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乖乖,把门开开 BY Ben
【引子】
「小兔乖乖,把门开开。」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念着儿歌。
即使在梦里,我也知道自己又在做这个梦了。
我绝望地看着六岁的自己咯咯笑着跑过去开门。
不要,不要开门!我徒劳地喊着,却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不要,不要啊!门外不是爸爸,你这小白痴,爸爸跟妈妈一起在厨房给你准备生日晚餐你不知道吗?
小孩胖胖的小手抓住了门栓,我拼了命地想要阻止他,可是他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他笑着猛地打开了门。
跨进门来的是一条很长的腿,穿着黑色的裤子。
「小然,是谁呀?」妈妈在厨房问道。
黑长腿顺着声音向厨房走去,六岁的小孩迈着短胖的小腿跟在后面,我们一起听到妈妈的尖叫,然后爸爸说:「是我的错,请不要伤害他们母子。」
然后,是两声巨响,虽然只有六岁大,可是我─或是他,还是知道出事了。
我跑进厨房,看到妈妈坐在地上,背靠着烤箱,身边扣着生日蛋糕,妈妈的额头中间有个圆洞,黑红色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爸爸的脸上,爸爸躺在妈妈身上,胸口一片暗红。
两人的眼睛都张得大大的,他们的身边,扔了两片跟爸爸脸上滴的血相同颜色的心型红叶。
小小的我使劲向后仰着头,一直顺着穿黑裤子的长腿向上看。
对,使劲看,这一定要看到他的脸!
我鼓励着六岁的自己。
没有脸!穿黑裤子的人没有脸!
面孔是一片空白。
【第一章】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湿透了身上的睡衣。
我颤抖着摊开双手,放在眼前,手指长长的,不是小孩子胖的有着圆坑的手,环视四周,淡淡的蓝紫色的房间,对面墙上画着一片丛林跟一头雄狮。
床头落地灯发着柔和的光,照着大得离谱的卧室,我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手里。又做这个梦了。平静了一会儿,我看向床头的水晶钟,还不到凌晨三点,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King Size 的大床上只有我一个人,童哥不在。我意识到自己居然有点想他,至少他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机会做这个梦。
可是,他去了大马,才三天,我苦笑,原来我竟是离不开他的。
身上粘粘的好难受,我踏下地,进了浴室。
出过冷汗的身体只觉得冷,我把水温调得很高。恒温器被童哥拆了,因为有一我泡的时间过长,昏倒在里面,差点死了。
很快,浴室里起了厚厚的水雾,我闭着眼睛躺在心型的浴缸里,努力想着那张脸应该是什么样子,也许,如果我能想起那张脸的样子,噩梦就会停止。我当然想不出。
我的心理医生Dr Sam 王告诉我,不要刻意去想,他说一切都是潜意识在作怪,是我潜意识不希望自己想起来那个杀手的脸。
二百五的心理医生!狗屁论调,我怎么可能不希望想起来?
躺到水凉的时候,我从浴缸里迈出来,顺手扯了大毛巾裹在身上走进了卧室。
对着床的那对沙发上,方宁正坐着等我。「吵醒你了?」方宁的卧室在我的隔壁,不过隔音效果应该没那么差吧,不然每天晚上,给他听到童哥和我……我就真的不想活了。
「不是,我进来给你盖被子。又做噩梦了?」
「嗯。」我轻声答着,重新躺回床上,发现方宁已经把被单换过了。
他来到床边坐下,我自动把头移到他的腿上,方宁开始不轻不重地在我的头上按揉着,一边哄:「先起来,我帮你把头发吹干再睡,不然明天又头痛了,啊?」
「不要,好麻烦。你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停了停,我小声加了一句,「宁哥。」他比我大两岁,我从前一直叫他宁哥,可是自从三年前,童先生从「童叔」变成「童哥」,他就再也不准我叫第二个人哥了。
「我没事,你要好好休息才是,童先生下周一就回来了。」方宁永远称呼我们的收养人为童先生。
听到童的名字,我的身体一僵,方宁叹口气,把我拉到沙发上坐好,取了吹风机帮我吹头发。
第二天方宁顶着熊猫眼去上课,我看了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方宁跟我不一样,他是一心想好好学习,早日毕业工作。
我也想过,可是,我骗谁呢?我是什么地方也不能去,什么事也不能做。所以我的计画就是,在六年内拿到别人四年就可取得的学位。
第一节是VB,第一的作业已经发下来了,我完全没有头绪该怎么入手,好在老师够厚道,明说了可以两人一组做,有方宁在,也不用我太操心。
「小然。」坐在我旁边的李子陵叫我。我认识他,因为方宁告诉过我他是本届高考的第一名,人很不错,完全没有资优生的高高在上,长得也很漂亮。「昨天没睡好觉吗?这么大的黑眼圈。为作业担心啊,要不要……跟我一组?」
「以后吧,这我说好了跟方宁一组了。」我抱歉地对他笑笑,转身问熊猫哥哥:「我也有黑眼圈吗?」
「比我的还黑呢,要不要自己看看?」说着居然就要跟前面正在照镜子的女生借镜子。
「不要!」我连忙阻止他,我讨厌照镜子,我住的地方完全找不到镜子。
教授进来了,开始上课。
下课的时候,前排的女生转过身来问李才子:「我们一组好不好?」
我也知道她,她叫杨紫琳,我讨厌她,因为她是一只拷贝猫,而我就是被她拷贝的那只倒楣的猫。
我用CD的香水,她也马上改用这个牌子,从前她身上明明是Estee Lauder 那股甜腻的味道;我穿什么牌子的衣服,用不上一周,看吧,她一定会穿上同样牌子的一件;如果我剪了个新发型,三天内,她一定顶着同样的发型出现─该死的童哥偏偏不准我把头发剪短;就连我因为睡眠不足出现了黑眼圈,她也一定要画上一个!
如果她是个男生,我不会介意,而且说不定还会觉得荣幸,也算是领导潮流了嘛,可是,被一个女生这样拷贝着,我还要不要混了!
我在下面踢了方宁一脚,谁让你偏要坐这里!方宁苦笑一声,拉着我搬家到后排去了。
不管怎样,我还是很喜欢学校,因为这里没人知道我是谁,虽然有男生搭讪、女生模仿。我可以假装我跟他们是一样的,无忧无虑混六年再说。
下午两点之后就没课了,我不肯回家,李子陵说他家里有好多游戏,都是童哥不准我玩的,我磨了方宁一上午,终于他同意下课后跟我一起去李子陵的家。我兴奋得中饭都没吃好。
好不容易盼到两点钟最后一节课下课,偏偏下课后英语老师要找我谈话,关于英语演讲的事,我不答应,他就不放我走;答应了,又谈了很久题目的选择,回去如何准备……耽误了我半个多小时。
李子陵跟方宁一直在外面等着,见我出去,三个人才一起向停车场走去。
李子陵一路说着他家有些什么好玩的东西,好些都是我没听说过的。方宁突然停了下来,我一抬头,只见童哥的豪华劳斯莱斯正停在路边。
我呆住了。
「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差?」李子陵问。
「我……恐怕不能跟你去你家了,我……哥哥来接我了。你还是先走吧。」
推开李子陵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我看向方宁,不是说下周一才回来吗?今天才周五啊……
方宁的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轻推着我来到那辆怪兽面前,替我拉开车门,我坐了进去。
「不高兴看见我?」童哥问,声音很轻,他的声音越轻,心情就越差,自己理亏的时候反倒会大吵大嚷。
「怎么会?只是没想到你今天就回来。」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怎么现在才出来,不是两点就下课了吗?」他有我的课程表,对我的行踪更是了若指掌。
「老师找谈话。」
「噢?哪个老师这么负责?」
「……电脑职业道德,我懒得写那作业。」电脑职业道德的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她确实因为我没做作业找过我,不过不是今天,是昨天。
而刚才害我晚出来三十分钟的罪魁祸首英语老师,则是个不满三十的帅哥。我直觉地不想给他找任何麻烦。
「刚才那个人是谁呀?」云淡风轻的口气。我知道他在生气,我必须非常非常小心,不然我就惨了,李子陵也惨了。
「同学。他学习很好,我想跟他好关系也许以后他可以帮我……在学习上。」
「方宁不能帮你吗?」童哥的眉毛向上挑了挑。如果我说不,方宁又会有麻烦,实际上,我可能已经给他惹麻烦了。
「当然能,可是,方宁只听你的话,我想玩那个网路游戏他都不准嘛。那个同学家里有很多好玩的游戏……」我闭上嘴,可是已经迟了。
童哥转身看我:「你已经准备要去他家了吗?」
「童哥─」我靠进他的怀里撒娇,他身体硬硬的,没有伸手抱我,不过也没推开我,看来还不是最糟,「你不在家我很无聊,而且白天闷到晚上会失眠,你看嘛,」我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想你想的。」多亏昨天晚上失眠。要知道,如果童哥不在家,而我过得很愉快,他就会生气,因为那意味着没有他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如果我很憔悴,他会责备我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不过心痛的同时也会觉得很骄傲。
童哥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伸出一只手把我搂进怀里。我偷偷松了口气,没想到童哥突然收紧了胳膊,几乎夹断我的腰:「心虚了?」
「才没有……」
「没有?没有的话早乱翻乱问的要礼物了,怎么会这么乖?」童哥的声调高了三度半。
「我才不稀罕你的礼物,留着送A姐吧。」我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出来。
A姐叫April,跟了童哥六七年了,是童哥带得出去的女人。虽然这些年他一直折腾我,可是好多场合毕竟不能带个男孩子出场。说实话我是不介意的,可惜这实话不能说给童哥知道。
三年前,我刚给童哥带上床的时候,没有一天不给他折腾得昏过去,实在受不住了,求他去A姐那里住两天好让我喘口气,谁知童哥动了大怒,连着做了三天,折腾得我一个月下不了床。
后来我总算学乖了,再提到A姐,总要用酸溜溜的口气,我越酸,童哥就会越心虚也越高兴,因为他认为我吃醋是在乎他的表现。
其实我对于A姐的存在,倒是很感激,偶尔童哥去她那里过夜,我也好睡个安稳觉。
童哥总以为我知道了要生气,所以总是藏着掩着,却不知道A姐每事后都会想办法让我知道。
A姐表面上对我很客气,可是我知道那个女人恨我恨到骨子里了,如果童哥不在乎我了,她会第一个扑上来把我撕成碎片。
果然,我一提A姐,童哥马上露出恼羞成怒的样子,不过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得意洋洋。
他狠狠地把我固定在怀里,吻得我差点断气,直到我为了自己的小命开始挣扎,他才放过我的口舌,一路啃了下去。
边吃边把手探进我的衣服里,揉掐着,嘴里喘吁吁地说着:「小醋坛子,我的飞机十二点五十才降落,一点四十人就已经在你学校门口等你了,哪有工夫去你A姐那儿。」
童哥是个喜欢以己之心,揣度他人的变态。
他喜欢查我的勤,我的行踪他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知道,而且他认为我对他也有着同样的兴趣,所以每我一有吃醋的表现,他马上把自己的日程表跟我报备一遍,好向我证实他没有时间出轨。
我嗯了一声表示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身体已经起了变化。
三年来这个身体已经被童变态调教得很敏感了,童哥现在又咬又拧的,我很快兴奋起来,抬腿勾上了他的腰。我在心里悲哀着,看来我离变态也不远了。
童哥是个性欲极强的人,每天都要,每分开几天后重逢,要得尤其厉害,以资证明他没有打野食,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听他要回来就怕。
他走了五天,确切地说是四个晚上,一回来,在车上先做了一,又把我直接抱进卧室,一路上给发财叔跟七姐看到了,他不在乎,我也不再在乎,毕竟我最惨的样子他们也都见过。
这那变态一直做到早上四点多,直到我讨饶了三四回,才放我睡觉。这个王八蛋,我的腰痛死了!
死了一样地睡到周日的上午,我被银耳八宝粥的香味勾引着睁开眼睛,身上已经清理干净,还套了件棉纱睡袍,遮住了我惨不忍睹的身体。
方宁正坐在床头,手里端着一碗八宝粥小口吹呢。
「什么……时候了?」我开口问,却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周日上午了。」方宁回答着,满眼的不忍。
我翻了个身,腰酸得几乎感觉不到,方宁连忙放下粥,在我的身子下面垫了两颗枕头,让我斜斜地躺着。
我接过粥碗,手居然是颤抖的。
童变态!早晚有一天我得死在他手里。
方宁把碗接过去,一勺一勺地喂我。
我连着吃了两碗,正要进攻第三碗的时候,那个害我必须被人喂的罪魁祸首推门进来了。他陪着笑问:「小然,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你试着给人连做十二个小时试试,不就知道了!」我抢过第三碗粥对着他打了过去。
童变态一闪身,粥碗打到了地上,摔得碎了四片,粘稠的粥溅得到都是。我自己用力过猛,牵动了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哎哟,痛死了!
方宁咳嗽了一声:「童先生,小然吃饭呢,您就偏得这个时候进来惹他。」
童哥讪讪地笑,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来到我的床边。
「悠着点儿吧,他才刚醒呢。」方宁说着收拾餐盘出去了,嘴里用童哥刚好能听到的小声叨念着,「本来能吃三碗的。」
我知道他已经尽了力在帮我。
要不怎么说童哥是变态呢!每他欺负够了我,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的时候,我一定要发脾气才成。
我发的脾气越大,他心里就越舒坦,因为他认为我是他养着的宠物,受了委屈当然要跟他这个主人撒娇。
如果我不发脾气,那他就认为我心里没有他,会反过来再欺负我一阵,直到我发了脾气为止。
脾气发得差不多了,我又让童哥把我拥进怀里,身体执拗着,表示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他─这点很重要,否则,他会得寸进尺接着欺负我的。
「宝宝,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十八岁的生日呢,想怎么过?」他温柔的时候还是不错的,当然只要他的「温柔」别超过三个小时以上。
「你知道我不喜欢过生日。」六岁以后,我也没再过过生日,现在连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都快忘了。
六岁的生日那天,我的父母被杀手榜排名第一的神秘杀手红叶杀了,不知为什么那个杀手当时放过了我。据说他的手中从没留过活口,凡是见过他的脸的人都被他杀死了。
我当时受惊吓过度,失忆了。昏迷三天后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孤儿。
方宁是我在孤儿院认识的好朋友。我记忆中在孤儿院待的时间不长,一个月多点,可是当时我小小的,又完全失忆了,醒过来每一个人都很陌生,吓得只会哭,是方宁第一个安慰我,他便成了我的第一个亲人。
后来童哥要收养我,我大哭着不肯跟方宁分开,童哥于是同时收养了我们俩。
被收养的时候,方宁已经在那家孤儿院待了四年,他很感激童哥,也很感激我,总认为如果不是我,他不会有被人收养的可能。
十二岁之前,每个人都对我感兴趣─对我脑袋里面被封存的记忆感兴趣,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见过红叶杀手而且还活着的人,每个人都想知道,这个让人心惊胆颤的杀手到底长什么样子。
只知道他四年前出道,杀害我父母的时候已经很有名,杀人方式多种多样,现场从来没有留下过任何破绽,唯一的标记是在杀人后会留下一片红色的心型槭树叶子,所以被称为红叶杀手。
我被带到各个世界级的催眠大师面前接受催眠,可是都没有效果,我渐渐想起了小时候生活的点点滴滴,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那个杀手的脸。
他们甚至用电波刺激我的大脑,只做过一,那种痛苦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头痛得好像要裂开一样,不仅是痛,还有一种很的飘离感,好像自己被生生劈成两半,一半的灵魂已经离开,在空茫中徒劳地寻找另一半残缺不全的自己。
那种经历已经不是恐怖可以形容的了。
电击后我昏迷了三个月,醒过来后几乎变成了傻子,那之后一直看心理医生到今天。
后来是童哥阻止了他们,所以对于童哥,我不是不感激的。
直到十二岁之后,著名的儿童心理医生Dr Sam 王宣布,理论上我能重新想起红叶杀手的脸的可能性,已经降低到低于百分之十,他们才放弃了我。
「小然,已经十二年了,还是忘不掉吗?」我是想不起来,不是忘不掉。
「忘了吧,我希望你能忘记那一切,快乐起来。其实下个月一号不是你真的生日,而是我收养你的日子,你十八岁了,我们庆祝一下,你把从前的事忘掉,一切重新开始,不好吗?」
「我不知道……」听上去还不错,也许可以,只要不是我真的生日。我真的生日那天,我是无论如何都庆祝不起来的,「好吧,只要没有生日蛋糕。」
「好。我让A姐去办,好不好?」我开始不满地挣扎,他又搂紧我,笑道:「好了,开玩笑的。我会让方宁跟A姐一起办。这下总行了吧?」
「嗯,好吧。」有方宁就不会太离谱,不过我还是加了一句,「不要请太多的人,小小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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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信息
宠物名: 影比特球(兽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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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状态:生存
级别:转/26级
PK:开(接受挑战)
HP:65535/1275
MP:21/22
SP:5/5
EXP:12%
【第二章】
「小小」的生日宴会上出现了三十几个人,方宁歉意地看着我。他是最了解我的,知道我只想找三五个人过个温馨的夜晚,可是,A姐还是请了一堆不相干的人来。
不过她还真了心思,差不多每个人都是我认识的,起码都很面熟。我看了看,最熟悉的,是看起来一脸公子相的宋叔,他是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只有他敢跟童哥吵架,童哥也让他几分,童哥说过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我隐约知道他还有几个交命的兄弟,现在只剩宋叔了。
其实宋叔只是喜欢做出这种样子,人还是很好的,把我当真子侄疼着,不像童哥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黑口黑面一身黑的是「王朝」跟「马汉」,童哥的左右手,刚好一个姓王一个姓马,我从来没有记住过他们的真名字;风度翩翩的赵越,为童哥打理正经生意;永远一身黑西服的梁律师,还有我的家庭医生张启发,剩下的就是童哥生意上的朋友了。
出乎我的意料,童哥的死对头,翔飞的老大龙翔居然也来了,还送了一分不薄的礼。只有一个人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那是个不到四十岁的男人,瘦长的身材,冰冷的眼,由宋叔陪着,看宋叔对他的态度那么恭谨,好像来头不小。
那个人周身散发着一种贵族气息,不是童哥和龙老大那种财大气粗的嚣张,而是天生的疏冷跟高高在上。他的衣着简单得体,背靠着沙发坐着,宋叔反倒探着身子在跟他讲话。
我被童哥拥着去见那个陌生人。
「小然,这是我的朋友骆先生。」
「骆先生好。」我乖乖地叫。
骆先生看到我,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好像在用眼睛咬我似的。当着童哥的面就露出这种赤裸裸的眼神的人可真不多,我吓了一跳,不知道童哥会如何反应。
童哥的反应也很奇怪,如果别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看我,他一定会把那人打成果酱,可是现在他很得意,非常得意,他就这么得意地看着宋叔和骆先生,一面紧紧地搂着我,炫耀着。
我乖乖地靠在他胸前微笑着不出声。
骆先生盯了我好一会儿,直到我开始不安,他才拉出个笑容来,伸手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个灯心绒的锦盒,打开来举到了我的眼前:「小然是吗?今天你生日,我没什么准备,这就当是见面礼吧。」他的声音低沉悦耳。
锦盒里居然是一颗桃核大小的蓝宝石,异彩流光,像是有生命似的,白金的托座,样式很复古,用一条粗白金链子拴着。
我吓了一跳,看着那颗巨型的蓝宝石,再抬头看看骆先生跟童哥,开什么玩笑,这玩意儿真的假的?要是真的,怕不值几千万?就这么送给我了?
「骆,太贵重了,小孩子担待不起。」童哥也吓了一跳,连忙替我推辞。
「别推,小童,本来也是给他准备的。」骆先生的语气,有种触景生情的……悲伤。
「骆先生弄错了,小然是我从小收养的,今年才十八,不是他。」童哥冷冷地说,那人看我这么久,他终于不高兴了。
「一样的,既然不能送给他……让小然收下吧,也只有他配了。」
「好吧,」童哥叹口气,「小然,那你就收着吧。」
我瞪大眼睛,真的要收?
童哥点点头,脸色有些发白,好像也受了不小的震动。
「让我给他戴上好吗?」骆先生问。
童哥看着骆先生半天没说话,骆先生也看着童哥。
终于,童哥把我的身体,翻转过去背对着骆先生,我感觉到身后靠过来一具身体,热热的呼吸吹在我的头顶,接着,一双手伸到我的眼前,把那颗宝石拴到了我的脖子上。
骆先生的手很冰,系链子的时候,碰到我的肌肤,害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动作极轻柔地把我的头发拉出来,又把我的身体翻转成面对着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童哥没出声反对,我只好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着。
骆先生,宋叔和童哥三个人围着我看,大家都不说话,气氛有点窒息。
A姐走过来,笑着解围道:「小然的生日能请动骆先生的大驾光临,小然,还是你面子大。」说着揉揉我的头发。
我连忙说:「谢谢骆先生,还有A姐,让你受累了。」
「童哥,那边龙老大过来了,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A姐压低声音在童哥耳边说。
「你们好好玩,我先失陪一下。April 替我好好招待骆先生。」童哥终于搂着我离开了那个怪人。
我悄声问:「这东西真的假的?多少钱啊?」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就凭那个骆先生给人的感觉,东西假不了。
童哥在我腰上拧了一把:「怎么,一条项链就收买你了?我也带你见过些世面了,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不是,我说真的了,头一见面就收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好吧?还是还了吧。」
「你舍得?」
「一颗石头嘛,有什么舍不得。」
话虽这么说,这颗石头还真漂亮。不过还是还了安心,也免得惹童哥不高兴。他虽不说,我还是感觉得到这事让他很不安。
「那你自己去还,免得他以为是我小心眼,不让你要呢。」
「唔……」我摇摇头撒娇,往童哥的怀里挤,「我不敢去。」我有点怕那个骆先生。
「改天再说吧。」童哥不置可否。
事实上,也没有再商量的时间了,龙老大端着一杯酒晃了过来:「童哥好大的面子,骆先生也请得动。」
说话的语气……跟我向童哥提A姐时是一样的。
那个骆先生好像是个什么有身分的人物,不过童哥不想陪他,也不肯让我陪他,只好牺牲A姐,这么一来,整个宴会就都
靠方宁一个人来回张罗了,还好赵越肯帮忙,没有乱了阵脚。正式开宴时,我很失望地发现方宁不跟我一桌,倒是A姐、骆先生、宋叔、龙老大这些个不相干的人跟我坐在一起,我的
胃口马上坏了。酒过三巡,终于方宁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拉住他的衣襟,小声问:「这该死的宴会什么时候才结束?」
方宁拍拍我的手,只说:「少安毋躁,应该快了。我得去看看酒是不是不够了。」说着向里间走去。
我的眼睛跟着他,于是我第一个看到了。一个个子很高的侍应生,穿着寻常的白西服黑裤子白手套,一手提着冰桶,冰桶里面装了七八瓶葡萄酒,正边走边把酒放到各张桌子上。
他大步向我们这桌走来,来到我身边,我眼睁睁看着他从冰桶里突然掏出来一把乌黑的手枪,对准了童哥的脑袋。
当时跟我坐在一张桌子的人,骆先生的眼睛一直追着我,虽然A姐在一旁劝酒夹菜,可是他还是不停地看我,看得童哥的脸色越来越差,我也很不自在。
后来龙老大缠着童哥说起什么生意的事情没完没了,童哥的精神都被他占去,再没办法管我。宋叔也有些紧张,一双桃眼也在我、童哥、骆先生三个人之间转。所以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
我……那天……应该是没喝酒的,也许喝过一小杯?反正记不清楚了,不过我应该是清醒的,所以我实在不明白自己当时犯了什么毛病,我居然站了起来,横过身体,然后极轻的「噗」的一声,同时我只觉得右边胸口火烧样的一痛,身体向前扑倒过去─好死不死地居然扑进了那个杀手的怀里。
骆先生是第一个看到我倒下了的人,他大叫:「小然!」所有的人都向我们这边看过来。
童哥也跟着喊了一声「小然!」回身拔枪,王朝、马汉两个已经举枪对准了那个杀手。那位大哥立刻把枪口指上了我的脑袋,用结了冰的声音吩咐:「都把枪放下,不然我杀了他!」
「你敢!」童哥大叫,「你马上放了他!」
我看到骆先生拦住了童哥,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我只觉得,冰冷的枪管戳着我的脑袋,狠狠地推了一下,把我的头推得仰向了后面。
胸口像是有火在烧,我咳嗽两声,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痛死我了!怎么还不死啊!
「小然!」童哥大叫,「你赶紧放开他,我放你走,只要你放了他,我保证不会有人伤害你!」
那个该死的杀手居然拖着我向里面退,那把枪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脑袋。
他一边退一边冷冷地说:「邢夜童,吩咐你的人让路,我一离开就会放了他。都别跟着我们,我现在可是紧张得很,如果哪个人跟来,我不小心哆嗦一下扣动了扳机,这颗小脑袋可就碎了。」声音又冷又硬,一丁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好,」我看到童哥举手阻止了王朝、马汉,「我不跟,你保证放人?你要敢伤他一根寒毛,我就把你挫骨扬灰!」
什么一根寒毛?你没长眼睛啊,你没看他在我胸口开个洞吗?还有,姓邢的王八蛋!我替你挨了一枪你居然不管我了?
