:“我爷爷喜欢海,他常说大海能包容世间所有的一切。蓝天刚刚成立的时候遇到不少困难,只要在海边坐上一阵子,他就能想出应对的办法。在他五十岁的那一年,他在这里建了一座别墅,每年都要来住上好几个月。” 玩心一动,蓝洛卷起裤腿,拉着余生直冲海面,象个孩子似地追逐浪的脚步。 迎着如白练般的浪向上一跳,让它从自己脚下穿过。阵阵笑声在海面上回荡,引得数只白羽红爪的海鸟,忽远忽近地翩翩飞翔。 “阿生,我们认养一个孩子,你说好不好?”蓝洛想到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扬了下眉:“怎么想到这个?”他其实并不喜欢有小孩子在身边绕来绕去,但如果蓝洛有这打算,他倒也可以理解。 蓝夫人一直希望蓝洛结婚生子,蓝洛许是为了让她宽怀。 “我是想,等孩子长大,我们也就不年轻了。到那时候我把公司交给他,我们就象爸妈一样去周游世界,你说怎么样?”蓝洛一脸兴致勃勃。 这样吗?余生听得也不禁心动,便笑了笑说:“好吧,这件事我来办。”他是没兴趣养别人的孩子,洛自己的还能接受。 鬼医那家伙闲得快要发霉,应该不会吝于帮自己这个忙。 蓝洛却没想到他心里转着的念头,只是尽情欣赏着眼前的如画风光。余生走在旁边,眼神却总是落在蓝洛身上。在他看来,最出色的美景已在自己心中。 命运之神俯视人间,露出个嘲讽的笑容。 十四 又是一个晴天,蓝如明镜的天空上不见一丝云彩。余生和蓝洛早早上了车出门,将蓝洛送到公司之后,余生便去了卓安的保全公司,他应卓安之托,为他的几名得力手下做为期四周的特训。 经过那一夜之后,这两兄弟对余生的身手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恨不能将他从蓝洛那里挖了过来。这费尽力气,死缠活缠了几天,再加上蓝洛讲情,终于说得余生点头。 本来他对跟人打交道的事情是能免则免,宁愿在一边陪着蓝洛理公事。不过蓝洛却怕他老是闷得无聊,才会在卓安来请他的时候,也帮着说话。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余生不在身后,蓝洛只觉少了什么似的,虽然也是一样办公,心思却老是飘飘荡荡,不知所以。 有些无奈地摇头一笑,索性将笔一放,站了起来。本来他是打算下午到各部门去巡视一遍,不过现在去走走也好。 从企划部出来,蓝洛信步走进人事部的办公室,立时有人迎了过来:“董事长来了。” “哦,你们忙你们的。”蓝洛向几名员工点头招呼,然后和人事经理走进里面的经理办公室。 人事经理从桌上拿起几份档案:“董事长来得正好,我还打算等下就上去。这是这招聘进入三选的几个人,各方面情况都不错。请董事长过目。” 接过来随意地翻看着:“由你和邱总决定就好。”他接手父亲的位置之后进行了一些人事改动,将原先的副总升为总经理,任命特助徐健为副总经理。这招聘,就是想找几个合适的人选来补充空缺。 象是突然有了什么惊人的发现,蓝洛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死死盯着眼前的一份资料。 人事经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蓝洛的脸色吓住了:“董事长,你……” 蓝洛用力甩了下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定了定神才问:“这些人什么时候来面试?”他必须亲自确认一下。 “明天上午八点开始。” “那好,明天的面试由我亲自主持。” 放下手上的东西,蓝洛兴致全失地回到办公室里。倒了一杯酒,慢慢啜饮。 他不会记错的,那张如水般清灵出尘的容颜,是自己心中永远的伤痛。更何况…… 夜辰,二十三岁,美国耶鲁大学毕业。父母均已逝世。 夜星,夜辰。酷肖的长相,相似的姓名,这一切难道只是惊人的巧合? 夜星说过他从小就在孤儿院里长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夜辰,会是他的亲人吗? 可是夜星已经死了十年,如果他真的跟夜星有关,那他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现? 仰头将酒一口倾尽,他抓起电话打给人事经理:“请你联系那个叫夜辰的,现在就到我这里来!” 现在到明天八点还有二十二个小时,他等不及了! 半小时后,蓝洛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几乎要失声喊了出来:“你就是夜辰?” “是,我是夜辰!”不同于夜星的超然气质,他看上去显得热情开朗,活力十足,但因为是来见公司的老板,多少带了点敬意:“蓝董事长,请多指教!” 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蓝洛尽量不让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太多时间:“以你的学历来说完全可以找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为什么想来蓝天当个普通的秘书?” 夜辰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需要一份工作,做什么都无所谓。贵公司招人,我就来试试看。” 暗暗皱了下眉:“这么说你并不是想来本市发展,而是另有目的。” “是的。” 蓝洛眼神一闪:“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笑脸在瞬间变得黯淡,随即又扬了起来:“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是要找人。” 立时警觉起来:“找人?”难道…… 夜辰点点头:“我有个哥哥,两岁的时候父母带他来这里旅游,结果走失了。我这来就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他。” 蓝洛心头大震,却不形之于色:“哦?你可否说一些他的详细情况?” “这个……”夜辰皱起眉:“哥哥大了我五、六岁,我从来没见过他,只听爸妈说过几句。不过当时他刚刚两周,只怕一点用也没有。” “既然什么线索也没有,你又怎么找他呢?” 夜辰露出个苦笑:“我也知道这根本是大海捞针,可是爸妈临走的时候都在念着这件事,我总要来尽一份心才说得过去。而且……”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找到他,我就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这话不错,他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摇头:“只有几个远亲,很久没有来往了。” 蓝洛点了个头:“好吧,你就先在这里做几天,看看能不能适应。” 夜辰自信地一笑:“谢谢董事长。如果做不下来,我会自动请辞。” 见他起身离开,蓝洛似是不经意地又问了一句:“对了,你哥哥叫什么?我托人问问看。” 一脸感激地回过头:“那太好了,我哥的名字是夜星,非常感谢董事长。” 十五 余生一进门,蓝洛就一头扑进他怀里。 感觉怀中的人在微微发颤,余生不禁有些吃惊,忙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蓝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象哭又象笑的表情。 “阿生……你知道吗?夜星……他还有个弟弟,来找哥哥……”断断续续地,他将上午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余生面上丝毫未动,心中已掀起滔天巨浪! 弟弟?哼,真是可笑。夜星几时冒出来个弟弟?他倒要看看,那个夜辰是什么东西变的! 淡淡开口:“那你要把事情告诉他吗?” 想了想点头:“我想过几天请他来家里吃饭,那时候再跟他说。阿生你看呢?”他可不想余生引起什么误会。 “我没有意见。”他当然不会有意见,相反,他绝对会好好地‘招待’那个人! 第一见到夜辰,余生只是扫了一眼就转身离开,夜辰却不禁大松了一口气,看在蓝洛眼中丝毫不觉为怪:早就习惯了当有人看到余生的时候,那种紧张戒慎的表情。 他只是向夜辰安抚地一笑:“阿生一向如此,你不必在意。”却没有发现,夜辰眼中一闪而过的那种可以称之为心虚的变化。 相较于清冷淡漠、看似有礼实则疏离的夜星,亲和平易的夜辰几乎是一下就赢得了蓝园里所有人的认同。 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相册,夜辰有些孩子气地用手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抬头向蓝洛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谢谢董事长。” 蓝洛心下一阵伤感,轻声问道:“你不怪我吗?” 夜辰看看照片里的人,然后摇头:“我看得出来,哥哥很幸福。”他说得一脸认真,让蓝洛也不觉扬起一抹带着几分感伤的微笑。 饭桌上,蓝洛不时为夜辰布菜,殷勤相劝:“别客气,多吃一点。” “我一直在吃啊,董事长。”夜辰不停往嘴里塞东西,脸都鼓起来了。 蓝洛淡淡一笑:“以后别叫我董事长了,叫大哥就好。”转头向立在一边的李管家吩咐:“李伯,麻烦你替小辰整理一间房间,我让他先在蓝园住一阵子。”终于能为夜星做一点事了,他会让星的弟弟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夜辰想了下说:“上班叫董事长,下班再叫大哥好不好?” 了然地点了个头:“好啊。”是不想让人误会吧。不愧是兄弟,虽然从来不曾相过,但做人的态度却很相象。 余生一直没有开口,似乎对他们的话题不太感兴趣。 只是在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之后,才向夜辰说了句:“看起来你身手不错,找一天陪我练几下吧。”就起身离开。 夜辰立时觉得浑身冷汗直冒:糟糕!把他给惹恼了,怎么办?见蓝洛的目光向自己投来,急忙又扯出个笑脸:“余大哥好厉害,连我学过空手道都能看得出来。” 蓝洛的笑容中显然有几分自豪:“是啊,他是高手中的高手。” “真的?那我正好跟他学几招。”这下麻烦大了,‘冥王’耶!跟他过手,那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真是的,放着美女如云的夏威夷海滩不去,跑到这里来看那家伙的棺材脸!第一百八十在心里叹气,这个自找苦吃的毛病,终有一天会把自己害死! 暗中把某个‘无聊人士’骂了个狗血淋头,都是他跟自己说什么“冥王居然会爱上一个男人,真是天下奇观”,撩拨得自己动了心,顺势就把事情推给自己了!这下可好,别说想看好戏,只怕有没有命回去,都要看老天爷的心情好不好? 此刻,躺在一阳光灿烂的海滩上的某位先生,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不会吧,这么热的天还会感冒?”心里嘀咕着,拉了拉身上的浴巾。 余生先回了房间,夜辰坐在蓝洛旁边,听他慢慢讲诉着过往。 有欢乐,也有悲伤,有挣扎,也有感动。 “那时候我们都只有十几岁,很多事情理得比较幼稚。我只想着我喜欢他,一步也不想跟他分开,可是他却看我象看个麻烦,巴不得我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去缠他……”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蓝洛突然感觉肩上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转头一看,才发现夜辰竟然已经靠着自己睡着了。 