我的眼前开始发黑,可是胸口的疼痛一点都没减轻。
「当然,不放人,我还养着他不成?只要我安全离开,就放了他。」
我被那杀手拖着,退进了电梯,他终于横抱起我。电梯一路向下,中间电梯偶尔停下来,电梯门打开时,那杀手立刻用枪指向等电梯的人,当然就没人想跟我俩一起分享这趟死亡电梯之行了,于是在一片惊叫声中,我们下到了地下停车场。
我的头嗡嗡响着,四周的景物开始围着我旋转,他把我放进一辆车里,替我绑好安全带,然后说了声:「忍着点,可能会很痛。」
「什么意思,会很痛?已经很痛了!啊……王八蛋!」
那个该杀千刀的,居然在我的伤口狠狠地勒了条绷带,我痛得浑身上下水洗的一样,全是冷汗,混蛋杀手把车开了出去,我一路诅咒着,拿所有我知道的脏话骂他,直到老天爷大发慈悲,让我昏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躺在一张床上,右半个身子都麻木肿胀,右手还吊着点滴。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医院,这房间不太大,有种原始的情调。
原木的墙壁,特意留着粗犷的树皮,室内居然留着两棵残树桩,才十一月份,壁炉已经生火了,屋子里暖烘烘的。看似简陋,却有着反璞归真的洒脱。
从我躺的位置看出去,只能看到窗外的蓝天白云跟参天古树。我摸了摸身上,上身是赤裸着的,右胸口绑着绷带,垂下眼可以看到白白的绷带边,和令人脸红的青青紫紫。
我不由一阵恼羞成怒,看来这副见不得人的德行已经被人看去了。
不知道……那个部位……有没有给人看到。我的手摸索着向下,什么!我差点跳起来,实在是因为身体不听使唤,哪个变态的蒙古大夫这么缺德!我我我,我居然被下了导尿管!我不要活了!
「喂,」我想大声叫,发出的却是喵喵的声音,「有人吗?这是什么见了鬼的地方啊?」静悄悄的没人回答。
「有人没有啊?」看来是没人。我可以肯定自己还在那个杀手手里。他为什么没杀我也不放我?还找个蒙古大夫给我疗伤?拿我当人质跟童哥谈条件?我摸摸胸口,那颗蓝宝石果然已经没了,看来这那个杀手发了笔不小的财。
人渣!我的左手摸索着,在枕边发现本书。我举到眼前看了眼,居然是本《红楼梦》,杀手看什么红楼梦?我顺手扔了出去,喊道:「有活着的吗?还没死的吱一声。」
我的头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么有精神?看来一时半会的死不了了。」不是那个杀手,虽然这个声音也冷冷的,说话又损,可是还是比不上那个冷血杀手的声音。
「你谁呀?见得人见不得人?过来让我看看。」我的眼睛拼命向上翻,却还是看不到说话的人。「对救命恩人就用这语气说话?」随着调笑的口气,一张满漂亮的脸孔出现在我面前。他穿着白大褂,白白的皮肤,一双桃眼,红红的嘴唇抿着,眼睛里隐忍着笑意看着我。
下流蒙古大夫!
「你该死的,谁准你碰我……」我的脸烫极了。
「碰你?」蒙古大夫暧昧地眨眼。「我胸口受伤,你你你碰那个位置干嘛?」
「噢……碰……你的那个……不过不是我碰的,是带你来的那个人碰……的。」该死的蒙古大夫说到碰的时候总要暧昧地拐上一拐。
我喘了几口气,冷静了一下,毕竟亏也吃了,再气得吐血也于事无补。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刺客呢?死了没?」
「你这么说不怕我杀了你?」终于那个冷血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上说。
「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我一定把你千刀万剐!」
「这么恨我?为什么?是因为我伤了你还是碰……了你?」死刺客说到碰的时候也拐了拐。
「住口住口住口!」
「别让他太激动了,免得一会儿伤口裂开。」蒙古大夫说着,给我打了一针,让我睡了过去。
蒙古大夫的医术还不错,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好些了,身体不再麻木,只除了伤口一跳一跳的疼。我看看身上,不知是谁帮我穿上了件睡袍,导尿管也拔了,我……我有生理要求了。我试着靠着床坐起来,想下地,不觉一阵头晕,向前栽过去,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我。于是第一我看到了那头该死的刺客猪。
猪长得很性格,应该还不到三十岁,眉眼像是用刀刻出来的,橄榄色的皮肤,高颧骨,薄薄的嘴唇。跟那个无颜无色的酒店侍应生没有任何相似之,不知道是怎么化的妆。
猪拉长一张脸阻止了我:「才刚醒又要干嘛?」
「我要方便!」猪居然伸手要抱我,我不肯:「你扶着我就好,帮我拿着点滴瓶。」
「是要让我抱还是再插上尿管选一个吧!」猪冷冷地威胁我。
「我都不要!」
「那你尿床好了。」
「¥%*!#……」我已经七窍生烟了!
终于还是让他抱着进了洗手间。
进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砸了那面镜子。我得意洋洋地看着刺客兄的黑脸,终于扳回一城。
蒙古大夫听到响动冲了进来,张口结舌地看着一地的碎玻璃。
刺客猪一肚子的气终于都出到了他身上:「出去!」
蒙古大夫摸摸鼻子,嘀咕一句:「我又没惹你,有本事你杀了那个小恶魔呀!」
回到床上,我问:「喂,我看到你的脸了,你会不会杀了我灭口啊?」
「现在才知道害怕不觉得晚了点吗?」
「你看我像是在害怕吗?」
如果他不愿意,我是不可能看到他的脸的,而他一开始没杀我,脱离险境之后也没杀我,甚至我把他骂得狗血喷头的时候还是没杀我,他到底要干嘛?又不杀又不放的,「你给个痛快,是杀还是放?」
「放心吧,我有原则,不杀妇女儿童的。」
「那我应该向您脱帽致敬了,您居然还是位绅士!」我极具讽刺地说。
等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说谁是妇女儿童?」
蒙古大夫「嗤」地笑了一声。我怒视着猪。
猪不答反问:「为什么你不怕我?」他来到我的床边坐下,用猪蹄子拨弄着我的下巴问。
为什么吗?
也许因为他在电梯里抱着我吧,我当时感觉到他是想让我好受点,也许因为在他被追杀的时候还体贴地给我系上安全带,也许因为他在分秒必争的情况下,还肯几分钟帮我止血,也许因为他没有在危险一过就把我踢下车,我觉得他还不至于那么十恶不赦。
「我怕你干嘛?如果你要杀我就不会把我带这儿来了,还找个蒙古大夫救我。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蒙古大夫!」蒙古大夫本来坐在角落没吭气的,听着我跟猪斗嘴,不时发出嗤嗤的冷笑声,现在听我这么叫他,生气地叫了一声,「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蒙古大夫!」
我听到他OO@@地翻东西。「是你想怎么样吧?一醒过来就这么嚣张。本来想拿你换几百万来,哪知道你脾气这么臭,恐怕邢夜童巴不得能甩掉你,不会跟我谈这笔生意。」死刺客居然说着风凉话讽刺我。
「我不跟你说话,不讲信誉的猪!」我已经疼得没力气跟他吵了,却看到蒙古大夫拿着那么粗一支针筒向我逼近。「你有没有搞错啊,那是给猪用的,想要我的命啊啊啊─」
当天晚上,我又做了那个噩梦。看到那一片空白的面孔,我再一冷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息着,更雪上加霜的是还牵痛了伤口。「怎么了?」猪来到我的床前,他本来睡在沙发上,看来我吵醒他了。
「做噩梦?」
「是……」我无力地回应,喘息还没有平复。
「因为……我?」猪问。
自恋的猪!
不过我没有力气理他,每做过这个噩梦之后,都像又死过一似的。我让猪扶着重新躺好,他也跟着在我身边躺下,还没等我积聚足够的力气踹他,猪说:「睡吧,我守着你,不会让你再做噩梦了。」
我的脚踢不下去了,软弱地把头抵到猪的胸口,闭上眼睛。不是很相信,却也不是不感动的。十二年了,每天睡觉前我都会担心睡着了会不会做噩梦,这还是头一有人这么跟我保证。对于我的噩梦,童哥都束手无策,唯一的办法就是做,做到我累死,自然就没有梦了。
奇怪的是,我居然靠在猪怀里很快又睡着了,真的没做噩梦。果然是鬼也怕恶人!
蒙古大夫来过几,帮我带来一堆换洗衣物,换药的时候,他说我的伤口愈合得很不错,再过一周应该可以拆线了。
猪冷着一张脸说:「等拆了线,想回就回去吧。」
我踢了踢他,问道:「那如果不想回去,你会不会撵我走?」
蒙古大夫看着我们俩没说话。
「不想回去?你不是一直闹着要走吗?」猪脸的南北走向变短东西走向加宽。
那时不知道这只猪会不会杀我灭口啊。
再说这几天我也想明白了,回去干嘛?给童哥做一辈子玩物吗?从前因为我欠他,可是这我拿了自己的命救了他的命不是吗?这份情我觉得已经还清了。
问题是童哥会不会认同。如果他不放手─不是我跟猪学的太自恋,实在是不得不提防这种可能性─我怎么斗得过他?
现在这里无忧无虑,没人欺负我,只有我欺负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提心吊胆,放着舒服日子不过回去找罪受,我有病啊我?
【第三章】
跟猪一起生活还很开心,他好像无所不能,洗衣、煮饭、清理房间、家电维修,而且负责降妖除魔……我乐的做个少爷给他伺候,而且自从上他做了保证,我睡觉的时候就一直赖着他,居然真的一直没做噩梦。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蒙古大夫说我受伤失的血还没有补回来,于是猪每天都逼我喝很苦很难喝的药汤。
一周后我得到了蒙古大夫的许可,可以在猪窝以外的地方活动,这才发现我们一直住在山林里,外面看起来就像是看林人住的。
猪虽然平时冷冰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我特别容忍。
我从小就欺软怕硬,很自然的就对猪趾高气扬地发号施令起来。
这跟我对童哥的撒娇不同。
小时候童哥很宠我,拿宋叔的话来说就是:你再宠,他就上天了!
十五岁跟他上了床,痛得死过去他却不肯停下来,这才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饭,他对我好是有原因的,心里委屈又受伤。
后来再对着童哥,总有心理阴影,就算发脾气,也总要算计着尺度,不能小也不能大,倒是做戏的成分居多。
对猪就不同,虽然他是个杀手,还差点要了我的命,可是,我还是觉得可以很安心地欺负他,看着他无可奈何的任劳任怨,
黑着一张脸却又包容我所有吹毛求疵的无理要求,我心里居然甜得像吃了蜜。我知道自己很恶劣,可是,面对着他,我就是忍不住要不讲理,像是想把这些年的委屈都释放出来一样。好不容易找到个你怎么跟他撒娇耍泼都可以的人,我怎么肯不好好发泄呢?所以这些天我开心就放他一马,伤口痛了就拼命给他出难题。那天蒙古大夫帮我换过药,我的伤口又有点隐隐作痛,蒙古大夫学乖了,看我脸色不好,找了借口跑路,我只好把气撒在猪身上。
狠狠踢了他一脚,我说:「这里闷死人了!我要知道外界的消息,立刻、马上、现在就要!」
本来以为可以好好难为猪一下,谁知这家伙神通广大,在这么个穷乡僻壤也能上网,我看他掏出个掌上电脑,敲了一阵子,大道小道的消息就都有了。
我侧着身,趴在猪的背上跟着看外界的新闻,好像童哥找我已经找翻了天了。
等等,不光童哥,连骆先生也在找我─天,他居然是那个世家的骆先生!难怪出手那么大方。
再这么找下去,难保哪一天不找到我们这个世外桃源。
「猪啊,」我揪着他的头发说:「你把那颗石头还了他们吧,这样那个骆先生就不会再找我了,至于童哥……」我叹口气,我应该给他一个交代的,最起码,应该让他知道我还活着,而且在猪窝里过得很滋润。
我到底是他养大的,我知道他会多担心。而且还有方宁。
「那是海之泪,你舍得?」
「什么?」
「那块蓝宝石,著名的海之泪,三千五百万……英镑。」我吐吐舌头,乖乖,那么值钱?还真舍不得了。不过还是算了,再值钱也没自己的小命值钱,哼,要钱不要命的刺客猪!我扯着他的头发前后左右地拽:「哪来那么多的废话,让你还就还了!嗦!还有啊,给他们个信儿,就说我还活着,活得挺好的,让他们别再找下去了。对了,还有,不准你再杀童哥,嗯,也不准你再杀任何人,听到了没有?」
「你就这么找人帮忙?」猪揉着头顶继续看萤幕,「还有你那个童哥居然这些年没给你气死,现在还满世界找你,他是被虐狂是不是?」谁说我是在找你帮忙,我是在命令你!我揪着猪的头发狠狠地向上扯,敢这么说我。
猪回过一只手,一把将我搂到了他怀里。
「啊─」我叫,「扯痛了伤口了!」猪连忙小心地捧着把我放到床上,嘴里呼呼地吹着,极小心又极自然地动手解开我的衣服扣子,露出右边肩膀,他用食指跟中指轻轻按了按补丁周围的肉,问:「痛吗?」我摇头。
猪盯着我的胸口,我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接着,他的喘息突然变得很沉,他抬起头,眼睛黑得几乎发蓝,我被动地看着他把我的衣服褪了下去,轻轻把我放倒在床上,接着他俯下身,在我的胸口几乎虔诚地吻了起来。
我觉得胸口像是有火在烧,伸出手,我搂住了他的头,于是很自然地,一切就发生了。
他那么温柔,好像我是易碎品一样的「轻拿轻放」,不像童哥那样,每都像是要把我拆吃入腹似的狠。他帮我洗澡的时候,我问:「猪啊,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猪板着扑克脸看了我半天,才开口说:「……岳飞。」语气中带着英勇就义前的慷慨激昂。
「什么?」我夸张的叫,做出要昏过去的样子,岳飞?难怪他不太愿意说。我感觉到民族英雄的身体一僵,「你应该叫秦桧了!岳飞哪会这么坏!」
英雄松口气,像是度过了什么难关似的,接着很温柔又很坚定地搂紧我,在我的脖颈上吻着:「不要恨我,小然,我以生命发誓永远都不会再伤害你了,不要恨我好吗?」
我又没恨他……而且,我很喜欢他的吻,那么温柔,让我感觉到他真的很宝贝我,真的是把我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
这些天,不论我怎样任性,怎样欺负他,他都尽最大可能地满足我的要求,无论那要求有多无理。
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多么久违的感觉啊……水气熏染上我的眼。
那个下午,我光溜溜地坐在浴缸里,哭了个天昏地暗,把我十二年的委屈都哭给他听。后来英雄说浴缸的海岸线起码上涨了半米。
刚刚狠狠大哭了一场后,我觉得心里舒畅极了。「英雄啊,」躺在他的怀里,我叫,不再叫他猪了,不能这么侮辱民族英雄的不是?「你的名字谁取的?」这人太有想象力了。
「收养我的人。」
收养……我觉得心里一酸,慢慢抱紧他,原来他也是孤儿啊,难怪他的身上满是浅浅的伤疤。我用掌心抚摸着那些疤痕,看来他受的苦不比我少。可是,「为什么要做杀手?」天知道那是我最痛恨的职业。
「给父母报仇。」
「报了吗?」
「嗯。」我有很久没说话。
猪,啊不,英雄问:「怎么了?」
「你会不会很看不起我?我们俩都是从小父母被害,可是,你能给父母报仇,我却连仇人的脸都想不起来。」
岳飞搂紧我,很平淡地就说:「不会,我爱你。」
天天天!这么容易就说爱!不过我知道他是真心的,鼻子又有点发酸,把脸埋进他的胸口蹭了一会儿。
「对了,你也是杀手,你知不知道红叶是个怎样的人?」
阿飞摇头:「你恨他吗?想不想报仇?」
「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恨他的,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这些年,我只想知道他的脸,从来没想过要报仇……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不会。放下吧,小然,从今以后我们都放下过去的事,让我来爱你,让我们忘了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你不喜欢杀手,我就不做杀手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嗯。」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他的眼睛里有自责、怜惜、渴望……那一刻,我知道他是真心在爱着我。我吻上他的唇,虽然我们已经做了,可是居然是第一接吻。
第二天一大早,阿飞把我叫了起来,扔给我一副橡皮手套,一块油腻腻的抹布,让我跟他一起把小木屋整个擦一遍。
「你有病啊!大清早的不睡觉,打扫浴室?」
「不是说了要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吗?你忘了?」
「没有啊,重新……也不用这么新啊。」
「小傻瓜,」猪居然太岁头上动土,在我头上敲了一下,天知道,从来都只有我打他,今天他想造反啊!还没等我酝酿出生气的表情,猪接着说,「我们一会儿要离开这里,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临走前要把这里弄干净。」
「用这块抹布?」那能弄干净吗,那只能越弄越脏!
「香油,擦过之后所有的指纹和皮屑都会消失,乖,今天累一点,晚一些我们就离开。」说着他自己进了浴室,我看到他趴在地上捡头发。
我明白过来,跪在地上生平第一做苦工。看来我是太缺乏劳动了,只擦了一会儿,我就开始冒虚汗,伤口也开始疼。我坐在地上耍赖:「阿飞啊,我们不能一把火烧了这里吗?电影上都是这么演的,这叫毁尸灭迹,比擦的干净多了!」
阿飞把我捧到沙发上放好,接过我手里的抹布,说:「引起森林火灾怎么办,就是烧到了小松鼠小兔子什么的也不好啊。」
我横了他一眼,杀人又没看你眨眼:「说实话!」
「实话就是,不能烧。这里一起火,别人马上会怀疑到我们,谁叫你现在热得烫手呢,他们就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了。」
「现在应该还没有人能说得上来我们在哪里,昨天海清才来过,几天之内不会再来,所以我们今天走,就算过一阵子有人发现了这里,他们也没什么头绪。」好在屋子并不太大,三个小时后,阿飞把我们穿过的衣物通通塞进一个大塑胶袋,两个人跑路了。
换了三辆车,我们横跨了三个城市,夜时分来到了市区的一幢普通住宅前。阿飞带着我直接上了四楼,掏出钥匙开门进去。简单的一室一厅,半旧的家具,四邻八舍谁想得到这里住的会是「特殊职业」者呢?
我在那里住了三天,阿飞帮我照了些照片,然后用他的电脑把我的脸改得奇形怪状,好像是我,却又老了二十岁不止,反正鼻子塌了眼睛垂了皮肤还皱皱的,原来他的梦中情人是这个样子啊。
我当然知道做为一个杀手突然要洗手不干会很麻烦,黑道追杀什么的,而且他还带着我,童哥的人还在追,总之万事都要小心才是。所以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乖等在家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很不安,突然想起《天龙八部》里的一句诗:塞上牛羊空许愿……苍茫踏雪行。真他妈的,连忙摇头把那句狗屁诗摇出去。
阿飞安慰我一切都在掌握中,可是我还是感觉到他也在不安。他每天早出晚归,只要一进门,我就跳到他身上,再不肯分开一分钟。
三天后他带回来三四本护照,居然都是我的,有两本加拿大的,一本美国的,还有一本澳洲的。
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们决定分头走,阿飞乘中航的飞机中午走,我坐加航的晚五个小时,温哥华会合。
这几天阿飞不停地嘱咐我,如何不引人注目,怎样留神有没有人跟踪,如果有突发情况怎么办,机场安全检查系统的摄影镜头都安在什么位置……都把我培养成007了。
临走的那天一大早,我们又把这个家从里到外清理了一遍。阿飞在我的脸上摆弄了半天,连手上都涂了油,嘱咐我一路小心,我几乎绝望地吻他,看着他离开,有一种今生今世都难再见的感觉。
在机场安检的时候,我紧张得耳朵几乎出现幻听,随时准备着有人把我拦截下来,可是竟然没有,我一路掐着大腿来到加拿大,等到飞机快到温哥华的时候我又开始紧张,如果他们发现了阿飞怎么办?如果阿飞没有在等我怎么办?如果……
我在人群里找着,心里渐渐发凉,没有啊……突然一个反扣着棒球帽的绿眼睛嬉皮少年把我抱进怀里,阿飞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保持平静,别激动,跟着我向前走,保持正常。」
我的腿都软了,不过我坚持着,一直上了阿飞的车,才紧紧抱住他。
阿飞很小心,那之后我们又换了装换了车重新杀回机场〈臭阿飞,居然把我化妆成女人〉去了法国,接着开车去了阿姆斯特丹,在那里住了一周,在我以为行程结束了的时候,居然又带着我回到了加拿大。
在一个小城住了一阵子,我始终没有定居的概念,也一直期待着下一的搬迁,他却向我保证,现在再不会有人能找到我们了,除非我们主动找他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没敲木头,因为第二天,我就一病不起。昏昏沉沉地病了不知多久,再醒过来看到了蒙古大夫,是他救了我。
蒙古大夫走后,我问阿飞:「你怎么叫他来,我们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些人。」
「你病得那么重,身上有枪伤,又没有身分,去医院的话很容易引起怀疑,海清已经是我最能信任的人了。都是我不好,我还说会照顾好你,却还是害得你又受伤又生病的。」
「万一他出卖你……」我怎么能不担心,电影里演的杀手要脱离黑社会总有坏人老大出来作梗,或者不放人,或者杀人灭口。
「他不敢!」我的英雄说得斩钉截铁,还带着三分傲视群雄的气势。
阿飞把我抱进怀里,摇晃着身体说,「你别担心了,乖,海清说你这生病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精神紧张。我保证我们两个都不会有事,相信我好不好?你只要乖乖的,把身体养好,别的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蒙古大夫应该是没有出卖我们,我的病已经好了一大半,两个人还安安全全地生活在加拿大的这个安静的小城里。
这里离尼加拉大瀑布不远,人口只有十万多点。在这里我们过了第一个耶诞节,只有我们两个人。
阿飞买回来圣诞树,和很多很多的天使,我因为病还没全好,不能长时间逛街选礼物,只送了阿飞一只手表,送蒙古大夫一副手套,阿飞送我一条心型的项链,是他亲手用我胸口取出来的子弹头打磨的。
耶诞节一整天,我们俩坐在圣诞树下,计画着等我的病好了我们去什么地方。
唯一煞风景的就是蒙古大夫,他非要说什么我身体弱,需要锻炼。阿飞这也不肯妥协,在家里买了跑步机,逼着我每天跑上一小时。
耶诞节刚过,蒙古大夫又来了,先帮我检查了身体,然后跟阿飞鬼鬼祟祟地使眼色,阿飞就支开我去跑步,我知道他们有事要谈,躲了出去。临走前恶狠狠地对阿飞说:「你答应我要洗手不干的,别忘了。」
在跑步机上跑了二十分钟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冲了澡,进到厨房去准备煮咖啡,阿飞喜欢我煮的咖啡。放上四勺磨得细细的咖啡粉,再加半勺椰蓉,一点点盐,看着棕红色的液体一滴滴滴落,我吸口气,好香!
我小心地端着咖啡盘,走到了书房外面,只听到蒙古大夫说:「……他出一千万。」
我站住了,一千万!用脚趾头想也不会是为了让阿飞去看孩子,又让他去杀人吗?阿飞没说话,他在犹豫吗?不是已经答应了我不再做杀手了吗?我心里想着如果他一定要复出杀人,我就先为民除害废了他!蒙古大夫:「就这最后一。」
阿飞:「海清,我不会接的。这个价钱,请谁都请得到。」
蒙古大夫:「可他们都不是红叶!」我手里的托盘掉到了地上。书房的门猛地打开,阿飞惊恐地看着我,那样子好像我才是杀人不眨眼的那一个。
我听到自己问:「有人想喝咖啡吗?」跟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蒙古大夫正在理我脚上的烫伤,因为穿着棉拖鞋,并不很严重,只是有些发红。阿飞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脸色惨白。看我醒过来,海清叹口气,收拾东西出去了,把一屋子的凝重留给了我跟阿飞─或者叫他红叶。
「我该怎么称呼你?阿飞,还是……红叶?」我极轻地说出那个名字。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骗你,小然,我是真心爱你的。」
「不准你说爱我!」我大喊。他怎么敢口口声声说爱我,是他杀了我的父母,是他害我成了孤儿,是他害我这些年受尽了苦,是他害我做了这么久的噩
梦,他怎么敢说爱我!泪终于流了下来,我闭着眼睛,喃喃的说:「爱我的是岳飞,不是红……叶……」
「都是我啊,小然,你答应我会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的,我们……难道,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
「你心里知道的,这也是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你的真名字,不是吗?」是我傻,哪有人真叫岳飞的。
「我的真名叫叶绯,树叶的叶,代表红色的那个绯。当时你问我的名字,我已经准备告诉你一切,我本来想,你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会怀疑,可是你听错了,我……没有勇气纠正你。
「我想就这样将错就错吧,也许这是上帝给我机会好好补偿你,谁知道却是为了加倍惩罚我。」
多大的讽刺!十二年了,这十二年来我朝思暮想,许过多少愿,想要知道红叶杀手的脸,今天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我应该高兴才对啊,为什么我觉得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死掉了一样呢?
【第四章】
离新年还有三天的时候,蒙古大夫裴海清陪着我回家了。
我从十一月一日的「生日」晚宴上被劫持,到十二月二十九日回去,除了中间受伤生病,和在路上的时间,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一共是四十八天。
被劫持的时候,我胸前还挂着价值千万的蓝宝石,回来的时候,胸口的同样位置上,是一颗子弹弹头的项链,也是他唯一送我的礼物,噢,不,还有一份「生日」礼物:我的右边肩窝现在有一条两寸长的蜈蚣。
下了飞机,才发现童哥带着一帮人在等我。
我用手攥紧那颗子弹,紧张起来。怎么办,现在不行,我还没有准备好要面对童哥,又或者,我永远也不会准备好面对童哥。
童哥脸色阴沉地站在那里,我走了过去,离着还很远就站住了脚,童哥的脸色更差了。
我在人群中找寻,方宁没来,我心里一阵失望,同时又松了口气。如果方宁在的话,一定会为难,不知要帮我还是要帮童哥。他不来,怕是也不想我为难吧。
A姐走过来拉我的手,笑着说:「小然,你不在这些天大家都急坏了,不过谢天谢地啊,你总算平安回来了。」
童哥低吼:「还不过来,玩野了你,不回家了?」
我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着童哥鞠了一躬,说:「对不起,童哥,让你担心了。不过这回来,我想搬出去住,我已经成年了,没有理由让童哥照顾一辈子。童哥的养育之恩,萧然没齿不忘。」
童哥看着我,喘着粗气,脸色变得铁青,我看到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有一阵子,我几乎以为他要打我了,虽然他从来没打过我。
我不能退,我跟自己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强作冷静站在那儿看着他。
童哥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牙齿咯咯地咬着,终于说了一句:「很好,非常好!」猛一转身,他的脚步很急,几乎踉跄着,离开了。
A姐看着我说:「小然,你……唉!」长叹一声再跺跺脚,带着剩下的人也走了。
我一直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得看不见背影,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湿重衣,短短几分钟的对峙,已经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虚软地靠到蒙古大夫的怀里,终于过了这一关。
蒙古大夫帮我在C大学附近租了个一居室的房间,我在新年前夜搬了进去。临走,他塞给我一张卡,我不肯要,他说是叶绯让给我的,我终于收下了。
新年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我一个人看着满天的烟火,十二年来头一,不知道应该许下什么愿望。
你知道,他们说对了,许下愿望的时候要小心,因为,它很可能会实现。
那个晚上,我又做了那个梦,只不过在梦里,当我抬起头,我看到的不再是空白的脸孔,也不是叶绯的脸,我看到了,我自己的脸。
呵呵,真好,我在梦里笑着,原来不是你,我一直笑到醒过来,笑到流出眼泪。
我竟然已经那么在意他了,在意到即使已经知道了红叶是他,还是不肯把他的脸安到我梦中的杀手身上,在意到宁愿相信那人是我自己也不愿相信是他。
新年过后,我又回到学校上课去了。
因为旷了两个月的课,而我从前的底子又不好,虽然学校同意我可以缓考,可追起来还是很吃力。
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方宁,可是方宁像消失了一样。我问过同学,都说他退学工作去了。就算工作也应该给我个信啊!还是童哥不准他理我?我又不方便去童哥那里找他。
现在每天都是李子陵在照顾我,课余的时间我们一起去图书馆,我捧着加起来几乎跟我一般高的书猛K,尽可能多做功课少发呆,一有不会就马上问李子陵。
我去过他家里几,原来他也一个人住,他说了几希望我能搬去跟他合住,我都没答应。童哥不知为什么跟龙老大开战了,难道当时买通红叶的是龙老大吗?很有可能,童哥的仇家不少,可是真正成气候的只有龙老大。
我当时曾问过阿飞是谁想要童哥的命,阿飞不肯说,他说那是杀手的职业道德。
我在报纸上看到童哥的夜杀跟龙老大的翔飞发生了好几帮派火拼,死伤了上百人,而且让我欣慰又吃味的是,童哥的身边又有了别的男孩。我想他大概真的放手了吧。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别人考过试都回家了,只剩下我在图书馆看书看到很晚才离开,快要走出校门的时候,迎面走过来四个男生,吵吵嚷嚷的,好像喝醉了。
我侧身给他们让路,没想到领头的一个走过我身边的时候突然大喊:「快看啊,这不是萧美人吗?今天我们兄弟走什么运了,哈哈哈……」说着,向我扑过来。剩下几个人也叫着:「真的呀,真是萧美人,来,陪我们爽一爽……」
我吓得转身就跑,他们四个分开了,在后面追着,边追还边喊:「谁先抓到谁先上……」
「美人别跑……」我边跑边把手里的书丢过去,一边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我真没用,也是个男生,却只会像女生一样逃跑求救,甚至我连跑都跑不快,那四个混混很快把我扑倒在地,我拼命挣扎着,哭喊着,阿飞,童哥,你们在哪儿,快来救我!无数只爪子在我身上撕扯着,我已经绝望了。
突然,一个压在我身上的身体飞了出去,接着是另一个,又一个,直到四个a脏的狗杂碎分四个都趴在地上不动了,我才惊魂未定地爬起身,双手掩着被撕烂的衣襟浑身不停地抖。
一件风衣披到了我的肩头,我抬头看去,是王朝,我哭着扑进他怀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搂紧我,把我送回了家。我冲了很久的热水澡,洗到身体发红,然后上了床,蜷缩进被子里哭了很久。
我知道一个男生这样很没用,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不只是怕这四个杂碎,而是我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是如此的无助,居然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第二天发烧躺在家里,李子陵来看我的时候,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搬去跟他合住了,可是跟着就传来了这样的消息:四个男生,三个我们学校的,一个外校的,一夜之间,被发现……在自己家里,被人,阉了。
没人知道是谁做的,那四个小子躲进医院,无论员警怎么问,都不肯说是谁干的。应该是童哥派人干的吧,为什么呢?他不是对我放手了吗?是仍旧不肯放手,还是只为了帮我出口气?如果我跟李子陵「同居」,会不会害了他?可是这阵子我都跟他走得很近,并没有出什么事啊?经过这件事,我只敢在家里看书了,或是偶尔去李子陵家。
一天在他家的时候,他问:「小然,上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就是我们合住的事?」
「下学期再说。子陵,快过春节了,你不回家看看吗?」我其实挺想合住的,却又怕害了他,先拖一拖吧。
「我放心不下你,好了,要过节了,你也不要一味地学习,我们今天放松一下,我有好多的游戏,你要不要试试?来吧,这个是我自己设计的,戴上感应器,有身临其境的逼真感,试试吧。」李子陵得意地笑着,取出一个头盔样的东西来。
睁开眼,粉蓝色的天板,嵌着七颗星,看四周,粉紫色的家具,梳妆台,我好像躺在淑女的闺房里,坐起身,锦被滑落,我身上居然穿着带边的粉紫色的女式睡袍,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么变态的样子?
我好像应该在李子陵家里,做功课……后来……我的记忆一片空白,完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把身上的被子掀了,对准梳妆镜一扔,被子挂到了镜子上,却打落了一地的化妆品,弄出了好大的响动。
很快,门一开,A姐穿着家居服走了进来。她站在门口皱了皱眉,看着地上的瓶瓶罐罐,然后笑了:「醒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带你来的,童哥现在在香港,我已经通知他了,他应该很快就会赶回来。你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她一问,我才感到浑身酸痛,肚子也开始咕咕叫。
「我的衣服呢?」
「我这就叫人给你拿去。」
A姐说完转身出去,很快,一个老女人拿了几件还没拆封的衣服进来。
讨厌,新衣服穿身上很难受的,我自己的衣服呢?那老女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没有办法,只好换过衣服出来,让那女人带我进了客厅,这才确定这里是A姐的家。
A姐正坐在沙发上等着,看我进来,问了声:「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有牛奶吗?」A姐的东西是不能乱吃的,这女人有病,整天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几还拿来送我。
我喝着现打封的牛奶,直到A姐优雅地端起咖啡,问:「要咖啡吗?」
恶……我喝不下去了。
A姐喝的是Kopi Luwak,据说是最贵的一种咖啡,她曾经拿来送我,我本着对她一惯的怀疑,在网上查了查,确实是最贵的,只不过这种特殊的咖啡是经过特殊的途径制造的,据说是要一种叫Luwak 的猫一样的有袋小动物先吃进去,再拉出来……
A姐和风细雨地笑着:「总算想明白了,回来就好。」
她说什么呢?
A姐看着我一脸白痴相,接着说:「童哥应该快到了,过会儿见到他,你赔个不是,一片云彩就散了。」
「我不是……」要回来。我的话被打断了。
「我知道,这阵子谁的日子都不好过,童哥疯了似的,连龙老大都受不了了。你肯回来就好,大家都松口气。」
她说什么呢?听她的意思好像我不是被他们抓回来,而是自愿回来了似的。
「李子陵怎么样了?」
「谁?」
「跟我一起的那个同学,李子陵。」
「噢,就是跟你走得很近的那个啊,应该还好吧,不过你最好离他远点,童哥现在像炸弹,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炸得大家都粉身碎骨的。唉,兄弟们这几个月过的,惨透了。」
A姐依旧自说自话,一厢情愿地栽赃我是自己回来的,我懒得跟她说话了,于是我问:「方宁呢?」
A姐笑笑,很假,说:「知道你们感情好,一回来别的不问只问他,你小心童哥吃醋。」
我开始用威胁的眼神盯她,A姐终于说:「他替童哥办事去了,过阵子回来。」
我的心一沉,童哥真的让方宁走黑道了?从前方宁说过他想早点毕业工作成个家,养很多很多的小孩,童哥一直很支持他,而且童哥有很多正当的生意,为什么一定要方宁走这条路呢?
童哥当年同时收养了我们俩,虽然这些年来他一直宠我,可是那是因为他安着肠子呢,他对方宁一直都也还不错,方宁对他更是像父亲一样地尊敬着,现在怎么忍心让他走黑路呢?一定是A姐挑唆的。
「A姐,跟我说实话吧,我也听到了些风声,方宁他到底怎么样了?」
A姐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说:「是啊,不然你怎么舍得回来。方宁他被龙老大抓去了……」
「什么?」我跳起来打断A姐,「那他现在人呢?童哥怎么不救他?是不是……」
我住了口,现在还不能跟她撕破脸。A姐也生气了,把猫拉出来的咖啡在桌子上一放,说:「我?哼,跟我什么相干呢,童哥这阵子为了你搅得所有人都不安宁,你倒成了无辜的了!方宁就算受了罪,也是因为你,跟别人都不相干。」
「为了我?」方宁为了我跟童哥闹翻了吗?怎么这么傻呢,我们两个绑在一起也抵挡不过童哥的一根小指头啊!
「他干什么了?」
「他哪里还用干什么?你在机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走就走,童哥舍不得委屈你,还舍不得方宁吗?」
「再说上刺客的事,摆明有内奸,偏那天是方宁安排的场地,而且他一进去,那刺客就出来了,大家能不怀疑他么?是方宁自己沉不住气,去找龙老大质问,给扣下了。」
「那他现在人呢?」
「我不知道,等童哥回来你问他吧。」A姐冷冷地说。「那我过阵子再来!」
我站起身就要离开,童哥不在,我就不信谁敢拦我。A姐急了,居然扑过来抱住我的腰说:「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是A姐说错话,你别恼,只要你别走,怎么着都好办。童哥眼看着就回来了,你真走了,他还不活吃了我。」A姐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这女人从来都是端庄得体的,永远知道见什么人,穿什么衣,说什么话,像现在这样我还从来没见过。方宁下落不明,我当然不是真的想离开,可是童哥要过来,怎么办?自从上机场分开,我还没见过他。
「童哥……他好吗?」
「算你有良心,知道问。他好得了吗?你不在这几个月,开始的时候就玩儿命地找你,就差把天翻过了,不过那会儿兄弟们累是累点,没那么心惊胆战的。
「后来你回来了,什么都不说,闹着要离开,童哥才真疯了似的,四找茬儿,看谁都不顺眼,跟龙老大翻了脸,认真动起手了,这还不到两个月,死的少说有几十人了,再这么下去,真要两败俱伤了。算A姐求你,别闹了,回来吧。」
看来事情真的很糟,不然A姐一定第一个反对我回来。
「他不是又有别人了吗……」我对着自己的手指说话。
「原来为这个生气呢,」A姐笑着拍拍自己的心口窝,「是A姐不好,我看着童哥实在闹得不象话,找了几个像你的男孩送过去给他解解闷,可怜见的,被童哥弄得死的死伤的伤的,唉……」A姐酸溜溜的口气拉着长声给我听。
我咬着嘴唇,怎么办呢?走,又不忍心,留,又不甘心。
A姐看我皱着眉头不说话,在我身边坐下,拉着我的手。
我看着A姐涂得鲜红的指甲,像是刚刚挖出了谁的眼睛似的,如果我一定要离开,她会不会用这指甲撕了我?
只听A姐说:「小然,A姐跟你说句知心话吧,你跟了童哥这些年,童哥怎么对你的,大家有目共睹。你还委屈?童哥对你,算是好的了,就你那个脾气,换了别人,早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你这拼了小命为他挡了一枪,换回自由,我知道你不甘心就这么回来,可是,不回来你又能怎么样呢?
「你自己长成这个样子,这些年要是没有童哥护着你,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你还真以为没有了童哥你好得了?多少人垂涎着呢。你以为这两个月没有童哥关照,你能过得这么逍遥自在?别天真了。」
A姐猩红的指甲变成了那四个杂碎扭曲的嘴脸,我不由想起那个可怕的晚上,如果不是王朝,我又会怎么样?
原来是童哥让他照顾我的……可是,谁也没有义务保护我一辈子啊!难道我真的不配有自由吗?
我正想着,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童哥的脚步声。我还没准备好用什么表情、心态来面对他,客厅的门猛地被推开,童哥大踏步闯了进来。
他直接来到我面前站定,不知是走的急了还是太激动,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鼻孔一张一合地喘着粗气,死盯着我不说话。
我看着他一阵心软。
童哥啊,从来都是趾高气扬意气风发的,现在却像是突然老了十岁,满脸胡子茬,衣服都皱巴巴的,眼睛像食尸鬼一样红红的。
罢了,与其我为人憔悴,不如人为我憔悴。
我伸出手,抚上他的脸说:「你该刮胡子了,童哥。」
童哥猛地把我抱进怀里,他抱得那么紧,我都听到自己的骨头被勒得咯咯作响。
童哥发狠地抱我,发狠地吻我,口齿不清地说着:「小冤家,我今天非把你吃进肚子里,看你还往哪儿跑……」
童哥开始只是发泄地啃噬,喘息急而短,眼中有喜有恨,我像面团样地乖顺,任他吻任他咬,直到他的手探进我的衣服里揉摸,呼吸低沉起来,而且,他的小士兵也开始抬头,硬邦邦地抵着我的肚子。
我开始挣扎,童哥毫不妥协地把我搂得更紧了,看着我的眼红得Se情。
「唔唔,不要,童哥,唔,我不要在,唔,A姐家的客厅里做!」童哥总算分了百分之一的思考工作给了上面那颗头,他一把抱起我,像抱小孩一样,让我跨坐在他的左侧腰上,一只胳膊托着我,另一只胳膊雄赳赳气昂昂地摆着,大步走了出去。我只好把脸埋进他的脖子里,这回脸丢到别人家了,而且,天啊,看童哥的气势,我今天晚上还有命吗?奇怪的是童哥那天晚上并没有很过分,他「只」做了三,而且温柔的不得了,我刚要开口讨饶,就停了。
临睡前,他紧紧把我的脑袋压进他的胸口,说了声:「小然,答应我,永远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装着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童哥居然趴在我身上还在睡,天知道,欺负过我之后,那个变态从来都是神清气爽的,我还是头一看到他赖床呢。
我试着想要推开他,童哥咕哝了几句,不但不放手,反而夹得更紧了。我只好无聊地躺着,等他睡到自然醒。谁知童哥已经醒了,只是不肯睁眼,他在我的脖子上蹭着,声音低沉地问:「宝贝,那天为什么要替我挡那枪?」
为什么吗?我比他还想知道呢!想了几个月了,也没想明白。当时看到乌黑的枪口连想都没想就挡了过去,为什么那么傻呢?也许……我比我自己知道的更在乎他吧。于是我说:「不知道啊,也许喝醉了,也许吓傻了。」
童哥用两手支撑起身,眼睛闪着欣喜的光:「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不然怎么会冒着生命的危险救我?」
「你还敢说!」我恶人先告状,「我为你挡了一枪,你居然不管我,还找别的男孩,你心里根本没有我!」语气酸得连我自己都相信自己在吃醋!
「没有没有,宝贝,我怎么会不管你呢?可是那个杀手当时用枪指着你的脑袋呀,我吓坏了,真怕他伤了你,那些男孩……都是你A姐不好,硬塞给我,我也是太想你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可是我真的一个都没留,都送走了……」
童哥道了一百零八声歉,我在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这件事我开始占上风。
我稍微挣扎了一下,让他把我紧紧搂进怀里。童哥舔咬着我的耳朵喃喃地说:「以后再不准这样了,知道吗?小然,你吓死我了,我宁愿自己挨一百枪,也不要你再受伤。你是我的宝贝,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再不可以逞强了,知道吗?」
「放心吧,不会了,早知道这么痛,才不替你挨枪。」我伸手摸了摸那条疤痕,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打了我一枪的人,好奇怪,已经愈合的伤口居然又开始隐隐作痛。
童哥不再说话,盯着我看了好一阵,伸出手也在那块伤疤上抚了抚,清清淡淡地说,「我找人安排一下,把这伤疤给你去了吧,看着碍眼。」
我的心一惊。
【第五章】
童哥胳膊一弯,整个砸到我身上,呃,好重!他的牙咬上我的肩头,脖颈,咬得很重却又不至于伤到,我呀呀叫着求饶,他喃喃地一边咬一边说:「我真想把你嚼碎了一口一口吞到肚子里去。」
语气认真得吓人,我僵僵地躺着不敢再动,甚至不敢再发出声音,生怕真的被咬块肉下来。
「怎么,怕了?」童哥抬起身子盯着我,冷吭着问了一声。
我委屈地扁扁嘴,被咬得好痛呢!
童哥终于叹了口气,把上身从我的身上移了下去,把我整个抱进怀里,像抱着小孩一样,双手还在我的后背上安慰地拍着,仿佛回到了三年前,我跟他只是很单纯的收养跟被收养的关系的时候,每我做了恶梦,他都会这样抱着我哄。
我本来只是做出委屈的表情,却不知怎地鼻子一酸,真的掉了滴泪。
我吸了吸鼻子,童哥把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里面梳弄,我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享受着他难得的温柔。
两个人静静地躺着,谁也不出声,童哥终于没有问我失踪这几个月中发生过什么事,我也不再提。又抱了一会儿他的手开始不规矩,我只好在他的胳膊上咬一咬,撒着娇说:「童哥,我饿死了,方宁回来没,我要吃他做的粥!」
童哥惩罚性地抓住我的那个部位掐了一把,我啊地叫了一声,童哥咬着我的耳朵说:「小坏蛋,你也知道饿?你知不知道我饿了多久了?昨天放过你了,今天可要好好吃个饱。」
他又揉搓了我一会儿,直到我喘着粗气在他的身子下面呻吟扭动,那个变态却突然放开手,穿衣下地,说:「乖乖躺着,我去看看七姐弄了什么吃的。」王八蛋!把我弄得这么不上不下的,我难耐地扑腾了几下,抓了枕头扔出去,大喊:「你饿死好了!」
童哥邪气地俯下身,亲了亲我,暧昧地说:「我饿死没关系,只要别饿到你。八宝粥是吧?我这就让七姐做。等我喂饱你上面这张嘴,再喂下面这张。」
「去死!」我狠狠咬了他一口,「还有,我不要吃七姐做的!我要方宁,要吃他做的粥!听到没有!」
方宁不在,我开始发脾气,打烂了七姐准备的早餐。现在我人都回来了,为什么还不把方宁还给我?童哥给我打包票,「明天,宝宝,最迟后天,我一定把方宁还给你。」
然后被我撵了出去忙方宁的事。这两天,我打碎了无数的碟子碗儿的,可怜童哥叫来伺候我的男生,好像叫古什么林的,天天被我骂。
我心里对他说抱歉,表面上还要做出个刁蛮的样子撒泼撒赖,否则,我怕童哥不会尽全力救方宁。
而且,我这的离开,虽然现在童哥没追究,但那是因为我才刚回来,小别胜新婚,过阵子他一定翻出来不让我好过。我若露出半分的心虚,童哥就会十倍地讨回来。
两天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方宁。我扑过去抱住他,只觉得他的身体一僵,我连忙小心地放开他,伸手去解他的衣服扣子。
方宁忙阻止我,我一阵心痛,眼泪流了出来,执拗地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方宁叹口气,自己解开了衣服扣。我看到在他的胸膛上,到是大片大片的青紫。
方宁自己受了伤却还要哄我:「别哭了,都是皮外伤,早就不疼了。好了,小然,来跟我说说这么久我不在,你有没有不乖?」
「没有,」这个问题还是不要谈,「你饿不饿?我让七姐煮粥给你吃。」
「没有才怪!我听A姐说了,这几天你让他们头痛极了。你也轻着点闹,何苦难为下边的人呢?」
「你不在,我心情不好嘛。」
「噢?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
「宁哥!你故意呕我,你明知道你是最重要的。」我钻进他的怀里扭呀扭。
「哎呀,小然,轻点,我还是伤患呢。」
「对不起,对不起,弄痛了没有?我扶你去躺一会儿吧。」
「不用了……」
「小少爷。」发财叔进来叫我,恭恭敬敬的样子,生怕我又乱发脾气。
我对他吐吐舌头,方宁抱着双臂看着我,我忙说:「对不起,发财叔,我这阵子给大家添麻烦了。」
发财叔看看方宁,对我说:「门口有两位员警想见你。」
「员警?」我吃了一惊,难道是来了解红叶的事?
是啊,都知道我当时被杀手劫持了,可是这么久了,也没人来问过杀手长什么样子。
「让他们进来吧。」方宁吩咐道。
发财叔出去了,很快带着两名……只能说是便衣员警走进来。
两人都是中等身材,一个二十出头,一个三十多岁,他们出示证件给我看,年轻的一个叫杨帆,老一点儿的叫王立国。
七姐送上来四杯咖啡,我问:「有什么事吗?员警先生?」
王立国说:「你认识李子陵吗?」
「子陵?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了?」我这三天一直没回去,也没跟他联系,那天我应该是在他家被带走的,难道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他被人打成重伤,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什么……什么时候的事?」A姐说他应该没事,怎么会这样?「具体情况还说不准,应该是三天前,我们了解到他跟你的关系不错,你知道些什么,能跟我们说说吗?」
我回想着那天A姐的话,会是童哥派人干的吗?可是为什么是现在?我搬出去住了一个多月,一直跟李子陵在一起,为什么现在才发作?也许,童哥的手下要带我走,子陵不肯,双方起了冲突,子陵被打伤了?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呢?这把我弄回来到底是童哥的意思,还是A姐自作主张?如果我告诉员警前一天下午我还跟子陵在一起学习,隔天早上却发现自己在A姐家里醒过来……
不行,A姐会推到童哥身上,再说,我对那天发生的事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A姐真是个厉害的角色,自从上跟她谈过话,我才发现那个女人比我想象的要更了解我,她不是三言两语地就让我自愿留下来了吗?而我则根本不了解她!我要怎么跟员警说呢?
「他自己怎么说?」
「他伤得很重,脑颅骨骨折,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一直昏迷不醒,而且大夫说就算醒过来恐怕也会有后遗症。」杨帆说。
「脑颅骨?是被人用什么凶器打的吗?」我回想三天前,自己的脑袋上并没有包包。
「是他自己的计算……」杨帆还没说完,老员警打断了他:「还是说说你知道些什么情况吧。」
「嗯……据我所知,他是好学生,功课好,体育好,人际关系也不错。」
「嗯,」老员警点点头。小员警掏出个本子写了几个字。
老员警又问:「那据你所知,他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应该没有吧……」
「那他最近表现有没有不正常的地方,像是感觉到自己有危险,或是接到过什么奇怪的电话,又或者有不敢出门之类的表现?」坐立不安的人是我,不敢出门的人也是我,子陵只不过是被我害了。
「你们觉得子陵他自己知道自己会有麻烦吗?」那么他是明知道我是个麻烦还跟我在一起?