宛尔一笑,半扶半抱地将他带到床上,替他除下外衣、鞋子,再拉开被子盖好,顺手将房间里的空调打高两度。 低头在那宁静的睡颜上轻抚,然后关灯、关门。 他看不见,在门悄然合拢的那一刹那,床上的人眼睛同时睁开,露出个异样的眼神。 蓝洛,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被无数人视为死亡象征的冥王,为你付出一切? 冥王,终究是留不住你吗? 十六 一安静清幽的墓园。 将一束鲜小心放在夜星的墓前,蓝洛脸上没有太多悲伤,只见淡淡的黯然。 十年来,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面对夜星的墓碑。那种沉重的压抑,每每让他感到窒息。看着熟悉的清浅笑容,蓝洛难以自己地伸出手,轻轻划过照片里那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的面庞。 夜辰一开始并没想到蓝洛会带他来这里,不免有些意外。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鞠躬行礼:“大哥你好,我是小辰。爸妈一定已经找到你了吧,我会好好地生活下去,请你们放心。” 转身向蓝洛露出个感激的表情:“谢谢蓝大哥。”轻轻咬了下唇,眼神扫过立在几步之外的余生,轻声说:“我先回车上去。”就快步走开。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笨蛋,什么任务不好接,要干这种吃力外加不讨好的事情! 蓝洛伸手碰了碰照片,抽出方手帕小心地拭去边角上的一点浮灰。虽然已经决定要把握现在,但面对牵念了十年的心伤,他仍不能完全释怀。那种铭心刻骨的痛,已经随着他每一呼吸,弥漫在他周身的每个细胞里,融而为一。 努力挥开心头的抑郁,回过头向余生笑笑,伸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拉着他温热的手掌,并肩站在墓碑前:“星,这是余生,我现在的爱人。” “你不会怪我吧?我又爱上一个人了。” “本来我一直以为我会带着对你的爱等待死亡,然后去和你相见。我说过会爱你一辈子的,可是我失信了……真的,我一点也没想到,我会爱上阿生,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放不下他了。” “我答应过你要让你幸福的,却没有做到。” “对不起,星……”我没有完成对你的承诺,对不起……对不起…… 余生面无表情地僵立在原地,看前眼前的石碑和碑上自己十年前的照片,再听着蓝洛说的话,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 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和蓝洛相牵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立时领会了他的意思,蓝洛最后向墓碑笑笑:“星,我会连你的份一起幸福。”看了照片一眼,转身向等在一边的车子走去。 余生仅以单手开车,另只手被蓝洛紧紧握住,仿佛这个动作,可以让他有种安心的感觉。 夜辰坐在车子后座上,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 不能不承认,蓝洛和余生之间有种自然而然的默契,只消一个眼神,或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就能轻易地知道对方的心思。 不过……这还不够。 “蓝大哥,余大哥没跟你一起回来吗?”这些天他们都是同进同出的。 “哦,好象是前方发生车祸,他被卡在路上了。要过一阵才能到家。” 夜辰背转身,嘴角得意地微扬。他找人安排了一个几辆车相撞的连环车祸,又正好在行车的高峰时段,想必会堵上一、两个小时才畅通。 这点时间,足够他做手脚了。 笑呤呤地踏进书房:“蓝大哥,喝茶。”是蓝洛向来偏爱的铁观音。 “好的,谢谢。”接过来轻啜一口,然后问:“小辰,在公司这一个星期,感觉还好吗?” “很好啊,大家都很照顾我。”眼睛转向四周的书架:“这里的书好多。” 蓝洛淡笑:“我爷爷和父亲都喜欢藏书,大部分是他们收来的。你想看的话就自己拿,看完记得放到原来的位置就行了。” “呃,谢谢蓝大哥。”没来由地起了一阵歉意,不管怎么说这人对自己是真的不错,自己却一直在想着要怎么算计他。 随意说了几句闲话,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站起身说:“蓝大哥你还要办公吧,我先出去了。” “好啊。”蓝洛继续看文件,没去注意夜辰已经顺势将喝过的茶杯带走。 头好象有点发重。放下手中的笔,手指抚着眉心,又在太阳穴上按了几下。困意渐浓,他用力甩甩脑袋,合上面前的卷宗,打算先到房间里靠一下。 不过可别睡沉了,阿生还没回来呢。 刚一进门,就听“砰”地一声,竟和人撞了个满怀。 沐浴乳清爽的气息传进鼻端,带着丝丝微香,睡袍只是用带子在腰间胡乱打了个结,胸前大敞着,本来莹白光洁的皮肤已经被热气薰得泛起红艳的光泽,湿漉漉的发梢上一颗透明的水珠滴落,却顺着优美的颈间线条滚动滑下。 蓝洛猛地顿住,目光怔然,竟是痴了。 “星……”眼前这一幕分明是梦中的情景,莫非此刻,他已魂离躯体,来到梦之国度? 十七 夜辰似乎没想到蓝洛会突然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蓝大哥,我房间的喷头坏了,所以就借你这里的用……” 这熟悉的笑脸,看在蓝洛的眼中竟带着种奇特的魅惑之意,幻化成一张亦冷淡亦含情的容颜,瞬间击溃了他最后的一点清醒。 喃喃低唤着夜星的名字,他伸出手去,在那张脸上轻轻碰触,仿佛他面对的是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却又脆弱得不能承受一丝一毫力量,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 “星,星,我的夜星……”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已经滚倒在床上。蓝洛眼神迷离地看着魂牵梦萦的脸,做的动作却十足怪异,他一遍遍向空中挥手,看姿势是抚摸着什么,以一种宠溺的怜惜。 “喀”地一声轻响,然后是逼人的冷意直扑而来――余生站在门边,眼神冰寒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是早有心理准备,但要面对一个已经被激怒的超级高手还是有极大的危险,更别说那人是号称‘杀手王牌’的冥王了! 所以夜辰很聪明地一面推开蓝洛一面说出实话:“他把我当成夜星了。” 余生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他周身的气息越来越是肃杀,房间里的温度明明调得恰到好,此刻却象是正在冰天雪地中。 呃,好象没什么效果? 随着余生一步步走近,夜辰也越来越心惊胆战。糟糕,这下麻烦大了。 “星……星?”蓝洛在床上辗转游移,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他要找夜星,可是夜星不见了…… 好象有人走到旁边来,是停驻在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味道。本能地伸出手,探索那兼具力量与美感的身躯:“星,你来了……” 张大嘴巴,夜辰有些错愕地看着蓝洛的举动:他给蓝洛下了迷幻剂,他会有这种表现很正常,可为什么他叫的是星,要的却是余生?偷眼看向另一个人,却找不出答案。 突然想到方才,蓝洛眼睛里看着自己,手却探向虚空。难道他眼里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自行幻化出来的影像? 余生并不打算让人免费参观:“出去。”吐出两个字,听来倒象是两颗冰弹,硬度大到能把水泥地砸出坑来的那种。 那还敢多做停留,夜辰急急拉拢身上仅有的一件衣服跳下床,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 等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消失在视线中,余生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表情。 “这么容易就让人得手,你连一点戒心都没有吗?还是因为他的脸?”看着那个已经开始不耐地对自已动手动脚的人,慢慢卸下身上的衣服,却摆脱不了那逐渐积聚的酸涩,这世界上毕竟没有一种魔法能将时光倒流,即使人还是同一个,他也做不成夜星了啊! 侧身躺下,看着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化身为风情万种的尤物缠绕住他,然后挟着扑天盖地的欲望之火,将他整个人卷上云宵。 这时的蓝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仿佛化身为兽,只是直觉地想牢牢掌控住身下带给他无数欢愉的人体,一起奔向位于彼方的极乐之境。 半因药物,半出本心。眼中的面容同记忆中的身影重叠,合而为一。 咬牙忍下蓝洛的粗暴,同时体会出他极力想温柔以待――纵使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仿佛那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与生命同在的本能。 两眼只是看着他,片刻不肯稍离。蓝洛,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其实早就认出我了对吗?只是你现在还没有想到罢了!可是,到此为止就好,不要试图去寻找当年的真相,那对你、我来说,都会是灭顶之灾! 我会努力让自己忘记,你――还是也忘了吧,这样对我们都好! 惊魂未定的夜辰找了个没人角落,一面小小声对着手机讲话,一面不放心地四张望。 “我是没招了,把夜星搬出来也一样……” “还要怎么想办法?那家伙天天盯着我,要是眼光能杀人,我都不知道死过几千几百了!” “什么什么,亏你想得出来!我可不想被冥王丢进十八层地狱里喂狗……呃?!”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傻傻地看着眼前离自己不过一米远的男人。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冥王,不愧是冥王啊,论身手自己也算一流了,却……想想还真让人丧气。 一径胡思乱想,不觉手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接了过去,放到耳边:“你可以先去预订一个葬礼。”不理会电话另一端骤然响起的哀叫,结束通话。 眼睛森冷如出鞘的利剑,令夜辰以为自己会被化为一堆零乱的骨肉。用力压下心头的恐惧,努力让自己更可怜兮兮一点:“那个,老大,我们只想看看他能不能配上你……”这回可是惨到家了,只怕小命不保! 十八 “这一点,由我决定。”一字字地掷出不带丝毫起伏的话音,余生看似放松,实际上很想伸手拧断那纤细的小脖子。 “可他根本不知道你为他做了什么!”积压在心底多时的不平突然暴发,夜辰冲着他大叫出声:“甚至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而你却要为这样的人放弃你辛苦得来的一切?”他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你从此放下杀手视为第二生命的武器? 