我努力回想,没有,子陵他一直表现满正常的,我没告诉他曾经有四个人渣袭击我,也没告诉他那四个人被阉是因为我,也许如果我告诉了他,他会远离我,也就不会惹祸上身。
两个员警又交换了个暧昧的眼神,年轻的一个尴尬地笑了笑,看着我不说话。
我明白了,他们是说我的身分,任何人接近我都会有麻烦。
我有些生气,既然这样还来问我干嘛?直接找童哥呀,证据确凿就抓他,当是为民除害了;证据不足就眼睁眼闭的,反正这些年一直这么干的。
不过我还是说:「前阵子我……我自己住,因为功课上的原因找李子陵帮忙,你想,会不会……是……是我连累了他?」
我这么说就等于在暗示童哥可能跟这件事有关。他们既然找到了我,自然知道我的履历表上监护人一栏写着的是童哥的名字,再加上前一阵子我失踪,童哥更是找得翻天覆地,我想我跟童哥的关系大概是举世皆知了吧。
「我们检查了犯罪现场,没有打斗的迹象,也没有强行入侵的迹象,而且,现场被理得很干净,用香油擦拭过,没留下任何线索。不像是一般流氓……」
我看着王员警的嘴,突然,我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我只能看着王员警的嘴开开合合,他在说什么?现场用香油擦拭过……现场用香油擦拭过!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有这种……卫生习惯!
送走了两位员警,方宁问我:「怎么了,小然,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色不对。」
我抓住他的手:「我……宁哥,你先别问,帮我想个办法把王朝单独约出来,不要让童哥知道。」
「王朝?什么王朝?」方宁还有点不太清醒,「啊,你是说王磊,总叫人家王朝……你找他会有什么事?有什么事我不能办吗?」
「宁哥……」我揉进他怀里,我一定要见到王朝,我有话要问他,立刻现在马上就要!「我有事要问他,你帮我想办法……」
方宁咧着嘴叫:「好了好了,我怕了你,我还受着伤呢,哪儿禁得住你揉搓。」
方宁打了两个电话,终于告诉我说:「下午五点,他在天天咖啡馆等你。」
五点过十分,王朝走进天天咖啡馆。方宁已经陪着我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了。看到这位黑大哥终于出现,方宁招了招手:「王哥,这里!」
王朝过来坐下,扑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直楞楞地问:「小少爷找我有什么吩咐?」
他倒真是开门见山,我本来想了好些客套的话都派不上用场了。方宁还想帮他要杯咖啡,王朝抬手阻止他说:「不用了,老大跟人谈正经生意,我才抽空出来的,最多……」他看看表,「能待半小时。」
我说:「王大哥,上的事还没谢谢你呢。」
方宁疑惑地看向我,我在桌子下面捏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王朝依旧板着脸说:「谢谢不敢当,只求小少爷您今后别再闹什么离家出走,我们就阿弥陀佛了。」
我咬了咬牙,忍了,谁让我有求于他呢?我接着问:「那天的事……你告诉童哥了吗?」
王朝摇头。
「那别人会不会告诉童哥?」
「别人不知道。」
什么意思?是说别人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还是说别人有没有告诉童哥你不知道?
「那……童哥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
又来了!什么意思嘛,不知道?是说童哥不知道这件事呢,还是你不知道童哥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大哥,我求你了,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你的意思是说童哥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么?」
「当然。那时候老大脾气暴的不点火都着,反正你也没真出什么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我总算弄明白了。「那,那后来你又找过那些人的麻烦没有啊?」
「没有。」
「后来有四个学生被……被喀嚓掉了,你想会不会是童哥知道了信儿,让人干的?」
王朝想都没想直接说:「应该不会,那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我没说,而且,依老大当时的脾气,正到找出气筒呢,如果知道了,那几个小子正撞到枪口上,就不止是阉掉他们那么便宜了,估计会活剥了他们的皮点天灯。再说出事之后,我问过底下的兄弟们,不是我们做的。」我怔怔的思索着王朝的话,只觉得越来越不安,不是童哥的话,就只能是……
「小少爷请放心,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好了,老大难得今天终于又有了笑脸,我是不会拿烦心事去惹他生气的。」王朝看了看表,又说,「老大生意快谈完了,我也该走了。」说着起身离开了。
「小然,那四个学生被……」方宁停了停,接着说,「你知道,就是那件事,跟你有关吗?」「我……也不知道,应该没、没关吧。」我把拇指放进嘴里猛啃,这样也不算撒谎,我真的还不知道。
「小然,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出了什么事?」
「有一天,我回去晚了,路上碰到四个人……」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方宁,当然没有提我对叶绯的怀疑,毕竟红叶杀手的秘密不是可以随便告诉别人的。
「小然,」方宁起身过来抱了抱我,「我当时应该在你身边的,都是我不好。」
我把头埋进他怀里不动,这阵子我觉得很累,真想这样睡下去什么都不理了。
「小然,」等我趴了一会儿方宁又问:「为什么现在想起来问这个问题?跟李子陵有关吗?」
我的身体一僵,方宁抱紧了些,接着问:「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两件事是同一个人干的?」我猛地推开他,站了起来:「我怎么知道……童哥说晚上一起吃饭看电影,我要回去等他了,免得他见不到我又乱发脾气。」这倒不是借口,童哥最近好像更年期综合症发作,这两天居然像正常上班的男人一样正常时间起床,正常时间陪我一起吃早饭,正常时间下班回家,晚上也不见他去他的赌场夜总会,反倒带着我吃饭、逛街、看电影,尽干些从前他最鄙视的活动,实在是不正常极了。
最恐怖的是今天居然穿了条跟我一样的白裤子,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像是要证明我没有撒谎,我的手机响了,我掏出来看了看,正是童哥打来的。
「喂,小然,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天天咖啡馆……」
【第六章】
这回来,变化最大的是童哥,他突然变得很温柔……而且邪恶!从前他一向是索取无度,每都要我求饶,才肯放过我;可是最近那个变态却一反常态,竭尽挑逗之能事,每都先挑起我一身的火,自己好整以暇地看热闹,逼得我不得不开口求他……丢人死了,总之,总之是变态极了!
而且他也敏感了很多,还会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譬如看电影、逛街、烛光晚餐……我几乎觉得他老人家是在跟我玩恋爱游戏了,如果是三个月之前,我想我会为此跪下来感谢上帝。
可是现在,那个人的影子依旧很固执地占据在我的脑海里,时不时跳出来捣乱一下,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右肩窝就会隐隐作痛,虽然那个位置已经做过了整容手术又完好如初了。
而每,童哥像是在我的身体里安装了雷达一样,都会用异样清冷的眼神看得我无以遁形。好在……我也知道这么说有昧良心,可是,这阵子童哥东征西讨四找碴也终于激起了民愤,除了龙老大不算,一些小帮派也联合起来一致对付童哥,给他找了不少麻烦,所以他盯我的时间不是很多,让我有了很多的时间发呆而不被抓。
尤其是晚上的时候,童哥经常跟我温存一阵后还要出门,而我……也常常在他出门后发一个晚上的呆,有时候明明没睡着,可是不知怎么天就亮了。我想得最多的还是阿飞。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着,阿飞,是你吗?你就在我身边吗?是你阉掉了四个欺负过我的杂碎,又打昏了子陵吗?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四个杂碎也罢了,谁让他们欺负我,而且我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可是子陵不同啊,他真的只帮过我,阿飞,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为什么要伤害他呢,只因为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些吗?那……童哥……岂不是很危险?
「怎么了,宝贝?」童哥问:「这么心不在焉的,你不是最喜欢看恐怖片的吗?怎么,这个不好看?那我们去做点别的什么?」说着居然把手在我的大腿上来回的摸抚。
这个变态!
我忙抓住他的手,很不要脸地回答:「昨天晚上累到我了。」
反正电影院里黑,没人能看到我脸红的尴尬相。童哥咬着我的耳垂很下流地笑着,手摸向我的大腿根。我挣扎两下,双手被他一只手抓住,电影院里又不好动作太大,只好半推半就地随他为所欲为。
两人都没有心思看的电影终于演完了,我整理好衣服,红着脸跟着童哥往外走,快要出到门口的时候,我一怔,突然看到了那双眼睛,那是个中年人,灰白的头发,蜡黄的脸,可是却长着阿飞的眼睛!
我的身体僵住了。
「怎么了?」童哥搂着我的腰,顺着我的眼看过去。只有一瞬间,我再看时,人群中已经不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我轻轻靠进童哥的怀里,说:「没事,刚才……」童哥的手在我的腰上扣紧,强硬地等待答案。我抬手指着门外被霓虹灯照得诡异的海报说:「那个,我给那个吓到了,以为看到了怪物呢。童哥─再不要看恐怖片了─」我把头埋进童哥怀里撒娇,童哥的手指松开,改用胳膊搂紧我,说:「还不是你要看。」
坐进车里,我不由想到,刚才的人是阿飞吗?他到底想干嘛?他看我的眼神那么悲愤,难道是因为看到我跟童哥刚才……天,我又羞又恼,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童哥偏还在一旁添乱地问:「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看恐怖片也思春吧?」
我狠狠踢了他一脚!童哥把我扣紧在怀里乱咬我的脖子,一边喘吁吁地说:「小东西,越来越嚣张了,还敢踢我,看我晚上怎么教训你!」
突然一股强光从后车窗照射进来,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童哥一把把我按倒在座位上,自己压到我的身上,我听到他的声音几乎就在我耳边大喊:「快开车!」
车子猛地加速,我被撞到了头!什么什么什么?还没等我开口骂人,只听得一声巨响,后车窗被打得粉碎。童哥对我大吼:「趴到座位下面去!」说着从车座下什么地方掏出把枪,只对着后面射击,一时间枪声大作。我完全傻了,被童哥塞进了座位下面,脑袋里面一片空白。车子开得很快,我满耳朵都是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和震耳欲聋的枪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枪声渐远,童哥从座位下面把我拉了出来,抱在怀里安慰着:「没事了,嘘─没事了。宝贝,对不起,吓坏了?宝贝?怎么不说话?」
我身体僵僵地任童哥搂着,心里反复念着:阿飞在对着我开枪!他在对我开枪!已经是第二了,他在对我开枪!童哥急了,双手捧着我的脸大喊:「说话呀!小然!怎么了?你别吓我,是不是伤到了什么地方?」边说边手忙脚乱地撕开我的衣服,上上下下地仔细检查。
看到我完好无缺,他才又一把我抱紧,在我的耳边说:「别怕,童哥在,宝宝,别怕,童哥在呢,跟我说说话,哪怕哭一声也好……」
我终于伸手环抱住他的腰,把脸紧紧埋进他的胸口,只觉得心头发闷,眼睛酸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被童哥关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能去,他说外面不安全。我很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都没有闹着要出去,从前我是不肯乖乖在家的。
而且,我变得很依赖童哥。每他出门,我都反对,红叶要杀他呢,是我自己傻,真以为他答应了我的事就会办到。是啊,那个时候我们在一起啊,可是现在我离开他了,而且又回到童哥的身边,他怕是想把我们两个都杀掉吧。
尽管我反对,童哥还是越来越忙,经常会出门,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方宁在我的坚持下,重新回去上课了,而我反而休学不念了。穷极无聊的时候,我会上网,看小说,只想象笼中鸟一样,缩在童哥给我建的小窝里面过一辈子算了,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家里也并不安全。
那天童哥陪我吃过早饭,照例要出门,方宁早早去了学校。我无聊地坐到电脑前,点着滑鼠。
打开Internet Explore,我想选个经常去的网址,却发现点下输入网址的按键,弹出来的记忆网址全是陌生的,我觉得奇怪,除了我,没有人用这台电脑了,我随手点了几个网址,发现那里面的资讯之于我是完全陌生的。
是谁用了我的电脑?
童哥?应该不会,他是老古董,就算从前闲的时候,也很少用电脑,我甚至怀疑他会不会用这种玩意儿,而且这阵子他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我知道他不到凌晨两点之后是不会回来的,不会有精力去查什么旅游胜地、欧洲见闻,还有世界古文明、七大遗迹……之类的科普知识。
方宁?他的电脑比我玩得好,软体装备比我的齐备很多,他从来是不屑于碰我的电脑的,而且这阵子他也挺忙的,忙着追落下的功课……
剩下七姐跟发财叔他们就更没可能了。不说他们会不会用电脑,我的东西是没人敢动的。
尽管我执意不去想,可是我还是知道,网上出现的城市……都是我跟阿飞从前说过要去的地方!
脑袋里有个很固执的念头,这个固执的念头让我很不安,我执意不去想它,执意不去想是什么人用了我的电脑,上面留下的资讯是什么意思。
我直接关机。其实电脑开着的时候我是感觉不到它的嗡嗡声的,谁知一关机,才觉察到那声音原来满大的,现在突然没了电脑的声音,屋子里突然静得出奇,太静了,我……我心中的念头更强烈了。一定要找什么事来做才好!
我来到书柜前,准备拿本书看,却发现我的书柜也有人动过!
譬如那套金大侠的全集,原本不是按照顺序排的,比如那套《天龙八部》,因为我很少看第三册,所以第三册应该在最里面,可是我却发现那五册书如今都按顺序排好了。
书柜旁边的水晶台上,我收集的水晶饰品,其中有十二生肖的小动物一套,因为我属兔子,童哥属虎,而阿飞属龙,原本按照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的顺序,倒楣的兔子是被龙跟虎夹在中间的,可是我很清楚的记得有一天我觉得气闷,怎么看那套十二生肖怎么别扭,就把它们拆开来放,却又不知道被谁放回到了一起……
我拉开抽屉,双手几乎颤抖着在里面翻寻,因为怕童哥不高兴,阿飞送我的项链被我放到了抽屉最里面的盒子里,链子还在,却被丢在盒子外面!我不可能这么不小心,不可能的!
我突然觉得很不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看一样。我猛地回转身,没人,屋子里只有我自己。我站起身,把所有的窗户都关紧,落锁!也许……也许是自己放错了地方……我拼命地说服自己。
终于忍不住叫了七姐来问。
「七姐,我书房的书你有动过吗?」我希望她说是,我发誓不会发脾气,如果她说是,至少这我绝不发脾气。
「没有啊,就只擦擦灰。」七姐说。
「那我的宝贝呢?」虽然明知道结果,可我还是问了。
我的宝贝没人敢动的,童哥都不敢。尤其是兔子跟老虎。有的时候,童哥对我太过分,我就会把那只老虎头朝下放到角落里表示我在生气。
有一童哥偷偷把小老虎放回兔子的身边,我发现之后,气得一个礼拜没跟他说话,从那以后,就再没人敢动我的宝贝了。
果不其然,七姐说:「那我就更不敢动了。」
「那……最近有没有别人进过我的房间?家里最近有什么人来过吗?」童哥的手下有时会来,不过没人会上二楼,更不要说是我的房间了。
「没有人,我的小少爷,你的东西没人敢动的,连童先生跟宁少爷都不敢,我们下人就更不敢了。」
我摆手让她下去,七姐边走边嘀咕:「又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疑神疑鬼的,就折腾吧。」
我没有力气去生气,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还没有想好晚上要不要跟童哥说,我跟阿飞在一起的日子,童哥一直忍着没问,虽然他一定怀疑到什么了,不然也不会经常神经兮兮地盯着我看。
如果我问了,万一他怀疑到什么,怎么办?可是不跟他说,又能跟谁说呢?方宁……也不行,他知道了一定会告诉童哥的。
好在下午童哥派人来传话,说他突然有急事要去香港,两天后回来,吩咐我乖乖吃饭,少喝茶,晚上一个人睡的时候别踢被子,别做噩梦……他真多虑了,自从上梦到自己的脸,我还没再做过那个梦呢。
看来是痊愈了─在我知道了红叶的身分之后。
第二天早上睡醒的时候,我闻到了绿茶的香味,那是我惯用的一种香味蜡烛,一共有六种香型,形状很可爱,我收集了很多,不过只喜欢其中椰果跟绿茶两种味道的,可是我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点蜡烛了。
方宁也应该不会在我睡着的时候点绿茶香味的,不过吃早饭的时候我还是问了他。
「宁哥,昨天晚上你到过我房间吗?」有时候他会进来看我睡得好不好。
方宁楞了下,表情怪怪地说:「……有啊,怎么了?我去给你盖被子。七姐说你这阵子疑神疑鬼的,又有谁动你的东西了?」
「那你有没有点蜡烛?」
方宁摇摇头,用狐疑的眼光看神经病一样地看了我半天,直到我沮丧地把脸埋进燕麦粥里。
「快点吃。」方宁催我。
我只觉得嘴里发苦,什么都吃不下,只喝了半杯橙汁:「吃好了。」
「不行,把粥吃了,过会我带你去看Dr Sam 王。」
「我不要去!」我最讨厌看那个该死的自作聪明的心理医生!
「不行!」方宁很强硬。
「你对我不好了!」我开始撒娇,方宁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果然,他叹了口气:「你这阵子有点怪,还是去一趟吧,否则,就算我不说,七姐也会告诉童先生,到时候吃了亏,而且,过一阵子也还是要去。」
被方宁强迫着吃了半碗燕麦粥,他一定要拉我去看心理医生,还威胁我,如果不去就告诉童哥。我没办法,只好妥协。
要知道童哥是很恐怖的,他跟我一样讨厌我去看心理医生,如果我太过沮丧什么的,那个变态就要施行他自己的「做到死疗法」,所以比起「童氏疗法」我还是宁可看医生了。
方宁开着车,我无聊的坐着坐着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车子一停,我醒了过来。
我揉着眼睛看看窗外,像是一家农户,大片的耕地,居然还有两头牛,眼前是一座小小的房子,只有一层高,很破旧的样子。远,离着大概有几百米远的地方,才能看到另一座房子。
我迟疑着问:「宁哥,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方宁转过脸来看着我,他的神情好奇怪,我看着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
「对不起,小然。」他说。
方宁下了车,绕过来拉开了我这边的车门,我怯怯地望着他,他是方宁啊,是我的宁哥啊,从来没有伤害过我的宁哥啊!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又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是你?」我惊恐地看着方宁问,这些天在我身边发生的一系列怪事原来都是方宁在捣鬼?
为什么……我马上明白了为什么,只有这样他才有借口把我带出来,这阵子童哥吩咐的,不准我外出,家里的七姐发财叔他们看着我,现在大家都以为我又发神经了,方宁才能带我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害我?
方宁还没回答,「怎么才来?」一个男人问道。
我只顾看方宁,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男人走到车前。我把眼睛从方宁身上转移到了这个人的脸上,他是……我见过他,我还记得他脸上的疤,对,他是龙老大的手下的第二把交椅,叫什么来着……
方宁把我从车子里扶了出来,我很知趣,没有挣扎,方宁很温柔地说:「小然,对不起,委屈你一下,可是我必须这样做,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然后又转身盯着那个龙老大的手下说:「我给你三个小时的时间,记住,不要伤害他。」
「放心吧,我还没那个胆子,你如果不放心,可以留下来看。」
「你知道我不会留下来,不过我警告你,如果你……」
「行了行了,说过一百遍了,」疤痕脸不耐烦地摆摆手:「还是担心你自己吧。邢老大要是脱了身,发现你拐走了他的宝贝,天涯海角也得把你追回来。」
邢老大……脱身?是说童哥吗?童哥有什么麻烦了吗?
「方宁,是童哥出事了吗?」
「没事,小然,委屈你三个小时!」方宁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慌了,连忙拉住方宁的胳膊,什么意思,难道要把我丢给这个疤痕脸?
「宁哥,」我要哭了,「别走,别把我一个人留下……」
方宁抱了抱我,我也紧紧地扒住他不放,可是他居然狠心地把我扯了下来,说:「小然,忍一忍,我很快就会来接你。」说完转身上了车。
我也要跟着一起去,却被疤痕脸拦腰抱住了,我挣扎着大哭大叫:「宁哥……宁哥……救我!不要走,救我……」
可是方宁头也没回一路开着车走了,我踢蹬着双腿拼命挣扎,还是被疤痕脸抱进了那座房子。
屋子里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家具,好像厨房、客厅、卧室都在一间似的,还有股难闻的味道,疤痕脸把我直接丢到床上,我挣扎着爬起身,边往后退边威胁他道:「你最好不要乱来,我是童……童哥的人,如果你敢动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邢夜童不肯放过的人太多了,我怕是得排在队尾慢慢等,到时候如果他还有精力对付我的话。」
「什么意思,童哥……到底有什么麻烦?」
「等你回去慢慢问你的方宁哥哥吧,我的时间有限,只有三个小时,这就开始吧。」说着伸手来抓我。
我又往床里面爬了爬,决定打出王牌吓他:「你……你知不知道前一阵子有四个男生被喀嚓掉了,就是因为他们想碰我,我警告你,最好马上把我放了,不然,不然……」
「每个人都想跟你上床对不对?」疤痕脸嘲讽地冷哼了一声很讽刺地说:「你还真是自恋得可以,放心吧,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我只想知道关于红叶的事。」
红叶!我楞住了,没有人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了,童哥都不知道,疤痕脸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
「你知道的,我在说红叶,杀手榜排名第一的红叶。」
刀疤脸的声音居然很轻柔,很耐心地跟我解释道:「我跟他有仇,我也知道这样做强你所难,不过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三年前,红叶杀了我大哥,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他,我练了三年也找了三年,最后的线索就是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见过他的脸的人。
「我有问过心理医生,我知道小孩子四岁之前的记忆是不可能保留的,可是,你父母被杀害的时候你已经六岁了,还是有希望想起来的,只要你够努力。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你的爸妈吗?」
我不想。相信我,这位大哥,我……是真的不想。
不过我还是偷偷松了口气,原来他是指十二年前的事。于是我说:「这位大哥,我想不起来的,多少人试过了,想要知道红叶身分的人太多了,〈心里骂一声,该死的阿飞,你到底杀过多少人啊!〉他们从我六岁试到十二岁,如果我能想起来,早就想起来了,不用等今天你来问。」
「你行的。你知道吗,我找到了Dr Ernestine,你还记得他吗?」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我哆嗦了一下,我一直叫他Dr E,当年就是他极力主张用电波刺激我的大脑,当年的实验也是他做的,以至于这些年来,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发抖。
「嗯,你果然还记得他,」刀疤脸兴奋得那道疤都开始颤抖,「他也还记得你,事实上他记得很清楚。他还记得当年你对电击疗法很有反应,如果当时不是邢老大阻止,你应该已经想起来了。这我把他请来了,我们今天再试试看。」
「我不要!不要……」我开始大叫。
疤痕脸没有给我更多发抖的时间,直接走过去,打开通向里间的房门。
里面是个更小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床,是医院的那种,床头散落着一堆电线,床边站着Dr E,他手里拿着两根电极,光秃秃的脑袋闪着油光,两只眼睛更是吃了海洛因一样的亮,正微笑着期待地看着我,露出食肉兽般又大又白的牙齿。
我听到自己开始尖叫……
【第七章】
暖暖的,香香的,香芋的味道,这是……阿飞的洗发水的味道。
我拱了拱,拒绝醒过来。环着我的双臂很轻柔,一只大手在我的后背轻抚,我又蹭了半天,直到腰间的手臂蹦紧,阿飞在我的耳边哑着嗓子低吟,才不情愿地睁开眼。
橄榄色的皮肤,浅浅的月白色的疤痕,这是……阿飞的胸膛……阿飞?
我抬头,看到阿飞温柔的眼睛,两人都没说话,相拥着对视了半天。
我终于推开他坐起身,阿飞也跟着坐了起来,他伸了伸手,好像想要抱我,我往后缩了缩,阿飞的脸变得没有表情。
我看看身上,是阿飞的T恤,再看看阿飞,他的黑衬衫完全没扣扣子,胸口有几个可疑的牙齿印,黑裤子也皱巴巴的。四环视,这里是当初我养伤的森林小屋,也是……我最快乐的地方。
我努力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是我的脑袋很乱,有一些记忆的残片,像坏了的电影片子一样不时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努力地想抓住破碎的影像,却发现完全没有印象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像是……方宁带我去看医生,然后,我好像睡着了,醒过来就到了这里?不对,不对,有个农庄,有两头牛……Dr E 他又对我做了什么?
「是……你救了我吗?」
阿飞神情古怪地看了我好一会儿,他那是什么表情?我在什么人脸上见到过这个表情?
「是吗?」我又追问了一句。
阿飞问道:「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使劲使劲地想,谁知道记忆这个东西,你越用力气便离你越远。
现在我连刚开始的碎片都抓不住了,而且更糟糕的是,连清醒的记忆也开始碎裂成一片片,就像……电脑感染了病毒一样,我的记忆被侵染得变成不再连续的残片,开始在我的脑海中飞速地旋转。
不!我不要!我不要再迷失自己!
这种熟悉的感觉折磨得我要发疯,我抱住脑袋,拼命地挤,仿佛只要我挤得够狠,就会把那些残片连接起来一样。
阿飞手忙脚乱地把我抱进怀里,哄劝着:「小然,别这样,你别这样,不要想了,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他说了几百句不要想了,我还是依旧抱着脑袋,阿飞终于说:「是我,是我带你来的。」
我觉得脑袋要爆炸了!停下来,马上!停下来!呼吸,呼吸!终于缓和了些,我虚软地靠在阿飞的胸口,不敢动也不敢想。阿飞一直抱着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没什么意义的话。
「小然,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我有些茫然地摇头,胸口闷得紧,不想吃东西。
「乖,我去弄点白粥,多少吃点,啊?」说完,扶着我轻轻躺好,自己下地去准备早餐〈也许是中餐〉去了。
我本来以为自己吃不下的,谁知被阿飞弄到饭桌旁,看着白莹莹的米粥和四五碟精致小菜,居然觉得饿了,吃了一大碗!
吃过饭,我才又开始能用用我的脑袋,可是也只敢想从前的事,不敢再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飞,」我坐在床上轻声叫,阿飞正在切水果,「你这阵子一直跟着我吗?」后脑勺对着我的脑袋前后动了动。「那天在电影……我是说,冲着我们开枪的人……是谁?」看着阿飞,想着他的温柔,我现在相信他绝对不会对我开枪的。「不知道,不过我怀疑是龙翔的人。」阿飞依旧背对着我说。龙老大?他真的跟童哥动手了?为什么呢?要知道他的实力比起童哥来还是差了不少,这些年虽然一直跟童哥作对,可都是暗地里面行动,面子上都还过得去,即使前一阵子童哥找碴,龙老大也是万般忍让,为什么突然要暗杀掉童哥呢?而且,还做了这么蠢的事─也许不是太蠢?出事后童哥也在追究,却不知主谋是谁,他可是从来没有怀疑过龙老大啊!王朝马汉他们虽然说过龙老大有嫌疑,童哥却马上否定了,他当时说龙老大不会那么蠢……阿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把我的头揽进他的怀里,柔声说:「别想了,好不好?那个人,我已经把他理掉了,别再想他了,好不好?」然后他把我的头按进怀里,我听到他小声说了句:「……感谢上帝又把你送给了我,这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了。」我躺在他的腿上,心里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我跟自己说,我只是因为头痛才让杀害父母的仇人安慰我。可是他的怀抱不再像从前一样让我觉得安全和平静,我有好多的问题要问他,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始。我试着一面呼吸,一面问了个比较清醒的问题:「李子陵的事……是你做的吗?」
阿飞张了张嘴好像要解释什么,终于回答道:「……是,是我。」
「为什么?」我感觉到自己的喘息有些急,连忙呼吸了两口,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我放低声音问:「为什么要伤害他?只因为他帮忙我?是不是每一个接近我的人你都不放过?童哥……」
童哥……童哥有危险!
我猛地推开他,站起身,叶绯抓住我的胳膊问:「小然,怎么了?」
「我要去救童哥!你跟我说,童哥他怎么样了,你把童哥怎么样了?」
我想起来上就是他要暗杀童哥,还装神弄鬼地吓唬我……那些事是他干的吗?
我的脑子又是一阵混乱,不能想,不能想,都是他害的,我这样都是他害的!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我恨恨地看着他,心里提醒自己,他不是阿飞,他是红叶!世界顶级杀手红叶!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
叶绯痛苦地看着我,说:「我能把他怎么样?上你宁可自己的小命都不要了也要保护他,我还能怎么样?我只能在一旁看着,既要保护你,还要……保护他……如果有人要伤我,你会那么难过吗?」他的眼圈红了。
我看着阿飞的样子,不由一阵气馁,脑袋也清醒了些,他是阿飞,在我面前他是阿飞,随我怎么欺负都不会还手的阿飞,不是杀手红叶……而我……好像又伤害到他了……
终于我小声说道:「当然……当然不会了,我为什么要难过……」嘴上虽这么说,我还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再说了,谁有那么大的本事会伤害到你吗……」
阿飞的身体先是僵僵的,给我抱了一会儿,终于反手抱紧我,还把下巴在我的头顶上来回地蹭。
我继续小声说:「童哥就不同,我……我从小是他养大的,而且,他现在有麻烦……」
阿飞依旧不说话。我推了推他,可怜巴巴地问:「你知不知道……童哥他……到底怎么样了,方宁说他会出事……」
阿飞一把推开我坐了起来,背对着我冷冷地说了声:「我怎么知道。」
他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我!我生气地在床上捶了两拳:「不说算了,我自己回去查!」说着跳下地往外跑,却被那该死的刺客猪拎着领子扯了回去,跌进他的怀里。
猪的双手环上我的腰,问:「为什么要回去了?你不是说不会回去吗?」声音依旧冷冷的,却有份近乎撒娇的委屈在里面。
我一阵心痛。「我……我也不知道,本来不想回去的,可是,童哥也很可怜……再说,我不回去又能怎么样呢?我跟你,不可能了……」
「那你为什么又来找我?」
「什么?我来找你?」是我来找他的?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我把手放在额头上,张着嘴喘气,一面跟自己说,慢慢想,不要着急,慢慢想……
阿飞在我的额头上连连吻着:「不想,不想了好不好?」
「你是说……是我来找你的?」我完全没有记忆!
「我是说……你肯跟着我回来,难道不是原谅我了吗?」
「我……跟着你回来?」我看到自己在喝果汁,然后……跟方宁坐车……后来……刀疤脸……方宁把我扔给了刀疤脸……还有Dr E!
「是方宁吗?是他做的,对吗?他出卖了童哥?还有那些装神弄鬼的事,都是……方宁做的,是吗?」我知道我不应该问阿飞,可是,我的脑子还很乱,也许阿飞跟着我,所以他都知道……
「什么装神弄鬼的事?」阿飞问,语气很严肃,明显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就是这阵子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还有人动了我的电脑,我的书,总之我的东西有人动过,在我睡觉的时候,还潜入我的卧室点蜡烛……」我把最近这阵子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告诉了他,最后加了句:「这一切都不是你做的吧?」
阿飞的脸随着我的每一句话,逐渐变得没有任何表情,身体也开始僵硬。
我又伤害他了!「对……对不起,阿飞,不过我真的很害怕,好像有人在跟踪我,随时可以伤害我……我知道不是你了,我……」
「小然,」阿飞突然打断我,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我送你回去吧。记住,乖乖待在家里……」
「什么?你要我回去?」我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冷,阿飞要把我送给童哥!
我知道上是我自己回去的,可是自己回去是一回事,阿飞主动要送我回去是另外一回事啊!
我咽了口口水,想说什么,可是嗓子眼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再咽口口水,还是说不出话来,他,阿飞,居然要把我送回童哥的身边!刚才说再不会放手的是哪个王八蛋?
阿飞把我僵硬的身体搂进怀里,右手插进我的头发里面梳弄着,说:「小然,你听我说,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跟着我不安全,回去以后,你哪儿都不要去,乖乖待在家里,你那童哥……过一阵子应该会没事,乖乖等……」「过一阵子会没事?什么意思?难道他现在有事?」我在他怀里抬起头问道。「他被香港警方扣下了,过一阵子会没事,你放心吧。」阿飞闷闷地回答,然后不管我怎么问都不肯再出声了。
阿飞把我送回家,嘱咐了一路要我小心,乖乖待在家里,没有必要千万不要出门,还说会尽快来接我。哼!当我是谁呀?是你能说送就送说接就接的吗?不过童哥好像出事了,就算阿飞不送我回去,我自己也是要回去的,只是被他这么主动地送回去让我很不爽。回去才发现家里乱成了一团。A姐、宋叔还有十几个帮里的兄弟都在。发财叔偷偷告诉我他们已经吵了两天了。童哥被扣留在香港,家里现在群龙无首,正经生意还好些,赵越还罩得住,夜杀帮就乱了,王朝、马汉都跟童哥去了香港,
这里只有A姐主事,而老资格的杨秃头带着一伙人又不肯听A姐的。杨秃头大概有五六十岁了,秃头,鹰钩鼻,红脸庞,胳膊上刺了两条龙,平时仗着资格老,除了童哥谁的帐都不买,现在童哥不在,更是想要自立为王了。我一回到家,就看到他撸胳膊挽袖子的正跟A姐吵。A姐大概给他吵烦了,终于请得宋叔出面。宋叔这来是坐纛旗的,居然破天荒没穿衬衫,反倒酷酷地穿了一身黑西服,他老人家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杨秃子给镇住了。他说:「论理,这是你们夜杀内部的事,本来不与我相干,可是我跟你们老大是过命的交情,他出了事我不能袖手旁观,你们商量个对策出来吧,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义不容辞。」杨秃子终于收敛了些。只听A姐问道:「小然,你的意思呢?」杨秃子好像要反对,宋叔附和着A姐也问了一句:「是啊,小然,说说你的意见吧。」杨秃子终于没有说话。我的意思什么时候重要过?天知道,那些人没有一个瞧得起我,怎么现在这么客气了?不过既然他们问了,我还是回答道:「我的意见,当然是先想办法把童哥从香港接回来。听说是被员警扣下的?总要有个说法吧?他们凭什么扣人啊?」我对整个事情的原委还不清楚,死阿飞,一提到童哥就像吃了枪药似的,问他什么都不说。A姐三言两语跟我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原来童哥这去香港是他设下的圈套,要对付龙老大的。他先故意透露给龙老大他去香港的行程,说是只带王朝、马汉两个,到香港跟烈火帮谈一笔交易,果然龙翔派了二十几个人要暗杀童哥,其实童哥暗中带去了将近三十人,两派开了战,龙翔的人全军覆没。本来一切都在童哥的算计之内的,谁知香港警方突然出现,把童哥扣下了,只说怀疑他走私军火,涉嫌帮派械斗,总之不肯放他回来。要知道香港不比这里,童哥在那边虎落平阳,没什么势力,可是只要他能回来,一切就好办了。杨秃子中间打断了A姐好几,终于等A姐说完,他的矛头直接指向我,咄咄逼人地问:「既然小少爷回来了,小少爷能不能告诉我们上想要行刺老大的是什么人?」「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别误会,上小少爷您替老大挡了一枪,兄弟们都知道,可是后来您不是被那刺客掠走了吗?过了那么久……才回来,这中间……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而且……这老大在香港又遭到袭击,谁知道是不是上的人干的呀?」杨秃头故意拉着长声,好让大家都怀疑我跟那杀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偏偏我又找不出话来反驳他。「杨叔,这事别扯到小然身上,没什么意思。谁都知道这的事是龙老大干的,童哥自己也早就知道了,不然怎么能早有准备,反倒把龙帮杀了个措手不及呢?「至于上的事吗……跟这有关也好没关也好,都对我们目前的情况没有什么帮助。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想办法把童哥接回来。」我张着嘴巴看着A姐,真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是她在帮我说话,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女人了。「老大当然要接,可是龙翔那边也不容忽视啊!虽然老大在香港把围攻他的兔崽子们一网打尽了,可是翔飞的实力至少还剩下七成在这里,老大又不在,万一龙翔趁着这个机会拿兄弟们开刀,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这童哥带走不到三十个人,说到实力,不要说龙翔这大伤元气,就算是拿从前他整个翔飞来拼,也还是我们强些,弟兄们只要小心提防,除非龙翔脑瘫了,否则现在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A姐侃侃而谈,其实连我都看出来那死老头想要趁着童哥不在抢实权,亏A姐有这个耐心跟他耗。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老死头还在强词夺理,「再说了,就算要接老大回来,我们怎么接啊?难道让弟兄们去香港警察局抢人吗?」
「杨叔别说笑话了。」A姐打了个哈哈,又正色说,「而且我也没说不预防啊,我刚才不是说让弟兄们小心了吗?
「只要大家别乱了阵脚,反倒给龙翔钻了空子,童哥虽然不在家,可是一切还要跟原来一样,谁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大家就当老大在香港度假呢,至于接老大回来的事,我自有办法,这事用不上帮里的兄弟。」
A姐的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杨秃头跟他那伙人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了,大家终于散去,只留下A姐还没走。
我这才发现A姐原来是个极厉害的角色,这么轻描淡写,举重若轻地就把那个老狐狸给打发了。
恭恭敬敬地把A姐请到上座,奉上香茶,A姐懒懒地靠在椅子里,端着茶杯小口吹着,并不急着跟我说话。
我心里苦笑一声,现世报了不是?
从前我一直当她跟我是一种人,以为我们俩都是童哥养着的,而且为了让童哥相信我在乎他,每提起A姐的时候总要加上两勺山西老醋,就是面对A姐,也多少有过冷嘲热讽,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绣枕头只有自己一个。
「A姐……」我叫。
A姐眉头轻挑表示听到了,很真诚地对我笑着。
我把心一横,问:「您知道……方宁他怎么样了?」我还一直没有见到他。接童哥回来的事先不急着问,A姐既说了她有办法,我突然很相信她。可是方宁就不同。
A姐淡淡地笑着,看得我一阵心慌,难道她已经知道方宁害我的事了?我舔舔嘴唇,低声下气地又问了一句:「A姐?」
那女人叹口气,像是不忍心似的说:「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可是……现在是非常时刻,你知道了,心里也好有个底,方宁是叛徒,这童哥就是他出卖的。」
「童哥……知道吗?」真的是方宁!怎么会呢?他一向把童哥当父亲……如果童哥知道方宁出卖他,会很伤心的。
「童哥也早就怀疑他了,实际上这的假消息,童哥就是通过方宁透露给龙翔的。」「童哥说……是他?」「嗯。」「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这我可不知道了,他一直没回来,大概去了龙老大那里吧。不过我已经告诉下面的兄弟们注意了,总要抓他回来,到时
候,看童哥的意思了,是按帮规置,还是怎么样也好……」「不要!」我连忙喊到,所谓的帮规置,对叛徒是要挑断手脚筋的。「A姐,怎么……怎么见得就是方宁呢?」童哥到底
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他知道方宁投靠了龙老大,却还把他留在我身边,童哥居然这样……利用我……「他上回来带着一身的伤就不对。」「带伤怎么会不对?」「他回来的时候已经被龙翔的人扣押了半个多月了,带回来的一身伤却是回来前新弄上去的。童哥又不傻,龙翔要伤他,
什么时候不能伤,为什么都决定放他回来了才打他一顿?「而且他的伤看上去严重,实际却都是皮外伤,一点没碰到筋骨,倒像是为了给咱们看看他在龙翔手里受了多少苦似的。如果他没跟龙翔有交易,龙翔为什么要这么照顾他?」我张口结舌,当时看到方宁胸口的伤还心痛了好久,原来是骗我的。可是,不管,总之不能让他们真的伤害到方宁,如果
童哥在,就不怕,如果我一定护着方宁,童哥不会不依我,就怕童哥还没回来方宁就被……「童哥现在怎么样?香港警方会起诉他吗?」A姐雪白的牙咬着鲜红的嘴唇,像是有什么难题拿不定主意,终于她把茶杯一放,很严肃地看着我说:「小然,你跟我说,
这些年,童哥对你究竟怎样?」这个问题……怎么那么像那个老旧的圈套啊。只不过在老圈套里面,问问题的人通常要别人为他去赴汤蹈火了,才会问:小X,这些年我对你究竟好不好?那被问的人
当然只能说:「您对我的恩情比山高比海……」当然这个回答双方都不会太相信。A姐这么精的人怎么也问这么蠢的问题?还是她要我去为……童哥赴汤蹈火?「A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心里也好有个底。」我没有咬她抛出来的饵。「好,那我就直说了,现在只有你能救童哥了!」A姐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A姐,你什么……什么意思?」我能救童哥?我哪来那么大本事啊?
「我跟你实说了吧。这的事背后全是骆先生的主意,可惜我们不知道,一直以为是龙翔在捣鬼,只顾着提防他了,却没想到被骆先生抢了先机。
「上你的生日宴会上,他见到你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当然他也知道童哥不肯把你送给他,所以……你知道童哥在这里的势力极大,骆先生就算想要明着跟童哥抢人,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香港就不同,那里是他的地盘,童哥斗不过他,所以他才想办法把童哥引去了香港。
「我现在怀疑这阵子龙翔暗地里跟童哥作对都是他挑唆的,不然龙老大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童哥想给龙老大一点教训,又不想在这里斗,要知道龙翔在这里的势力也不小,尤其前一阵子还拉拢了不少的小帮派,到时候两派真的翻了脸,就算最后咱们胜了,也会大伤元气。
「正巧这个时候香港的烈火帮要跟童哥谈生意,我怀疑这也是骆先生主使的,不然怎么那么巧,偏就这个时候谈生意?童哥本来想利用这个机会把龙翔引到香港,做了他,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有提防骆先生。」
「你怎么知道的?」我听到自己干干巴巴地问,原来又是因为我……
「骆先生派人来传话了,只要把你送过去,童哥就能马上回来,不然……」A姐停在这儿不肯说下去了,只是很为难地看着我。
「不然会怎样?」
「不然童哥的麻烦就大了。骆先生对你势在必得,要知道他这了大力气,整件事筹划得滴水不漏,军火交易跟帮派械斗的证据他都有,而且都是如山铁证,童哥没提防自己留下的,真要是这些证据交到香港警方的手里,童哥就完了。」A姐也干干巴巴地说。
她越这样,我越心冷,因为我发现她没有一丝一毫地做戏的成分,甚至没有试图说服我,这就说明……A姐讲的,都是事实。
童哥……怎么可能呢?一直以来他都是最强的,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我缩进沙发里啃指甲不说话,心里像是被压上了千斤巨石,又仿佛头上的天塌了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A姐起身告辞:「小然,你自己好好考虑,我先走了,明天我来听你回话。」
我还能怎么考虑?难道我能眼看着童哥入狱?小的时候,一直把他当成爸爸一样的存在,那个时候童哥是爸爸,方宁是哥哥,想到方宁,我心里又是一阵黯然,怎么想到他会那样对我?
童哥一直很宠我,绝对比父亲宠儿子还要来得厉害,总记得每噩梦醒来,童哥永远在,最先看到的是他心痛的眼,他会彻夜抱着我哄……后来跟他上了床,收养的关系变得不尴不尬,我气过他怨过他,却从来没有恨过他,现在他有难,我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再说还有方宁,如果童哥一直回不来,万一方宁被抓到……我几乎不敢想象。
一直觉得童哥是最强的,从来都是他在保护我,为我支起一方天地,这些年,我可以说是为所欲为的,怎想到如今需要我来救他……
不过一切应该都是暂时的,只要童哥回来这里,就没有人能再伤到他了,我只要去「陪」骆先生几天─当然要说好只要我人一到,马上就要放童哥回来,我一个男生,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这样说服自己,心却依旧沉沉的。
第二天宋叔跟A姐一起来的,我对着他们点点头,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A姐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放心吧,骆先生也是真心喜欢你的,还记得那条钻石项链吗?价值三千五百万英镑呢,还不是头一见面就送你了,去了那里,只有更好的……」
我打断她的话:「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说话的是宋叔,原来他是来传话的,并不只是为了跟童哥的「过命的交情」。
「第一,只要我一到那边,马上放了童哥。」
「放心吧,你不用到那边,只要你一上飞机,那边马上就放了你童哥。」
「嗯,第二,我要骆先生把所有的证据都交还给童哥。」
「那是自然。」宋叔很爽快地答应了。「第三,放过方宁,不许找他麻烦。」
「好,」A姐应道,「我保证。」
本来以为就算是答应了,最快也要第二天才能走,谁知道当天下午宋叔就来接我,七姐也帮我准备了一个小提包,里面只有洗漱用品和几件换洗的衣服,因为「April 小姐吩咐过,那边什么都有,不需要带太多的东西。」
看着大家如释重负的样子,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做人这么失败,如今要走了,这些曾经与我朝夕相十几年的人居然都额手称庆。
是啊,我脾气又不好,人又难伺候,走了大家自然只有高兴。
哼!都别高兴得太早,我很快就会回来,只要童哥一回家,我马上就溜回来!虽然我拼命这么说服自己,可是想到骆先生当时看着我的眼神,我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扩散开来。
宋叔接过我的小皮箱,安慰我说:「小然,别紧张,没事的,宋叔亲自送你过去,我保证骆先生那里只会更好。」
登上那架颇为豪华的私人飞机,我明白不会有人来救我了,私人飞机,根本没有记录……
起飞后,宋叔拨了电话,递给了我,我接过来听,原来是打给A姐的,A姐告诉我童哥已经被释放,正在往回赶,让我放心。
我问了宋叔两我们要去哪里,他都回答说是个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就把话题岔开了。一路上宋叔话少得几乎不像他了。
飞机飞了很久很久,我看了三个电影,却没有记住任何一个的名字,飞机终于降落了。
居然还是白天,空旷的飞机场上只有一辆超长轿车在等,坐进轿车又不知开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快睡着了,宋叔突然摇醒我,说:「醒醒,小然,我们到了。」
我睁开眼睛,一时间以为自己来到了巴士底监狱,我的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巨大的城堡─那种极古老的有护城河有吊桥的城堡!
而骆先生正从那吊桥上走下来,宋叔下了车,替我打开车门,骆先生已经站到了车门外,微笑着说:「欢迎你,小然。」
【第八章】
我下了车,骆先生对宋叔说:「谢谢你送他过来,小永〈宋叔有个很土的名字叫永年〉,这你是要待几天还是就走?」
宋叔说:「我那边还有事,这就不打扰了。」
骆先生点点头,说:「既然这样,我就不留你了。」
我眼巴巴地看着宋叔坐上车走了,恨不得从心里长出两只脚跟着他一起走。
骆先生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我只好一步三回首的跟着他进了「城」,又换了辆草坪车,一路开了十几分钟,才到了一座巨大又奇怪的……「宫殿」前。
骆先生一路上拉着我的手,他的手还是很冰,冰得我全身都凉凉的。
他问了几个「路上还好么?」、「累不累?」之类的问题,我礼貌地回答了,他突然说:「你会喜欢上这里的。」还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做了个很肯定的表情。
我……真的不这么认为。
说实话,那建筑很漂亮,灰色的巨石建成,门窗屋顶到是石雕,那手工绝对不是现代的建筑艺术所能取代的,可惜,窗子不够大,而且有一侧墙上爬满了灰绿色的蔓藤,张牙舞爪的。
我是个很浅薄的人,喜欢色彩欢快的,温馨又实用的现代化住宅,不喜欢格调灰暗的,历史悠久得可能闹鬼的庄园。
尤其是那庄园门口还站着大约有十多个,身穿黑色长袍白围裙戴白罩帽的,看上去很像《蝴蝶梦》电影里面的侍女,五六个穿黑色制服的「侍男」和一个高高瘦瘦,五十几岁,穿着燕尾服,白衬衫,打着黑领结的,一看就是那种一板一眼的管家样的干瘪男人。
骆先生扶我下了车,那男人走上前,鞠了一躬,用一口伦敦腔浓得呛脑仁的英语说:「欢迎您回来,骆先生。欢迎您来做客,萧然少爷,我是这里的管家瑞登先生,如果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我很高兴为您效劳。」
「谢谢你,乔治,不过今天小然累了,改天你再为他做介绍吧,晚饭准备好了吗?」
「是的,先生。」
走进室内,我发现石柱、窗棂也满是形态各异的石雕,虽然我不喜欢这里,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些纹、人物、虫鸟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可!是!那房子大得变态,而且没有住着活人的气氛,阴沉沉的倒像是个博物馆,两边墙上挂满了油画。
我只觉得又累又困,根本没有心情欣赏。进了餐厅,看着长长的餐桌上摆了七八付刀叉,五六只酒杯,三四个盘子,更是胃口全无。骆先生也没勉强我,由着我只喝了杯山羊奶,管家倒是抗议了几,不过还是亲自带我去了「我的」房间。「我的房间」也精致得像博物馆,不过预先熏好椰果的香味,似乎是想模仿我在童哥那里住的房间,屋子里甚至连那对谈判椅都摆在相同的位置上,床头多出个古董书柜,里面摆满了厚重的英文与法文书。只可惜那房间太大,举架过高,显得很空旷,那张床也高得几乎要爬梯子才上得去!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设计的。我推开浴室的门,总算有点现代的气氛,心型的浴缸,淡蓝色的大毛巾,包括洗发精、沐浴露、润肤乳也都是我用惯的牌子,而且让我欣慰的是,浴室里面并没有安镜子。躺在床上看着天板上的油画,我反而睡不着了,童哥应该已经回去了吧?上我不见了,他大费周折地找,这可以省了这些麻烦。我自己也是天真,真以为可以随时溜掉,那骆先生费了这么大劲,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不过他还算绅士,至少今天他没有碰我。阿飞……不知道又去忙什么了,如果他知道我被带来了「巴士底」监狱,不知道会不会着急。不过,他应该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事实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而且我是坐私人飞机来的,阿飞不可能跟踪我了。还有方宁,不知道现在在哪里,A姐答应不会再找他麻烦了,但他怎么也不可能再待在童哥身边了。翻来覆去的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管家派了个男孩来照顾我,名叫杰瑞,是个混血儿,长得很漂亮,有一半中国血统,会说中文。杰瑞看外表最多二十出头,听他说话你却会以为他至少三十了,属于那种举止得体,少年老成,而且知识渊博得会让每一个父母都觉得骄傲的男生〈至少从管家先生的语气里可以听出来他很骄傲〉。第二天杰瑞带着我在城堡里四逛,他告诉我那房子建于一七XX年,是当时著名的设计师YYYY的代表作,ZZZZ风格,BlaBlaBla…… 我怀疑如果我问他,他甚至可以告诉我这房子有多少块砖……然后他又开始跟我讨论墙上挂着的油画的风格,对于那个我是一窍不通,我只喜欢卡通画……绕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见识了一楼和二楼的所有房间。还好,那房子虽大,房间却整齐,如果只在我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活动,应该还不至于丢掉。
杰瑞说骆先生的房间在三楼。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欲言又止,我很知趣地跟他保证我不会上三楼去,他几乎感激地对我笑着,然后宣布二楼左侧整个是我的房间。
除了卧室,还有会客室、衣帽间、书房、琴房、游戏室、健身房,每一间都大得离谱,里面摆着我常穿用的品牌衣物,喜欢的书,画,游戏,小摆设……我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改动也好,怎么理也好,不论想要什么都可以跟他说─我没什么想要的,除了想离开这里。
从第三天开始,我的时间被很严格地划分成了几块,每天七点杰瑞会很准时地叫我起床,天知道我已经多久没有在七点起来过了。
然后是早饭,完全是英式的,饭后是一小时的英语。
我本来觉得我的英语挺好的,可是瑞登先生〈我试着叫他乔治,不过那个古板的管家一脸严肃地说:我希望您能称呼我瑞登先生〉却找来了一个口音跟他差不多的,四十多岁的另一只古板得掉渣的学究,来校正我的发音跟用词,因为我说的不是「优雅的皇室英语」,要从头改过!