是用了点手段,但有错吗?这么做不过是想为集团留住一个高手,尤其他还是自己崇拜的对象。 从被带入集团的那一天,脑子里就放进了‘冥王’这个称号。有关于他的许许多多事迹,在当时一同接受训练的少年间口耳相传,几乎是如同神祗般的存在。 想亲眼见到这个人――这个念头曾经支撑着自己和几个伙伴,挺过那一段炼狱生涯。 这一生也不会忘记,当那个人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那一刻的惊喜和震撼。 那些传奇般的经历,在重复听过无数之后已经可以如数家珍,但却从未想到,他竟如此年轻,而且英俊得近乎邪恶!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要为了那个蓝洛,放弃他所有的过去…… 是,对他来说没什么舍不得的,这些视他为偶像的同伴,这个黑道上最出名的杀手集团,甚至是他多年出生入死换来的威名,他都能弃如敝履! 但是,值得吗?为了那个蓝洛,值得吗? 淡淡扫过一眼,立时还他一片清静。 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两样东西,希望牢牢把握。对自己来说,没有什么比蓝洛更为重要。付出一切又如何?不过是十年前的事情再重复一遍罢了。 如果,不是那场大火…… 夜辰正拼命转着脑子想要挤出点什么字句,眼睛却自动自发地瞄向一个部位――一枚色泽艳红的印记,正张狂地停留在余生颈侧,就在耳朵稍下的位置,大刺刺地宣告它的存在。 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可也正因为如此,就让人更觉得事情的诡异。 心里很清楚自己再看下去只怕就要大祸临头,但他就是没法子把视线从原拉开。 在来这里、不,应该说是半分钟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他冥王会心甘情愿被人在身上留下印记,而且是个根本谈不上身手的男人,只怕他会二话不说,就把人丢进精神病院。 可是,这竟是真的。 除非他自己同意,不然谁能这样对他?谁敢? 冥王耶!取人性命,只在呼吸间的冥王耶! 最可怕的杀手,最可敬的敌人。这是黑道上,对冥王的一致评价。 “没有下一。别再插手我的事情。”沉声给出最后的警告,如果再不知进退,他不会手下容情。 看着离去的身影,夜辰按捺不住心头的失落:“冥王……” 余生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们,真的留不住你吗?” 长久的静寂无声,就在夜辰以为余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听到一句:“你会有自己的未来。” 捂住脸低笑出声,身为杀手不能流泪,所以他只能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一只手掌搭上他的肩,轻轻拍了几下。 转过身向来者露出个苦笑:“他走了。” 来人眼中闪过一丝莫测:“还有机会。”最后的机会。 蓝天大厦,董事长办公室。 蓝洛埋头在仿佛永远批不完的文件堆中,时而停笔沉思,时而振笔急书。觉得有些疲劳,他合上卷宗,转身向后看去。 余生在距他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手里的电脑。他从来不问蓝天的任何事情,除非与蓝洛的安全有关。前些日子蓝洛怕他无聊,从卓安那里找来几样安全装备的设计图,要他帮忙测试一下。 感觉到蓝洛的注视,余生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 推开椅子走过去,俯身吻住他。 温柔的双唇浅触,带着无尽的缠绵,让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心神不属。总算还记得这里不是蓝园,好容易才分开紧贴在一起的身体。 蓝洛倚在余生怀中,食指轻划,勾出他刚硬的轮廓。 被他若有若无的移动弄得有些发痒,略一偏头将那不安份的指尖含入口中,以唇舌爱抚。 身上微微一颤,明眸中波光潋滟,看在余生眼中,直可令人销魂蚀骨。 双臂使力,紧搂住怀中的爱人,只恨不能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望着余生痴迷的眼神,蓝洛笑如醇酒,未饮已沉醉。虽然没有人开口,胶着的眼神早已道尽彼此间的情眷恋。 十九 “董事长,几位经理都已经在会议室里了,十分钟后开会可以吗?” 通话器里传来秘书的声音,惊醒一双有情人。舍不得放开余生,便牵起他大掌,一同走过去。 “哦,好。”蓝洛这才想起今天是开月报会的日期,转过身歉然一笑:“总是这样。”想偷点空亲热一下,十里倒有八是会被打断。 余生淡淡地笑了笑,噙住他的唇,以舌尖细细描绘。身为一家大型公司的董事长,他很清楚蓝洛身上的压力有多重。 十分钟又怎样?足够做许多事了。 比如,一个浓烈炽热的吻。 良久,他们终于分开。 蓝洛犹自恋恋地轻啄着余生的唇角,余生用力吸了口气,将他推开了些:“去吧,大家在等你。” “嗯。”嘴上应着,又吻了几下才罢。 走到门口,回过头用口型说了句:“我爱你。”这才转身离去。 余生看着已经关上的门,也是微微一笑。 在正中位子上坐下,蓝洛很快收敛起思绪,专心致志地听取各部门主管的汇报。 二个小时下来,大家都感到有些倦意,蓝洛于是宣布休息五分钟后再继续。 随意翻动着开会前送到自己手上的一叠报表,突然一张小小的纸条从里面滑了出来,落到地上。 蓝洛只当是哪一份表上的补充数据,弯身拾起来一看,立时变了脸色! 草草结束会议,蓝洛抓起报表想找秘书问个明白,却又打消了念头。 以对方那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本领,做这点手脚是轻而易举,毫无防备的秘书能发现什么?何况也不一定是在秘书那里,搞不好从楼上送上来的时候就夹在里面了。 “明日下午三点,浪迹天涯。希一人前来,夜辰。” 纸上只有这十七个字。 夜辰?他还想做什么? 那晚从半梦半醒中回到现实,就看到阿生躺在自己身边。回想起之前的事情,这才发现竟然被人下了药。 阿生说那是致幻的迷药,由于药力作用,另外夜辰又以夜星的面貌出现,让自己产生了幻觉。 被下药的是自己,后果却是让阿生吃了一场苦头,想想就恼火。 实在有些后怕,万一阿生没回来,自己接着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听到自己的担心,阿生却笑着摇头,说那种迷幻剂的作用只是让人看到想象中的景像,并没有激发情欲的效果。自己会有欲望,是因为那时他正好来到。如果没有他,自己充其量不过说几句情话、做几个看上去有点可笑的动作罢了。 “你认得出我。”他这么说,眼中是满满的温柔。 追问起夜辰的来历,阿生这才说出真相。那个夜辰其实也是杀手,是由集团派来找回阿生的,因为在此之前,阿生跟集团联系过,表示他不想再做下去了。 劝不动阿生,就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想让阿生误会,然后离开自己。 不过阿生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神有些奇怪…… 去还是不去?要自己一个人,八成又想出什么招了。 想了一阵决定走一趟,听听这人说些什么,然后再想办法应付。 好在浪迹天涯是自己和几个死党最常去的酒吧,老板酒保服务生都熟得很,对方挑上这个地方,就不会是想对自己不利。 不过这也说明,他们注意自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拿出手机打给卓安,请他提前去等自己,但是不要出面。 第二天下午,蓝洛准时走进浪迹天涯,人并不是很多,他很容易找到那张精致的面庞。 微微冷笑,刻意选中自己每必坐的位子,是想说自己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吗? “你很守时。”夜辰仰起脸,映着头顶的七彩灯光,竟有种妖异的魅惑。 蓝洛在对面坐下,向等候的侍者点了杯调酒,然后面对他:“我是个商人,这是商场中最基本的信用。”摆出一个轻松随意的姿势:“你的名字?” 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恍然:“看来他已经告诉你了。” 淡淡地道:“我知道的并不多。”但已经足够。 “好吧!”夜辰神色未变,但周身却隐隐有冷意袭来:“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无名。”杀手无名,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原本无名。 蓝洛举杯轻啜,语调悠然:“你想对我说什么?” 无名眼神一动,刻意透出几分杀气:“你就一点不害怕吗?”还真是胆大,他没见过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待一个杀手。 自在得就好象是老友重逢,在闲叙过往。 二十 轻轻一笑:“为什么要怕?阿生知道我来。”他临走前是对余生说来这里,不过却没提起约的人是哪一个。 “你!”下意识地飞快扫视四周,却不见丝毫异样。心中又惊又怒:“蓝洛,你胆子不小!”难怪这家伙有恃无恐,一派悠哉游哉。垂下眼睛,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眼神:“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自己问他,我们想做什么?”冥王不可能把什么都告诉他,干脆赌上一把。 跟我来这手?蓝洛只觉得好笑。十年商场可不是白混的,比起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这点段数还不够看。 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我何必问?他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不想说我问也问不出来。” 呵!无名不觉重新打量起眼前温文优雅的男子。闲适的坐姿,漂亮的五官,略显迷蒙的眼神,手上轻轻晃动,水晶杯中的金色液体,便随着他的动作漾起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这是个天之骄子,生来就拥有常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但上天却没有因为他的家世网开一面,反而让他的情路走得比平常人更艰难得多。 第一个情人,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分开,十年后再一爱上,对方却是个注定不能有爱的人。 可是他怎么能这样轻松就掌握了冥王的心?冥王应该无情无爱的不是吗? 听人私下里说起,冥王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身边从没有人出现,也没有人敢去接近他。 这个男人,他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冥王为他放弃一切! 右手放在衣服里面,枪口隔着桌子对准他的心脏――消音器可以让人几乎听不到什么声响,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中。 只要食指轻轻一弯,就什么都解决了。 可是那样一来,自己就不可避免地要面对冥王的报复!