真他妈的活见鬼!英语就是英语,我能说能听的,不过是来陪那个变态的骆先生〈而且他跟我在一起都是说中文〉,又不是要娶英国公主做驸马,矫正个屁呀!
再说骆先生也没什么皇室血统,所谓世家,不过两三代的历史,真以为自己的祖上穿过龙袍的吗?
不过英语也还好,最变态的是法语,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切名词在法语里面都要分出公母来!
人,应该,没问题;动物,也行;植物……也不算没道理;可是!桌椅板凳,甚至厨房、厕所、抹布、垃圾甚至放的屁……有必要都分出公母来吗?最最过分的是,我为什么要学这些死人骨头?
不止英语跟法语,我每天还必须学习两小时,瑞登先生居然请人来教我骑马、撞球、社交礼仪……
我说老兄,现代人在学电脑、基因工程、国际贸易……哪里还有人学这些中看不中吃的玩意?
虽然那些东西从前我都有所涉猎,不过当时是为了好玩,开心就学,烦了就停,童哥一切由着我,根本也没指望把我培养成个绅士什么的,所以我学的都不精,现在变成了专业课,我才发现这些东西有多讨厌!而且看瑞登先生那么严肃的样子,我怀疑如果我学得不好,他会不会用戒尺打我手心。
每天,杰瑞会陪我一小时,我们有时一起喝茶,有时去草坪上散步,他虽然也古板得可以,不过比起其他人要好太多,偶尔也会跟我讲个笑话什么的。
然后是中饭─跟管家先生一起吃,每都吃的胃痛,午睡一小时,自由活动一小时〈只能看书,玩游戏,不能上网〉,法语一小时,游泳一小时,晚饭,晚饭后还要跟「瑞登先生」讨论我学习过的内容……
这么无聊的日子,才一周,我觉得已经来了一年,我想阿飞,想童哥,想方宁,想李子陵,想从前的同学,甚至想A姐……
除了第一天,我一直没有见到骆先生。
听杰瑞说他去了纽约,好像是他的妹妹病了,我知道诅咒人生病很不对,不过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双掌合十求过上帝求观音,祈祷着他妹妹的病不要好的太快。
不过这些神灵好像没有帮什么忙,一周后,管家突然来找我,说:「骆先生想知道,今晚有没有荣幸跟萧然少爷共进晚餐?」
「当然,那是我的荣幸。」该来的还是要来。
「您准备好了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难道这么道貌岸然的管家先生在替主子拉皮条,问我有没有准备好跟骆先生上床?不过,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像……
「进餐礼仪。」他提醒我。
「噢,当然。」经过这几天的训练,我自信就是跟伊莉莎白女王共进晚餐也不成问题了。
「那么,杰瑞会把衣服放在你的房间─骆先生希望你穿那套衣服,希望你不介意。」
「当然不会。」
我「当然不会介意」的衣服是一套十八世纪的骑士服,带着波浪滚边的白色丝衬衫,低领宽袖,又薄又软,几乎半透明,我打赌那衬衫团成一小团不会比一颗龙眼大很多!
裤子是紧紧绷在腿上的骑马裤,「贴身」得看得出内裤的痕迹和XX……总之比裸着身子好不到哪儿去。
杰瑞帮我穿好那套变态的衣服,和软底小羊皮靴子,又把我的头发用一条黑丝带结好,盯着我看了足有五分钟,看着看着
他的脸居然红了,我连忙把他打发出去。杰瑞离开没有多久,就又跑回来,说:「准备好了吗?骆先生在等你。」
因为只有我们两个进餐,晚饭开在了小偏厅,里面灯光很幽暗,不过还是要谢天谢地,毕竟他没有点蜡烛,我最受不了烛光晚餐,虽然餐桌中间有一枝玫瑰。
我吸了口气,走了进去,看到骆先生已经坐在长餐桌的尽头在等,他穿着黑色燕尾服,白衬衫,打着领结。看到我进去,他站起身迎了过来,还为我拉开了座椅,看来是把我当成女士了。
我道谢,入座。
瑞登先生站在一旁,照例是白色燕尾服,白衬衫,黑领结,白手套。他开启了一瓶七五年的Chateau Petrus,一只手背在身后,分别把酒倒进我跟骆先生面前的水晶杯里面。
我放心了些,隔着长长的餐桌,骆先生看上去彬彬有礼的样子,一时半会的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
「干杯,小然,庆祝你的到来。」骆先生说着,对着我举起了酒杯。我也只好抿了一小口。
菜一道道上来,是西餐,我食不知味地吃着,不时还要忍受管家先生警告的眼神。
骆先生问:「还习惯这里吗?」
问得真客气,好像我不是被迫来给他当人质,而是他的座上客似的。
「还好。」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希望你能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学那些课了?」
「你不喜欢?」骆先生的语气很惊讶,好像听到一个小孩不喜欢巧克力一样,「一定是那些教师不够专业。乔治,明天替小然换几个老师。」
「好的,先生。」
「不是,我是说,我对那些东西……不是很感兴趣了。」「哦,」骆先生点头,「乔治,从明天开始,把小然的功课改成绘画、钢琴、英国文学……」「算……算了,还是学骑马击剑吧。」再改下去,怕是得学绣了……「你确定你喜欢?」骆先生追问了一句。「非常确定。」「那就好,要知道我不希望你不开心。」骆先生的表情真诚极了,就像他真在关心我,真的不希望我不开心一样。我心里冷哼了一声,真的吗?那放了我呀!「那个……我可以出去吗?」我又加了一句,「出到城堡外面?」「出去?」骆先生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好像我在要求他用鼻子吃饭似的,「出去做什么呢?这里有什么不好吗?」「……出去逛逛街,买……我是说,这里有些闷……」不能提买东西,不然他会把百货公司搬回家。「对不起,小然,我前阵子因为急事去了纽约,怠慢你了,我保证,从今天起,再不会让你觉得闷到。」骆先生微笑地看
着我说。「不……不用了……忙正事是应该的……」我不敢再提要求,又不知道再说什么,只好端起酒杯小口小口地喝。酒渐渐上了脸,我觉得面孔开始发热,骆先生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危险,那身该死的衣服更是让我如坐针毡。骆先生突然说:「乔治,谢谢你,不过我们暂时不再需要你了。」管家先生鞠了一躬,走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我开始紧张,手心里全是冷汗。我把手偷偷放到腿上蹭着,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能明显地感觉到骆先
生的注视。骆先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锦盒,打开,从里面拎出那条蓝宝石项链,就是那条他送给我做生日礼物,后来我又让阿
飞还给他的那条项链。然后他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身后,把手放到了我光裸着的脖子上,低声说:「这不要再弄丢了,好吗?」「……好。」我机械地回答,身体开始发僵,他的手依旧是凉冰冰的,我后脖颈上的每根汗毛都站了起来。他又一给我戴好了那条链子,然后低头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口,我忍不住又是一惊,他笑了,就在我的耳边,低声说着:
「你脸红了呢,真美。」
系好项链,骆先生却还不肯回去坐好,一直站在我的身后,我很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存在,虽然他礼貌得无懈可击,可我还是觉得他很危险。
站了一会儿,他伸出一只手把玩着我的头发,另一只手在我的脖子上抚摸着,顺着低开口的衣领探了进去,呼吸也渐渐变得很沉,而且离我的脖子越来越近。
我僵僵地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的嘴几乎碰到我的耳朵了,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骚乱,好像有个小孩子的声音在高叫着什么爸爸之类的,我身后的压力终于消失了,骆先生走过去打开房门,问了声:「出了什么事?」
我长出了口气,闭了闭眼,慢慢转过身看是谁救了我,只见走廊里管家跟两个侍女正拉着一个又踢又打的女孩,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打扮很新潮,头发染得五颜六色,露着肚脐的紧身衣,超短裙。
听到骆先生的问话,管家鞠躬道:「对不起,骆先生,不过雅之小姐不肯睡觉,一定要跟您说话。我告诉过她您现在正在陪客人,走不开……」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雅之小姐挣脱了他们的箝制,跑了进来,鼻孔冲天地说:「爸爸,你就是为了陪他才不理我吗?哼,我要回家!我不喜欢这里!我吃不惯这里的饭,住不惯这个闷死人的地方,现在就送我回纽约!」
说得好!我在心里附和了一声,希望自己也有这个勇气。
骆先生突然很客气地对我微微鞠了一躬说:「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个。」说完转身,「啪」地一声,挥手打了那个小女孩一记耳光!雅之的脸被打得偏到了一边。
我惊呆了,好像他的耳光是打到了我的脸上一样,那是……那是个小孩子呀!还是他自己的女儿,骆先生居然彬彬有礼地先跟我道歉,然后才「很有风度」地打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嘴巴!
那女孩好像也被这种对待惊呆了,一时之间用小手捂着被打的脸,好像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娜,雅之小姐累了,请带她回房,还有,后天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出她的房间打扰她休息,我是说,任何人。」
骆先生冷冷地吩咐,我吃惊地看着,只觉得心更冷了,这个骆先生绝对是个很冷酷的人。
雅之哭着被带走了,我突然很为她难过,还是个小孩子呢,任性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必要那样对她吗?
想我小的时候,比那过分十倍百倍的事也不是没做过,记得有一童哥强迫我去看大夫,回家之后我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在他的脸上用不褪色的彩笔画了小猫胡子和黑鼻头,他堂堂一个老大,不得不以汤姆猫的形象去见手下兄弟,童哥却从来没动
过我一指头,更别说关禁闭饿饭了。有时候我实在淘气得狠了,也不过吩咐发财叔跟七姐不准我看电视,或者威胁要扣我的零用钱。我不由庆幸当年收养我的人不是这位骆先生。突然好想童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在想我……骆先生回到我的身边,我被动地看着他。刚才那种暧昧的气氛被冲散了,骆先生好像也感觉到了,我跟他之间的那种张力已经不复存在,他只是遗憾地摇摇头,说:
「希望你喜欢今天的晚餐。」「当然。」「晚安,小然。」「晚安,骆先生。」「我希望每天都能有这个荣幸跟你共进晚餐。」每天?不会吧……我宁可把胃切掉!
从第二天开始,我的骑马课跟法语课由骆先生亲自接手来教,跟杰瑞的一小时闲聊也被他占去了,自由活动时可以看的书都变成了英文原版的大部头,晚上被迫跟他讨论伍尔夫和哈代的文学造诣,以及莫内跟梵谷的艺术风格……我要疯掉了!早知道这样,不如我代替童哥进监狱,我打赌那里的日子也比现在愉快得多。骆先生是个很奇怪的人,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里,我也知道如果他想,可以随时带我上床,我不会反抗,
佣人们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他没有,除了那天晚上,他对我一直是彬彬有礼的,难道他要我来就是为了培养一个跟他一样满腹经纶的绅士?不
过绅士总比流氓强,不是吗?于是我忍受着无聊,直到我再见到雅之。再看到雅之已经是两周后,我几乎认不出来那个女孩了。她的衣服很正式,白衬衫,格子裙一直遮过膝盖,黑发结成两条辫子,居然打着蝴蝶结,很端庄地坐在客厅跟我们一起用下午茶。我看着她的左手把餐巾在嘴唇上轻轻一沾,然后很规矩地放回膝盖上,只觉得从心里往外发冷,骆先生对她做了什么?才两周的时间,她居然被调教成这个样子?我私下问杰瑞,原来从前教我的老师被打发去给雅之小姐上课,不过因为她住在房子的另一面,我始终没有见到过她。「那个,雅之小姐是骆先生的女儿吗?」「是的。」杰瑞好像不是很愿意跟我聊这个话题。「亲生的?」「当然。」这句话是骆先生回答的,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看,骆先生走了进来,「小然,如果想知道什么,你可以自己问我。」杰瑞鞠了一躬,退了下去。只剩下我尴尬地面对骆先生,背后三姑六婆被抓到了……「您……可不可以不要对雅之小姐那么严厉?她还小呢。」「十三岁,也不小了,这些年我不在她身边,一切都随着她母亲,真是被她母亲宠坏了,再不严加管教,就来不及了。骆家的继承人从小就应该接受正规训练,现在开始已经迟了,上流社会的小姐怎么能像没教养的贱民呢?」我咬了咬嘴唇,在他心目中,我自然也是「没教养的贱民」,他大概没办法忍受我的粗俗吧,所以才找来那么多老师教我,可是就算我的教养不好,我又没求他忍受我!「那……雅之小姐的妈妈呢?」我继续问,难道会坐视不理吗?「过世了,我上急着去纽约就是忙她的后事。」他说话的语气好像在说他去纽约谈了件生意。我吃惊地看着这个冷血绅士,也就是说,那天,他女儿还沉浸在丧母之痛中,不过耍了点小脾气,他就责罚了他自己的亲生女儿!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再住下去我不是变成雅之的样子,就是变成骆先生的样子!我不要!我宁可杀死我自己!「怎么了?」骆先生揽住我的腰,我一惊,他干嘛要对我做这种亲密的动作?难道他要对我……「真是任性的小孩,这样就不开心。好了,我会对雅之好一点了。」说着把我的头发拢到耳朵后面,「要不要参观一下我的收藏品?顺便帮雅之挑件礼物?相信我,只要有礼物她就会开心很多,跟她母亲一样。」他最后的话说得很讽刺。当天晚上,骆先生带着我去了三楼,参观他的收藏品。
三楼的布局跟二楼很相似,骆先生的卧室就在我的头顶上,而正对着那间卧室的房间被整个打通,用作收藏室。
我看着琳琅满目的收藏品,美轮美奂的油画、珠宝、钟表、钱币、邮票、手柄上镶嵌着钻石的剑……只觉得要窒息了,骆先生看着我的目光跟他盯着那些收藏品的目光几乎是一样的,我真怕他会把我跟那些东西关在一起。
「怎么了,小然,你的脸色不太好?」
「我不舒服,我在这里喘不过气,出去……出去好吗?」说完不等骆先生回答,我已经转身往外面疾走,几乎是逃跑一样地,终于离开了那间令人毛骨悚然的收藏室。
不错,那里面的东西都是艺术,都很美,可是,我知道,我这辈子,都绝对不要再踏进那间屋子一步!
骆先生在门口抓住我,我闭着眼睛命令自己冷静再冷静,千万不要让他看出我的害怕,我尽可能地呼吸,尽可能不让胸口的起伏太过剧烈。突然身体一轻,骆先生居然把我抱了起来,一直抱进了他的卧室。
要来了吗?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
我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连忙又闭上,原来骆先生没有把我放到卧室的床上,反而进了浴室─四面镶满了镜子的浴室,x那间屋子里面到都是我,这感觉糟透了。
我被放到地上站好,骆先生站在我的身后,我感觉到他的手伸过来摸上我的脸颊,接着是他的唇,全都冷冰冰的。
我以为他要吻我,很配合地闭着眼睛转过脸去,可是他并没有吻我的唇,而是渐渐顺着我的脸向下,吻上我的脖子,一边开始解我衬衫的扣子。
「然,」骆先生舔着我的耳朵说,声音有些嘶哑,「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镜子里面的我跟他。他的眼神很可怕,不是那种Se情的狂热,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刚才在他的收藏室里,我几乎觉得他想把我做成标本永远地挂在汤玛斯? 劳伦斯的那幅珍珠小姐的边上。
骆先生依旧衣冠楚楚,我却一副颓靡的样子,衬衫挂在胳膊上,赤裸着胸膛。骆先生一手揽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开始解我的裤扣,我很合作地靠在他怀里,任他褪下我的裤子。
我赤身裸体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眼睛里又开始流露出那种偏执的疯狂,他拉着我的手退开两步,把我从头看到脚,还扯着我转了两个圈。
我被他看得要疯掉了,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粒粒全都站了起来,终于我说了声:「我有点冷。」
骆先生轻轻拥我入怀,我伏在他的胸口,我知道我会做任何事,只要他别再那样盯着我看。
骆先生却不肯这么轻易放过我,他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我被动地看着他,口干得很,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骆先生猛吸了口气,眼中终于露出令我熟悉的充满欲望的狂热,突然低头在我的脖子胸口上狂吻,双手不停地在我的身上抓揉着。
我心里平静了些,是的,我刚发现我不怕他做,却真的很怕他看。
我闭上眼睛幻想着他是童哥,终于身体有了些反应,我让自己开始粗重地呼吸,靠在他身上像是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一样,喘吁吁地说:「抱我上床,求你……」
骆先生终于又一抱起了我,这,「如我所愿」,进了卧室。
【第九章】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怕骆先生,这种怕跟我怕童哥不一样。
童哥倒是经常大吼大叫,而且会随时兽性大发,可是我知道他除了会做到让我的腰断掉,没别的本事。
骆先生就不同,他很绅士,从来没有高声说过话,而且他对我很不错,不论我有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虽然每的结果都不是我要的,不过,只要我说,他都会很关心我为什么不开心,然后按照他自己的理解来满足我。
可是我就是怕他─我觉得他这人根本是疯的。
骆先生的欲望不是很强,大概每隔两三天左右,会要我陪他一。最让我受不了的不是上床,而是上床前的「爱抚」跟「凝视」。
骆先生真的很变态,而且是心理变态─他每做之前都要看很久,而且自从第一之后,我都不肯再跟着他去那间收藏室,他居然把一些古董搬进了卧室,包括两把座椅,四张油画,一个鸟笼,一个古董钟,可能还有我没注意过的东西。
虽然瑞登先生极力反对,说是卧室的温度和湿度都不利于油画跟古董的保存,骆先生还是吩咐人把那些东西搬进了他的卧室。每他都会看上很久的油画,再看上很久的我,好像不这样就不能勃起似的。
终于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了。每骆先生「情」地盯着我看,我都要极力忍受着才能不歇斯底里地大叫:你他妈的到底
行不行?行就快做,别看了成不成!可是我不敢。城堡里的生活枯燥而又压抑,我几乎每天都失眠,想着自己今后的日子都要这么过下去,我就想自杀─我是真的动了这个念头─我跟骆先生讨了一枝小手枪,只有我的手掌那么大,枪身上嵌了九颗宝石,骆先生很慷慨地给了我─里面一颗子弹都没有。然后我才打那个密室的主意,因为雅之说:「如果你敢踏进那个房间一步,我爸爸就会杀了你!」雅之说的房间在三楼,骆先生卧室的隔壁。从房子外面可以看到那个房间常年挂着猩红的窗帘。骆先生第一跟我上过床之后曾经说过,从今以后,三楼所有的房间我都可以随便进出〈包括收藏室,他还把密码告诉了我〉,除了他隔壁的那个房间,我当时只是应着,并没有要去那个神秘房间探险的想法。我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旺盛的人,我发誓,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打过那个房间的主意,实际上我对骆先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除非他叫我,我从来不会踏上三楼一步,直到有一天雅之找到我。我并不经常能看到这个女孩,一共有过两,骆先生,他女儿还有我共进晚餐。骆小姐越来越像她父亲,彬彬有礼又死气沉沉,每见到她,都觉得这女孩又死了三分─这见鬼的地方能把人闷死,真不知道一个小女孩怎么受得了。我其实是满同情她的,可是她却是恨我的─我从来没招惹过她,那天打了她一巴掌的又不是我……那天骆先生出「城」办事去了,杰瑞陪着我骑马,却看到了雅之小姐跟我从前的礼仪教练冈瑟。雅之仪态端庄地坐在马上慢慢走过来,先是对杰瑞客气地微笑打招呼,然后冷冷地对我点点头,我也勉强点头。冈瑟对她说了句什么,雅之突然说:「我喜欢你的衣服,什么地方买的,也许我应该让乔治给我也买一件。」然后很假地笑。我知道她是想我难堪,只耸了耸肩,小女孩一个,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雅之接着说:「其实我更喜欢第一见面的时候你的着装,那套衣服再适合你不过了。」她的态度该死地无懈可击。我催着马向前走,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谁知道雅之居然跟过来,两匹马并头走着,雅之继续发表对我的衣着的恭维。我终于忍不住了,回头看看杰瑞跟冈瑟没有跟上来,于是对她说:「听着,雅之小姐,我知道你讨厌我,如果可能,我也并不想见到你。不过骆先生不肯放手我也没办法。好在这里够大,我们也不是非要朝夕相是不是?」
「你别自作多情了,我爸爸不肯放手?你这样的货色十块钱能买一打,真把自己当成我爸爸的情人了!」看到没有人跟上来,雅之的口气开始变得不客气。
我笑笑:「是不是你爸爸的情人我不知道,不过骆先生对我很慷慨倒是真的。」
我用手摸摸胸口的海之泪,我知道雅之很想要这条项链,其实如果我能做主,给了她也无妨,不过骆先生不肯,「他还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不。也许今天晚上我跟他讨点别的东西,要点什么好呢?那颗蓝宝石戒指?还是那枚一分银币?」
「你做梦!我爸爸不过是把你当替身,他真正爱的是别人,不是你!如果你不信,就去他卧室的隔壁房间看看,那是他真正的恋人曾经住过的房间,每个人都知道爸爸爱他。
「我爸爸一定警告过你不要进那个房间对不对?如果你真那么重要,为什么他不准你进那个房间?」小女孩虽然被我气得不轻,不过说话却越来越放肆。
我完全不介意那个变态的骆先生喜欢谁,我也对那个神秘的房间完全不感兴趣,不过雅之的气焰太嚣张了,还从来没有谁敢这么跟我说话。
所以我说:「你爸爸确实说过那个房间很特别,他『希望』我不要进那个房间,不是『命令』我不准进那个房间。这中间的区别你懂吗?」
「撒谎!」雅之开始大叫,这才像是十二三岁的女孩。「你撒谎!我打赌你不敢进那个房间。如果你敢踏进去一步,我爸爸一定会杀了你!」
我就进去给你看看!就是被你那变态的老爸杀掉,也强过现在这么不死不活的日子!