“黑道中有几个人千万不要去招惹”,这是每个道上的人都会被长辈叮嘱的一句话,而冥王正是其中的一个。 他可以无害,因为他虽然是最好的杀手却从不滥杀,但他也可以残忍,在他被激怒的时候! 无名毫不怀疑,如果杀了蓝洛,会有什么样的遭遇落到自己头上。 到那个时候,只怕连求死都不行了。 而且听蓝洛的口气,冥王已经知道他来见自己,一定就是料准了自己不敢对他不利,才会放他一人前来。 咬咬牙,压下心头跳跃不休的杀意,露出个恶意的笑容:“蓝先生,我约你来并不是想对你做什么,只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哦?你说吧。”蓝洛始终是一付云淡风清的样子。 “在集团里,冥王是出了名的冷血,你居然能把他迷住,可见高明。不过我很好奇,冥王虽然性子冷了些,身边的追求者可是一直没断过,男的女的都有。跟这些人比起来,不管那方面蓝先生都不能算是出色,你到底怎么把他迷住的?” 蓝洛抿了口酒,浅浅一笑:“我也不知道。按中国人的说法,这就叫做有缘。”看着对面的人脸色一阵红一阵黑,真是糟蹋了这张跟夜星有八九分相似的脸。 夜辰冷笑:“你就不怕冥王只是拿你当个点心,尝过了就好?” 险险失笑:“骄傲如他,是不屑于这样的事。对他来说,一旦爱上,就是一生相守。”这种人不是没有,但以阿生那种刚硬性子,这辈子也做不出来。见无名一怔,想想又说:“无关外在的条件,只是我有幸能遇见他并且让他心动。”说这些是看得出他只是想留住阿生,至于原因……没兴趣知道。 心动?冥王也会有心?而且是为他心动……大火直直冲向无名心头。 收敛起所有的表情,话音中带着丝丝的寒意:“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我会跟夜星这么相似?” 不就是易容吗?当初阿生也干过。笑了下说:“你总不会告诉我,你真的是夜星的弟弟吧。”调查他的事情并不难办到,毕竟他在本市也算小有名气。 嗤!无名眼神莫测地凝视着他:“是,我跟夜星并没有关系。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之所以装扮得这么相象,是因为替我化装的那个人见过夜星。”眼睛盯着蓝洛,一字字地道:“不是照片,是真正的、活着的夜星。” 蓝洛微微一震,随即浅浅一笑:“这么巧?你们当中竟然有人认得他?是在孤儿院里还是在学校?如果是圣迪艾,那跟我也是同学了。” 不简单!无名眼中闪过一抹激赏,看得出他已经心绪大乱,却还是没在脸上露出多少。 无名森森一笑:“如果我告诉你,当年夜星的死并不单纯,你怎么说?” 蓝洛倒抽一口冷气,脸色有些发白,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当年是一场意外。”这是警方的最后结论。 大火是从一楼烧起来的,没有找到任何纵火的痕迹。而当时正值一年中最干燥的秋天,别墅又是老式的木结构,火头一起便难以控制。 当时的判断是某电路年久老化,火崩溅,酿成惨剧。 二十一 无名不由晒笑:“那只是警方无能的说辞。真正的高手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给后来人以找寻的机会,人为制造一个意外,那是太容易了!” 蓝洛心中狂跳,声音也变得冷然:“你以为我会相信?” “信不信由你。”无名反而轻松下来,叼了支烟在嘴上,却没有点着:“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不错,交易。我们为你找出当年的真相,你说服冥王回去。当然,只要他留在集团,你和他的关系我们不会干涉。” 蓝洛没有出声,无名见状又说:“你并不吃亏。我实话告诉你吧,如果不是有他挡在前面,第一个死的就是你,然后是你的父母。集团在他身上耗费太多,不可能就这样放他离开。等他退休之后,你们一样可以在一起。” 长时间的沉默,无名的眼睛开始发亮。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找出当年的真相。”蓝洛终于开口,却是出乎无名意料。 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不跟我们合作?”活得不耐烦了吗? “是的。我很抱歉。”蓝洛眼神清亮,正视着他。 怒气填膺之下,无名反而变得冷静,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你要知道,这并不是你可以选择的事情。” 蓝洛笑容清浅,仿佛在转瞬间已将方才的交谈挥之脑后:“这一点我很清楚。不过我不能为了我自己的原因,夺走阿生选择的机会。” “他做不做冥王,我都一样爱他。至于他将来的去向,我想应该是由他自己来做决定。”想到余生,蓝洛眼中现出温柔:“我承认,他会想要退出是为了我。但也正因为这样,我更不能让他这番心意付之东流。” “真是好听……”无名脸上现出讥诮:“我是不是应该拍手喝彩呢?既然你这么爱他,为什么不替他想想?就算他是这一行中的王牌,一旦激怒了首领也只有死路一条!他只有一个人,你要他为你同整个集团对抗吗?” “到头来不管是他还是你,结果都是一样,除了死还是死!” 依旧在微笑,虽然身上在一阵阵发冷:“如果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我只有面对。”说一点也不怕是骗人的,但是怕有用吗? 他在赌。赌注是所有的一切,赌的是余生的心。 安卓曾经私下同自己说过,黑道上没有人敢同冥王做对,因为没有人愿意承受他的怒火。这一点,想必对那个集团也同样适用,不然他们早就打上门来,岂会几三番用出这种招数。 但前提是,自已在余生心中的地位无可取代。 无名却笑不出来了。 在来这里之前,他做过种种猜测,想象蓝洛会有怎样的反应。但事情到了这一步,面对蓝洛的坚定,他已经失去了掌控局面的能力。 蓝洛是个商人,商人最看重的应该是利益不是吗?他为什么那么特别? “你这么有把握,冥王会全力护着你?” 蓝洛报以尔雅的笑容:“我对他有信心。” “哼哼,好个信心!”脸色一变,无名眼中泛起煞气:“是啊,以他的身手,你当然会有信心!可你知道那是怎么来的吗?日复一日的训练,一关一关地过……过不去就只能送命!当初跟我一起受训的有好几十个,留下来的只有六个!他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头才有今天,却要为你全都放弃!你说你爱他,这就是你的爱?”爱是什么?他不明白。但如果爱上一个人就要为他放弃所有,他宁可不要。 轻叹,一个不懂爱的人啊! “从你刚才说的,我可以想象一些他过去的生活。”那满身的累累伤痕,此刻象无数虫蚁在啮咬他的心。“如果一个人决定舍弃从前,那是不是说明对他来说,将来的重要性,远远大于过去?” 蓝洛眼望虚空,悠悠地说:“我是个地道的商人,喜欢公平交易。我爱上阿生,希望他也爱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阿生为我付出很多,我会用情补偿他。但我不会勉强他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只希望,他在我身边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你!无名真恨不得一枪了结他算了,那种笑,越看越是刺眼! 看来,想让他合作或者知难而退,都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只好…… 咬咬牙,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无名笑得好不诡谲:“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所以你一心要把冥王留在身边,说穿了只是想报复他,对不对?!” 蓝洛眉头微皱:“什么意思?”报复阿生?他喝醉了吧。 二十二 无名笑得恣意而又冷酷:“不是吗?你明知道冥王把你看得很重,所以一心要他留在身边,等于找了个最好的保镖,又可以看着他为你失去所有。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死亡只是一种结束,并不值得害怕,所以你不要他死,要他活着受你的折磨!” “你在胡说什么?!”蓝洛快压不住火了,他竟然这样猜度自己对阿生的心意!再说这跟夜星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当年的事情…… 蓝洛没有再想下去,他不动声色地拿起面前的酒杯:“如果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无所谓。”阿生明白就行了。心下不免有些难过,在此之前,他就生活在这样没有一丝温暧和信任的环境里吗? 无名眼光怀疑地打量着他:“看来你还真是不知道。”一个声音划过耳边:最后的机会…… 轻拂垂落额际的发:“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恨恨地灌了一大口酒:“夜星没有死,你明白了吧?”新欢旧爱,这下有好戏看了! 就象耳边突然响了一颗炸雷,巨大的震鸣让人头晕目眩,几乎无力思考:“你……你说清楚!” 耸耸肩:“很简单。当年集团发现夜星是个可造之材,想要延揽他。没想到他竟然拒绝,所以就想了个办法,把他弄了出去。由于牵涉到你,所以你父亲出面施压,才会这么快以意外定案。”看着蓝洛胸口起伏,无名得意地笑:“需要我告诉你,做这件事的那个人是谁吗?” 神情一怒,几乎就要拍桌而起,但他立刻冷静下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活着?那火中的人又是谁?障眼法吗? 他不认为无名会有这样好心,主动说出内情。如果他希望以此取得某种获益,那他想要又是什么呢?要自已相信阿生就是逼使夜星离开自己的那个人吗?那他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夜星活着,夜星活着…… 一点灵光闪过,让蓝洛险险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如果这就是原因,那么所有的不可思议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但未免太过离奇,离奇得近乎荒诞! “这你不必多问。总之我们交给你的一定是真正的夜星。”见蓝洛神情大变,无名精神一振:“我们对你已经够宽容了,你最好不要高估我们的忍耐力。” 五指收紧,指甲嵌入掌心的肌肉中。神经将痛楚传入中枢,乱成一团的脑子登时清醒不少:“如果夜星对你们来说也很重要,你们为什么要用他交换阿生?如果他并不重要,当年又何必大费心机伪造他的死因?” 好个蓝洛!竟然反来套自己的话:“这与你无关。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同意这个交易?” 但这时蓝洛已经不打算再纠缠下去了,他现在只想马上见到那个人。拿出两张大钞放到桌上:“谢谢你提供消息。不过我还有公事,先走一步了。”随即起身离座。 无名可没料到他会说走就走,情急中伸手想抓住他,但心头立时感觉到一丝危险。 冥王!一凛之下不敢再有动作,看着蓝洛大步走出酒吧。 蓝洛回到车上,却没有发动,把头伏在方向盘上,久久不曾抬起。 说他胆小也罢,这一刻,他确然情怯。 如果是他,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又为什么一直不肯说出来?他曾遭遇过什么?如果不是他,那自己要如何面对两个人? 想到那一身伤痕,心里好象有把小刀在不停翻搅,痛得五脏六腑好似缩成了一团。 耳中听到打开车门的声音,有人坐上身边的位置。 熟悉的大掌轻轻抚上肩膀,蓝洛一惊仰头,赫然看到一双暗沉如子夜般的眼。 “阿生?”不是要卓安跟着吗?怎么换成阿生? “你以为瞒得过我?”淡淡反问,蓝洛报以歉然的一笑,侧身过去吻他。 这个人哪。明知道对方就想除了自己也不会选在此时此地,却还是不放心地跟了来。 不料余生偏头避开:“你只想做这个?” 问得蓝洛一怔,好无辜地瞧着余生:“那我应该做什么?” 眼神一闪:“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吗?”痴狂十载,而今真相已近在咫尺,你却什么都不问? 不过无名是不可能知道当年的事情,是哪个家伙活得不耐烦了想试试自己的枪法? 摇头,伸手捧住刚硬的脸:“我只想吻你。”不由分说,双唇印上他的。 在一瞬间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如果真相对阿生来说意味着痛苦,那他宁可不要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吗? 当年的事他会请安卓重新调查,给夜星一个交代。 至于夜星的生死…… 挥去脑中的升起的不安,他告诉自己要相信在直觉下做出的判断。 二十三 余生冷洌的黑眸闪了闪,没再多问什么,应和着他的吻。看着他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两眼正正迎着自己的视线,慢慢地、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阿生,我爱你。” 眼神霍地一跳,似乎有簇小小的火焰燃起。展臂揽过蓝洛,将他尚未出口的爱语和眼中满溢的柔情,一并纳入胸膛,稳稳安置。 好奇怪的感受。就象冰封的水面下,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着想要汹涌而出,却又硬生生被挡了下来,只能在原愤怒地挣扎,试图冲破阻碍,激流千里。 胸口胀胀的,又带着闷痛。他有种错觉,似乎一颗心已经不听他的指令,自做主张地越跳越快,让他觉得氧气渐渐缺乏,就要窒息了。 “阿生?”怀中的人动了动,余生低下头,看到蓝洛眼中的一丝担忧。 “我没事。”淡淡答了句,他转眼看向车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神思恍惚。 如果无名真的知道当年的内情,他根本编不出这种可笑的说辞。真相,往往比谎言更难取信于人。 可你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 当我在火海中呼喊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被困入绝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周身绷带缠绕,动弹不得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因思念而渴望着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让爱与恨的双重重负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想让一颗飞来的子弹将我解脱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痛苦时,你正在欲海中沉浮。 余生轻轻合上眼,还是不问了吧,既然注定失望,那又何必让自己的心,再一鲜血淋漓。 蓝洛暗暗皱眉,这种什么事都只往心里藏的臭脾气又上来了。眼珠一转,有些不怀好意地扯扯他的袖子:“阿生,我有件事想问你。” 心中一震,口气仍是淡漠:“嗯。”蓝洛蓝洛,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在他怀里挪了挪,找个舒服的位子,然后慢悠悠地开了口:“我听无名说,你的爱慕者一大堆?” 他要问的是这个?余生有些不敢置信地挑了下眉―― “我没注意过。” 蓝洛立时眯了下眼:“没注意?我看是巴着你的人太多了,你数不过来了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余生简直哭笑不得:“你以为人人都象你一样没神经?”那些人敢正眼看他的就没几个,有胆子搭话的更少,通常别人遇见他最正常的反应就是远远避开。 “骗鬼!”蓝洛两只眼睁得老大,一脸怀疑地瞅着余生:“无名说追求你的人从来没断过,男的女的都有。你还能一个也看不上?”伸手敲敲他胸口:“瞧你硬得象块石头,没想到人缘还蛮不错的嘛!”语气里的酸味,重得十公里外都能闻到。 余生没好气地给他一个白眼,收拢双臂将他拥得更紧。废话一句,要真有看上的,还轮得到你? 蓝洛却是不依不饶:“难怪他们那么急着要你回去,八成就是为了这个……”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此刻却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一把抓住余生的衣领:“你给我从实招来,到底有多少老相好在等你过去临幸?!” 黑线。余生没好气地低下头,用力堵住那张气人的嘴。 蓝洛,既然你执意要将过往封印,那就永远不要再提起吧,也不要让我再想起夜星,毕竟对你来说,他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余生,一个没有过去,只有未来的人。 蓝洛,若我能少爱你一点,我一定会轻松许多。只可惜我明知这样会让自己痛彻心腑,也没办法留下一点爱来给自己。 因为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不再爱你,我的心也会就此死去。 那么活在世上的,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我只能倾尽所有,不停地爱你……即使你会将我推入地狱,就此万劫不复! 毫无保留的吻,带着炽热的狂野,象挟着漫天烈焰而来,席卷他们所有的反应和思想。 耳边好象有什么声音在响,却没人去理会。但那恼人的响声持续不休,总算有人被拉回一点理智:“谁这么……安卓?” 车窗外站了两个人,卓安背对着车,摆出个“我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安卓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一边笑,一边打着手势示意他们继续:“接着来啊,我还没看过瘾呢。” 蓝洛红着脸,气恼万分地瞪着他,却是半点用也没有。直到余生丢过一记冰刀般的眼神,才成功地让他闭上嘴巴。 事情似乎就这样终结了,无名悄悄地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杀手集团也没有人再出现,他们又恢复了过往的平静。 快乐的时间似乎走得格外迅速,两个星期对他们来说,好象只是眨了眨眼。 然而疑心的种子一旦生根,便成了扎在心里的一根刺,总在不经意间,提醒他们重拾起极力想要抛开的往事。 渐渐地,他们之间少了那种令彼此都感到温暧的默契,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什么,于是两个人都变得谨慎,变得矜持,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二十四 夜。两具火热的身体交缠,占有对方的同时,也付出自己。 蓝洛着迷地吻着余生,贪婪的双手抚过他的身躯。掌指间传来的触感刚柔相济,宛如用极品天鹅绒包覆着的钢铁。 窗外有风声呼啸,房间里却一派春意。 当蓝洛倦极而眠,余生轻轻挪开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起身走到阳台上,点起一根烟。浓浓的雾气从口中喷出,脸庞在后面若隐若现。 脑中又现出那天墓园中的情景:蓝洛站在夜星的“墓”前,手指抚着照片,低低地说:“夜星,对不起,对不起……”眼中是一片凄恻。 蓝洛,我没办法不爱你,可我也没办法不去恨你。 再多的歉意,也不能抵消我曾受过的煎熬。 余生突然眼神闪了下,身后的门无声地打开,蓝洛一脸困意地从里面走了出来:“阿生?” 眼光扫过他单薄的衣服,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怎么起来了?”还穿这么少,着凉了怎么办? 倚进余生敞开的胸怀,蓝洛将头枕上他的肩:“你不在,我睡不着。”早已习惯了他的体温、他的气息。 余生搂着他就要往里面走:“一起睡。” “嗯……”蓝洛轻声答应着,脚下却没有移动,抬手攀上他颈项,仰头印上绵绵密密的吻。 阿生,我知道你在为难,我不会强求你。不想说,那就什么也别说罢。 这一,换我来守护你。 蓝天大厦,公司会议室里。 蓝洛坐在位子上,手里端着咖啡杯,却只是停在原,迟迟不往嘴边送去。 安卓和卓安坐在旁边,安卓用胳膊碰了下弟弟,向蓝洛努努嘴,兄弟俩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我说阿洛,你这是怎么搞的?到你这里来还弄得象是做贼似的,要偷偷摸摸地从后门进来。”看他那付样子,八成是遇上难题了。 “我……”蓝洛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说:“等他们两到了之后,我再开始说。” 几分钟之后,卡文和李熠煌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在椅子上坐定。 “安东尼,你没把凌先生带来吗?” “他刚出任务回来,我让他休息一天。”李熠煌满脸愉悦,他的爱人凌晓是个国际刑警,经常在外奔波。这是走了一个多月,昨天才到家。 “哦。”蓝洛漫不在意地点着头,牙齿轻轻咬着唇,想着该怎么开口。 刚来的两个人显然也发现了好友的情绪有些反常,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静静地等待着。 “我……”蓝洛刚一出声,又顿住了。 卡文一翻白眼:“我的大少爷,你有话拜托爽快点好不好?被你急出火来了!” 安家兄弟对看一眼:“阿洛,你如果有为难的事情,不妨说出来大家想办法。” 蓝洛向几位好友露出个感激的笑容,地吸了口气:“有人告诉我,夜星还活着。” “什么!” “是谁开这种玩笑……” “怎么可能?!” 象是正在翻的油锅里落下一颗水滴,立时“噼呖啪啦”地爆得四飞溅。李熠煌甚至抬手摸上蓝洛额头:“没发烧啊。” 蓝洛苦笑:“我说真的。” 安卓抓抓头发:“你那口子知道吗?”其实他最想问的是:夜星活着,那余生怎么办? 卡文忙接上话:“对啊,道上的人办法多,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蓝洛垂下眼:“这件事不能让他去做。”阿生这些天越来越不对劲,十有八九是为这个。当年的事情一定很可怕,才会让他变得几乎象是换了一个人。 余生,劫后余生。为什么自己会盲目至此,竟然一点也没有想到? 二十五 “你怕他知道了心里不舒服吗?”这也是人之常情。 蓝洛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卓安打断了。 “消息可靠吗?”相较于另外几个人,卓安是最为沉稳的一个。 “应该可靠。我想他没有必要用十年前的人来骗我。”蓝洛脸上掠过一抹忧伤:“那个人说,夜星其实就是被阿生所属的杀手集团带走了。” 卓安顿时皱起眉:“那可不好解决。”跟个杀手集团要人? 蓝洛轻咬下唇,重重吐出一口气:“其实今天让大家来,是因为我有一个想法,但我没办法肯定,所以想和你们商量。” “对方说夜星没有死,我想是真的。