不知道是她的激将法起了作用,还是我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又或者实在太无聊,吃过中饭,每个人都以为我在午睡,我发现自己站在了那个房间的门口。
门里面会有什么?如果骆先生发现我进去了会怎么样?像蓝胡子一样杀掉我?〈现在倒真像是蓝胡子的故事呢〉
我的手有点颤抖地伸了出去,那个密码门比起收藏室简单了很多,我试着输入收藏室密码的最后四位,扭了扭门把手,门居然开了。
我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很暗,暗红的窗帘全都放下来,我眯着眼睛终于适应了那里的光线时,发现自己正对着我自己的巨幅画像,不由得惊呼了一声。那画像实在太大了,比我本人还要大,身上穿着那套十八世纪的骑士装,薄薄的低胸白衬衫,若隐若现的身体,头发束在
脑后,脖子上戴着那颗海之泪,紧身骑马裤,脸上却露出冷冷的神情,好像在审视我。骆先生是什么时候让人画的?这种油画不是要有人一动不动地做模特儿才画得出来吗?我不记得有给人摆过姿势的啊!我仿佛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吸引着,慢慢向着那幅画走了过去。画像画得很像我,只是他的神情让我心惊,那么冷漠,像是这世上的一切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似的。而且他很大,比我还大,我把手高高举起来,只能摸摸他的胸口。除了这幅画像,这里跟我住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高得需要爬梯子的大床,床上居然扔着一件白衬衫一条黑色骑马裤,像是主人随时会回来一样。笨重可笑的古董谈判椅,床头的书柜,在相同的位置上摆着相同的书,打开壁柜,里面挂满了样式可笑的十八世纪流行的衣服─我的房间里也有,只是我从来没穿过,除了那骆先生要求我。这一切就好像骆先生在玩家家酒的游戏,一面跟我过日子,一面跑来这间密室跟「他」过日子。我后背的寒毛全都站了起来,这里的一切有股阴森森的鬼气。我随手拿起书架上的法文版《巴黎圣母院》,书页已经泛黄,我看了下出版日期,发现居然是首发版!不错,我的书架上同样的位置也摆着这本书,只不过,我的书是新的。而这本,我翻开书页,大概在一半多的位置上,夹着一枚书签!上面发黑的墨迹写着:送给最亲爱的然。看那墨迹,是我正在学习的写体……我突然把那本书扔到一边,像是被咬了一口似的─原来不是画像在模仿我,而是我在模仿「他」。「他」……是骆先生的爱人吗?为什么穿成那个样子?还有那些衣服,像十八世纪的人似的。我的脑袋里突然有了个荒唐的念头,也许骆先生是个几百岁的老妖怪,那画像是他的恋人,而我,偏偏好死不死地长得跟那画像一样?他会把我怎么样?我手忙脚乱地把那本《巴黎圣母院》放回书架,从那间诡异的房间里逃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可是两个房间那么相似,我终于受不了了,好像「他」的一部分跟着我进了我的房间。为什么,为什么连童哥那里的房间都跟「他」的房间那么相似?我只好从自己的房间再逃出去,可怜巴巴地坐在冷冰冰的我不喜欢的客厅里,直到晚上骆先生回家。他在客厅里见到我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并没有说什么,照例在我的脸上吻了吻,走上了三楼。几分钟之后,他气势汹汹地走了下来,抓住了我的手腕,冷冷地说:「你还是进去了,对吗?」骆先生的样子变得很可怕,他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甚至上床的时候,都保持着那可笑的绅士风度,我向后躲着,一面死命想要把手臂抽出来,嘴里一面乱七八糟地喊着:「没有,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抓痛我了!」我终于抽出了手臂,开始绕着沙发躲骆先生。骆先生不知道是太生气还是太激动,喘着粗气,张着双手抓我,终于我绊了一下,被骆先生从后面拦腰抱住,压倒在沙发上。「你在怕什么?嗯?小然?」骆先生的嘴巴贴着我的耳朵问,声音温柔得可怕,不过他的喘息很沉,「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一定要进去那个房间?啧啧,好奇心真这么强?我这就带你去看我的秘密好不好?」「不要!我、我不要知道你的秘密,我不要!」我心里怕极了。「现在说不要?太迟了!」骆先生突然在我耳边大吼,我吓得发抖,想要挣扎却又不敢十分用力,被他提抱起来,拖着上了三楼。
我被一直拖到那间密室的门口,骆先生敲进密码,推开门,把我拖了进去。我一直被拖到画像前站好,骆先生突然抓住我的衣襟向两边一扯,衬衫被扯开,扣子四分五裂地飞满地,然后又开始扯我的裤子。我以为他要在画像面前强暴我,可是他却从床上拎起那件薄的透明的白衬衫和骑马裤,往我的身上套。还好,还好,还好,还好……我心里只会念这两个字,于是我不停地念着,很配合地伸胳膊抬腿,让他把我打扮成画像的样子。穿好衣服,骆先生终于放开我,退后了几步,开始凝视画像跟我。我乖乖地站着,不敢再刺激他。骆先生也静静地站着看我,一时间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的喘气声。他的眼神渐渐变得痴狂,嘴里喃喃地说着:「真像,太像了……然,是……是你回来了吗?不要走好吗?」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好不好?」骆先生向我走近了一步,追问了一句。「……好。」我神经质地应着,向后退了一步,靠到了那幅画像上。
「你怕我……你又怕我,然后你又要跟那个杀手走,是不是?」骆开始大叫,又一抓住了我的手腕,「这我绝对不会再放你走了,绝对不会!」
他说着,一只手把我圈进怀里,另一只手在墙上不知什么地方一按,左侧的衣柜突然弹了出来,然后慢慢旋转开来,露出一间密室。
我呆呆地看着那间密室,一时忘记要挣扎,被骆先生挟持着进了那间密室。
有画像的房间已经很暗了,密室里更是暗得完全不见天日,而且一进去,迎面扑来一股阴冷的夹杂着一股怪味道的空气,我本来很怕骆先生会打我或是强暴我,一直想要挣脱他,可是现在我突然很害怕他会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反倒拉住他的衣襟。
骆先生反倒冷静了些,因为他的口气又恢复了彬彬有礼:「小然,怎么在发抖?冷吗?」
「冷……我们出去好不好?」我很不争气,上牙不停地撞着下牙。
骆先生像是能在黑暗中视物一样,伸手把我散落在脸上的头发向耳朵后面拢了拢,说:「冷怎么还出汗呢?」
「我怕……求你,骆先生……离开这里好不好?对不起,我保证再也不会进这个房间了,出去好不好?」我吓得开始流泪,却不敢哭出声来,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见。
「再等一等,小然,我的秘密还没跟你说呢,你不是很想知道吗?」他的声音又开始温柔得让我毛骨悚然。
「我,我不想,不想知道。」
「可是我想让你知道,来吧。」
我的眼睛渐渐地适应了这个房间,就着背后射进来的光,我发现这里并不很大,天!对面居然隐隐约约地有好几个人!
「你看,他们都曾经是我的爱人,可是他们全都要离开我,所以我把他们留下来,做成了标本,这样他们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了。你想不想认识他们?」
「不想不想我不想,呜呜呜……」我终于吓得大哭,他真的是蓝胡子!杀人不眨眼的蓝胡子!我开始拼命挣扎,可是骆先生却一直把我拖到那些「人」面前,强拉着我的手去摸他们。
「不要,我不要,啊……」我开始大哭大叫,拼命反抗,可是手还是被迫摸到了一个「人」的手上,凉凉的涩涩的,我开始尖叫,拼命尖叫。
「好了好了,嘘……」骆先生把我紧紧抱进怀里,好像要安抚我。
「不要!不要!不要……」我歇斯底里地尖叫,只会说这两个字。
骆先生终于打开了灯,我的眼睛被刺的要瞎掉,却不敢闭上,每一个人都长着我的脸孔,穿着跟我一摸一样的低胸白衬衫,或坐或站,不同的姿势,他们没有生命的眸子全都空洞地盯着我。
我想着自己很快就会被变成这个样子,永远留在这里,终于昏了过去。
骆先生把我带到画像前,很温柔地对画像说:「我把他带来了,不过我喜欢的是你,你活过来好不好?」
「好吧。」「他」看着我,突然开口说话。
我吓得大叫,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着「他」动了,从画像里走了出来,骆先生抓住我往墙上一推,我被吸进画像里,看着「他」跟骆先生一起笑着走了出去,房门被关上,屋子里黑洞洞的,我拼命大喊:「啊……」终于醒了过来。
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剧烈地喘息着,心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身上像水洗的一样全是冷汗,骆先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拉着我的一只手。原来是噩梦,谢天谢地,原来只是个噩梦。
可是看到骆先生我还是很害怕,我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身体开始往床里面缩。
骆先生叹了口气,歉然说:「小然,对不起,是我不好,害你病这么久。我发誓,那只是个玩笑,我在吓你的,我……我保证不再吓你了,好不好?」说着伸手要碰我。
我一直缩进墙角,害怕地看着他。
「相信我,小然,那些只是蜡像,不是真人,我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蓝胡子。你也看到的,真人哪会都长成一个样子?」
「为什么他们都跟我长得一样?」
「很长的故事了,我从前的恋人,跟你长得很像,我找人照着他的样子做成的蜡像。」
「那……他人呢?」
「他离开我了。」骆先生的眼中闪过悲伤。
离开?什么意思?单纯的离开?还是死了?我依旧戒备地看着他,不自觉地把拇指放进嘴里猛啃,啃了一会儿,又问了句:「我跟他真那么像?」
「比他自己都更像他自己。」说着又开始看我。
我又缩了缩,什么话?什么叫比他自己更像他自己?
「等哪天有工夫我再讲这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现在你刚醒,要好好休息,我找个朋友来陪你好吗?」骆先生很温柔地问。
我连忙点头,谁来陪我都比他陪着强。他又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了房门,方宁走了进来。
我眨了半天眼睛,直到方宁走到我的床边,才明白过来真的是他。「宁……宁哥……呜呜……」我终于扑进方宁的怀里大哭起来。
方宁抱着我,轻轻在我的后背拍抚,我哭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骆先生找我来的,他说你病得很重。」
方宁告诉我,我这居然高烧昏迷了一个多月,差点死掉,骆先生实在没办法才把他找来照顾我。
一个多月了吗?我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无休止地做着噩梦,有时梦到Dr E 狞笑着走向我,用电击我,我的头会痛到要裂开;有时梦到红叶杀了我的父母,而我抬头看的时候,却看到杀手长着跟我一样的面孔。
有时梦到自己跟骆先生共进晚餐,吃着吃着会有好多长得跟我一样的少年走进来,坐在我的身边;有时候会梦到自己被关在漆黑的屋子里面,有着跟我一样的面孔的鬼会从四面八方把我围起来;最可怕的梦就是我被吸进了那副画像,不能叫也不能动。
很贪恋方宁的怀抱,而且跟骆先生在这没人味的古堡里闷了这么久,看到方宁我真的很高兴。
我逼着他帮我洗了个澡─我自己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又吃了点东西,我就又累了,浑身颤抖着几乎坐不住椅子,只好回去床上躺下。
「上的事,为什么要那么做?」那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想到亲哥哥一样的方宁会出卖我。
方宁脸色一沉,冷冷地说:「为钱,好了吧。」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我抓起身边的枕头扔到地上,把头闷在被子里面,直想闷死算了!
身边的床铺颤了颤,是方宁在床边坐下了,他叹口气,揭开我头上的被子,我抢不过他,放弃了,他在我的身上轻轻拍。我闷了一会儿,很没志气地爬进他的怀里─我真的很想有人搂着我。
方宁搂住我,很无奈地说:「小然,你真的很……自我中心,一定要人爱着你宠着你,对不对?」
「什么?」我抗议地想推开他,又舍不得那份温暖,终于狠狠咬他一口。方宁被咬得身体一挺,接着说:「偏偏大家都喜欢宠你。童先生就不用提了,现在骆先生也心疼得不得了。」说完在我的手
上轻轻掐了一下。「你为他说话?」我吃惊地抬头看他,为什么替那变态说好话?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这么惨?「当然,你昏睡了这么久,骆先生都急坏了,一直守在你的床边,」方宁又掐了我一下,还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懵懵懂懂
地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什么意思?方宁接着说:「任谁劝都不肯离开,好多生意上的事等着他理〈又掐了我一下〉,他也不管,还好你醒过来了,不然还不
知道会怎么样呢。」「?」还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知道他有话不能明说,是因为……隔墙有耳吗?还是……房间里面有监听器?方宁又掐了我一把,无声地用嘴唇说:「说话。」「可是……可是……他……」我转着眼珠想词儿,「我才不要相信,他那么吓我……」说到这里,想起那间密室中的密室,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算了,你也倦了,再睡会儿吧。」「不要走……」「好,我不走,我会一直陪你。快把身体养好吧,不然,什么都不能做。」说完又掐了我一下,看着我的眼睛轻轻点了下头。「嗯。」我应着,方宁是来救我的吧……
【第十章】
这的病真的很亏,虽然有方宁的精心照顾,我还是又过了一个月,才能到室外去活动,当时已经是仲秋了。骆先生每天都会来看我,我渐渐表现出开始接受他的样子,肯让他亲亲脸拉拉手的,如果他想再进一步,我就会露出怯怯
的神情让他知难而退,加上方宁在一边旁敲侧击的暗示,他总算没有要求我再陪他上床。第一天方宁陪我出到室外,我迫不及待地问他:「那为什么那样对我?还有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最多有三分钟时间自由说话,你真想我从头跟你说?」方宁冷冷地回答,好像我每一刨根问底他就会不高兴。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要出卖我……
果然,杰瑞从那边走了过来,方宁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别的先不要管,赶紧把身体养好。」
又过了一周,方宁跟我才又有了第二室外单独说话的机会……历时一分二十一秒。方宁说:「想办法跟骆先生要求出城堡,只要出去,就有人接应。不能再说这些话了,免得骆先生怀疑,你要出去就更难了。」
我也知道要出去这该死的巴士底监狱,可是要找什么借口呢?为了一周能放风两,我已经肯让骆先生抱抱了,要做到什么程度他才肯放我出城啊?上床吗?想到骆先生变态的眼神,我就不寒而栗,而且,我也不是没陪他上过床,还不是一样出不去?
而且我跟方宁都没有什么时间单独说说话,在室内怕有窃听器不敢说,在室外杰瑞或是管家先生总会出现。
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每天跟我说他们的骆先生是个多么好的人,〈好?好变态才是真的!〉我生病的时候他有多着急〈还不是他害的?〉他对我有多好,方宁也帮腔,虽然我知道他是在演戏了。
骆先生比我生病前要忙─据说是因为照顾生病的我耽误了不少正经事─不过对我来说还是不够忙。
我渐渐意识到骆先生骨子里还是个生意人,不论他表现得多绅士。
每我有要求,都要付出代价,像我想多些户外活动,就要让他亲亲抱抱;想看电视玩游戏,就要穿变态的衣服陪他吃饭;上我没经过他的同意就闯进密室,他就那样惩罚我。那么如果我想要自由,该付出什么代价?
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当我以为就要撑不下去了的时候,却给我找到了一个机会。电视预告《哈利波特四》要上映,于是我问骆先生是否可以去看首映会,我又加了一句,有哈利波特亲自出席的首映会。
跟往常一样,凡是我的要求他都说好,不过我已经不是很兴奋了,毕竟受到过太多的打击,这的首映会……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我小心地讨好他,趁着他高兴的时候问了几有没有订票,骆先生每都说让我放心,我怎么放得下?
越到邻近的日子越紧张,生怕他会把哈利波特绑架到城堡里面来,应该不会吧?那电影影响很大的,就算像骆先生这样有权有势的,也很难做到吧。
终于熬到了出狱的那天,我前一个晚上根本没阖眼,第二天一早就乖乖守到餐桌前,无论方宁或是骆先生放什么在我的盘子里,我都毫无怨言地消灭掉。
骆先生说了句:「小然,怎么脸色那么差,都有黑眼圈了,要不在家里休息,别去了。」
我差点昏过去,方宁在我的腰上掐了一把说:「让他去吧,骆先生,小然盼了那么久,如果去不成,非生场大病不可。」
骆先生看了我一眼:「不过是个电影,首映会看不看得到有什么要紧,干嘛这么大的急,汗都出来了。」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骆先生终于说:「吃过饭好好歇着,下午才动身呢。」
离开城堡的时候我的腿几乎是软的,生怕又是一场空欢喜。坐在车子里,我的手都是颤抖的,我把手紧紧压在腿上,扯出个笑脸来面对骆先生。
我们提前了一天到达伦敦,当晚在皇家园饭店下榻。
方宁准备了安神茶,我乖乖喝了,我已经连着几天没睡好觉了,我知道自己神经太过紧张,如果今晚再睡不着,明天万一病倒就什么都完了。
因为骆先生一直都在,我跟方宁根本没有机会商量,不过我想着明天的首映会出席的人一定会很多,到时候趁乱溜掉好了,实在骆先生看得紧的话,我就索性跟他撕破脸,当众大叫说他要绑架我!好不容易出了巴士底,我是死也不要再回去了!
不知道方宁心里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他一直很镇定,完全没有试着要跟我单独说话,看着我喝了安神茶,就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把我留给了骆先生。
第二天早餐骆先生本来想叫客房服务,我不肯继续跟他关在一起,于是三个人一起下到一楼餐厅─吃饭的人还真不少,应该说伦敦的人真不少,我偷眼打量四周,从窗户看出去,街头行人匆匆走过,摩肩接踵的,看这样子我根本不用等到今晚的首映会,随便走出去就能消失在人群里。
我提议吃自助餐,因为那里的人最多,而且离出口也近,骆先生皱皱眉头,还是同意了,虽然他只喝了杯咖啡,几乎没动任何食物。
我端着盘子在食物堆里穿梭,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没有扔掉盘子从大门直接跑出去─这个想法实在太诱人了,正门现在距离我不会超过三十米。
我放下盘子,向着大门口走了几步,靠近门口的座位上,有四个男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我的心一沉,他们是骆先生的人吗?
方宁拉住我的手肘,说:「多吃点。」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他也发现了,看来不是我自己在神经过敏。
前门走不通了,我笑笑,说:「我去……方便一下。」
「我陪你。」
「不用。」我拒绝了,一来我们两个一起离开骆先生肯定会怀疑,再有万一跑不掉我被抓住就算了,我不想连累方宁。
说完我转身向里间走去。这么大的饭店,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神经过敏,我路过之,好几个人都表现得很可疑。
像有个男人突然把报纸举起来挡住脸,像有一对男女突然抱在一起,接吻得死去活来─这里是伦敦的五星级大饭店,不是纽约街头,还没开放到这种程度!
我越走越心惊,这些……不会都是骆先生的人吧?
刚转过大厅,突然有间杂物室的门一开,一只手伸出来把我拉了过去,紧紧压到了门上,我一惊,刚要喊,却被那人堵住了嘴巴,用唇,我闻到了一丝极淡的香芋味道,阿飞!
我想大叫,想狠狠亲他咬他,想把自己化到他的身上……阿飞只是紧紧抱了抱我,在我的耳边小声说:「冷静,冷静,小笨蛋!」
好,我冷静,我冷静,我完全可以冷静的……眼泪却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阿飞一副清洁工的打扮,正激动地看着我,我狠狠咬了他一口,阿飞吃痛,一边甩手一边把我压得更紧了。我太激动了,这口是一定要咬他的,不然我的胸口会炸开!
阿飞突然开始扒我的裤子,我楞了一下开始反抗,「干、干、干嘛?」有没有搞错啊,他是阿飞吗?还是童哥那个色狼?
「小白痴,赶紧换了衣服,我带你离开这里。」
「噢……好!」我非常主动地脱裤子。
一分钟后,我套上了阿飞从垃圾袋里面掏出来的衣服,蓝的夹克,浅蓝色牛仔裤,方头皮鞋。
阿飞自己脱去了清洁工的衣服,套上一件黑风衣,然后他突然抓起一把土,抹了我一头一脸,我刚要抗议,总算及时反应过来他是在替我「化妆」,才没有又咬他。
我偷眼看身后的镜子,不得不承认阿飞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力,不过一把土,我看上去好像老了十岁不止,加上身上的衣服,真的看不出来是我了!
阿飞递给我一颗石子,说:「把这个放进鞋子里。」
「?」这是什么见了鬼的要求?
阿飞叹口气,解释道:「你走路的姿势很独特,而且又有人刻意在注意,光靠化妆还是会被认出来的。」
「噢。」我连忙把石子放进鞋子里,在地上踩了踩,别说,还真够硌脚的。我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刚走两步又被阿飞拎住了。
「小然,我不是让你装瘸子,这样只能更引人注目。」他翻着白眼说。
「……」开始咬他那口算是咬对了!
阿飞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个修牙器样的东西,轻轻把门拉开个缝隙,探出去看了看,然后开门侧身走了出去,我在后面跟着。
谁知道这家伙居然舍近求远,拉着我反而向正门方向走去─这里明明离后门很近,而要走到正门,就要穿过整个大厅,还要经过骆先生的身边─我只能尽可能镇定,也尽可能稳定地跟着他走。
阿飞把一只手轻轻扶在我的后背,用略带西班牙语口音的英语说着要多耽搁几天,让我把机票延期。
我机械地答应着,心里催着,走快点!可是阿飞像是全世界的时间都在他的手里一样,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我心里紧张地数着,一步,两步,三步……天啊,这该死的厅怎么会这么大!
终于走出了大门,来到街上,我刚要松口气,阿飞突然拉着我跑起来,我转过头去看时,才发现饭店里追出来四个人,我开始拼命地跑,跑得两条腿几乎断掉。
街上的行人很多,我们俩磕磕绊绊地跑着,不过后面追的人也讨不到什么好,终于还是越落越远,跑过两条街,阿飞拉着我上了一辆车。
车子开出去很远了,我转头向后看,已经没有人在追,我终于问了一句:「阿飞,我现在能不能先把鞋子里的石头子拿出来了?很硌脚的。」
「……当然。」
阿飞好像到都有落脚的地方,开着车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座半废弃的仓库。
那库房很大,一楼堆满了开过封跟没有开封的集装箱、石灰纸袋、巨大的燃料桶……阿飞拉着我从安全楼梯跑上二楼,那里原来大概是一间办公室,一个个隔间,有的还有办公桌和会客椅。
最里面的隔间居然是个临时的住所,有张床,两把椅子,还附带着一个小小的浴室。
我被他直接拉到浴室,按进洗手台洗脸。洗过脸,又被按进椅子里,阿飞从床底下掏出来一个包包,打开来,里面尽是些瓶瓶罐罐,阿飞拧开一只瓶子,挖出一坨「泥」开始往我的脸上涂,手劲……好像比必要的大了些。
我闷坐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飞……怎么找到我的?」
阿飞一面「粉刷」我的脸,一面说:「我根本不应该管你……」
「为什么……」
「小白痴,亏我还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你一定不要离开你那个童哥的家,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直接就自己送上门去了呢?」阿飞的大手在我的脸上使劲搓,好像要搓层皮下来。
「因为……当时……童哥……好痛!」我生气地看着他。
「童哥童哥,他就那么重要?上差点搭上小命,这又把自己卖给了骆欣然……」他的手轻了些,不过看着我的眼神依旧冷冰冰的。
「原来骆先生叫骆欣然啊,我都不知道呢……」我试着笑笑。
「闭嘴!我问你,你心目中童哥真那么重要?」
「我也没想到骆先生那么变态啊,我本来以为最多陪他三五天,找个机会溜掉的嘛,谁知道……谁知道……都是你不好!你说过会看着我,为什么没看住!让我被那个变态欺负!还……还……还差点死掉!呜哇……」
「不准哭!」
「哇……」阿飞居然对我这么凶,我不要活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一会儿哭了脸,妆就白画了。还要赶飞机呢,乖……」
「就不!就哭……」我突然住了口,因为我们俩同时听到了车子开过来的声音,很多车子,好像把这个库房包围了。
我惊恐地看着阿飞,怎么这么快?阿飞突然一把捞起我,四下看看,把我放到浴室里,小声在我耳边说:「乖乖待在这儿别出声。」然后出去了,还把门反锁上了。
浴室里静悄悄的,静得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突然厂房里枪声大作,我尖叫一声跳起来开始拼命去撞那扇门,撞到第三下的时候,门被撞开了,我跌了出去。
顾不上身上的痛,我冲出那个隔间,居高临下看到阿飞躲在一堆石灰袋子后面,对面居然有十几个拿着枪的人,骆先生站在中间,很从容优雅地说:「放弃吧,你自己也知道,带着他,你没有机会的。」
「都住手!」我在上面喊,「不然我跳下去了!」这里离地面大概也有五六米的样子,如果头朝下地跳,折断脖子还是没问题的。
「小然不要!」阿飞大喊。
我不看他,眼睛一直盯着骆先生,我赌他不想我死。
骆先生转过身,抬头看着我,说:「小然,我来带你回家,你先下来好吗?」
「我不要,我也不会跟你回去了,骆先生。」我从脖子上摘下那条链子,本来想从二楼扔下去,想了想,还是轻轻挂到身边的栏杆上,「谢谢骆先生的抬爱,我真的消受不起,求你放过我吧。」
「小然,快别闹了,电影快开始了,方宁还在等你呢。」骆先生耐心地说,口气好像在哄闹别扭的小孩子。
方宁……我在饭店突然跑掉,居然忘了方宁……如果不是为了要陪我,他又怎么会落到骆先生的手里?那变态会把他怎么样?我想象不出来也不敢去想……
「放了方宁,我跟你走……」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想到今后的日子都要在那暗无天日的古堡里面度过,我无力地瘫坐到地上。
「去带他下来。」骆先生说,两个人向着楼梯走过来。
突然两声枪响,我吓得睁大眼睛,只见那两个人已经捂着腿倒在地上惨叫,童哥、方宁、王朝、马汉还有七八个人正从另一个门走进来。
我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开心的快要昏过去,一头撞进童哥的怀里,嘴里乱七八糟地喊:「童哥童哥童哥……」
童哥被我撞得退后了两步,赶紧抱住我,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然后把他当成一棵树来爬。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骆先生干巴巴地问。
「你能在小然身上下监视器,我自然也能。」方宁回答。
监视器?难怪……在大饭店他那么容易就放我逃脱,而刚跑到这里又被他跟来。可是……我的衣服和鞋子都换过了呀?