而且我感觉,其实阿生就是夜星。” “什么……”连串的惊呼声再回响在会议室里。 卡文一脸错愕:“你怎么会这样想?他们一点也不象啊。”在他看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卓安眼神一闪:“我倒觉得有可能。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余生和夜星的身架差很多,但是五官很有几分相近。而且,我想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阿洛。” 蓝洛露出个伤感的笑容:“的确,当初我自己也被这个念头吓到了。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这样去想。虽然看到的不是同一张脸,但是我始终记得我们之间,每一点最细微的感觉,那是由心灵刻录下的记忆,而不是只凭眼睛看到的。” 安卓接口:“那你问问他就好了呀。” 李熠煌吁了口气,笑:“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是很好吗?你心心念念十年,等来的还是当初的那个人;他被人带走,现在又回到你身边,你还有什么好愁眉苦脸的?”老天真是厚爱他,在这么多年之后,终究给了一个圆满。 蓝洛不禁有些无奈。“可是现在我张不开口去问他是不是夜星,一想到他这十年中经历过什么,我就觉得心痛。阿生是个很坚强的人,如果不是事情已经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范围,我想他一定会主动向我提起,而不是回避才对。” 卡文甩甩头:“那要怎么办?” 蓝洛转头看向安卓:“卓,前几天我托你查的事情,有进展吗?” 安卓现出一丝难色:“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时间隔得太长了。”迟疑了一下,又说:“不过阿洛,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压在心里,没敢说出来。” 蓝洛微怔:“什么?” “当年那条项链,你不是一直带在身上吗?” “是啊。”蓝洛解开领口的衣扣,拉出一条银光闪烁的白金项链。 这是他亲自设计,再去珠宝公司定制的,是他送给夜星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礼物。 “没错,就是它。那天我们几个一直陪在你旁边,看着李伯把项链交给你。”他一直忘不了当时蓝洛那瞬间死寂的神情:“我记得很清楚,项链完好无损,光亮得就象新的一样。” “按说这么大的火,人已经面目全非,可是你回想一下,当时李伯把项链给你的时候,一点也不象是被火烧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再拿出来的,这不是很奇怪吗?” 蓝洛脸色阴沉,其余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中是只有各人明了的含义。 “之后我看你越来越消沉,曾经打算把事情告诉你。可是我没有太多的根据去怀疑警方的结论,所以了点钱,请一个当时有点名气的侦探去查。” “过了几天,他对我说这件事一定有蹊跷,因为他找到当时出现场的警员,打听到火场里发现的那具尸体很可疑。” “被火烧死的人,因为缺氧和呼救,嘴里一定会有大量的烟灰,可是他们看到的尸体嘴里什么也没有,也就是说这个人在这以前已经死了,是被人移到起火的现场里去的!” 安卓顿了顿,小心地看着好友的神色。 蓝洛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说下去!” 安卓叹了口气:“我当时也很兴奋,可是紧接着那个人就来告诉我他不能再查下去了,甚至连之前收的费用也一并退还。他告诉我如果不想要你死,那就永远不要对你提起这件事。” “以我的猜测,很可能有人在暗中介入这件事,而且不会是普通人,才有这样只手遮天的能力!” “看你一年一年地熬着,我好几都忍不住了,可是我怕你一知道以后,会迫不及待地想找出当年的真相,让自己陷入危险。” “这么多年了,事情走到这一步,我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二十六 “虽然很自私,但我一直在庆幸当时你不在别墅里。” 卡文接过话头:“是啊,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老天保佑,本来就是想让你急一急的,才打电话硬是把你叫了去,哪晓得会出这种事情。” 蓝洛合上眼睛,苦笑:“我想,我猜得到暗中那个人是谁。”唉,当年他们可曾想到,过多的关爱反成了一种伤害? 安卓一愣,随即不觉恍然:“是蓝伯父?” “十有八九。阿生那个同伴也说过,当年是我父亲向警方施压,才这么快就结了案。”蓝洛淡淡地扯出个牵强的笑容:“卓你也别太在意了,就算当时告诉我,我又能做什么?” 安卓点头一笑:“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蓝洛双眉轻扬,眼中现出一抹锐利:“这一,我不会再让他离开。” “他是我的,一直都是。” 正要转身出去,一声呼唤阻止了他。 “等等。”说话的是卓安,他脸上透着一丝沉。 “什么?”蓝洛回过头。 卓安垂下眼:“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卓安犹豫了下,终于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余生和夜星是两个人,你怎么办?” 踏出的步子猛然顿住,蓝洛脸色有些发白:“不可能。”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蓝洛有些失控地低吼,额边隐隐渗出冷汗。 卓安眯起眼:“洛,你最好想清楚。你刚刚自己也说过,不能完全肯定。” 蓝洛用力摇着头,完全拒绝这种可能性:“安,你不明白。事实上从那晚阿生把我从火里带出来以后我就在怀疑,之前他明明可以不让我得逞的,他有足够的能力反抗!可是他没有……” “那时他到蓝园不过一个星期,我也不认为他会对我一见钟情。起初我想不通,甚至开始猜测他的来意,可是紧接着我就发现,他不反抗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想伤到我!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既不伤人又可以脱身,但他却连一丝一毫的险都不肯冒。” “我给他的,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侮辱,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咽下去了!我蓝洛凭什么让他那样待我?原因只有一种可能――因为他是夜星,因为他本来就是我的爱人,因为十年来他从没忘了我们的爱情,因为他心里一直有我的存在!” 露出一个迷迷蒙蒙的笑容,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快点见到余生,说出他的爱意和感激。 门开了,蓝洛迎上一双毫无情绪的眼,暗沉冷得仿佛挟着亘古不变的咒语而来,如此轻易地摄走人的灵魂。 阿生? 蓝洛既惊且喜地笑了,抬手上前,想要拥住他。 手腕被来人握住,力度适中,不会让他感到疼痛,却又恰到好地让他动转不得。 余生的眼神让蓝洛吞下即将出口的呼唤,只递过去一道探询的目光。 表情沉莫测地看着蓝洛,左手缓缓抬起抚上他的颈项,食指在那跃动上微微施压,让蓝洛感到有些晕眩。 蓝洛迎着他的目光,似乎觉察到什么,但接下来他却笑了,只是那笑容,只让人浑身发冷。 “阿生?”蓝洛有些不能适应,余生虽然性子冷了些,却从不吝于对自己展现温柔。 如同从遥远的冥狱中传出的话音,一字字送进他的耳中:“蓝洛,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所以――别骗我,你记住了吗?”我只想彻底忘记那个恶梦,为什么你要一再将它唤醒? 方才传入耳中的那些话,每个字都象是一把尖刀,戳搅着自己的心! 蓝洛心头猛然一跳!“我知道,我也从来没骗过你。阿生,为什么会这么说?”是什么原因,让一向沉凝的他露出这种表情? 然而这句话完全起到了相反的效果,狂涌而上的怒潮直冲余生,让他的眼因愤恨而现出噬血的红。 “没骗过?!你竟然,还敢这么说……”双手象是有了自主的意识,在大脑尚未发出指令的时候已经加重了力量,扣上他的咽喉。 身后的安卓等人有些不知所措地互相打着眼色,传递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看懂的信息。余生的情绪显然已经到了即将爆发的边缘,稍有刺激都会酿成巨变。 卓安轻轻摇头,示意大家不必开口,让蓝洛单独面对。自己小心地一点点移身过去,准备做万一的预备。 蓝洛却好象根本没发现自己陷进了一个怎样危险的局面中,他只是一脸关切地看着面前的爱人:“阿生,回家了好不好?” 余生没有理会蓝洛,此刻的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用最后一点理智,将蓝洛推到卓安身边:“走!你们都走!”再站在他面前,他真的要杀人了! 心头的郁积无发泄,他将双手绞合,指节间发出“喀、喀”的轻响,想象着蓝洛就在自己掌握之下,只消轻轻一个发力,就能让自己从此解脱…… 只需要,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可是他不能,不能…… 二十七 “阿生!”蓝洛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险险一跤摔倒,身后几条手臂同时伸到,将他捞了起来。 “阿生,你这是怎么了?”看着那个沉稳如大山的男子此刻痛苦挣扎的神情,蓝洛只觉得心痛得就要裂开来了,想也不想就要扑过去看个究竟,却被紧紧地拉住不放。 蓝洛咬了下唇,突然他以极快的动作向下一个缩身,甩开压在他肩上的两只手掌,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里,已经冲到余生身前,用力抱住他:“阿生!你到底怎么了?!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啊!我什么都告诉你!”只要你想知道的,我什么也不会对你隐瞒! 凶狠的目光在余生眼中一闪而过,蓝洛猛然觉得天旋地转,身后传来伙伴们的大叫,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余生压制在墙边,同时一只手掌正正扣着自己的喉咙! 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可不要后悔……余生嘴角轻轻一扬,似嘲笑又似轻讽:“什么都告诉我?那我问你,十年前的十月二十一号下午三点三十七分你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十年前的十月二十一号下午三点三十七分?蓝洛怔怔地看着余生,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身后传来一声大叫,是李熠煌的声音,带着勃发的怒气:“余生你在胡说什么?!你把阿洛当什么人了!” 慢了一拍才反应出余生话里的意思,蓝洛无法置信地张大了嘴:“阿生?你、你……”他在怀疑什么?他怀疑的是自己吗? 血色从蓝洛的脸上消失,寒意以最快的速度席卷全身,让他不能自制地一阵阵发抖。