「我竟小看了你。」骆先生说着,摇摇头,很遗憾的样子,「不过,就算你们找到这里来了,也还是不算赢。」说着掏出个对讲机说了声:「你们进来吧。」
大家一起紧张地看着,库房四周的六扇门突然全部打开,二十几个人一起走进来把我们包围在中间,童哥的身体渐渐绷紧,我缓缓地从他身上下来,站到地上,他的手却搂得更紧了。
阿飞突然站了起来,枪口指向骆先生的头。几乎是同时,二十几把枪一起指向了阿飞。
「不要!」我尖叫,「不要……就,就为了我一个,值得吗?」我问骆先生。
「他们认为值得,我也认为值得。」
「他们爱我。」
骆先生摇头,一脸怜悯的神情说:「可怜的小然……他们爱的不是你,如果他们真的爱你,是不会那样对待你的。相信我,小然,只有我才是真正爱你的。」
什么意思?他们怎么对我了?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间。「无论如何我不爱你,我爱他们。」
「你会爱上我。」
「我不会,求你放了我吧,跟你继续待在古堡,我会死的。」
「你会爱上我,我只是没有他们狠心,如果我的心够狠,你就会爱上我。」
如果别人这么说,我一定当他是神经病。可是骆先生这么说,我只会害怕─他还不够狠心?如果这给他抓回去,他会怎么对我?
「相信我,小然,这里面所有人当中,我是对你最仁慈的一个。如果我狠得下心,你现在就是我的了。」
「住口!」阿飞跟童哥同时出声喝止他。
「别看你的人多,你信不信我一样要得了你的命?」阿飞说。「你不会,我们有约定的。」「我跟你可没约定。」童哥说着,枪口也对准了骆先生的脑袋,立刻七八把枪掉转了枪口,从阿飞的脸上转到童哥的脸上。「我也没有约定。」这句话却是从二楼传过来的,大家一起向上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正端着冲锋枪靠在围栏上,他穿了一身银灰。「我也没有。」另一个声音从他的对面传来,大家又一起转头。另一个男人也端着冲锋枪靠在另一侧围栏上,他居然穿了一身白,「而且,」白衣男人接着说,「你知道我有多想在你的脑袋上打个洞出来,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试!」居高临下,武器又过硬,如果这两个男人开枪,我们在下面没谁逃得掉。「你们还是来了。」阿飞松了口气说,不过语气里还有些别的东西。骆先生突然笑了,他挥挥手说:「都把枪收了吧。既然人都到齐了,大家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你们俩打算怎么介绍自己?」白衣人的枪缓缓从他的脸上移开,我看到了他的脸,然后听到童哥大喊:「小然!小然你醒醒!」
【第十一章】
「小兔乖乖,把门开开。」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很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念着儿歌。六岁的我咯咯笑着跑过去开门。小孩胖胖的小手抓住了门栓,猛地打开了门。跨进门来的是一条很长的腿,穿着黑色的裤子。「小然,是谁呀?」妈妈在厨房问道。黑长腿顺着声音向厨房走去,接着是灰色的长腿,原来是两个人,两个人一起进来的。我迈着短胖的小腿跟在他们后面,我听到妈妈的尖叫,然后,是两声巨响。我跑进厨房,看到妈妈坐在地上,额头中间有个圆洞,黑红色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爸爸的脸上,爸爸躺在妈妈身上,胸口一片暗红,两人的眼睛都张得大大的,他们的身边,扔了两片跟爸爸脸上滴的血相同颜色的心型红叶。小小的我使劲向后仰着头,一直顺着穿黑裤子的长腿向上看……这我看到了,那一身黑衣的杀手确实长着跟我一模一样的脸!我想起来了,完全想起来了!
确切地说其实我早就想起来了,只不过自己不知道而已。难怪我不喜欢照镜子,难怪每照过镜子都会做这个噩梦……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我们是在库房楼上的临时休息间里面。童哥正担心地抱着我。方宁、骆先生围在我的床前。我坐起身,推开挡在我眼前的骆先生跟方宁,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正站在门口,灰衣人拥着他,阿飞垂着头站在一旁。「你……」我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我咳嗽了两声,接着问,「你是谁?当年杀害了我父母的人是你,对不对?」「是。只不过他们并不是你的父母,至少不是你想的那样。」另一个我平静地说,「至于我……」「你是谁?我的父母又是谁?」我问,他为什么跟我长得这么像?就是父子也很难这么像,如果说是双胞胎兄弟,他又比我大太多。「谁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父母到底是谁?你又为什么要杀他们?」没人说话,童哥跟阿飞还有那个穿灰衣服的男人交换了个眼色,骆先生似乎轻蔑地一笑,然后他们一起看向那个酷似我的男人。「你们出去吧,」那男人说,「让我跟他好好谈谈。」没有人动。骆先生和风细雨地说:「干嘛非让我们出去呀,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开呀?其实事情的经过我们也都知道,万一你不小心漏下了哪一段,说不定我还可以补充。」酷似我的男人叹了口气,坐到了我的床边说:「我可以说是你的父亲……」「可以说?」我抓住他话中的语病,是父亲就是父亲,什么叫「可以说」是我的父亲?「是,如果你有父亲的话,只能说是我。当年被我杀掉的那个女人可以说是你的母亲……」又是「可以说」!「可以说」是我父亲的人接着说:「你的母亲〈这他没说可以说〉本来是骆欣然的未婚妻,从小被他们家收养,叫嫣然,是个绝世美女,后来我们相爱了,还生了你。「可是在你两岁大的时候,你的母亲跟姚亦峰─也就是你把他当成父亲的那个人─跑了,他们带走了你,却把我扔给了姓骆的变态,我被囚禁了四年多,在那个变态的城堡里面。」
我打了个冷战,心里有些理解他了,四年……我被关了四个月,就已经想要杀死自己了,这个男人……我的「可以说」的父亲,居然被关了四年……
「后来呢?」
「后来我找机会逃了出来,杀了你母亲嫣然和姚亦峰两个。」
他说的很平淡,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想起骆先生城堡里面那间密室,那油画、蜡像,我可怜的父亲居然在那个能让人疯掉的牢笼里被关了四年……
我伸手想要拉他的手,他却哆嗦了一下,把手拿开了─我的心一凉,伸出去的手尴尬地举着僵在那里,我的父亲,居然,是讨厌我的……
「这个版本太简单了,」骆先生突然插话,「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当年爱上的是姚亦峰而不是嫣然?而且……」
「骆欣然你这个变态!」
父亲对着骆先生大吼,骆先生并没有因为这个评价而生气,反倒谦虚地微微躬身,好像刚才的话是在恭维他一样。
灰衣男人安抚地拍拍父亲的后背,父亲冷静了一些,喘息了几口接着说:「骆欣然你这个变态……」话虽一样,语气已经缓和了下来,夹杂着无奈。
父亲叹了口气,转向我接着说:「骆欣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他喜欢收集美丽的东西……和人。
「你的母亲嫣然,是个稀世的美人儿,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姚亦峰,他们两个人相爱了,可是却不敢给骆欣然知道,不然骆欣然要掐死他们两个,不过像按死两只蚂蚁般容易。」他停了停,嘴角扭曲着拉扯出一个冷笑加苦笑。
室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大声喘气,大家一起看着我的父亲。
「所以……哈!」父亲长长出了口气接着说,「他们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姚亦峰安排让我认识了你的母亲,我爱上了她,还有了你,她告诉我她本来是那个世家的骆先生的未婚妻,骆先生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我很天真地相信了,为了我们的幸福,我去找骆先生谈判,却被扣了下来,原来是姚亦峰跟他谈的条件,用我去换他跟嫣然的白头偕老。
「就这样我被骆欣然囚禁了四年,后来终于找机会逃了出来,我恨他们两个,所以杀了他们。」父亲说完定定地看着我,好像在等我的反应。
我眨着眼尽力消化这条消息。「啧啧啧啧……」骆先生突然摇着头表示不赞成,「亏得我在这儿,你既然说了,为什么不爽爽快快地说清楚?非要遮遮
掩掩的……譬如说我一直不明白当年你为什么不带走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有……当年红叶杀手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啊,骆先生这么一提,我也觉得这个故事简单了些,还有很多事情我不明白。我看了看阿飞。阿飞上前迈了一步又站住,只痛苦地看着我。我知道他爱我,可是当初我以为我的父母是他杀的,还因此
跟他分手,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解释给我听?为什么不说杀人凶手另有其人?「为什么当年没有带我走?」我继续问父亲,我跟阿飞的帐可以过后再算。父亲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因为他受不了你的脸。」骆先生说。「骆欣然你这个变态!」父亲第二大吼,灰衣人这刚抬起手就被他挥手打断了,他转过来接着吼我:「你想知道?好!
我告诉你,在他的城堡里,有幅见了鬼的画像,你见过那幅画像没有?「骆欣然从小就爱上了那幅画,画里的人名字叫然,当年是轰动伦敦上流社会的中国王子,可惜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骆欣然从小就爱上了那张画像!可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像那幅画的人就是嫣然!「姚亦峰是当时著名的基因工程专家,所以他找到姚亦峰,他想要做出一个画上的男孩子,结果姚亦峰反倒爱上了嫣然。」
父亲说得太快,一时喘不上气来。灰衣人轻声叫着:「博……不要太激动,好好说,既然说了就都说出来,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心病。」父亲喘息了几口接着说:「我原来并不是这个样子,也许跟那画像有几分像,是姚亦峰找人给我做了整容手术,还把我送给了骆欣然那个变态。「骆欣然开始的时候爱煞了我这张脸,可是后来他发现我的脸是假的,整容过的,所以他还是想要姚亦峰做个『真的』出来!姚亦峰自己也是个变态,他真的动心了,也想做个人出来。「你就是这样做出来的,你的身上有我的基因,还有嫣然的,如果说我们是你的父母,也不为过。」我……居然是做出来的!就像陶土的娃娃……居然……是……做出来的……「那你又为什么同意那个变态的试验?」骆先生追问。与其说是他想知道,倒不如说他在替我追问。「我需要钱。」那个……像我的男人回答。
「是因为我,」童哥对我说,眼睛却情地看着那个像我的男人,「当年我跟你爸爸还有你宋叔都是孤儿,我跟人打架,受了重伤,命十成去了九成半了,如果不是你爸爸这么筹到了钱,现在就没有我了。」
所以童哥爱的其实是我的……姑且叫他……「父亲」。
「后来呢?」我轻声问。
「后来,」「父亲」接着说,「只能说试验很成功。当我再看到你的时候,虽然你那个时候才只有六岁,可是已经能看出很明显的轮廓了,你就是那幅画。所以我没有带你走,我受不了每天对着那样一张脸。」
「你……爱过我吗?……爸爸?」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他爸爸。
「对不起,小然……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很喜欢你的,每天抱着你,给你讲故事。」
「什么故事?」我顺口问,却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么蠢的问题,什么故事有什么相干?
「什么故事?」父亲好像也被问住了,跟着重复了一句,然后想了想,说:「『小兔乖乖』,我只会讲那一个故事。
「你那个时候小小的,可是已经会说话了,却不肯学走路,每天缠着我讲故事。每我讲的时候,你都会乖乖坐在我怀里,一边听,一边跟着做动作,我说漏了一句都不行呢。」他的眼底露出一抹温柔。
「骆欣然是个变态,是个你想象不到的变态!」父亲说着,打了个冷战。
他错了,我绝对知道骆先生有多变态!相信我。
「他让我跟嫣然在一起过日子,带着你,跟他生活在一起,他在一边旁观,每天为我们挑选该穿的衣服,设计该说的话,就像在演戏给他一个人看!
「我们走不开,因为……你的情况很特殊,身体很不好,要生活在无菌箱里。姚亦峰一直想办法给你调理,直到你两岁的时候,终于能跟正常的孩子一样生活,我们也受够了,商量要带着你,我们一家三口离开,过自己的日子。
「我什么都安排好了,小童会接应,谁知道却是帮姚亦峰在安排,嫣然带着你跟他走了,却把我留给了骆欣然。我被迫看了那幅画像看了四年……」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连你也一起跑掉的话,我会追到碧落黄泉,」骆先生说,「如果你留下,我对他们的兴趣并不是很大,那个孩子也许,不过当时他毕竟还太小,再说有你陪着我,已经够了。那也是为什么他们能过那么久的逍遥日子。」
「后来呢?你是怎么离开那里的?红叶帮了你吗?」我说红叶的时候,看到阿飞的脸变得惨白,我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开心,
我想伤害他,伤害他们,伤害每一个人!「当年红叶杀手才出道三四年,名气虽响,却比不上银狐。所以有人出价一亿让银狐来杀我……」骆先生说。那灰衣人鞠了一躬笑道:「我却失手了。」他原来也是个杀手,叫什么银狐。「因为他看到我要自杀。」父亲接着说,「他救下了我,还把我带出了那个鬼地方。然后他说,他要洗手不干了,永远都不会再杀人了。」「人要知道惜福,上天这么厚待我,把小博送给了我,我已经知足。」银狐说着握住父亲的手─原来我的「爸爸」叫小博,我该说什么?认识你很高兴?「我自然不甘心,」父亲说,握紧了拳头,「他不肯杀人没关系,有的是人肯杀。你也许不知道,我在那座城堡里,每天诅咒的最多的不是骆欣然这个变态,而是姚亦峰夫妇!「我恨他们!恨得入骨。在城堡里的每一分钟,每一秒,被骆欣然那个变态那样地玩弄,我心里恨得……」父亲的眼底是浓浓的恨意,身体开始发抖,银狐抱住他安抚着。过了一会儿,父亲接着说:「而红叶,当时刚出道不久,一直想找银狐拼个高低胜败,我冒着银狐的名找到他,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亲手杀了那对狗男女。」「他帮了你?」我问。「他帮了我。」父亲回答。原来红叶爱的也是我的……基因提供者。我的世界突然全乱了,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是「人」,是别人随手捏出来的;我又突然多出了个父亲,而且他还是杀害了我爸爸妈妈的凶手,我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爱他。而且童哥,阿飞,还有骆先生─也许没有骆先生,反正他们爱的都是我的父亲,而不是我。骆先生爱的,其实是一幅画……一直以来,我以为他们爱的是我,原来我只不过是个影子,没有人因为我是我而爱我,没有人……我的心里突然酸酸涩涩的。方宁说的对,我确实随时需要人来爱我,他竟说对了……我原来竟是这样的人……难怪没人肯爱我……
我不再发问,也就没有人回答,屋子里突然静得出奇。过了好一会儿,我的父亲才问了句:「你还好吧?怎么……都不说话?」
说什么呢?我看了看那些人,好像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真好笑,也就半小时前吧,他们还争得你死我活的呢,现在正主儿到了,我这个替身自然要下台一鞠躬了。我的眼神终于停到方宁的脸上,这中间只有他一直没有说话。
「宁哥,我想离开这里,你带我离开好吗?」
「当然好。」方宁说着把我拥进怀里。
我还有方宁,童哥、阿飞可以跟银狐去争我爹了,我乐得逍遥自在。我想着,心里依旧酸酸的不是滋味。
「小然,你答应要跟我在一起的。我们去加拿大定居结婚好不好?」阿飞说着,伸手来搂我。
「放手!他是我的,小然,跟我回家!」童哥说着,也来抓我。
转眼间我又从没人要的拖油瓶,变成了三个人争着抢的热手货。
「放手!」我大喊,「你们喜欢的是他,去那里争了!」我才不要做替身。
银狐突然伸手搂住那个人,说:「你们还是争那个吧,这个已经死会了。红叶,我这帮了你的忙,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别再缠着我们了。」
「胡说,我什么时候缠过你们?」
「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分个输赢胜败?我早就洗手不干了,你也早就在杀手榜排第一了,为什么还总是纠缠着陈年往事不放呢?」
「胡说!我已经十几年没找过你了!这如果不是因为小然,我是不会去找你们的。」
「好吧好吧,反正你找过了,我也来过了,你我之间从此两清,剩下都是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谈清楚吧。
「小然,过阵子我会带你的爸爸回去看你,放心吧,有我跟你爸爸给你撑腰,不论你选择谁,我跟你爸爸都支持你,再见了。」说完搂着我的父亲就要离开,好像真怕有人跟他抢我的父亲一样。
「放手!」父亲拍开银狐的手,「小然需要我,你没看到姓骆的变态还在虎视眈眈吗?」
「我只看到一屋子的变态对你虎视耽耽。」两人居然打情骂俏起来,「好了,我们就别再添乱了,让他们自己把话说清楚吧。」
「可是我才见到小然……」
「如果你想,过阵子我再陪你去看他。他们那里恩恩怨怨的一时半会的说不清楚,那些陈年旧帐都翻干净了,现在该是让
小然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了,他喜欢谁不喜欢谁的都是他的事了,我们在这里不合适。」「可是……」「别可是了,你难道非要我说出来?你没看到你儿子误会了在吃你的醋吗?走了……」父亲不情不愿地终于被那银狐拖走了。这厢的争夺却没有停止。童哥趁着阿飞说话分神,一把把我抢了过去,紧紧搂在胸前咬牙切齿地说:「你说这什么话?我喜欢的当然是你,小白痴!我爱你!这些年我一直爱你!」「我也爱你,小然。」阿飞也说,试着想要抢回我,童哥不肯放手,阿飞只能扳着我的脸,让我看到他温柔的眼神,「也许我当年曾经迷恋过你父亲,可是当我看到他那么冷血地杀人,那份迷恋就消失了。」骆先生嗤地一声发出冷笑。阿飞没理他,接着对我说,「你也许觉得一个杀手说这话很可笑,可杀手也是人,天天生活在冷血的杀戮中,我需要一种平衡,我需要知道自己是有血有肉有感觉的人,而不是杀人如麻的冷血机器。「也许我杀的人并不都该死,可是,我有原则,我从来不杀妇孺,你也许觉得这个原则很可笑,可是这个原则让我觉得我还是人,这个原则让我杀戮正义化了,起码我不恃强凌弱,如果没有这个想法支撑着我,我也许早就发疯了。「我不是什么冷血的恶魔,我也热爱生命中美好的事物。我爱你,小然,你就是我生命中那分美好的事物。」「真的吗?那如果你知道了你的天使双手也沾满了血腥,你又会作何感想呢?」骆先生问道。「闭上你的嘴!」阿飞大吼。骆先生当然不肯闭嘴,他笑了,突然换了话题转身问方宁道:「方宁你呢?你也爱他对不对?」然后又转向我说,「可是小然,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们对你做过什么?」「他们对我做过什么?」我跟着重复了一句,为什么骆先生一直暗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难道他们真的背着我做了什么?「小然别听他挑拨,童哥还会害你吗?」童哥搂紧我。害我倒不会了,可是我还是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拿我做替身。骆先生冷笑道:「挑拨?当年如果你不同意,他们怎么敢对小然用电击疗法?」
我吃惊地睁大眼。为什么?童哥为什么要同意……同意……
我试着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开,童哥搂紧我,矢声否认:「胡说八道!我当年怎么知道会是那样?」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方宁,你为什么不告诉小然,童先生为什么要让别人对他的宝贝用电击?」
方宁咬着嘴唇不说话。
骆先生接着说:「跟你后来同意,让Dr Ernestine 给小然再做电击的原因是一样的,对不对?」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可见骆先生在撒谎,离间我们……等等,好像有Dr E 的印象,他手里拿着电极阴险的笑着走向我……
「为什么……要让人电击我?」我轻轻地问,自己几乎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可是方宁一定听到了,因为他的脸突然也变得惨白。
「为什么?」我又问了一声,这声音大了些。
方宁破釜沉舟似的吸了口气,说:「你本来是我的,跟我是最亲的。就是童先生收养了我们之后,你也只要我抱,要我搂着才肯睡。
「童先生了三四年的时间,在你的心目中,我依旧是第一位。后来Dr E 告诉他,如果对你用电疗,不只是有希望唤醒你被封存的记忆,你的精神也会受到极大的触动,这个时候无论谁陪在你的身边,你的心目中就会只有这个人了。就像刚出壳的小鸡,看到的第一个人就会被它当成妈妈。
「童先生同意了,Dr E 的计画成功了,虽然你还是没有想起红叶的脸,可是你昏迷了三个月,醒过来后是童先生一直陪在你身边,他成了你心目中的第一位。
「我本来很感激他收养之恩,他虽然夺去了你,可是他给了我一个家,而且我还能跟你在一起,直到那我被怀疑是内奸,童先生也怀疑我,我去质问龙老大被扣留,也没有人理我,我才知道在他的心中,我什么都不是。
「我只是想把你再抢回来。龙老大的手下刀疤李找我,我答应了他,因为那个时候我只不过是方宁,是你的童哥派去伺候你的人,不再是你的宁哥,我知道只有这样你才会回到我这里,如果Dr E 再电击你,我才有机会重新得回你。」
我呆呆地看着方宁说不出话来。
「你看,小然,我刚才说过,如果我够狠心,只要电击你一,再假仁假义地守在你的身边等你康复,你就会一心一意地爱上我,可是我没有那两个人那么狠心,我知道电击的痛苦是你不能忍受的。顺便问一句,你知不知道Dr E 现在怎么样了?」
我看向阿飞,不是被阿飞理掉了吗?
阿飞也抢着说:「是我杀了。」
「噢?怎么杀的?用刀?还是用枪?」
「……你问这么多干嘛?」
「你既认下了这件事其实心里就是已经知道了,对吗?你已经知道事情是小然做的了,对吗?」骆先生紧盯着阿飞一字一句地问。
我做的?
我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太多的资讯突然进入我的大脑,刚才的半小时,对我来说真是天翻地覆的,而且是真的天翻地覆,我突然觉得房间开始旋转,每一个人好像都要跟我说什么,可是我完全听不到。
最后的影像是童哥捧着我的脸,嘴巴一张一合。
「你还要怎么样?想逼死他吗?」童哥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现在倒关心他了,当初做电击也没见你反对。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他现在身体会那么差吗?」骆先生的声音,也似离得很远。
「我如果知道后果是那样,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童哥说。
「都别吵了,听好了,待会儿小然醒过来,你告诉他Dr Ernestine 是我杀的,其他有的没的别多说。」阿飞说。
「小博杀人你受不了,小然杀人怎么就能接受了?」骆先生说。
杀人。我杀了人。
「杀人的是我!」阿飞吼。
「那李子陵呢?也是你杀的?」骆先生说。
「……是,都是我!你满意了?」阿飞吼。
「李子陵醒过来了,他跟员警指认是小然袭击了他,他描述了小然当时的样子,他说他刚把电子感测器戴到小然的头上,小然就突然浑身抽搐,把他吓坏了,然后小然的两眼开始发直,像换了个人似的,突然发了疯,力气也大得吓人,不但砸烂了一切,还打破了他的头。
「小然的心理医生Dr Sam 王解释说小然他人格分裂,不过只有大脑受到电流刺激才会发作。是小时候电击的后遗症吧……」骆先生说,「所以他跟他的父亲一样,都是凶手。」
阿飞的声音:「那不一样,小博当年是清醒的,我看到他杀人,手都没有颤抖一下,两枪打死两个人,他的眼睛硬得像铁冷得像冰;小然……他的心很软,他只是个渴望爱的小孩,别人对他的好,他永远记得。邢夜童,方宁,为了他们,他可以牺牲自己。
「那个杀人的,不是小然,是另一个人,每小然痛苦得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出现,杀人的是他,不是小然。」
「他受的刺激太大了,第二人格又不肯出现,等于他把自己关闭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他自己愿意醒过来。」Dr Sam 王如是说。好像我是一盏灯,可以打开或是关闭。「你们多陪陪他,多跟他说话,他听得见的,只是不肯面对现实。」现实就是我杀了人,而且还有多重人格。「小然,你醒醒好不好?一个月了,那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如果我当初不是一定要报仇,要杀姚亦峰跟嫣然,你也不会这样……」
这个声音,哦,是我的父亲,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杀过人,我的体内流着他的血,有着他的基因,我自然也要杀人……
「小然,你睁开眼睛看看童哥好不好?童哥在,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不会有坏人让你头痛了,是童哥不好,童哥不该同意让他们电击你……」
是因为被电击所以才神经分裂,还是因为精神分裂才被电击?这个问题好奥,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小然,我是阿飞啊,又快到耶诞节了,你上耶诞节的时候,答应要好好选礼物送我的,现在该起来了,别再赖床了好不好?现在起来还来得及,我们好去选圣诞树了,还记得那棵圣诞树吗?我们一起装饰的……」那棵挂满了天使的圣诞树。阿飞要天使,他自己杀人如麻却不屑与我为伍,是啊,我不但杀人还人格分裂……
「小然,宁哥煮了银耳八宝粥,没有放燕窝的,你快起来吃好不好?迟了童先生都吃光了……」
老好人方宁用着已经用过一千零一的说词想哄我起来,我小的时候赖床不肯起来,他总是用这个滥得不能再滥的借口,可是从来没有奏效过。现在更是一天叫上七八,好像人格分裂了,每一个人格都要吃一份东西。
骆先生的手在我的脸上抚摸,我知道那是他,虽然他一直不说话。我任他亲任他摸,他只要一张脸而已,我杀人也好,人格变态也好,他都是不在乎的……
我杀了人,我还有人格分裂。
我静静地躺着,其实他们说的话我都能听到,我也能思考,可是就是不想睁开眼睛。日复一日地想着:我杀过人,我还是人格分裂,我杀过人,我还是人格分裂,我杀过人……
阿飞、童哥、方宁甚至骆先生每天轮流陪在小然身边,他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小然是个渴望被爱的小孩,他再睁开眼睛看到的,将是他再依赖的对象……
哈哈,Ben 耍个滑头,大家希望小然归谁,就让他第一个看到谁好了……
─全文完