两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熟悉的脸,突然觉得是那样的陌生,几张脸同时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温热腥甜的味道从向向上涌来,冲进口腔又溢出嘴角,然后眼前的人变得模糊,再然后,黑暗主宰了整个世界。 “洛!” “阿洛!” “快,叫救护车!”卓安算是最理智的一个,立即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他同时想将余生的手臂拉开,却没能成功。 卡文狂怒地冲向余生,不顾一切地用力拉扯他胸前的衣襟:“你这混蛋!你在发什么疯?!当年阿洛为了你差点死掉,要不是大家看得紧他早没命了!你居然这样怀疑他!你还是不是人啊!” 安卓胸口起伏,看起来也快暴发了,但他只用力握了下拳,没有开口。 蓝洛仍然被扣在余生掌中,万一…… 尖锐刺耳的笛声由远及近,划开室中凝滞的空气。 余生神情怪异地看着蓝洛,慢慢把他环抱在臂中。他的头微微侧向一边,平时红润的唇变得灰暗,平时白皙的面庞上,此刻却平添了一抹刺目的赤艳。 急救车很快就到了,几个白衣人走进会议室里。余生一言不发地抱起蓝洛走出去,有人想把蓝洛放到担架上,却被一个锋锐如利刃的眼神吓得缩回了手。 安卓焦灼不安地在急救室门口来回踱着步子,卓安一脸凝重地立在他身边。李熠煌拿着手机,正在说着什么,卡文则是盯着急救室紧闭的门,象是想让目光穿过厚厚的玻璃看个究竟。 余生独自抱臂立在一边的墙角,周身弥漫着拒人于三尺之外的冰封气息。 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几个人一拥而上:“怎么样了医生?” “醒过来了吗?还有没有再吐血?” 医生扬手止住众人的发问:“他已经醒了,目前状况比较平稳。但是之前因为长期的大量饮酒,造成胃粘膜出现溃疡,以后最好不要再喝酒了,否则心脏和肝脏也会出问题的。”打量着四个气度不凡的男子:“你们可以去看他了,但是最好只去一个人,也不能再刺激到他。” “我去吧!”安卓眼一亮,急急开口。 医生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们当中谁是阿生?”他看见大家脸上全都露出怪异的神色,解释说:“我在为病人检查的时候,听到他一直在喊这个名字。” 二十八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向余生看去。 余生身上一僵,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向大门。此刻,他无法面对那个人。 “混蛋!”安卓抬腿就要去追,被弟弟一把拉了回来。 卓安伸手在哥哥肩上拍了拍,走进病房。 “洛?你觉得怎么样?”在床边坐下,小声地问。 蓝洛失去血色的唇轻轻动了动,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眼:“星……”他不肯来吗?他是不是再也不想看到我?还是,他又打算一走了之? 越想越是不安,蓝洛眼中透出复杂和焦急,定定地看着身边满脸关怀的好友。 用力咬了下牙,卓安沉声开口:“他那么对你,你还放不开?” 慢慢摇了下头,蓝洛的声音飘忽得好象是从千里之外传来:“他怀疑我我当然难过,可是只要一想到这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我就觉得心痛……他有这种想法肯定很久了,所以他总是那样不安……” 而我,却始终没能找到问题的所在。 被最应该爱护他的那个人背叛,那种一切在瞬间灰飞烟灭的崩溃……对那样高傲的夜星来说,是足以致命的打击! “我不敢去想,他是怎样回到我身边,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再接受我?” 剧大的酸痛淹没了卓安,他急急转开头,不忍再面对蓝洛的目光。 蓝洛,蓝洛。上天是何其残忍,竟让痴情似你,受如许折磨。 一道身影来到床边,无声无息。 似乎感应到什么,蓝洛慢慢转过视线,迎上余生沉冷难测的目光。 “星……”蓝洛露出欣喜万分的眼神,喃喃低唤。 “别这么叫我!”无法自控地一声暴吼,余生几乎克制不住满心的恨意。他慢慢吸了口气,向卓安做了个“你先离开”的手势。 卓安有些不安地看看虚弱的好友,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余生弯下身,双手撑在蓝洛旁边。 蓝洛抬起手,想碰触那张刚硬的面庞,却在半途中无力地垂了下去。 手上微微一紧,已经被握在另一只手中,然后放在他想放的位置。 “阿生……”蓝洛柔柔地笑了,他的星,心里始终有他。 余生移开视线,不愿在这时暴发出情绪。蓝洛就算做过什么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重要的是他的身体。 掌下传来轻轻的牵动:“阿生,看着我好吗?”找不到被他凝望的感觉,让蓝洛觉得有些失落。 余生微微一僵,然后回过头来:“你睡一觉,然后再说。”他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混乱的思绪。 “阿生,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蓝洛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是满满的温柔,和无尽的爱恋:“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要你离开我,连这样的想法都不曾有过。而且,我真的很高兴你还活在世上。”在最初得知的那一刻,我只想跪在地上,用最隆重的礼节来感谢苍天的恩泽。 用尽力气环住他的颈项,然后一点点靠近。余生目光闪动,到底还是迎了上去。当两个人的唇终于感受到对方的温度,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结了。 阿生,我爱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爱你…… 余生看了他片刻,才说:“睡吧。”伸出右手,轻柔却坚定地遮上他的眼睛。 也许是镇定剂起了作用,蓝洛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余生坐在床旁,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 脚步声在身边停下,是卡文,还有李熠煌。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卡文先开了口:“我们不知道你是怎么有的这种念头,但是可以告诉你,当年的事情不可能是洛干的。那时洛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你身上,连我们这帮从小到大的死党都冷落了。那天正好是你过生日,我们就想捉弄他一下,打电话说有急事,硬是把他叫了过去。” “我记得很清楚,蓝洛好生气,差点就翻脸了。” “然后他急急忙忙就走了,我们怕他着急出事,就跟在后面,到别墅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一片火海了。两辆车前后相差不到一分钟,如果真是蓝洛放的火,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烧得这么快。” 李熠煌轻轻咳了一声:“阿生,你再好好想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在里面。”说不定就是那个杀手集团,为了留住高手耍的样。 说谎!全都在说谎……怕自己一旦爆发出来会再影响到蓝洛,余生快步走了出去。 点起烟猛抽一口,一张脸在浓密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看不清他的表情。 多年来,他一直不愿去回想当年的经历,那种被彻底否定和背叛的痛苦一直烧灼着他。 潜意识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早已根植在心底的念头又岂是这么容易动摇的。 好象总有个关键的地方衔接不上。他有种奇怪的想法,所有的事情是由许许多多个结缠绕而成,只要打开其中一个,就能得到所有的答案。 二十九 自己在烟火缭绕中昏迷过去,醒来已经是在组织所属的医院里了。那天虽然是在等蓝洛,可是并没有见到他,这同卡文他们的说法符合。可是,又是谁告诉自己就是蓝洛放火的呢?为什么自己总是想不起来? 混沌的思绪中似乎出现了一点光亮,余生努力想要捕捉那丝灵机,然而剧烈的痛楚席卷了他,在倾刻间抽走了他身上每一分力气。 眼前一片黑暗,勉强扶在墙上,大颗大颗的冷汗从发际滴落。 “余生?!你怎么了?” “余生!余生!快,快叫大夫……” 身上一轻,好象被人一把托了起来,然后放到一个柔软的地方。 视线渐渐清晰,余生用力甩了下头,想翻身坐起。一只手掌压住他:“别动。” 大夫收起听诊器,抬头对围在四边的几个人说:“他没事,可能是一时的情绪过于激动。” “余生,你还好吗?”温和关切的询问传来,是凌晓。 余生转头看着他:“帮我一个忙。” 凌晓扬眉:“你说!” “我要见龙飞。” 凌晓眉头一皱:“你怀疑有人对你下了暗示?” 余生别过头:“我想不出其他的解释。” 丝毫也不奇怪余生会知道自己在龙门中的身份,但他要见门中的催眠师?凌晓淡淡地点了下头:“好吧,我来安排。” “我欠你一。” 凌晓微笑:“我会记得。” 见余生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众人体贴地退出病房,将空间留给余生和蓝洛。别再让他们受折磨了,每一个人都在心里这样希望着。 洛……指尖拂过蓝洛眉心,然后印上一个轻吻。 凌晓的动作很快,三小时后,蓝洛还在梦乡中悠游,龙飞已经站在余生面前了。 听完事情的所有始未,一身沉稳安详的医者微微皱了下眉:“如果我的推测没错,你是在不知情的时候被人下了暗示。这种最层的暗示需要特定的环境和时机,也就是说不但给你催眠的人要具备极高的能力,你本身的潜意识也是必须的。” 余生脸色有些发白:“你的意思是我被催眠之前,我已经相信了这个事实?” “这我无从判断。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的想法如此根蒂固,同你之前的心情不无关联。” 该死的!……余生用力握了下拳,又问:“能解开吗?” 龙飞看了他一眼,才说:“能,但是非常危险。我个人的建议是最好不要贸然行事,曾经有人在强行解除暗示的过程中无法承受那种压力而彻底疯狂。” 互相交换着眼神,安卓小心翼翼地问:“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龙飞淡淡一笑:“解铃还需系铃人。” “不……”低弱的声音传来,众人一惊回头,蓝洛一手扶在门边,身旁的护士举着输液袋。 “洛你怎么出来了?”几个人全都围了上去,余生抬手将他抱了起来,大步走到椅子上坐下。 身材修长的蓝洛被余生搂抱在怀里,看上去似乎有些怪异,但两人一派自然的表情,却让这幅画面显得和谐而又温馨。 “阿生,别去好吗?”被余生安顿好一个舒服的位置,蓝洛有些焦急地看着他。 看余生的眼神,就猜到他已经决定了要做什么。可自己无论怎样也不希望阿生再一离开,更何况他绝对是要去那个危险的地方! 万一他们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实在是不寒而栗。 用力抓住余生的胳膊,止不住地轻颤。 余生偏过头,轻轻含住他的唇。 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退出,只余下他们两人相互慰籍。 蓝洛一手环在余生颈间,下巴架在他肩上磨蹭着。余生以双手拢住蓝洛腰身,将他稳稳置于自己怀中。 “阿生,我……”蓝洛想说些什么,却被余生以吻封缄:“我知道。”但我必须去做,我不能带着这样的怀疑和你过完一生。 蓝洛不再开口,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心。余生浅浅一笑,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蓝氏集团新任主事者突然入院的消息不径而走,虽然谢绝探视,但慰问的鲜、卡片还是如潮水般涌到,把面积不小的病房挤得满满的。 一个星期之后,蓝洛已经大致恢复,余生便带着他回到蓝园,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好再去上班。 但之前的事情对蓝洛造成的影响却不是几天时间就能淡去的,每每在睡梦中会突然惊醒――前所未有的恐惧,已经紧紧缠绕住他的心。 不想失去他,不愿他再一离开! 心痛的感觉,充斥了他全身每一根神经。 阵阵寒意由心底升起,脑中一一地浮现那些可怕的画面,不断地揪紧他的心。 他经常被余生浑身欲血倒在地上的恶梦惊醒,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动作一定是搂紧身旁的人,以确定他是活生生地存在着,借着狂热的吻和彼此的结合抚平自己不安的灵魂。 一夜一夜,蓝洛不断向余生重复着自己的担忧,而余生也总是会报以淡淡的笑:“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别胡思乱想了。” 然而蓝洛最害怕的事情终究成了现实,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爱人熟悉的面庞,而置于枕边的一朵犹带露珠的紫罗兰。 他走了!蓝洛拈起在唇边轻吻,努力想给自己一个微笑,却没有成功。 三天后 “我等不及了!”一脸烦燥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打转,此刻的蓝洛早已失去了惯有的沉稳风度。 坐在旁边的卓安则一脸凝重:“洛,你冷静点。” 蓝洛倏地停下脚步,转身盯着他:“我怎么冷静?阿生已经走了三天,连个电话也没有!你们都说他不会有事,那他怎么一点消息也不给我?!” 看着蓝洛满脸火气,知道他此刻已经心急如焚,几个好朋友也不和他计较。卓安好脾气地劝着:“洛你想想,余生是什么身份,人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至于没有消息,这种黑道上的组织向来不会留下让人找到的线索,他在那里肯定不方便跟你联系,说不定他再过两天就回来了。” “是啊阿洛,你就别瞎操心了,余生可是冥王呢!他会解决的。” 一干好友纷纷出言劝慰,却没能让蓝洛有丝毫安心。 “我要去找他。”蓝洛莹白的牙齿咬着唇,从中挤出一句让大家全都冷汗直冒的话来。 “什么!蓝洛你发什么疯!”卡文第一个叫了起来。 “再等下去我才真要发疯!”蓝洛粗重地喘了口气:“你们谁也别劝我,反正这我是去定了!” 安卓叹气:“那你要去什么地方?” 蓝洛登时哑口,连余生此刻的落脚点都一无所知,自己要去哪里找人?用力握了握拳,正想说话却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清脆悦耳的音乐竟让房间里几个人全都僵住! 四周变得出奇的寂静,蓝洛抖着手从袋里摸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是个全然陌生的号码。 “我是蓝洛……”猛地浑身一震,脸色变得苍白:“你们把阿生怎么了?!”默然片刻,他改用英语:“明白了。我会到的。” 放下电话,蓝洛转头迎向好友们担心不已的目光。“阿生被他们扣住了。他们要我过去。” 倒吸冷气的声音连接响起,几个人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天,卓安才开口:“这样吧,安东尼你去问问凌先生,看他能不能帮点忙。我陪阿洛过去。” “不行。”李熠煌正要答话,蓝洛已经反对:“我一个人去。” “太危险了!”安卓皱起眉:“你叫我们怎么放得下心?” 蓝洛没有出声,但他眼神中透出的坚持和决断,让几个好友全都沉默了。 依着电话中的约定,蓝洛来到一幢大宅前。从雕的铁栏杆内看进去,但见木扶疏,房舍错落,景致颇是宜人。谁能想到,这里竟是黑道上令人闻名丧胆的杀手集团所在? 回过头,最后看一眼身后的车子。即使隔着一层玻璃,他还是能感觉到担忧的眼神。 微微笑了一下,蓝洛大步向前,抬手按下电铃。 紧闭的铁栅无声地移开,却没看到有人出来。 蓝洛独自走在用颗颗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此时已是初冬,但四周却一片绿意融融。他无心赏玩,只盘算着见到对方的人之后,该怎样应对。 不知道阿生到底怎么样了……无论如何,也要和他见上一面才行! 在虚掩着的门前停步,伸指在门上轻叩。 “请进。”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 蓝洛毫不犹豫地走进门,宽阔的大厅里布置堂皇,沙发上坐着一位老者,色的发,眼珠是近乎黑色的蓝。 “坐。” “谢谢。”在对面的位子上坐下,蓝洛反而变得放松了许多,礼貌地笑了笑。 “试试我煮的咖啡好吗?我的手艺不错。”对方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淡淡地说着,把煮好的咖啡从壶里倒进杯子,轻轻放到蓝洛面前。 “好的,谢谢。”蓝洛伸手拿了过来,果然味道很好,浓香泌人。 “年轻人,你很有胆量。”对方忽然改口用中文,虽然有些生硬,但吐字却很清晰。 蓝洛听得一呆,随即一笑:“过奖了。我只是想找回我的情人,仅此而已。”顿了一下又说:“您的中国话说得很好。” “我妻子是华裔,母亲则有二分之一的华人血统,她们希望我和孩子都会说中文。”对方淡淡地回答,举杯轻啜。“蓝先生,我并不喜欢绕圈子。你的来意我很清楚,但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冥王是我们倾力培养的高手,集团不可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我们无意对他有太多干涉,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保持和你目前的这种关系,但他却想退出集团,这让我感到很为难。” “这请蓝先生来,就是希望蓝先生能劝说冥王,打消这种对集团和他还有蓝氏都没有益的想法。” 蓝洛淡淡地笑了:“先生,这个问题我记得同贵集团的无名先生讨论过,我可以再重复一遍我的观点:无论他是杀手,还是一个平常人,我都希望他是出自自己的选择。” 对方轻挑起眉:“即使你要为此付出极为可怕的代价?” 只是轻轻一扬唇:“我想您并不愿意这种情况发生。”想对付他早就能下手了,何必还把他叫到这里来? 老人眼神一阵闪动,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你一点都不怕吗?” “我怕。”蓝洛坦然地看着对方:“可我更怕失去他。” 老人突然发出一阵宏亮的大笑:“看来,我低估你了!”笑容一收,他眼里现出一抹诡谲:“蓝先生,你说得不错,冥王向来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我们就算强留住他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引出一大麻烦。问题是――”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为什么要让你这样轻易地就得到他呢?” 蓝洛也不再微笑,他脸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而这男人在弹指间可以决定他的生死:“你应该这么做。”他一字字地说:“这是你欠我们的。” 扬眉:“欠?” “你欠了我和阿生,十年的幸福!”十年,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就这样交付给无尽的思念和痛楚。他不想恨谁,但他没办法不恨! 老人象是吃了一惊,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良久才长长吐出口气:“好吧!年轻人,你说服我了!”看着蓝洛瞬间变得激动,他淡淡一笑:“你说对了,我从来不打算伤害冥王和他的情人。”微微停顿:“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不理会蓝洛错愕的神情,他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回忆中:“我的妻子很爱我,但她一直不喜欢我经营的事业――因此她提出要我们的孩子在集团之外的环境里成长,一直到他满十八岁为止。” “我按她的话做了,香港――那是她幼年生活过的地方――当然他必须接受必要的训练,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孩子,他在他十八岁生日的前一个月对我说:他不想回来了,他愿意放弃所有的一切,因为他想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 蓝洛一下子觉得全身的热量全都向眼睛冲去,星,我的夜星…… “我只有这个孩子,当然我并不要求他必须接下我的位置,但我不能允许等了十八年的结局就这样被颠覆。于是,我同他打了个赌。” “我告诉他,我会让人用催眠的方法让他忘记过去所有的一切,如果你们能再一相遇并且他会再一爱上你,那就是上天注定的结局。”他耸耸肩:“可是他的执念太,催眠术并没有完全成功,只好对他进行暗示。” 蓝洛点点头:“这就是他一直认为是我放了那把火的原因?我想这我会遇见他也是您的安排。” “聪明。”老人拿起杯子,却没有喝:“那一他来找我,脸上的笑容让我想起当年他母亲和我相爱的时候――”他仰起脸,眼中流露一丝苦涩:“这十年,我一直不能忘记他的那种笑。” “然后,我看着他变得僵硬,变得――变成了一个没有情绪的人。”老人似伤感又似无奈:“我老了,不想再对着那样一张脸。” 百感交集地摇了下头,“去吧,他就在上面,现在也该醒了。” 蓝洛克制不住地扬起嘴角,又极力压下心头的狂喜。起身向老人一躬:“我会还给您一个会笑的儿子。” 看着蓝洛踏着喜悦而坚定的步伐奔上楼梯,老人嘴边逸出一丝轻淡而幽的笑:“亲爱的,我们的儿子……找到幸福了……” 尾声 沉睡中的余生,恬静安详得象个无忧稚子。蓝洛在他床边坐下,几乎以为身在梦中,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心中一阵胆怯,竟伸不出手去,良久他才俯下身,满是虔诚地将双唇印了上去。 感觉到腰身被轻轻环住,蓝洛惊喜万分地抬起头,眼中映入自己刻印在心版上的容颜:“醒了!” “你迟到了。”余生向他淡淡一笑。 “对不起,下不会了。”蓝洛努力扬起唇,泪水却在眼中凝聚:“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从颈上取下项链为他带上,然后吻住他。 在此刻,他们心中除了爱恋、除了彼此,容不下其他的事物。浓缠绵的吻,倾尽所有的情意。出奇的温柔,却也带着几分急切, 他们的爱――从那个交会的眼波开始,直至所有的岁月,都染上对方的色彩。 天长、地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